#斩神之凡尘神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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盏 (zhan) - bowl/cup
池 (chi) - pond/pool
川 (chuan) - river
海 (hai) - ocean
无量 (wuliang) - infinite/immeasurable
克莱因 (ke lai yin) - Kle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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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 them with kindness" Wrong. CURSE OF QIN SHI HU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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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 them with kindness” Wrong. CURSE OF RA 𓀀 𓀁 𓀂 𓀃 𓀄 𓀅 𓀆 𓀇 𓀈 𓀉 𓀊 𓀋 𓀌 𓀍 𓀎 𓀏 𓀐 𓀑 𓀒 𓀓 𓀔 𓀕 𓀖 𓀗 𓀘 𓀙 𓀚 𓀛 𓀜 𓀝 𓀞 𓀟 𓀠 𓀡 𓀢 𓀣 𓀤 𓀥 𓀦 𓀧 𓀨 𓀩 𓀪 𓀫 𓀬 𓀭 𓀮 𓀯 𓀰 𓀱 𓀲 𓀳 𓀴 𓀵 𓀶 𓀷 𓀸 𓀹 ���� 𓀻 𓀼 𓀽 𓀾 𓀿 𓁀 𓁁 𓁂 𓁃 𓁄 𓁅 𓁆 𓁇 𓁈 𓁉 𓁊 𓁋 𓁌 𓁍 𓁎 𓁏 𓁐 𓁑 𓀄 𓀅 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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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y se estrena "Zhan Shen: Fanchen Shenyu"
Títulos: Zhan Shen: Fanchen Shenyu, 斩神之凡尘神域Tipo: serie TVNúmero de episodios: ???Género: acción, fantasíaDuración: ??? Fecha de estreno: 31/07/2024Estudio: Shenman Entertainment Fuente: otros Sinopsis: Equipo: Obra original Dirección Guión Diseño de personajes Músi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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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uardian - Epilogue by Priest
I repost the whole text for whoever can’t access Weibo. It’s under the read more.
(一)
“……然后点这个,你再设一个支付密码就行了。”赵云澜把手机递给沈巍,不等沈巍接,他想了想,又顺手给代劳了,“算了,我给你设,反正你也没什么新鲜的。”
沈老师死心眼,所有密码都是他们家门牌号,一点安全意识也没有。
赵云澜:“幸亏你也没什么钱。”
从微观上看,沈巍同志挺会生活,把摆布三界的心用在安排衣食住行上,必定是游刃有余、妥妥帖帖的。
从宏观上看,沈巍从不过日子——乱世他就找个山旮旯一苟,太平年间就随便租个房凑合住,他在人间游荡多年,清清白白、一毛不攒,更别提买房置地,至今,除了一张学校发的工资卡,可以说是两手空空。
至于天下名山大川,旅游开发由国家统一规划收费,并不给他分成。
“来,我再教你怎么发红包,”赵云澜一伸手,勾过沈巍的肩膀,破坏了他端庄的坐姿,借教学的名义,拿���家手机给自己发了个红包,美滋滋地收了,“本世纪最后一个老古董正式进入移动支付时代,可喜可贺……啧,怎么又来了。”
话没说完,他电话就响了,赵云澜瞄了一眼,不想接,把手机扣过去了。不料对方不依不饶,连打三个,发现他装聋作哑,又把电话打到了他办公室座机上。赵云澜就伸长了腿,跨过小沙发,用脚丫子捅了捅专心舔毛的大庆:“死胖子,接电话。”
碍于沈巍在场,大庆敢怒不敢言,愤怒地甩着尾巴跳上旁边的办公桌,把座机听筒当成赵云澜的脸,一巴掌扇了上去:“喂,特调……啊?啊哈哈……那个老领导好……您找我们赵局啊?哦,他说他不在。”
赵云澜:“……”
他把手机翻过来一看,这才发现三通电话不是一个人打的——后面那俩来电显示是他爸,只好头疼地爬起来,一步一挪地往办公室桌边晃:“这些妖魔鬼怪,有事没事啊?后门都走到老头子那去了。”
人间的特别调查处,也就是“镇魂令”,以前就是个“托儿所”加“劳动改造定点收容所”。
团队里,除了凡人小郭,以及汪徵桑赞等被镇魂令主收留的个别同志,剩下的大体可以分为两种:一种像祝红林静,被长辈或者家族送来历练,一种就是楚恕之这样前服刑人员。因为镇魂令本就是协调三界、保人间安宁的,日常得给各路在人间行凶的亡命徒擦屁股不说,自己还得遵守社会法律法规,干起来吃力不讨好,老大呢,又是个凡人,跟着混他也没什么前途,所以也没什么高人愿意来。
但现在不一样了。自从大封轰轰烈烈地破了一场,而后四圣重置、大轮回落成、鬼王成圣、昆仑归位。这些事虽然不至于天下皆知,但对于三界各路消息灵通人士来说,也不算什么秘密。于是苦差事特调处一夜之间成了个“香饽饽”,谁都想钻进来沾点仙气,赵云澜烦不胜烦,都以“镇魂令写不下那么多人”为借口推了。
然而,镇魂令上写不下那么多人名,特调处可以——特调处是个行政机构。
于是聪明人们为了跟镇魂令���点关系,开始到处活动,硬是推着原来的特调处改制。龙城特调处改为“特殊调查总局”,在各地成立分支机构,弄得挺像那么回事。
就这样,天天在大学路9号阁楼里躺着的赵处,莫名其妙地躺成了“赵局”。
今年是改制后的特调局第一年正式对外招聘。岁月静好、一心种菜的赵云澜应上级指示,被他们从阁楼拖出来主持工作。虽然招来的这些人不入镇魂令,但好歹挂个“分支机构”的名,赵云澜也不想招来一帮歪瓜裂枣来凑数——他手下又不缺脑残——现在总局人手有限,大规模公开招聘不现实,因此今年只发了有限的报名表,摊给各族各派,由他们自行选拔。
为了能多拿几张报名表,各界高人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喂?”赵云澜懒洋洋地接起电话,“唉,您老不都退休了吗,不好好组织老年妇女们跳广场舞,操那么多闲心干什么?谁找您活动关系了?呃……”
大庆支起耳朵,听电话那头传来了中气十足的长篇大论,赵云澜一开始还试图插话,辩解“我不是,我没有”,均未果,于是他放弃了,靠在桌边,百无聊赖地翘脚站着,目光从天花板一直检阅到沈老师一尘不染的袖口,认真地怀念起神农药钵来——起码那位破碗先生没有这么强的演说欲。
这位退休老干部近日接到好多不明人士的殷勤拜访,等弄明白怎么回事以后,勃然大怒,万万没想到,8012了,还有人为了个破报名表走这么迂回的后门,这办的叫什么事?
于是打电话把儿子训了一顿。
赵云澜念经似的回答:“是,我知道……您说得对……不是,我不是借机搞寻租,真的是条件有限,报名的太多,接待不过来……我没有被腐蚀,龙城又没下酸雨……不是,没天天耍贫嘴,我天天都对着墙认真自省,真的,防微杜渐……不信您问沈巍!”
办公室的门被人敲了三下,林静举着一本日历探头进来,先朝沈巍作了个揖:“谢谢沈老师——领导,明天端午节,我代表全体同事来问问,咱过节发点什么?”
赵云澜歪脖子夹着电话,正没好气,一指门口:“发一份关于廉洁过节的通知,出去!”
林代表挨了卷,臊眉耷眼地跑了。
他前脚刚走,祝红又敲门:“谢谢沈老师——赵局,我四叔让我跟你约顿饭,几个妖族长老都想来拜见,唉,我就是帮他传句话,他们真挺烦人的,你懒得去就不去,不用看我面子。”
祝红是自己人,确实不用跟她讲那些虚头巴脑的面子,可是妖族算是昆仑君铁杆嫡系,妖族长老的面子不能不看,赵云澜只好无奈地冲她摆摆手。
祝红一转身,差点跟楚恕之撞在一起,楚恕之行色匆匆,只来得及跟她点个头:“慢点——老赵,出了点事,有人在报名表上搞小动作。”
正在专心玩手机的沈巍闻声抬起头:“怎么了?”
特调局日常事务,沈巍一般不插话,除非有人问他,这回他主动开口,是因为报名表上的“防伪标识”是他帮忙做的。斩魂使看守大封,上下五千年不是白混的,各界各族看家的本领从兴起到衰落,都在他眼皮底下,他整个人就是一座活体“失传术法图书馆”……不过鉴于没人敢跑来跟他买专利,“图书馆”依旧很贫穷。
楚恕之说:“离报名截止日期还有十天,但是咱们回收的报名表已经超过发出去的数量了——哦,对了,谢谢沈老师。”
沈巍一皱眉。
“都收集起来,给我看看。”赵云澜放下电话走过来,“哎,话说回来,‘谢谢沈老师’是什么接头暗号?怎么谁进来都是这句?”
沈巍:“呃……”
楚恕之说:“沈老师刚发的红包啊,端午节过节费,对吧?”
赵云澜从沈巍手里抽走手机,一看,自己就接个电话的功夫,沈巍同学已经熟练掌握了移动支付技巧,并且认真做了课后练习——他沿着通讯录,给特调局每个人都发了红包。
不是群发一个让大家去抢的那种,赵老师还没讲到这课,他是挨个单独发的。
通讯列表刚发完一半,还剩一半,账户里没钱了。
他们家沈老师视金钱如游戏币——还是登陆即送,不用氪金的那种。
赵云澜:“……”
沈巍:“?”
“没……事,”赵云澜把“没”字拖出了二里地,并在二里地外,往回传送了一个牙疼的微笑,“没钱我给你转点,别剩一半,接着发吧,都发完,啊……哈哈,你学得还挺快。”
就这样,今年端午,大家还是领到了过节费,由某赵姓先生匿名赞助,感天动地。
(二)
出了问题的报名表都堆在地下室,地下室没开灯,但也不暗,报名表上淡淡的银色荧光汇聚在一起,够顶一排白炽灯管了。
汪徵和桑赞白日通天加班,赵云澜他们下楼来的时候,他俩刚把报名表按种族和地域分门别类。
报名表做得很精致,发下去的时候装在白纸信封里,上面贴个小封印,也是沈巍出品。谁能打开封印,里面的报名表就算谁的,其他人就算拿了,信息也录不进去,这也算是个代替笔试的初级筛选——组织笔试不太现实,一来是“术业有专攻”,大家的专业领域不同,理论知识统考不公平,二来,好多在深山老林里修炼的也认不全简体中文。
桑赞说:“赵局,我们总而言之发了七百二十九份报名表,此时此刻收回了一千五百六十多份。”
赵云澜:“差这么多?”
桑赞叹了口气:“唉,是啊,蔚为大观。”
赵云澜:“……”
桑赞兄弟在特调局工作的几年间,非常上进,通过努力学习,他现在已经能把普通话说明白了,成功甩脱了“洁扒”的污名,于是对自己有了更高的要求——他开始自学成语,并常常试图引经据典。对同事们的忍耐力发起了新一轮的挑战。
赵云澜差不多已经习惯了,熟练地忽略掉他话里所有四个字的词,摆摆手:“辛苦了。”
“岂有此理,不辛苦,”桑赞笑眯眯地回答,“我身无长物,也就能帮上这点九牛一毛了。”
夭寿了,汪徵也不管管,还一脸纵容地站在旁边,就知道看着他傻笑!
“好吧,你开心就好。”赵云澜无可奈何道,“赶紧下班吧,二位。”
沈巍的防伪标识,不是一般人能山寨的——尤其还山寨得这么像。赵云澜和桑赞他们两口子说话的功夫,他已经把摞在那的报名表都翻了一遍。
楚恕之:“沈老师,您怎么看?说实话,我是真没看出区别来。”
沈巍没作声,沉吟片刻,他忽然一挥手,打乱了汪徵他们原来的分类,闪着荧光的报名表蝴蝶似的飞了起来,“呼啦”一下,在一片让人眼花缭乱的光影交叠里,落成了两堆,其中一堆明显比较厚实。
赵云澜一拎裤腿,半跪下来,从两摞里各抽了几张看了看,指着比较厚的那一摞:“这边的都是一样的?”
沈巍一点头。
楚恕之旁听得一头雾水:“不然呢?不就是都一样才分不出真假。”
“不,”沈巍说,“他指的是每张报名表上的封印。”
原来每张报名表信封上的封印看着虽然都一样,但解法各有不同,这样可以有区别地选来不同素质的人才,还可以防止私下对答案。
报名表下发的时候,不同属性的封印其实是按着不同种族分的,比如蛇族属水,拆封印非得让人拿出三昧真火烧,这就属于强人所难了。
而回收的报名表封印当然都已经被破开了,但上面残留的一点气息,已经足够让“出题人”看出问题了——比较厚的那一摞报名表上的封印完全相同,明显是拿其中一张复制的。
沈巍说:“发报名表的时候,每一张的去向我那都留了底,可以先查查这张是给了哪族哪派的。”
楚恕之目瞪口呆:“不是……您等等!七百多份,每一份都不一样?还有跟踪留底?”
“唔,”沈巍扶了一下眼镜,“怎么了?”
楚恕之:“……”
怪不得局里从没提过给这位大外援申请劳务费,这个工作量换算成市场价,恐怕只有拍卖昆仑君才请得起了!
有了线索,后面的事就简单了,一查记录,出问题的报名表给的就是妖族——南海水族。
赵云澜站起来:“叫祝红给她四叔打个电话。”
妖族大体分飞禽、走兽、水族、精怪几大类,也就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以及山石草木成精,下面又根据具体种族,各有各的聚居地。
因为特调局的祝红是蛇族的,族长四叔又比较会来事,处事公允不藏私,蛇族可以说是“上面有人,下面又会做人”,所以格外有排面,短短几年,已经成了群妖之首。妖族出事,都找蛇四叔。
蛇四叔接了侄女电话,不到五分钟,就顶着烈日赶到了大学路9号,了解情况以后,先跟昆仑君请了罪,报名表肯定是没脸再要了,转身,他老人家就亲自掳起袖子,前往南海捉王八去了。
(三)
“这件事,其实细想起来很奇怪,”晚上回家,沈巍在厨房片火腿的时候说,“山外有山,我做的东西,当然也不敢说绝对没人能复制,可那信封简陋得很,真正的高人一摸就知道每张报名表上的封印都有差别,怎么会干出盯着一张复制几百份的蠢事?”
赵云澜游手好闲地靠在橱柜上,不干活,光捣乱。沈巍一边切,他一边从案板上捏着吃:“那法宝呢?这些年环境污染得厉害,妖族素质都不怎么样,不过各族都有历史,没准谁那有什么祖宗传下来的小道具。”
沈巍片完火腿,沉思片刻,转身去拿瓷盘:“可我一时还真想不起来有什么东西……”
厉害到能复制斩魂使这个先天鬼王的印记,还能被拿来干这么无聊的事——这能是什么法宝?
盘古大神牌复印机?
等他拿了瓷盘回来盛火腿,一回头,发现案板上的火腿片已经被某人捏完了。
沈巍:“……”
赵云澜后知后觉地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飞快地嚼了几下,把嘴里的“证据”咽了,然后若无其事地伸了个懒腰,好像这事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沈巍:“……不咸吗?”
还没等赵云澜畏罪潜逃出厨房,他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沈巍同一时间抬起头,两人一起朝南天望去。
沈巍:“是什么?”
“不知道,但是……”赵云澜眯起眼,“好像有三皇的气息……喂,祝红?”
“老赵,我四叔出事了!”
“稳一点,慢慢说。”
“他不是去南海了吗,方才族里传来消息,族长的本命灯忽然灭了!我四叔他……”
“你先别着急,”赵云澜说,“大妖陨落会有异象,不会这么无声无息,也许只是出了什么意外,让他跟命灯的联系暂时断了,这样,你先让蛇族把你四叔的本命灯拿来,我和沈巍走一趟。”
晚饭是来不及好好吃了,沈巍匆忙把处理了一半的食材塞进冰箱,看来俩人只能晚上回来叫外卖了。
蛇族一个长老很快送来了蛇四叔的本命灯,赵云澜和沈巍缩地成寸,转眼到了南海。
自从南海的旅游资源被开发出来以后,南海水族的虾兵蟹将们就一天不如一天,小妖们被“阳光沙滩椰子树”的花花世界吸引,天天穿个大花裤衩,混在度假的人类里傻玩傻淘。可是人家度完假走了,回去接茬上班上学,该干什么干什么,这帮缺心眼的小妖就跟着下一波游客继续混,混来混去,文化素质没见提高,修行也耽误了,把虾线鱼鳞都晒成了小麦色。
按理说,蛇族族长亲临,这帮不成器的玩意是要拉横幅迎接的,哪个海胆给他们勇气造反的?
莫非是天天在岸上嗑淡水,改变了渗透压,膨胀了?
反正赵云澜没想通。
等到了南海一看,发现那里的水族已经乱了套,听说昆仑君和鬼王殿下驾到,各族管事的吓尿了,在沙滩上跪了一片,都穿着大裤衩、光着膀子,面朝白沙背朝天,一人后背刺了一个大字,连起来看,写的是:“吾辈罪该万死,向上神请罪。”
太壮观了,把寄居蟹吓得都不敢冒头。
“都起来,干什么你们?有话好好说,别现眼了!”赵云澜坐在云端,雷得太阳穴直蹦——他俩下不去,沙滩没地方落脚,“我就不明白了,怎么那点封建糟粕都埋土里一百年了,还能在你们妖族里保持完整器形?长点心吧!”
南海物产丰富,海鲜……不,水族的种类繁多,这一支水族是多族混居的,各族族长成立了联盟,联盟主事是一位三千岁的大海龟,副主事是位两千五百年的海参。
俩主事堪称黄金搭档,谁也别嫌谁磨蹭,赵云澜听他俩“嘤嘤嘤”地上前汇报事情原委,听了一半,神魂已经绕着三十六山川游完了八圈,眼神都涣散了,头一次觉得他们郭长城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难为沈巍耐心地听完:“也就是说,贵族看守南海禁地的长老没分到报名表,心怀不满,所以私自偷走了一份,利用禁地大量复制?”
海龟主事唉声叹气道:“唉,是啊,此人原型是条梭子鱼,贩售假报名表,从中牟取暴利,用来批发摈榔,现在已经畏罪潜逃啦!”
“……批发什么不要紧,先不谈。”沈巍说,“方不方便告诉我们,贵族禁地看守的是什么东西?报名表是怎么复制的?”
海参副主事愁眉苦脸地回答:“大人,除了历代看守禁地的梭子鱼一族,我们小妖都不敢靠近的,相传那里封印着上古神器。对了,方才蛇族大族长也来过,嫌我们说不明白,非要亲自去禁地查看,我们也不敢拦呀,结果他刚进去没多久,南海突然大震,大族长也一去不回,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
沈巍回头和赵云澜对视一眼,赵云澜醒了盹,直起腰:“哎,那别废话了,带路。”
此时,夜色已深,端午未过,不见月华,海面看起来沉重而浓稠,但海底深处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骤然惊醒,躁动不安,激起来来回回的浪,竟隐隐呼应着赵云澜的心跳声。距离禁地还有两百多里时,南海水族两位主事就已经吓得脸色惨白,说什么也不敢再往前走了。
副主事说:“以往我们逢年过节,还能鼓起勇气到禁地里巡视一圈,自从那个呲牙臭鱼动了不该动的东西,禁地就一天比一天恐怖,刚开始是外围十里,现在百里以外,我们就已经喘、喘不上气来了……”
说到这,副主事两眼一翻,气血两虚地往水底沉去,沈巍手里黑影一闪,斩魂刀凭空落进他手里,瞬间伸长了数丈,隔着刀鞘,眼疾手快地把沉底的大海参捞了出来。
海龟主事顾不上多客套,老远朝沈巍作了个揖,现了原形,驮起自己的搭档,鱼雷似的游走了。
两道影子飞快地掠过暗潮,往南海禁地去了。
越靠近禁地,海水就越平静,到了五十里处,水面开始平静得不自然,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手强行抻平,死水似的,一点波澜也没有。
很快,赵云澜和沈巍就到了禁地的最核心处,那里有一个奇怪的漩涡,直径不超过两米,转得飞快,像一根针笔直地戳进了海底。都说抽刀也不能断水,可这漩涡里和漩涡外的海水却像是被什么割断了,里面转得飞快,外面纹丝不动。
漩涡上隐约缠着一点若隐若现的黑气,与沈巍的斩魂刀遥相呼应——正是同源。
“如果是洪荒时期某位圣人留下的神器,很可能跟我相克。”沈巍说,“别的东西就算了,那份报名表上沾着我的痕迹,刺激了封在这的东西,封印松动,蛇四又闯进来,加了把火,我看这封印已经破得差不多了——这里面是什么,你有印象吗?”
赵云澜皱起眉,想了半天,摇摇头:“我没见过,但……”
这时,他手里拎的公文包里有东��一闪,是蛇四叔那盏本命灯亮了——本命灯其实就是一小截蜡烛,外面有龙珠护着,像个水晶灯,忽明忽灭,要断气似的,微弱的光落在海面上,很快凝成一线,直指漩涡处。
紧接着,命灯外面的龙珠毫无预兆地崩裂,瞬间碎成渣,微弱的火苗狠狠地跳了一下,赵云澜下意识地伸手一拢,海面的漩涡突然往四周“炸”开,满天星辰一瞬间如同被狂风吹散的尘埃,几乎同时,沈巍一把揽过赵云澜,长刀横在两人身前。
然而随即,沈巍感觉出了不对——他的手没能碰到赵云澜。
沈巍惊愕地一转头,两个人近在咫尺,中间像是隔了一层透明的膜,赵云澜说了句什么,声音却传不过来,沈巍只能看他的唇语,他说:“这些气泡是……”
气泡?
沈巍往周围望去,蛇四叔命灯的光来回反射折射,纷繁的光影交叠,照出了他们周围无数透明的膜,像密集的肥皂泡,“气泡”上隐约掠过海市蜃楼似的影子,映照出千万个赵云澜、千万个沈巍,让人看了心惊胆战,片刻的光景,分别被关进了两个“气泡”的两人越离越远,沈巍眼眶一红,抽出斩魂刀,劈手就砍。
“轰”的一声,能破开万物的斩魂刀似乎陷进了泥沼里,无数诡异的“气泡”被他一刀震碎,更多的“气泡”从海底升腾起来,海面卷起排山倒海般的浪,呼啸而来的,仿佛是开天斧破开混沌时的那声巨响,群山震荡、沧海沸腾,沈巍眼前一黑——
(��)
赵云澜惊醒过来的时候,手里还攥着命灯上那截短短的蜡烛,上面亮着豆大的火光。他才刚动了一下,倏地一愣,脸上闪过震惊神色。
赵云澜缓缓地垂下目光,落在自己的右脚上……脚崴了。
昆仑君的化身,刀枪不入、寒暑不侵,赵云澜神魂觉醒后六年,都已经快忘了蚊子包长什么样,没想到今天在南海居然崴了脚!
