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形鐵窗開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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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2020年。假收視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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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最初,同往常,我也是不會入坑。並非自命清高,排斥跟風那樣絕塵脫俗的人,而是太久以前,便了解自己,終究無能融入群體。無緣潮流的質素,接受這樣的自知之明,或許做自己從來只是謹守本分,簡化為個人生存之道的自保邏輯,與其格格不入,嘗試爭取而終究失落,到頭來還是遺憾,不如容易一些,事發以前,我們就都不要勉強了。
我於是特別能理解,幾乎共鳴而動容。一旦為那些自在揮灑能量,習於攫獲眾人視線,輝煌之人所映照,青睞的時刻,既感動又退卻的心情;即是那一刻遇上了,擁抱或者放手,我們終究苦惱自己的無能:認份對自己失望,守持這樣的底線,是以不願也不能承受再有他人也對自己失望;這份無可告人的艱難,正是因為太過渺微的自尊而唯有艱難以對。
出於無助,她故作姿態,卻又自我厭倦。她敏感、易受傷害,卻以謹小慎微、費心過頭的自尊來掩飾,在這樣的自尊底下,便是最微小的傷害,也會馬上令她驚慌失措,一張無助的臉往外望。要貶低她是很容易的。
摘自Peter Handke《夢外之悲》(Wunschloses Unglück, 1972)頁53(彤雅立譯,2020)。
正是案前庸碌躁煩���際,有人私訊要我與公司裡崇拜的寫手以某劇為話題互動,唐突地,幾乎刺激到我,順著筆談可偽的玩笑口氣反擊,「真心」回了他一幀中指截圖。全然是被戳到。當下氣餒,事後則是沮喪。兩個月來,不提個人價值的施展空間有限,庶務執行總也是東磕西碰,笨拙而猶稚氣未脫,好像自己怎麼都輸,周遭這樣的人口:置身自家般趿著拖鞋遊走辦公,嚷呼團購成箱工廠零食及市場小食,蜀犬吠日般蜂擁天臺賞攝北城偶然的夕色與彩虹,眾人談話間隙時不時流露僵化而過時的意識形態等。都說是歷練,但我無話可說——唯他們接納這樣的我,人力市場裡的同等貨色,不是嗎。
幸虧,網聊一如今日誰也難見藏於口罩後誰抿住的嘴臉。無有察覺的人再次遊說,此番甚至附上劇集連結,推送於週五晚間——合宜的時間。坦白說,小說影視,名人,理論與輿論,私密的音樂,我們都分享過不少;或者應是說,有意無意,我已讓他對我私人品味具備某種掌握了(比方這次?)。總之,關於被期待而不辜負,喫軟如我之人,作為生存價值的自我實現,適(順)應(受)良好地就範了。
週末兩個熬夜,收視完結。迷人日劇的標配總是職場描寫,它們對於人生與生活的體察,屢藉對白答應,刺痛於自言自語,幽微心事恍惚顯影——有一刻,好像有人竟也懂得,似乎也就被說動了。之於我。年初,論文下半場而惶然待業彼時,那是位日晏而起,備受獨立持家母親所包容,而對整個世界口齒便給;直至歲末,黯淡於辦公桌前的此刻,這是隻小心翼翼不為過以容於世道,服低做小以盡人事——後者甚至不論及劇情,僅外在設定,人名對撞,破相的痣(演員當是可愛的點),到底有那麼不費吹灰之力,人格這樣過分直��投射的嗎?
上工首月。退伍四齡的碩畢男子被當作不宜聽聞成人話題的底迪,近三十仍舊拚命掩藏童穉行止那樣——挫折在於,不識作法而疏漏淪與無知大意而犯錯的同等評價,到底未盡本分或遭遇欺生的處境,至今無解。
北城冬季,常有整週滂沱未止,踏出去的黑色帆布鞋自腳尖處濡濕,來不及乾,沙塵就此復染般沾黏難除。夜裏,任由除濕機馬達轟隆運轉,壓制擊打在鐵皮的密集雨點在心上淌成思緒;噪音縈耳而漫漶自己的腦門,直到想不起什麼,什麼也想不到那樣,闔上眼。開始為了趕上,要求習慣,復而只是趕上,盼望習慣,嚥下所有沮喪與難過,注意周遭,避免誤失,時而張皇,故作清朗筆直向前,掠過擋道慢行的路人。生活被削弱成無數碎片,個人所有的時間被分解得好透明。
然而,等到她回家用完晚餐躺在床上時,她又覺得自己剛過完的那一天宛如人生中最漫長的一日,她會逐步回憶當天的每一幕場景,每一項細節。當她刻意挪開自己的心思,或讓自己放空,白天發生的一切卻又迅速回到腦海。艾莉絲總覺得她得花一整天回顧反思自己前一天的經歷,透過這種過程,她才能把它拋在腦後,讓自己不至於在夜裡輾轉反側,或做著與白天各場景相關的夢境。然而有時候她的夢卻盡是她不熟悉的內容,充斥繽紛的色彩,甚至還有腳步忙亂的人群。
摘自Colm Tóibín《布魯克林》(Brooklyn, 2009)頁60(陳佳琳譯,2015)
公車��過一路口時,我想起了她們,在我們大學剛畢業那段日子。日後但願遺忘而不得,我那不到半學期碩班初就讀期間,有次就在後山恆光橋外的公車亭分別,她不尋常地與我擁抱,像是我們鄭重地告別。不多久,倉皇離開校園的我,對於人生方向未明,想不通而怯懦地待在鄉下等兵單。至於投入吃人的電視產業的她,面對或愚蠢或惡意的主���;某晚來電,交代已與往昔同窗的室友割席,人在街頭正徬徨,似乎期望我人能過去陪伴,困坐老家的我,想怎麼可能,怎麼能這麼難,我既無奈又警覺到,她會不會消失呢。
現在我們流連同城不同色的捷運線。我頓生歉意,我當時並未真能接住妳們。我豁然懂了。那樣告別,原來是向著我們的大學歲月,原來是步入職場前的回望。那通來電,原來是那樣無恃而惶恐,我卻只是一逕安撫,要妳務必堅強那樣一廂情願。
這個開年,此城老鳥的你們贈我,耶誕餅乾,安眠CD,溫度鬧鐘等,以及闊別許久的妳領我依序參拜行天宮神祇。雖然餐桌上各自開口,道出平日裡真正屬於自己的那部分,有時大家也只是沉默以對,單純地相視而笑,可那真是冬日暖陽下相伴走過數個街頭,吉光片羽隱然召喚,依稀就同步在往昔的青春路途上,唯獨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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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at's your fear?
我躺在扁平的老雪佛蘭車頂上,盯著嘴裡的吐出的煙霧往上竄升,與滿天的星辰融為一體。
車子的主人突然回到車裡,低矮的車身因為車門關起而震動好大一下。
「邦迪,啊你是抽完了沒?我們要上路了。」雪佛蘭的車主鹽酸諾爾斯從駕駛座的窗戶探出頭,瞪大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瞧著我。
「喔,好了啦。」我把菸屁股隨手亂扔,從車頂一躍而下。
我擠進副駕駛座。鹽酸滑著手機,順手遞給我一瓶可樂。
「你看最近的新聞,又有人被發現死在洲際公路上了。」他把手機裡的新聞報導秀給我看。我瞇著雙眼點點頭,假裝自己有把那些密密麻麻的白底黑字看懂。
「他們說那些人就像是憑空出現在路上一樣。」鹽酸知道我懶得看那些字,便耐心的陳述給我聽。「那些死者身上都沒有任何外傷,但是全身的血液卻早已流乾,內臟也被掏空,像是死了一陣子才被扔到路上一樣。」
我點點頭,扭開可樂瓶蓋。「……這聽起來有點像是黑色大理花兇殺案。」
黑色大理花是四零年代一樁驚悚懸案,受害者伊莉莎白蕭特被發現陳屍於路邊,身體從腰部被斬成兩段。除此之外,蕭特全身的血液都被流乾、內臟被挖空,臉部嘴角還被毀容,割成了小丑的微笑。
只是跟公路上的死者們的不同之處在於,蕭特是先被別人斬成兩截再放血、掏空內臟的;但州際公路事件的死人們身上並沒有任何外傷,體內的血液及臟器卻離奇的不翼而飛。
「喬凡諾也是這樣死的。」鹽酸抹了一把臉,面色凝重的望著擋風玻璃。我也感受到那股沉痛從心底席捲而來。
喬凡諾是我們的死黨,他與三名背包客是頭一批被發現死在州際公路上的人。他們的屍體各自散落在不遠處,像是被人沿路扔下的垃圾。
喬凡諾原本計畫下週要來參加我跟鹽酸籌辦的地下饒舌battle卻突然失聯,等我們再度得知他的音訊卻是他死無葬身之地的消息,這讓我跟鹽酸大受打擊,因而取消比賽。
而且很弔詭的,喬凡諾的驗屍報告出來,發現他除了內臟被掏空之外,其餘的全是海水;貨真價實的海水。是哪個喪心病狂的神經病會把人的內臟掏空再灌進海水啊?
