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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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ttybittyhuac · 1 year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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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 them with kindness" Wrong. CURSE OF QIN SHI HUANG
的是不我一有大在人了中到资要可以这个你会好为上来就学交也用能如文时没说他看提那问生过下请天们所多麽小想得之还电出工对都机自後子而讯站去心只家知国台很信成章何同道地发法无然但吗当於本现年前真最和新因果定意情点题其事方清科样些吧叁此位理行作经者什谢名日正华话开实再城爱与二动比高面又车力或种像应女教分手打已次长太明己路起相主关凤间呢觉该十外凰友才民系进使她着各少全两回加将感第性球式把被老公龙程论及别给听水重体做校里常东风您湾啦见解等部原月美先管区错音否啊找网乐让通入期选较四场由书它快从欢数表怎至立内合目望认几社告更版度考喜头难光买今身许弟若算记代统处完号接言政玩师字并男计谁山张党每且结改非星连哈建放直转报活设变指气研陈试西五希取神化物王战近世受义反单死任跟便空林士台却北队功必声写平影业金档片讨色容央妳向市则员兴利强白价安呵特思叫总办保花议传元求份件持万未究决投哪喔笑猫组独级走支曾标流竹兄阿室卡马共需海口门般线语命观视朋联参格黄钱修失儿住八脑板吃另换即象料录拿专远速基帮形确候装孩备歌界除南器画诉差讲类英案带久乎掉迷量引整似耶奇制边型超识虽怪飞始品运赛费梦故班权破验眼满念造军精务留服六图收舍半读愿李底约雄课答令深票达演早卖棒够黑院假曲火准百谈胜碟术推存治离易往况晚示证段导伤调团七永刚哥甚德杀怕包列概照夜排客绝软商根九切条集千落竟越待忘尽据双供称座值消产红跑嘛园附硬云游展执闻唱育斯某技唉息苦质油救效须介首助职例热毕节害击乱态嗯宝倒注停古输规福亲查复步举鱼断终轻环练印随依趣限响省局续司角简极干篇罗佛克阳武疑送拉习源免志鸟烦足馆仍低广土呀楼坏兵显率圣码众争初误楚责境野预具智压系青贵顺负魔适哇测慢怀懂史配呜味亦医迎舞恋细灌甲帝句属灵评骑宜败左追狂敢春狗际遇族群痛右康佳杨木病戏项抓徵善官护博补石尔营历只按妹里编岁择温守血领寻田养谓居异雨止跳君烂优封拜恶啥浪核聊急状陆激模攻忙良剧牛垒增维静阵抱势严词亚夫签悲密幕毒厂爽缘店吴兰睡致江宿翻香蛮警控赵冷威微坐周宗普登母络午恐套巴杂创旧辑幸剑亮述堂酒丽牌仔脚突搞父俊暴防吉礼素招草周房餐虑充府背典仁漫景绍诸琴忆援尤缺扁骂纯惜授皮松委湖诚麻置靠继判益波姐既射欲刻堆释含承退莫刘昨旁纪赶制尚艺肉律铁奏树毛罪笔彩注归弹虎卫刀皆键售块险荣播施铭罗汉赏欣升叶萤载嘿弄钟付寄鬼哦灯呆洋嘻布磁荐检派构妈蓝贴猪策纸暗巧努雷架享宣逢均担启济罢呼划伟岛歉郭训穿详沙督梅顾敌协轮略慧幻脸短鹰冲朝忍游河批混窗乡蛋季散册弃熟奖唯藏婚镜紧猜喝尊乾县伯偏偷秋层颗食淡申冠衣仅帐赞购犯敬勇洲束斗徒嘉柔绩笨拥漂狮诗围乖孤姓吸私避范抗盖祝序晓富译巨秀馀辉插察庆积愈端移宫挥爆港雪硕借帅丢括挂盘偶末厅朱凡惊货灭醒虚瑞拍遗忠志透烈银顶雅诺圆熊替休材挑侠鸡累互掌念米伴辅降豪篮洗健饭怜疯宏困址兮操临骗咧药绿尼蔡玉辛辈敏减彼街聚郎泡恨苏缩枢碰采默婆股童符抽获宇废赢肯砍钢欧届禁苍脱渐仙泪触途财箱厌籍冰涛订哭稳析杰坚桥懒贤丝露森危占茶惯尘布爸阶夏谊瓶哩惨械隐丰旅椰亡汽贝娘寒遭吹暑珍零刊邮村乃予赖摇纳烟伦尾狼浮骨杯隔洪织询振忽索惠峰席喵胡租款扰企刺芳鼠折频冒痴阴哲针伊寂嘴倚霸扬沉悔虫菜距复鼓摩郑庄副页烧弱暂剩豆探耐祖遍萧握愁龟哀发延库隆盟傻眉固秘卷搭昭宁托辩覆吵耳閒拨沈升胖丁妙残违稍媒忧销恩颜船奈映井拼屋乘京藉洞川宪拟寝塞倍户摆桌域劳赚皇逃鸿横牙拖齐农滚障搬奶乌了松戴谱酷棋吓摸额瓜役怨染迫醉锁震床闹佩牠徐尺干潮帽盛孙屁净凯撞迴损伙牵厉惑羊冬桃舰眠伍溪飘泰宋圈竞闪纵崇滑乙俗浅莲紫沟旋摄聪毁庭麦描妨勒仪陪榜板慕耀献审蟹巷谅姊逐踏岸葛卧洽寞邦藤拳阻蝎面殊凭拒池邪航驱裁翔填奥函镇丌宽颇枪遥穹啪阅锋砂恭塔贺魂睛逸旗萨丸厚斋芬革庸舒饮闭励顿仰阁孟昌访绪裕勿州阐抢扫糊宙尝菩赐赤喊盗擎劝奋慈尽污狐罚幽准兼尖彰灰番衡鲜扩毫夸炮拆监栏迟证倾郁汪纷托漏渡姑秒吾窝辆龄跌浩肥兽煞抹酸税陷谷冲杜胸甘胞诞岂辞墙凉碎晶邱逻脆喷玫娃培咱潜祥筑孔柏叭邀犹妻估荒袋径垃傲淑圾旦亿截币羽妇泥欺弦筹舍忌串伸喇耻繁廖逛劲臭鲁壮捕穷拔于丑莉糟炸坡蒙腿坦怒甜韩缓悉扯割艾胎恒玲朵泉汤猛驾幼坪巫弯胆昏鞋怡吐唐悠盾跃侵丹鑑泽薪逝彦后召吕碧晨辨植痴瑰钓轩勤珠浓悟磨剪逼玄暖躲洛症挡敝碍亨逊蜜盼姆赋彬壁缴捷乏戒憾滴桑菲嫌愉爬恼删叹抵棚摘蒋箭夕翁牲迹勉莱洁贪恰曰侨沧咖唷扣采奔泳迹涯夺抄疗署誓盃骚翼屠咪雾涉锺踢谋牺焦涵础绕俱霹坜唬氏彻吝曼寿粉廉炎祸耗炮啡肚贡鼻挖貌捐融筋云稣捡饱铃雳鸣奉燃饰绘黎卷��瞧茫幅迪柳瑜矛吊侯玛撑薄敦挤墨琪凌侧枫嗨梯梁廷儒咬岚览兔怖稿齿狱爷迈闷乔姿踪宾家弘韵岭咦裤壳孝仇誉妮惧促驶疼凶粗耍糕仲裂吟陀赌爵哉亏锅刷旭晴蝶阔洩顽牧契轰羞拾锦逆堕夹枝瓦舟悦惹疏锐翘哎综纲扇驻屏堪弥贯愚抬喂靖狠饼凝邻擦滋坤蛙灾莎毅卒汝征赠斗抛秦辱涂披允侦欲夥朗笛劫魅钦慰荷挺矣迅禅迁鹿秤彭肩赞丙鹅痕液涨巡烤贱丈趋沿滥措么扭捉碗炉脏叔秘腰漠翅余胶妥谣缸芒陵雯轨虾寸呦洒贞蜂钻厕鹤摔盒虫氛悄霖愧斜尸循俩堡旺恶叉燕津臣丧茂椅缠刑脉杉泊撒递疲杆趁欠盈晃蛇牡慎粒系倦溜遵腐疾鸭璃牢劣患祂呈浑剂妖玻塑飙伏弊扮侬渴歪苗汗陶栋琳蓉埋叡澎并泣腾柯催畅勾樱阮斥搜踩返坛垂唤储贩匆添坑柴邓糖昆暮柜娟腹煮泛稀兹抑携芭框彷罐虹拷萍臂袭叙吻仿贼羯浴体翠灿敲胁侣蚁秩佑谨寡岳赔掩匙曹纽签晋喻绵咏摊馨珊孕杰拘哟羡肤肝袍罩叛御谜嫁庙肠谎潘埔卜占拦煌俄札骤陌澄仓匪宵钮岗荡卸旨粽贸舌历叮咒钥苹祭屈陋雀睹媚娜诱衷菁殿撕蠢惟嚣踊跨膀筒纹乳仗轴撤潭佛桂愤捧袖埃壹赫谦汇魏粹傅寮猴衰辜恳桶吋衫瞬冻猎琼卿戚卓殖泼譬翰刮斌枉梁庞闽宅麟宰梭纠丛雕澳毙颖腔伫躺划寺炼胃昂勋骄卑蚂墓冥妄董淋卢偿姻砸践殷润铜盲扎驳湿凑炒尿穴蟑拓诡谬淫荡鼎斩尧伪饿驰蚊瘟肢挫槽扶兆僧昧螂匹芝奸聘眷熙猩癢帖贫贿扑笼丘颠讶玮尹詗柱袁漆毋辣棍矩佐澡渊痞矮戈勃吞肆抖咳亭淘穗黏冈歧屑拢潇谐遣诊祈霜熬饶闯婉致雁觅讽膜挣斤帆铺凄瑟艇壶苑悬詹诠滤掰稚辰募懿慨哼汁佬纤肃遨渔恕蝴垫昱竿缝蹈鞭仆豫岩辐歹甄斑淹崎骏薰婷宠棵弓犬涂刹郁坎煎螺遮枯台昔瘾蒂坠唔瞎��唇表吁冤祷甩伞酱范焉娇驼沦碳沾抚溶叠几蜡涌氧弦娱皓奴颓嘎趟揭噹剥垦狭魁坊盐屎郝佩摧栗菊瘦钧匿砖嘘缚嘟盆债霞挽逍畔蕴颈获畏喂脾姬赴囊噪熄锡诀肇璋晕浊伐峡窃枕倘慌垮帕莹琦厢渺脏削锣虐豔薇霉衍腊喧娶遂睁裙韦矢伺钉婴蓄奸廿堵葬蓬鸦尝挨蕾璿挚券厨醇呻霍剃浆葡暨滨履捞咕耕棉烁尉艰妓棺鹏蒸癌纬菌撇惩绑甫崩魄拂汰氓歇萝呒萄蕃曝疋向胏烛腻襄妆髓朴薯颂薛滩橘贰嘲叹枚侮豹巢酬碑翩蚕辽矿屡谴卵撰攀肌冯宴盏阪浦迦颁炼尬胀辟艘株只湘饲爹梨喽侍疫雕黯并铝弗爪鄙钗栽狸谘柄悸喉擅劈秉芷裸锵贾逗寓咚璞烫铅啸炳屿竖惶仕挪栅迄顷窄鸥鲢郊倩兜茧磊抒夷绰溯拙僚芙杖溃凶鸽妒沌祺呐卦聆栖蝇佮唾汇楣匠蛛悼舜耿瞄芋瞒竭茵吼苛浸拯克豆沛掠廊凸搅俺酌倡朦蕉暱焕掏蝉焰狄绳惰芽裹宛御赎燥滔贬悍袂坟颉啤押尴颤钝腥缔粮哑槟簿斧肿纶僵齣辖蹲敷喘扎酿佑肖愈隧嗜檬迳碌襟凋圭寇污哨倪筠桦诈姜旬秃脂噢撼衅庚炫谭惭涩崔贷胡晒琉捏绮膝拭暗醋膨杠鑫瀑喃剖袜逾涅扳惘凳呃掘捍榔窍蜗旷梵暇稻柠抉辗蔚钩卜莺匡蜘祯哔窟亟谛溢黛晦伶逮傍葱刁堤恍匣谍禧轿耸瀚斐忿泓拐驴罕沫绽刃窈渝仄瑛葵噜绣奕窥浏隶蔽仟敛丞诘鳖疤膏锥窕皱晰晖舅孰煽姚钞袱绊焚芦咸沮呕瞪淳丐茹盘菱篠涕衬蚀溉瑄翟怠钰躯肺掷丑奢荫靶纱芸佰峻阱哄肾庄囡阑戳腕菸凹蟾蒐呱巾雏螃盯馈垄毓犀逞姨穆樵阀弥跷搁隙疵憧忏琨阙萱怅辄搏榕饥捣渣眺虞俯绅谤珑咫俏淆蜀楠乞诅匀貂寰迋敞跪囚溺骆憬苇脊瑶疆乍杆眸窜孽卅夭簧徘馒趴鎚啼冗缉絮啄沸萃嘶鸳禽惫徨屐舆邂掀嫖苟檯矫铎棱哗徊拱��徬滞吠妞氾芹叩朽侪赦汐丰虔茅棠仑膳魉儡鸯懦渗邵筱畜崖瑕蕊揣擒挂屯莽矽侏弧澈饺奎裘塌饵偎泻蔓彗樽衔茍磋萎廓悯铸茎歼壤浇蚤恃瞻拚汀椒嚼粥磅佫勘脖吨澜锻笙厄嚷伽徽隅寥缤簾烘茜驯噎厦闰煤链锈诫颊俐曳蓓暧郤淌喀昆蔑峙躁菇逅雇殴泌酥缮莓辕骇巍糗扛杏茁琵礁秽岔僻焊嗡诵瞌捌遁赃涡琮卯锯扔苏邹莅隘蹋湛昼岫蛰桩藐汲禄皂濑绒耽粪粤卤曜懋咎痘聂垢瞳闵睿跤鉴躬斟淇莒毯幸骋岱庐殃橄恤叽鳞蒙芥榄楷硫苔麒椎禹喙厘袅亥倌吭诃裔梓蓦岩帜瓣狡惕蒙怯嫩龚嚎豚埠暸唆妃瓢蹄厮讥啃琶愿噱狷搪氢橙咆靡砌筷兑溼呸镀踹冢祟懈术搓攸橡膛俞祉冀炊瓷遐揽鹭茄蜢塘郡韬挟牟糙阎旻赘霆呎炭霄媳瘤猿颺煚铠蝠钜苓傀烬墅璇困愣恬嫉琐嫂淼梳憎搂藻酵屉陡摺箫飨桐蚱曦璧偈蹦昶咙铮嗤戌屌耘裳啾嵘胺笃烹巩厝疚鸶汹蔷沐咽烙畸讳揍曙铐朔涓睬矶岐凄鲫楞鲤荆偕徜饥肮蔼辙恁霈诛鞠茉煜傭嗓酹昙铨艳绷峨揉珈鹃诲臆焰隽熔堇韧扒憨舵肛戊坝抠骷碘鞍冕榨肘羔哺霓巳铲蚵惆驹撷稽羹纺蜕趾吊豁褪癸眨臻慷蝙胧沼舱柚抨葭枷靥硝绚绞缆讪褚砗嫣蒲丫鹦蒹憩懊聋盎婊盔峦矜凛铺鹉蜴惚畴羁媛堑泛疮韶憋祁诟搔蜥袒奄忱玖拌悴祠扼髅筑蛤茱骐捶须亢葔艸筛岳岳慵戮跎砰仑炜篱笈瘫吏痊庶厥棘娑沁窘鲸缕硷俨栈蔬鸠闲迢恣昀泠涟眩噫娥荼鳄镖侃虏俾樟榴咛炬窦笠翱莘躇翡姜枭匕藩徉觞拣吱皈墉傌梢巅踌萌幌杭侥栾奠痲夸瘖芯蟀驿耨禾瑾
“kill them with kindness” Wrong. CURSE OF RA 𓀀 𓀁 𓀂 𓀃 𓀄 𓀅 𓀆 𓀇 𓀈 𓀉 𓀊 𓀋 𓀌 𓀍 𓀎 𓀏 𓀐 𓀑 𓀒 𓀓 𓀔 𓀕 𓀖 𓀗 𓀘 𓀙 𓀚 𓀛 𓀜 𓀝 𓀞 𓀟 𓀠 𓀡 𓀢 𓀣 𓀤 𓀥 𓀦 𓀧 𓀨 𓀩 𓀪 𓀫 𓀬 𓀭 𓀮 𓀯 𓀰 𓀱 𓀲 𓀳 ���� 𓀵 𓀶 𓀷 𓀸 ���� 𓀺 𓀻 𓀼 𓀽 𓀾 𓀿 𓁀 𓁁 𓁂 𓁃 𓁄 𓁅 𓁆 𓁇 𓁈 𓁉 𓁊 𓁋 𓁌 𓁍 𓁎 𓁏 𓁐 𓁑 𓀄 𓀅 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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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ronbakes · 4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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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味宫廷绿豆糕做给线娘吃,古时后只有池禧太后才能吃,这精致的糕点纯绿豆泥和加少许的食油和沙糖就成为一块糕点,很棒👍🏽 #宫廷绿豆糕 #传统绿豆糕 #红枣绿豆糕 #mungbeancake #puremungbeanpaste #宫廷糕点 https://www.instagram.com/p/CEb4KoUnrbF/?igshid=3smd5o8g8kx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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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sauke0509 · 3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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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称 17
翌日黄昏与夜交替之时,伊万臂弯里挎着件毛皮大衣来到弗朗西斯所住的旅店的屋顶,他躲进烟囱的阴影里以避免自己被街上以及天井花园里的人发现,待花园里的人或是进入旅店中或是通过小巷离开后,他漂浮至弗朗西斯的卧室窗前。
弗朗西斯正站在圆桌边,他左手抱着右手肘,右手则端着只杯子时不时抿一口杯中的液体。因窗户是敞开的,伊万敲了敲窗户用响声示意弗朗西斯自己的到来后就径自翻进屋内。
“你来了。”弗朗西斯说,他迎向伊万走了几步,用疑惑的目光瞧了瞧伊万臂弯里的毛皮大衣,而伊万盯着弗朗西斯手里的杯子抽动了下鼻子问:“葡萄酒?”不待弗朗西斯回答,他又说:“你该多喝点儿好让身体保持暖和。”
“暖和?”弗朗西斯挑眉问。
伊万点点头,“虽说现在是夏末,可高空与飞行时的风依旧会让你感到寒冷。”他说着,递出毛皮大衣道:“我从未在使用意识体特有的移动方式时携带过另一名同族,我不知道那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我只能根据我自身飞行的经验来预估,你可以现在穿上大衣,或最迟在抵达新大陆后得穿上,否则当我们抵达马修的庄园后你肯定会被冻僵的。”
“你不穿吗?”
“厚重且会被高速的风吹得平展开来的衣服将对飞行形成阻碍。”伊万解释道。
“好吧。”弗朗西斯似乎接受了伊万的说辞,他一口饮尽杯中剩余的酒,又拽住放在他身旁的葡萄酒瓶的细长瓶颈仰头将里面的液体全灌进自己喉咙里,随后他放下酒瓶,做了个深呼吸说:“等我们踏上新大陆后我再穿上大衣吧。现在,我们该怎么出发?”
带领弗朗西斯抵达新大陆的过程没出任何意外,伊万牵起弗朗西斯的手翻至窗台上,他抬起右脚,身前花园里橡树那茂盛的枝叶、两侧与身后旅店的建筑轮廓皆如突然活过来了般开始扭曲弯浮,他朝前���步,那些扭曲弯浮的轮廓便化作无限延伸的各色的线包裹住他和弗朗西斯,他们头顶那块混着点儿紫的黑蓝色块则被更明亮的蓝色一点点入侵,又逐渐染上层次模糊的黄与橘,当伊万在新大陆的某个山谷里停下时,位于他与弗朗西斯身后远处的雪峰表面还覆盖着一层由余辉组成的暖橘色调。
“穿上大衣吧,”伊万对弗朗西斯说,“从这里开始我们得一路飞过去。”
弗朗西斯接过大衣一面将衣袖套在手上一面问:“你说的飞,是指鸟类的那种‘飞’吗?那么你要怎么——我该使用哪一个词?搬运我?携带我?”
“我想我能抱住你。”早已设想过这一过程的伊万回答道,“我搂住你的腰,而你也回搂住我。”他比划着说。
“虽然我对自己的肢体力量很有自信,但我不敢肯定我能维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得抵抗重力两、三个小时。”
“我还会用一些巫术来辅助,但,”伊万迟疑地说:“我没有对同族使用过巫术,所以我——别担心,弗朗西斯,”见弗朗西斯睁大眼,伊万忍笑向弗朗西斯保证说:“我敢确定那些巫术能对意识体起作用,我不会让你从高空中摔下去变成一滩肉泥的。我不确定的是,嗯,巫术生效后你会有什么感觉,因为那通常不是用在活着的生命身上的……”伊万的声音越来越小,弗朗西斯的双眼瞪得更大了,伊万赶忙恢复原有音量补充道:“不是说它不能用在活物上,它也不会对生物产生任何伤害或坏的影响或糟糕的后遗症,就只是,我们通常不那么用而已。”
弗朗西斯张了张嘴又闭上,他抬手比划了个无意义的手势,沉默的与伊万对视数秒后说:“……我想我最好别了解得更详细了。你是现在就施放那个不知名的巫术还是——?”