他一边呲牙咧嘴,一边又觉得有点新鲜,摸了摸自己的脚踝,觉得大概没有伤筋动骨,就小心翼翼地活动一会,扶着墙站了起来。这一站,他又发觉了不对,手和脚沉重得不像自己长的,昆仑君飞天遁地、踏碎三界的力量消失了。
不光是这样,他的手表明鉴停了,钱包里剩下的半打符纸都成了普通的糊墙纸,一点反应也没有,长鞭召唤不出来,就连与他血脉相连的镇魂令,这时也悄无声息地躺在他掌心,成了一块凡木。
赵云澜举起蛇四叔的命灯,看清了周遭——这里荒凉极了,一眼看过去,整条街的路灯没一盏亮的,两侧是里出外进的破房子,到处浮着沙尘。
像个遗迹。
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他又不得不停下来,把鞋里的细沙倒出去,呼吸间肺腑针扎似的,心脏一阵一阵的难受,有点喘不上气来。赵云澜记得自己以前做凡人的时候,身体不能说十分健康,可好像也并没有这么多毛病……难道是不适应了?
赵云澜拖着有点沉的身体,沿街转了一圈,手机也没信号,他看了一眼时间。
20:45。
晚饭前捏的那一小碟火腿也就是塞牙缝的,继崴脚、胸口疼之后,这具凡胎肉体又让他回忆起胃病的滋味。
这时,“喵”一声,赵云澜一抬头,看见只黑猫从旁边的枯树枝头跳到了房檐上,肉垫轻巧地踩过破破烂烂的墙头,竖着大尾巴,不慌不忙,怎么看怎么像他们家大庆小时候——那有脖子又有腰,是还没发福的青葱岁月!
赵云澜习惯性地招猫逗狗,冲那猫吹了声流氓哨,就在黑猫碧绿的眼睛看过来的一瞬间,赵云澜看见它嘴里叼着一张纸符。还不等他看清,眼前忽然天旋地转。猫消失了,街道飞快地扭曲变形,赵云澜一脚踩空,重重地摔在地面,好不容易不疼了的右脚又崴一次。
赵云澜“嘶”地骂了一声,然后,他愕然地发现,自己回到了刚醒来的地方。
他扶着扶过一次的墙,重新站起来,才一迈步,就觉得��感不对——已经倒出去的沙子又回到了他鞋里。
赵云澜瞳孔微微一缩,瞬间意识到了什么,掏出手机再次看了一眼时间。
20:35。
这是……十分钟以前?
赵云澜快步走过街道,拿出手机掐算着时间,十分钟以后,那只黑猫果然又一次出现,以同样的姿势,从同一个地方跳了出来。这回,赵云澜没有贸然过去招这只魔性的猫,他靠在墙角暗中观察了一会。
叼着符纸的猫抬起脚,走了五步……方才那天旋地转的感觉又回来了!
再一次的,赵云澜回到了十分钟以前。
这么来回反复了两三次,赵云澜干脆不想站起来了——他那鞋忒不好脱。
这个世界就像单曲循环,曲长大约十分钟,空间应该也不大,而他被困在这十分钟里,周而复始。
赵云澜摩挲着身边的墙,想起他和沈巍分开时那些奇怪的“气泡”。
“气泡”……循环的时间……
忽然,赵云澜站了起来,再一次把鞋里的沙子倒干净,飞掠过荒凉的街道,在黑猫出现的刹那,他叼起命灯,助跑几步,双手一搭屋檐,踩着矮墙蹿上了屋檐,一把捞起炸毛的黑猫,拽出了猫嘴里的纸符,翻身一跃而下。还不等他落地,时空重置的时间点就快到了,赵云澜眼疾手快地把纸符往命灯的火苗上一凑,纸符一下着了,与此同时,赵云澜听见耳畔“啪”一声轻响,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手里的黑猫倏地化作一缕青烟。
赵云澜踉跄几步站稳,再抬起头,发现自己没有被重置回原点——眼前的街道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盏路灯亮了,空气中的风沙浮尘少了许多,大树不再是光秃秃的,虽然只多了几片叶子,却有了生机。
赵云澜弹了弹衣服上的尘土:“原来是这样啊,啧,我还当南海真有什么宝贝呢,原来是个麻烦。”
众所周知,时间不可能倒流,一个人也不可能在自己的时间线上来回乱蹦。同等维度下,因果律牢不可破。
昆仑君没归位时,赵云澜曾经有一次,“穿越”回了十一年前的壬午年,但其实那并不是真正的时间穿越。当时是神农把一个十一年的小轮回放进了女娲鳞里,“小轮回”就是神农捏的一个芥子世界,一个很像、但不同于现实的幻境——他是在芥子世界里转了一遭。
蛇四叔把女娲鳞交给他的时候,赵云澜就无知无觉地走进了这个芥子里,芥子世界到时间重置,于是身在其中的赵云澜也跟着一起,转到了十一年前……直到沈巍用斩魂刀从外面劈开这个世界,才把他拉回现实。
方才把他和沈巍分开的“气泡”,原来就和那十一年的小轮回一样,每一个“气泡”都是个在一定时间内无限次循环的世界。
有十分钟就重置的简陋世界,也可能有成千上万年才重置一次,无限逼真、无限复杂的大世界。
所以这根本不是什么“神器”,就是先圣们在缔造真正的轮回前走的歪路,留下的“实验垃圾”,一直封印在南海,没想到这回封印意外被鬼王气息惊扰,又被大妖误闯撞破,重现人间。
赵云澜抬头看了看那盏路灯,心说:“我就知道,你们才不会给我留遗产,留下的都是要打扫的烂摊子。”
现在沈巍自己都不知道被卷到猴年马月去了,指望他的刀当外援,肯定不现实。这一个一个无限轮回的小世界只能从内部破开。
这也不难——每一个芥子世界,都有一个和现实黏连的点,通过这个点,赵云澜他们才能从外面进来。找到它,破坏掉,芥子世界就会无所依凭,继而灰飞烟灭。
举个例子来说,当年那个十一年小轮回的“黏连点”,就是那本神秘的《上古异闻录》。
当时,现实世界的赵云澜手里有一本,小轮回里也有一本,他带着这本书走进小轮回的时候,里外两本一模一样的《上古异闻录》重合,芥子世界同时和真实世界“黏”在了一起,幻境与现实交叠。
那会赵云澜迫切地想知道沈巍向他隐瞒了什么,一直跟着这本书跑,没想毁掉它,但如果他在小轮回里拿到这本《上古秘闻录》的时候就把它烧了,小轮回里的因果就会与现实世界的因果严重背离,这个小轮回世界自然就灰飞烟灭了,不用等沈巍从外面劈那一刀。
如果他当时在小轮回里烧了里面的《上古异闻录》,回到现实以后,那本书就应该还在他手上,而不会永远留在小轮回里循环。
至于现实的《上古异闻录》,最早搞不好就是神农药钵那老头偷偷塞进特调处的。
此时,这些重重叠叠的芥子世界形如“气泡”,赵云澜的倒影投射其中,每一重都会复制他身上的一样东西,作为芥子世界和现实的“黏连点”,停摆的明鉴、废纸似的纸符、变成凡木的镇魂令、召唤不出的长鞭……甚至是他作为昆仑君的神力。
赵云澜不知道每一重世界对应的都是什么,只能一个一个摸索。他在每一个世界中毁去一样东西,才能敲碎一重芥子,那东西才会跟着他回到现实。
“麻烦死了,”赵云澜叹了口气,“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回去组织统考呢。”
都是这帮没轻没重的南海水族,他出去一定要吃一次海鲜大排档。
(五)
赵云澜已经不知道在无数芥子中盘桓了多久。
一开始,芥子世界都是一些简单的场景,破败的街道、暗无天日的城市、郊外、水下……周围没有其他人,循环的时间最短十分钟,最长三天,复制的都是他身上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玩意。
可是紧接着,芥子世界开始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大,里面开始出现其他人,甚至是他认识的人——比如明鉴表的那个世界,循环时间是整整三年,场景是赵云澜的前世,民国初年。
明鉴表是赵云澜上一任镇魂令主,也就是他上一次转世留下来的,当时��追一只绑了人质的魍魉,逮捕过程中撞碎了表盘。人质是个孤儿院的小孩,一个自称院长男人赶来,接走了孩子,看见他手表坏了,就主动说认识好匠人,帮他拿去修,还回来时,那块表就已经是能沟通阴阳的法宝明鉴了。
赵云澜冷眼旁观,看见那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前世回过味来,跑到孤儿院去找院长,发现孤儿院的院长是个矮墩墩的修女,根本不是那个替他修表的男人。
“沈巍啊,”赵云澜缀上前世的自己,想起了这表的来历,摇头失笑,“这藏头露尾的王八蛋。”
再后来,循环时间越来越长,当循环时间超过五十年时,赵云澜就不再是芥子世界里的旁观者了,他发现自己会以某一个身份融入其中,按着芥子世界的剧本走。
一个个芥子世界里发生的事也不一定是他的记忆,有些很像他某一世的记忆,只有些细微的差别,有些则是一些光怪陆离的世界,里面闪过几个熟悉的片段——赵云澜比较喜欢后者。
因为他五千年轮回真实记忆里,沈巍很少出现,偶尔被他逮到一次,也只是惊鸿一瞥,旋即消失。
但不真实的世界里,沈巍一直都以不同的身份在他身边,陪他过一辈子,一直到两个人各自拿到关键物品,破开轮回……真的沈巍——沈巍的斩魂刀果然也已经被扣在了里面,而且他就算有刀也不敢用,从外面破开芥子世界的话,被复制的东西就会像那本《上古异闻录》一样,永远留在这个轮回里了。
赵云澜打破了八十个芥子世界,每一次离开,时间都会回到20:35。
他仿佛已经在转瞬间历尽众生。
好在昆仑君是千万年轮回锻造的神魂,始终清明如初,终于,来到了第八十一个芥子世界。
八十一,是九九之数。
赵云澜有种预感,这应该是最后一个世界了,沈巍也在,可是没想到,这个世界的循环时间居然有万年之久,漫长的时间让这世界无限接近于现世,世界的束缚力无限大。颠倒沉浮,行将走到时间尽头时,赵云澜仍然没找出这个世界的黏连点。
他身上带进来的大大小小物件——连同心头血、脊梁骨在内,都被打碎在轮回中了,还会是什么?
还剩下什么?
(六)
哦,对了,还有他自己。
人为外物役。
心也为形役。
(七)
赵云澜从最后一重芥子中脱身而出,十万大山雀跃不止,巨大的海浪仿佛从九天而下,有灵性似的自动在他面前让开一条通路,让大荒山圣扶摇而起。
与此同时,他耳畔传来一声凄厉的呼啸,斩魂刀从虚无处来,落在海面上,整个南海眼看要被一分为二,赵云澜���地睁开眼,一伸手探入怒浪中,攥住了持刀的手:“沈巍!”
巨浪落下,露出沈巍的身形,比他还要狼狈,乍一见他,沈巍似乎还没从无限的轮回中回过神来,怔了半晌没言语。
“没事了,”赵云澜轻声说,“回来了。”
沈巍整个人晃了晃,踉跄着扑在他身上,手腕瞬��脱力,斩魂刀轻飘飘地掉了下去——落在了一条浮起的大蛇背上。
赵云澜松了口气,太好了,蛇四叔的魂灯还亮着,这老长虫还健在,祝红还可以继续在特调局混吃等死,不用回族里继位了。
(八)
“啊?啊……啊!那好、好吧。”
一大早,大学路9号办公室里,就听见郭长城接电话的语气连变了好几次,从震惊、不知所措……到不好意思——郭长城不好意思地对着电话说:“我没什么想要的东西,谢谢领导,真、真的不用……免税店的也不用,您就别费心了,自己开心最重要……哎,好好玩,假期愉快……”
最后一句美好的祝福没说完,楚恕之和林静就同时拍案而起,大庆炸成了毛球。
楚恕之:“是不是老赵,什么意思?什么叫假期愉快?他有溜没溜!”
林静:“他跑了?他就这么撂挑子跑了?天理何在啊!”
大庆直接从沙发上蹦了上来:“这个臭不要脸的,你把电话给我。”
郭长城讪讪地放下听筒:“已、已经挂了。”
大庆咆哮:“打回去!他电话打不通就打沈老师的!”
不出所料,赵云澜的挂了电话就关机,操作那叫一个熟练。
然而众人万万没想到——
沈巍光脚站在沙滩上,一手揪着自己的领子,一手攥着腰带,脸都挣扎红了,宁死也不肯入乡随俗,换上大花裤衩。
什么玩意!有辱斯文,太有辱斯文了!
赵云澜追着他跑:“试一下嘛,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好呢?你肯定喜欢的。沈巍,小巍,大宝贝儿……你老穿一身黑,自己看着不烦吗?没准就打开新世界大门了……哎!不穿就不穿,别跳海啊!”
沈巍被他逼到海边,一脚踩进海水里,手机从兜里滚了下去,正好一个电话打进来,刚响了一声,手机就壮烈牺牲,黑屏了。
大学路9号,郭长城一脸无辜地宣布:“沈老师把电话挂了。”
大庆崩溃了,“喵嗷”一嗓子。
“沈老师这种浓眉大眼的,怎么也能叛变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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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恐怖故事第三季雾都怪谈 ——津江城2020
(语言:英语;开拍:美国组;上映:美国开播,全球)
美国恐怖故事第十季翻拍连载
前言
城市高温席卷,有比翼鸳鸯,长途迁徙至温暖地筑巢安家,一只不耐高温坠落,在水泥地面奄奄一息,一只打开翅膀为伴侣阻挡炙热阳光,雄鸟挣扎不已,不久死去,终是漫漫长路空余梦,鸳鸯不食不喝,安息于丈夫一旁。
鸳鸯多情种,何况都市相守人。
TOP1
弥漫在荒山的雾气终年不消,有一些麻雀还在叫嚷着,没有因为冰冷的气息而越冬。
升抱着vinyl的骨灰盒,顾叔叔已经古稀之年,他手里的柴刀依旧劲道,左右劈开挡路的野草、荆棘,枯木枝丫一脚踢开。欧阳妈妈拿着鞭炮和其他物什,问顾叔叔:“这个坡很难走,要不要帮忙?”
顾叔叔忙说:“不用不用,交给我,你们没在这种荒山待过,这些杂草很难砍,以前我在荒山呆七八年,有的是经验,别看我岁数大把,比我小二十多岁的都没我这个力气!”顾叔叔说话的时候气息稳如泰山,似乎走几公里的山路根本不在话下。
升焦虑地看了看欧阳妈妈,对顾叔叔问:“叔叔,还有多久?”
叔叔张望一番周围,说:“这个地方容易记,向左边看,树枝繁茂的地方有个山峰角角冒出来,这个地标很重要,还有半个钟!”顾叔叔说话很自信,看着叔叔头顶的汗水,升不忍地问:“叔叔辛苦吗?”
“这不是废话吗!放心,我骨头硬得很,上山难,这些杂草除了,挡路的树枝砍了,下山很容易。”
到达山顶,阳光笔直地照耀,换做几年前与Vinyl清晨出发,中午到达山顶,必然是兴欣起床早的好处,现在……升看着怀抱中的骨灰盒,没有了那么多释怀,更多的是陪伴的岁月过短的遗憾。山顶有座坟,墓碑上的红字依稀可辨,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祖孙后代的名字。
升扫了一眼墓碑,问:“顾叔叔,上面有你和姐姐的名字,为什么没有我的?”
顾叔叔边抽烟边回答:“你公死得早,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就没写上去。”
欧阳妈妈拿出小锄头,边在坟边挖边说:“小熊就埋在这边吧。”
升点点头,靠到欧阳妈妈身旁,说:“我来挖吧。”
“你抱着小熊,免得他着凉,你这个身子骨能干什么,我来,我粗糙事情做了一辈子,比你快!”欧阳妈妈的劲道十足,挖土有力,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挖出能够容下骨灰盒的小坑,很深,可以盖上一层厚厚的土。
“把盒子给我。”欧阳妈妈说,升将怀里的骨灰盒递给欧阳妈妈,升才注意到欧阳妈妈眼尾的泪痕。
她很快将骨灰盒小心翼翼地放在坑里,大声感叹:“入土为安了!”
却在刨第一捧土的时候失了神,呆愣在一旁。
升将手放在欧阳妈妈手上,她手上的土落下,给坑里的骨灰盒盖上一层薄薄的黄土。欧阳妈妈突然容颜悲怆,大声哭泣着,欧阳妈妈抱着升,升的泪水也如瀑布一样滑落在欧阳妈妈的衣襟。
顾叔叔抽完一根烟,熄灭了烟蒂,叹气着面前蹲下哭泣的俩人,继续掏出压得瘪气的烟盒,抽出一根烟。
“好了好了,一个大男人哭成这个样子。”欧阳妈妈怄气地说这话,一鼓作气将松软的土盖住骨灰盒。
顾叔叔递给升一根烟,说:“抽一根,别哭了。”
升摇着头拒绝,欧阳妈妈却说:“婆婆妈妈的,你叔叔给你,你就抽,抽了平复些,抽完了,给我把土压实,免得飞禽走兽刨了。”
顾叔叔为升点上烟,升深吸了一口……
一根烟过了,欧阳妈妈坐在一旁露出土的石块上,说:“把土压实了!我先喘口气!”
升把周围的土移到新堆上,紧紧密密地压着。
顾叔叔说:“哦,要向你欧阳妈妈学习,人要往前看,话虽然通俗,却是硬道理!”
“小熊也是可怜,年纪轻轻就遭毙了,到头来还是要回家乡才行!”欧阳妈妈说着。
“Vinyl有公陪伴着,他不会寂寞的。”
“也不晓得小熊说得是真是假,万一家乡是攀花的,埋在津江城的话,万一搞错了,他可能不能入土为安。”欧阳妈妈很担忧。
“口音是这儿的就没错!他就是津江城口音,一定就是津江城人!”升斩钉截铁地回答。
“也对,口音始终是这儿的。好了好了,我给他把鞭炮放了。”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周遭的生灵惊动,风吹拂呢喃的雾气,波浪一样起起伏伏,犹如起起伏伏的人生和心中的记忆。
忙碌完毕,三人准备下山,升问:“以后我们还会来吗?”
“想来就来!不需要询问别人的想法!”欧阳妈妈没好气地说。
“还来干啥子,入土为安了,活着的人还要过自己的未来!”顾叔叔摇着头。
回途中,破旧的机动三轮车在不平的路面上行驶,轰隆的发动机喧嚣着,升问顾叔叔:“那座山叫什么名字?”
“青秀山。”
好久,升缓了缓,心中所想:是啊,活着的人始终要走下去。
TOP2
苏明是一位不知名的服装设计师,他缺乏足够的权势和金钱执行一场百名模特的T台秀。他正在自己投资的咖啡店里品尝咖啡,对面是几年前认识的朋友魏东帅。
苏明放下咖啡杯子说:“这么寒冷的天气里只有在自己经营的咖啡店里面才会真正感觉到从身体内部散发的温暖。”
魏东帅慵懒的语气让苏明有些不舒服:帅说:“真羡慕你的自由!”
“我感觉到你的沮丧!告诉我,��何帮助你?”
“我最近总是失眠,我不知道在想念谁,事实上我认真思考过爱情,可我很长时间并没有思念记忆中的人,你知道鸟儿总是在迁徙,它们飞翔在天际,去往温暖的地方。”
“你心里面有什么事情?”苏明问。
“偶尔我会想念某些人,这种感觉很强烈,强烈到没有梦境,强烈到难以入眠。”
“优美的音乐可以让你解脱这种痛苦!”苏明将咖啡递给魏东帅:“喝一杯醒脑。”
魏东帅大口喝了咖啡,半杯空了。
看着苏明这般莽夫行为,魏东明说:“这样喝咖啡……并不绅士,以前你是个合格的遭女人喜欢的男人。”
“我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你相信诅咒吗?”苏明话锋一转。
“这些东西我并不相信,小时候我过得比较困难,相信上帝会带给我未来和光芒。”
“你现在还相信上帝吗?”苏明托着下巴问。
“我相信他安排好恒星和行星,以一种精巧的方式创造了宇宙,他有更多时间听人们的祷告。我相信上帝不会降临凡间,他用洪水洗涤大地,避免光辉的圣洁遭到玷污。”
“我很欣慰您有自己的追求。”
“你问这个问题是想让我加入?”
“不,教堂早在很多年前就搬到更远的地方了——这座城市被诅咒了。”
“被诅咒了?”
“对!”
魏东帅没有开腔,他静静地看着苏明,苏明自己看着对方的眼神和脸庞,那种带着一丝疑惑又想听下去的表情,让苏明知道,他必须把这个话头带下去。
苏明想了想说:“我听说这里是一座古老的城市,但从小到大没有听到关于这座诚实的古老传说和轶事。一直以来这儿都很奇怪,直到前几年的夜晚,有一位年轻人来到我的咖啡店,他很生气,他的伙伴在安慰他,但并没有什么用,他的怒火似乎想要毁灭一切。我当时确实害怕极了,我从没有见过这么愤怒的人。他比这座城市更加奇怪。”
“因为他的愤怒?”
“读书的时候经常看见同学打架,我也习以为常,但他给了我更加奇怪的感觉。他愤怒的声音在江对岸都能听到。愤怒中他说漏了嘴,他说这座城市已经被上帝抛弃,那些吸血鬼肆无忌惮地在街上游走寻找猎物,但他们竟然盯上了我,我可是太阳之神。”
“他说话好奇怪。”
“你也觉得奇怪吧,不过现在我并不觉得奇怪了。”
“为什么?”
苏明并不打算回答他,他起身擦着桌面,过了很久,说:“你想见他吗?”
“如果他能治好我的失眠的话,那么我就原因见他。”
“我知道他以前在研究领域工作过,蛮出名的一个人物,如果你想见他的话,他就住在咖啡店对面的那栋楼。”
“我怎么见他,在这儿等他?”
“他去年回来的,不怎么出门,好像遇到了沮丧的事情,我现在可以给他打一通电话,或者你写信给他。”
“打电话吧。”
苏明拿起手机,一会儿,他说:“他让你上去。”苏明告诉了魏东帅门牌号。
“上面写着箫笛居所,你很容易找到!”
魏东帅进入小门,楼就在面前,他乘坐电梯来到指定楼层,敲门,开门。
是一个年轻的小伙,他的模样很普通,但脸部白皙得不可思议,睫毛修长,皮肤光滑如同煮熟的鸡蛋。
他说:“欢迎你的到来,请进。”
魏东帅取下旁边的鞋套,走进房间,他说:“听说你是一个易怒的人。”
“哦,留下了这样的印象呀,平时我不容易生气,唯独遇见妖魔鬼怪我会大发雷霆,就像宙斯会用手里的闪电消灭一切鬼魅。”
“嗯,我听说这座城市被诅咒了,我想问问你,是怎么回事?”