對於喬凡諾的死警方也無從查起。我想這大概連聯邦調查局也沒輒吧,畢竟怎麼可能有人有辦法憑空把內臟與血液從死者身上取出來呢?還有,在他體內灌滿海水到底又是怎麼一回事?
儘管事實如此弔詭,鹽酸卻無論如何都想替喬凡諾爭口氣,於是他向我提議一同前往州際公路去尋找殺害他的兇手。
這也就是為什麼我現在跟他擠在他父親的老破車裡;喬凡諾對我來說就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貴人,也是多虧他的引薦我才能得到唱片公司上門簽約的機會。
總而言之,我們誓言一定要找到兇手的蛛絲馬跡;就算是一丁點能協助警方偵辦的線索也好。
鹽酸提議我們最好半夜就出發,這樣一來比較能夠趕上清晨,用不著摸黑尋找線索。
⍎
我聽著音樂廣播,把椅背向後調整到整個人能夠躺平的角度,當作按摩椅享受車子行駛中的震動感。
「邦迪。」鹽酸突然把一支手機遞給我。「這是喬凡諾的手機,我從他家人那裡要來的。」
「嗯?你拿他的手機做什麼?」我接過那支手機,漫不經心的點開螢幕。
「他失蹤的前一晚曾經跟我提過他的IG收到一封很奇怪的私訊。他當時大半夜的還打給我,好像很慌張一樣,可惜我那時候喝醉了,整個人茫得要命,根本沒有仔細聽他在說什麼。」
鹽酸聳了聳肩,嘆了口氣。
「因為我是事後才看清楚他傳給我的訊息,但在那之後他人就失聯了……我看警方似乎也沒查到這裡,所以我才想說直接跟他家人要他的手機來看看。」
「這樣子啊。」我用手機輸入喬凡諾的生日,解開解鎖畫面,點進他的IG帳號。
我看見他的通知欄跳出一堆留言、標記與愛心,大概是他前來追悼的親朋好友留下的訊息。
我暫時忽視那些令人鼻酸的文字,直接點進他的收訊欄,那裡同樣也多了好幾封親友傳來的哀悼文。我把訊息往下滑,找到他失蹤前一晚的對話紀錄。
那是一個擁有奇怪頭貼的帳號:「slitz__uhluhtc」。
也許對近期有在使用IG的人來說,對擁有「slitz」這個開頭的帳號早已見怪不怪,不外乎就是一群假借韓國明星團體的粉絲去發布參雜血腥資訊的中二帳號。
聽鹽酸說喬凡諾當時嚇成那樣,難不成他是第一次知道這玩意的嗎?
我查看喬凡諾與那支奇怪帳號的對話。
然後喬凡諾便封鎖了這支帳號。
「這個帳號的確很詭異,不過這大概就只是惡作劇吧?」我挑了挑眉。
「既然是惡作劇,那喬凡諾當初幹嘛還急著打給我啊?」鹽酸攤開手,不明所以的樣子。
「要不就是……他可能看到了什麼之類的?也許這支帳號又創建了別的分帳來騷擾他,或者貼了一些他害怕的東西給他?」
我會這麼覺得是因為這些擁有「slitz」開頭的帳號總是會得知對方害怕什麼東西後,又會故意私訊那類的影像或資訊來嚇唬對方。
總而言之,既然這支帳號是喬凡諾最後聯繫的對象,那我們也就有調查的必要。
我解除那支帳號的封鎖,然後點進它的個人頁面想查看它所發佈過的貼文。不過那裡卻空無一物,沒有任何貼文與追蹤者。
也許這真的只是用來惡作劇的垃圾帳號吧?
車子在此時駛離城市,開上高速公路。我們預計在凌晨六點左右抵達州際公路(第一批公路棄屍的路段)。
因為目前也沒什麼線索可得,於是我收起喬凡諾的手機,重新躺回椅背上發呆。
深海恐懼症……喬凡諾向那支帳號這麼回答。所以他是真的害怕深海嗎?
啊有了,喬凡諾曾跟我提過他害怕潛水及較深的海域。有一次我們去馬里布的杭亭頓海灘度假玩水,結果他幾乎都待在沙灘上不敢跟我們去衝浪。
我掏出手機查詢關鍵字。「深海恐懼症」算是一種心理障礙,包括對海洋空間的恐懼以及未知的海洋生物的恐懼。
患者會懼怕海洋的空間,因為對他們而言那就如同難以逃脫的深淵,給人極大的壓迫;而海底也孕育了許多未知的海洋生物,牠們的模樣千奇百怪,行蹤也捉摸不定,很可能就淺藏在黑暗的海域對著人虎視眈眈。
但患有海洋恐懼症跟喬凡諾的死又有何種關聯呢?他當時為何要急著打給鹽酸?死前到底又經歷了什麼?
等等,我突然想起他的屍體被發現灌滿了海水——難不成他的死真的跟這隻惡意騷擾的帳號有關聯嗎?
儀表板上的搖頭娃娃讓我心煩意亂,於是我改成仰躺的姿勢,把目光放在車頂。鹽酸正在一邊開車一邊吃著稍早沒吃完的甜甜圈。
「兄弟我問你喔,你最害怕的東西是什麼啊?」我隨口問他。
「幹嘛?怎麼突然問這個?」鹽酸鼓脹著嘴,一臉莫名其妙。
「沒有,我只是好奇……喬凡諾會不會是被他所害怕的東西殺死的……」我吞吞吐吐,因為想到喬凡諾的屍體滿肚子海水,萌生出了這個怪異的想法。
「……什麼跟什麼啊?」鹽酸不太懂我的意思,不耐的繼續盯著路況。
突然我感受到喬凡諾的手機震動了幾下,我點開螢幕,發現是他的IG收到了私訊。起初我以為是他的親友們,直到我定睛一看才察覺竟然是那支恐怖帳號。
slitz__uhluhtc:
你的恐懼是什麼?
對方一樣是那句跳針的老話,似乎是發現我解除了封鎖他才又來騷擾。
喬凡諾的死讓我已經深受打擊,這支白目的惡作劇帳號又跑來胡鬧。我終於按耐不住,開始回傳訊息給他。
我:
你想幹嘛?
slitz__uhluhtc:
你的恐懼是什麼?
我:
回答我,你們把喬凡諾怎麼了?
slitz__uhluhtc:
你的恐懼是什麼?
我:
他媽的叫你回答我,你低能嗎?
就在此時,車子爆出一陣刺耳的轟隆作響,聽起來恐怕是引擎出了問題。鹽酸咒罵一聲,放慢速度將車子停靠在路旁。
「他媽的,早知道去跟漢斯他們借車就好。」鹽酸關掉引擎,下車走向車頭查看。
我環顧四周,是一望無際的公路及荒地,似乎離州際公路還有一段距離。
鹽酸打開車子引擎蓋,像醫生一樣檢查內部。「邦迪,水箱快沒水了。」他從窗外向我喊道。
我遞了一罐礦泉水給他,突然又感受到喬凡諾的手機傳來震動。
slitz__uhluhtc:
你的恐懼是什麼?