“现在。”伊万说着向弗朗西斯的方向伸出手,他调动自体内散溢的能量拧成几束后朝弗朗西斯蔓延攀去。这些能量的触碰导致弗朗西斯打了个哆嗦,“那是什么?”他问。而伊万没分神回答弗朗西斯,他集中精力,操控那些能量变成的触肢钻进弗朗西斯的躯壳内,在触碰到如一汪积在浅坑里的雨水的、所有有肉体的生命在诞生之初就有的那个难以用话语来定义与描述的、非灵魂的存在后,他屏��呼吸,形如触肢的能量的尖端融化成某种软而轻的、介于液体与烟雾之间的东西,他控制着那些触肢在那存在的表面拖曳出特定的、人类称之为符文的纹路,这些纹路前后相连,既像是一个整体又像是能挨个区分开来,故很难说他到底是画下了一个长条状的图案还是画下好几个纹路。
待伊万画出所有他需要画的东西并小心翼翼撤回触肢放下手后,他与弗朗西斯皆长长舒了口气,“你感觉如何?”伊万问,他端详弗朗西斯的脸色与表情欲以此查看弗朗西斯的状态。而弗朗西斯露出不自在的神色用双手拍打自己的胸腹数下,“嗯,我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他揉了揉自己的肩脖,“这是……痒?还是说……冷?仿佛有什么异物埋在我的皮肤下,”他按压着自己的胸骨,垂眼打量自己仿佛像穿透衣服以及皮肉看伊万在他体内做了什么一般,“我分不清这是舒适还是难受,我只知道你对我做了些什么。”
“另一名意识体的能量对你肉体内的那种——嗯,”伊万皱着眉从脑海里挑选出一个能用作代称的词,“存在而言,的确是异物。”他张开双臂,“来吧,我们还有很长一段路得赶。”
飞跃那块隔在俄罗斯殖民地与马修的领土之间的、无归属土地的旅程对伊万来说不太好受,当他开始前进后,他才发现因两人姿势的关系,弗朗西斯那头长至肩膀的头发被风牵动着不停往他脸上拍打,且似乎弗朗西斯说了什么,可那些话还未触碰到他的耳垂就被风吹远了,在高声询问几次“什么?”以及“你刚才是不是在对我说话?”后,伊万放弃同风较劲儿,他偏头贴着弗朗西斯的左耳说:“现在我听不见你在说什么。”此后弗朗西斯不再尝试与他交谈,可没过多久伊万又为这种被风的呼啸声填满的寂静而感到尴尬。
在穿过国界上的薄膜时伊万为了防止柯克兰感知到入侵——毕竟这次是两名意识体,且过快的速度与过强的力量在薄膜上撕开的裂缝将更大——而降落至薄膜边。
“我们到了?”弗朗西斯问,“可我觉得这附近瞧上去不像是魁北克。”
“我们还未抵达目的地,这只是为了避免柯克兰发现我们入侵他的殖民地故得缓慢通过马修领土的边界。”伊万解释说,“以及,魁北克是马修居住的那座城镇的名字吗?”
弗朗西斯点点头,他拢了拢衣领,“现在我明白你说的‘寒冷’指的是什么了,我觉得我的后脑勺仿佛被人挖掉了,要么就是被一把冰做的锥子刺穿了,”他用手梳理一下散乱的头发,仔细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又将手收回眼前打量,在发现指间什么都没有后送了口气,“我以为我的头发全像经过了一夜风雨的枝头上的枯叶那般掉光了。”
“抱歉,我之前没想到这个情况,早知道我该把毛帽也带来的。”伊万满含歉意地说,“或者,我可以对你的头发施放巫术?放心,这巫术本就是用在人类的毛发上,维那莫依宁教授给我,而我猜他是从乌克森谢纳那里学来的��你知道的,维京人。”伊万说着,侧过身伸出右手做出插入某种东西并朝一旁拨的动作。弗朗西斯好奇地望着伊万,他看上去对伊万所说的那个巫术跃跃欲试,不过犹豫片刻后拒绝了伊万的提议,“你在做什么?”他问。
“还记得我在信中提到的国界上的那个大部分意识体无法用肉眼看见的薄膜吗?”伊万的左手也插入薄膜中,他两手往两旁施力,将感知中的薄膜撕开一条能容纳他与弗朗西斯通过的裂缝,他回过头对弗朗西斯说:“虽然通常来说能使用巫术的我们对无法使用巫术的你们的感应更微弱,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你还是从我撕开的裂缝中钻过去吧,”他抬高双手尽可能给弗朗西斯腾出空间,“就从我两手之间。”
“这样做可有点儿古怪。”弗朗西斯嘟囔道,他弯腰从伊万的双手间穿过并前进几步后回过头看伊万,随即伊万跟在弗朗西斯身后跨进裂缝之中,他们再次贴抱在一起,只是这次起飞前伊万拆下自己的领巾充作发带将弗朗西斯的头发扎了起来。在经过近一小时的无言飞行后,伊万逐渐减慢速度向横穿魁北克市的那条河一旁的高地降落,他打算告诉弗朗西斯他们抵达了目的地,但在他出声前耳边就传来弗朗西斯略激动的“我们到了!”的声音,他瞥了一眼弗朗西斯,发现对方正以一种别扭的、之后会导致脖颈肌肉酸痛的姿势转头瞅着那座高地上的庄园。
他们落在包围庄园的石墙边的一颗茂盛的树投在草坪上的阴影中,“你知道马修卧室的窗户是哪一扇对吧?”伊万对弗朗西斯说,“你们得留意时间,现在是夏末,夜晚远比白昼短,我们得在黎明前赶回基辅。”他扫视四周,确认庭院中没有��逻的守夜仆从,他猜想或许是不久前感知到弗朗西斯靠近的马修对仆人们下了避开此处的命令,“我就在这里等你。”
弗朗西斯点点头,他扯开绑住头发的领巾、脱下毛皮大衣并将其递还给伊万,用手指充作梳子梳理几下头发,又调整自己的领巾和袖口,低头抚平短大衣上不存在的褶皱,“我看上去怎么样?”他问。
“很好。”伊万简短回答道。弗朗西斯闻言做了个深呼吸,随后他转身向着前两次伊万敲过的那扇今夜维持着已打开状态的窗户走去。
伊万望着弗朗西斯的背影,随着弗朗西斯靠近那扇窗户,窗内的黑暗里突然冒出一双扒在窗框上的、小且短的手以及一个长着金发的脑袋,接着弗朗西斯的步速忽然变快了,他几乎是小跑向窗边。伊万情不自禁露出微笑,他转过身翻上石墙坐下,把大衣搭在一旁,仰着头瞧被月光照射出半透明感的浮云,半晌后低下头眺望高地下方的河流以及在两岸城镇中移动的橘黄色的火光,那是魁北克市内巡夜人手中的火把。他数巡夜人的数量,又去数此时还有多少扇窗户里透出烛光,厌倦数数后他晃动双腿用脚尖去拨弄地面上的野草,配合着有节奏感的刷刷声在脑中回播各类乐曲,他记不清自己无声哼唱了多少首乐曲,因有的乐曲他忘记了某部分旋律,有的则在哼至某段时不知怎的就变成了另一首乐曲。他望见那些还坚守在深夜里的窗内的烛光一个接一个熄灭,虫鸣与柔和的拂过他脸庞的风使他昏昏欲睡,在他被毫无预兆的摔坠感惊醒、双手及时握紧石墙避免自己向前一头栽进草丛中后,他听见身后传来皮靴摩擦草叶的动静。
“你们聊得怎么样?”伊万问,他转过身跳下石墙,瞥了眼不远处的石造房屋,发现马修卧室的窗户微掩着,窗帘皆合拢拉上,卧室的主人应是入睡了,他视线移回弗朗西斯脸上,或许是此刻天上的玄月恰巧被浮云遮住的缘故,他不太看得清弗朗西斯的神情。弗朗西斯沉默地走向伊万,不等伊万再次出声询问就张开双臂搂住伊万的肩脖并整个人倒靠在伊万身上,伊万怔愣一瞬,迟疑地回搂住弗朗西斯的腰,抬手拍抚弗朗西斯后背数下。
“我们出发前我喝下了一整瓶葡萄酒,”弗朗西斯的话语随着湿热的吐息喷在伊万的耳垂上,大约是因胳膊挡在口鼻前,弗朗西斯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闷,“也许是酒精发挥效用的时间延后了,我总觉得自己似乎对马修说了不少醉醺醺的傻话。”
伊万揉了揉弗朗西斯的背脊,体贴得没戳破意识体不但难以喝醉,酒精也不可能入胃两小时后才搞晕人的脑子的这两个事实。
弗朗西斯偏头蹭了蹭伊万的侧脸,他长长叹息一声,“你知道我先前喝酒可不是为了御寒吧?我……我都不明白自己喝酒到底是为了鼓足勇气告诉你我决定不与马修见面,还是让自己敢于前来魁北克,你敲窗户时我都还未作出选择,所幸你的那件毛皮大衣转移了我的注意力,我还想着你干嘛在八月末带上件毛皮大衣呢?没想到那居然是给我穿的,于是我就告诉自己,既然你为了帮我的忙已做了那么多的准备,那么我至少不能辜负你的心意……”他的声音渐渐被虫鸣声盖过,半晌后才再次于伊万耳旁响起,“我现在心里一团乱,万尼亚,我已见过马修了,可我是否该继续同他联络呢?我有些后悔了,如果今夜我没来魁北克——不,如果前几日我没抵达基辅该多好啊,那样我只需用接连不断的宴会、游猎和性爱来抵消踌躇带给我的不悦即可,而现在……”弗朗西斯又沉默了,伊万感到自己被弗朗西斯贴着的那侧脖颈的皮肤表面泌出层薄汗,毕竟夏末时的温度并不适合两名成年男性紧紧抱在一起。
“你很可爱,万尼亚,”弗朗西斯突兀地说,“还会做些可爱的傻事。”他搂着伊万肩脖的双手松开些许,撤回身子用前额抵着伊万的额头,“战争之前我们的那次交谈,你在信中的提议,昨日以及今日你的行为,一步步引得我打破了我惯来对待非主权意识体的原则,你没想过我会因此迁怒你吗?”
“打破你原则的不是我,弗朗西斯,”伊万轻声回答道,“是你的心才对。”
“而这正是我会迁怒你的原因,”弗朗西斯低笑着说,“你让我变得像名多愁善感、没有理性思维的妇人。”
“跟随自己的心行动有何不好呢?”伊万为弗朗西斯的自我比喻而皱眉,“况且意识体严格意义上来说没有性别,我们都清楚的知道会影响人类理性多少的因素不是性别而是个体的性格。”
弗朗西斯又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非但会做些傻事,还会傻乎乎坚持某些会被人们嘲笑的观点。”不等伊万反驳或自辩,他就吻了吻伊万的鼻尖请求说:“带我回去吧,万尼亚。”
弗朗西斯与马修决定维持这种私人联系,鉴于伊万在新大陆的殖民地未与马修的领土接壤,来往交通耗时且不便,伊万对马修的拜访周期定为半年或一季度一次。马修对劳烦伊万做这等麻烦且��所风险——若柯克兰察觉到此事的话,或许会将伊万和弗朗西斯的行为从个人层面上升至政府层面,即认定是俄罗斯与法兰西觊觎着大不列颠位于新大陆上的殖民地,“即使亚瑟明白我们的国家没想夺取这块殖民地,为了恶心我们他也一定对大不列颠政府提议向我们两国政府递交公开抗议,”弗朗西斯调侃说,“况且,我不知道俄罗斯想法如何,反正我的国王非常渴望新法兰西能回到他的统治之下。”——的事感到极为不安,他数次向伊万道谢又道歉,伊万只好借自己也得视察俄罗斯在新大陆东端的殖民地的理由来安抚马修。
弗朗西斯离开基辅后,伊万的生活回归日常,在叶卡捷琳娜•阿列克谢夫娜能熟练处理政务后,他逐渐退出以叶卡捷琳娜•阿列克谢夫娜为中心的、掌管着整个俄罗斯帝国的小型人际关系网,再次成为只具有象征意义的、地位特殊的宫廷人物。叶卡捷琳娜•阿列克谢夫娜似乎对伊万回避权力的举动万分不解,这次伊万并未替她解惑,而是告诉她“您该自己思考出这个问题的结论”。同时尽管伊万退出了顶层权力圈,或许是出于情感上的需要,叶卡捷琳娜•阿列克谢夫娜仍时不时或是召伊万入宫或是前往伊万家中并同伊万肆意畅聊,并不习惯同自己的统治者有如此亲密关系的伊万曾询问为何叶卡捷琳娜•阿列克谢夫娜不将那些话留给她的情人听,叶卡捷琳娜•阿列克谢夫娜则回答说:“他们的确很能讨我欢心,可我如何能像信任您一样信任他们呢?”
在成为弗朗西斯和马修的信使后,伊万逐渐同马修熟悉起来。也因此,伊万一面告诫自己他不该做这些事,一面在发觉当柯克兰拜访过魁北克可马修仍对如何使用掌控自己体内的能量一无所知后忍不住主动教导马修,他没问为何马修不去请教柯克兰——伊万记得自己说出过这类提议,而马修的性格显然不会无视旁人给他的建议,故要么柯克兰在马修面前表现得太过不好接近导致马修不敢向他提问,要么就是马修已尝试请柯克兰教授他巫术知识但柯克兰拒绝了——而要教导巫术,仅一夜、或者说刨除花在往返路程上的时间后余下的那几个小时显然不够伊万教导什么有用的东西,故伊万向马修提议也许他能估算好时间,与黎明时抵达魁北克市外的森林中等待马修,这样他们能将一整个白日用在学习巫术上。
看上去马修对伊万的提议非常心动——伊万悄悄在脑中对比了心动时马修与弗朗西斯的表情,认为依照两人相似的神态来看,虽然弗朗西斯推测马修是因西班牙和葡萄牙对北美西北部的殖民而诞生,不过接连不断移民去新法兰西的法国人到底还是让他俩产生一种由子民构成的血缘上的联系——可随即马修又一脸为难的拒绝了伊万,“仆人们会发现我没呆在家中或市内的,若他们找不到我,很有可能去向总督寻求帮助,那样的话……”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抬眸窥视着伊万的神色小心翼翼说:“……对不起?”
“您不必向我道歉,”伊万叹息着弯腰平视马修,“您也无须这般频繁得为各类小事道歉,熟知您的人知道您是个害怕给别人添麻烦的、愿意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替别人考虑的善良的人,但那些陌生人,或不愿了解您的人只会认为您软弱可欺罢了。而且——”伊万犹豫一瞬,接下来的话本不应由他来说,应由弗朗西斯或柯克兰来说,然而凭弗朗西斯对柯克兰的描述以及马修在柯克兰离开魁北克后的表现出的情绪低落的状态来看,柯克兰不太可能承担这项责任,而弗朗西斯也不再有养育马修的可能,故假若他不说,恐怕不会有同族对马修说那些话。
“按照意识体间的从属规则来说,我本没权利和权力教养您的,可我能瞧出这种教育的缺失给您生活带来的不便以及痛苦,所以,嗯,这不是高高在上的指教,仅仅是告诉您我们、即欧洲的意识体们是怎么与子民相处的。您愿意听吗?”伊万认真地问。
马修仿佛被伊万严肃的态度给吓住了,他茫然地眨着眼注视着伊万,两手无意识揪着睡袍搓揉,片刻后迟疑地点点头。
“我们是意识体,是独立于所有人类与动物之外的生命,人类在大地上出现后我们才诞生,我们死亡后人类也未必会灭绝,但脱离族群性的‘人类’这一整体概念,人类就只是快速出生又快速死去的、构成我们骨骼和血肉的存在而已,您会让您的骨骼与血肉凌驾于您的思维与心灵之上吗?”伊万伸出手隔着皮肤和胸骨轻触马修的心脏,“诚然,我们无力掌控自己的命运,在国家、文明与领土的层面上无法决定自己与谁成为朋友,与谁成为敌人,与谁生活在一起甚至成为家人,只是这不是您自轻自贱、把自己当作乖巧的宠物听从人类管教的理由。虽然您的体格与外貌形同十一、二岁的孩子,但您到来世间已有一个世纪了,您得让您的子民意识到您并非真正的孩子,而是一名有思考能力的、能独立作出决定的人,您得向他们宣告您已经长大了。更何况,我们的子民不仅限于人类,我们领土上的每一株植物,每一只昆虫与每一只动物都是我们的子民,您得学会脱离人类的视角,站在植物与动物,乃至于整块土地的高度来思考问题。”
伊万直起身,他走至窗边,而马修迷茫的跟在他身后。“您瞧,”伊万侧头望了马修一眼,示意马修望向窗外,“此刻您既在我的身旁,在这具小小的躯壳内,又存在于窗外我们视线能到达以及不能到达之处。粗看之下,您能望见人类是如何在一片荒地中修建起码头与石屋,如何种下大片的麦子、紫花苜蓿和油菜,如何从海洋另一端运来牛与羊,如何利用蜡和油在夜间驱逐黑暗,若您只是一名普通的人类,只是魁北克省长,那么您眼中看见这些已经足够了。可既然您是意识体,那么您就还得看见那些或是因年龄或是因性别而生活困苦的人,看见生活在房屋角落和水沟里的臭虫与老鼠,看见因人类到来而被砍伐的树木,看见那些被迫将领地让给人类的食草与食肉动物,您得看见、并真正明白人类焚烧草原、森林与开垦荒地对您的肉体会产生什么影响。”
马修两手扒着窗沿,他时而朝窗外眺望时而侧转抬头带着似懂非懂的表情看向伊万。
“您还记得我第一次……呃,我是说,第二次来拜访您时的事吗?我们皆疑惑于为何您能感知到体内那股自然的、巫术性的力量而弗朗西斯不能,同时明明柯克兰与您以及我一样,可他的附属意识体却没有相同的能力。”
“我记得,”马修轻声回答道,“我现在仍不明白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法兰西与大不列颠对待原住民的不同政策。原住民被欧洲的人们视为蒙昧、原始、野蛮的人,换而言之,未受到基督教这类一神论干扰的他们仍相信着自然万物皆有灵性,而灵性的汇聚能催生出神明。”伊万说,“我无法证实我结论的正确性,但据我调查,由于新法兰西以渔猎为主要经营项目,故与原住民多有合作,而大不列颠则倾向于驱逐甚至屠杀原住民。虽说在您的名字还是‘新法兰西’时,您的宗主国未将那些与法兰西人合作的原住民当作他们的国民,可您的肉体显然将所有生活在您的领地内的人类视作子民与构成您的血肉,我猜这就是您能使用那种力量的缘故。”伊万望向河对岸的石制房屋群,“这些年我前来魁北克,每隔几次都能看见这座城市在成长,所占据的范围在扩大,往后大不列颠会向您的领土运送来更多的英国人以及奴隶,这些新移���需要更多的土地以开垦成农田或修建牧场,这种需求必然会入侵原住民的活动范围,导致原住民与新移民产生冲突,而冲突会演变成战争或一面倒的屠杀。”
伊万抬手���抚马修的右肩,“即使您完全顺从人类,一心将自己视作宗主国的附属,认同管理这片土地的总督的立场将原住民视作不知好歹的、伤害大不列颠国民的野蛮人,当他们屠杀原住民时,那受到局限的思维和偏颇的立场也不能使您的肉体免于病痛,那时您该怎么做呢?”
马修先是怔愣着同伊万对视,不一会儿似乎对伊万描述的未来感到害怕般惊慌地说:“可是阿尔从没有——他、他同我提到过驱赶那些,嗯,‘头戴羽毛的野蛮人’的事,”马修抬手比划出单引号以示自己引用了新英格兰意识体对原住民的称呼,“他没详细讲述他们是怎么驱赶原住民的,但从他的话里我能听出在驱赶过程中原住民有不少伤亡,而他从未提起或表现出他的肉体因这些冲突而感到不适甚至受伤!”
“那是因为很可能一开始原住民就没被归纳进新英格兰子民的范畴内,”伊万说,“子民即我们血肉的一部分,所以子民的伤亡会作为伤口与病痛投射在我们的肉体上,且这种投射不会区分伤亡的原因,是因天灾、因镇压某次暴乱、因对外战争,还是这种非典型的‘内战’。”伊万叹息一声,“马修,您得做出选择。您可以一直躲在乖巧听话的面具之下,这样您不需去思考许多沉重的东西,不会经历哪怕竭尽全力去做某事却仍失败的无力与挫败,您还能躲开许多冲突,或至少那些冲突不会直接发生在您面前。然而作为代价,在您脱下面具前,没有人会将您视作独立的、有份量的存在,您本身的利益永远会被放在大不列颠的利益甚至某些远在英国的官员、企业家、本地总督的利益之后考虑,且在人们习惯您的温顺后,他们就会认定自己有权决定您的一切,例如决定您是否能独自在森林里呆上一整个白日。同时人类越是习惯您的温顺,当您未来因某件事——无论是什么事,是重要还是不重要的事——而表现的不那么乖巧时,人类就越是震惊,这震惊很快会转变为因感到自身权威被挑衅而产生的愤怒,简而言之,当您的体格再长大点儿,您想拥有自主性将变得极为困难。”
“我……您说的这些同我的父母——曾收养我的人类家庭以及其后的总督们教导我的说辞不一样……”马修呢喃道,他弯曲食指用指甲在窗口上来回划动,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微弱的、仿佛担心被伊万之外的对象听见的音量问:“那我该怎么做呢?”