“你听谁胡说八道呢?”
“准确得来讲,大家都是在你发怒的时候知道的。”
“哦,这样啊。你来这儿多久了?”
“我回来了几个月,之前一直在外地工作。”
“你有什么疑惑?”
“我失眠很严重。”
“相信我,这座城市大家失眠得都很严重。”
“为什么?”
“你看见对面的那座山峰了吗?”
“嗯,怎么了?”
“我曾经打算在那儿定居,但经济实在是不允许。在这世间有一种关联度,当魔鬼出现的时候,人们都会感知到慌乱,从而难以入眠。”
“魔鬼?”
“是的,远古的时候,上帝将一个人逐出了伊甸园,那个人后来成为吸血鬼的鼻祖,他的后代游荡在世界各地,他们依靠吸食活人脖子的血液继续存在,上帝降下洪水,淹没大地,他们的后代却更加强大,更会躲藏,他们就是制造心慌意乱的源头,被人们口耳相传,称之为魔鬼,当他们在夜间出来的时候,鸡害怕得躲在窝里,狗恐惧得不敢出声。”
魏东帅绕着脑袋,说:“山上住着魔鬼——吸血鬼?”
“嗯,不过他们又有许多的不同,我还觉得他们挺可爱的。”
“所以作为太阳之神的你并不想用自己的神奇魔法消灭他们,是吧!”魏东帅后悔来见这个神秘兮兮的人,他起身走出房间,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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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果树使劲敲打着门,升打开房门,果树说:“箫笛,现在很急!”
升捂着额头说:“听你说到我笔名的时候,我就会感觉到兴奋和担心一起交织在内心。”
“我现在顾不得和你聊天喝茶,我有很急的事情。”
果树穿上鞋套,来到客厅,他慎重的坐在沙发上:“现在剧组催稿,催的很厉害。你看了第二集了吗?他们认为你是一个懒惰的作家,是一个不愿意写作的作家。你以前说的话。就像是空头支票一样。不具有任何的说服力。”
升的表情严肃起来,说:“你说的话让我觉得很奇怪——我并没有收到任何剧组的书面通知,我经常看邮件,我没有看到有相关的邮件内容。”
“你应该感到幸运。尘封在柜子里面的小说——怪谈第三季,你只写了第一章,剧组看上了——这部小说翻拍的美恐新剧正在在全球公映。你的第一章已经翻拍第一集,你也要感到紧张,因为剧组没有得到第二章。”果树说话的时候,有些手舞足蹈。他很高兴。
升低垂着头,眼角弥漫着忧伤,满满的泪水聚集成滴:“如果要说感到幸运和紧张的话,我更多感觉是惊讶。这篇小说我并没有打算翻拍电视剧,只是我的兴趣爱好,或者说我是在一种很悲伤和希望着未来的时候撰写的……”
果树打断升的说话:“你不要有那么多的感觉,你不需要所有人知道你的存在,观众也不需要知道这部电视剧它的作者是谁。第二集里面,美国的编辑正在向作者催稿,他们很愤怒,他们觉得你是一个欺骗者,你是写不出来吗?请你跟我说一说。”
升解释说:“我重申一遍,在你进到房门之前,我并没有得到任何的通知。这篇小说,我本来在去年打算完成,所以我写了第一章,后面不是我没有剧情,我确实没有灵感,而且我也没有动力。去年的时候,我全身乏力,我一直躺在床上,就像有一个吸血鬼压在我身上,而我看不到他,我触摸不到他,他一直在吸死我的力量来壮大他的身体。”
“我感到很高兴,你能够迅速的写出来。我相信你会很快有灵感,我也相信在今天晚上,你能把第二章,第三章,第四章完成。”
“我原本打算写很长一段时间,弥补我之前的不愉快。我希望这篇小说写完之后,我会有一定的动力,它会成为一个记忆,实实在在让我能够真正的把它尘封在柜子里面,而不是一直记在脑海中——时不时地做梦,梦见谁!”
“我的工作是在很有必要的时候见你,如果不是事情紧急,我不会来!”
“你知道这两年,我身旁的人出现了意外,我的生活出现了变故,我母亲并不希望我动笔,到目前为止,我还沉浸在悲伤之中。”
“你已经工作了很多年,你是一个作家,你是吃这一碗饭的,所以你一定要感到紧张,紧张也是一种灵感的来源,而不像电视剧里面那些编辑,他们的愤怒通过电视剧剧情说你需要跟吸血鬼交易,吃一点什么东西才能够快速的创作,你必须要向他们证明你!证明你能够迅速的完成作品,能够写出完美的作品。你不是一个普通的作者,你必须向他们证明。无论你有多少的忧伤,无论你遇到了多少的挫折,现在是你向要他们证明的时刻了。”
“我多么希望别人能在乎我的感受。”
“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你一直卧室里面待着,这不是个办法。你应该就像小说里面的人物一样,就像你第一章写的:活着的人总要走下去。你要明白,全世界的人都在期待这部电视剧,你不要给自己和观众留下遗憾,大家想要看见你的作品,你要给观众一个美好的感受。这是你创作二十多年必须要做到的!”
“我明白。今晚我会像你的名字一样结出硕果。明天我会立即发出,或者我在写完的时候就发出。”
升努了努嘴巴,说:“我不会像第二集里面的剧情那样和吸血鬼做交易,注定是一个悲剧。”
“剧情已经出来了。电视剧里的那个作家已经和吸血鬼做了交易,把牙也磨成了食人族的模样。”
“后面的剧情,我写出来之后,会拍出来吗?”
果树挑了挑眉毛:“无论拍不拍出来,作为一个作家,在自己的时间里面,就应该不间断地创作。”
“所以精彩极了就好。”
“对。活得缤纷美丽,创作精彩绝伦,生活充满欢笑,这是我希望的你!期待着你精彩极了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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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面对痛苦 索达吉堪布 佛教中常讲“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世人也喜欢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因此,我们能在这里聚会,并不是无因无缘的。这种因缘,应该是源于在座师生对佛教的信心与敬仰,所以才衍生了今天的交流主题——“怎样面对痛苦”。 痛苦,是我们每个人都不陌生的字眼。在这个世间上,痛苦可谓多之又多。我本人虽然也没有出离痛苦,给你们夸夸其谈不一定合适,但毕竟自己从小对佛法就有兴趣,多年来依止善知识,在学习、研究、修行上下过一番功夫,所以从某个层面来讲,也可以简单汇报一下自己的心得。 一、人类痛苦的分类 三界六道中,痛苦的分类比较多。拿我们人类而言,就有苦苦、坏苦、行苦这三大根本苦,以及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五阴炽盛等八大支分苦。 印度伟大学者圣天论师,还将人类的痛苦归摄为两种:身苦与意苦。如颂云:“胜者为意苦,劣者从身生,即由此二苦,日日坏世间。”意思是说,上等人的痛苦,是心理上的苦受,比如工作压力、竞争忧虑、“高处不胜寒”的辛酸等;小人物的痛苦,则是身体上的苦受,比如缺衣少食、超强度劳动等。由此两种痛苦,恒时不断地损恼着芸芸众生。所以,世间上有钱的也痛苦,没钱的也痛苦。 过去,不少人以为有钱就会带来快乐,但后来有了钱以后才发现,快乐并没有如期而至,痛苦却反而层出不穷。对此,美国盖洛普民意调查所就用数据作了证明:按100分为满分的话,中国消费者在1994年的幸福指数是69分;1997年最高,达到71分;十年后2004年却降到了67分。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在过去的十年里,随着经济的不断发展,人们刚开始觉得很幸福,但过不了多久,幸福指数就日渐下挫,最后还不如没钱的时候幸福。 不说全世界,仅仅是中国的话,据统计每年就有28.7万人死��自杀,200万人自杀未遂,相当于每两分钟就有一人自杀身亡。可见,现在许多人虽然穿得漂漂亮亮,看起来也开开心心,但实际上,他们内心中一直被许多痛苦所迫,压得喘不过气来。 二、认识三界皆为痛苦的本性 不过,人生在世,苦多乐少也是难免。假如你不相信,可以看一下《中观四百论》的前八品,里面就专门讲了世俗谛中的各种痛苦。看完之后你就会明白,人生的苦可谓无处不在,诚如佛陀在《法华经》中所云:“三界无安,犹如火宅。” 当然,有些人可能不太赞同:“谁说人生皆苦?我就过得很快乐。”以前有个特别爱喝酒的人,就跟我说:“你们讲轮回痛苦,其实不苦,我天天喝酒特别舒服。”但你酒醉后产生的快乐,是一种疯狂失常的颠倒意识,根本不算是真正的快乐。 美国史学教授达林(Darrin M.McMahon),曾写了一本书叫《幸福的历史》。他花了六年的时间,引用大量历史资料,去研究人类的幸福到底是什么?到底什么能给我们带来幸福?最终他得出来什么结论呢?“如同神话里盛过基督宝血的神杯一样,极致幸福也可能只存在于我们的想象当中。”换句话说,真正的幸福是得不到的。这种观点,可以说与佛教中讲的“三界无安”不谋而合。 所以,人生本来就充满痛苦,这一点大家必须要认识到。否则,很多人、甚至是一些佛教徒,遇到一点挫折就怨天尤人,抱怨老天不公平,“为什么我这么倒霉,所有的不幸全落到了我的头上”,却不知轮回的本性即是如此。 也有人认为:“轮回中并非全是痛苦,应该也有一些快乐。”话虽不错,但实际上,这些快乐都是暂时的、无常的,随时可以变成痛苦。所以,我们的快乐,就像一块蓝布上的小白点,只是偶尔的点缀,却不是人生的底色。 此外,还有人认为,快乐存在于感官之上,比如身体的接触、悦耳的声音、漂亮的东西,这些都可以带来快乐。但这种快乐特别肤浅,有时候通过药物也可以获得。真正的快乐,其实来源于内心,要想离苦得乐,就必须从内心下手,用大乘佛教的良药,彻底拔除痛苦的根本。 三、人们解除痛苦的不同方法 那么,具体怎样拔除痛苦呢? 1、低劣的世间方法 首先讲一下世间人除苦的错误方法。有些人在特别痛苦时,拼命地酗酒、抽烟、吸毒。我就认识一个佛教徒,他说自己的烟酒戒不了,为什么呢?因为他心里很烦躁时,就会躲到咖啡��里吞云吐雾,再去舞厅借酒消愁。他觉得一醉可以解千愁,但真的能这样吗?并非如此。这只会让自己越来越愁,一旦清醒过来,事情仍然要面对,想躲也躲不掉。 还有些人,心情不好了就去邪淫,或到卡拉OK乱吼,或者打麻将、花天酒地,这些无疑都是一种逃避。 还有些人,把痛苦的事都写在纸上,然后点火烧掉,看着纸上的字一点点灰飞烟灭,感觉痛苦也随之消失。但这相当于迷信,也没有多大意义。 还有些人,到山谷里大喊大叫,或者用头使劲撞墙,甚至把家里的锅碗瓢盆全部砸烂,这样发泄一通才觉得轻松。 更有甚者,还会以杀人取乐。前不久在美国,一个17岁的孩子就把父母杀了。在双亲遗体仍在房内的情况下,通过facebook邀请40到60名青少年来到家中,通宵喝酒进行狂欢。 或者,有些人失恋以后,要么自杀,要么把爱人杀了,如果实在找不到爱人,就找些样子相似的人代替。听说某地就有个大学生,因为自己失恋了,就专门杀一些穿红衣服、长发披肩的女学生,以此来报复前女友对他的无情抛弃。 2、中等的世间方法 稍微好一点的人,在遇到痛苦时,则会游山玩水,或者找有智慧的人聊聊天,或者作一些心理咨询,或者看看《心灵鸡汤》等励志的书。 《心灵鸡汤》是个美国人写的,前几年比较轰动,里面讲了很多哲理小故事,看的时候比较舒服,但看完以后,不像佛教那样有特别深的窍诀,可以根除自己的烦恼。不过,这也是一种方法吧。 通过这些方法,就像吃了止痛片一样,可以暂时压制痛苦,让它不再折磨自己。但这终究治标不治本,要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学佛。 3、最殊胜的佛教方法 所以,我今天想将自己所了解的佛法,与你们分享,大家通过这些方法,很容易消除内心的痛苦。即使有些习气根深蒂固,无法一下子完全断除,但只要持之以恒经常串习,痛苦也迟早会离你而去。 什么方法呢?下面就介绍几种: 1)利益众生,断除自利 当你特别痛苦时,首先要认识到痛苦的来源是我执,也就是自私自利的这颗心。相信各位都很清楚,一旦你遇到困境而痛不欲生时,为众生痛苦的应该寥寥无几,为自己痛苦的可谓比比皆是。所以,要想断除一切痛苦,就先要斩断它的来源;而要想斩断它的来源,大家理应学习一些佛教经论,以大乘的无我精神改变自私自利的心态。 以前就有不少这样的人,刚开始因为各种事情特别苦恼,但后来学了大乘佛法以后,经常做些有利于众生的事情,比如搞慈善、做义工,原来的痛苦不知不觉就消失了。所以,第一个断除痛苦的方法,就是要利益众生。假如你有大乘的慈悲心、菩提心,那是再好不过了,但即使没有,至少也应具有仁爱的传统道德,它也是挽救人类的妙药之一。 1988年,曾有75位诺贝尔奖获得者,在法国巴黎召开了一次历史性的会议,探讨了21世纪科学的发展与人类面临的问题。最后,他们共同发表了一个宣言:“如果人类要在21世纪生存下去,必须回到2500年前去吸取孔子的智慧!” 然而遗憾的是,国外对中国文化抱有很大希望,但这个时候的中国,孔孟思想却遭到了史无前例的破坏。记得在我小时候,大概是1974年,全国就开展了“批林批孔”运动。为了防止否定“文化大革命”,害怕某些人以儒教思想来复辟反党,四人帮对孔子的思想进行了批斗。尽管这个运动不到半年就结束了,但它的后遗症却相当严重。从那时候开始,中国的传统文化便一蹶不振,即使现在许多有识之士想力挽狂澜,但它就像个奄奄一息的病人,想完全恢复过来非常困难。 昨天在中文大学的研讨会上,我看到很多年轻人,除了对佛教感兴趣之外,对弘扬传统文化也有一定的积极性。为什么呢?因为这些传统文化,如今在别的国家被推崇备至,而在自己的国家,却备受冷落。像“孝顺父母”、“尊敬师长”,这方面的美德往往都看不见了。好多老师自己都没有受过这种教育,想教学生更是难如登天。如此一来,这些学生在什么样的教育中成长,他们的下一代也会受到什么样的影响。 所以,我们现在的教育内容,需要再三地完善,不能只追求一个分数就够了。如今各个大学录取的标准,只看分数的高低。其实,一个人考了多少分并不重要,他的人格才决定一切。有些人就算再聪明,但人品特别差的话,对社会也不会有利,反而贻害无穷。所以,培养人才一定要将“德”放在首位。 我就遇到过有些大学生,肚子里明明没什么内涵,但傲慢心却如山王一样大,对佛教的态度非常轻视,口口声声加以批评。其实,佛教并不怕人批评,它所揭示的真理完全经得起任何观察。可你若对佛教一窍不通,就断章取义、信口开河,这只能暴露自己的浅薄无知,对佛教却不会构成任何危害。 所以,教育一定要教学生怎么做人,要培养德才兼备的人才。在中国古代,一个人到底能否得以重用,不但要看他的学问,更要观察他的德行。假如他人格高尚、众望所归,即使学问不是很高,也会被委以重任;反之,倘若他没有慈悲善良的心,纵然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或者精通佛教的三藏十二部,也不一定对天下苍生有利。 因此,大家一定要明白“德”的重要性。如今联合国总部的大厦中,就挂着孔子的一句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然而,很多人懂不懂这个道理呢?当你受到生命威胁时,往往会贪生怕死,而你天天吃的动物,它们又何尝不是如此?所以,断除自利、利益众生,并不是口头上说说而已,自己能否真正做到,这需要从很多方面观察。当然,假如你真的做到了,则必定会断除各种痛苦。 2)苦乐皆转为道用 我们遇到很大的痛苦时,佛教中还有一种方法,可以将它转为道用。也就是说,本身这个事情是一种痛苦,但你可以不把它当作痛苦,而把它利用起来。 比如,无著菩萨在《快乐之歌》中讲过,我们生病也可以,不生病也可以:生病的话,以此可消除往昔的很多业障;不生病的话,用这个健康的身体可以多做善事。我们没钱也可以,有钱也可以:没钱的话,可以断除对财物的耽著;有钱的话,可用它来上供下施、积累资粮。有些出家人对钱没什么贪执,自然就有很多钱了,这时你也不必特别苦恼:“有钱了,我怎么办啊!”佛陀在《毗奈耶经》中讲过,倘若你前世的福报很大,今生不需要勤作就腰缠万贯,那就算是一个出家人,所住的房屋价值五百金钱,也是允许的;所穿的衣服价值一亿金钱,也是可以的[1]。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苦也好、乐也好,我们都应该快乐。 其实,一个人若想获得成功与辉煌,经历各种痛苦也是必需的。爱因斯坦说过:“通向人类真正伟大境界的通道只有一条——苦难的道路。”所以,真正有智慧的人,根本不会畏惧痛苦,反而会将生活中的每一次磨难,都转化成通往解脱的基石。 曾有个故事,就讲了这个道理:从前,一个农民的驴子掉到了枯井里。农民在井口急得团团转,就是没办法把它救出来。最后农民断然决定:这驴子已经老了,这口枯井也该填起来了,不值得花太大精力去救驴子。于是就把所有邻居都请来,开始往井里填土。 驴子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起初,��在井里恐慌地大声哀叫。不一会儿,令人不解的是,它居然安静下来了。农民忍不住朝井下一看,眼前的情景让他震惊:每一��砸到驴子背上的土,它都迅速地抖落下来,然后狠狠地用脚踩紧。就这样,没过多久,驴子竟然把自己升到了井口,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纵身跳了出来,快步跑开了…… 实际上,生活也是如此。纵然许多痛苦如尘土般降临到我们身上,我们也应将它统统抖落在地,重重地踩在脚下,而不要被这些痛苦掩埋。若能这样,到了最后,我们定会像驴子逃离枯井一样,从轮回的苦海中彻底脱身。 关于将痛苦转为道用的方法,藏传佛教的噶当派中讲了很多很多。我有个同学就学得不错,他是一个领导,有次在竞选某个职位时,他无动于衷,好像跟他没关系一样。旁边的人见了都着急,劝他赶紧去做做工作。他回答:“没事。万一没选上也很好,我正好有空精进修行;万一选上了也很好,可以有更多机会利益众生。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很快乐。” 但可惜的是,现在很多人不懂这个道理,经常患得患失,觉得这个不行、那个不行,有时候把顺缘也变成了违缘。假如你能换个角度看问题,那什么违缘都可以成为顺缘,这就叫把痛苦转为道用。贝多芬(Ludwig van Beethoven,1770-1827)也说:“最杰出的人,总能用痛苦来换取欢乐。” 3)修持自他交换 观修自他交换,对消除痛苦也很有帮助。比如,当你重病在床、名声受损、穷困潦倒时,可以发愿:“轮回中也有许多感受这样痛苦的众生,愿他们的一切苦难都成熟于我身上。”然后当自己向外呼气时,观想自己的所有安乐,犹如脱下衣服给众生穿上般,完全布施给他们;当向内吸气时,再观想把众生的所有痛苦全部吸入体内,由自己来承受,以此他们都离苦得乐。 这是大乘佛教中甚深的修心教言。我们在遭受痛苦时,若能经常这��观修,所受的痛苦就有了价值,对自我的爱执也会日益减少。 4)以空性观面对 假如你有空性见解,这是最好不过的了,以此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为什么呢?因为我们的一切痛苦,都是从分别念而来,而分别念则可依靠空性见断除。圣天论师在《四百论》中也说:“虚妄分别缚,证空见能除。” 当然,所谓的空性,不一定非要证悟一地菩萨那样的境界,但至少也要对“万法皆空”稍有了解,所以,希望大家多学一下《中观根本慧论》、《四百论》。尤其是有些年轻人,皈依佛门十几年了,对佛教的道理却一窍不通,只是随便看几本书,这样的话,不一定是名副其实的佛教徒。 如今佛教徒有两个误区:一是很多知识分子研究佛教,不像藏地寺院的修行人那样,在讲辩著、闻思修上花很多时间,而是认为得个佛教硕士、博士的头衔就可以了。如此一来,他们对佛教的认识相当肤浅,写的很多论文也没什么实在意义,可内心的傲慢却与日俱增。二是有些信众比较迷信,到处求灌顶、求加持,以为解脱有捷径可寻。 其实作为佛教徒,若想真正深入佛教,必须要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修学。现在世间的义务教育都要九年,读完后也只是初中毕业,那么博大精深的佛教,就更不可能用短时间通达了。要知道,佛教远远超过世间任何学问,假如你没有系统地学习,光是办个皈依证、求个灌顶,就自称为佛教徒,这只是虚有其表、徒有其名罢了。 因此,佛教不像有些人想得那么简单,它既要实修,也要闻思,二者缺一不可。刚才我跟甘会长交流时,彼此都有一种共识:对于佛教,只是理论研究并不行,还要有实际修持;只是盲修瞎炼也不行,还要有理论依据,这两者,任何人都值得下一番功夫。 话说回来,刚才也讲了,假如你想消除自己的痛苦,就要对空性有所了解,闻思一些中观方面的道理。尤其像《中观根本慧论》,学了以后,百分之百对你有帮助。当年将佛法广弘于人间的,就是这部论的作者——龙猛菩萨。以前我看过世间、出世间的许多书,但看了它以后,的确能对佛陀生起不退转的信心。 所以,你们若想了解空性,最好是从《中观根本慧论》入手。此论开头的第一句就是:“不生亦不灭,不常亦不断,不一亦不异,不来亦不去。能说是因缘,善灭诸戏论,我稽首礼佛,诸说中第一。”短短几个字,便将万法的真相揭示得淋漓尽致。不管是我们心的本性、痛苦的本性,还是外在万法的本性,确实不生不灭、不常不断、不一不异、不来不去。对此,龙猛菩萨从第一品到二十七品之间,进行了逐一剖析,任何一个科学家都没办法驳倒。 昨天中文大学有个教授问我:“对现在的大学生讲一些佛教故事,他们不相信怎么办?”我说:“不用讲故事,不然的话,他们听惯了神话、看惯了动画,很容易把佛教故事当成这些。若想引导他们认识佛教,就一定要从中观和因明下手,先把他们的傲慢摧毁了,再讲这些故事,他们才能体会到佛教的伟大。” 