「他媽的煩死了……」我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回傳訊息嗆他。
我:
幹你閉嘴不要吵啦
鹽酸在此時回到車上,轉動鑰匙試著發動引擎。但情況似乎不太樂觀,車子依然粗喘著跟剛才一樣難聽的轟隆聲。
「好極了,我們被困在荒郊野外了。」鹽酸翻了個大白眼,無奈的趴在方向盤上。
「唉算了啦,我打個電話求救吧……你先去��警示燈弄一弄。」我掏出我的手機打算搜尋拖吊的電話,卻突然注意到手機螢幕在車窗上的反光有些突兀。
「喂,等一下!」我叫住準備下車的鹽酸。
「幹嘛?」他回頭望著我。
「你、你看外面……」我指向窗外。鹽酸瞇起雙眼細看著他那邊的車窗,隨即表現出和我一樣的反應——
窗外不知何時變得一片漆黑,連星辰與月光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完全看不見路面的反射,彷彿我們連同車子被困在只有黑暗的空間。
我突然感受到一股壓迫的氣息從四面八方湧來,不安的涼意猶如毒蛇般竄上我的背脊。鹽酸也察覺到了,他屏住呼吸,瞪著斗大的眼珠子看向我;有東西正在接近我們。
「閉上眼睛!」鹽酸突然大喊。「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是直覺告訴我絕對不要看外面!」
雖然我搞不清楚到底怎麼回事,但我依然乖乖照他的話做。
我們倆緊閉雙眼,低頭隱忍著外面傳來的那股窒息感。我能感受到冷汗順著我的脖子流下,被車裡的冷氣搔刮。
時間彷彿過了好幾個小時,那毛骨悚然的感覺卻始終沒有褪去,依然籠罩在車子外圍。
就在此時我聽見有人正在拍打我這邊的擋風玻璃。「喂!你們沒事吧?」一道粗曠的男聲從外面叫喊著。
我緩緩睜開雙眼,看見外頭是一個戴著鴨舌帽、蓄著落腮鬍,模樣看起來像是卡車司機的中年男人。而周圍的景色不知何時也恢復了正常。
「老兄,你們是怎樣?在這過夜嗎?」卡車司機向我們問道。
看見有正常人出現,我立刻激動的搖下車窗。「我們的車拋錨了,然後剛剛又發生了一些奇怪的事……」
突然我感受到鹽酸抓住我的手臂。他依然緊閉雙眼,對我搖了搖頭,似乎在暗示我不要和外面的男人說話。
此時喬凡諾的手機又震動起來,螢幕亮出一則訊息。
slitz__uhluhtc:
我知道你害怕什麼
「什麼鬼?……」我瞥了那行字後,轉頭想要打發掉窗外的卡車司機,卻看見他張大著嘴、用誇張的表情瞪視著我。
「幹、幹什麼啊……」我看著卡車司機緩緩把頭往後仰,面對天空發出痛苦的乾嘔聲,身體看似無法控制的抽蓄著。
我透過車內的光線看見他的腹部逐漸隆起,似乎有什麼東西要從裡頭鑽出來——
「啪搭!」
我看見他的嘴裡竄出一條粗大、濕漉的物體拍打在我這邊的車窗上。
「幹三小啊啊啊啊啊啊!」我嚇得驚聲尖叫,手��急忙按回車窗。那條黏膩、模樣像是章魚觸手的黑色東西控制著那男人,差點就要爬進車裡。
隔著擋風玻璃,我看見他的嘴跟喉嚨被活生生的從中間撐成兩半,像是被異形寄生似的,裡頭有好幾條黑色觸手同時竄了出來。
我聽見鹽酸也在尖叫,顯然他也目睹了那不切實際的畫面。
「開車!快開車啊啊啊啊!」我緊張得對鹽酸大叫,完全忘記車子拋錨的事。
slitz__uhluhtc:
睜大眼睛直視你的恐懼
簡訊又從喬凡諾的手機亮了出來。
突然我看見鹽酸顫抖著全身,嘴裡尖叫著向我轉來——
我看見他臉上的皮膚像是融化一般,擴張出好幾個密密麻麻、如同蜂巢的小洞。
他的皮膚組織被他痛苦的表情擠壓,不斷的從那些孔洞中溢血水。我甚至看見每個洞中都鑽出了正在蠕動的細小觸手。那些觸手撐破了鹽酸的眼球及喉嚨,就像外頭的卡車司機一樣,身體逐漸被佔據。
撞見鹽酸的慘狀,我立刻尖叫著逃下車。我躲過想要攻擊我的卡車司機,跑到後車廂尋找能夠防身的物品。
在此同時我聽見鹽酸那邊的車門也打了開來。他似乎不再尖叫,只拖著搖搖晃晃的步伐朝我逼近。
我在後車廂找到了鐵棍,想趁鹽酸跟卡車司機接近後車廂時躲回車上。
這時我聽見四面八方出現更多緩慢拖行的腳步聲。我張望四周,發現有許多搖搖晃晃的人影朝我走來。
他們宛如喪屍前進著,每個人的嘴裡跟身體都被不停蠕動的觸手給貫穿,彷彿是那些噁心生物的寄宿主。
我發現他們有些人是背包客,有些是跟剛才的男人差不多的卡車司機。他們像是被操控一樣,全都拖著殘破不堪的身軀針對我而來。
我驚慌失措的逃回車上,把車門通通上鎖。那些被觸手控制的活死人終於抵達車子旁,不停的拍打車窗,搞得整輛車都在搖晃。
在我嘗試發動引擎時,喬凡諾的手機又亮了起來。
slitz__uhluhtc:
看看你,多麼可悲
現在被困在荒郊野外要跟他們同化了
你當初根本不該探究這一切
「什麼跟什麼……」我惱怒又恐懼的望著那些訊息一則一則跳出來。
slitz__uhluhtc:
沒注意到嗎?
你最好的朋友現在正在跟你打招呼啊
我看見滿臉血肉模糊的鹽酸趴在我旁邊的車窗外,他嘴裡的觸手不知何時貫穿了車門,刺穿進我的腹部。
⍎
「……州際公路附近又多了兩名犧牲者,分別為來自的東城的饒舌歌手丹默邦迪以及漢查西諾爾斯。
他們全身上下沒有任何一處外傷,但內臟卻離奇的全被掏空、血液被放乾,就如同之前那些公路上的死者一般……」
克里斯警探盯著電視新聞,緊皺著眉頭。最近發生的未解爛事未免也太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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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藍 01
伽藍 がらん
宮古藍的屏風之下,一只金魚缽放置於檜木紋的櫃檯。
簷廊,彼岸花綻放著,凜冽的鮮紅倒映於三途川的水紋粼粼,錦鯉悠游在水中,和室的琉璃光院,窗櫺懸掛著一只鳥籠,神的使者,八咫烏鴉在籠中啞鳴。
這裡,是「伽藍」,梵語為saṃghārāma,靈魂修習神道的清淨居所。
「今天入住了128個靈魂,出走了56個靈魂。」
低沉嗓音輕聲說,一手托著臉,了無興致的登記於宿泊者名簿。
深藍色髮絲飛舞於風中,俊俏白皙的容顏抬起,幽深的玄黑色眼眸望著入口處,他穿著昭和時代的黑色排釦立領襯衫,一只軍帽斜戴於髮絲之間,斗篷翻飛。
宇智波佐助閉眸,煩悶的嘆了口氣。
此岸與彼岸之間,往生的純淨靈魂會來到伽藍,修行神道,作為「神器」的備選。
「今天也很努力的贖罪呢,佐助。」
一名黑髮的男人微笑著,以雙手揉握著米飯,製作飯糰。
俊秀白皙的容顏映照著晨曦,柔和的黑眸斂下目光,黑長髮於肩膀紮成了一束,他穿著火扇的立領上衣、圍裙,一道「鼬」字的小篆文體刺青,銘刻於頸項之間。
宇智波鼬站在廚房,以飯匙在竹筒掬起了另一斛米飯,回眸,笑彎了眼。
伽藍,因為是靈魂暫住修行的清淨居所,被稱為是「彼岸的酒店」。
大正浪漫時代的木造建築物坐落於石磚街道,紙燈籠搖曳著,燈火照亮了藤屋,男女、老少的靈魂完成了今日的修行,享受著銀山溫泉,一起浸泡於露天風呂。
「啊、好想回到高天原。」
一名黑捲髮的男人打著哈欠,拿起了清掃用具,刷洗著公共澡堂。
俊朗白皙的容顏一臉無奈,英氣的眉宇之間,黑瞳抬起,微捲的黑髮飛舞於風中,他從和室取下了鳥籠,手背,是一道「水」字的小篆文體刺青,作為神明的契約。
宇智波止水打開了鳥籠,以神饌的果物餵食著八咫烏鴉。
伽藍神(がらんじん),是伽藍的守護神,八百萬神明之末,被稱為「酒店經理」。
「這樣的日子不知道還要多久呢。」
止水一手托著臉,似乎是想捉弄佐助,閉眸,故作無奈的嘆了口氣。
「因陀羅的轉世神明,宇智波佐助,觸犯了天條,被貶謫到伽藍作為守護神……
我們這些神器也要跟著一起受罪,擔任酒店經理的侍者。」
他吐了吐舌,眨眼,開朗的漾笑,鼬在一旁也忍不住笑了出聲。
……….。
佐助沉默著,有些心虛的低下頭,兩位哥哥看著他的背影不自覺掩面偷笑。
*
海霧之彼方,低沉的雷鳴隱沒於天空���灰暗厚重的雲靄掩去了陽光,山雨欲來。
煤氣街燈之下,北野町的洋房渲染了異國的風情,摩耶山的纜車搭載著觀光客,神戶港的觀景鐵塔坐落於岸邊,明石海峽大橋下的船隻揚起了風帆,駛入碼頭。
這裡,是明治時代知名的港灣,神戶市。
一名粉緋色髮少女回眸,以雙手提著書包,聽見了隱約的雷鳴。
絕美白皙的容顏抬起,澄澈的翠綠色眼眸望著天空,細雨霏霏,濡濕了鳥囀鶯鳴,她穿著粉色系的高中制服,繫上了格子紋的領結,裙瓣飛舞著,走出三宮車站。
春野櫻旋身,臨風佇立於石階上,雨水碎落於石磚地,暈開了濕潤的痕。
......下雨了?
她以雙手舉起了書包,慌亂的躲進一間神社,雨水濺濕於鞋襪。
明明是晴朗的天氣呀,怎麼會突然......