“我无法告诉您具体的做法,”伊万温柔地说,“具体的列出每个步骤的做法即意味着死板,而您需要的是随机应变,针对不同的性格、不同的立场以及不同目的的人需采取不同的方式。不过若拿眼前的这件事、即您身边的人在监视您的行踪来举例的话,”闻言马修张开嘴又闭上,伊万猜测也许马修本想反驳说他没被监视,“您想要摆脱这种紧密的监视,可以从明日开始在不告知身边的人您的目的地的前提下去森林或另一些您过去不常去的地方,等黄昏时分再回到家中,当人们问起您的行踪时,您该以一种底气十足的、混着些许奇怪的态度反问他们为何需要得知您去了哪儿以及做了什么,或您也能利用您的外表年龄,作出无辜单纯的模样告诉人们您仅仅是去森林里玩儿。您持续这样做,根据我的经验,三五次之后人们就会留下‘我们的意识体喜欢独自跑去人烟稀少的地方玩耍且他能保证自己的安全’这一印象,此后人们就不会再试图掌控您的一举一动。”
“啊!”马修小小惊呼一声,“阿尔说过类似的话,有时他来找我玩儿时,若时间太晚他会要求住在我家中,我曾担心他的总督会因他失踪而恐慌,还害怕如果他的总督发现他在我这里的话没准儿会引发新英格兰和新法兰西的冲突,可他告诉我他的总督早就习惯他时不时失踪几日了。”
“看样子您的邻居比您调皮。一个调皮的孩子总能比一个乖顺的孩子获得更多自由,因人们对前者的期望值比后者更低。”
“是的。”马修似想起了什么般微笑着说,下一刻他的神情又黯淡下来,“不但是新英格兰的总督,阿尔也不畏惧柯克兰先生,虽然阿尔时常向我抱怨柯克兰先生,例如说柯克兰先生像只喜欢把触肢插进人脑袋里的海怪一类的,但根据他谈起柯克兰先生时的语气与内容,听上去他与柯克兰先生相处得很好,哦,”马修停顿一瞬后改口说:“也许不是通常人们口中的那种‘好’,但至少……”他耷拉下双肩,“弗朗西斯告诉过我不少柯克兰先生的事,大约是想让我找到与柯克兰先生相处与交流的方式,可在柯克兰先生抵达魁北克后,我、我完全没有勇气把脑中预演过许多遍的话说出口……柯克兰先生不是个容易接近的人,我很难将我见到的柯克兰先生同阿尔嘴里的柯克兰先生联系在一起。”
“在欧洲有这样一个传言,”伊万说,‘尽管依实际情况来看,那更像是个只有当事人不知道其已公开的公开的秘密。’他想,“大不列颠王国拥有许多殖民地,不过众多附属中只有新英格兰的意识体对柯克兰而言是特别的。这名未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意识体占据柯克兰心中独特地位的原因众说纷纭,可没人对‘独特’这个形容词有异议。”伊万隐去欧洲众人的猜测不提,因那些猜测多半同些毫无根据的、下流色情的推断有关,至于伊万,在汇总弗朗西斯的闲��和通信中对柯克兰的描述后,伊万认为柯克兰只是想制造出一个全然信赖依恋自己的幼崽,就如当初在娜塔莉亚诞生前伊万计划着将对某个还未来到世间的、附属于俄罗斯的意识体要做的那样——弗朗西斯在得知伊万的猜测后以“你还太过天真”的语气说:“唉,万尼亚,谁说这些目的是矛盾的呢?以亚瑟的控制欲来说,等新英格兰意识体的肉体成长到能勃起和射精后,亚瑟从仅做出你猜测的那些事发展到做出其他人猜测他将做的事也不奇怪。”——“而其它同族在柯克兰的观念里甚少有值得他正眼相看的对象,大部分同族都无法进入他的视野,尤其是小公国与附属意识体,余下的那些,因大不列颠赢得了数年前的那场战争的胜利,所以对他而言不是日薄西山的竞争者,就是尚且无法威胁到他地位的潜在对手。”
伊万不知自己的话是真的安慰到了马修,还是马修仅仅是体贴他的好意,总之面前这个身高已达至伊万胸口的意识体露出释然的神情,随后马修好奇的问:“弗朗西斯和您也在您说的那个范围中吗?”
“当然。”伊万笑了笑,“弗朗西斯就是那个日薄西山的竞争者,我嘛,则是个没认清自己位置的、一心想挤进欧洲的亚洲农夫。”马修诧异地看着伊万,像是不明白为何柯克兰把俄罗斯帝国当作亚洲国家般,“我的国家位于欧洲边缘,且近乎三分之二的领土属于亚洲。”伊万耸着肩解释道,“回归我们原本的话题,您得尽快决定您想要在这盘以整个地球作为基底的棋局中扮演什么角色,是扮演一个以大不列颠利益为首的‘另类原住民’,还是扮演一个以您的领土与子民利益为先的意识体?说起来,依照大不列颠现在的实力以及发展需求来看,他们必然会向新大陆东侧扩张殖民地范围,也许未来某日你我的领土会接壤,甚至发生军事冲突以及战争呢,马修。”
闻言马修僵住了,伊万能瞧出这可怜的孩子从未预想过这种可能性,他补充说:“以及弗朗西斯,英格兰同法兰西可是世代仇敌,以地理位置来说您不太可能直接同法兰西开战,但大不列颠必然会在战时要求您提供军备物资与士兵。”马修的神情使伊万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年幼意识体的后脑勺,“别担心,这不会改变您与弗朗西斯或您与我之间的私人关系。”伊万安抚道。
“可、可若我们的国家成为敌人……”
“您也说了,是我们的‘国家’,而非‘我们’。不得不承认在战争给已方带来无数损失的情况下,区分敌方的国家与意识体是件困难的事,然而国家的立场随利益而不断变化,诸如几年前的那场战争,想必您也听说过俄罗斯在新沙皇掌管国家后原本的盟友立刻变成了敌人。”见马修点头,伊万便继续说:“这种事时有发生,且即便是盟友,因目标与想达成的结果不同,合作时也常出现表面上承诺提供帮助但出工不出力的情况。因此,我们在与同族相处时,倾向于避免让人类的立场和情感过于影响我们自身的交际。”
马修垂首盯着自己的双手,木制窗台上出现数道浅而短的划痕,他摩挲着那些划痕,半晌后小声说:“我……我得用点儿时间来思索您说的这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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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dependence-of-mind · 5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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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政策》:新冠状病毒是美国历史上最严重的情报失败 全是川普领导的过错
作者:ChineseInNY 2020-03-29
编者按:
美国对外关系委员会( 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高级研究员,政治科学家米卡·赞科(Micah Zenko)本周在美国知名学术刊物《外交政策 》(注1)发表了一篇题为《新冠危机是美国历史上最严重的情报失败》的文章(下图),认为在美国正在爆发的新冠疫情是“比珍珠港和 9/11更扎眼的失败,全是唐纳德·川普领导的过错”。
以下为文章全文的翻译:
● ● ●
新冠危机:
美国历史上最严重的情报失败
这是比珍珠港和 9/11更扎眼的失败,
全是唐纳德·川普领导的过错
文 | Micah Zenko
译 | 新约客
去年9月,我在华��顿与一家《财富》(Fortune)100强公司的风险管理部门副总裁会面。我问了这位以前曾担任情报分析师很长一段时间的高管一个您会向任何风险主管问的问题:“您最担心的是什么?” 
这位先生不加思索地回答到:“一种高度传染性的病毒,始于中国某处并迅速传播。” 
这位副总裁的公司在整个东亚都设有办事处,他解释了公司随后采取的预防性措施,以应对这一潜在的威胁。
自从新型冠状病毒席卷全球以来,我经常想到这个人的先见之明的风险计算。
大多数领导者缺乏进行基于风险的日常地平线扫描(注2)的自觉,只有更少的人仍然制定必要的应急计划。更有远见的领导者则具有远见卓识,可以预先正确地识别出最大的威胁,从而提前制定和实施这些计划。
川普令美国人民跌入险境
可以说,川普政府在认真对待情报界关于新冠状病毒(COVID-19)爆发的连续不断的反复警告(注3),以及大力推行与此预计的威胁相称的全国响应计划方面,全部都失败了。
联邦政府自己就有资源和权力来领导公共和私人利益相关者应对该病毒造成的可预见危害。
然而不幸的是,川普政府官员做出了一系列的判断(最大限度地淡化了COVID-19的危害)和决定(拒绝采取必要的紧急行动),致使美国人民跌落进本不会进入的险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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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盛顿邮报》报道,美国情报机构在一月和二月一直向川普政府报告新冠状病毒大流行的警报,所有的危险被川普极力淡化了。)
简而言之,川普政府给美国人民带来了灾难性的战略意外。
与以往的战略突袭不同—珍珠港事件、1979年的伊朗革命,尤其是911事件—现在正在发生的这场灾难是由前所未有的漠不关心,甚至是蓄意的疏忽造成的。
如果说9/11委员会的报告将基地组织的袭击归咎于罗纳德·里根(Ronald Reagan)总统到乔治·w·布什(George W. Bush)政府,而正在蔓延的新冠状病毒危机则完完全全是现任白宫的责任。
川普系统红灯在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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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1委员会报告的第8章(注4)的标题,“系统红灯在闪”,正来源于中央情报局前局长乔治·特纳特(George Tenet)在2002年夏天所说的话。
当时,情报界的许多报告都表明美国境内即将发生航空恐怖袭击。不顾一些反恐官员已经发出的警告和疯狂的努力,9/11委员会仍然确定:“我们看不到任何证据表明该密谋的进展受到任何政府行动的干扰。……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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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11委员会报告的第8章的标题,“系统红灯在闪”)
上周,《华盛顿邮报》报道了情报界在一二月连续向白宫发出新冠状病毒警告,而这些警报对深受川普影响的高级政府官员没产生什么影响。
唐纳德·川普总统从1月22日开始(注5)对新冠病毒进行不断的嘲讽,这无疑对他们产生了影响:“我们已经完全控制了它。这是一个从中国来的人,我们可以控制住它。就会好的。”
(⇑ 新锐政治视频媒体 Recount 的这个视频很直观地展现了川普是如何从持续地企图淡化新冠疫情的危险到最终不得不承认危机已经来到门口。【见文末视频】)
川普的错误判断何以被贯彻执行
到目前为止,川普统的领导风格中有三点令人痛苦而显而易见的事实,可以解释为什么美国人现在正面临的日益严重的新冠状病毒大流行。
首先,一个事实是,一旦他绝对相信任何东西,不管他对此考虑了多少,信息不灵通还是不准确,他都会完全依赖于最初的印象或判断。
领导者通常傲慢自大,过分自信。对于许多人来说,权力的升级就证明了他们内在的智慧。但是,真正明智的领导人会真诚地寻求反馈和批评,积极开放,勤于思考,从善如流。众所周知,川普缺乏这些素养。
其次,特朗普的判断具有很高的传染性,几乎感染了与其接触的每位官员或顾问的思想和行为。
总统将自己包围在跟他一样看事物,一样想问题,一样做事情的人里,对于这些“身边人”而言,这种影响力自然不足为奇,然而,他言而无当臭名昭著的的评论对那些曾经荣光重返沙场的军事、情报和商业领袖,竟然也产生了令人触目的影响。
如果有人不能够紧跟总统,他们就面临解雇或者随时可能被解雇。
其中最有名的例子,就是近日有报道(注6)称,总统对不可或缺的安东尼·福奇(Anthony Fauci,美国国家过敏和传染病研究所所长,下图)失去了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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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糟糕的判断很快传染了联邦政府的所有决策部门,连合理的质疑都几乎没有,更不要说遇到任何抵抗。
一般来说,联邦机构由白宫认为最有能力执行政策的官员领导,这些官员通常享有一定程度的自治权,不从属于川普。更有甚者,历史上无党派倾向的国家安全或情报领导职位,也不再是拥有足够丰富的经验或专业知识以应对非政治职业人士提出的担忧的人士,取而代之的,这些职位也被愿意与白宫结盟的人充斥。
以上,川普最初的错误预判和陈述于是得以在执行层面贯彻实施。
川普将令美国人民付出数十年的代价
上述同一篇《华盛顿邮报》的报道里,一位匿名美国官员令人震惊地引用了9/11委员会报告第8章那句著名的引言:“可能连唐纳德·川普自己都没想到,但政府中的许多人却明白-他们根本没法让他对此做任何事情。系统红灯在闪。”
既然川普早已得出结论,新冠状病毒根本不可能对美国构成威胁,那么情报机构,运用流行病学模型的医学专家或公共卫生官员,也就不大可能再告诉白宫有什么不一样的情报。
就像前国家安全顾问亨利·基辛格(Henry Kissinger)那句流传很广的名言,对于情报机构的警告未能得到人们的认可,他说,“您警告过我,但没有说服我。”
而川普总统的大脑完全无法接受任何不同的观点,即使警报再准确,也一样无法说服他。
在新冠状病毒爆发的初期,白宫的置身事外与漠不关心将是任何现代总统所能做出的代价最高的决定之一。
清晰的警告,关键的决策要点,曾经都在能够令美国本来可以做得足够好的足够长的时间内,摆在这些官员面前。
但是,永远不要忘记他们浪费远见,浪费时间的恩赐的方式,更不要忘记他们浪费的原因:
川普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他的核心圈子更在过长的时间里推进了他的错误,直到今天,依然政策不力。
而美国人民,现在,将付出数十年的代价。
注1:Foreign Policy,由政治学家亨廷顿(Samuel Phillips Huntington)及沃伦·曼舍尔(Warren Manshel)共同创办的美国学术刊物;
注2:Horizon Scanning,地平线扫描是一种通过系统地审查潜在威胁和机会,发现重要事态发展早期迹象的技术。扎实的‘地平线扫描’能够提供制定战略、预测未来的发展背景,从而获得充足的准备时间;
注3:https://reurl.cc/KkrRd9 ,据《华盛顿邮报》报道,美国情报机构在一月和二月一直在向川普政府报告有关新冠状病毒造成危险警告;
注4:https://reurl.cc/Qd6xYq ,9/11委员会报告;
注5:https://reurl.cc/d0xA1D ,《纽约时报》详细列出川普在1月是如何淡化新冠病毒流行的危险的;
注6:https://reurl.cc/5l2zDM ,《纽约时报》报道,安东尼·福奇时常纠正川普有关新冠状病毒传播的虚假言论,令总统越来越感到担忧,对这位倍受美国人信赖的流行病专家失去了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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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grenwen · 3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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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廷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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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makurakoiwa-blog · 6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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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H/米英]他们的婚礼
文/鎌仓纲岩
-国设
-时事梗 | 英国王室婚礼
-清爽酸甜的柠檬接骨木花蛋糕切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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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哦,英国。”
“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彼此相伴。”
两天前,��莎小镇迎来一批热情的客人,他们高举米字旗,一面游行一面欢呼,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更有甚者,就地扎起帐篷,只为后天抢到靠近温莎城堡的好位置。
喜气洋洋的氛围笼罩着全国上下,所有人都翘首期盼着大婚当天的到来,然后给予王子夫妇真诚的祝福。
暮春已深,初夏方至。
婚礼当天,多雨国度也享受到了久违的晴天。盯着窗外的阳光,英国一时发愣,直到女王轻唤“英格兰”,他才回过神来。难得同女王共进早餐,对方优雅地喝着燕麦粥,盘子里���放着一小把坚果。英国不好意思地回答“抱歉”,然后安静地饮用起他喜欢的锡兰高地红茶。
“在想什么,英国?”
“我在想今天的王室婚礼,陛下。”
年长的女王得体地向他微笑,白发蓬松柔软,青柠色服装衬出她高贵而不失活力的气质。
“是美国人啊。”她意味深长地感叹道。
“是的,来自加利福尼亚的善良女士。”
话虽如此,听见女王感叹美国人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地联想起他大洋彼岸的恋人。毕竟是英美两国的大事,对方也有派出外交使节,昨天下午抵达伦敦的飞机里,美国也在。虽说平时不忙的情况下,两人会视讯通话,可在现实里感受彼此的温度比那好上一万倍。
在这个君主立宪制的现代国家中,英国算是老资格的王室成员,不对外公开身份是各个国家意识体约定俗成的秘密。餐毕,英国向女王行低头礼,起身跟在后面。他们先后走出宫殿,分乘两辆轿车前往温莎城堡。
对美国来说,没有比今天更惬意的工作日。因为婚礼的安排,美国和同事们昨晚直接下榻在白金汉宫的外宾房间,他在的那间离英国很近,于是厚脸皮的美国人在英国的房间里夜宿了一晚。临近清晨时,美国才低调地回到自己那边。短暂分别前,两人接了个甜蜜的早安吻,被美国揶揄道:“我差点忘了今天结婚的不是……”话没说完,易于害羞的英国人就把他推出房门。
“特殊关系”,是的,以国家利益为纽带维系在一起。
但对于他们个人而言,“特殊关系”意味着无法替代。
从三百年前就开始了。
交织在血液里的真实亲情,朝夕相处的养育回忆,再到后来的分歧、争执、对峙,瓢泼大��把温柔化成泥泞——从他那里独立,从他那里自由。既深恶痛绝于他的傲慢,却又放不下过往的种种,爱情啊,便在历史的进程里,在那扭曲的感情中缓慢萌芽,连本人都始料未及。
美国凝视着自己手掌上的疤痕,表情淡漠得好像旁观者一样。那是几年前才添的新伤,褪成淡淡的一条。还有更多的旧伤爬满手臂和后背,斑驳地落在皮肤上,刻在美利坚的肌肉里。凡是国家,大都不会拥有保持身体完好无损的幸运,历史和战争留给他们的遗物,就通过政体、法律、国民意志,还有肉眼可见的伤痕的形式保存下来。
他勇敢、强大,早年开拓领土造就了美国不知疲倦的探索精神。身着麂皮牛仔衣,头顶墨西哥宽沿帽,腰佩左轮手枪,他和寻求冒险的小伙子们一道向西前进,驱赶牛群,抵御风沙,偶尔还会比试枪法。
再后来,独立战争淬炼他的品格,自由之魄铸就成丰碑,钢铁和石油推动着时代前进,名为美利坚的巨大机器便在自己主导的浪潮里,持久不停地转动着。
那都是几十上百年的事情,明明有着比普通人更长的寿命,可回忆起来仍然像发生在昨日。
就像他和英国的感情。
隐隐约约地察觉到自己的心,而后演变为一场单相思,不愧为十足的行动派,美国热烈的感情像大西洋暖流一样涌入英国的海港。它如期而至了,不容当事人质疑地如期而至了。
上帝保佑,他们注定要在一起。
美国双手合十抵住脸庞,坐在外交派遣的轿车后排,如同祈祷。睁开眼睛,好像天空一样晴朗的倒影中,是他的整个世界。
英国。
当美国的车队抵达温莎城堡时,主办方已经准备妥当。经历将近千年的岁月,这座白色花岗石建筑依然庄严雄伟,穿过层层大门,美国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当中的英国。年长国家身着黑色西装,一大朵粉红的玫瑰点缀在胸前,他在宾客中应对自如,脸上挂着绅士的微笑,优雅一如往常。
礼拜堂里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拥簇在一起,或寒暄致意,或低低地交谈,但目光都不时投向新郎,惹得那位即将迎来婚礼的王子愈发紧张,向身旁的兄长投去求助的眼神。明明是个性格外向的人,以前和朋友��乐时全然没有皇室的矜持,英国对他的为人很是清楚。看到王子不停揉搓双手,像刚恋爱的青涩男孩在校门口等候恋人,英国也忍不住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松一点。”
“噢,谢谢,承上帝洪恩的……”他说话都在发抖。
“您太客气了,殿下。”英国是看着王子长大的,因此无论怎样,他都希望自己的朋友不必在这种时候对他太过有礼。
美国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眼里满是愉快的笑。和年轻热情的美洲国家不同,英国向来内敛,不擅长与人交往,光看他和法国的关系就知道了。美国性格开朗,又喜欢参加社交活动,总是能轻易得到大家的好感,他自然也希望英国能拥有交心的挚友,好让自己在大洋彼岸时不那么担心。
不同政党和派别的政客轮番上台,签订协议和政策改革一茬接一茬,这么多年过去了,对于国家而言,这段时光也算不上短暂。脱去权力的外衣,皇室焕发出古老的魅力和崭新的生机,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里是英国的家。
等美国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一种难言的感觉油然而生,有朋友、有家人,他甚至觉得英国比他幸福得多。五眼同盟也是家人,然而那终究不一样,英国有一整个完整的家。
算了,反正他们是恋人不是吗。
咕噜咕噜喝光带在身边小瓶冰镇可乐,捏扁扔进教堂外的回收箱,那是美国来时从路边店铺买的。刚转过身就看到英国向他走来,美国爽朗地笑起来,不出意外收获了今日份的训斥:“又喝饮料。”英国人仔细替他擦干嘴角的水渍,把手帕收回口袋,接下来的抱怨都被美国当作温柔的耳旁风,表面笑着应和,实际什么都没听进去。
“走吧,我们回去。”
英国看过很多人结婚。
无论是贵族还是民众,人们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结合。也许是上帝的旨意,这种婚姻里责任感比情感的分量重得多;又或者是家族间的联姻,为权势、领土和财富;当然也有爱情,少得可怜但并非没有,更准确地说,爱情不是稀缺物,但纯粹的爱情是不存在的——美貌和子嗣,王位和势力,它往往掺杂了其他因素。
他见证过太多。
王朝更迭,历史飞逝,那些登顶权力巅峰的人一个接一个交替,留下一个又一传奇的故事,英国是这一切的旁观者。
他们或使英国达到盛世,或身处动荡,经历过大革命的洗礼。而婚姻是什么,爱情是什么,每个人想必会给出��同的答案。
英国还记得亨利八世执意与教宗裂绝时的强硬态度,宁可和罗马教会裂绝也要迎娶他深爱八年的安·博林,而对共度二十年婚姻的凯瑟琳不闻不问。英国无心干涉国王的感情生活,只要那些不理智的判断没有动摇国家的根基。男欢女爱的事情,没有人可以说得清,所谓教皇的新娘、贵族的情妇,那个时代的人们过着混乱奢靡的生活,英国自己也不例外。他不是没有动过心,然而国家的身份和逢场作戏的初衷,让他摒除了这些不该有的杂念。
国家本来孤独。
这还是上一任伊丽莎白女王曾对他说过的话。没有父母那样惊世骇俗最终惨淡收场的爱情,甚至没有名义或实际上的婚姻,伊丽莎白将她的一生献给了英国。从孤独的角度来说,她和英国是一样的,没有办法全心全意地信赖谁,托付谁。但是当她在里士满王宫阖上双眼,身后是伟大的黄金时代之时,她所受的苦难已经到了尽头,英国却还没有。作为国家,英国还要走下去,并将以他光荣孤立的姿态继续走下去。
然后见证着一代代人的历史,从出生到死亡,他们的权谋、野心,还有爱情。
如果不是遇到美国,从相遇到亲人的相爱,再到枪口对峙,然后从疏离转化为无法自拔的深爱,只属于他们之间的爱情。
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无数次,英国都想要找到一个答案,他想问美国究竟在想些什么。按耐不住终于抬头,发现美国正盯着他看。
“笨蛋。”迅速收回视线,脸庞染上可疑的微红。
“英国你这么大声会被听到哦。”
咬牙切齿地拧了一把他的胳膊,英国不再理会装模作样的超大国,他要是懂得收敛音量,就不至于在那次私人派对上狂吼摇滚,震得所有人耳朵发麻。
“给我专心。”
手捧铃兰和香桃木的花束,纯白婚纱的拖尾散开在身后,准王妃的微笑笼罩在那层头纱下。她朝祭坛款款走来,所过之处吸引着一道热烈又深情的视线。
他们宛若初尝爱恋的年轻人,在教堂里相视而笑,没有拘谨的繁文缛节,只是两个彼此相爱的人,在这里被见证一世爱情。
“Harry, will you take Meghan to be your wife? Will you love her, comfort her, honour and protect her, and, forsaking all others, be faithful to her as long as you both shall live?”