2009年7月,日内瓦“国际联合宗教会”召开了一个会议,会上世界五大宗教为主的各大宗教、200位宗教领袖,通过投票的方式,一致表决佛教是“世界上最好的宗教”。在投票过程中,很多宗教领袖并没有选择自己的宗教,而是把唯一的一票投给了佛教。为什么呢?因为在过去的历史中,没有一场战争是以佛教名义发动的,同时,佛教的慈悲提倡无偏利益一切众生,它的智慧对万法研究得极为透彻,这些都是佛教的不共特点。 我以前在复��时,就引用了中国科技大学前校长的一句话,他说什么呢?“科学家千辛万苦爬到山顶时,佛学大师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的确,不管是哪个领域的学问,在佛教中都揭示得极为圆满。当然,有些佛教徒对此不了解的话,这只是他个人的问题,并不是佛教的过失。 尤其是佛教中的空性见,通过剖析“我”不存在,能彻底断除一切痛苦。怎么样断除呢?大家都知道,感受痛苦的“我”与所受的痛苦之间,是一种互相观待的关系,离开了一者,另一者必然不存在。《中论》也说:“离法何有人?离人何有法?”现在有些人天天叫苦连天,但痛苦的“我”到底在哪里?所受的痛苦又在哪里?通过中观正理一观察,最后就会知道,痛苦根本不存在,只不过是自己的虚妄分别而已。 所以,我们如果没有证悟空性,就很容易追名逐利,将各种虚妄耽著为实有。一旦你能像很多高僧大德那样,依靠空性断除了我执,那一切痛苦都会烟消云散,开悟的境界会给你带来不可言说的快乐。 5)修持安忍 我们在感受痛苦时,还可以修一下安忍。安忍,就是世间人所说的坚强,有了它的话,面对痛苦就不会轻易屈服。 像美国总统林肯(Abraham Lincoln,1809-1865),终其一生都在面对挫败:八次竞选、八次落败,两次经商、两次失败,甚至还精神崩溃过一次。好多次他都可以放弃了,但他并没有这样做。也正因为这种坚强,他才成为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总统之一。 还有,美国著名的盲聋女作家海伦·凯勒(Helen Keller 1880 -1968),也用她坚强的一生,缔造了不可思议的奇迹。 居里夫人(Maria Sklodowska-Curie,1867-1934)曾说:“我的最高原则是:不论对任何困难,都决不屈服。”她的传记中也记载,当年她在求学时非常贫穷,经历了许多常人难以忍受的苦行。因为营养不良,她一次次地晕了过去;天冷的时候没有被子,只好把所有衣服都盖在身上,最后冷得把椅子也压到身上取暖。 藏传佛教历史上,有一位伟大的祖师叫龙钦巴。他当年在桑耶修行时,生活也非常清苦。他的全部家当就是一个牛毛口袋,每当下雪时,他就钻进牛毛口袋里。这个口袋,不但是他的被子、坐垫,还是他唯一的衣服。 提到“唯一的衣服”,我想起了护生短片中的一只小狐狸,它说:“我有件美丽的衣裳,一年四季穿身上。我一辈子只有这么一件衣裳,是妈妈生我的时候送我的,我从此天天穿着它,晚上睡觉也不脱。人呀,我的衣裳只一件,而你的衣橱已满��满。我的衣裳是我的毛皮,失去毛皮,我只有血肉一团。你的衣服可以一天三换,我衣服脱下,就命丧九泉。” 确实,人类如果不穿动物皮,实际上还有很多衣服可穿;如果不吃动物肉,也还有很多蔬菜可吃。有些人吃一块肉不觉得什么,但你可曾想过,这只动物只有这一块肉,你吃了的话,它就会因此而丧命?现在西方国家有不少保护动物组织,我们这边虽然不多,但每个人最好能从自己做起,真正去关爱所有的动物。比如,你以前特别爱吃肉的话,以后尽量少吃一点,这也算是一种“安忍”。 6)麦彭仁波切的“心情愉快法” 藏传佛教中还有个实修法,可以消除我们日常生活中的痛苦,让我们保持心情愉快。 方法很简单:首先双目直视虚空,不执著一切而自然放松,心胸尽量放大,在这样的境界中坦然安住。然后念诵“达雅他 嗡 措姆迷勒那德卡踏m索哈”,这个咒语念7遍、108遍都可以。如此观修,有助于我们天天好心情,人际关系趋于改善,许多不顺迎刃而解。 这个修法,我也修过一段时间,效果确实非常好。当然,你没有信心的话,效果也不一定很明显,毕竟修任何一个法,信心都特别关键。有些人认为这不理性,其实你如果过于理性,许多甚深领域就难以涉入;而太过感性的话,这也是一种极端。有些搞学术研究的人,对“信心”、“加持”统统否定,一提起来就嗤之以鼻,除了自己的分别念,什么都不相信;而有些人又太过盲目迷信,对理论从来不去研究,这也是不合理的。所以,若想认识这个世界的真相,我们应当住于中道,不堕两边。 刚才的修法可以让我们心量放大,如果换个视角看问题,就不会死执于一点了。以前有一位画家,他在白纸上画了个黑点,然后装在相框里。许多人看后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不知道这究竟代表什么。其实它的意义很深刻:众生执著于一点时,往往会忽略很多很多,全然不觉还有大片的空间。 比如说,你今天被人骂了、无端遭人诽谤,可能会一直耿耿于怀,午饭都吃不下;或者你父亲死了,感情遇到了挫折,就觉得天崩地裂、日月无光。其实在这个世间上,本来还有许多事物能带来快乐,但你若只执著这一点,围着这个黑点团团转,没有发现大片的白纸,就会感到痛苦万分、难以释怀。 原来我认识一个人,因为家庭出了点问题,她就不想活了,于是在成都包了个车,跑到了壤塘的大草原。这个草原特别广阔,十几公里都看不到边,她下了车以后,打发司机走了,就在那里大声叫喊,发泄内心的痛苦。结果喊着喊着,她看看天空无边无际,草原如此广阔,心也随之开朗起来。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小蚂蚁,拼命执著一个小小的窝,这有什么意义呢?明白了这一点后,她当下就放下了,痛苦也销声匿迹了。所以,内心的执著是一切痛苦的来源,一旦把这种执著看破了,痛苦也就不再束缚自己了。 对于痛苦,古往今来很多大成就者,并没有当作一回事。《入行论》中也讲了,这件事情尚有转机的话,你用不着痛苦;没有转机的话,那痛苦也无济于事[2]。这个道理说得非常好,比如你父母死了,如果有办法让他们活过来,那你没必要痛苦;倘若已经无力回天了,你再哭又有什么用呢?不过,真正能这么想的人,现在可能没有几个。 当然,我并不是说自己就是这样的人,在生活中遇到什么都能坦然面对。但我通过长期学习大乘佛法,现在看到家人死了,跟以前的心态完全不同。这一点,在你们这么多人面前,我也不会说妄语。所以,希望大家以后遇到痛苦时,最好也能从佛法中寻找解脱方法,没有必要去自杀,或者吸毒、吃摇头丸。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吃了对你身体不好,不要尝试用这种方式逃避,而应该看一些佛书,听一些真正的高僧大德的开示,深入了解佛法的意义,如此才能治本,而不是治标。 现在不少人也有这样的体会:原来自己没有学佛时,做的很多事情非常无聊。但学了佛以后,才明白人到底为什么而活着,以此解决了很多现实问题,内心也感受到了快乐。这一切,都是金钱无法带来的。 在座的很多老师、同学,你们当中,也许有佛菩萨的化现。如果有人真是圣者,那就另当别论了;但若是像我这样的凡夫人,建议大家还是依靠闻思修佛法来对治痛苦,若能这样,我敢保证,你的痛苦一定会消失无踪。 7)略说密宗不共的认识觉性 最后再介绍一种方法:密宗大圆满的修行方法。当然,它的具体修法,你们要受过灌顶、修过加行才能听。不过,以我个人体会的话,这个方法是最简单、最直接的,不需要用中观理论去观察、分析,只依靠上师的一个窍诀,就可以认识痛苦的本性,当下将烦恼转为菩提。 《六祖坛经》中也说:“烦恼即菩提。”这是禅宗、密宗中最深的窍诀,有信心的人才可以得到,而分别念重、邪见大的人,连法本都不让看。现在有些人偷偷去看,但没有上师接引的话,你看了也看不懂,只能看到一些表面文字,至于其中的甚深内涵,根本不可能触及。 综上所述,我刚才所讲的解除痛苦的方法,是方方面面的,你们不一定要全部都用,毕竟每个人的根基不同,选择适合自己的就可以。就像生了病以后,有些人吃中药能好,有些人用按摩也行,有些人还可以打针,但不管选择哪一种,目的都是为了断除痛苦。 要知道,痛苦是由心而生,故也要由心而灭。若想靠金钱等外在物质来除苦,肯定解决不了问题。只有通过佛法“自净其意”,也就是调伏自心,才能从根本上拔除痛苦。最后,希望我们今天的交流,能给各位稍微带来一点利益,哪怕让你减轻一瞬间的痛苦、获得一瞬间的快乐,我觉得也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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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h...turns out Cao Yuan is with Qi Ye from the start until he pick up the sword...a bit different from the donghua where Tuming is with him
Hehe... Yue Gui are you trying to sneak attack PangPang??? 🥴 Think again because that man has so much protective forbidden items on his bod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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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男之武道苍穹-免费小说在线看_山海书院_www.shanhaisy.com
第1章 低调的厨子
“七号桌客官,一份三鲜土豆丝,一份红烧肉!”随着店小二一声吆喝。饭馆的厨子立刻重复了一遍:“好嘞,七号桌,��鲜土豆丝,红烧肉各一份!马上就好!”
吆喝的厨子叫吴小棠,准确的说,他的真名叫吴若棠,因为身份证上是这么写的。但是在这个叫华夏无限的世界里,没有身份证这一说。吴小棠只是他在这个虚拟世界里的一个id。
现实中的吴若棠是一个准大学生,平时成绩只能算中等的吴若棠在高考中出色发挥,一举考上燕京大学,在学校引起不小的轰动。但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上学是要花钱的。吴若棠的父母因为车祸离世,留下他跟俩个妹妹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来,家里的积蓄早已用尽,作为长兄,吴若棠必须站出来!
华夏无限是华国的巴讯集团联合华国政府重磅推出的一款具有跨时代意义的网络游戏。跟以往那些需要鼠标,键盘操作的网络游戏不通,华夏无限只需用户戴上特制的头盔,头盔中的信息传输系统会跟人的大脑形成一个脑域连接器。用户就会出现在华夏无限游戏中。可以说,这款游戏将人一分为二,**在现实中,灵魂却身处另一个世界。
这款堪称里程碑的游戏火爆程度同样令人震惊,问世仅仅六个月,用户就突破一亿,并且依然在以每月数百万新增用户的速度发展中。
华夏无限厉害的不仅是游戏方式,同样吸引人的还有各种游戏模式,在这里面,浓缩着华夏五千年历史的精华。秦,汉,隋,唐,宋,元,明,清。这些原本只能在史书中品味的时代齐聚游戏中。
更重要的是它将三大武学名家古龙金庸黄易的作品完美呈现在每一个场景里,所有的npc都具有极高的智慧,他们在无限中的武功跟小说中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哪个人小时候心中没有过武侠梦?哪个人不希望自己能练就绝世武功,纵横四海?在这里,你的梦想都有机会实现!玩家们可以拜在自己心仪的大师门下,学习那些只有在小说,电影中才能看到的武功,想想就令人兴奋。
不过这些都跟吴若棠无关,作为一个在社会底层挣扎的小人物,练就绝世武功,成为一代大侠什么的完全就是个梦,他需要的是钱,所以在偶然捡到一个游戏头盔后,他毫不犹豫的去应聘厨师去了。
吴小棠是宋月帝国境内,离华山派不远的一家小酒馆的厨子。人在游戏中也是需要吃喝拉撒的,所以厨师就相对收欢迎些,尤其是吴小棠的手艺还不错,在这一带小有名气,不少人来吃他做得精致小菜,每个月吴小棠能赚个三四千两黄金。等同于现实中的三四千软民币,勉强够家中开销。
不管多么卑微的人,都是有梦想的。吴若棠也不例外,每天看着光鲜亮丽,盛气凌人的华山子弟进进出出,吴若棠心里也有一丝憧憬。尽管武道一途不可能一撮而就,但是据传闻,现在玩家中,武功练得最好的,已经能御风而行了,这让每天面对柴米油盐的吴若棠颇有些失落。
又炒完一桌菜的吴若棠刚准备歇歇,忽然一群飞扬跋扈的华山子弟簇拥着一位姿色出众的女子闯了进来!
“大师姐到,无关人等,速速闪开!”一位斜跨宝剑的华山子弟冲着酒馆里的客人们训斥道。
原本还热闹非凡的小酒馆瞬间鸦雀无声,华山派大师姐,据说是最早拜入华山门下一批玩家,更是练成华山绝学朝阳一气剑,就是华山派的npc都对其欣赏不已,更别说羽翼未丰的玩家们了。
很快,酒馆里的玩家便一哄而散,只剩下一群华山子弟簇拥着大师姐坐下。
在后厨的吴若棠趁机打量了眼大师姐,发现这娘们长得确实惊艳,一头三尺青丝编作三股,一股盘于后脑,簪一支双蝶戏云白玉钗。另两股随意飘散在肩上,身着一袭淡彩锦绣描花宫装,外罩一件雪绫袄青缎掐牙背心,下系一条浅碧烟撒花绫裙,行步之间**秀曼,顾盼生辉。唯一遗憾的就是太傲气了些,从一进门,这位大师姐就眉头紧皱,显然是心情很不爽。
“小二,把你们所有的招牌菜都端上来,没看见我们大师姐来了吗?赶紧的,不然老子拆了你们这破店!”一位华山子弟看见没人上来招呼,立刻拔出宝剑愤怒道。
酒馆的npc掌柜和店小二被吓得不轻,立刻让吴若棠做菜。后厨的吴若棠看着心不在焉的大师姐,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华山派大师姐id叫飞燕红尘,在无限赏金榜上是有名的,杀了她,就能得黄金十万两,除去百分之十的系统费用,能净赚九万两黄金,折合软民币九万元。这可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所谓无限赏金榜,是一个土豪玩家发出的,他罗列出了十个在游戏中最风光的人物,只要有人能杀其中一个,就能拿钱。但是很遗憾,到目前为止,十个人一个都没死!所有人都把其当作一个笑话看。
以吴若棠的实力,要想正面将飞燕红尘斩杀是不可能的。对方一个手指就能捏死她。但是如果在饭菜里下毒,那就难说了。
酒馆旁边就是一家客栈,里面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都有,当然也少不了各种**。吴若棠在心里权衡利弊,自己要不要赌一把。
“娘的,人生能有几回搏,拼了,大不了被杀重来!”吴若棠一咬牙,迅速从后门溜出去,到杂货店买了七步催魂散,这可是非常高端大气上次的**,小小的一瓶,就要一千八白两黄金,抵得上吴若棠大半个月的工资。
在华山子弟的催促声中,吴若棠先做了几道荤菜,让小二端了上去,飞燕红尘虽然心不在焉,但是很小心,每一���菜都要用银针试毒,这让吴若棠倍感压力。但是也发现,飞燕红尘似乎对荤菜没什么胃口,于是他炒了一盘小青菜,将**和了进去。他在赌,赌此时飞燕红尘已经放松了警惕,赌飞燕红尘爱吃清淡蔬菜。
黄天不负有心人,命运之神终于眷顾吴若棠了,小二端上去的小青菜飞燕红尘并没有试毒,就直接下筷子了,躲在暗处观察的吴若棠激动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对于现阶段的玩家来说,七步催魂散是绝对的剧毒,除非npc出手相救,否则必死无疑。
一击得手的吴若棠没有停留,迅速闪人。如果等到飞燕红尘毒发,那他就走不掉了。
或许是因为吴若棠的厨艺确实精湛,飞燕红尘一直迟到第三口时,才感觉到不对劲,赶忙掏出银针试毒,结果发现针头奇黑无比。
“不好,大师姐的饭菜里有毒!”一旁眼尖的华山弟子惊呼道。
“封锁住前后门,酒馆里的人一个都别放过!”一名华山弟子带着师兄弟们将酒馆团团包围,想抓住下药的人,但此时吴若棠早已远遁。
飞燕红尘虽然剑法绝伦,但是内功并不算雄厚,运气逼毒无果后,华山大师姐就此香消玉殒。
“恭喜玩家吴小棠完成赏金任务,获得赏金九万两,请注意查收!”正在疯狂逃命的吴若棠忽然收到系统提示,等到他反应过来时,账户上已经多了九万两黄金。
一向沉稳的吴若棠这时再也把持不住了,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么多钱,哆哆嗦嗦的将九万两黄金提现到自己的银行卡中后,吴若棠找了个隐蔽的地方下线。有了这笔钱,就算删号重来也值得。
离开游戏,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俩个妹妹都在读高中,按照学校规定,都要上晚自习。吴若棠已经高考结束,再让他拿起书学习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尤其是手上突然多了九万块钱,吴若棠觉得自己走路都有点轻飘的。
明天他就要去燕京了,没想到在临行前竟大赚了一笔,这让他着实有些兴奋。
跑到附近的银行atm取款机上,吴若棠取出一万元,放在兜里,打算留着给俩个妹妹应急用。经过一家小超市,看着里面琳琅满目的小食品,吴若棠第一次买东西不看价格。
刚回到家中,俩个妹妹就结伴回来了。看到桌上的零食,俩人都异常惊讶。家里的条件并不好,兄妹三人的衣食住行都是靠吴若棠一人想办法,长这么大,姐妹俩还从没在家见过这么多零食呢。
“哥,你该不会是去打劫超市了吧?”二妹吴若云看着哥哥有些害怕道。
“姐,你想哪去了,哥不是那种人,他一定是去抢劫的!”三妹吴若雨的话更让吴若棠伤心。
“感情哥哥在你们心目中就是这么个形象啊?”吴若棠有些气急败坏,这俩个丫头,太没良心了。
看到兄长发怒,俩个丫头不敢顽皮了,一左一右的拉着吴若棠的手开始撒起娇来! 山海书院免费小说网: http://www.shanhaisy.com/info/66/6688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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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an Shen: Fanchen Shenyu
Títulos: Zhan Shen: Fanchen Shenyu, 斩神之凡尘神域Tipo: serie TVNúmero de episodios: ???Género: acción, fantasíaDuración: ??? Fecha de estreno: 31/07/2024Estudio: Fuente: Sinopsis: Equipo: Obra original Dirección Guión Diseño de personajes Músi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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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九 逆海崇帆(上) - 妖仙道 - 青莲雪 (第二卷)
幕九 逆海崇帆
教统南巡,原以为是例行公事视察,谁料竟是去彻查逆海崇帆。消息传出,整个学海都为之震动。原来宣扬救赎之道的逆海崇帆,竟然是行径令人发指的邪教。其牵涉之广,不但众多苦境儒门家族卷入,就连江南世家的家主们也被牵连其中。
“这逆海崇帆,起先不过是苦境流传的教派。这些年来,苦境难民不断涌入,逆海崇帆也随着他们在儒门落地生根。江南是苦境外来人的聚居之地。逆海崇帆的传道者遍布江南,吸引信徒众多,遍地都是教会。只在青鸾、霓羽两族境内,信徒就有百万之数。若非得到两位家主的支持,绝无可能发展到如此程度。”
证据摆在眼前。数年前,青鸾族家主杜舞��曾经上书内廷,所提出安置苦境难民的建策之一,就是扶持逆海崇帆建立教会。逆海崇帆是良善平和的信仰,在苦难中安抚人心,鼓励信教者在绝望中寻找希望,在逆境中突破难关。逆海崇帆的传道者,行善众多,在苦境外来人、特别是难民之中广受欢迎和尊重。可据彻查所知,其教徒实际所行的却是狂热暴力,不但将所有异教之人通通视为恶魔,诅咒其必下黑狱,还以恐怖血腥的手段,将反对起教义之人尽数扫清。
血腥罪恶曝光,令人发指瞠目。遍布江南的逆海崇帆的教会,不仅是聚集信徒举行祭拜仪式的殿堂,还是诛杀异教徒、惩处叛教者的行刑之地。处刑的程序如祭祀典礼一般由祭司主持,教会中每一个人都必须亲手切下受刑者身体的一部分,当众生吃下去。如此残酷执行,目的不仅在于威慑教众,更是为了确保每个教徒手上都沾染了血腥。
“逆海崇帆如此众多的教徒,若是人人都沾染血腥,那还真是法不能责众。”
师尹放下手里的案卷,叹了一声,不忍再看。
邪儒宗八月十七回到学海,当日请示太学主,次日便发下了调查案卷。逆海崇帆的罪行,不但在学海六部公开,还迅速传遍了儒门天下。如此雷厉风行的效率,可见将此事彻查到底的决心。不过,逆海崇帆遍及江南全地,数以百万计的教徒,倘若人人手上都沾有血腥,就算再怎么雷厉风行的决心,也绝不可能将他们尽数依法处置。对此,外朝建议,还是按照“首恶必咎,胁从不问”的原则。毕竟,大多数教徒也是深受蒙蔽盲从才行此恶事。只有逆海崇帆的高层,特别是幕后主使者,才必须严查深究,务必使其承担责任。
“究其首恶,胁从不问。如此说来,只要是身为普通教徒,不管手中沾了多少血腥,到头来都只是无罪?”