此時,莊嚴的太鼓聲響錯落於耳畔,似遠似近,神秘、儼然,繚繞於霧隱之森。
「那是......?」
櫻不自覺止步,澄澈的翠綠色眼眸看著神社的鳥居之下,模糊的影子逐漸靠近。
狐狸娶親(狐の嫁入り)。
依據《古事記》的記載,如果晴朗的天氣下雨,就是狐狸舉行婚禮儀式的日子,下雨是為了提醒人類迎親隊伍即將出發,請別任意打擾,也有另一個說法是為了不讓人類看見狐狸新娘的面貌。
紙傘下,一名穿著白無垢的女性走入神社,純潔、典雅,雪白的綿帽掩去了臉龐。
神前式的隊伍演奏著雅樂,另一名穿著紋付羽織袴的男性與新娘並肩,接受祝福,紙燈籠的幽光搖曳著,穿著和服的孩子們走入神社,以雙手捧著一束栀子花。
櫻屏息著,穿著白無垢的新娘抬眸,長睫之下,細長的黑瞳與她對視。
……那不是人類的眼睛。
「唔......」
櫻不自覺掩口失聲,踉蹌著,手中的書包掉落,雙腳癱軟,失去了意識。
宿泊者名簿自動翻閱到最後一頁,“春野サクラ”的名字浮動於半空中。
「人類……?」
佐助低聲說,看著浮動於空中的名字化作墨水,浸入紙張中,綻放了光芒。
「……為什麼人類會出現在這裡?」
宿泊者名簿的備註欄位下方,寫著“人類”。
伽藍的入口,一道朱紅色鳥居佇立於碧藍的海洋之中,刻畫了潮汐的痕跡。
彼岸的酒店於大海延伸了水紋粼粼的倒影,燈影��沉著,好似永無��盡的迴廊,滿潮,赤紅的朱砂鳥居倒映於水中,退潮,海水退去的岩岸沖蝕了生苔的石階。
一名粉緋色髮的少女閉眸,沉睡著,側躺在海上鳥居的圓柱旁,濕髮散落於水中。
「應該是神隱,誤入了彼岸吧。」
止水俐落的躍上了枝梢,眺望於伽藍的入口,思忖著,環抱雙臂。
「人類在神域是撐不過七天的,必須要趕快送小女孩回去才行,否則她在此岸的緣分會逐漸消失,最後就沒辦法回到此岸了。」
神隱,在日語中的意義是“被神明、妖怪隱藏起來”。
「此岸與彼岸的入口,七天才會再次開啟。」
佐助煩悶的咬牙,一手拋開了宿泊者名簿,走出和室。
「……真的很煩人。」
「這名人類女孩的年紀似乎和佐助相近呢。」
鼬看著佐助的背影,嘴角,是一抹好看的輕哂。
*
夕染暮色的天空之下,穿著和服的孩子們牽起了手,圍繞一圈,唱著童謠。
「籠の中の鳥は(籠中的鳥兒)
いついつ出やる(什麼時候能出來?)
夜明けの晩に(黎明將至的夜晚)
後ろの正面だあれ?(背後的那個人是誰呢?)」
栀子花搖曳著,小男孩、小女孩牽著手,人影錯落,圍繞的圓圈中央,沒有人。
「背後的那個人,是誰呢?」
孩子們回眸,白狐的側臉映照了夕陽的微光,細長的黑瞳半掩,咧嘴笑了。
櫻不自覺瑟縮著身體,驚醒,冷汗濡濕了髮絲,喘息著,以指尖緊抓於床褥。
「……妳醒了?」
低沉嗓音輕聲說,佐助坐在和室的一隅,幽深的玄黑色眼眸抬起,與她對視。
「這裡是……?」
櫻抬眸,看著和室的琉璃光院,在床緣坐起,雪白側顏映照了柔和的微光。
「伽藍,是一個靈魂暫住的地方。」
佐助閉眸,一手摘下軍帽,以指尖輕撥了深藍色髮絲,淡然的開口。
「神明與靈魂簽訂契約,以靈魂作為“神器”,伽藍就是靈魂修行神道的居所,靈魂完成修行之後,神明就會來挑選與自己契合的神器,靈魂就會離開……」
「佐助,你這樣解釋,人類的女孩聽不懂吧?」
鼬忍不住掩嘴,失笑,穿著立領上衣的背影坐在榻榻米的圓墊,砌了一壺茶。
「伽藍,就是彼岸的酒店哦。」
止水坐在簷廊,回眸,開朗的笑了,肩膀上的八咫烏鴉,鳴叫了幾聲。
「各種設施都有,客房、餐廳、健身房,還有風呂,像是人類的五星級飯店一樣,以前是神明的招待所,現在是靈魂實習如何好好當一個神器的地方。」
「你說,彼岸……?」
櫻輕聲說,一臉困惑的以雙手抱著枕頭,看著和室、以及三名陌生的男人。
「還有神明,靈魂,神器?」
「妳的名字是櫻吧?宿泊者名簿是這樣寫的。」
鼬輕聲說,將茶壺放上火缽,柔和的微笑著,散發了成熟的風雅氣質。
「妳失去意識之前的事情,還記得嗎?」
「我記得是放學後,一開始是晴朗的天氣,卻下起了雨。」
櫻回憶著,澄澈的翠綠色眼眸斂下目光,幾綹粉髮滑落於白皙的側臉。
「為了躲雨,我跑進了一間神社,然後聽見奇怪的太鼓聲響,濃霧中,看到一名穿著白無垢的新娘,我不自覺和新娘對上了視線,發現不是人類的臉,是狐狸……」
「啊啊,稻荷神,那傢伙……」
止水忍不住出聲抱怨,似乎是恍然大悟、又惱怒的拍了一下額頭。
「每次都這麼任性,竟然看到想捉弄的人類就丟到這裡來!」
「誒?」
櫻抬眸,長睫之下,清澈的碧綠眼瞳好似花間彌生的湖影,粼粼而動。
「……聽起來,似乎是稻荷神讓妳神隱了呢。」
鼬取下火缽的茶壺,一手斟壺注入茶水,無奈的笑了。
「妳看到了狐狸娶親,是不祥之事。」
佐助輕聲說,反手戴上了軍帽,幽深的玄黑色眼眸與她對視,嘆了口氣。
「稻荷神那傢伙,似乎是覺得妳很有趣,就丟到這裡來了。」
「……誒誒誒誒誒?」
櫻不自覺往後跌落於床邊,以雙手緊抓著枕頭。有、有趣?