“I will.”
迫不及待的回答让宾客都笑了,这时候,美国也嬉皮笑脸地看着身旁的英国。
爱他,安慰他,尊敬他,保护他。
原来他们一直都在做这样的事情,已经习以为常,就像本能般与身俱来。
光从彩色玻璃穿过,流泻进教堂的每一寸地方,高悬两侧的嘉德骑士们的盔甲、佩剑和旗帜静静地伫立在此。修建这座教堂是五百年前的事,转眼间时过境迁,古老的贵族世家成为一种传统,王室成员也终于可以与心爱的人结合。
就连英国本人也沉浸在温暖的幸福中,有名为美国的存在出现在他的世界里,温暖了漫长的生命。
超大国把这幅画面看在眼里,唇角上扬,满足地笑了,眼睛里仿佛有明星闪烁。
美国显然对下午的婚宴招待很不满意,一条美式棉花糖,一个小汉堡,以及一杯以新人名字命名的鸡尾酒,哪里满足得了青年旺盛的食欲。
“我要饿死了,你们英国人胃口都这么小吗?”
英国想要笑话他,但还是绅士地抿了抿唇,将自己的那块汉堡分给他。
大多数人没吃饱是预料之中的情况,只不过看到美国狼吞虎咽地咀嚼着披萨时,英国无可奈何地笑了。不知是谁发起的提议,一大箱外卖披萨被送进温莎城堡。
这行事风格可真是十足的美式做派。
晚间的私人宴席在浮若阁摩尔宫举办,只有与王室极亲密的宾客受邀出席。换上奶白色晚宴礼服的英国穿梭在人群里,与他们握手寒暄。
美国就静静地靠在窗边,灯光给他的西装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树影摇曳,蔚蓝色眸子里倒影出富丽堂皇的景象。
不管怎样的荣华与宠辱,历经百年磨砺的超大国都不会在意,仅仅是英国的存在,令他着迷。
待到百年之后,连同骨头一同埋葬,只有历史记录着他们的功勋,而爱情流传在诗篇里。
人是这样,国家也是如此。
“你这身礼服很好看。”他轻轻地拉平英国肩上的褶皱,“我早说过你适合白色。”
“可是穿的机会又不多。”英国人小声嘟哝着,为他整理好那枚红色的蝴蝶结形状领结。
华丽的吊灯在两人身上投下阴影,装饰着条纹和花卉的壁纸因此熠熠生辉。
“如果结婚的话,我要选白西装,军服太老套啦。”
“笨蛋……”英国努力掩饰着难为情的样子。
“薄……薄荷绿的马甲也不错。”他飞快补充道。
“你在认真考虑?”
“住嘴。”心虚地要去捂对方的嘴,免得更多让人难堪的话语跑出来。美国一把抓住他的手,握紧,示意英国身后有人:“嘿,他们过来了。”
“夜安,先生们。”
今天婚礼的主角,苏塞克斯公爵和夫人满含微笑,向美国和英国走来。举起香槟,四支高脚杯碰在一起,欢乐的笑声回荡在房间中。
“愿你们的爱情一世长久。”美国认真地说。
“同样的祝福,赠与我们的祖国。”
新人莞尔一笑,英国不好意思地别过头,而美国温暖的手掌始终没松开过。
轻盈优雅的圆舞曲再次响起,刚结束共舞的两人在露台上享受着晚风的吹拂。
美国自身后拥住他,宽厚的怀抱和熟悉的温暖都令人心安,收紧搁在腰间的手臂,他们的手交叉握在一起。
英国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
人类的爱情至死方休,而身为国家的他们——
“没关系哦,英国。”
“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彼此相伴。”
刻意拉长那个单词,美国在他耳畔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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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八世(Henry Ⅷ):英国都铎王朝第二任君主。在位期间推行宗教改革,使英国教会脱离罗马教廷,保障了英国的长期利益。年轻时是多才多艺的王子(懂拉丁文、法文、意大利文和一些西班牙文、希腊文,能写诗、作曲、打猎、马术、射箭、摔跤和网球),称得上当时的国民偶像,民众都很喜欢他。后因子嗣问题多次结婚,一共有过六位王后,这对他的影响很大,晚年的亨利多疑易怒,无所建树。
*阿拉贡的凯瑟琳(Catherine of Aragon):亨利八世的第一人王后,原为西班牙公主,父母即支持哥伦布横渡大西洋的卡斯蒂利亚-阿拉贡双王陛下。最初嫁给亨利七世的长子——威尔士王子亚瑟,但婚后亚瑟病逝,出于政治原因,凯瑟琳和次子亨利八世结婚。当年亨利和她也有过热烈的爱情,但凯瑟琳只有一个女儿(后来的玛丽一世[血腥玛丽]),求子心切���亨利选择与她离婚。最后,凯瑟琳在1536年死在金博尔顿邸宅。
*安·博林(Anne Boleyn):亨利八世的第二任王后,彭布罗克女侯爵。原为凯瑟琳王后的侍女,后成为亨利的情妇,二人相恋长��八年。为与安妮结婚,亨利不惜发动宗教改革,与罗马教廷彻底分家。安生下的孩子只有一个女儿存活(后来的伊丽莎白一世[处女女王]),因此被��利冷落。1536年,安以通奸罪被斩首。
*很复杂,非常复杂。那时候英国并没有过女性君主,亨利自己要对付野心勃勃的贵族都很棘手,所以自然地:没有儿子=把英国拱手送人,虽然事实证明伊丽莎白一世不是一般的强(代价就是:防止英国不能中立所以不和国外联姻,防止自己倾向党派所以不和国内联姻)。亨利的确爱过凯瑟琳也爱过安,凯瑟琳对亨利的好自不必说,安在那个男女地位悬殊、不结婚等于异类的年代等了他八年,期间有无数优秀的追求者,如果只是为王后的地位,安不必做到这步。亨利后来的妻子:简·西摩,克利夫斯的安妮,凯瑟琳·霍华德,凯瑟琳·帕尔,只有简·西摩为他诞下健康的儿子。
这些故事里,我个人喜欢安·博林和简·西摩,她们都是那个时代最富才华和魅力的优秀女性,可惜遇上亨利,六位王后,一位难产而死,两位被流放,两位上了断头台,一位善终。亨利因此成为“杀妻狂”的代名词,而无论谁的命运,都是一种莫大悲哀。
*《Introit》—— Handel(韩德尔的《献祭文》):本次婚礼上全体宾客起立合唱的赞美诗。
*“We’ll keep in love for a long——long time.”狡猾的美国人,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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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Wedding of my dearest USK.
没赶上大婚当日,迟了很久,so……un huh.
享用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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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tastar · 3 years ago
Text
可萨黑手党:不惜一切代价执意建立一个世界政府
可萨黑手党疯了,追随法国大革命的恐怖统治(更新)
作者:Sajjad Shaukat 今日退伍军人
著名历史学家一致认为,除其他原因外,1789 年法国大革命的主要原因是特权阶级与非特权阶级之间的阶级差别,这种差别在继续采取国际贷款政策的路易十六统治时期迅速扩大,而债务使国家濒临破产,导致了革命。
他们认为,“法国大革命的开始是因为法国人民想要结束君主制和贵族制……人民签署了《人权宣言》,宣布所有等级平等……法律面前人人生而平等……革命珍视自由、平等和正义等人民的真正愿望,这不仅成为法国人民的灵感,也成为欧洲乃至全世界人民的灵感。”
但是,当法国见证了 1793 年 9 月至 1794 年 7 月的恐怖统治时代时,这种热情就消失了。恐怖统治基本上是由革命的激进领袖马克西米连·德·罗伯斯庇尔 (Maximilien de Robespierre) 创建的。
据一位研究人员称,“断头台成为首选的处决方法,并被称为“国家剃刀”。医生约瑟夫断头台建议将其用于所有处决,因为这是一种快速、无痛的死亡……该装置是一个大木框架,底部有一个空间供囚犯颈��使用。在机器的顶部是一个大角度的刀片。一旦俘虏被固定,刀片就会掉落,切断头部并导致立即死亡。”
在恐怖统治期间,革命者通过断头台处决了法国精英阶层的许多高级成员,其中还包括国王路易十六、他的妻子玛丽·安托瓦内特、路易·菲利普二世、罗兰夫人和吉伦特派。
恐怖统治由公共安全委员会雅各宾派控制。罗伯斯庇尔治理国家,拥有八十​​万军队。在当时,这是欧洲有史以来最大的军队。研究人员说,“有 20,000 到 40,000 人被处决。在审判中,他们无法为自己辩护。受害者是神职人员、贵族和平民。任何不同意雅各宾派的人都是对共和国的威胁。”
罗伯斯庇尔甚至处决了他的一些领导人,如丹东和其他在 1794 年被斩首的人。当包括罗伯斯庇尔和圣茹斯特在内的几位主要煽动者被斩首时,恐怖统治结束了。然而,法国大革命已经开始自相残杀。
关于恐怖统治,大卫汤姆森写道,“恐怖不是阶级战争的工具,70% 的受害者属于农民和劳动阶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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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印度历史学家 VD Mahajin 的说法,“恐怖统治被描述为戒严令发疯…… [1793 年] 11 月 10 日,罗兰夫人被处决。当她登上脚手架时,她惊呼:自由!以你的名义犯下何等罪行!”
法国将军拿破仑·波拿巴趁着国家的恐怖统治和动乱之机,通过政变夺取了政权,成为了政府首脑,成为了第一任领事。后来他自称为法兰西皇帝。与法国大革命的思想完全相反,拿破仑通过建立独裁、君主制和贵族制统治了法国。他还使法国军事化,并在几场战争中与该国交战。
如果我们认识到法国大革命的血腥后果,我们需要知道,在现代,可萨黑手党也发疯了,以最糟糕的形式追随法国大革命的恐怖统治。这个黑手党完善了断头台的策略,折磨致死了数百万人,属于各个国家。如果断头台导致人快速死亡,那么卡扎尔黑手党的技术不仅通过大规模谋杀,而且通过常年痛苦(也可能等同于缓慢毒药)来消灭人类。
至于卡扎尔黑手党的历史背景,以及它与以色列和犹太复国主义犹太人的联系,《今日退伍军人》的多位作家已经曝光了其邪恶的图谋。
📷可萨人
在这方面,在“极其邪恶的可萨黑手党的隐藏历史” 和“过去的可萨人,现在的可萨人”的标题下,普雷斯顿·詹姆斯和迈克·哈里斯在 VT 上写道,
以及他们为赢得这些战争和维持联邦而对美国和美国人进行报复的血誓。在 2014 年 12 月 1 日举行的叙利亚打击恐怖主义和宗教极端主义会议上,《今日退伍军人》高级编辑兼主任戈登·达夫在其主旨演讲中首次公开披露,世界恐怖主义实际上是由一个大型国际有组织犯罪集团造成的以色列……直到今天,他在大马士革的历史性演讲所产生的冲击波仍在世界各地回荡。现在戈登·达夫要求普京总统释放俄罗斯英特尔,这将在国会揭露大约 300 名叛徒,他们代表可萨黑手党 (KM) 对美国和许多中东国家犯下严重的连环重罪和法定间谍活动。” 2014 年——《今日退伍军人》高级编辑兼导演戈登·达夫 (Gordon Duff) 在其主题演讲中首次公开披露,世界恐怖主义实际上是由与以色列有关的大型国际有组织犯罪集团造成的……以及他在大马士革的历史性演讲所引起的冲击波直到今天,仍然在世界范围内引起反响。现在戈登·达夫要求普京总统释放俄罗斯英特尔,这将在国会揭露大约 300 名叛徒,他们代表可萨黑手党 (KM) 对美国和许多中东国家犯下严重的连环重罪和法定间谍活动。” 2014 年——《今日退伍军人》高级编辑兼导演戈登·达夫 (Gordon Duff) 在其主题演讲中首次公开披露,世界恐怖主义实际上是由与以色列有关的大型国际有组织犯罪集团造成的……以及他在大马士革的历史性演讲所引起的冲击波直到今天,仍然在世界范围内引起反响。现在戈登·达夫要求普京总统释放俄罗斯英特尔,这将在国会揭露大约 300 名叛徒,他们代表可萨黑手党 (KM) 对美国和许多中东国家犯下严重的连环重罪和法定间谍活动。” 今日退伍军人高级编辑兼导演戈登·达夫有史以来第一次公开披露,世界恐怖主义实际上是由一个与以色列有关的大型国际有组织犯罪集团造成的……而他在大马士革的历史性演讲所产生的冲击波继续在世界范围内回荡直到今天。现在戈登·达夫要求普京总统释放俄罗斯英特尔,这将在国会揭露大约 300 名叛徒,他们代表可萨黑手党 (KM) 对美国和许多中东国家犯下严重的连环重罪和法定间谍活动。” 今日退伍军人高级编辑兼导演戈登·达夫有史以来第一次公开披露,世界恐怖主义实际上是由一个与以色列有关的大型国际有组织犯罪集团造成的……而他在大马士革的历史性演讲所产生的冲击波继续在世界范围内回荡直到今天。现在戈登·达夫要求普京总统释放俄罗斯英特尔,这将在国会揭露大约 300 名叛徒,他们代表可萨黑手党 (KM) 对美国和许多中东国家犯下严重的连环重罪和法定间谍活动。”
我们现在知道,可萨黑手党 (KM) 正在通过使用假旗斗士式恐怖主义,并通过非法和违宪的联邦储备系统、美国国税局、联邦调查局、联邦紧急事务管理局、国土安全部,对美国和美国人发动秘密战争。安全和 TSA。我们确信,KM 负责在 01 年 9 月 11 日对美国部署内部工作的角斗士式假旗攻击,以及 1995 年 4 月 19 日的默拉大楼爆炸案……可萨人发展成为一个邪恶的国王统治的国家,拥有古老的巴比伦巫术,神秘的寡头作为他的宫廷……周边国家的领导人,尤其是俄罗斯,多年来一直受到公民的抱怨,他们作为一个群体,提供了一个对可萨国王的最后通牒……他必须为他的人民选择三种亚伯拉罕宗教之一……伊斯兰教,基督教和犹太教。可萨国王选择了犹太教,并承诺遵守由俄罗斯沙皇领导的周边国家联盟制定的要求。
尽管他同意��承诺,可萨国王和他的核心寡头圈子继续练习古老的巴比伦黑魔法,也被称为秘密撒旦教……可悲的是,可萨人继续他们的邪恶行径,抢劫和谋杀那些穿越可萨的周边国家的人。可萨强盗在杀害这些访客后经常试图伪装自己的身份,并成为伪装和虚假身份的大师——这种做法一直延续到今天,还有他们的祭祀神秘仪式,这实际上是古老的巴尔崇拜……可萨领导人有一个完善的间谍网络,通过它他们获得了事先警告,并从可萨逃到了西方的欧洲国家,带着他们的巨额黄金和白银。他们躺下并重新集结,在假设新身份的同时……为了完成他们的入侵,他们聘请奥利弗·克伦威尔谋杀国王查尔斯一世,让英格兰再次安全地进行银行业。这开始了持续近十年的英国内战,导致王室和数百名真正的英国贵族被杀。这就是伦敦金融城成为欧洲银行业之都并开启了大​​英帝国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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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萨黑手党 (KM) 决定使用巴比伦黑魔法(也称为巴比伦金钱魔法)或白手起家的秘密艺术渗透和劫持所有世界银行,并利用恶性高利贷的力量来积累利息……罗斯柴尔德银行家重组并继续秘密尝试在美国境内安装他们自己的巴比伦货币魔法银行。1913 年,罗斯柴尔德 KM 通过贿赂奸诈、叛国的国会议员,在没有法定人数的情况下在平安夜通过了非法、违宪的联邦储备法案,从而建立了滩头阵地。该法案随后由一位被收买的歪曲总统签署,他是美国的叛徒,就像投票支持该法案的国会议员一样。KM 实施了一个非法、违宪的税收制度,以确保美国人必须为美国政府的高级别支出买单,这些支出是由腐败的 KM 竞选活动实施的被收买的、歪曲的国会和总统傀儡批准的金融...... KM很容易获得足够的钱来选举他们想要的任何人,
布尔什维克实际上是由可萨黑手党 (KM) 创建和部署的,作为他们长期计划报复俄罗斯沙皇和无辜的俄罗斯人民的重要组成部分,因为他们在公元 1000 年左右因反复抢劫、谋杀和身份盗窃而分裂了可萨人。来自可萨利亚周边国家的旅客。这个鲜为人知的事实解释了对俄罗斯采取的极端暴力行为是罗斯柴尔德控制的可萨黑手党(KM)长期以来的报复。
有些酷刑和流血太极端了,我们不会在本文中提及……他们将这种种族偏执的大规模犹太征服妄想称为“世界犹太复国主义”,这实际上是一种隐蔽的巴比伦塔木德主义或路西法主义……重要的是要意识到,罗斯柴尔德 KM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将德国彻底化为乌有,为法西斯主义制造了真空,然后重建它,创造了纳粹主义,并将希特勒作为对俄罗斯布尔什维克主义的反击力量……希特勒成为了一个问题KM 挣脱并开始为德国人民和世界自由人民的利益行事,并发展自己的银行系统而不受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影响……我们今天在可萨人反对伊斯兰教的战争中看到同样的事情,因为伊斯兰教禁止高利贷。这就是为什么以色列对摧毁世界伊斯兰人民如此直言不讳和咄咄逼人...... KM预计这将是一场大规模的二战,当他们支持双方时,这可以用来使整个世界工业化并最大化他们的银行家的金钱权力......二战结束后,罗斯柴尔德王国部署了冷战,并以此为借口将纳粹科学家和精神控制专家带到美国进行回形针行动。
📷美国的回形针科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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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使他们能够建立一个远远超过他们之前任何努力的全球间谍和间谍系统……在这个新系统下,他们���续渗透和劫持所有美国机构,包括各种美国教会系统、共济会(尤其是苏格兰仪式和York Rite)、美国军方、美国英特尔和大多数私人国防承包商、司法机构和美国政府的大多数机构,包括大多数州政府,以及两个主要政党……罗斯柴尔德 KM 能够利用他们自己的错误被贴上所谓的“大屠杀”标签,作为思想控制的触发器,以挫败和抵制对其犹太复国主义方式的任何批评。”
事实上,犹太人是美国乃至全世界许多大型卡特尔的所有者。他们以美国为基地,在国际层面经营着大型跨国公司、军火工厂、五星级酒店、石油公司、酒业、银行、电影业、印刷和电子媒体。犹太人对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金融机构有影响,直接和间接地控制着全球经济。因此,通过主导美国的内部政策,可萨黑手党或可萨犹太黑手党已经为自己和以色列的利益塑造了国家的外交政策。通过把美国变成企业产业,他们把世界变成了企业产业。
值得注意的是,1991年苏联解体后,美国成为单极世界唯一的超级大国。在与他的犹太复国主义顾问、美国前总统布什(The Senior)协商后,以新世界秩序(NWO)取代旧的两极秩序,美国充当了一种保护政治、经济和宗教利益的全球警察可萨黑手党的成员。
在单极世界中,甚至联合国系统也成为美国在世界上建立霸权政策的工具。第三世界——穆斯林国家被迫按照华盛顿的指示重新调整国内政策。美国为了获得可萨犹太黑手党的隐秘议程,将其突如其来的自由市场、私有化、去国有化等全球化条件强加于准备不足的发展中国家和穆斯林国家,留下了支离破碎的国家。以及全球金融危机和大多数这些国家的贫困加剧,导致许多人因疾病和缺乏医疗而痛苦地死亡。它进一步扩大了穷国与富国或七国集团之间的差距。
此外,美国对伊拉克和伊朗的杀害儿童制裁;遏制科索沃种族清洗的迟到行动、支持以色列侵略占领约旦河西岸和加沙,以及否决联合国任何有效的遏制以色列国家恐怖主义的行动,都极大地激怒了全世界的穆斯林。
当乔治·W·布什总统成为美国总统时,他和新保守派跨越了所有限制,以牺牲穆斯林和爱国的美国人为代价来确保以色列和可萨黑手党的政治、经济和宗教利益。
亨利·基辛格曾说过“合法性不是自然的或自动的,而是创造的。” 在9/11假旗行动的掩护下,美国总统布什精心策划了全球反恐大戏。
使用“讨伐恶人”一词的布什进一步认为正在进行的反恐“不同的战争”实际上是对伊斯兰国家的战争,他还警告世界要选边站,他说:“要么你与我们或与恐怖分子。” 正是由于外交压力对弱国——巴基斯坦、印度尼西亚、利比亚等穆斯林国家,包括几乎所有的阿拉伯国家都加入了布什的反恐战争所致。通过操纵9/11大屠杀,布什还得到了几乎所有西方主要国家的同情,包括也加入了假全球反恐战争的北约国家。
在阿富汗和伊拉克(以美英为首的军队)入侵和占领后,以美国为首的北约采取了包括特种军事行动在内的先进战争机器的猛烈空袭和地面炮击等野蛮战术。司法暗杀杀害了数名无辜者。尤其是那些喜欢制造“震惊和敬畏”的麻痹效果的美国军事战略军阀,在阿富汗和伊拉克展现了可怕的毁灭地狱。
就伊拉克而言,包括前临时管理委员会的一些成员在内的许多伊拉克人对费卢杰的暴力事件感到震惊。甚至美国周刊《新闻周刊》在其 2004 年 4 月 19 日/4 月 26 日的出版物中也承认,美军“在费卢杰(Fallujah)使用了非常严厉的手段,造成 400 多人丧生。[前]管理委员会的四名成员辞职以抗议美国在费卢杰的镇压……根据医生的说法,死亡人数无法核实,超过400人……一次空袭投下了一枚500磅的炸弹。阿拉伯语电视台声称,炸弹炸死了超过 20 名祈祷的平民。”
与阿富汗一样,美国士兵也在伊拉克屠杀了数名受伤人员和平民。2004年11月,包括美国在内的一些世界电视频道播放了一名美国海军陆战队员在平民避难的费卢杰清真寺近距离射击并杀死一名已经被俘和受伤的伊拉克囚犯的镜头。
没有人可以否认,这些是美国领导的国家恐怖主义或使用异常武力的最坏例子。
尤其值得关注的是,以美国为首的军队在中央情报局的协助下,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在阿富汗和伊拉克,包括一些阿拉伯国家,进行不分青红皂白的大规模围捕,追捕疑似穆斯林男女。以色列情报机构摩萨德和印度秘密机构 RAW 帮助中央情报局官员逮捕了这些留着胡须和女士,戴着围巾的穆斯林男子。除了关塔那摩湾和伊拉克的阿布格莱布监狱,中央情报局的酷刑牢房在几个伊斯兰国家都存在,还在船上设立了美国秘密机构和军事人员对激进分子和嫌疑人使用各种酷刑方法,如身体暴力甚至谋杀。美国臭名昭著的私营军事公司黑水也在伊拉克和阿富汗消灭了无数穆斯林。
2013年3月,英国卫报/BBC的调查报告披露,在美国高级官员的指挥下行事;中央情报局利用了一个由秘密监狱、外国情报人员和包括比利时、泰国等在内的多个伊斯兰国家的酷刑中心组成的全球网络,这些国家的酷刑是由美国情报人员直接进行的。
报告还提到了美国支持的实体在巴格拉姆空军基地(阿富汗)、关塔那摩和伊拉克实施的暴行——释放了一支致命的教派民兵,恐吓逊尼派社区,引发逊尼派和什叶派之间的内战,并夺走了数万人的生命。的生命。
它透露,“在那场宗派冲突最严重的时候,每月有 3,000 具尸体散落在伊拉克的街道上。在美国皮卡车上围捕逊尼派,俘虏被扔进图书馆、机场和政府部门设立的秘密监狱。反占领政客、人权活动家和记者被谋杀。目的也是恐吓反对美国占领的普通伊拉克人。”
在这方面,报告侧重于与国防部长唐纳德拉姆斯菲尔德和大卫彼得雷乌斯将军合作的退休上校詹姆斯斯蒂尔的角色,后者还担任奥巴马总统的中央情报局局长。斯蒂尔定期向唐纳德·拉姆斯菲尔德发送备忘录,后者将其转发给副总统迪克·切尼和乔治·布什总统。然而,由于混乱和野蛮行径,数以千计的伊拉克人死亡,数百万人流离失所。
一些最新报告表明,包括平民在内的超过 300 万人在阿富汗、伊拉克和巴基斯坦死亡,这些国家并未遭到袭击,而是被中央情报局、RAW 和摩萨德故意破坏稳定,因为后者是伊斯兰世界唯一的核国家.