师尹看向太史侯。太史侯目光沉冷,一言不发,显然并不赞同外朝如此轻描淡写的处置。
逆海崇帆得势之时,信徒无不倚仗其威,分沾利益。如今一句法不责众就轻易免去罪责,未免令生者怀怨,死者不安。教会聚众行凶,从众杀人者,手上占满血腥,却丝毫不感到罪恶。等到手上积累的人命足够多,足以扭曲观念,便开始深信自己所为乃是奉教职责之所在,就算残杀婴孩,也会认为是帮他们脱离罪恶之生。
罪案公布,最令人震惊的,莫过于那份逆海崇帆的教徒名册。原来逆海崇帆之乱,不但涉及众多难民身份的苦境外来人,就连那些名声清贵的苦境儒门家族也参与其中。外朝官员多是苦境儒门家族出身,此时极力撇清,并不出人意料。名单已经公诸于众。覆水难收,为今之计,只有动用苦境儒门家族在外朝全部力量,设法将罪责推在他人身上。
弹劾奏疏雪片似的涌来,严词谴责江南地区治理不利。青鸾族的杜舞雩,霓羽族的弁袭君……江南几大世家的家主无一幸免于责难,就连潜心修道、几乎脱离儒门的玉翎族家主原无乡也名列其中。逆海崇帆的教徒以苦境外来人居多,理应由专门负责治理苦境外来人的外朝承担责任。如今竟然归罪于江南世家的众位家主,无非要保住那些苦境儒门家族所剩无几的脸面,避免动摇外朝的根基。
“玉翎族家主原无乡,沉迷修道,荒疏治政。逆海崇帆祸乱江南,荼毒苍生,正是因他如这般高蹈无为,放纵之过。更有甚者,青鸾族家主杜舞雩,订婚于逆海崇帆的灵女,可见逆海崇帆虽然以苦境外来人为底层教众,高层领导者,以及幕后主谋,却在贵族之家。……”
“如你所说,负责治理苦境外来人的外朝,竟是毫无责任。”
师尹看向侃侃而言的那位外朝官员,打断了他情绪激烈的议论。
“外朝从未支持过逆海崇帆。反倒是江南世家的家主们,不但支持逆海崇帆兴立教会,还亲身参与。”
出身学海礼部的孤舟剑儒,手底下压着厚厚的一叠文书,怒气高声道:
“除了先前呈上的青鸾、霓羽两位家主的上书,外朝还有更多的证据。他两人都是逆海崇帆高层,地位仅在灵女鸠神练之下。以此身份,难道可以说他们也跟底层信徒一样,对逆海崇帆的真面目一无所知!逆海崇帆作恶多端,有多少是出自他两人亲自指使。如此高层不予深究,反倒极力严惩底层教众。不知内廷执政各位,到底是要保全他们身为世族家主的颜面,还是顾忌其家族的实力地位,不敢深责其咎!”
江南世族,虽不能与执政的四贵家族比肩,却也威望崇高,历久清贵。倘若降罪这些家族,兴兵问罪,势必会引得江南地区局势动荡。想必外朝也是看清了这一点,才紧紧抓住这两位家主的罪名不放。内廷既存投鼠忌器之心,不能惩办首恶,那追随附从的苦境儒门家族,以及为数更多的底层教众,罪名只能更轻。
“既说未曾参与逆海崇帆,那如此众多的苦境儒门家族之人,名列逆海崇帆教徒之中,又如何解释?”
“苦境儒门家族进入儒门以前信从逆海崇帆,名列信徒之中又有何意外?”孤舟剑儒不以为然地冷笑道,“逆海崇帆在苦境传播多年,并不曾有丝毫恶行劣迹。不想传入儒门之后,却堕落成为邪教。‘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连逆海崇帆这样原本平和良善的宗教都能败坏,难道不正是那些杜舞雩他们罪行恶劣之处吗?”
这可真叫人无言以对。师尹不再多说,只向太史侯看去。
内政厅议事,如此激烈的争执,在内廷与外朝之间并非初次。只是太史侯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任凭外朝官员指黑为白,无理强辩,令人不解之余,也隐隐感到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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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议论纷纷,流言蜚语也传到宫中各处。逆海崇帆原本自苦境而出,盛行于苦境外来人中并不出乎意料。只是像杜舞雩、弁袭君这样贵为家主之人,何以会着了迷似的投身于逆海崇帆?
“主人可听说过丹鼎吗?”
依偎雨宫近旁的人附上他耳边,低声笑着,神神秘秘地提起一句。
“丹鼎?是说道门炼丹制药的那些?”
“差不多的意思。只不过,也有人炼丹是不用丹炉的——”
逆海崇帆的教会,表面冠冕堂皇,是举行祭典宣传教义的圣地,暗地里却是聚众淫乱的魔窟。“江南世家多修道,惯于采补炼丹,别说把处子之身当成补药,就连和这些女人所生的婴儿之血,也可以用来炼丹。寻常的婴儿之血已是难得,何况又注入了妖族血统之力。听说玉翎族的鷇音子,年岁近千,眉发雪白,肌肤还有如婴儿一般娇嫩。这要不是采补之道修出来的,谁能相信。就算不求长生不老也罢,将众多年轻美貌的女子聚集身边,尽情享用,不也是近乎极乐之境了吗?”
“是么。”雨宫闻听此言,禁不住意味深长地笑道:“难怪杜舞雩堂堂家主之尊,竟被逆海崇帆的灵女迷得颠三倒四。看来,他这订婚之举还真不是感情用事,而是逆海崇帆的教门深处暗藏玄机。”
千宫倚着凭几,深深看了一眼雨宫,止住他口无遮拦的后话。放下青鸾族家主的身份不提,当年杜舞雩与大宗师同侍宫中,也是堂堂御殿之位。虽然日后因故退宫,却至今保有封位,岂是寻常之人可以轻易议论。
“或许弄错了吧。逆海崇帆不过是苦境外来人聚在一处。堂堂御殿身份,又是青鸾族家主,屈尊降贵和逆海崇帆什么的灵女订婚,怎么都让人难以置信。”
西宫看向师尹。师尹协理内廷政务,随太史侯出入议政厅,自然比谁都清楚外朝所弹劾之事。
“订婚确有其事,也的确是加入了逆海崇帆高层。只不过——”
儒门妖族与苦境外来人通婚日渐寻常,就连名门贵家也不例外。身为名门家主的杜舞雩,与苦境外来人之女订婚,并无可指责之处。何况与那位灵女结识的时候,所见到的逆海崇帆还是鼓舞人心、救世行善的宗教,并不知晓它幕后的极端罪恶。
逆海崇帆刚刚传入儒门,确实显得温和无害。只是其男女教徒共处的教规为礼教不容,特别是在苦境儒门家族聚居之地,都以邪教视之。逆海崇帆收养孤儿和弃婴,却被人怀疑将收养的婴孩用于献祭。某次,逆海崇帆的教会被附近村民围攻。灵女鸠神练等的十余名女子,连同她们所收养照顾的孤儿,都被围在内。围攻者高举火把,正要把她们全部烧死的时候,微服出巡的杜舞雩行经此地,问明情形后便救下了她们。
自此以后,杜舞雩公开下令,允许逆海崇帆在青鸾族领地内建立教会。至于他本人,或许是为逆海崇帆行救人劝善之举所打动,或许只是因为心爱女子之故,也加入了逆海崇帆。逆海崇帆以青鸾族领地为中心,蓬勃扩散。身为青鸾族家主的杜舞雩,也一直利用自身地位和手上持有的兵力,暗中维护逆海崇帆。在此过程中,杜舞雩不止一次地清除过那些与逆海崇帆为敌的“恶势力”。直到渐渐看出逆海崇帆邪教的真面目,才无奈退出。
“这样说来,他也是被蒙蔽的了。”
“虽说不知者无罪,”师尹看向西宫,“可毕竟是青鸾族家主的身份,也确实加入过逆海崇帆,不能不承担责任。”
情长智短。想起大宗师昔年以四字评定杜舞雩,西宫不由得微微冷笑了下。
“外朝打算得不错。”雨宫冷笑道,“多有几个像杜舞雩这样的人,那些苦境儒门家族自然会没事。”
“可谨成殿的意思,只要参与逆海崇帆,无论贵族还是苦境外来人,都必须追究责任。”
“这责任可不好追吧。”
千宫看向师尹,口气虽轻,却分明透出不以为然之意。逆海崇帆事出之后,外朝非但没有追究苦境儒门家族,反倒极尽所能地推卸责任。这也难怪,外朝官员大多是苦境儒门家族出身的。让他们���置自己的家族,别说动刀,就连手指头都未必能动上一动。
“外朝不肯追究,就只能由各世家封国的领主自行裁制。”
当初,儒门设立外朝管理苦境外来人事务,实权非常有限。只是近年来,随着苦境难民向儒门大量涌入,外朝权力也不断扩张。苦境外来人聚集之地,外朝的力量甚至超过贵族领主们对封地的治理权力。儒门封建立国。世家封国境内,领主自治之权就连高高在上的龙首也要尊重。按照公法,各世家、封国领主别说制裁逆海崇帆,就连封地境内苦境外来人的去留,也完全有权自行决定。
“领主自行裁决?那不就是允许他们动用手里的兵力,将苦境外来人尽数驱逐出境?”
纸上何来有兵?所谓儒门公法的权威,还不是建立在一个个手握兵权的家主和国主手上。
“刀兵可不是轻易动得的。”千宫侧身靠向凭几,端起酒盏来,浅浅饮了下,“儒门天下,这么多苦境外来人,全杀光可有得麻烦。”
师尹没说话。听千宫的口气,非但不赞成处置逆海崇帆,更不可能支持任何削弱外朝力量的举动。
“内廷只怕不该插手太过。”西宫看向师尹,“说到底是苦境外来人的事,交给外朝解决,才名正言顺。”
儒门政治两分,内廷外朝若无相关便各行其是。不过,在接受苦境难民的事上,外朝有任何举动,各封国世家的利益也必然会被牵涉其中。内廷不得不干涉,也必须干涉。否则,任凭外朝继续袒护苦境外来人,激怒各世家封国的领主,只怕会重演当年银蟒家的旧事。
“如今的情形,只怕外朝就算想单独处置也未必能够。玉翎族有话传来,要带兵清剿境内的逆海崇帆,封地内的苦境外来人也必须限期出境。”
“这我就不明白了。”千宫冷笑道,“当初他家可是自愿收容苦境难民进入境内,谁也没逼他们怎么样。”
当初苦境难民涌入,外朝请龙首下令,要求各封国开放领地接收难民进入,如此强硬的态度,反到让妖族对苦境外来人的抵触更深。龙首在儒门威望崇高,率先开放直属封地接受难民进入,虽未御令明文,却也表示出相当坚决的态度。刀龙家随即跟从,全境开放。在此影响下,众位家主、国主陆续接受难民进入。身为江南名门的玉翎族,与其说是“自愿”收容苦境难民进入境内,不如说是迫于执政家族的压力。
“玉翎族不比银蟒家,有龙首特旨,可以严禁任何苦境外来人踏入领地。苦境方值战乱,儒门身在圣方,不可能不能承担道义责任。龙首先前允诺过太学主,尽自身所能,促成苦境难民之安置。玉翎族多年无人参上仕宫,可毕竟还没有辞去御殿的身份。这些年来,玉翎族一如既往结交玄宗,龙首那边却从来不曾因此薄待。为身份职责也罢,恩宠宽容也罢,玉翎族不为龙首分忧,至少也不该添乱。”
早年,儒门与玄宗同气连枝,互相信任。玉翎族因此在儒门的地位也颇高,家族累世仕宫,参议内廷政事。如今,儒门对玄宗戒备深重,隔阂难以弥缝,理所当然将玉翎族排除在政治之外。玉翎族修道之人众多,性情随遇而安,且我行我素。明知会招致其他家族不满和猜疑,照样跟玄宗之人往来密切。虽然四大执政家族都反对,龙首倒也没薄待了他。家族御殿封位延续至今。只不过,自从鷇音子因病请辞之后,玉翎族便不再送家族晚辈入宫。
“谨成殿的意思呢?难不成也赞同玉翎族驱逐苦境外来人,拥兵与外朝对抗?”
“未曾明说。但外朝无权干涉的立场,倒是非常明确。”
“公法是一回事。”千宫不以为然道,“可越过外朝,直接制裁苦境外来人,学海那边不能没有异议。”
玉翎族道门背景之深,至今与玄宗关系密切。太史侯主政内廷,支持玉翎族与外朝拥兵对峙,不晓得邪儒宗听说会是什么脸色。
邪儒宗排佛厌道,公开敌视玄宗,对与玄宗过从甚密的玉翎族从来都很厌恶。他是青猫家的家主。太史侯就算与他之间有再深的嫌隙,为免家族分裂,公开的言行立场仍然维护他。像这样公开抵触邪儒宗,抛开家族的立场自行其是,在他还从未有过。传言,太史侯与邪儒宗决裂,看来真不是空穴来风。
“不知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今竟连表面的关系都不再维持了。”
西宫将绢帕擦拭着已经一尘不染手指,口气同情地叹道。
中秋节后,太史侯回家拜祭,回宫之后便有些不适。邪儒宗南巡归来,几次入宫觐见龙首,却从没到太史侯那边看望过。
“谨成殿的病情到底如何?”千宫看向师尹,皱眉问道,“近来总是由你代他前往议政厅,外朝已经颇有议论。”
太史侯自回宫以来,至少有三四次因病缺席,不能前往内政厅与外朝议事。代替他出面的师尹,只是殿主人身份,又出身血统并不算高的白狐家,难免被外朝方面看轻。外朝那边已有抱怨了。听说太史侯近来住在龙首身边,由不得叫人联想,所谓因病缺席,莫非是雨露加身,承恩太过?告病只是借口罢了。果真病重,为何邪儒宗屡次入内觐见龙首,却从来不去探望?
“难不成是有身孕了?”雨宫唇角轻翘着,意味颇深地笑道,“若如此,倒也是可喜可贺。”
师尹没说话。他虽然是白狐家的人,却不想参与其中,跟他们一道议论太史侯的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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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师尹一进内政厅,立即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外朝除了与会朝臣,竟然还来了学海乐部和御部的两位执令。坐下来才知道,原来今早有消息传来,玉翎族已然出兵,与外朝兵力对峙与边境上。
师尹昨日见过千宫,知道刀龙家并没有调兵。看今天的架势,不用问也猜得出来,玉翎族所对上的兵力必定学海派去的。学海六部,除了异法无天所领、正在西南边境与佛门拉锯的射部兵力之外,就只有御执令隐春秋手里有兵力能调动。看来学海那边是十分关注此事了。毕竟,如何处置逆海崇帆,以及奏请出兵驱逐逆海崇帆的玉翎族,不但关系到儒门全境的苦境外来人,更关系到未来外朝在儒门天下的地位。
学海六部执令,凛然刚正的隐春秋,一直是学海苦境儒门派的中坚力量。他出身法门,早年追随教祖殷末箫,在苦境中原之时便已经身负名望。苦境战乱,殷末箫带法门进入儒门天下,成为学海的御部执令。隐春秋身为师首,一直坚定不移地追随,更在殷末箫死后接替御部执令之位,承担起法门领导者的重任。
苦境战乱。自从追随殷末箫的那一天起,直到如今,隐春秋不知亲身经历了多少场抗魔之战。明明是儒者出身,百战成钢,不自觉地磨练出一副武将的激烈个性。论到出兵苦境,支持抗魔之战,他主战的态度总是最为强硬。如今维护苦境外来人在儒门的地位,自然也当仁不让地站在前锋。当下,苦境抗魔之战如火如荼。儒门处在圣方立场,不能出兵苦境中原,驱逐魔界,至少也应该承担安置苦境难民的责任。倘若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自龙首以下执政儒门的众位君子,也没有资格再自命仁君仁政。
隐春秋出身苦境儒门家族的背景,维护苦境外来人的立场并不出人意料。只是出身儒门贵族之家的缥缈月竟然赞同他。外间传言,缥缈月虽然���自儒门贵族之家,一派嫡出女公子的派势,其实生母却是苦境外来人,而且是名分都没有的外室。更有甚者,议论缥缈月如此关注苦境战事,都是因为与佛门却尘思寄情深重,受他影响,才对同情苦境难民,为之争辩。
“内廷还有人治事吗?玉翎族无法无天,就算出兵讨伐亦不为过!”
正气凛然的质问之声,带着余音震响于议政厅上。众人由不得注目向隐春秋看去,见他面沉似水逼视的目光,心里暗暗止不住退缩了下。
师尹向太史侯看去。他身份不高,眼下又是这种一触即发的场合,只怕无论说什么,都会给对方迎头痛骂回去。
“玉翎族有何过犯,至于出兵讨伐,执令且说说看。”
太史侯看向隐春秋,声音沉静地道。
“明知故问!”隐春秋冷冷哼了一声,怒气道,“外朝为龙首所立。出兵即奉龙首权威,历来有哪个家主国主敢抵抗?玉翎族此举,乃是公然叛逆!”
“看来执令也是明知故犯。”太史侯冷淡道,“既然知道外朝出兵当奉龙首权威,为何出兵以先,竟不经过内廷请旨意?”
“请旨?”隐春秋哼了一声冷笑,“等内廷的旨意发下来,玉翎族境内的苦境外来人,恐怕早已被尽数屠杀——到时就算出兵又有何用!”
太史侯冷然无话。比起隐春秋的怒气,更让他担心的是,玉翎族是不是已经下定决心,像当年银蟒家那样与外朝决一死战。外朝当然不能就此退兵,否则各世家封国都会纷纷效仿,还有何力量压制?学海御部的兵力,虽然不能与刀龙、银蟒那样的家族相争,但对付玉翎族却还有余力。打压了玉翎族,可以起到杀一儆百之效。问题就在于,倘若内廷方面不赞成对玉翎族动武,就必定会有其他家族向玉翎族援兵。
“目前还只是对峙尚未冲突,还有挽回的余地。”隐春秋看向太史侯,面上显出不耐烦,一副教训的口气吩咐道,“只要内廷敕令玉翎族,让他们上表谢罪。毕竟只是初犯,外朝既往不咎,还不打算做到斩尽杀绝的地步。”
“执令自重。”太史侯看向隐春秋,面色沉然,目光异常冷峻,“斩尽杀绝,不是应该从执令口里说出的话。”
“你!”
隐春秋当众受责,脸色青白,气得说不出话。以他方才所说,确实有失言之处。只是没想到,太史侯竟会摆出御殿的威严,当众斥责他,真是令人颜面扫地。
气氛一时死寂。太史侯面色冷峻,笔直的目光,毫不退让地向隐春秋看去。他是学海出身。内政厅议事,面对学海各部的执令师首,纵使意见不同,态度仍然十分尊重。想必是先前曾为师长的缘故,隐春秋教训太史侯,从来也不客气。太史侯一向容忍他,没想到竟会为玉翎族之事翻脸教训。
“御执令情急之下失言,请御殿见谅。”
缥缈月一直静坐在旁,此时才平静开口道:
“玉翎族之事,内廷如何处之,学海方面甚是关注。玉翎族拥兵对抗外朝,消息已然传遍儒门天下。倘若听之任之,外朝威信必定荡然无存。学海对此局面甚为担忧,顾虑玉翎族境内苦境外来人之安全,这才出兵相助。龙首当初与太学主有约定,倘若学海能兼容并蓄,儒门也将接纳苦境外来人,对难民妥善安置。事关龙首信誉,希望内廷能够看清,切勿轻率处置。”
“玉翎族陈兵,起因在于外朝无理出兵压制。学海出兵之时,是否考虑到会变成如今的局面?”
太史侯看向缥缈月。怒气隐隐的隐春秋,还想说些什么,被缥缈月看了一眼止住。
“外朝出兵,未经内廷允准,确实有不当之处。不过,以当时的情形,外朝的兵力若晚到一步,则玉翎族境内的苦境外来人很可能会被屠杀。银蟒家旧例在先,无论外朝还是学海,都不能不引以为戒。外朝出兵,只是为了制止可能发生的惨祸。所以至今只与玉翎族对峙,并未交兵。”
“如乐执令所言,学海协助外朝出兵,只是防备不测,并无御执令所说,是出兵讨伐之意?”
“并无此意。”缥缈月看向师尹,从容道,“是否出兵讨伐玉翎族,一切听凭龙首御令,外朝无意越权,请求学海出兵也只是防范。只不过,玉翎族做出的事情摆在那。拥兵对抗外朝,来日上书,是请罪还是辩白,总得有个解释。”
“玉翎族无需解释。”
太史侯看向缥缈月,冷淡的声音,字句清晰道:
“儒门公法,领主在封地境内有自治之全权。逆海崇帆作乱,玉翎族有权将其逐出,肃清境内。外朝既无龙首御令,所领又非内廷之兵,与兴兵犯界无异。玉翎族出兵守护境域,理当其然,并无丝毫可指责之处。”
话音落处,议政厅内一片哗然。太史侯无视议论纷纷的外朝官员,只向学海的两位执令正色看去:
“逆海崇帆祸乱,外朝失职过甚,若有自知之明早就该向龙首请罪。学海御部出兵,逼迫玉翎族,才造成如今对峙局面。正如两位乐执令所言,如今只是对峙,尚未交兵,还有挽回的余地。内廷以为,为免事态恶化,外朝应早撤军。不过,学海经此事之后,应当反省责任,至少在太学主跟前应有所解释。如果日后再不经内廷允准,侵袭世家封国领地,那与学海和外朝对峙的,不止是封国领地之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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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我也看不明白了。”应无骞将手里的朝报丢在一边,冷笑道,“教统此举,究竟是在针对素日与执政四贵不和的那些江南世家,还是真心要下学海和外朝的脸面。”
外朝已经乱了。连学海的两位执令都被当众斥责,颜面扫地。走投无路的外朝官员,纷纷找上学海礼部。此时,能有办法对抗邪儒宗的,就只有这位当初曾与他竞争过学海教统的礼执令。
“教统太过了。明知众多苦境儒门家族牵涉其中,还要公开调查案卷。现在不仅是外朝,连学海六部的官员也都被牵涉其中,以后如何还有威信。”
礼部内堂之上,众人无奈纷纷,垂头丧气。现在外朝多少人辞官,面上不敢说,不知私底下怎么怨恨那位教统大人。
逆海崇帆之乱,将众多苦境儒门家族牵涉其中。纵然外朝官员强词夺理地开脱,泼了一身脏水在江南世家,终究无法彻底洗清自身名誉。现在人人都知道,逆海崇帆那些容貌俊秀、气质高雅的圣者,除了在教会传道之外,还随意出入那些苦境儒门家族的深宅大院。苦境儒门家族自负严于礼教,发生家族丑闻只会极力���饰。到了实在无法掩饰的地步,就从家族推出几名有私通之罪的女子,私刑处决,好维持住家族严守礼教的名声。
儒门天下,贵族与平民、妖族和苦境外来人之间,原本就存在着深刻的界限。苦境外来人在儒门没有根基,因为血统之差,无从进入贵族等次。所有能建立地位的,除了学识之外,就只有清流的名声。家族清誉就是一切。一旦名誉被毁,地位也随之塌陷。比起被逆海崇帆控制、威胁和利用,更令他们无法承受的,是被人揭穿逆海崇帆的真面目。
“教统公允无私。彻查结果也是禀明太学主之后,才明发学海内外。已成定局之事,你们坐在这里抱怨再多也是无益,还不如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邪儒宗刚刚彻查了逆海崇帆,太史侯便支持玉翎族将苦境外来人驱逐出境。这里应外合,一唱一和,分明就是在联手针对苦境儒门势力。
“他两人不是一向不和的吗?何以如今又联起手来了?”