*
「佐助是一個神明哦。」
止水佇立於湖畔,以手上下拋擲著一個石頭,似乎在瞄準著最佳的角度。
「伽藍是彼岸靈魂修行的清淨居所,佐助做了一些事情讓其他的神明不太高興,所以呢,就被流放到這裡來了,守護著伽藍的神明,被稱為“伽藍神”。」
鳶尾花綻放著,龍鳳錦鯉泅泳於水紋粼粼之中,柔和的擺尾、悠游,湖光瀲灩。
「那麼,止水哥和鼬哥哥也是神明嗎?」
櫻坐在和室的簷廊,玻璃風鈴旋轉著,清脆的鈴音迴盪於紫藤花飄落的庭園。
「不,我和鼬都是佐助的神器。」
嘿、止水俐落的反手,以準確的20度夾角拋擲出石頭。
「……神器嘛,以人類的語言來說,就是神明的武器吧?」
打水漂的石頭在水面彈跳了一次、兩次、三次、四次、五次,接著,沉入水中。
「伽藍神的工作是登記入住、退房的靈魂。」
止水回眸,一臉開朗的笑了。
「因為工作的內容就像是管理著彼岸酒店的經理一樣,所以又被稱為酒店經理。」
紙拉門被推開,一名黑髮男子探首,俊秀白皙的容顏映照了湖水的微光。
「啊、小櫻,妳在這裡。」
鼬微笑著,拿著親手做的三色丸子,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
「……我幫妳做了點心,還有一些東西要給妳。」
和室,三色丸子吃完的竹籤擱置於瓷盤中,火缽的茶壺飄散了縈迴繚繞的煙縷。
「……這件穿起來合身嗎?」
鼬欠身,在收納箱翻找著,一手拿起了小紋和服、浴衣。
「如果要在這裡留宿的話,還是要有替換的衣服比較好呢,可以掩蓋人類的氣息……所以,我在倉庫找到了一些女性的衣物,妳試試看哪一件合身,就換上吧。」
鏡中,花樣年華的少女,從紙拉門半掩的另一間和室走了出來。
粉緋色髮絲之下,絕美白皙的容顏抬起,澄澈的翠綠色眼眸望著全身鏡中的自己,她穿著撫子色的振袖和服,華麗的繪羽圖案垂墜於袖口,繫以立矢結的腰帶。
櫻回眸,旋身、原地轉了幾圈,和服的振袖好似吹雪般散落的花舞,如夢似幻。
「看起來很適合妳呢。」
鼬笑了,俊秀白皙的容顏勾起了一綹柔和的弧度,面色溫煦的為她整理衣袖。
「哇啊,好可愛呢。」
止水從廚房拿著另一盤三色丸子,走入和室,回眸,笑彎了眼。
「吶,佐助,你覺得小櫻穿這件好看嗎?」
……….。
佐助不語,軍帽之下,俊俏白皙的容顏沉著臉,環抱著雙臂,煩悶的嘆了口氣。
櫻抬眸,與鏡中的佐助對視,可愛白皙的容顏渲染了淡淡的紅暈,一臉羞怯。
唔……
兩人驚覺對上了視線,羞紅著臉,神色慌亂的別開了目光。
簷廊,八咫烏鴉於鳥籠中啞鳴了幾聲,不安的騷動著,曜黑的羽翎散落。
「......啊啊,今天又出現了呢。」
鼬回眸,俊秀白皙的容顏輕哂,黑瞳望著天空,似乎感受了某種不祥的氣息。
「誒,是什麼出現了嗎?」
櫻看著鼬的側臉,澄澈的翠綠色眼眸倒映了好看的輪廓。
「哼。」
佐助走出和室,俊俏白皙的容顏斂起了神色,幽深的玄黑色眼眸抬起,目光一凜。
「……人類的氣息會吸引妖怪。」
伽藍的入口,一只蜇伏的魔物蠢動著,蛇妖般的身體纏繞於海上鳥居。
妖異舞魅的魔物泅沉於海水中,面色猙獰的咧開了大口,百目鬼的眼睛轉動著,牠嗅聞著人類的氣味,一臉癲狂、嗤笑的以頭部衝撞於神域鳥居所劃下的結界。
「時化了嗎?」
鼬輕聲說,俐落的躍上了瓦簷,黑髮紮起的馬尾飛舞於風中。
棲息於人類的死角之中,那就是……妖。
妖魔身負怨念和詛咒,大小、姿態不一,但是全都沒有生命,是彼岸的謎樣存在,此岸的人類是看不見妖魔的,可以看見它們的是動物與孩童,以人類為食。
「看來是晚了一步,已經時化了。」
佐助望著妖魔身旁的黑暗氣息,一臉淡漠。
妖魔相當喜歡陰鬱的氣氛,斬殺牠們的神明,將之稱為“時化”。
「那麼,只能斬開它了?」
止水輕咬著三色丸子的竹籤,伸了伸懶腰,回眸,自信的一笑。
「但是這種大小的妖怪,佐助應該兩三下就解決了吧。」
「那個是……」
櫻走出了和室,澄澈的翠綠色眼眸望著妖魔,顫然的低語著。
「妳待在這裡。」
佐助旋身,修長指尖握緊了櫻的手,幽深的玄黑色眼眸與她對視,神色凜然。
「那東西是為了妳才出現的,不要靠近它。」
櫻屏息著,絕美白皙的容顏羞紅了臉,感受著指尖的溫度,一時語塞。
「佐助,發動一次讓小櫻看看吧。」
止水微笑著,看著佐助的眼神,像是一名對於後輩感到驕傲的兄長。
「你可是因陀羅,雷電暴風之武神,別忘了,伽藍神只是暫時的職稱而已。」
佐助以指尖解開了頸項之間的鈕扣,黑色斗篷彷彿脫籠之鳥,飄然的飛落風中。
逆光之中,伽藍神的服裝似是流沙般的消散,一瞬幻化為白練色的立領和服。
神器(しんき),就是得到神許可的武器。
往生的靈魂徘徊於彼岸之時,被神召喚,而與神明簽訂契約,賦予其容身之所,從此長久留在該名神明身邊,平時是人類的姿態,主人呼喚時會變化為某種武器,侍奉不同的主人則作為武器的型態也會不同。
神明擁有賜名的權力,賜名會以漢字的形式銘刻在身體上,名為訓讀,器為音讀。
掌管雷電與戰事的武神、軍神,宇智波佐助的目光一凜,深藍色髮絲飛舞於風中。
「獲持諱名,止於此地。」他閉眼,抬起手。「假名已稱,為吾僕眾。」
���沉嗓音在嘴邊輕喃未知的咒文,白練色和服繫著注連繩的腰帶,穿戴了長靴,修長指尖的前端燃起了靛藍色光芒,俐落、傲然的以指尖於風中劃開光之軌跡。
「從此尊名,其皿以音,謹聽吾命,化吾神器。」
佐助睜開了雙眼,以指尖在面前結成刀印。「鼬器、水器。」
此時,銘刻於兩名黑髮男子頸項與手背的漢文「鼬」、「水」二字,綻放了光芒,止水與鼬對視著,微笑,神之契約,具像化的小篆字體躍然的浮動於半空中。
柔和的白色光芒包覆了止水與鼬的身體,化作光箭直抵於佐助的手心。
深藍色髮少年俐落的揮袖,一只火紋的草薙劍於風中閃動著凜然的鋒芒。
「神明、因陀羅……」
櫻不自覺低喃著,澄澈的翠綠色眼眸望著佐助的背影,無聲顫動。
_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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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黃】Way back home
▶關於葉修追求黃少天的那點破事/���落零碎
▶當作自己另一篇文的前傳,但不同梗
▶BGM-SHAUN-Way Back Home
*幸福論者的機會主義-IF前傳版(跟原版的細節不一樣喔XD)
飛機雲於高空劃出一道道流星似地尾巴。
機身搖晃,像拍打著沙灘的海浪。
一下又一下地,溫柔繾綣。
黃少天支著單手望向小巧的機窗外。
天空蔚藍清澈,他彷彿朝著海邊漫步前進,將自己浸泡於海水徜徉。
墨鏡被摘了下來,他隨手放在小桌上,調整了椅背,身體向後躺下,身邊隊友們早已沉沉睡下,七零八落的鼾聲四起,距離他們抵達目的地還有近一小時的時間。
應該是因為隊服的影響吧,那個人在他記憶裡總是帶著各種紅色的色彩。從嘉世到興欣,明明是挺淡然的性格,配上了鮮紅色後硬生生多出了難以言喻的熱情。也不知幾歲男人開始學會了抽菸,自個兒抽菸時總是安安靜靜地似乎想著遙遠的事,也有時邊PK還能口齒清晰地叼著菸嘲弄一下對方。他的聲音低沉附有磁性,像釀過的紅酒,帶著點兒B市的道地口音,常斜斜地翹起一邊嘴角,或好笑或無奈地瞧著人。
當時他和他告白是夏天,就在H市知名的西湖湖畔。
初夏媚陽,深紫色藍影因風搖曳,男人就站在樹下,插著口袋和他說了喜歡。
沒有任何前兆,藍花楹的花瓣飄落於兩人之間,男人牽起了稀鬆平常的笑容。
黃少天是有些愣了。
任由強風吹亂了額前汗濕的碎髮。
興許是呆愣的時間有些過長,男人輕輕地笑了一聲。
黃少天回過神來,用力瞪了對方一眼。
「成不成?」男人聲音帶著笑地傳來。
黃少天皺起了臉,狐疑道:「你真喜歡我?」
那人似是早有預料會被這樣詢問,他像早已演示過上千萬遍般,像烙印骨髓,像刻骨銘心。
男人微啟唇瓣,緩慢又帶有力度地說:
「我喜歡你,黃少天。」
那目光太過堅定,如漆黑的夜空托著天上密密的星。
星光燁燁如湖面交映,原來是你眼中的絢爛倒影。
在那人從喉間溢出話語的瞬間,黃少天覺得,那刻落下的紫盈花過於緩慢,帶點浪漫的海洋色彩,像被放慢了速度,全世界似乎都暫停在這一剎那,而他的一生便從此交代在了這裡。
Way Back Home
黃少天自認是個直男,像101大樓那樣堅挺不拔矗立不搖的那種直。他小時候還追過班上的班花,手段大概就那麼幾招,帶人玩遊戲,送點小禮物,哄些情話,無一不是小學初中那般年紀會的一切。
他不歧視同性戀,也對別人的性向沒有興趣,若是他朋友或許他還會幫著出主意,陪人家想想辦法怎麼追人——遑論是感到微詞。
直到有次他和葉修下遊戲,兩人玩著某次榮耀推出的新活動,在活動結束後葉修把活動裡的隱藏任務拿到的素材給扔進編輯器,叫他等他幾分鐘,沒過多久,君莫笑丟了交易申請過來,將一枚精緻漂亮的對戒分了個給他,結束交易後就那般沉穩或許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和他說:
「少天,讓我追你吧。」
他當下是真以為葉修頭殼壞掉或自己耳朵出問題了。
黃少天笑著打趣他,沒想著人更認真地朝他又說了一遍。
他們倆熟稔,怎可能聽不出這人到底是說真說假。黃少天一下子慌了,他可以有許多假想,也可以開不少玩笑,他能認同朋友們的性向,卻在此時不得這男人的要領。
也或許是那個男人對自己說的這些話,他才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不討厭葉修,可何曾談論過喜歡?