继他的前任之后,奥巴马总统也继续对穆斯林进行无情的屠杀,以完成可萨黑手党未完成的议程。
除了对阿富汗的葬礼、婚礼和清真寺进行空袭外,他还将埃及、利比亚、叙利亚、也门等地变成��集中营。作为美国双重游戏的一部分,中央情报局创建了基地组织和伊斯兰国家组织(也称为达伊沙、伊斯兰国和伊黎伊斯兰国),包括基地组织的努斯拉阵线和叙利亚反叛组织与叙利亚总统巴沙尔作战。 - 阿萨德和伊拉克政权应对内战中丧生的超过 200 万穆斯林和基督徒负责——美国领导的西方国家的地面和空中打击——由基地组织和基地组织实施的自杀式袭击和炸弹爆炸伊斯兰国。此外,在虚假的全球反恐战争期间,在这些国家以及阿富汗和伊拉克,特别是在叙利亚,数百万穆斯林无家可归。难民的困境——无数的死亡,特别是由于缺乏医疗和饥饿而导致的儿童问题,震惊了国际社会爱好和平的人民。在缅甸(缅甸)的情况下也可以看到同样的做法,美国和以色列支持对罗兴亚穆斯林的残酷军事行动已将数以万计的穆斯林折磨致死,并迫使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迁移到孟加拉国和其他伊斯兰国家。
奥巴马总统还通过中央情报局在阿富汗、索马里、也门等地,特别是巴基斯坦的非法无人机袭击,通过法外处决无辜人民,打破了所有侵犯人权的记录。
值得一提的是,布什总统和奥巴马总统通过反恐战争为以色列和印度提供了一个黄金机会,通过将巴勒斯坦和克什米尔控制区的解放战争等同于恐怖主义来加速对巴勒斯坦人和克什米尔人的系统种族灭绝。他们的部队一直在使用宵禁、镇压、围攻、屠杀和定点清除等军事恐怖主义来维持外星人对这些领土的统治。
值得注意的是,经过实验室核实的多份调查报告证实,自1948年以来,以色列对巴勒斯坦人、埃及人和���利亚人,以及在巴勒斯坦起义的各个阶段,使用禁用的化学和放射性物质,导致严重的抽搐,与受害者有关的灼烧感、呼吸困难、呕吐和疼痛——主要是妇女和儿童,从长远来看,其中大多数人已经死亡。2006年,在对黎巴嫩的战争中,以色列在黎巴嫩和加沙使用磷弹等违禁化学武器,造成286名巴勒斯坦人死亡、4200人受伤。
值得注意的是,以美国为首的军队占领阿富汗和伊拉克的主要目的是占有中亚和伊拉克的能源资源。以中东为例,我们可以看到整个波斯湾地区的天然气储量资源。因此,由中央情报局领导的沙特阿拉伯和阿拉伯联合酋长国向叙利亚反对派叛乱组织和伊斯兰国提供数十亿美元资金的动机是为了占领该地区的天然气和石油。
许多分析人士说,俄罗斯向欧洲供应了四分之一的天然气。参与叙利亚战争的美国及其欧洲盟友希望结束欧洲对俄罗斯的依赖。美国总统奥巴马曾公开表示要减少欧洲对俄罗斯天然气的依赖。
在这种背景下,F. William Engdahl 写道:“今天,美国支持的乌克兰和叙利亚战争只不过是同一战略战争中的两条战线,目的是削弱俄罗斯和中国,并打破欧亚大陆对美国控制的新世界秩序。在每个方面,控制能源管道,这次主要是天然气管道——从俄罗斯经乌克兰到欧盟,从伊朗和叙利亚经叙利亚到欧盟——是战略目标。”
值得一提的是,据已退休的北约秘书长韦斯利·克拉克(Wesley Clark)称,就在 9/11 事件发生几周后,美国国防部长办公室的一份备忘录显示,计划在五年内攻击和摧毁 7 个国家的政府,从伊拉克开始,然后是叙利亚、黎巴嫩、利比亚、索马里、苏丹和伊朗。克拉克在接受采访时表示,这一战略从根本上来说是关于控制该地区巨大的石油和天然气资源。
同样,在时任总统穆沙拉夫执政期间,2002年3月,巴基斯坦在中国的帮助下开始在俾路支省建设瓜达尔深海港时,一些欧洲国家,特别是美国、印度的首都拉响了警报。以色列将其视为对其全球和区域计划的威胁。
俾路支省的瓜达尔海港位于巴基斯坦西南海岸,靠近霍尔木兹海峡,每天有超过 1700 万桶石油通过该海峡。地处南亚、石油资源丰富的中东、油气资源丰富的中亚,地理位置优越,战略意义进一步增强。此外,俾路支省丰富的矿产资源激怒了华盛顿、新德里和特拉维夫,他们为了集体目标而打算削弱巴基斯坦。
总部设在阿富汗的中央情报局、摩萨德和 RAW 在 ISIS 和巴基斯坦塔利班(TTP)中得到了很好的渗透,包括他们有关联的恐怖组织和俾路支分离主义团体,他们正在利用他们的恐怖分子破坏中国西藏地区的稳定,伊朗斯坦-俾路支省和巴基斯坦的俾路支省通过安排颠覆活动。在这方面,中巴经济走廊(CPEC)是他们的特殊目标。
马基雅维利建议统治者外表要像狮子,内在则要像山羊一样行事。他还建议他们进行外国冒险和使用恐怖手段来实现他们的目标。在他看来,一个好的统治者应该是一个好的机会主义者和伪君子。在回应马基雅维利的同时,摩根索指出,有时,统治者会通过欺骗、欺诈、谎言甚至谋杀等不道德的活动来实现他们的自私目的。
Morgenthau、Palmer 和 Perkins 指出双重政策,“正如权力成为野心勃勃的民族主义和国家领导人的工具一样,它现在已经成为意识形态的工具。意识形态的理由和合理化掩盖了政策的真实性质。”
尽管在当今社交媒体和互联网的世界中,这种险恶的政治已经被公平交易、和解和经济发展等现代趋势所取代,但可萨黑手党却按照旧的策略进行了最可怕的殖民主义形式和新殖民主义,同时使用无情的恐怖主义技术,协助基地组织和伊斯兰国等激进组织在美国、欧洲和其他西方国家,包括土耳其、巴基斯坦、孟加拉国、伊拉克、叙利亚、埃及、伊朗、印度尼西亚、菲律宾等,以及一些非洲国家。因此,他们屠杀了包括基督徒在内的数千人。
还特别值得注意的是,2016 年 9 月 25 日,在联合国大会上,教宗方济各在指出不公正的全球秩序的同时,谴责全球金融机构,呼吁它们确保各国“不受压迫性贷款系统远非促进进步,而是让人们受制于产生更大贫困、排斥和依赖的机制。”
早些时候,教皇弗朗西斯在美国国会发表讲话时说,
“任何宗教都不能免受个人妄想或意识形态极端主义的影响……我们必须特别关注每一种原教旨主义。需要一种微妙的平衡来打击以宗教、意识形态或经济体系为名的暴力……每个生命都是神圣的。”
注意到美国不接受叙利亚难民,弗朗西斯通过评论提醒立法者,美国“是美洲更大的美国整体的一部分,在那里移民是历史的根深蒂固的一部分......我们,这片大陆的人,不怕外国人,因为我们大多数人都曾经是外国人。”
弗朗西斯呼吁停止军火商的军火贸易,同时解释说:“致命的武器被出售给那些计划给个人和社会造成无尽痛苦的人……沾满鲜血的钱,通常是无辜的鲜血。”
他进一步补充说:“如果政治必须真正为人服务,那么它就不能成为经济和金融的奴隶。”
与此同时,自 2015 年 9 月以来,俄罗斯领导的伊朗、伊拉克、叙利亚和黎巴嫩的真主党联盟在未能推翻阿萨德政府后,开始对中央情报局支持的叛乱分子和雇佣军进行成功的军事行动,证明了基地组织和伊斯兰国的联系欧洲和美国的几次假旗恐怖袭击,实际上是摩萨德纵容一些中央情报局特工和伊斯兰国恐怖分子,以增加西方的反穆斯林现象——现在,人们对以美国为首的反穆斯林现象更加不满。西方,甚至温和的穆斯林都有可能加入激进分子。另一个目标,尤其是摩萨德的另一个目标是使穆斯林激进化,反对西方基督徒,而后者反对前者。
操纵这些恐怖袭击的亲以色列总统唐纳德特朗普继续他的反穆斯林政策。特朗普承认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并执行将美国大使馆从特拉维夫迁往耶路撒冷的决定,这清楚地证明了他与以色列的联系。
最令人惊讶的是,尤其是自 9/11 袭击事件发生以来,一方面,可萨犹太黑手党一直针对非犹太复国主义的美国人和国际社会实施其邪恶的计划,而另一方面,另一方面,它正在迅速通过破坏全球经济的稳定来危害其金融利益。
同样,作为资本家,唐纳德特朗普总统盲目追求可萨黑手党的目标。但与此同时,与可萨黑手党的双重政策一样,特朗普先生正在危害美国的经济利益,他发起的针对欧洲和中国的贸易战战略就表明了这一点。
像拿破仑·波拿巴一样,特朗普总统是一位坚定的战士,正如他对阿富汗和伊朗的战争战略所表明的那样。考虑到特朗普自相矛盾的做法和情绪化的言论,一些美国人称他为病夫。事实上,和法国大革命的革命者一样,特朗普总统也疯了。
现在,以俄罗斯为首的联军几乎击败了正在逃亡的伊斯兰国及其在叙利亚和伊拉克的相关武装组织。
同时,根据可萨黑手党的秘密战略,除了支持狂热的以色列总理本杰明·内塔尼亚胡外,美国极端主义总统特朗普还支持狂热政党印度人民党的领导人和原教旨主义总理纳琳德拉·莫迪反对中国和巴基斯坦。反华、反俄、反巴基斯坦和反穆斯林议程。作为可萨犹太黑手党无形战争的一部分,他正在领导秘密的印以关系。
尽管如此,据估计,有超过 800 万穆斯林(不包括失踪人员)在虚假的全球反恐战争和恐怖组织的各种与恐怖有关的袭击中丧生。他们的死亡人数超过 6 或 700 万,而犹太人夸大了这一数字与大屠杀有关。虽然虚假的反恐战争没有尽头,但美国总统特朗普很可能通过进一步煽动恐怖分子,加速屠杀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在叙利亚、阿富汗等脆弱国家的穆斯林、基督徒和军事人员。像伊斯兰国这样的组织通过更多的恐怖主义行为来针对穆斯林和基督徒。
如果爱好和平的穆斯林、基督徒、印度教徒、犹太人和佛教徒不及时制止,正在完成可萨黑手党或可萨犹太黑手党未完成议程的总统唐纳德特朗普的僵化和种族主义政策可能会导致内战由于长期的反恐战争(以及在阿富汗),美国已经面临多重内部危机。
虽然世界已经在宗教路线上变得激进,但这个阴谋集团可能会在穆斯林世界和基督教世界之间引发一场大战。最危险的是,由于可萨犹太黑手党的阴谋,叙利亚和以色列之间、伊朗和以色列之间出现了战争般的局面。任何此类战争都可能以美俄之间的核战争告终,这将笼罩整个世界并使其进入自然状态。
回到我们之前的讨论,我们可以毫无疑问地得出结论,就像法国大革命的激进分子一样,可萨黑手党已经发疯并以最糟糕的形式追随法国大革命的恐怖统治。
注意:可萨国王布兰(Khazar)选择了犹太教作为可萨人的宗教。因此,本文中也使用了可萨犹太黑手党一词。
萨贾德·肖卡特 (Sajjad Shaukat) 撰写国际事务,并着有《美国与伊斯兰激进分子,无形的力量平衡:国际关系中的危险转变》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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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iumingwei · 4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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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取悦
最近为了卸掉持续面试带来的压力,找了很多无脑的事来做,刷宫廷剧,玩消消乐,看别人吃东西。。。刚刚看别人就吃个小蛋糕就很幸福的样子,不禁问自己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没有快乐的感觉,是真的很难取悦自己,很难感受快乐么?
骨子里就是对自己的要求太高。所以为什么?
?要照顾好身边的人?可是家人现在都挺好的啊,为什么有这种担忧?
?要追求社会地位?平凡人一个,对政治一点都不感兴趣,要有什么社会地位可言呢?
?要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干嘛,考状元么?有自己的见解敢表达就挺好的了吧?
?要有钱?吃饱穿暖养活自己完全没问题,还能小有结余,要多有钱?
?要被爱?缺爱么?若自己真是百般不好,可身边还是有挚友,即使什么都好,也还是会有人就是不爱你,所以什么是爱呢?
?要自由?都跑出十万八千里来了,谁阻止着你去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么?
说来还真是奇怪,想不到任��一条不快乐的理由,就不该再不快乐。日子虽说多数时候都是平平淡淡,可也还是要好好度过啊,哪怕是虚度,也要好好的照顾自己。按时吃饭,尽量锻炼,多多笑笑。
想要的东西,努力过就不后悔,得不得的到,得看命!早点睡喽,明天还得起早打游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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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x999blog · 4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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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金价徘徊在逾五周高位下方,欧元区6月PMI向好;但新冠疫情不断飞出“黑天鹅” 国际金价徘徊在逾五周高位下方,欧元区6月PMI向好;但新冠疫情不断飞出“黑天鹅” 周二(6月23日),国际金价涨势受阻,因期间公布的欧元区6月PMI数据表现好于预期。但对于第二波新冠疫情的担忧仍使金价保持在上日录得逾一个月高位附近。拉丁美洲、尤其是巴西的确诊病例出现“令人担忧的增加”。 北京时间15:48,现货黄金上浮0.04%至1755.09美元/盎司;美元指数下跌0.18%至96.860。 金价周一(6月22日)触及5月18日以来高点1763.38美元。金价今年迄今已上涨了约15%,主要受低利率和全球央行普遍采取的刺激措施支撑。 随着欧洲经济体逐步重启,可能会改变市场人气。但金融服务公司AxiCorp的首席市场策略师Stephen Innes表示:“不过,未来我们将看到政府和央行加码刺激措施,帮助市场度过二次疫情的难关,这应该是利好金价的。” 法国6月商业活动反弹幅度超过预期,在经历了三个月的空前低迷后恢复增长。6月采购经理人指数(PMI)��值跳升至51.3,重回荣枯线上方,且录得2018年10月以来新高。进一步放松限制,使经济恢复了一些表面上的正常,许多企业和工人重返工作岗位,尤其是在制造业;不过尽管随着限制措施逐渐取消,多数企业得以恢复工作,制造业和服务业新订单继续下降。 德国6月民间部门衰退进一步缓解,但与新冠疫情相关的中断和不确定性继续打压需求,暗示欧洲最大经济体将迎来缓慢复苏。政府预计今年德国经济将收缩6.3%,这将是自二战结束以来最严重的收缩。自3月中旬以来,服务业受到逐步实施的封锁措施的打击最为严重,目前服务业进一步复苏。 Markit首席经济学家史密斯(Phil Smith)表示,制造业和服务业似乎已经度过了最糟糕的时期,但远未全面恢复活力,因为对劳动力市场和持续裁员的担忧给前景蒙上了一层阴影。 世界卫生组织(WHO)周一称,新冠病毒病例在几个主要国家同时激增,拉丁美洲、尤其是巴西,出现“令人担忧的增加”。巴西确诊病例已突破100万,仅次于美国,过去24小时更是通报了创纪录的5.4万个新增病例。智利、阿根廷、哥伦比亚、巴拿马、玻利维亚、危地马拉等其他拉美国家病例数都出现跳升。 不过美国疫情的中心——纽约市在封锁100天后放宽了限制举措。白宫国家经济委员会主任库德洛(Larry Kudlow)周一表示,尽管佛罗里达州等州新增病例数攀升,但没有出现第二波新冠疫情,不太可能实施全国范围内停摆。 但大部分分析师预计,美联储在新冠大流行期间的首份经济展望是恰当的,表明需要持续数年的非常规政策,来支持缓慢而漫长的经济复苏。 现货黄金上看1778美元 小时图上看,现货黄金价格已逼近1764美元,它是自1704美元开启的上行(iii)浪的80.9%目标位。若金价能��破1764美元,下一道阻力位看到(iii)浪100%目标位1778美元。 (iii)浪是自1671美元开启的上行((iii))浪的子浪。日线图上看,((iii))浪将挑战38.2%目标位1787美元。((iii))浪是自1455美元开启的上行5浪的子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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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mingyang1990 · 5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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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晚了还排队啊?(在 宫廷糕点) https://www.instagram.com/p/B52a_65ptaG/?igshid=1s0qxz471v1f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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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uyimolin · 8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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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十 清流 - 妖仙道 - 青莲雪 (第二卷)
幕十 清流
“你可真不避嫌疑。”应无骞微声冷笑道,“这时候敢来学海,就不怕被教统查问你逆海崇帆的身份。”
时已深夜,寝殿内灭尽了灯烛,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然而对于久坐于黑暗之内的人来说,帘外那仿佛只有轮廓一般幽晦不明的人影,却甚是清晰可辨。
帘外是玉翎族慕潇韩,一如既往一派仙风道骨的神人之姿,丝毫不逊色于当年身为玄宗道尊时的风度。皮相是很好的。昔年道门阴阳流派之首,如今以玉翎族贵公子身份,隐居于篁翠东风,朝岚夕雨中凭竹为乐。一曲韩湘笛所奏,九转山峦、余音接碧水的湘神之姿,不知倾倒了多少耳目。
竟然吩咐此人出来做事了吗?看来是手上没几颗棋子了。否则,也不至于将藏这么久的暗桩调动出来,行走台面。
年初,玄宗宗主��自来拜望龙首,返回的途中拜望道友,绕道玉翎族那边暂留数日。玉翎族的家主是原无乡,而出面与宗主交接的,却是慕潇韩这位“雅望清高、名满天下”的清流名士。两人天南海北地聊闲中,只谈琴曲不谈天下。宗主雅好音律,闻慕潇韩笛曲之音,竟然难得地取出白玉琴与之相和。曲罢弦终,更论自然名教正反相通之理,辩道玄与诸子经义,俯仰天地之间,游目骋怀,观云水之汤汤浩浩。如此清谈风度,更令这位湘君的高山流水之名传扬更盛。
“闲散之身,琴曲清谈之外,还能有何娱兴?”慕潇韩淡淡道,“反正天下之忧,自有庙堂君子在,轮不到我来担当思虑。”
玉翎族在儒门之内,是屈指可数的血统贵重之家,只因为与道门背景太深,多年来一直被排挤在政治核心之外。不过,当年龙首身陷血闇沉渊之时,玉翎族却并没有向其他江南名门世家那样暗中反背。时至今日,纵然儒门执政的四贵家族皆主张排挤,可龙首却始终贵重玉翎族,至今仍为其保留着宫中御殿封位。
龙首是念旧之人,就算怎么厌淡玄宗,也不会做那种恨屋及乌、株连九族之事。更何况,这么多年来玉翎族一直也都是明哲保身、高蹈无为,到底也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只不过,如此主动疏远政治,与世无争,虽然家族清誉可嘉,却无法如执政四贵的当权者那般,举手投足之间便可左右天下局势。而玉翎族上下,虽然有人能闲云野鹤,闲庭信步自甘心,可也有人只能假装出一派清风朗月。
玉翎族这辈人当中,慕潇韩最为年长却是庶出,只能眼睁睁坐等原无乡出生,再眼睁睁地看他从蹒跚学步慢慢长成,直到继承家主之位。家族中长者仍在,还轮不到他辅佐当家,只能闲置。倘若没有逆海崇帆,没有遇到那位“解吾迷津、引吾入教”圣裁者,或许他这一生还真会陷入“没有任何希望的绝望”。
“现在你有得担当了。”应无骞看向帘外的慕潇韩一眼,淡淡道,“圣裁者有信来,说前者招揽倦收天的事情,你配合得相当不错。”
教统江南一行,看似平静无波,却着实重创了逆海崇帆的经脉。罪案揭发,众多苦境儒门家族抽身撤退,与教门划清界限。骤然损失大规模的财力和人脉,逆海崇帆已经无法再继续发送福火,贫苦的底层教众因此纷纷离散,转而怨恨愚弄欺骗的逆海崇帆,一时之间竟掀起一股讨伐的声浪。
“圣裁者虽有容人之心,可惜倦收天根本不是能招揽的对象。”
听慕潇韩的口风,似乎还颇有几分遗憾自责之意。
弁袭君派慕潇韩去招揽倦收天,可倦收天能不能招揽,他心里最明白。不管是亲临永旭之巅以武力胁迫,还是令慕潇韩巧设言辞,以天下苍生为借口道德绑架,目的都只是要把倦收天断然拒绝的狠话传出,激起“群众”之怒。
“何必失望。”应无骞淡然轻笑,“有群众去对付倦收天,你也落得清闲自在不是?”