一个是学海教统,一个是内廷御殿。想到这两人联起手来,对付苦境儒门家族的情景,众人愤怒之余,亦不免生出畏惧之意。
“说到底都是青猫家的人,表面不和都是掩人耳目。”
千羽寒冷冷哼了一声。应无骞闻言看向他,一时想起什么,微微冷笑了下。
千羽寒的正室夫人,是邪儒宗的庶出之妹。数日以前,借着回家拜祭的机会,试探太史侯和邪儒宗的关系如何,没想到两人之间的不和全都是假象。
“教统城府之深,岂可以常情常理来推测?”应无骞微声冷笑,“我早就说过,你们这些人,太容易被表面蒙蔽。”
淮川府千氏是苦境儒门家族,当年迎娶了教统唯一的庶妹。眼下,教统唯一的女儿又与苦境儒门家族订婚。重重联姻,才使学海的苦境儒门家族对他完全放下戒备。
儒门重血亲,对联姻之事非常看重。教统尚未成婚,身边唯一的女人是苦境外来人女子,所生唯一的女儿又将嫁入苦境儒门家族,凡此种种,足以打消任何怀疑者的戒心。经过逆海崇帆之事,众人的眼光也不免为之一变。细想起来,怜照影是太学主的养女。邪儒宗与她相交多年,感情颇深,却始终没有将她立为侧室,以至于所生之女,连庶出的名分也无,与苦境儒门家族订婚之时,也因此没能嫁入嫡系大宗。如此看来,虽然是唯一的女儿,却未必如外人所想的那般受人重视。所以用来与苦境儒门家族联姻,作为掩人耳目的道具。
“青猫家的规矩,别人不知,你总该知道。”应无骞看向千羽寒,“庶出的子女在嫡出跟前都要跪拜,别说外室所生的,那可是连家门也不能进。”
千羽寒低头,面色深为尴尬。这些年来,他虽然名义上与青猫家结亲,可除去登门迎娶逸君盈的那一回,他可是连青猫家的府门都没进去过。
“出身门阀贵族之家,哪有那么容易放下观念。”
话说的正是。银蟒家身为执政四贵,直到现在也禁绝与苦境外来人通婚,违者以家规处置。至于其他家族,虽然与苦境儒门家族联姻,可从来都是庶出甚至外室。名门贵家,只有正室嫡出的子女能继承血统和家业。与之相比,庶出子女连草芥都不如,更何况是外室所生的?
“这样说来,教统当真是要对付苦境儒门派了?”
众人纷纷议论。只有孤舟剑儒看向应无骞,沉吟之中,流露出似有所谋的神色。
“也未见得。”应无骞冷笑道,“要是能把罪责全都推给江南世家,或许还能全身而退。”
“这可能吗?教统连杜舞雩订婚灵女之事都未深究,分明是心存偏袒之意。”
“正是。细论起来,青猫家与青鸾族还是世代之交,恐怕——”
“与其说是世交,不如说是世仇。”应无骞冷笑一声,略有几分讥讽道,“青鸾族的宗女嫁入青猫家,所生之子还曾经跟教统争夺家主之位。此仇之深,不用多说你们也都明白。”到底曾是姻亲,也不便那么直接针对青鸾族。“教统做事,从来都干净利落,不留余地。若是真心偏袒维护,何必在案卷中提及灵女之事,让你们可以追踪线索,轻易查出?
朝臣面面相视。如此说来,教统这次虽然手狠了些,却还没打算把事情做绝了。
“有太学主在,你们担心什么。”应无骞冷笑一声,转又沉吟道,“只是内廷的那位,突然如此强硬地对抗学海和外朝,不得不非常留意。”
“我等也不明白。就为区区玉翎族之事,值得如此强硬坚持,还当众斥责两位执令?”
“问题不在玉翎族,而在银蟒家,你们连这都看不明白?”
执政四贵家族之中,只有银蟒家坚决禁止苦境外来人进入领地。他家历来都是效从龙首的,唯有在对待苦境外来人的政策上,始终固执己见,哪怕被外朝弹劾,甚至面临其他家族的压力,也绝不退让半分。银蟒家当时的家主是晏云光,千里迢迢从衡江前线赶回,先是向龙首进言未果,后来亲自在廷议上与外朝直言相争。该说的都说了,既然无果,也只能自行其是。外朝颁布法令的同时,晏云光也以银蟒家主的身份,下令封锁领地全境,苦境外来人胆敢踏入半步,便以外敌视之。
银蟒家世代效忠,从来不曾违逆过龙首之意。刀龙家维护龙首权威,坚持外朝法度,以兵力护送难民,进入银蟒家领地。晏云光虽然为此震怒,但出于对龙首的尊重,还是再次向龙首恳请,倘若不能废止立法,也要特赦银蟒家,不要让难民进入封地。当时的情形,龙首若为银蟒家开例,则众多家主、国主势必效从,局面岂不又重回当初?龙首劝说晏云光,希望他能以大局为重。晏云光当时也忍下了。只是半月之后消息传来,银蟒家划定封禁之中的雪山被苦境外来人侵入,山林被火焚烧,还在冬眠之中的幼蛇死伤殆尽。
消息传来,银蟒家上下震惊,连龙首也为之震动。晏云光一声令下,银蟒家全境出兵,将苦境外来人尽数围困山林之中,屠杀血祭。护送这些苦境难民的刀龙家兵力,当时还停留在领地边境上没有撤出,得知发生事变,立即全军调动前去阻止,被杀红了眼的银蟒家人尽数诛杀。刀龙亲王动怒,到龙首跟前弹劾晏云光,不但要求他亲自谢罪,还要处死直接领导此战的佛公子泄愤。两大家族各自拥兵,情绪异常激烈。龙首处在居中调停的地位,查明事情原委之后,派人去银蟒家安抚,并宣布仲裁决定。苦境外来人踏入银蟒家禁地,死不足惜。可银蟒家亦不该将前去阻止的刀龙家兵力尽灭。罪责可免,可晏云光身为家主,必须向刀龙家谢罪。宫使离去后,晏云光避居内堂,引剑自杀。龙首得知消息,许久没说出话。
晏云光去世后,龙首传下御令,特赦银蟒家为苦境外来人禁入之封地。这道禁令,可以说是晏云光拿命换来的。众多家主和国主,虽然抵触苦境外来人,却也没有胆量效法晏云光。儒门贵族尊奉龙首,看在龙首的份上都让步了。得知特旨,外朝和学海本来还要上书争辩,可见晏云光丧礼之盛,又听闻龙首为其居丧哀悼,便识相地止住了风声。
“处置玉翎族,就等于定死了银蟒家当年之案。晏云光虽然自杀,可龙首那边从来都没对银蟒家定罪。如今外朝强行绕过内廷,借学海之兵逼住玉翎族,在内廷看来,无异于逼内廷论罪于银蟒家。银蟒家论罪与否,不该和如何处置玉翎族牵扯在一处。倘若外朝先一步主动提出,帮玉翎族解决逆海崇帆之乱,玉翎族还有何理由动兵?”
“这……”
众人沉默一时,后悔思虑不深,没能想到眼前的玉翎族与当年银蟒家之间的关系。若照应无骞所说,外朝本来可以轻而易举地掌握主动。当时只是担心,玉翎族会不会以肃清逆海崇帆为名,将苦境外来人尽数驱逐,甚至杀害。学海的两位执令,出于如此忧心,这才急切出兵相助。等到援兵到手的时候,就一心只想压制住玉翎族,没再顾及其他。
“我也知道你们的心思,杀一儆百,震慑住玉翎族。反正学海御部之兵,虽然不足以对抗刀龙和银蟒家,对付玉翎族还颇有余力。”应无骞目光看过众人,无奈叹了口气,“可你们也要知道,你们处置玉翎族的同时,还有众多拥兵在手的世家封国,正在看你们外朝如何行事。玉翎族虽说孤立,龙首并未降罪讨伐,外朝何敢滥开杀戮?身为世家封国之主,连领土境界都不能保全,还有何面目身居家主、国主之位?与其无罪受诛,不如联兵守土,以存境界。到那时候,学海有多少兵力,能与如此众多的世家封国相抗?”
看起来,外朝不得不让步了。“可眼下撤兵,岂不是会令学海威信扫地?”
“出兵乃御部专擅之举,连教统都不知情,下令收兵,无伤学海威信。”
应无骞无声冷笑。真正扫地的,只怕是御执令的颜面。反正他鲁莽行事惯了,无非是被教统再次严词斥责,上书谢罪。
“那内廷方面,该如何回应?听谨成殿之意,似乎有意重新恢复封国领主自治之权,这样一来,外朝的地位岂不就……”
“这正是我担心之处。”应无骞沉吟道,“论衡将至。若有人提出要恢复领主自治之权,废除外朝治理苦境外来人的权力,那可非常严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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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朝臣们纷纷告退。应无骞轻闲地靠在躺椅上,身后远处的垂帘有风吹来,随即,便听见畅遗音的脚步。
“执令。”
畅遗音来到近前,照常服侍应无骞起身,将宽松的外袍披在他肩上。
昼夜兼程从江南赶回,一身却没有半分风尘之色。应无骞有洁癖,最不喜欢闻到灰尘的气味。畅遗音跟在他身边多年,每次前来见他,就算再匆忙,也会留心打理得一身干干净净。
“见到人了吗?”
应无骞接过他递过来的茶盏,合在手中,依然最为妥帖的温度。
“见到了。十五六岁的年纪,只看面容便知,必定是青猫家的血脉。”
应无骞冷笑一声,仿佛静静回想着什么,一时没说话。
多年以前,初次站在他眼前的逸君霖,也是十五六岁的年纪。
“我老了吗?为何会突然想起他当年的模样?”
应无骞低声略笑,仿佛是在问身后的畅遗音,又好像是自言自语的回忆。
“他人怎么样?”
“余日无多。不过,还像前几年那样,饮酒无方,纵欲无度。”
“到底是他的脾气。”
应无骞叹了一声,无奈低声笑了下。
畅遗音此行江南,奉应无骞之命去见弁袭君,当然也见到那个传说中“教统兄弟乱伦”所生下的孩子。
教统竞选前夕,学海高层收到匿名信,指责参选教统的邪儒宗私行不检,影射其兄弟乱伦之罪。当时,邪儒宗身为学海的礼部执令。逸君霖则是射部的从事官。学海每逢竞选,总有对候选者私德的攻击,但还从未有过如此严重的指控。太学主为慎重起见,亲自向当事人问话。邪儒宗以此谣言之荒诞无稽,不屑一词之辩。问到逸君霖,同样是矢口否认。
逸君霖继承了生母的容貌,面目柔和,颇有几分秀丽。涉及兄弟乱伦的指控,传言惹火,却终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正当众人怀疑,所谓兄弟乱伦是否另有所指的时候,邪儒宗忽然将逸君霖调入礼部。
把逸君霖牢牢控制在身边,这算不算是承认了两人之间的不可告人关系?从此以后,所有关于此事的传言,都无一例外地落在逸君霖身上。
逸君霖的生母蝶无漪,出自江南青鸾族世家,名门宗女,却只屈居于侧室身份。想必是心有不甘之故,终于下手将邪儒宗身为正室的生母毒杀。死仇就这样结下了。邪儒宗继承家主之位,起初还容忍逸君霖,甚至有一段时间还让他协理家事……君霖性情锋锐,纵使才华再高,却无法摆脱庶出之限。以青鸾族血统之高,难怪他有野心想取代邪儒宗,登上家主之位。
结局没有意外。君霖到底被邪儒宗逐出青猫家。大约半年以后,青鸾族那边传来的消息,逸君霖在江南那边生下了个孩子。
“你以为这孩子会是他的��?”
“这……”
畅遗音沉默。虽说眼见为实,可以邪儒宗素来果决的作风,倘若这孩子真是他与逸君霖所生,为何至今仍未除去?
那谣言到底是空穴来风吗?看逸君霖的态度,又似乎确实隐藏了什么。
“他不敢说。因为有些事一旦说出来,就必定会有人让他落到生不如死的地步。”
君霖被逐出青猫家以前,邪儒宗将他关在只有一方天井的地牢里,生不如死,残延度日。
唾手可得的证据。近在眼前,反而令人心生疑惑。
“你说,以教统的手段,倘若真心要维护一个人,可以狠到什么地步?”
维护?……
畅遗音不解其意。不过,从逸君霖的境况看来,倘若教统要存心对付一个人,那手段之狠之毒,绝不是一般人能想象。
“或许这孩子当真与他无关吧,否则绝不会留到现在。倒是青鸾族的杜舞雩——”
应无骞轻叹一声,又不禁略带讥讽地冷笑道,
“收留逸君霖也罢了,还把他生下的孩子留在身边抚养着,这不是���心要下青猫家的脸面?”
邪儒宗虽然借逆海崇帆之事,重创苦境儒门家族,可归根结底,对他们并没有深仇大恨。逆海崇帆祸乱江南,都起自青鸾族境内。不但为求自保的苦境儒门家族,会拼尽全力攻击杜舞雩,就连同在江南之地的世家封国,也会因为逆海崇帆之乱,对青鸾族怀怨至深。
“执令所说甚是。只是眼下的情形,就算外朝那些人把罪责全都推在杜舞雩身上,也未必能洗清名���——”
“那又如何?”应无骞淡淡冷笑一声,轻蔑道,“已经是废棋了。让他们垂死挣扎一番,说不定还能给教统再添些麻烦。”
/
“退兵只会助长玉翎族气焰,不但学海和外朝威信无存,还会将苦境外来人置于危险境地。”
教统责令退兵,原在隐春秋意料之内。实话说,他也忍了这位学海教统多年了。今日学海朝会,当着学海各部的执令师首,教授官员,就算邪儒宗没找上他,他也要跟邪儒宗争个明白。
“继续拥兵对峙,难道就能保住外朝的脸面?”
邪儒宗身居正位,居高临下地看向隐春秋,一声冷笑道:
“外朝治理苦境外来人,却发生逆海崇帆之乱。当初若主动处置逆海崇帆,安抚为祸乱所及的世家封国,玉翎族还有何理由向苦境外来人发难?如今两方兵力对峙,玉翎族兵力不及当初的银蟒家,可若抵死相拼,御部兵力未必能够抵挡。取胜师出无名,反招众怒,一旦兵败,整个学海都会颜面扫地。倘若发生如此后果,不知御执令将如何向太学主解释。”
“教统以尚未发生之事责问后果,未知教统当初彻查逆海崇帆、公布案卷之时,可想到后果之严重!”
隐春秋看向邪儒宗,勉强压着怒火,可还是藏不住语气之中的尖锐:
“教统主持学海,就该顾及外朝和学海的威信。公开逆海崇帆罪案和教徒名单,不但让众多苦境儒门家族蒙受污名,还挑起儒门妖族对苦境外来人的敌视。如今,外朝和学海都因逆海崇帆蒙受巨大的舆论压力,外朝官员纷纷辞职,就连学海六部亦是动荡不安。学海是外朝的根基,外朝倾颓,学海当然要挺身而出,替外朝撑住局面。”
隐春秋说着,站起身来,直视邪儒宗,凛然刚正道:
“就连教统也知道,玉翎族名为肃清逆海崇帆,实则是针对苦境外来人发难。学海轻易退兵,难道还能指望内廷出兵支持外朝,压制玉翎族的气焰?教统可知道,内廷的那位谨成殿,不但不问罪玉翎族,反倒严词斥责学海,还提出要恢复世家封国领主自治之权力——这是要反了天是吗?太学主还在,学海就听凭外朝被压制到如此地步!教统自命公允执中,能对苦境外来人毫不偏私,却也别忘了外朝设立之初,原本就是为了维护苦境外来人的利益。学海虽然身在儒门,却非龙首之天下。学海之人从道不从君,教统当年参选晋位之时,可没有说有朝一日要废弃外朝,任凭儒门贵族恣意行事!”
隐春秋放胆直言,语气激烈之锋,几乎肃杀地扫到众人面上。邪儒宗高居上位,面色沉冷,正要有所发落的时候,未料应无骞抢在他之前,出言制止道:
“学海礼制在。请御执令慎言,勿忘对教统之尊重。”
应无骞责备地看了一眼隐春秋,转又看了一眼邪儒宗,仿佛居中劝和一般,和缓道:
“教统公允执中,必不至于废弃外朝,听凭儒门贵族决定苦境外来人的命运。正如乐执令在议政厅时所言,学海出兵只为预先保护苦境外来人,是否讨伐玉翎族,全在龙首意下。不过,玉翎族与玄宗关系如此之深,公然兴兵对抗外朝,难保背后没有玄宗暗中推动。教统一向戒备玄宗,正是深知其居心叵测。前者,玄宗逆吾非道公然挑衅儒门。玉翎族一向淡出世外,与世无争,如今突然行此激烈之举,窃以为应深查其幕后动机。”
“礼执令意指玉翎族勾结玄宗,可有证据在握?”
邪儒宗目光冷淡地看向应无骞。明知他将玉翎族和玄宗联系在一起别有居心,却只不动声色地顺着他的意思问道。
“目前只是猜测。不过——”
“猜测有待调查,暂且存而不论。只是当下之事,礼执令是赞成御部撤兵,还是认为应继续与玉翎族对抗?”
“对抗无益。不过也不必直接撤军。”应无骞看了一眼隐春秋,转向邪儒宗,从容进言道,“御部兵力如今停在玉翎族边境。以协助外朝清查逆海崇帆为由,进驻苦境外来人聚居之地——如此,不但能避免与玉翎族正面冲突,还能保护苦境外来人不受玉翎族侵犯。”
“礼执令思虑周全。如此而行,既保全苦境外来人,也不至于伤到御执令之颜面。不过——”邪儒宗语气一转,似乎冷冷一笑,“既然清查逆海崇帆,总得要调查出一个结果来,免得让人议论学海虚张名目出兵,到头来却只为干涉世家封国之内政。”
应无骞没说话。邪儒宗的意思,是要拿玉翎族境内的苦境儒门家族开刀,但凡卷入逆海崇帆,都有理由拿下。
逆海崇帆之所以能动摇外朝和学海,就是因为牵涉太多苦境儒门家族,几乎一网打尽。外朝官员,但凡家族中有人名列逆海崇帆,都不得不上请罪书。至于递交辞呈与否,还要看“被逆海崇帆蒙蔽的信徒”将被如何定罪。
“既要对付苦境外来人,又何必惺惺作态!”隐春秋拍案而起,勃然怒道,“罪行明摆着:江南世家国主,身居高位幕后操纵逆海崇帆,至今还逍遥法外。苦境外来人盲从信教,当初受他们胁迫驱使,如今又要替这些人承担罪责。教统偏袒之心,何其过甚!”
隐春秋说着,情绪激动地站起身来,大步走到正堂之中,面向六部执令师首、以及众多官员,凛然怒斥道:
“苦境为魔界入侵,遍地生灵涂炭。当下,苦境难民还在源源不断地涌来,学海和外朝付出多少心力,才设法将他们安置在各封国境内。如今,若听凭玉翎族将苦境外来人尽数逐出,引动其他封地效从,这多年来的努力必将功亏一篑,学海和外朝的威信还在其次,眼睁睁看着众多苦境难民再次流离失所,众位堂堂君子们难道就能心安?
“儒门身在圣方,手上明明有兵,却无视苦境战况焦灼,反倒出兵魔城争夺领土之利。儒门妖族生在道境,远离苦境战火,或许还能苦境苍生的苦难无知无觉。可众位学海官员们,有多少是出身苦境儒门家族,当初先辈为战乱所迫,含恨抛离故土家园,逃难儒门的光景,才几代人就这么轻易忘记了吗?这五十多年来,学海除了教统暂时退位的那一两年间,出兵帮苦境修补天柱之外,还有何贡献于抗魔之战?苦境领土,至今还沦丧与魔界兵火之下。众位端居儒门天下,安享太平盛世,繁华无尽,难道忘记了身为儒门君子,身上还背负着拯救生民与水火之道义?难道不记得先人的骸骨,至今还被抛落践踏于旷野沟壑之中!”
殿堂之中陷入一片寂静。被隐春秋的情绪感染,众多官员教授的目光和面容之中,都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悲痛愤恨的神色。当初因战乱逃难儒门,寄居他人国土,无异于寄人篱下。同在儒门,苦境之人在妖族眼中,始终是低人一等的外来人,若非学海和外朝支撑,无从谈起任何权利。儒门妖族,如何肯出兵为他们这些外来人收复国土失地?这些年来,学海的苦境儒门派多少次请求学海出兵,都被身居上位者强权压制。无论面对苦境抗魔之战的惨痛牺牲,还是面对苦境外来人被封国领主驱逐,都只能徒然坐视。
“御执令所言,代表我等之意!”
“学海高层,不能再继续压制苦境儒门派!”