那之後,其實沒什麼之後。
他連一句話都說得磕磕絆絆,最後乾脆不爭氣地落荒而逃。
而他本以為自己這般舉動肯定於人家心口上劃上一大口刀子,他們的關係會從此降至冰點,私下再無聯絡。
原本有些懊惱後悔的黃少天在後兩天收到某人託G市的鮮花店送到藍雨大門一大束俗到不行的紅玫瑰時,他就徹底信服這人是打定主意真要「追」他了。
……這傢伙鐵定是從蘇妹子那些不三不四的狗血連續劇裡學來這招的。黃少天邊碎念邊狠狠的在心裡吐槽,然後轉頭默默將花好好收了起來。
花是無辜的。
他這樣對自己說。
老一輩總說作為大人是多麼辛苦的一件事。小時候的黃少天聽來那就像天方夜譚,耐著性子聽諄諄教誨的心情基本貢獻給了爺奶,當爸媽有些猶豫他要踏上職業選手生涯時的勸阻他是乾脆當耳邊風,人被魏琛的妖言妖語撈去,天天往藍雨訓練營奔,沒多久便準備出道,行李最後是打包直直進了藍雨的宿舍。
都說成為大人之後得捨棄很多東西,像蛇會蛻皮一樣捨棄過去的自己,時光的洪流覆滅一切,推著人強迫他們睜眼看向眼前。
但要說黃少天變了很多,那倒不盡然。
說得較準確一點,是因為他至今為止的人生與他人相較而言頗為順風順雨,真要說太大的挫折,那倒談不上有多多。
所以在黃少天面對葉秋的退役時,他稍作任性地覺得,自己應該是要有資格曉得事情真相的。
他上過QQ問葉秋怎麼一回事,男人卻像是沉進海底一般毫無聲息,他這才發現除了QQ竟沒有任何其他與這人的聯絡方式,他又能去哪兒大海撈葉。
當黃少天以為自己會從此跟這人失去相交的平行線,正滿懷複雜情緒去蕭山體育館和嘉世拚完一場毫無亮點的比賽時,收到了那人傳來的訊息。
他如約到了嘉世的斜對角,摸摸索索地進了網吧,第一眼見著葉修,黃少天其實莫名的有些鼻酸,怕是各方情緒突然倒進將滿未滿的水杯,他想起太多的曾經,想起與退役兩字有關的所有負面記憶,差點兒紅了眼眶。但他硬生生忍住,不想顯露這方面特沒漢子的模樣,罵罵咧咧地唸起了懶洋洋散在前台的男人。葉修回了幾句,像是手下留情一般沒特別跟他嘴貧,在正事開始前的談話最後,只是扯著嘴角說了這麼一句:
「不想讓我們少天大大為我擔心啊。」
男人笑著,似乎像打趣揶揄如往常那樣厚臉皮,又似從深處認真謹慎地想表達些什麼。黃少天還沒摸清對方的意思,想嗆你是多大的臉能叫我擔心?葉修又自然地詢問他要不要吃點消夜,他有榨菜跟火腿腸——免費招待,他請客。
話題轉得十足自然。
真他媽的大方。
黃少天忿忿地奪過火腿腸啃了口,跑去登入他從春易老那要來的小號。
說起來,要不是葉修和他說追求,黃少天也不太會把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和舉動有意義地放大解讀。
那次打完副本後,黃少天是想知道葉修那邊的狀況的。他不大好意思直接問,只好把自己推出來的七七八八說出,得了男人的應證更多的不是開心或其他什麼成就感,而是覺著這人怎就那麼衰,上輩子是否作死,這輩子得這麼辛苦。
黃少天沒有改變什麼態度,他們關係本就好,說實話講什麼都沒太大禁忌,剛剛若他要問,葉修不會不回答,只礙於自個兒的點奇怪,沒好意思提。
只是沒料到那人會對他說:「這不是還有你嗎?」
那語氣太過理所應當,搞得黃少天覺得怪不好意思的,莫名害臊。
但男人的面龐和語氣認真的找不出絲毫破綻,他當自己過度解讀,又覺得明明說要追他,難道這不是那啥撈什子甜言蜜語……?
是我想太多了?他真的喜歡我?話又說回來我想這些幹嘛?還沒拒絕難道不是我想看老葉怎麼追人?難道不是我不敢破壞這段多年的情深友誼?不是嗎?真的不是?認真不是?黃少天你還好嗎?黃少天你不是直的嗎?世界最帥黃少大大你怎麼還在思考老葉的行為然後質疑自己?睡覺睡覺睡覺。
直到回到飯店,躺進柔軟的蠶絲被,黃少天還在滿腦子自行對話,想著該不會葉修其實是將自己潛移默化進他人生活的情場高手這回事兒。
是人就會有脆弱之時。
其實那時候的黃少天沒覺著自己需要安慰。輸贏這檔事不是一次兩次了,他失去的總冠軍也不僅僅這次。調適有經驗,事情終將成為過去的一環。
可他萬萬沒料到葉修那天會突然來找他。
時間老早過了晚飯飯點,更不用說他其實吃過了,洗完澡沒什麼心情上榮耀,準備倒頭睡到天明,結果人突然空降G市,說要帶他出去轉轉。
……說得可好聽,到底誰是地主啊。
見他少見的不讀空氣十分堅持,黃少天一掃壞心情,被轉移情緒,有些好奇他想做什麼。
前頭的人悠悠踱步,似乎漫無目的,黃少天跟了一陣子發現人愈來愈往偏離市區的方向,說不準根本迷路之子,實在忍無可忍終於開口打破沉默。
「你到底要去哪啊?」
男人回頭,滿臉疑惑,「我剛不是說去轉轉嗎?」
「……」
「你沒聽到?沒聽到怎就跟哥走出來了?」
敢情您就是名符他娘的其實轉轉。
黃少天心情不佳,忍住罵街的衝動,口氣不善,「我累了,想睡覺。」
言下之意就是老子今天記者會不是說了什麼也不想說了嗎你到底來湊什麼熱鬧啊。
男人習慣性地摸摸下巴,又撓撓臉,似乎正在思考什麼,黃少天是真的心情不好什麼也不想顧,當他任性到底也行,他是完全不願裝得無所謂,也懶得顯出失去了冠軍能大方說沒關係的形象,都認識幾年了,還不知道他脾氣稱不上好又急性子嗎。
當他以為葉修會被他的脾氣弄得沒轍,甚至認為花這錢跑來一趟G市只因為他根本是浪費,實在沒辦法了扛不住這紅血進入暴走狀態的BOSS,乾脆打道回府收手作罷算了——、
「旁邊有個河堤。」
「……?」
黃少天的腦洞被強制中斷。
「呃……我知道……」
因為他還沒轉過來,顯得回答像舊式機器人一樣機械愚蠢。
「那走吧。」
事實證明,心情差的黃少天也是個自暴自棄愛幻想的主,男人連表情都沒改變絲毫,丁點怨言也沒有。
「……」最後他還是默默跟上了。
誰要他並不想背個將人遺棄在他鄉的罪名。
晚上的河堤基本沒有光源,漆黑一片,滿��十分的話絕對是負十分的約會地點。
黃少天嘆口氣,深深感受到這人這方面真的不行,狗血連續劇都救不了的那種。他想拉人去吃點消夜就打發人回去,沒想到正欲抓對方外套的手,似乎碰到了什麼。
準確來說,是被碰到了什麼。
剛開始是指尖。
指尖輕輕地碰到了他的食指。
對方似乎有些猶豫,觸碰後又立刻彈開。
許是見沒有其他推拒,或者終於醞釀出勇氣。
男人小心翼翼地,重新從食指處,緩緩包裹住其餘,最後將他的手牽了起來。
黃少天怔愣,腦子轉不太過來,CPU運作一下子超過極限。
平常和朋友勾肩搭背沒什麼,但他心裡原則是不喜歡被沒感覺的人碰,尤其還是男的,照理來說他應該迅速將手抽走的,可不知怎地,可能是那小心翼翼的感覺太過滑稽,他可以取笑一百年,又或是被慎重珍視的感覺太過新穎,讓他有種錯覺,好像多年來都被這男人捧在手心愛護似的,不是那種哄小女生的肉麻,而是認認真真地就是這麼珍重一個人,理所當然地想將喜歡的對象好好呵護於身旁。
他是不忍心抽出的。
也捨不得抽出。
整個人彷彿進入烤箱烘烤,暖融融的。
……他莫名才發現,自己面對葉修時,好像變得愈來愈奇怪。
周遭靜謐無聲,偶有蟬聲四起,蓋過交織的吐息,他們目視遠處水墨一樣的盡頭,心中打鼓熨燙,氣氛並不尷尬,反而有種安寧如細雪般的美好。然夏初之際的天氣時常不穩,他們沒料到打破寧靜的是驟雨,來得又急又快又突然。握著他手的人也是一愣,黃少天幾乎見到了這男人一瞬間、人生裡幾近微乎其微堪比太陽打西邊升起的慌亂不堪。
下起的大雨中斷一切,男人拉著他找地方躲雨。
雨勢不間,淅淅瀝瀝,眼前所見似是被切割成高中數學裡的各色幾何,他的雙眼模糊,看不太清前路,澆灌而下的雷雨匯成一片沁濕他的衣裳。
黃少天只依稀記得有���溫暖帶著濕氣的手牢牢抓緊著自己。
其實雨應該很快就停。
他張張口,嘴唇翕動,最後吞進腹裡。
回想起來,大概便是在那時,他為此心摺。
話說回來,那時葉修尚未復出,尚在挑戰賽前的夏休期,基本上電競新聞消三不五時便會報導興欣,像專屬位置似的佔據某一塊小版面,黃少天想忽略他的近況都難。倒是他沒料到能三言兩語順利聯絡到人,他只不過順口提了句要和隊長他們來H市旅遊,葉修立刻毛遂自薦了自己可以當地陪,回覆爆快,堪比優質的淘寶線上客服——
這傢伙是不是螢幕上一直開著和自己的QQ對話框啊?!