摆弄逆海崇帆多年,弁袭君最知道教徒们吃哪一套。明明是内部财力空虚,却把不能继续发送福火的责任推在倦收天身上。所谓招揽倦收天,不过是在为不满躁动的底层教徒们,设下一个转移怨恨的目标。
群众最好操纵的一群人。那些被洗脑的教徒,原本就什么事都能干得出,自然会为倦收天制造足够的麻烦。倦收天不比原无乡,多少有些感情用事。等那些逆海崇帆的教徒惹烦了他,玉翎族兵力入侵设在苦境外来人聚居之地的圣堂,也必定指日可待。
“倦收天按捺不住。一旦动手,摄政外朝的刀龙家便有理由出兵,弹压境界。到时候一场乱仗打起来,无论是逆海崇帆,还是苦境儒门家族,所有困境都将迎刃而解,也没有人再会追究所谓的是非对错。”
“原来圣裁者用意如此之深。”慕潇韩叹了一口气,“倒是我目光短浅,当时还不解他为何对倦收天如此看重。”
“圣裁者在下很大的一盘棋,不是谁都能看懂的,你说是不是?”
应无骞故意如此问道,也料到早已被弁袭君洗脑的慕潇韩,已经根本听不出他言辞中的讥讽之意。
慕潇韩对圣裁者崇拜已深,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圣裁者明见万里、照世之灯,正在下很大的一盘棋。就算出了让人看不懂的昏招,那也是旁观之人水平不够——当年初次慕潇韩倾诉对弁袭君深切的感激,也算应无骞处变不惊,才没给他那肉麻的口吻震到。逆海崇帆的教徒,狂热死忠他没少领教过。只是如慕潇韩这般,向来都是曲高和寡、遗世独立的清高姿态,冷不丁就冒出一句对弁袭君一往情深的歌功颂德,还真是违和得叫人寒噤。
“既是很大的一盘棋,那玉翎族陈兵对峙学海,却至今引而不发,想必圣裁者那边应该已有对策?”
家族会议上,慕潇韩几次试探原无乡的态度。玉翎族淡泊自抑多年,却换来学海压境陈兵,还狂言要灭尽玉翎族以警天下。与原无乡同辈的年轻人,早已摩拳擦掌,恨不立刻得与之一战。看情形迟早要打,理应先发制人才是。没想到身为家主原无乡按兵不动,坚持要告上龙首,等公法庭裁断。
“你以为他的决断如何呢?”应无骞故意问道。
“想必是畏战吧。毕竟玉翎族的兵力,虽然能顶住御部一时,却不能抵挡学海倾兵压下。”
当初,弁袭君派慕潇韩秘密来学海,希望应无骞促成学海倾兵压制玉翎族,以将舆论关注的焦点,从彻查逆海崇帆,转移到地方诸侯与苦境外来人的对立。可现在,学海迟迟没有向玉翎族边境增兵,反倒是将开六部公审的消息传出,引得涉嫌逆海崇帆的苦境儒门家族先行慌乱。
“局势原本有利。只可惜学海兵力后继乏力,所以玉翎族现在还有余力派兵,清查境内苦境外来人住地。”
慕潇韩不是弁袭君,不便直接质问应无骞到底在学海这边有何作为,只能在言辞之中流露出不满之意。逆海崇帆的圣堂坐落在苦境外来人聚居之地当中,恐怕很快就会被查出,那些重关死锁的地牢中埋藏着怎样的秘密。
“学海还有立场再出兵吗?”应无骞不禁冷笑,“这都怪你们圣裁者太会下棋,竟然放任教统和他手下的人在逆海崇帆的地盘上随意进出,还搜集了那么多的罪证。”
邪儒宗下江南,在霓羽族的地盘上不动声色地彻查了逆海崇帆,而弁袭君竟然也任凭他全身而退。也不算无脑之人了。可能把形势大好的一局棋下到如此糟糕,显见是自负而骄、太过轻敌的缘故。
“教统早有预谋对付逆海崇帆。若不是圣裁者运筹有方,只怕连黑海森狱也已经被牵连得浮出水面。”
“是么。”应无骞轻声冷笑,“那依你所见,如此运筹有方又明见万里的圣裁者,眼见原无乡按兵不动转而又告上公法庭,是否也同样认为他当真畏战?”
慕潇韩默然不应。看起来,弁袭君果然和他是同样的态度。
“你小看原无乡了。”应无骞微微冷笑道,“他想要的也是兵不血刃地胜出,可不是一场没头没尾的乱仗。”
原无乡告上龙首,将他与弁袭君事先议定的计划完全打乱。据他所知,学海出兵玉翎族,名为防范未然,实则多端挑衅。本以为玉翎族的人是压不住火气的,没想到两军对峙已久竟未交锋,以至于学海方面毫无理由,继续增兵压境。
有银蟒家的事例在先,玉翎族非但敢于对峙学海,甚至不怕与兵力雄厚、公然支持苦境外来人的刀龙家对抗。所以坚持告到龙首跟前,是要聚起整个儒门天下敌视苦境外来人的声势。
“告上龙首,那些同样痛恨逆海崇帆、敌视苦境外来人的世家封国必定会声援玉翎族,也必定都会密切关注公法庭的裁断。如果玉翎族将这场官司告赢,儒门收容苦境外来人的立法必将作废。到那时候,苦境外来人的去留可任凭封国领主自行裁决,更别提逆海崇帆,只能坐等着被他们联兵剿灭。”
“难怪……”慕潇韩沉吟半晌,终于缓缓道。
没想到,以原无乡如此年轻,强敌压境之下,非但作风冷静沉着,更有这般深沉的目的。
战事归根结底,只政斗之争的延续。兵来将挡,以显示玉翎族并非孱弱可欺之辈。可出兵未必要打,引而不发,正可收跃如之效——
“英雄出少年。”应无骞故意叹了一声道,“难怪鷇音子选他,连你也得承认他堪当家主之任。”
血统一脉相承,行事风格自然一路。只是鷇音子年轻时狂放狷介的性情,在他身上却一点也看不到。
“侥幸罢了。”慕潇韩不以为然道,“若是北方秀继承,就算再有天资,还不是闲隐一生、毫无用武之地。”
玉翎族分为南北二宗,皆传嫡系血统,轮流继承家主之位。这乃是久远以前的某代出过嫡出双生子的缘故。到了原无乡这代,继承家主之位原该出自北宗。无奈倦收天少年时为剧毒所害,五感紊乱双目失明,主动将继承人的地位让出,这才让原本也该跟他同样一世闲隐的原无乡,骤然踏上与他截然不同之路。
“这也是命。”应无骞淡淡一语道。
慕潇韩无言以对。原无乡继位,玉翎族延续鷇音子传下的作风,主动疏离于儒门政治之外。鷇音子仙隐之后,原以为他朝岚夕雨、品笛听风的日子就该过到头了。没想到换上原无乡,这淡如白水的日子还真是“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时过境迁,从前对家族作风的不满,不自觉地变成了指向原无乡的怨恨。家主之位更替之时,他也曾寄予厚望。倘若原无乡能在自己的辅佐下,一扫玉翎族虚无清淡之风,成就一番经天纬地的事业,他也自甘屈居其下。可惜,无论是玉翎族还是原无乡,只一味闲隐淡泊,从来没给他施展抱负和才华机会。
“良禽择木而栖么。”应无骞淡略一眼看向他,“庶长子的身份,就算无法‘东宫图治’,凭你,若想转投其他家族,总有可挑的去处。”
不满玉翎族,虽然可以另投别家。可以玉翎族的道门背景,至少执政四贵家族是完全不会理会他的投诚之意。至于等而下之的家族,以他的自命不凡来说,完全不再考虑之内。玉翎族的血统不低。若以脱离家族为代价,只得到泛泛之流的官职,否则还不如继续保持闲隐淡逸——如今看来,他所持守清流的名声,倒是比内廷外朝的官职来的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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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皈信逆海崇帆,慕潇韩便凭着自己海内崇高的名声,为弁袭君在清流一派中拉拢了众多人脉。邪儒宗彻查逆海崇帆,罪证揭出,却被极力渲染成打压政敌的举动。其原因就在于,主导儒门舆论的清流一派有不少人同情逆海崇帆,至今认定这些人只是温和无害的教徒,与当初来儒门避难的苦境难民无异。
学海正要开六部公审,将逆海崇帆定罪之时,却有许多身份贵重、德高望重的贵族和学者,以在野贤良的身份纷纷向内廷外朝上书,主张决不能将逆海崇帆温和良善的信仰者,与罪案累累的狂热教徒一概而论。真正的恶徒毕竟是极少数。为这极少数凶残分子的罪行,将所有信奉逆海崇帆之人一概而诛,是远比逆海崇帆暴行更甚的苛政。就算对待真正的罪犯,也要区分是主使者还是盲从愚信……
“清流有此舆论,来日设立公法庭论断之时,局面必定对我方有利。”
儒门太学清议的传统,虽然以学海儒士为重心,但近年来却日渐偏重于清流贵族之议论。清流议论朝政、品评人物,是所谓“自公卿以下,莫不畏其贬议”,而无家世血统,只能凭借察举征辟而入仕外朝的苦境儒门派,更将“一经品题,身价百倍”的清流评议视同性命一般。近年来清流言论之中,结党造势、党同伐异的风气日渐其盛。互相吹捧或攻伐的评价也因此被人看轻,反倒是那些以贵族出身而兼清流名望之人,其政见不受党派、仕途的干扰,对人物、政事的见解对舆论影响更深,也因此更能左右执政者的态度。
太学清议左右言风,而清流一派的实权,却来自儒门的公法庭制度。四贵家族主政,权势已高,也因此不能再涉入公法裁断。便如眼下,玉翎族上告龙首一事,早已各据立场的执政家族,不是力挺玉翎族,就是打定主意要替苦境儒门说话,令其裁决必不能公允执中。因此,奉龙首名义裁决的公法庭,届时只能从那些疏远政治的清贵世家*中选出——这正是慕潇韩身在清流、所能施加影响之所在。
儒门贵重清誉。持守清流的身份、甚至舍身奉法*,远比权势富有更令人尊敬。玉翎族已有先例。为龙首敬称“法儒尊驾”的君奉天,以持守清流而望重于儒门天下。昔年儒道双修,自玄宗归儒门以后,起先游历各国,之后隐居著书,阐释法理,其见解之详尽、深刻,儒门之内无出其右。以其儒门贵族出身,却与家族断绝往来,不涉政事与俗务。所谓“天衡”者,皆因历次公法庭都入选其中,以资历最深,一直由他领衔接受龙首所赐予的“天衡”之印。
公法庭代龙首裁决争端,有着无法企及的威望。血统出身也好,地位财富也罢,都比不过一枚质朴不过的印章,能令整个儒门天下信服,毫无疑议。
“可惜你还没有那么重的分量。若能直接入选公法庭,又何须如此暗中操弄舆论。”
自君奉天以后,玉翎族淡泊闲隐更深,家族清流的名声也更盛。如慕潇韩者,同为儒道双修,也曾以阴阳流之首的身份一度坐上道尊之位。只是如此众多清流后辈当中,再无一人能企及君奉天那“儒法无私,登凌绝顶”的境界。
“儒法无私,盛名之下的重负,不是人人都能当得起的。”
提起君奉天,慕潇韩冷笑着叹了一声,不觉流露出几分自我解嘲之意。放眼世上,顶着清流名声那些人,不是存天理就是灭人欲。别说走君奉天的后继之路,只不过隐忍性情,将仙风道骨的神人风度维持至今,就已经耗尽了他的忍耐。
出身玉翎族,自然熟知君奉天的事迹。少时儒道双修,纯良儒雅,看似一派静水深流、和光同尘不见锋锐。直到金鎏影乱玄宗,捏造罪名处死六弦一派的翠山行。就在玄宗上下都默然以对的时候,身为年轻道主的君奉天,竟然出人意料地挺身而出,公然与金鎏影相抗。君奉天只身按剑出玄宗,以其剑术之高竟然无人敢阻其路——剑术确实很高,可在当时那十面埋杀的光景下,没有破釜沉舟、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决心,必定绝难踏出这一步。
听当年同修道门的人说,君奉天早年性情颇近寻常,丝毫看不出儒法无私的绝情和寡欲。昔年儒道双修,深信天理既是人心,以为“天理人情焉有两般义”。可走上儒法双修之路后,却仿佛一意孤行一般,不但连旧年同修的交情斩断,还彻底离开玉翎族,再不以亲情为念。大抵是信从儒门化性起伪之说,认定人性本恶,伪起而生礼义,礼义生而制法度。以此看来,所谓儒法无私,并非顺天理之人情,而是以天降大任之故,多年苦其心志、强行扭转而成的心性。
无论公法庭人选如何,君奉天都必定居于首位。谁都看到了:像君奉天这样,走上儒法无私、一意孤行之路,为存天理而灭尽人欲的一生,到底换来了什么。
换来了什么……
一座“天衡”的牌坊?
慕潇韩心中冷笑。也曾是修道人了,难道不知道曳尾于涂之龟,远胜于生居庙堂、死为留骨而贵?
“不以为然吗?”
应无骞看穿他的想法一般,薄唇冷然一笑。
“虚伪的人太多了。倒不如你这般真性情,从来只把清流的名声视为道具。”
【注:清贵世家】 儒门世家封国,要符合清贵之称,必须满足非常苛刻的条件。清贵世家不可任执政之位,不能持有任何经商特权,并只能维持极其有限的兵力。在此限制之下,家族地位仍必须保持独立,不可依附任何宗主国,也不能以任何方式接受他国援助。在此之列的世家封国,也只有家主和国主,或是龙首直系所出,才有清流贵族身份。
清流贵族有入选公法庭的特权,只要没有现任内廷、外朝和学海官职,皆可列入公法庭候选者名册。清贵之家在政治、军事和财富等方面的实力非常受限。考虑到家族的地位和声誉,家族成员不但要避开经商与从政,也要避免与权贵家族联姻。为保持家族的地位与影响力,往往走上精研学理之路。身为清流学者,在儒门学府任教职,便有资格在公法庭选举时投票。所以清流家族多出学者,以此增加家族影响公法庭的实力。
【注:舍身奉法】 原本不在清流贵族之列的人,如果立誓舍身奉法,也可获得资格入选公法庭。所谓舍身奉法,不但要苦修多年精通法理,还要恪守三誓,包括与家族断绝往来,放弃继承任何财产和地位;终身不婚,不留后代;终生信奉、维护公法,能义无反顾地为之流血舍生。由于舍身奉法的条件极其苛刻,出身权势富有家族之人,有世袭高位和巨额财产继承,通常难以放弃。更重要的是,血统高贵的贵族之家,因为本来能传下的后代就少,而舍身奉法之举,与儒门有背弃五伦之嫌,通常会遭到家族的强烈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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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首御令,设立公法庭解决玉翎族争端,并不出乎学海高层之预料。以往惯例,儒门贵族若起争端,除非双方自愿武决,向来以公法庭裁断。只不过,今次玉翎族上告龙首,虽然直指逆海崇帆,却是关系苦境外来人切身利益的大事。全由贵族组成的公法庭,必定不会维护苦境外来人的利益。
“倘若借着清剿逆海崇帆,再行驱逐苦境外来人之事,只怕又将重演当年银蟒家封地屠杀的惨祸。”
儒门高层聚会相商,各部教授、官员和学生也在下面纷纷议论。学海多年来没出现过这样众议喧嚣的热闹场面,倒让人想起当初苦境儒门刚刚归入学海之时,那种太学清议沸腾,太学生聚众集会,屡次掀起风潮、诣阙上书的壮观场面。
“设立公法庭,不能没有苦境儒门家族的人参与在内。事关儒门全境的苦境外来人,学海六部应当向龙首力争,打破以往惯例。”
东皋亭召集学会。纵然苦境儒门派的学者们义愤填膺,也深知这建立在儒门公法制度上的政治传统绝难打破。公法万世不移,何曾与时俱进?就算儒门天下的苦境外来人再多,也绝难就“动摇法理”的事情与妖族贵族们争论。
“还是继续折中而行吧。入选公法庭者,并非只限于纯血统的贵族出身。继续推荐兼有贵族与苦境儒门血统之人,才是可行之策。”
政见当然不可单凭血统决定。可现实却是,兼具贵族和苦境外来人的双重身份者,不但能得到苦境儒门派的支持,也更容易被那些自负纯血统、又信奉血统决定一切的贵族门阀接受。太学主与龙首制衡之下,学海和外朝为苦境外来人所争取的权利之一,就是将学海直系学府的正御之职,等同于儒门清流贵族家主的身份。自此以后,虽然学府正御多由兼有贵族与苦境儒门血统之人担任,但毕竟以此换来儒门最高公法决策中,为苦境外来人据理力争的地位。
“教统深谋远虑,以苦境外来人之女为外室,又将所生之女嫁入苦境儒门家族,说不定就是冲着将来入选公法庭去的。”
不知是哪位教授身边的人半嘲半讽的低声一句,引来些许夹杂着嫉妒和轻蔑的目光,落在侍立于乐执令身后的月灵犀身上。闲话归闲话,月灵犀只不过是学海乐执令从事官,别说入选公法庭,就连投票的资格也不够。至于乐执令的缥缈月,身为学海现任官员,也不是清流学者的身份。
投票选举公法庭的资格,虽然不如对公法庭候选者的要求苛刻,却仍然要以清贵为重。在学海,能投票选举者只有那些不担当任何官职的教授。而贵族方面与此类似,内廷执政与掌握重兵家族,与学海六部高官一样被排除在外。不在此列的儒门各世家封国都有一票,由族中之人公推清望者担当。清流贵族之家往往重视学风,许多清流门第出身者,即使不被家族推举,也能以学府教授的身份参与投票。这些人平日手无实权,淡然置身政斗之外。可每到公法庭选举之时,却又成为利益相关者争相影响的对象。
公法庭一共七个席位。就过往的结果来看,已有三人为众望所归,毫无争议。玉翎族的“天衡”君奉天,玉光族的“秋庭午月”楚君仪,以及火凤族的穆仙凤——这三人或为公法权威,或为学门尊贵。既受清流贵族和学者普遍推崇,只不过——
“这三人都是纯血统的妖族。为公平起见,余下四席之中,必须要有足够的力量代表苦境儒门派。”
隐春秋一语高声,立刻引来众多苦境儒门学者的附和。应无骞似是满意地淡淡看他一眼,虽然出兵压制玉翎族的事被搞得一团糟,论到收拢苦境儒门派的人心,到底还是出身苦境儒门的御部最为得利。
“御执令所言不错。”
应无骞目光扫视之下,待议论平息,这才向在座的学者和高官声音冷静道。
“学海身在儒门,无意动摇儒门的公法庭制度。只是为求公允,学海以太学主名义推荐之人,必须能兼顾贵族与苦境外来人的身份和利益。”
已经内定要支持的人选了吗?听到这“兼顾贵族与苦境外来人”的口风,众人皆不免议论纷纷,暗自猜测。
最有可能的人选便是前书执令墨倾池了。既有东海灵珂族的血统出身,又曾在苦境任三教仲裁期,因成功安抚战后动乱之局,而深得学海之人望。
“只怕会落空吧。那位书执令自退隐之后,一心都只在文诣经纬,对官场和时局都疏远之至。……”
自书执令之位退隐之后,墨倾池创立了文诣经纬,仅二十余年间,便在法理和文学两科越过文载龙渊的声望。文载龙渊为学海众书院首府,声名历久又出了学海外朝众多高官,未尝不沾染一些官场习气。与之相比,文诣经纬却是安心治学的清净所在,自圣司以下,一向对官场中你来我往的那一套都从不用心。
清流学者的典范莫过于是了。听说,当初学海划定用于建立文诣经纬的地方,是一片曾为瘟疫饥荒侵袭而荒芜之地。墨倾池初到,见满目乱草荒凉,并不宜人居住,便让人种下许多耐寒耐旱的花草和香药。过了十余年,连当初移植的树木都长成了,引来无数动物闲居,俨然已成青山玉水的丰饶之境。
“到底是圣司。换做我等,只怕生活也会无着落呢。”
数日前,墨倾池奉诏觐见龙首,谈及许多文诣经纬创立过程中的轶事。当初从学海引退,只说自己打算闲隐山林,并未流露出要创立文诣经纬的计划。听他来信要些花种,几乎所有人以为他不过是躬耕陇亩的悠闲之趣。
“馆主说笑了。当初种下许多忍冬草和百里香,所用的花种还是馆主寄来的。”
“我哪里知道圣司是要开荒地。”楚君仪不禁笑道,“托人带去许多娇贵难养的花株,想来都成了无用之物吧?”