会堂之上,众人此起彼伏的呼声,群情激奋。
应无骞心中冷笑着,面上不动声色地向邪儒宗看去。
/
多年以前,类似的场景也曾发生在这。那一次,他也是如此心中冷笑着看向邪儒宗。就连耳旁众人如山呼海啸的激烈呼声,也和面前的一模一样。
那本是个极好的机会。六部劾倒邪儒宗,起因便是那桩震惊儒门、波及整个学海的人质事件。学海御部执令殷末箫,奉教统邪儒宗之命前往苦境调查战局,意外死于魔界伏击之下。安全起见,巡查的出行路线只为学海高层所知,且随时不离重兵保护。不知魔界从何获知情报,精准伏击从容撤退,还选在殷末箫身边只有数十名侍从武官护卫的时候。
殷末箫所领的法门一派,是学海苦境儒门派的中坚,手中掌管着御部兵力。得知殷末箫死讯,御部法门一派坚决要求学海高层彻查,怀疑直指邪儒宗。身为礼执令的应无骞,奉太学主之命主持调查,费尽周折却无果而终,大大激怒了学海的苦境儒门派。御部请求出兵为殷末箫报仇,竟然也被儒门高层以种种理由压制。
法门一派都是殷末箫从苦境中原带来的人,岂能完全听凭学海摆布。为免与学海高层正面冲突,御部名义上不出兵,实际却将法门精锐武力派往苦境中原,投入抗魔之战的同时,调查殷末箫之死的真相。不料,法门一进入苦境中原,便为中原正道的公法庭所牵制。法门精锐,除了折损于抗魔之战中,还有不少竟死于苦境正道门派之间的仇杀。
殷末箫的死,引起了极大的震惊和愤怒。苦境儒门派将他的死因归于政斗阴谋,认定是学海高层的某人,因为怀恨殷末箫曾与之争夺教统之位,这才谋害了他。平心而论,殷末箫虽然当年与邪儒宗一道参选教统,却并无几分胜算。殷末箫出身苦境儒门,因为政见立场过于极端,虽然威望崇高,却并未居于领导者地位。而他参选的目的也不在于争夺高位,而是为了宣扬法门一派的政见。真正有实力与邪儒宗争夺、亦被苦境儒门家族拥护的,是出身贵族的应无骞。比起殷末箫所提倡的公法无私、贵庶平权,还是他坚决维护学海地位、扩张外朝权力,更加符合苦境儒门家族的利益。
殷末箫死于谋杀,被学海高层一次次压制苦境儒门派的强硬之举所印证。苦境儒门派的激进势力,终于忍无可忍发动政变,挟持了上千人质逼学海高层与他们交换政治条件。被挟持的人质大多是平民,却也有不少妖族血统的贵族在内。学海高层果断拒绝,不但没有接受任何条件,反而将激进派分子的家人全部控制起来,扬言对峙开杀。
解救人质的战事持续了两天一夜,虽然叛教者全军覆没,可也有为数众多的人质被残忍屠杀。众多苦境儒门家族之人丧命。学海六部一致弹劾身为教统的邪儒宗。明明有可能以谈判和平化解危机,却罔顾人质性命,采取最能激怒叛乱者的手段。出身执政四贵的家族,怎可能在意苦境外来人的性命?众多苦境儒门家族,将死难者家属推上前台,要求邪儒宗引咎辞职,自裁谢罪。讨伐之声甚嚣尘上,最终还是太学主出面才平息了事态。
提出谈判以先,叛教者已经对人质开杀,可见从一开始就无和平解决之意。提出谈判,不过是换取撤退时间的借口。顺应其要求,拖延战事,只会导致多人质死伤。邪儒宗如此辩言。可对于群情激奋的受害者家族来说,理由和真相都不再重要。若非太学主出面,邪儒宗根本无法顶住了六部弹劾,保住教统之位。
此事过后,邪儒宗被迫退隐。太学主下令,学海由礼执令应无骞暂时主持,虽然任命书执令墨倾池辅佐,但实权还是掌握在应无骞一人手中。多年以来,学海的苦境儒门派一直要求出兵苦境。应无骞一上台便公开主战,援助苦境中原正道抗魔,立即赢得人心。
御部新败兵力虚弱。应无骞绕过射执令异法无天,命令射部师首东方羿带兵进入苦境。当时,苦境天柱倾颓,危机在即。偏偏此时,魔界主力重回苦境战场,令学海陷入泥泞的战局之中。抗击魔界的同时,还要修复天柱,两线作战的压力带来沉重损失。学海不得不借助儒门内廷之兵,挽回被动的局面。
天柱毕竟是修补起来了。应无骞以战胜居功,原以为能凭此登临教统之位。没想到,太学主却召回邪儒宗,让他重归礼执令之位。神州天柱之战,学海惨胜收兵,功不抵过。邪儒宗上台之后,竟查出东方羿勾结邪灵。东方羿叛逃,重创应无骞声誉。异法无天重掌射部实权。少了东方羿这个腹心,应无骞再也无法控制兵权在手的射部。
御部还是始终支持应无骞的。毕竟殷末箫已死,法门一派的人若不想单打独斗,就只能融入苦境儒门派。应无骞的目标,只在维护苦境儒门家族的利益,与殷末箫公法治世、贵庶平权的理想形同陌路。不过,在主战抗魔,压制儒门贵族权力的问题上,双方毕竟还有可谈之处,更何况还有共同要对付的邪儒宗。
眼前群情激奋的风潮,表面是因为逆海崇帆,其实却是在宣泄苦境儒门派长期被压制的情绪。从主战抗魔,人质之死……一直追溯到殷末箫至今未能查明的死因,所有令苦境儒门派不满的事件中,邪儒宗一直扮演着反派的角色。积怨成仇,足令人死无葬身之地。应无骞心中冷笑,倘若再选一次教统的话,不用他动动手指,单凭学海的苦境儒门派,就能把教统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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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面如此,教统就无话可说吗?”
射执令异法无天看向邪儒宗,唇边清寒冷笑道。
“无话。”邪儒宗看向异法无天,淡然之中透出冷漠,“射执令如有高论,不妨直言,反正今天预定是讨伐教统之会。”
苦境儒门派官员的抗议不满之声,汇成洪流,回响激荡。异法无天似在轻笑的目光,向众位执令脸上一一看去。
对面的应无骞端然稳坐,如若不闻,又似高台看戏。近旁的缥缈月,面色冷然眉心微蹙,虽然未如隐春秋那般慷慨陈词,却分明也是深沉不满之意。
“乐执令可有话说?”
“教统执掌学海,一贯压制苦境儒门,确有可指责之处。”
异法无天看向缥缈月。缥缈月语声冰冷,谴责的目光,落在邪儒宗身上。
“教统真是孤家寡人了。”
异法无天轻笑了一声,站起身来,迈步从容地向站在正堂之中的隐春秋走去。
她是武家出身,平素习惯轻甲在身,长剑在侧。这一起身走起来,修长的剑鞘在身边磕得轻响一声,清澈透亮的金属之音,竟然让整个会堂渐渐恢复安静。
“你也好意思在这夸夸其谈吗?”
异法无天止步在隐春秋面前,正面直视中,目光透出讥讽的笑意,
“听你凛然正气,慷慨陈词,还以为从前打过多少场胜仗。”
两人对面而立。异法无天抱臂胸前,目光直视隐春秋一时,直到看得他目光不自觉地躲闪了下。
“今天原本议论如何处置逆海崇帆之事。不过,有人硬要提起出兵苦境的事来,我这个执掌兵权的射执令也不妨陪他聊聊。”
异法无天转身扬起目光,单手习惯地在剑柄上按着,目光气场向众人压去。
“殷末箫死在苦境中原的时候,御部坚持出兵,被教统强行压下。我当时对教统说,何必压着,让他们打一回,没死绝就知道学乖了。看今天的情形——”异法无天说着,转头一眼向隐春秋看去,“人虽没死绝,乖倒是没学会。”
听异法无天提起此事,隐春秋面色青白,就连原本作壁上观的应无骞也沉下了脸色。当初,御部极力主张出兵为殷末箫报仇,被邪儒宗压制。御部强争无果,私自派兵,结局近乎全军覆没。就连教祖首徒卫无私,也被苦境正道之人仇杀。一场出兵,把法门的家底赔的干干净净。
“无用之人,到几时都是无用。学海六部,我知兵,教统知兵。你们这些无用之人,就算学不乖,也别成天添乱。”
异法无天敢于狂言,放眼学海之中,却无人能够驳斥。她久经沙场,却从无败绩。战场上只有胜负。败军之将,纵使阔论高谈,终究无法挽回名誉。
隐春秋面色发硬,垂在身边的手紧握成拳,却也只能默默承受。想起当年出兵苦境的败局,无数战死的同门,心头只有苦涩。
“知耻近乎勇,还算孺子可教。不像有的人,不知兵事只会败家,过后还一脸坦然地高坐。”
异法无天冷冷轻笑一声,目光向应无骞看去。
邪儒宗“退隐”的那些年,应无骞大规模动用学海之兵,投入苦境战事。御部新败兵力虚弱。应无骞得不到射执令异法无天的支持,便架空异法无天,任命师首东方羿带兵参战。学海兵力进入苦境,抗击魔界的同时,努力修复神州天柱。偏偏在此时,魔界主力重回苦境战场。学海陷入苦战不可自拔,死伤异常惨重。魔界暂时退却,然而神州天柱将颓。学海牵连儒门,付出极大的损失,才修复了神州天柱。一场出兵,名为战胜,却只有三成的兵力回来。
应无骞面色冰寒,一言不发,目光中透出隐忍的阴沉之色。只是缥缈月,此时未知何故却面容苍白,紧紧抿着双唇,似乎也在压抑着心中的情绪。
银蟒家公子晏云隆,拼尽性命修补神州天柱,感染魔气不治丧生。消息传到儒门,龙首亦为之深切悲痛。晏云隆是银蟒家长公子晏云熙的独子,原本将来是要继承银蟒家的,没想到竟在盛年牺牲于苦境。亲人可以举哀,可以尽情悲伤落泪,唯有她这毫不相关之人,纵使心碎刻骨之伤,亦无资格流露悲痛。
相恋情深,却连外室的身份也得不到。银蟒家禁止与苦境外来血统之人通婚,违者家规不容,甚至有可能被逐出门第。晏云隆是银蟒家的继承人,来日要担当家主之位。无法背弃家族,又不肯对她轻薄相负,纵使情在两心,到头来却只能远远相隔,目光遥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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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会在近乎压抑的气氛中结束。原以为主战派的气势足以推翻邪儒宗,却没想到一向与邪儒宗政见向左的异法无天,竟突然站出来替他说话。
“这女人当真是狂妄!堂堂学海,君子庙堂,竟然也容她这般猖狂放肆!”
“不容也只能容了。太学主定下的方略,学海兼容并蓄。容了这么多年,别说女人放肆,就连妖孽当权不也是司空见惯。”
“……”
与穷理台相连的文昭院,缥缈月静坐在殿中,等候之时,隐隐听见外堂的官员们低声私语议论。
女人当权,狂妄放肆。议论的是异法无天,可未必没有针对她的含沙射影之意。苦境儒门重礼教。若非出自儒门贵家,她应该也会像那些连名姓也不为人知女人一样,守在院落天井,终身只能闭居于重门深掩的宅院之中。是该为自己庆幸吗?毕竟还有自由之身,可以任意行走于世间天地。只是风雨太大了。不免想起那狭窄的牢笼中,或许还有因依附而来的安稳,因无知而来的幸福,令人免于惶惑。
她不是异法无天,却走上了与那放肆狂妄的女人近乎相同的道路。比起异法无天,她太过敏感于孤独,有太多必须深藏的软弱。在异法无天而言,人生是醇酒放纵,是足以尽情享受的热血厮杀。而在她,却像是蔓草迷雾的荒原,坎坷丛生,遍地歧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选择的人生,命运会不会变得简单而轻易?或许,她本来就是应该去相夫教子的女人,怀着柔软的心愿去依靠他人,从没有太多的抉择和思虑。……
垂帘被庭风拨动起来,沙沙地响了一阵。缥缈月抬头望去。深沉缭乱的思绪,令她脸色似乎更加虚弱苍白,仿佛被云影遮蔽的一弯弦月。
“乐执令。”
耳边传来一贯沉冷克制的语声。缥缈月侧过目光,看见站在通往穷理台那座庭门之前的禄名封。
“教统请见。”
缥缈月起身,将肩头薄樱色的披风揽在臂上。时节未到深秋,却无端感到冰水浸透的寒意。武脉被废之后,这股在周身血脉流淌的寒冷气息,始终不曾散去。
禄名封走到通往外堂的门边,将垂帘放下。缥缈月侧目看去。纵使极力掩饰,依然可以看出他左腿似乎毫无知觉一般,就算简简单单的步行也颇为吃力。
缥缈月走向庭门,感到禄名封似乎从背后看着她,沉吟之中,终于停住了脚步。
她已经欠下这个人,就算对方只字不提,甚至永远从她面前消失,依然无法抹消这份令人难以承受的亏欠。
她不想亏欠。就算她只是清高吧,她不想沾染任何人的感情,更不必说是无法克制私心的恩惠。
禄名封有私心,就连他本人也愿意承认。他喜欢缥缈月,希望能远远看着她,但又忍不住希望能更多接近。
责怪他非分之想吗?想起自己初次远远望着晏云隆的目光,又何尝不是非分?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杨柳么?风雪么?一阵寒冷天风吹来,人间再不见光风霁月。
留下她,面对满地伤情的碎影,心中乱无头绪。
“乐执令。”
身后传来禄名封的声音。缥缈月抬头,看见他深沉的面容之下,目光深处的关心似乎有些微微摇晃。
“伤势未复,不便久立风中,请乐执令——”
禄名封没有再说下去。每当缥缈月的目光看过来,他总会感到无法面对一般,看向别处。
他当然明白她的孤冷和疏离。或许,他真的做错了一件事。
不该用自己的付出“缠住”缥缈月。可当他手中所有,而又真正能够帮助缥缈月的时候——
如果他不存私心,对方也就能无所顾虑。可以想象,两人之间,甚至会因此结成相交莫逆的朋友。
可如今,他们彼此之间,却只有一层苍白如纸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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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统有话吩咐么?”
缥缈月站在穷理台近乎空旷的殿中,隔着疏远的距离,向书案后高坐上位的邪儒宗淡淡问道。
“你来了。”
邪儒宗简短地吩咐一声,目光不离手里的文书,匆匆批下几字,这才抬起头来,向她看去。
“这是你的请罪书。你自己拿回去吧。”
缥缈月站起身来,接过那份刚刚批阅出来的文书,打开向末尾看去。
闭门思过。时间三个月。
缥缈月目光怔住似的稍停,抬头向邪儒宗看去。
“教统太过宽容了。”缥缈月声音淡淡道,“勾结邪灵,应该褫夺官职,交由六部公审问罪。”
“你有罪吗?”
邪儒宗看着她,目光微微冷笑。
“无罪。”
缥缈月低头抿紧嘴唇,沉吟半晌,终于说出了发自内心的两字。
“那我审你做什么。”
邪儒宗淡淡看她一眼,拿起另一册文书,翻开就要继续批阅。
“你去吧。”
邪儒宗目光不抬,冷淡道。
“教统就没有别的问话了么?”
缥缈月站在殿上,手里拿着那份请罪书,半晌犹豫迟疑,终于向邪儒宗问道。
“你说。”
邪儒宗手里的笔稍停,继续写了一行字,这才放在一边,目光重向缥缈月看去。
外间传言,缥缈月暗恋却尘思,而却尘思对缥缈月却了无情意,只想借她在学海的地位和影响力,促成儒门出兵苦境。
“弟子承教于恩师多年,追随身侧。这些年来,言行所思,从不曾有隐瞒恩师之处。”
缥缈月看向邪儒宗,面色苍白,淡淡的声音也有些虚弱。
“我知道。”
是知道,而非相信。缥缈月低下头,自我解嘲地一笑。
“恩师既然知道,何不早将弟子禁足,废去武脉?”
“因为还不到时候。”
邪儒宗冷淡一眼看她,令缥缈月心情复杂地低下头去。
三足天之中的另一位鹤白丁,出自玄宗逆吾非道门下。缥缈月通过却尘思与他结识,共同关注苦境战事。缥缈月无可能暗恋却尘思。她心中只有晏云隆,无奈血统之差,非但迈不过银蟒家的高门,甚至不能将感情稍稍流露。何况她结交鹤白丁之时,逆吾非道尚未叛出玄宗。如此种种,当然是无罪。
逆吾非道因叛出玄宗而身受极刑,鹤白丁也随之失去下落。大约半年以前,缥缈月到祭月崖探访却尘思,被邪灵附体的鹤白丁偷袭,重伤几乎丧命。
邪儒宗追查逆吾非道下落,鹤白丁带他的灵识到却尘思之处躲藏,未料缥缈月偏偏在这时探访却尘思,更没想到邪儒宗竟随后赶到。鹤白丁怀疑,是缥缈月泄露了他们的行踪,急切之间心中暗怒。逆吾非道功体已废,邪灵之体却尚未成就。鹤白丁舍命断后,很快被逼入绝境。
危急时刻,逆吾非道灵识附上却尘思,与邪儒宗交战。奈何邪儒宗的武力为术法加成,一击不敌,反被重伤。邪儒宗一剑斩死鹤白丁,正要杀邪灵附体的却尘思,却缥缈月挺身拦住。两人交战之际,占据却尘思躯体的逆吾非道乘隙逃脱。
还不到时候——
一切起自她对晏云隆所怀的情愫。晏云隆死于苦境中原,也将她的目光和心情永远留住。未曾关注苦境战事,就不会跟却尘思与鹤白丁走到一处。鹤白丁与逆吾非道虽出同门,也外人眼中的关系并不深切。可逆吾非道“死”后,鹤白丁也随即消失。果然,借由鹤白丁,终于查出逆吾非道的下落。
时候到了。棋局解开,没有任何高深之处。身在局的棋子,何尝意识到自己正身在他人的摆布之下
缥缈月淡淡苦笑,不知自己与禄名封的婚姻,又是这环环相扣的棋局哪一步?
“你以为呢。”
邪儒宗淡淡反问道。
禄名封跟随邪儒宗以前,曾是隐春秋的部下。隐春秋虽然性情刚直,表面刚愎自负,时常冲动行事,却并非丝毫没有谋略之心。邪儒宗将禄名封调任穷理台,隐春秋便顺水推舟,将自己的亲信之人安插在邪儒宗身侧。不过,邪儒宗此举,比起单纯削弱御部的实力,更有可能是在拉拢禄名封。禄名封对缥缈月寄情之心,旁人不知,邪儒宗却是看在眼里的。要收拢住这个新近收来的属下,让他和隐春秋一派彻底断绝,不如让他与缥缈月结婚。
闭门思过。如此轻描淡写的处罚,背后却是足以牢笼终生的一门婚事。
“这婚也不是离不得的。”
邪儒宗抬头看她一眼,淡淡道。
“不能容忍欠下此情,还他就是。反正他对你用情至深,予取予求,顺从听命。你实在不喜欢他,就养他在家里,当个摆设。”
缥缈月抬头怔看邪儒宗。虽然深知他想法异于常人,却没想到能偏离常理到这般地步。
“怎么,难道你嫌弃他身体残废?”
“我心里容不下他人,身边也是同样。”
缥缈月正视邪儒宗,声音冷冷道:
“正因为他身体残废,既然成婚我就无法不照顾他,更不能罔顾为妻应有伦常之分。”
“那我就没什么可说的了。”邪儒宗冷淡道,“他是你的人。你要如何待他,你自己的决定。”
“教统就是这样看待的吗?用情至深,予取予求,就可以将对方视为任凭处置的所有之物?”
缥缈月看向邪儒宗,与其说是不能理解,不如说是觉得对方不可理喻。
“那你想听什么?”邪儒宗一声冷笑,“难道还指望我三纲五常地教训你,谨守为妻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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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回来了。”
月灵犀上楼。怜照影迎出,面上颇有喜色。
“大人正要用早膳。大小姐上去坐坐?”
“就按母亲说的。”
月灵犀点头。难得见到怜照影这样开心,不想扫了她的兴。
这些年来,邪儒宗总是用过晚饭就离开,很少留下过夜。怜照影虽然不说,可难免流露出寂寞的心情,只守在窗边做针线。
他两人从未成婚。怜照影之于邪儒宗,只是没有名分的外室。她和邪儒宗有血缘之亲,却不是“父女”关系。外室所生的女儿,名分不在婚姻之内。对���邪儒宗,她一直以“大人”相称,从未说出父亲两个字。
精致的早点摆满桌,可以想象怜照影在厨房忙碌之时,一片柔情欢喜的心意。面对这样的母亲,她不想说什么。只是拿起手边的玉壶,斟满了一杯,一声不响地喝着。
她人很沉默,肖似邪儒宗,丝毫没有母亲那种温温柔柔的气质。相貌也平常,没有乖巧甜美的笑容,却有着不为人知的好酒量。
这酒量是青猫家来的。怜照影不擅饮酒,逢年过节只稍稍喝上两杯,便有些晕乎乎的撑不住。邪儒宗从不饮酒,不是不能喝,而是有意戒断。太史侯体质偏寒,晨起之时总是先饮一杯苏合香酒,散寒通脉。以前在他身边住着,也随之养成了习惯。
“大小姐尝尝这个。”
怜照影亲自端来杏仁茶,配上莲蓉蜜豆酥,摆在月灵犀近处。
“你又做杏仁茶了吗?”
邪儒宗淡淡问道。
“好久没做了,还担心手生调不出味道。”怜照影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好淮川府的少夫人也在,帮着尝了一盏,说还和以前一样。”
怜照影坐在邪儒宗近旁,替他斟茶布菜。菜色满桌,都是按着邪儒宗的口味预备的。月灵犀眼里看着不顺心,只捡了几颗杨梅,边饮酒边心不在焉地吃着。
许久不做杏仁茶了,想必是听说邪儒宗要来,才忙忙收拾起手艺。
“她来干什么。”
邪儒宗眼帘都不抬问道。逸君盈是邪儒宗的庶妹。邪儒宗从来也不见她,就算提起也非常冷淡。
“给大小姐送陪嫁添妆的首饰——大人可要看看吗?我瞧着样样都挺贵重。”
邪儒宗面前,怜照影总是怯生生的,丝毫不敢有主见。
实话说,她跟逸君盈虽认识多年,却也没没那么深交情。如今收下她这么贵重的礼物,难免心情惴惴不安。从前在女学念书的时候,和逸君盈同窗数年,话都不到十句。只是交陪了邪儒宗以后,有一天从香料店出来遇见她,停车闲聊一回,彼此重新认识。
逸君盈门第甚高,虽然只是庶出,从小到大却也是锦衣玉食、金尊玉贵。相比之下,怜照影虽然挂着太学主养女之名,到底是无家族依靠的孤女,再加上腼腆内向,就算交朋友,也只和那些平常人家的小姐往来,从不主动靠近名门的那一派的。不过,像逸君盈这么懂得做人的大小姐,要想主动跟谁攀交,一定能让对方拒绝不过。每逢逸君盈前来做客,怜照影总是热情接待,只是自忖身份,无论逸君盈如何殷勤地邀请,都婉言推辞,从来不去青猫家府上。
“少夫人前些日子回府拜祭,见了谨成殿一面,提起大小姐的婚事来,听他的口气,也好像不太赞成的样子。”
怜照影看向邪儒宗。青猫家的人,也只有太史侯,才被邪儒宗当成家人重视。以前,月灵犀被邪儒宗领去正式去见家人,却只见了太史侯的面。月灵犀与苦境家族订婚,看起来却并不称心如意。怜照影心里不安,真要像逸君盈所讲的那样,是自己身份卑微耽误了女儿的终身大事,还不如趁早硬着头皮跟邪儒宗商量一下。
“他有这意思吗?”
邪儒宗端起一杯茶,不动声色道。
“倒没明说。只是看起来冷冷淡淡的,不知是不是不以为然的意思。”
“母亲。”
听两人提起自己的婚事,月灵犀站起身来,打断她的话。
“没有别的事,我先告退了。”
“你坐下。”
邪儒宗看了月灵犀一眼,淡淡道:
“在说你的事。你自己不听,难道还打算让别人都说了算?”
“这……”
月灵犀没说话。倒是怜照影,意外看向邪儒宗看去。
婚姻之事,女孩子再怎么样也不好在一旁这样听着。可邪儒宗这样说,她也只能任凭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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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君盈最近没少过来。内宅女人聊天,离不开家长里短之事。逸君盈嫁入淮川府多年,生儿养女又辛苦管家,却还是要忍住心酸,满脸笑容地提出给丈夫纳妾——只因为她是庶女出身,若不时时处处都比他人更贤德,必定会惹人讥议。
苦境儒门家族,与其说重视嫡庶之分,不如说看重生母的地位。逸君盈成亲这些年,家里外头、明里暗里的议论听了无数。就连那些写在正室名下的庶女,也反过来嘲笑她。听她提起这话来,怜照影联想自身,不由得叹了口气。逸君盈出身名门贵家,籍在宗册,只为差了一层身份就吃了多少苦头。一想到灵犀将来嫁入这样的人家,真不知她往后的日子该有多难过。
“这可说不定。外室也可能娶进门来,成为侧室。”
茶炉上沸响起来。怜照影忙着做点心,听见茶壶水响连忙从火上提起来,忙碌嘈杂之中,也没听清逸君盈的话。
“瞧我,许久没做杏仁茶,真是手忙脚乱的——少夫人刚才说什么?”