黃少天看到回覆時忍不住嚴重懷疑。
可其實他內心澎湃異常,有點呈現小傲嬌狀態。連喻文州都看出來了,還微微笑著和他提到「我們可以分開行動的哦」——真是十足十的貼心好隊長。
然而實情是否單純想遠離狗男男,那就不得而知了。畢竟事實上,這趟H市遊的提議人可是藍雨的副隊長來著。
剛下飛機,幾人到旅館丟包行李,作為讀空氣高手,喻文州帶著其他幾人找飯館去了,連黃少天的藉口都幫忙說好了——他今天要找一下住這附近的朋友——彷彿謊言似的實情。他本人手是快過隊長一大截的,照理來說嘴也是,沒想著竟有慢一步說話的時候,這令黃少天十分鬱悶。
要找到興欣網吧並不難,手機上網搜搜地址就出來了,鬧街邊輕易攔輛計程車,到興欣附近也不過彈指間的事。不過有個大麻煩,這大白天陽光刺眼,亮晃晃的,根本無法像之前那次一樣烏漆抹黑地躲過網吧客人,尤其計程車停在網吧門口太顯眼,他得離得稍遠些,還需要有人接應,奈和這種時候沒辦法打電話給葉修,黃少天想了想,最後撥給了蘇沐橙。
沒有人接,想必是在忙。
黃少天無奈,付了錢道了謝,推開車門面對火辣的豔陽,這時他才憶起漏了件事,從旅館出來時倉促,沒來得及戴齊偽裝必備品,身上竟然只有副墨鏡。
他又傳訊息給了葉修,祈禱他們這時不是組隊在搶野圖BOSS,除了我大藍溪閣會有麻煩外,葉修大概會忙得沒空理他。
黃少天無邊無際地於腦內扣著人帽子。
不過說起來,他也不太明白自己這般行為舉止的意義,只知道他下車得急,垂著頭用手機,架上墨鏡匆匆便往興欣走。
是在某處的腳步盡頭,那雙黑白相間的無���布鞋令黃少天煞住了車。
他未有猶疑地抬頭。
剎那映入眼簾的一切翻騰成騰開的煙火,他彷彿將眼前的畫面與自己的夢和看過的書相連,在驚惶狂奔著的隧道裡,終於瞥見一抹光,前頭的那人在盡頭處轉身,他使盡力氣仍舊看不清面龐,一不留神,那人變成了自己,於是一瞬間,隧道幻成星河,你坐成他,他坐成河。
他覺著眼前的人此刻便是那晚的星河隧道。
甚至他想,或許那個人就是這男人。
可是怎麼可能呢。
又為何如此呢。
……那本過年時從親戚家無聊翻來的書叫什麼來著?
葉修微微勾著嘴角,好笑地看著默不作聲的自己。他不太確定葉修是怎麼找到他的,不過腦內轉個彎大概就能猜出七八成。
黃少天本想問葉修怎麼出現在這裡,身為職業選手的多年本能卻敏感地發掘注視他的視線在逐漸增多,他這才想起興欣最近挺紅,斜對門又有嘉世,網吧四周有些人煙,大家看得人當然只有他而不是他們,因為他身前的那人可是連記者都認不出來的。
附近這些或有在場館附近溜達完來蹲點的,主要是想堵看看他們這些職業選手,趁機送點愛心或拍照,也有小部分是興欣的粉絲,網吧滿了待在外頭等位兒空出。總地來說不管是不是黃少天的粉絲,至少絕大部分是看過職業選手們的臉的。
黃少天慌張起來,正想拉過葉修就走,頭上卻適時地壓下了一頂鴨舌帽,差點兒沒壓歪他的墨鏡。男人自然地牽起了他的手,本還在做探詢的人們見狀,小聲驚呼後紛紛回頭各自繼續自己的事,完美做到目不斜視這四字。
「等、你……」
黃少天見這人大膽牽他,實在很怕他們被哪邊的狗仔給拍了下來,但他又發現周圍人似乎變得沒怎麼關注他了,這讓他非常疑惑。
「過氣了?對本少沒興趣了?」黃少天小聲嘟嚷。
笑聲隱隱傳來,黃少天瞪了眼前人一眼。
「沒事兒。」葉修咳了聲,正兒八經地解釋道:「非禮勿視。」
「還適用我們呢?單純因為你沒露過臉沒人瞧得出吧?我這可是十萬火急的!話說你們剛是在搶BOSS?我傳的訊息沒回啊蘇妹子的電話也沒接呢,早上不是說了我大概幾點會到的嗎?」
「當然適用。……拋下BOSS丟給沐橙了。」葉修頓了頓,小朋友的問題太多,實在難以逐一回覆,最後他只好揀幾個說,順便轉回話題,「說不準以為你是害羞才扮成這模樣。」
可不是嗎?他們國內路上的同性情侶有些大大方方、有些遮��掩掩。怕是錯認為他們也不過單純一對男男戀。
葉修這番言論說得莫名其妙地有道理。黃少天一面翻著白眼默懟著誰跟你是情侶啊一面發現這人竟然拋下了BOSS來找他這個事實——這令他嘴角不住地上揚,毫無理由,壓都壓不下來。
口乾舌燥。
「靠靠靠靠,害羞個鬼啊!」黃少天舔舔唇,腦子鬧哄哄的像漿糊,「那剛開始狂盯什麼勁啊真是,白緊張了不是嗎!」
他嚷了幾句不過癮,剛剛的慌亂感尚未完全散去,心有餘悸,他欲拍拍胸脯舒緩舒緩情緒,才發現手還在某人那兒,握得可緊得呢。
氣不打一處來,額上快要冒井號。
到底是誰比較愛不見啊?
黃少天在心裡吐槽。
越想越有些莫名得來氣,他想悄悄趁葉修不留意時掙扎出來,卻突然聽見那人的聲音,一如往常般淡然的語氣裡又是那樣混雜了理所當然,說:
「因為你好看啊。」
一丁點兒讓人覺得是敷衍的餘地都沒有。
如果葉修的語氣再輕浮一些,又或者不那麼淡定認真,他都能當作只是一種唬爛吹捧的心髒戰術,故意要攪得他心亂如麻用得,那他還能胡說八道亂講堆亂七八糟的話把這傢伙扔回爐去重造。
可惜不是。
葉修就只是在陳述一件他內心的事實罷了。
意識到此的黃少天憋屈著臉,想說些什麼卻說不出其他,嘴巴開開合合地,最後不爭氣地承認被這人莫名其妙地撩到了。
臉的溫度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升溫。
……操,怎麼能那麼淡定的說出這種話啊臭老葉!