“倒也不曾无用。只是上好的牡丹刚刚开起来,就被不知从哪里跑来的野鹿弄破竹篱,不知所以地大嚼了一通。”
御前清谈,一语既出,众人皆笑。听说在文诣经纬修学,最接近了无雕饰的天然之境。学成于此的学生,比起在学海就任高官显职,还是更愿意留在文诣经纬任教。想必为圣司为人风度感染了吧,比起置身于身不由己的政争,更喜欢那份躬耕陇亩、遥望南山的闲隐超逸。
“馆主赞缪。我只记得当年约了好友品茶,望着满园被嚼过的牡丹,那心情也是身不由己的。”
春夏时节,忍冬草和百里香在穹顶之末花开遍地。儒门众多书院,无不是名山秀水、亭台楼阁,少有如是质朴的郊野之风,令人耳目一新、忘乎俗世。
若非龙首召见,墨倾池轻易也不会离开穹顶之末。公法庭选举将开,学海邀他来古今一阙讲学,推崇倚重之意甚明,不料却被对方托词婉拒。
“白沙书院近日将开讲诸异见闻录。听说比去年云梦台的弦琴无上宴吸引的人还多,当真是一场清流盛会。”
白沙书院坐落在儒门西南,地处玉阳江,乃是山明水暖的境界。去年深秋,前敦道亲王之亲传弟子弱水琴姬,在云梦台上举行弦琴无上宴。白沙书院的助教弦非心出人意料地一举摘得“琴魁”,其琴谱诗赋合集“白雪绿音”立时名扬,洛阳纸贵。连龙首宫中乐���也收录其中,而白沙书院文学乐艺之名也随之更盛。
今年开讲的诸异见闻录,并非只是神怪话题的奇谈,而是集合了术法、花道、武学、艺乐之学术奇观,故而吸引了无数方方面面的能人异士。听说,奇花八部的八品��通都将见闻录上展出,不必说那“神灵梦情,兽劫欲怪”八品名花争奇斗艳的光景,只亲身见一眼那据说是用“神花根、灵花影、梦花光、兽花皮”所炼制“三品长生珠”,便足以日后向他人夸耀。
“就为了品茶赏花、听人讲谈怪力乱神的聚会,推辞了能在学海古今一阙讲学的风光?也不知圣司此举,是不是存心要跟学海划清界线。”
清流重声誉。何况墨倾池只有四分之一的血统是苦境外来人,比起受学海推崇,当然更看重自己在清流贵族中的声望。
白沙书院乃贵族私立的学府,平日就算只是听琴赏花之类的闲人雅集,也只有私交认可之人才能收到。学海众多书院当中,身为主事者而受邀,只有墨倾池一位。连文载龙渊的正御都未在其列,可见他们清流贵族挑剔的眼光有多苛刻。
不过,此次既然是学术界的盛会,自然也会邀请一些清流学者。听说,白沙书院所发出的邀请,只寄给了学海几位平日只一门心思格物致知、名不见经传的教授。最令学海清流不满的是,这些受到邀请的教授,从来不在学海清议推崇之中,就连月旦评的末尾都挨不上。
清流和官场互不相容,古已有之,绝非始自今日。清流一派以不受官职、不沾官场为贵。身受官职之人,至少得一只脚踏在泥潭中,就算自己想清,也清不到哪里去。不过,这次白沙书院的盛会,比往年任何时候吸引的人都多,也正是由于围绕公法庭人选的争论。可以说,这次清流盛会,名为雅集,实属议政。如此看来,清流也不是想当然的那么“清”,至少不能完全剥离政治。
“已涉政论浊流,再以清贵无尘自诩,难道不自觉虚伪之至?”
“是啊。若只单纯办个不染尘俗的赏花会,又何必遍发邀请函,造出如此之大的声势?到底不过是借清流之名而干政。……”
学海以太学清议为重,然而苦境儒门派的清流,这次没有任何人被邀请参加,可见如今主导清流一派的,实质上仍是贵族言论。白沙书院的邀请书,正代表了这些清流贵族舆论的风向。这是儒门天下的现实,也是苦境外来人所必须应对的现状。
“搞什么公法庭选举!干脆就让那些清流贵族们喝茶聊天,顺便把公法庭的名单定下!”
东皋亭学会上,众多苦境儒门出身的教授抗议之声高涨。甚至有人号召诣阙上书,就算再闹一场学潮,也要彻底推翻公法庭的制度。
“看清现实吧。”
面对那些慷慨陈词、诉求重定公法的谏言书,应无骞只是冷冷一笑。
公法庭选举将开。与其浪费时间争论规则,何如利用规则较量实力。
“缘木求鱼何益。既然裁决玉翎族一案的公法庭,只能从清流贵族中选出,还不如趁早弄清那些清流贵族中,谁能替苦境外来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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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倾波族忧患深,曾任学海书部师首之位。圣魔交战期间,前往苦境任三教仲裁,最近刚刚卸任——如今既不任外朝学海官职了,也不侍奉内廷,所以邀请赴会。位置么……哦,安排在靖沧浪之侧。”
“靖沧浪……”
原来白沙书院开讲诸异见闻,并非如外界所传言,只是清流贵族们品酒赏花,顺便把持清流舆论的聚会。看这份所请的名单就知道,有多少人出身学海、曾赴苦境任职,更有多少人曾经亲临苦境的抗魔之战。
慕潇韩站在临窗的天气里喝茶。隔着桌案,弦非心正在按他“随口”问到的几个人,查找他们在诸异见闻录上的座次。
“湘君认识此人?”
弦非心随口问道,抬头看向慕潇韩,又顺着他似是被何物吸引的目光,转头看去。
近旁,嵌入墙内的百宝格中,幻思魔正沉然熟睡着。不知九灵泽从哪里得到如此一颗硕大而透明的夜光珠,幻思魔一见之下便化体融入其中,仿佛享受着无比美梦一般,神态恬然而安静。
“这颗夜光珠……看起来很眼熟似的。”
听慕潇韩的语气,弦非心已经猜出了这颗夜光珠的来历。必定是慕潇韩送给平如蘅的宝物,被他转手一过丢在弃物溪,又被九灵泽在下游的浅水滩淘到。
慕潇韩对平如蘅有心,所以时常“兴之所至”便来白沙书院访友,还锲而不舍地送他东西。东西总是过手就被丢掉了。可见纵使这位湘君再如何雅量高致、潇洒而多情,遇上“草木之心”的平如蘅,终究也难免被其淡然无视。
平如蘅法理学上师从君奉天,作风也随之淡出世外。白沙书院自设立以来,从不轻易对外来人开放。不过,当年神花郡遇难之时,平如蘅也曾得慕潇韩援手相助。看在这过往的份上,每次慕潇韩“兴之所至”而来,平如蘅虽然往往不会亲自见他,却也任其在白沙书院自便。
“倒也算物尽其用。”
看向夜光珠,和里面正在安睡的幻思魔,慕潇韩自我解嘲地笑了笑。
诸异见闻录开讲的还未定下之时,慕潇韩“偶然兴起”又来访白沙书院。当时九灵泽刚刚成功孵化出幻思魔不久,正被这只“随时可以幻化出诱惑人心之异象”的小魔物折腾得身心俱疲,几乎没力气再把诸异见闻办下去。
之后的事情就日常了。九灵泽路过浅水滩,捡到这颗能让幻思魔沉睡其中的夜光珠,这才有时间照料其他魔物。他也应该感谢这颗夜光珠,没有它,自己每天要花多少时间帮九灵泽喂养那些奇形怪状的魔,连整理琴谱教课的时间都不够。
诸异见闻顺利筹备之中,届时可向世人澄清,“魔物也非全是心性邪恶,也与人同样有善恶”。大约此时,留妖山城也来信说以妖绘之术培养出传说中的情蛮花——于是定下了诸异见闻开讲的话题和时间,届时约请各方人士共聚此奇观之会。
“如此百年难遇的奇观,何如多邀请些人,共同见证殊异?”
慕潇韩清流名望颇高,自然有很深的人脉。以他同白沙书院的往来,推荐几个人来看花喝茶也不错。只是在他提出邀请的人选以先,平如蘅早已交给弦非心一份附带详尽资料的名册。
“靖沧浪,似乎从前也没来过。……”
弦非心对着座次名单,翻开了平如蘅的笔记。这其实是一本手账,以平如蘅写写画画的习惯,如此随意之风,很像是他私人所有之物。
靖沧浪,倾波族凌主,以纯血统贵族出身,却异常关注苦境抗魔战事。亲身参与三教联合出兵抗魔的几次大战,不辞劳苦,战功卓著。平素不与儒门权贵家族往来。儒门中交友无多,只与忧患深关系莫逆。
只与忧患深关系莫逆。自己当时应该也是看到这句话,才如此安排座位。不过看慕潇韩很是沉吟的面容,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为人克己复礼,贯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虽性情坚毅冷漠——难不成是说,虽然不会讨人嫌,但的确非常、非常难相处?
思考之中,弦非心习惯将笔在手指间转了两转。这麒玉仙笔果然是神物,一转之下五光十色地炫了一道光,照得沉睡在夜光珠里的幻思魔醒来,发出细弱似婴孩的一声轻笑。
闻声转头,只见幻思魔睁开水汪汪的巨大眼睛,正着迷似的朝他手里望去。原来是看上这只笔了,还是赶紧给它,免得它又幻化出什么诱惑人心的异象。
笔洗在近旁。弦非心将麒玉仙笔的笔尖沾在清水里涮了涮,只见那笔又五光十色地绽放盈盈,浅碧色的笔杆末端擎起一朵粉红色的莲花,花瓣层层舒展之间,竟然释出一缕出神入化一般的清香之气。
“这是平如蘅的笔吧?”
慕潇韩似乎直到此时这才留心,语气颇为意外道。
昨晚散步,弦非心顺便到浅水滩去一淘,竟然有所收获。平如蘅经常丢东西,总是从他最好且最心爱的东西开始丢。所谓的弃物溪,就在玉阳江浅水湾的上游,熟知他性情的人都有到浅水滩淘宝的习惯。
慕潇韩略笑一声,借过这支麒玉仙笔前后左右看了一番,摇摇头没说什么。
认识平如蘅多年,当然知道他都有哪些心爱之物。是人都难免有所心爱,只是一旦察觉对某物爱上就会丢,还真是断舍离到了偏执的地步。
幻思魔发出低低的叫声。慕潇韩只得将麒玉仙笔递到它跟前,看那如凤尾般碧绿而舒长的幻灵丝将笔卷了过去。触到幻思魔,玉管麟毛笔又绽放灵光,这一次妖美艳丽的红花,层层次第地开在幻灵丝枝枝蔓蔓——
慕潇韩从麒玉仙笔上收回目光,转回身来看向那本翻开的笔记。眼前是平如蘅那清水端方的颜体字,气度中正平和,看不出有任何偏执之处。
“有何不妥么?”
见慕潇韩对着平如蘅的字良久注视着,弦非心终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哦……没有。”慕潇韩回过神来,故作淡然道,“以前见过几次。谈话不多,只觉得此人性格颇为古板,恐怕未必肯来参加这种看似无聊的聚会。”
根据平如蘅的笔记,靖沧浪此人不但在儒门中少有私交,日常生活也如教科书一般枯燥。身为倾波族凌主,治理家族领地之余,成天刻苦地写一些用数据和事实堆砌的调查著作。
“他是学海书部的教授,最重调查,也只相信有实据可查的东西。如此严肃认真的个性,听人讲谈诸异见闻之类离经叛道的见解,只怕会深感厌恶。”
“学海重视经学。可离经叛道之谈,也未尝没有实据。”
弦非心不以为然道。幻思魔已经孵化,足以证明魔物也有善类。情蛮花先前只是传说,如今可是确有其物。这位学海教授靖沧浪,既然如此深信实据,就该亲眼来确认。不过,给慕潇韩这一提起,他倒真怀疑,邀请靖沧浪前来是否合适。
平如蘅是奇花八部出身,平时邀请者就算不解莳花,至少也要精通艺乐。参考平如蘅的笔记,靖沧浪那墨痕八舞的武学,抛剑而出的时候可以飞溅水花,似乎还有靠得上。否则就只剩下他“身为贵族,以出身之故,对下层平民生活有相当大的距离感”——距离感……难道这也算才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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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若说倾波族家主的才艺……”
崇圣之光浣花绮雨亭上,平如蘅语似思索之间,将刚泡好的白桃花茶,斟在同桌两位来客的红玉茶盏之内。
茶烟袅袅而升,清浅明丽的一缕芳香,带着温暖柔和的气息轻散。雨色初晴,玉阳江上薄雾轻飘,被浅浅的阳光照淡。近在浣花绮雨亭侧,竹叶稍上的雨水还时不时地滴落。避雨在檐下的燕子,忽然扑簌簌地展起翅膀来一飞,惊醒了好些含雨垂眉的重花轻叶。
客座有两人,皆是容止风度出凡,服饰庄重典雅而不失华贵。一人清容俊秀,修长的眉目中总似带着一缕贵气慵懒的轻笑。一人却是英风俊气,只是目光薄冷沉然,隐隐透出一股与生俱来、不怒而威的凛然之色。
“剑舞如何?墨痕八舞,虽为剑招,却隐含音韵。儒门典雅之舞,莫过于神宫舞祭。不过,墨痕八舞,八佾于庭,庄严清穆之风,甚合礼之大义。”
舞蹈?弦非心记了一笔,这倒也说的过去。不过——
“此人看似甚为古板严肃,只关注政事军务,对诸异见闻之类的奇谈恐怕不会有什么兴趣。”
“他是学者,重视格物致知,对诸异见闻自然也有兴趣。”
“好吧。”弦非心点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确认:倾波族忧患深,看似与此人性格不甚相合,虽然‘莫逆相交’,却也难保相安无事。”
“既然莫逆相交,就算性格不合,也必定有其相处之道。不过,若真是一言不合打起来——”平如蘅面色沉吟,“我倒也想看看热闹。”
“那我就这样安排了。”
弦非心点点头,略向在座两位陌生贵客行礼,转身而去。刚才几句话的工夫,茶烟稍冷了一些,白桃花的香气却更加芳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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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阳江畔白桃花,香气果然名不虚传。至于味道么,虽是比起先前喝过的那种稍稍淡了些,可若是蒸成桃花清露,一壶酒里滴上一滴,必定无比香妙。”
“好挑剔的口味。”平如蘅不禁一笑,“你以前喝过的贡茶,那可是玉阳江上游才有的。”
玉阳江上白桃花,是麒麟族才有的进贡之物。以忧患深龙首之子的身份,每常出入宫中,自然晓得那白桃花茶的真味。
这里离麒麟族的境地不太远,总算沾着一点地气。沿着江畔有那么三五十树白桃花一年四季盛开,虽然味道淡些,香气却还相当浓郁。再往下游,一过青阴浦,江水汇入青阴川的寒冷江流,便是十几里才能见到一株花树。那里所产的花茶,不但香气淡薄许多,几乎没有什么味道。纵是如此,仍然与等重的黄金同价,还有人千里万里地来求,只为它治病延年的药效。
“杜蘅君对白桃花茶的喜好这么深,就没写上一两篇文章研究一下?”
靖沧浪放下茶盏问道。身为倾波族凌主,平日也讲究喝茶,只是如此芳郁却不失清雅的茶香,还是初次尝到。
平如蘅写过两本书。一本分析白桃花味道与功效的关联,一本考察如何制作花茶最能保持药效。这两本书刊印的不多,也只有精研莳花之术的人留意。
儒门各学府都有自行刊印出书,有很多书局还相当盈利。然而白沙书院出品的书籍,虽然制作顶上精良,可每种最多只出二十套。放在偌大的儒门天下,这二十套书,还不够那些最有名望的藏书楼各自收藏一份。不过,白沙书院刊书虽少,却不限外人制版翻刻。如此便无碍传播学术,只是外面所翻刻之书,如何能比拟原版书制作之精良,特别是书中一概精准手绘、再以秘药调制的植物花汁精心手染的插图,不管存放多久都色泽如新,纸质亦如当初象牙白的纯净。
如此珍贵精美之书,原该多制几套的流传后世。不过想来也知道,白沙书院的人手本就不多,而用以制书的纸质、颜料和墨材更是一品万金,无比珍贵。儒门天下,能订的起白沙书局的原版书,那可当真是顶上门庭,又有舍得在书上花钱的风气。
“教统那套《本草通鉴》,前后制作十一年,你亲自画了不少吧?”
青猫家一直以来都为白沙书局供墨,故而书局所出的各类原版书,一年可以优先挑选几部。可即便有如此特殊的关系,想要订制一套书,照样得花大价钱,且还要看白沙书局是否有空。
“练笔也不错。”
平如蘅的专长在法理。那些严谨的法学著作,写起来艰深刻苦倒无妨,可惜很少有让他画一画插图的机会。
论在书上砸钱谁敢比教统呢?连《本草通鉴》都敢交白沙书局定制。一部书上千的插图,真够白沙书局的人画上一阵子的了。不过,平如蘅擅画工笔,平日以此养性修身,作为钻研法理之余的调剂。
“别的书也就罢了,难得你写出一本我能看得懂的书,就是拼上荷包见底也得收一套。”
原版书就是不一样,拿在手里就是那么舒服,遇上插图半天都舍不得翻一页。
“你可别上瘾了。”靖沧浪淡淡道,“要是从此收集起白沙书院的原版书,那还真是有的破费。”
“所以你是为了拿在手里舒服才买的么?”平如蘅淡然一笑,“何必买椟还珠,我送你几个拿着舒服的白纸本子便是。”
“诶,岂舍得还珠呢?买了书当然是要读的。你写的书,内容再深文字都优雅清澈,就算看不懂也是赏心悦目的。”
“当真吹捧到家。”平如蘅不禁轻笑,“不过像你这样喝口茶都要挑剔三分,得此吹捧倒是令人心情愉悦。”
“挑剔代表了眼光。”忧患深折扇轻抵着下颌,口气矜贵地轻叹道,“没眼光的人,连喝茶都不会挑剔。”
“挑剔就代表眼光么?”靖沧浪不以为然道,“品茶在乎心情。若一味计较真味与否,何异于刻舟求剑。”
“刻舟求剑?”忧患深折扇轻合淡笑,“凌主不是素来讲究认真二字?为何不亲自前往麒麟族境地,讨上一两的白桃花茶,领略其原香真味?”