“兄长大人这些年来,除你之外,身边也也没别的女人了。你也不想想,到底是为什么。”
茶炉安静下来。怜照影去看逸君盈,目光越过她的肩头,落在厨房门口的月灵犀身上。
“大小姐回来了?”
怜照影一见月灵犀,也顾不得再与逸君盈闲聊,连忙走了过去。
月灵犀走进来,见茶炉上煲着汤,满眼都是做点心的材料,便猜到邪儒宗晚上会过来。
“晚饭约了人谈事,在外面吃。母亲不用预备我的。”
“我做了大小姐最爱喝的杏仁茶,喝一碗再去吧。”
怜照影满目期望地看向月灵犀,抬手将鬓边忙乱掉下的发丝理了下。她刚刚在磨杏仁茶用的糯米粉,手里粉白,不免沾在鬓边发上。
“方子现成的。母亲让侍候人做就是了,何必亲自到厨房忙碌。”
月灵犀抽出袖中手帕来,递过了去。
“我也是闲着。”
怜照影不好意思地笑着,将手就着围裙擦了擦,这才接过月灵犀的手帕。刚才只顾看女儿,这时才想起逸君盈,连忙向月灵犀笑道:
“淮川府少夫人来了,来给大小姐送添妆的首饰。”
月灵犀看向逸君盈。逸君盈起身,细眉弯弯地含笑回了个礼,对上月灵犀冷淡的目光,倒不知说些什么。
刚才和怜照影的话,大概已被月灵犀在门外听见了。其实她也没别的意思,只是为这位“教统家大小姐”的婚事着想,或许有些多虑。
“千少夫人又来了。”月灵犀目光淡淡看她,“这次是请母亲出门看灯,还是赴赏花会?”
逸君盈无言以对,只得抽出绢帕来,掩在唇边轻轻咳了下。
有妖族血统的人,样貌都比寻常年轻。打量月灵犀,看起来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寻常女孩,可目光风度,举止言谈,却是与年龄甚不相符的冷淡深沉之色。虽然是怜照影所生,可浑身上下全无半点她母亲那种近乎卑微的柔顺。这将来也是个狠人了。逸君盈心中暗自揣度。每次见到她,都好像见到邪儒宗的影子似的。哪里像外室所生,那气派分明是嫡亲高贵的女公子一样。
“少夫人新添贵子,家务还有得忙吧。自家人不必见外。若只为送些礼物,倒也不必拘泥礼数亲自过来,只派下人来就是了。”
月灵犀口气淡淡,透出几许冷得带刺的刻薄,差不多能把对方的脸皮穿透。
逸君盈低头无话。怜照影走了过来,一脸不知情地问月灵犀,杏仁茶里是要放糖渍樱桃,还是桂花玫瑰。
“放什么都好。”月灵犀看向怜照影,和缓了口气,“母亲既然做了我就喝一碗。过后还要去学海。晚上要赶公文,大概明早回来。”
“那大小姐先回房歇着。厨房里怪乱的。我这边冲好了茶就送去。”
怜照影目送月灵犀离去,低头擦了擦手,抬头,尴尬地冲逸君盈笑了笑。
“少夫人别见怪。大小姐这两天心情不好,想必还是为了婚事的缘故。”
“一家人,怎么会见怪。”逸君盈十分宽容谅解地笑道,“所以我才说,你为大小姐着想的话,就该探探教统的口气。”
“大人他……今晚会过来,不过也只是吃顿饭。”
“你也太实心了。”逸君盈无奈道,“见面三分情。你也是生过女儿的人,怎么还腼腆得像没见过世面一样。”
怜照影低头,黑发长垂,露出一点温柔雪白的脖颈。可惜了这副容色。性情懦弱,头脑又不灵光,连旁人指出明路都不晓得走上去。
“我有这么个女儿就知足了。”
半晌,怜照影才说出这句话。
同居多年,邪儒宗很少碰她,连这唯一的女儿都不知是怎样的运气才得来的。原以为他性情冷淡,但从偶尔和他在一起的感觉,又不太像。
“你可别不上心。教统南巡,你以为就单纯为了公事?”
逸君盈叹了口气。怜照影不明所以地看她,那种又软懦又无知的茫然,真是可恼又可笑。
“我还是明说了吧。青猫家原本就与江南的青鸾族有旧。听说,教统在那边还有个未过明路的孩子,十五六岁的,比大小姐还小很多呢。”
“哦。……”
怜照影目光略怔。逸君盈原以为她意外之余,会怔怔地掉下眼泪来。没想到对方只静静沉默半晌,唇角微弯,淡淡地笑了下。
“你也不生气?”
“不是没想到过。”怜照影平静看向易君盈,“大人他……如此威仪堂堂,受人仰慕也是应该的。”
“你啊,可真是没脾气。”
逸君盈无可奈何地叹气。目光忖度着,终究看不出那平静中有丝毫裂缝。
“你还不知道我么。”
怜照影低头,提着雕花小铜壶烧开的滚水,全神贯注冲开杏仁茶,这才淡然笑道:
“我哪里都不出挑。难得大人如此长情,至今顾念。如今女儿也大了。就这样守着他父女两人,到老也罢。”
逸君盈也淡淡而笑。她跟怜照影来往了这么多年了,可有时候,还真是看不透这女人的心地。
“你想得开就好。我也只是白告诉你一句。”
逸君盈坐近怜照影身旁,用小银镊子挑拣着糖渍桂花,盛满了一小银匙,递在怜照影手上:
“你总是这么憨,也不知道为将来打算。教统迟早会成婚。别管正室还是侧室,只要名正言顺地进了门,必然主持起家事。若是人好心宽,任由你这样随波逐流也罢了,要是眼里不容人,还能由你清清静静地外边住着?”
怜照影默不作声,手里搅拌杏仁茶的动作稍稍慢下来,看起来分明是着了心事。
还以为她真有什么城府呢。逸君盈心里冷冷一笑,语气更加温和,颇有些怜恤地劝道:
“你也算是嫁过人了,可这内宅里的争斗风波,想必还从没见识过吧。听我一句,趁着大小姐还没出阁,把名分先定下,别到时给人家欺负了去。”
“有大人在,能怎么样呢?”怜照影低头,叹了一口气,“我只留在外边,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不去惹她就是了。”
“你以为在外面躲着就没事了吗?”逸君盈无奈叹道,“你可是生儿养女的人,比不得露水姻缘,挥挥手了事。”
“还有什么……不能了事的?”
“当然是女儿啊。”
见怜照影这副迟钝的样子,逸君盈不禁有些替她着急道,
“你不生儿养女,人家也不当你是回事。不过,既然是有儿女的人,就算你想在外面躲着,人家名正言顺的嫡出,怎么就不能把你女儿弄去作践?”
闻听此言,怜照影面色忧然,连手里轻轻搅动的汤匙也变得沉重。她与邪儒宗结识多年,自然不是露水姻缘那般轻薄的关系。当初两人在太学主安排下完婚,并未高调宣扬,却也是体体面面的。生下女儿以后,邪儒宗没少来看她,也不像是全无感情的样子。
女儿这么大了。原以为邪儒宗对她会越来越淡,没想到这些年过下来,竟然始终如一。邪儒宗如此待她,也让她忘记在乎自己的名分。没想到突然有一天,自己真的要直接面对邪儒宗另外的女人,另外的孩子。
“就算不在乎自己,难道你忍心看着大小姐因为是外室的女儿,处处卑躬屈膝,任人踩在脚下?”
逸君盈语重心长叹了一声,深有感触地劝道,
“他家人规矩好大。你也看到了,我这侧室所生的女儿,在嫡出兄长面前却还要跪拜。想想吧,若是外室所生的子女,又会怎样?”
怜照影沉默。
逸君盈心中微笑,面上却始终一脸同情,目光里也满是安慰。
/
“大人几时成婚就好了。”
怜照影看向邪儒宗,想起逸君盈对自己说起的那些,面带忧容地叹一口气。
“这话怎么说?”
怜照影看向邪儒宗,踌躇一时,到底无法当着女儿提起这话。不过,就算她不开口,邪儒宗也能猜到。怜照影心中打算很久了,若有正室嫡母,能将女儿写在名下,将来女儿议婚,一定能得到一桩非常好的婚事。
当初女儿还年幼的时候,怜照影就为她将来担忧,虽然暗地里哭过好几回,却还是打定主意,若有机会抬高身份,一定会将女儿送出。虽然自己也知道,眼下是这么想的,可临到母女分别的时候,肯定又舍不得了。不是亲生的,谁能真疼自己的宝贝。如此来来回回地想着,始终放不下这件心事。
“我知道你想的。”邪儒宗看向怜照��,淡淡道,“说的也是。结识了这么多年,连女儿也长大了,是该有个名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怜照影生怕误会,连忙辩解道,“我只是怕自己出身寒微,把女儿耽误了。”
“确实有些耽误。不过,想嫁入高门,还可以给人当侍妾。”
邪儒宗看一眼怜照影,仿佛认真思考着,故意道:
“银蟒家的九公子与我有交。若是想把女儿送给他当侍妾,倒也能说上话。”
“九公子?大人说的可是……现任家主的那位?”
“不成么?执政四贵的家主,门第身份总够了吧。”邪儒宗很是当真地看着怜照影,“只不过年岁跟我差不多,这两年身子不好,能活几年都说不定。”
“大人……大人怎说这话?”
怜照影信以为真,脸色顿时苍白,声音也有些发颤。
“怎么不能说这话?”
邪儒宗瞥她一眼,见她吓得几乎软了样子,不由得轻轻一声冷笑:
“连她庶出的姑母都如此关切咱们女儿的终身,我就算再忙,又岂能不放在心上。”
“大人捉弄够了吧!”
月灵犀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怒气,看向邪儒宗冷冷道:
“学海那些勾心斗角的政事,母亲深居内宅又知道什么!”
“怎么是勾心斗角的政事。”邪儒宗轻然冷笑,“明明在谈你的婚事。依你母亲的意思,是让我早点成婚,然后把你早点送人,免得耽搁了你的婚事。”
“是我母亲的意思吗?”月灵犀冷笑,“自以为是惯了,以为别人心中都像你想的。”
“自以为是?”邪儒宗好整以暇地冷笑,“你母亲在这,你自己问她,看她是不是这样打算。”
父女两人,一来一往地直言交锋,把近在旁边的怜照影吓得面无人色。天底下哪有女儿这样同父亲讲话的?她想劝月灵犀认错,情急害怕之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瑟瑟发抖一副非常可怜的样子。
“我不跟你讲了。”月灵犀瞥见一旁的怜照影,皱眉向邪儒宗冷声道,“这里不是你的地方。你想逞威风,回你自己家,回学海去。”
邪儒宗没说话,瞥了怜照影一眼,又看向月灵犀,只端起茶来若无其事地喝着。
“大小姐,别……别这样……”
怜照影嗫嚅着,心里害怕得发慌,近乎哀求的眼光向月灵犀看去。
“我有公事。明早回来。”
月灵犀不耐烦地看了怜照影一眼,转身出门而去。
/
“酒已冷了吧。”
月灵犀抬头,看一眼对面饶悲风,再看看自己手里的酒杯,眉梢轻挑了下。
她不喜欢宴会这种虚伪的场合。难得休沐,要不是邪儒宗来,她原打算留在家中,看看闲书,和母亲一起做杏仁茶,酿槐花露。
夜色已幕。宴会散出,数部同事还意犹未尽地交谈着。
这一天,学海各部的官长在水晶乐府的碧玉亭聚会。乐执令缥缈月,与穷理台文昭院主封名禄完婚,理所当然地引来无数关注。半月以前,也就是教统南巡归来之后,乐执令与流书天阙文昭院的院主突然订婚。官方的版本是,乐执令身受重伤,武脉受损。文昭院主为她再续武脉而废去一足与修为。乐执令感其情甚,以身相嫁。这也算是言之成理的解释了,只可惜根本就没人会信。
就地位而言,文昭院主并不低于乐部执令。论到实权,禄名封先前在御部协掌兵权,如今又在教统身边,出入随从俨然心腹,总比位高权重却无事可管的乐执令强得多。只是乐执令出身儒门贵家,文昭院主封名禄却是苦境儒门出身,并不门当户对。两人之间毫无感情存在。唯一能解释这不合常理却又如此仓促的婚姻,恐怕只有权势。
订婚由御执令隐春秋主持,教统并未出面。可这并不意味着,禄名封仍然还是隐春秋以及学海御部一派。论到性情,他或许应该和教统更近。
据穷理台那边的人说,教统习惯深夜办公,每日接见封名禄的时间将近午夜。学海传说,教统每天睡不到两个时辰。流书天阙文昭院,距离教统的穷理台仅一步之遥,也同样不分日夜早晚都有人在办公。想要配合上教统的时间,只怕禄名封连洗澡吃饭都得省了,哪有时间考虑儿女私情,婚姻大事。这也是他不该结婚,也不能结婚的理由之一。
严谨肃穆,沉稳孤高,恪守礼法性格压抑,跟任何人都没有私交往来……与这样一个彻底官僚、无论任何场合都用公事公办的口气说话的男人结婚,简直是难以想象的无趣。不知是两厢情愿的婚姻,还是有人背地里不择手段?以禄名封恪守礼法的性格,应该不至于没下限吧?他到底是苦境儒门家族出身的,谁知会不会认定女人一旦被男人摸了手,就一定要嫁给对方?
为复乐执令武脉,禄名封废去一足与修为,将来无法再回复。婚礼之上,就算掩饰之下,也可以看出他左腿因残疾而僵硬的步态,更令人为清高出尘、恍如仙女一样的乐执令深感惋惜。为了偿还不想欠下恩情,搭上自己的终身,简直是无辜受害。或许是乐执令太过美好,而封名禄的人缘太差,以至于腹诽心谤之时,就连同为男子也对他无甚同情之心。
听说,乐执令与禄名封订婚的那日,苦境佛门的却尘思突然赶来。两人相见之时,各自都流露出悲感的神色。这言情狗血的气氛太浓,令人不忍直视。比这更不忍直视的,是禄名封那一派逆来顺受。原来一厢情愿的感情,竟可以卑微到如此地步。看来,禄名封只要能缥缈月的人,根本就不在乎是否得到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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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然饮酒之中,月灵犀听到饶悲风和学海数部的同僚们轻声谈笑。那声音很是随和,好像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同意。
聊天有两样事情不可以谈:时政和私事。所以大家都谈天气,谈读书,谈花草树木。因为是数部出身,易经可以谈,只要话题抽象。
当然,点心是可以谈的。
学海六部,乐部的点心最让人神往了。海棠酥,梅花糕,紫薯青团,眉峰翠……只是所有这些加起来,都比不上杏仁茶的味道。
像这样天冷的时候,浓浓温热的冲上一杯,手里捧着。乳白的香气,如云铺卷开来,连心头都被暖暖盖上。
杏仁茶不错。饶悲风淡淡微笑道。旁人都是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等着他的后话,只不过——
没有后话。旁人只得捡起先前的话头,继续谈天气。
酒烫过。浸过合欢花,略带些清苦的味道。还不错吧。只是像他这样平素不擅饮酒之人,就算只有小半杯,也做不到一口喝下去。
碧玉亭凭水临风,夏日里,满眼葱茏的花木。如今深秋已晚,百卉凋零,却有许多明黄艳紫的野菊花,绿叶几乎墨染的一样深,摇摇盛开在水岸。
“如此秋情,最富深致。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不知乐执令大人——”
不远之外,不知何人也正在感慨良多。月灵犀端着酒杯,一道目光冷冷地看过去。对方戛然闭口,尴尬地咳了一声,连忙借喝茶掩饰。
“教统家的那位小姐也订了婚。数部的饶悲风,人才倒是蛮不错的。”
“那又如何。教统刚刚彻查了逆海崇帆,得罪了那么多苦境儒门家族,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嫁过去——”
同事背地里的悄声议论,好像藏在草里秋虫。背后一点点的窸窣声,目光看去之时便无声藏匿。
都是邪儒宗做主的婚事,缥缈月嫁给封名禄,月灵犀嫁给饶悲风,看起来不甚相关,可其实却都是政局所致。逆海崇帆之事,令学海苦境儒门派陷入不安,甚至还有人提及当年竞选教统时发生之事。一时是有关邪儒宗私德的传言,一时又是当年殷末箫之死的种种可疑之处……暗流涌动之间,邪儒宗的教统之位也似乎在微微摇晃。
“难怪是饶悲风。虽说是远亲,可数执令饶淳风到底是他伯父。”
学海六部执令,除了贵族出身的异法无天,苦境儒门这边就只有饶淳风站在教统一派。到底这联姻还是有用。否则这教统之位,说不定早已被架空。书部至今空悬,或许是唯一的未定之数。听说书执令墨倾池也要回来,虽说是教统请他,可他到底出自文载龙渊,说不定还会跟礼执令站一派——
议论私语如过耳之风,却并未打乱饶悲风的心绪。这些日子以来,时时占据他心头的,只是闲聊听人说起的一句话。
男子理所当然地追求自己喜欢的女子,直到有一天被女子反问,你想不想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一生一世?
不愿意。当然不愿意。只可惜,大多数的男人都没那么懂事。
男人要女人懂事。懂事的女人,就像一件合体的衣服,想穿的时候伸手就来,贴身无比舒畅。不想穿的时候,往箱柜一塞,一点都不麻烦。
那男人呢?懂事的男人,应该怎样?
男尊女卑。男人可以一辈子当孩子。男人不需要懂事。
不懂事又如何?我无情,我无耻,我还可以无理取闹——是男人怎么都是对的。一个女人家,能把我怎么样?
没有女人柔软温存的顺从之心,也很少原谅。她好像天生就该成为上位者,盛势凌人,特别能教人学会懂事。
如果把缥缈月换成月灵犀,封名禄绝不可能向她求婚,更不可能牺牲这么多让她亏欠。女人冷血、强势、自私,就没什么可爱了。封名禄为缥缈月付出,还是因为她那一派冰清雪冷、沉静孤高之下,不忍怜恤之心,还有可爱之处。
月灵犀出自缥缈月门下。纵然在乎她的感受,也尊重她做人的原则,但终究无法同情她的不智。
“何必把道德之心定的那么高,让人可以绑架。”
饶悲风有时会想,自己接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同意与月灵犀订婚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
宴会差不多结束了。难得,月灵犀一直待到了最后。
“你醉了。”
月灵犀看向饶悲风,冷淡道。
饶悲风目光迷茫地看向月灵犀。他亲眼看着月灵犀喝了多少酒,只见她面色如常,眼里清寒如初,没有丝毫醉意。
“坐我的车回去吧。”
“不,不用。”
饶悲风摆了摆手,站起身,却不由自主地摇晃了下。
月灵犀遣人,叫车。车很快到了,月灵犀吩咐随从,把饶悲风一直送到车上去。
“路上小心。”
月灵犀淡淡道。
饶悲风点头。一路走出去,没感觉,也没什么印象。直到坐上车,才发觉是月灵犀自己的车子。
车帷里淡淡的香,是很清新的薄荷气味。车里很宽大,天水碧色的车帘,陈设简洁却异常舒适。
座位近前,伸手可及的木架上,颇有秩序地插着几本书。车厢里灯光不暗,好像是专门为方便读书而设置。
饶悲风看了一眼书封的颜色,没看书名,只疲倦地靠在座椅背上。他不想知道,忙过一天的公事后,她在回家的路上,坐在车中休息的时候,都在看那些书。因为知道了这些,接下来的就会找来这些书,看看里面到底说了些什么。
他不想揣测月灵犀,因为知道得越多,越会对自己失望。感情最是让人卑微,甚至能卑微到尘土里去。他还不想那样。在月灵犀跟前,他还想保持他从来也不认识她的时候,应该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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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o Yuan has been named! By now we've got our five promising trainee.
Lin Qiye (god's agent- Forbidden Risk Sequence 003)
Baili Tuming
Mo Li (Forbidden Risk Sequence 076)
Cao Yuan (Forbidden Risk Sequence 031)
Shen Qingzhu (Forbidden Risk Sequence 0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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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 Li and Pang Pang looking at Qiye like he's abnormal...🤣🤣🤣
At this, time I suddenly miss An Qingyu because Qiye already acknowledged his as a monster way smarter than hi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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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sked team arrived.
Heh, btw I thought it's only five people since in the donghua there's only five.
Wang Mian- 王 mask. team leader (time based ability-agent of the time god, Chronos 0017)
Xuanwo- swirl 🍥 mask. (Inter dimension/transportation?)
Yue Gui- Cresent moon 🌙mask.(invisibility/stealth- able to disperse his body into moonlights particle)
Qiang Wei- rose 🏵️ mask. (Big hammer)
Tian Ping- Libra ⚖️ mask (gravity)
In the Donghua, they show only five because in the novel, the other two are not much a fighter and stay out of the battle. (Wang Mian said 5 is enough). I'm guessing they are the support type and we'll be getting their names and ability later.
Finally let the battle commence! (All the members level is lowered down to 'zhan' level).
#斩神之凡尘神域#slay the gods#Masked team#Wang Mian#Qiang Wei#Tian Ping#Xuanwo#Yue Gui#Chapter 73#Chapter 74#Chapter 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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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rst friend? Get!
Baili Tuming. The young master of the Baili family. Aka Baili Pang Pang (Baili Fatty)
Their first interactions are hilarious. Qiye...if you don't want the gifts, give it to me okay. But seriously, Pang Pang is so serious about the gifts. AHH, if only there's a rich friend like Pang Pang for me.
But honestly? Smelling each other's feet?! What a new way of bonding. Hehe, Qiye's feet smell nice you said?
Even Captain Yuan can't contain his laughter. Luckily he manages to get away before bursting out, else his cold persona will be thrown away.
Qiye...you are really just a kid at heart, for wanting a troublesome roommate just so that you can beat him but then you get someone like Pang Pang.
Hahahaha!!! I knew it, there's no way his feet going to smell good. Looks like you've got a new waking up alarm, Qiy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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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 know...Lin Qiye looks so serious outside be he's just full of cliché novel tropes inside his head, like aww... I bet it's Yangjin feeding him with all those novel clichés since he was blind back t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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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w characters coming up!
Hehe..that awkward moment when everything you already bought is useless... Chen Muye' money is flying away...
No!!!! They can't visit him? 😭😭😭
Looks like the training this year going to be difficult because there's many powerful and risky taboo power.
How cute is that?! Qiye dragging two pink suitcases, hello kitty and Peppa pig to the training camp? They so not going to believe he is the agent of Michael like this.🤣🤣🤣
Man...just why this isn't being animated? We've been robbe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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