黃少天憤懣。
「所以,你和他告白了?」
蘇沐橙雙手撐著小巴,眼神亮晶晶地。
「啊。」葉修眨巴幾下眼,嚥下了嘴裡最後一口飯,默默說:「我忘了……」
蘇沐橙無言以對,滿臉無奈,「你這樣他哪清楚你到底喜不喜歡?」
他這本不是想說等追到手了再表白的嗎,哪曾想過一句「讓我追你」其實根本不是告白來著……
葉修用握著筷子的手撓撓臉,面對蘇沐橙的一語道破時習慣性地錯開視線,望暸望遠方。沒怎麼敢說他以為他這算是告白過的了,沒準被鄙視嘮叨更多呢。
但蘇沐橙可是誰,又不是路邊的阿貓阿狗,多瞭解這男人啊。女孩嘆口氣,心裡肯定著這男人一定當作自己的心意人家曉得的,又不會讀心術,不說出來誰知道呢。
「你是不是沒說過喜歡他好幾年啦?」蘇沐橙好奇。
「說這不是讓人心裡負擔嗎?」葉修奇道。
「沒錯,很好,乖~」蘇沐橙滿意。這種東西旁人來說比較恰當有震撼性滴,若黃少天哪天好奇真問了,那再來看葉修會怎麼回答勒。
「他不是說離開前還會來找你一次?帶去告白告白吧。」準備開始訓練前,蘇沐橙笑笑地和葉修這麼提議,「別錯過啦,是個好機會!」
「行兒行兒,都聽妳的。」男人無奈地莞爾,雖說告白聽來簡單,實則上他可是一點兒經驗都沒……
不過他倒是突兀地,腦內佔滿了滿片情熱浪漫的海藍色——
就像那個佔據他內心,時常憶起便令他柔軟得一蹋糊塗的人,身著深淺不一的青色隊服,咧著嘴角,虎牙不經意間露了出來,驕傲地指著自己今生第一次披上的戰袍,朝當年的他不可一世地哼聲道:
「——等著我來打敗你啦老葉!」
這令他想起西湖最近開滿了藍楹花。
黃少天一覺醒來,才發現飛機已著陸。
這趟路途的夢裡全是過往的零碎往事。
身邊隊長和其他隊友們陸陸續續也醒了,他們下了飛機,一路出關至門口,黃少天正想和其他人打聲招呼,說先去一趟別處,就見機場出口不遠處佇立於一角的男人。
戴著口罩,眼神無精打采,眼睛東張西望的,頭卻懶懶地沒費力亂轉,原本還朝著完全和自己相反的方向看,卻像是注意到誰的視線似地,一下轉了過來。
那雙漂亮如夜晚的雙眸和好看的單眼皮搭在一起,如初春染照暖陽的苦楝樹,片片沙場荒原煥然一新,渲上一襲盎然簇開的淡紫花朵,鬱鬱蔥蔥間遮蓋了老舊褪色,零星如檸檬般的殘苦緩慢不再,花團錦簇。
——黃少天忍不住覺得他的男人宇宙第一帥氣可愛。
尤其是每次他們見面,都像這般,唯見著他後才不太一樣的眼神——
盛滿所有愛這個詞的涵義。
可叫哪個作為戀人的心不酥麻,一次比一次還更喜歡?
葉修上前,接過他一半的行李,周圍人同他們打聲招呼後識趣的離開,黃少天和他們揮完手,回過頭來就見男人微勾著嘴角等待自己。
他經不住打心底的雀躍,躍然面上——咧開嘴角,朝人笑道:「走吧走吧!」
彼端盡頭,灼熱的夕火絢麗。
葉修彎了彎唇瓣,向前伸出的手如同低於平均幀數的播映畫面。
「好。」
另一手帶著微熱的氣息附上,彼此牽緊了對方。
「——回家。」
FIN.
黃少天說得那本書是李維菁的《老派約會之必要》。
Way Back Home從出歌到現在不斷循環播放。
真的太好聽,一聽就想起了像海一樣的黃少天。才有了這篇文(笑)
眾所周知我雖是葉修粉可號稱雙擔黨,不過一次也沒寫過葉修暗戀人追人的葉黃文……(主要是我覺得黃少天怎麼可能不喜歡這麼好的人(幹滿滿私心
原本覺著寫天天的角度可能會拿捏不好,OOC爆棚,雖說同人本就是OOC的一種哈哈哈哈哈,但聽到好友說覺得很少天,那我就安心惹(不要不鳥其他人啊
中間有一兩段的黃少天感覺很屁很小孩很好笑,是我刻意這樣取決的。我自己覺得無論談戀愛的對象是誰,有些喜歡的情緒的話,便會在心情不佳時下意識耍點小任性(有點像是大多數人面對家人時總會比較任性些)。而正因為對象是葉修,黃少天才會這麼肆無忌憚,他是沒意識到的,就是下意識裡對著葉修耍些性子,這是他長年埋在心底的舉止了��
不過這篇不是雙向,黃少天只是對葉修有超於朋友的好感可自己不知道罷了。
有一小段帶到葉修跟沐橙了。
不是故意插在那的,就是覺得前頭的告白好像需要點「怎麼跑這來了」的倒敘因素。
然後補充一下,黃少天是後來才知道葉修帶他去藍花楹堆裡告白的意義的,也是很後來才知道葉修喜歡他很久了。
大概就是這樣了。
謝謝閱讀至此!
190210既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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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南方的慢車
六月底,空氣中瀰漫著水氣,在月台等車,沒什麼動,也能因此悶出一身汗,身體抽煙抽壞了,使得乾瘩在衣服上的汗液只比死老鼠的味道好聞一些。
海島的位置是任何意志都想延伸與佔有的地方,地貌與氣候上相對的好治理,每個生活在此的物種都成為亞種,各自延伸出相互對應的姿態與面貌,他們固著在這裡並不是為了等著讓人發現他們的特異之處,如果是的話,那麼遷徙也將不是一個重要的問題,畢竟有用的都已遭到掠奪,如果功利是此生最終的導向,相形之下,我們都活成了無用之人。而因著這種無用而流動,將會是生存的課題而不是景觀的問題。
以前要坐將近九個小時的夜車往返島的北/東,起初都是振奮的,後來經歷多次買不到票,只能塞在車廂連結處的陰暗通道裡,與肥胖黝黑的人群相互貼背或坐或站,看著那一格從車門上留下的小窗景,看著不斷向後飛逝的鐵道燈火,其餘都只剩下在黑暗中隱約透露出枝幹的殘影以及進入隧道後從窗玻璃反映出來的自己,與身後的人群,他們跟他們的膚色一樣是沈默的,散發出混雜著檳榔、菸酒、汗以及疲憊的氣息,聽著耳機,在小小的走道間劃分出一個個獨立的區塊,即使相鄰十公分的距離,依然沒有交集。
某部分來說,我們都被訓練成觀看與紀錄的機器,從黑板上抄筆記,接受指令作業,刷屏幹文,看著外界想著自己,看著對方卻有口難言,只好寫著日記與書信,也不難怪面對惡事來臨時,我們其實都在用旁觀的角度取代沈默,即便發生在自己身上了,我們還是抽離了對自己最有益的身體,站在兩者之間,看著自己與一切頑固的惡劣對抗,並在靈魂上寫下短短的註解—以後不會了—就沒有然後了。
〈車過枋寮〉帶來的是對那緩慢行徑的列車所下的註解,關於品味與時間,細數著他者的生活有著什麼或者美好了什麼。他者的世界總是令人嚮往,有山、有田、有人間,彷彿自己都是處在煉獄裡頭去歌頌那窗框外的事情。盧米埃拍下了火車的移動,將文明奇觀以另一種形式展現;托洛斯基搭著鐵幕般的火車,沿著西伯利亞鐵道清除異己;東方快車謀殺案,從這頭到那頭,死了個人,但必須在有限的時間裡找出兇手;這裡頭,與其說在跟時間賽跑,不如理解成人們正在用各種方式適應資本的處境,火車縮短了兩端的距離,而我們必須去適應這種速度,並在裡面從事各種生產。對照之下,車過枋寮就像是適應過度的結果,他們開始體會詩意的交通,將速度浪漫化,並在這樣的時間裡度過了屬於自己的愉悅時刻。然而互聯網更提升了這種治理模式,在無國界的場域裡頭,慢,成為了一種自文明中演化出來的道德罪項,我們正在喪失慢的資格,具體來說也不用將其再浪漫化一次,並成為什麼樣的展示,這最終都還是匯流成一股巨大的驅力,成為各式想要佔據/癱瘓注意力的事物之一,意識到的當下,我們卻再也慢不下來。
回想後來搭車的時間裡,我都是睡去的。像是星際太空片裡的要搭乘幾萬光年的太空人必須睡在維生艙一樣,為了擺脫距離所帶來的煩悶,放任身體坐臥在不太舒適的椅墊上,努力擺脫那些非人非己的,無法掌握的且難以抵達的更是無以名狀的路過,並略過便當車,手機擴音;略過耳語,略過沒拉上簾子而刺進眼睛的陽光;略過插滿鋼筋的河道及長滿蘆葦與狗尾草的沙洲;略過被棄置的瓜田及在產業道路上獨自騎著金旺的人影;略過電網鐵塔,略過廢棄的月台,略過那些負責縮短邊陲到中心的砂石車與怪手或者是延長邊陲到中心的管制及策略。我們才有可能在下次醒來後保持一個清醒運作的,暫時不受時空約束的短暫自我。
通往南方的慢車,窗外是即逝的景色,每一個車站也隨著地下化的工程,停駐的地方皆成了貼滿壁磚的相似樣貌,唯一不同的只有站名,這些車站有的以古地名稱謂,但也已經很難從白色燈箱或者藍色黑體字上去認識與想像那些面貌,它們確實成了一種關鍵字,附註在以城市為名的書頁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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