“无聊至极。贡茶你不是早已尝过了吗?何必跑到这里来卖弄矜贵。”
“矜贵可不是卖弄出来的。”忧患深一声轻笑,“我只是觉得凌主确实应该亲自尝一尝。尝过之后,以后自然也会变得挑剔。”
“由奢入俭难么?”靖沧浪摇头道,“我可不想把水准定得太高,免得失去知足之乐。”
“你已经定得很高了。”忧患深惋惜道,“人生的水准,永远都是一旦升上来,就说什么也降不下去。”
这句话有来历了。忧患深赴苦境任三教仲裁期间,靖沧浪公务之余便死守书斋,因为学海上下所见之人无不“言语庸俗、面目可憎”。
儒门之外,靖沧浪倒还颇有一些朋友:玉清界的悬壶子,佛乡的一灯禅,天阎魔城的古武族族长冷孤寒……或许还能算上那个不知来龙去脉、从来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御神风。大抵在儒门之外,隐姓埋名与人相交,心情态度也随之轻松,不再背负身份所系的责任。可回到倾波族凌主的身份之下,能耐住他一天十二时辰的冷峻严肃、一年三百六十天任重道远的自律,外加几百年如一日、对人情世故超乎寻常的距离感,似乎只有他忧患深一个。
所以忧患之深,莫过于被这十分不搭的好友之名,牵扯得千里奔波上天入地。别人守在书斋格物穷理,偏他不管调查什么都要实地确证。跋山涉水一回,去的是什么好地方也算了。如他这等绝尘超逸之人,只合清谈玄理,林泉隐逸,竟然也曾在黄沙掩埋的地道里爬洞搬砖,还差点被魔物撕掉一边的胳膊……
“清谈何用?整天动口不动手,不务正事。”
“我为何要务正事。”忧患深略叹一声,不以为然地敲了敲手里的折扇。
有何正事可务?既无家主之责,又无官职之任。若有人共饮逍遥、一世悠然也罢了。偏偏这好友之名,只是用来被人拖着到处吃灰的。
“我看你换个好友也罢了。”忧患深折扇一指平如蘅,向靖沧浪道,“或者我再到苦境当上十年八年的三教仲裁,自少不用亲自动手打架。”
“免谈敬谢。”
平如蘅摇头加淡笑。“好友”就不必了。他可是从来不会与人太过深交。所谓对人如对事,一旦喜爱过深,必定会将其丢弃。
昔年学海同窗,平如蘅出名的凉薄,堪称“视人如草芥”。草木之人,无情乃是天性。不过这也同当年神花郡为人所灭相关——连他这位“杜蘅君”在内,早年繁盛、为奇花八部之首的神花族,经历一场由人祸肇始的天灾,如今只有寥寥数人零星在世。
“未免太薄情了罢。”忧患深不免叹道,“连玉管麟毛的好笔都舍得丢,换做是我,就算非要断舍离,至少要作一篇辞旧赋。”
“是你太多情了。”平如蘅不以为然地笑道,“纵使三声无奈,也还是不免被人拖,以至于沾染一身鱼腥味。”
平如蘅向来冲淡平和,所以偶然讽刺一句出来,才似绵里藏针,令人猝不及防,好似被戳着了指甲缝。忧患深平素也好自我解嘲,此时摇扇轻笑一声,倒也敷衍的过去。难为一本正经的靖沧浪,只得转脸看向一旁,一脸下不来台的那种居高临下。
半年前,因为不解逆海崇帆三十万人出海升天之谜,靖沧浪亲自到事发之地的海底探查了一遍。海底最深之处,是低等妖族游弋捕食的黑暗空间,气息甚为腐臭。忧患深随他到海底探查了三天,一上岸就把一身华贵的装束衣冠全都扔掉。即便如此,鼻端血腥腐臭的气息还是经久不散。
“格物致知,真要格得出天理也值了。可惜,白赔上我一把手绘的扇子。”
深入海底一行数天毫无收获。返回的途中却遇上几只低等的妖兽,搏斗中被污血和怪兽的呕吐物溅了一身,到现在还感觉那腥臭作呕的气息黏在身上。
这也就是他的涵养和风度了。换做旁人,当场爆出一句粗口绝交,日后永不再见。可照靖沧浪的反应看来,此等“细枝末节”,最多也就是一身衣服的事。
“也不算毫无收获吧。”靖沧浪不以为然道,“至少证明海下没有通道可出。这些人若是凭空消失在海域之中,就只有上天一条路。”
“上天啊。”忧患深不由得轻笑,“凌主推论的不错,只是三十万人齐升天,不知天上得开多大的一个洞。”
靖沧浪不再说话。或许也是因为当初一行无果而略感沮丧吧。不过比起调查无果,更让他不满而沉默的,还是邪儒宗的禁令和封印。
自海底调查归来后,便得知占星楼在他离开不久便封禁了那片海域。邪儒宗派人告知,调查此事已由他全面接手,任何人都不得再私自涉入。
“教统的套路了。什么事都只先压下来,等适当的时机再论。”
海域被封禁。靖沧浪虽然不满其作为,却不会浪费时间跟占星楼方面争执理论。当权者总有理由,为大局暂时掩盖真相。
“教统见事洞察、处事利落,但如此总是为了所谓的大局而压下真相的做法,却令人反感之甚。”
以倾波族家主的身份,如果他执意调查,邪儒宗不能把他怎么样。不过,以邪儒宗一贯的手段作风,如果执意不想让人查出,必定会毁去任何能查出的证据。
“人事既至,天理自明,不差一时片刻。”
平如蘅淡淡道。真相迟早要公开,只是现在不是某些人认为“合适”的时候。靖沧浪的做法不错,为了真相重见的那天,最好还是保留这些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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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冰河天川入海口而出,便是茫茫无尽的东海之上。大约半年前,逆海崇帆的三十万教徒乘船入海,在此升天,进入了永无战乱、贫穷与困苦的极乐。
此次教众升天之举,是在逆海崇帆的灵女鸠神练的带领之下。灵女口衔天谕,崇圣至高。三十万“崇拜天上权能、渴望人间救赎”的信徒,借由圣洁高贵的灵女举行的赦天之祭,从此破除生老病死的绝望执迷,进入永恒光明之地。自此以后,遍布江南全境的逆海崇帆,“归航九界光明路”的狂热之心更甚。
教外的看法认为,逆海崇帆的教徒跟随鸠神练出海远航,在船体到达承受极限时,沉入大海深处。茫茫东海之外,究竟是否有世外桃源、光明境界,久居东海之上的倾波族,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常识般浅显的答案。
东海上有仙山,名为海市蜃楼城,是当年银蟒家主晏灵儿之封邑。晏灵儿以龙女之身,传九子二女在世。九子者,银蟒家晏氏九云。二女者,晏氏冰瑶冰玥。冰玥奉道修行,号异法无天,受封法座。冰瑶居海市蜃楼城,世称龙女击珊瑚。所谓“烟镜百亩,冰瑶千岁”。拥海市,居蜃楼,住仙山——这座仙山就是东海之上的最远边界……
靖沧浪亲自拜访城主击珊瑚,得知一年来没有任何航船远行至此,越过为“烟镜百亩”所封的东海之界。境界之外,是能将任何实体和光线都吞没的瀚海空间。瀚海的彼方,则是异度魔界。
浅海和深海巡视的游鱼,都没有发现沉船和尸骨的痕迹。最后的可能是被毫无灵性意识、习性接近低等魔物的“混沌”吞没。为了确认此事,靖沧浪亲自到海底调查,确认除了海底的腐土和鲸鱼的死尸,“混沌”并没吃下任何不同寻常之物。
事情若到此为止,最多能写成一本“东海异闻录”。然而,最近从江南传来的消息,青鸾族家主杜舞雩,将与未婚妻龙衣雪完婚。而这位据说“自苦境避难而来、家族尽皆亡散于战乱”的龙衣雪,见过的人都说,其实就是逆海崇帆的灵女鸠神练。
“这位龙衣雪……”
靖沧浪对八卦九流的事情一窍不通,当然不能理解为何堂堂青鸾族家主杜舞雩,早年微服私访苦境一回,就与随缘而遇的女子订下婚姻之誓。在他严肃的观念里,人与人能谈到“钟情”这一步,至少要经过多年朝夕相处而熟识,确认志同道合,绝不可能是“一见”之下。
“那是你有耐心。”忧患深淡淡笑着,耐心地解释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不是什么人都有耐心,非得磨合到志同道合的地步。”
初时龙衣雪结识,杜舞雩便倾倒于她的纯洁高贵与美丽。虽然深感这女子不同寻常,但对方在身份上似有难言之隐,同样隐瞒身份的杜舞雩也就没有刻意追问。两人一见钟情,明知恋情无果,却还是身不由己地爱上。可怜这日暮里夕颜含露一般的恋情,终因女子悄然离去而终。杜舞雩心灰意冷之余,带着久久不能忘怀思念之伤,回到儒门天下……
“你没搞错吧。”
听够这些令人发指的言情用词,靖沧浪终于忍不住,拿起忧患深近日喝茶不离手的那卷书,直接翻到作者那页。
东陵不笑生……清都无我。手写的签名,看起来还像是作者私交相赠。
“大人广其心,无物不宜我,劫墨磨成灰,慵与世相左——”
靖沧浪才看罢作者的诗号,忧患深便已礼貌笑着,不动声色地把书从他手里顺了过去。这书不适合某些人看,因为插图画得太精,幸好靖沧浪没翻到那页。
���稗官野史之类,街头巷尾之闻。写意虽不如史笔之工,可也不失形神之似。”
言���正传,话说这位龙衣雪小姐消失之后,杜舞雩念念在心,直到某日巡视青鸾族领地之时,意外地遇到了与龙衣雪容貌如同双生的鸠神练。这位鸠神练,虽然当时已然是逆海崇帆的圣女,却远不如后来那般衣着华美、高高在上。杜舞雩遇见的时候,她正与逆海崇帆的教徒照顾收养的孤儿和弃婴。到底是荆钗布裙难掩天姿国色,更何况温柔圣母的姿态,被围拢在天真无邪的孩童之间,更令人过而流目。
苦境儒门的礼教,不能接受男女教徒共处的教规,将逆海崇帆视为邪教。得知逆海崇帆收养孤儿和弃婴,便怀疑他们收养儿童用于献祭,更有剜出孩童双眼制长生不老药之说。某次,逆海崇帆的圣所遭到周边村民围攻,将连同鸠神练在内的十余名女子都被困在内。正在围攻者举火要烧毁圣堂的时候,杜舞雩及时出现,将这名无论容貌和气质都极端肖似龙衣雪的女子救出。
自此以后,杜舞雩以青鸾族家主的身份,开始关注支持逆海崇帆。一方面为逆海崇帆行救人劝善之举,一方面也为昔年恋恋不舍的感情,希望能守护在这位似曾相识的圣女身边。逆海崇帆以青鸾族领地为中心,向江南各地传教。鸠神练对于杜舞雩甚为感激,但因为圣女之身和教规所限,不能对他的恋情回报万一。
两人相识日久,杜舞雩渐渐感觉到,这位鸠神练同以前遇到的那位龙衣雪一样美丽而纯洁,也同样有着高贵的身份,却又因为难言之隐,不便令人得知。像杜舞雩这样性情君子之人,自然不会追根究底地探查对方过去。两人暧昧多年,似乎一直是发乎情、止乎礼的程度。
鸠神练以天谕之名,行神迹吸引教众。逆海崇帆有各种祭祀神明仪式,每逢受到教外之人的骚扰和攻击,杜舞雩便会利用自身地位和兵力暗中维护。这些年来,杜舞雩宽容逆海崇帆的同时,也清除那些与圣教为敌的“恶势力”。青鸾族领地之内,逆海崇帆的祭司和使者,地位如同贵族血统一般,甚至能置身法外。
“然后就是三十万人出海升天之事了。圣女鸠神练,在东海之上举行赦天之祭,开启九界光明路。三十万前来朝圣的信徒乘船出海,消失于东海波涛之上。”
徐巿载秦女,楼船几时回?但见三泉下,金棺葬寒灰。寒灰尚未冷,红烛初相映。衣雪饰青鸾,龙凤双金镜——
江南一地传出的歌谣,不知是出于何人之手的讽喻。楼船去而不回,金棺空无一物。三十万人的性命,如同一缕轻烟,东海上空随风飘散。
事情发生在冰河天川入海口,毗邻倾波族的境界。身为倾波族凌主,靖沧浪自问有责任将此事查清,给领地臣民一个交代。
如果逆海崇帆信徒因受诱骗而死于无辜,那主导此事的鸠神练等人必须承担责任。不过,比起苦境外来人无辜而死,更令人担心的是,这致死三十万人、事后了无痕迹的周密计划,是否隐藏着更深的目的。
“苦境圣魔之战中,魔界往往借大举屠杀搜集魂力。逆海崇帆三十万教徒消失,虽非显而易见的屠杀,然而就其死者身上所能搜集的魂力而言,无疑值得一个铤而走险的计划。”
忧患深任苦境三教仲裁期间,常在战事前线。虽然没到“亲自动手打架”的地步,但每逢战事临阵调兵,对魔界的种种战法、举动相当熟悉。靖沧浪提起去调查此事,他听到“三十万”的数字,第一个想起的就是魔界在苦境大规模屠杀的记录。
这又不是苦境。忧患深话没出口,就劝说自己按下这个念头。
苦境战场上,魔界一旦紧急缺少运转法阵的能源,就会借大规模屠杀吸取魂力。最可疑的迹象是,三十万人出海升天的时间,正是魔界与玄宗以法阵对决的关键时刻。唯一难解的是,这三十万人的魂力,是如何转出儒门天下?最令人不安的猜想,就是魔界已有方法穿过妖仙道。
等找到遇难者沉入深海的遗骨,就能安心了。
调查刚开始的时候,忧患深也曾抱着这样轻松而怜悯的念头。不过,随着越来越多能令人容忍的可能被排除,被渐渐逼近的真相越来越显出阴谋的轮廓。
“难怪教统关注此事。”忧患深思索道,“我也希望自己是杞人忧天。只不过,无论妖仙道被何方势力、用何种方法击穿,都是儒门安全最大的隐患。”
靖沧浪点头。如果忧患深的猜想是事实,那封印海域的做法的确非常必要。妖仙道毕竟是妖仙道。以占星楼术法者的能力,就算有问题也一定会解决。只是解决妖仙道的问题之后,对逆海崇帆又该怎么办?
“那就把逆海崇帆的事情查清。至少,可以先调查龙衣雪的身份。”
“你是要参加婚礼去吗?”忧患深略一思忖,不禁轻笑道,“东海倾波族与江南世家素无往来,你这样突然找上门去,不管借口如何,都会被人怀疑目的。”
靖沧浪略一想,从收放信札的匣中捡出数日前收到的邀请信。白沙书院开讲诸异见闻录。当时随手丢在一边,还想这种赏花喝茶的聚会,忧患深自己去闲晃也罢了,何必还拉他同去。如今看来,某人当真是“早有预谋”,已然料到他必定会前往江南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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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不同不相为谋么。”平如蘅淡淡一笑,“不过,比起凌主的责任心,似乎某人的好奇心更盛。”
“好奇是勾引出来的。要怪只能怪侯爷新出的那本《衣雪青鸾录》……实在是好书一部。”
先前在苦境,成日为战事奔波,哪有品茶看闲书的工夫。书债堆积如山,令人问心有愧。话说回来,也是侯爷文笔太畅,就拿近来这部《衣雪青鸾录》说,紧跟时局发展,差不多每个月都更新一卷。
书好看与否放在一边,敢写倒是真的。这位平日深居于二十四梦花境的策梦侯阁下,以奇花八部梦花一族的家主身份,位列清流之贵。其人谈吐温文儒雅至极,举止姿容慵懒华贵,更难得的是想法见解独特到可以上天,能把任何鞭辟入里的时政之评,编织成旖旎动人的艳情风月。
《衣雪青鸾录》以先,侯爷已写过十几部倾倒江南、甚至名动儒门的艳情神作。二十余年前,学海的学潮闹得最汹涌的时候,侯爷开笔写起教统家兄弟之间那点不得不说的故事。一部《墨砚闲中录》,围绕教统的邪儒宗和礼执令应无骞的政斗,青猫家与青鸾族历史悠久纠结,以及两家嫡庶兄弟之间的隐情,全都放胆写了进去。书以“墨砚”闲中录为名,可对教统兄弟之间种种欲言又止的描摹,却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清水暧昧。反倒是礼执令应无骞,无论是与青猫家的俊美风流的庶出之子逸君霖,还是与自家那位“冷峻与神秘、高贵与无情”兼而有之的霓羽族家主弁袭君,辗转床第之间的此起彼伏简直无比直裸而香艳。
《墨砚闲中录》完结之事,教统家的兄弟之争也告一段落。太史侯受伤病重。教统将逸君霖逐出青猫家,再没理他这回事。逸君霖到江南,为身为青鸾族家主的杜舞雩收留,不久生下了一个据说“青猫家血统”的孩子。杜舞雩将此子留在身边,教养如亲生一般谨慎。而生下此子的逸君霖,不知是心如死灰,还是心存报复,从此和霓羽族的弁袭君纠缠不清,昏天黑地。围绕着弁袭君、杜舞雩和逸君霖三人,侯爷不但炖肉炖了几百锅,还请同出梦花一族的名画手兰陵不谢花出了一部与剧情同步发展的工笔画集,图文并茂相辅相成,订单立刻翻了五倍。
或许是这部《霓情梦羽录》太出名,以至于江南地区人人都知道杜舞雩正人君子,替教统养了十多年的孩子。教统南下彻查逆海崇帆,杜舞雩身为江南世家之首,却并未为逆海崇帆作乱而获罪。所以有人说,教统要还人情,因为不能追究杜舞雩,这才推出苦境儒门家族替罪。旁人如何浮想联翩不提,侯爷照旧只是出书,并大锅炖肉。侯爷是有节操的,政斗岂如言情之高雅格调,有闲工夫计较事实始末如何,还不如抽两口水烟,再继续开脑洞。
继《霓情梦羽录》之后,兰陵不谢花开始与东陵不笑生齐名,也开始做独自出图本的生意。有人说,其实这两个笔名,所指的都是同一个人,都是侯爷,因为兰陵不谢花忙着出图本的时候,东陵不笑生往往借口外出访友而停更。比起侯爷隐居,这位笔名兰陵不谢花的步香尘,却时常以花魁的派头外出游逛。看她气态妩媚近乎慵懒,既好风雅韵事,又重品味格调,完全具备清贵名流、一家之主的气度。所以有人又说,这是侯爷在梦花香尘宅腻了,换女装外出闲游。故而仰慕侯爷敢写之豪放、炖肉之精诚者,无不风闻而影从之。
侯爷这般敢写,却至今无人予以查禁。或许是想法和尺度都太过上天,反而因为过度低俗而得以保护。举凡政敌,没有不希望看到对手被爆料的。反正大家都是“清者自清,不怕低俗无端之议论”。至于读者一方,希望侯爷能稳定更新的自是大有人在。侯爷本人也很低调,点评时局的观点之论,仿佛大锅大块火腿炖肉之间的颗粒花椒,非到肉吃光汤泡饭的程度,一般不会注意。
“清流不议政。照此观点看来,侯爷当是清流贵族的典范。”
“侯爷何止是清流呢。”平如蘅摇头略叹笑道,“见红粉如白骨,见白骨如尘埃。有此寂灭之心,可比你更适合苦境三教仲裁之位。”
晚来月下,散步在玉阳江畔。那江边两岸的白桃花,至此深秋仍未见丝毫凋谢。月光里,江风吹动细雪轻白,恍如浮云般飘渺清逸的花香,忍不住令人回首相寻,又怅然不知其仙姿往复。
“清平世界。风卷落花,无愁绪……”
忧患深轻声念了一语,继而沉默。遥想苦境,战火纷飞,腥膻遍地,恍如隔世。
翠峰凭栏,风起时不禁微觉寒意。远望隔岸的白桃花,被夜风吹拂着暧暧依依地摇动。不知是否心情之故,只觉得那白花如堆雪,只需一阵风吹,便可漫卷云端,露出散落的白骨尸骸遍地。
“即景生情了么。”
平如蘅看向忧患深,见他神情淡落,目光望去似有恍惚,便知他此刻深怀心事。
“或许吧。”忧患深淡淡一语,轻然而笑,“信佛也无用。原本就伤春悲秋,如今更是时常感慨诸行无常,死生何其脆弱。”
闲聊几句之间,原本一片清朗的月色夜空,忽然被山峰背后漫过来的雾气遮住。正停住在头顶一片云,淅淅沥沥地几点雨落下。
不远之外的江中,明月还静静停在江心。不知何处隐隐传来的歌声,只道“一边江中晴,一边山中雨”,大抵是江边采桃花的人,见江上雨气徐来,便不紧不慢地收拾竹篓,乘着月色和谣曲而去。
“还是山中好。山中岁月不知年,尽可以抛开尘世。”
忧患深淡然一笑中,拂落占据心头几许的思绪。往日悠闲自在的清贵公子,转身轻笑之间,又仿佛不知人间烟火为何物。
“山中自有山中的景致。”平如蘅淡淡道,“只是住在山中,应该是看不到海的。”
因为熟知江边天气,平如蘅出来之时让人备了竹伞,此时撑开头顶,听着如滚珠似的跳动雨声,却也十分有趣。
云向江中移,带着一片雨慢慢闲行。直到江中的月影也没了,两人才提着明纸灯笼,沿着栈道慢慢走向山下。
雨气越来越深,几乎能感到触至肌肤的凉意。明纸灯笼的光只能照到近处,偶尔目光远眺,只见一片虚蒙蒙的夜境。
远望夜境之中,恍如海底深处。此时面对,只觉得若是手里擎着一颗夜光珠,说不定会引来鱼龙逡巡游弋。
浮想之际,忧患深不觉自语而笑。转看向平如蘅,见他将伞略略倾斜地撑过来,才知道自己适才出神,竟然让雨水打湿一边肩上。
“实在只能抱歉了。”平如蘅淡淡笑着,目光望向远处道,“可惜这里当真不是海,我又非鱼,实在不能拉你去探查什么。”
“我也是闲着无聊罢了。”忧患深合起折扇略笑,“有点事情消磨时光,也免得病花病酒无头绪。”
“果然如此悠闲么?”平如蘅淡略一笑,“刚从苦境三教仲裁之位卸任,只怕连一壶茶都没泡好,又卷起行装跟人奔波上路。”
忧患深无语而笑。真给平如蘅说中了。想靖沧浪前来找他的时候,他确实刚刚烫上一壶酒,想尝尝自己新渍的蜜饯。
他平时最是讲究吃喝,这谁都知道。吃一口糖渍青梅,必要色泽青润、清甜微酸、嫩脆爽口也罢了,还要把一颗青梅划成几十刀,顺着刀纹拉开环环相扣,仿佛玲珑剔透的精美花篮,里面还要以一颗玉白晶莹、鲜甜欲滴的枇杷果镶嵌。
这就是他自幼养成习惯,每日里过得寻常的日子。不管别人侧目如何奢侈骄矜,他就是很能从容自在地享受。
“志趣相投是一回事。难为你们习惯如此不和,竟然也相安无事。”
“你以为就我难伺候么?”忧患深不以为然地轻笑,“你可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只要不是他所关注的事情,就连最起码的常识都不具备。”
“那也算搭调了。一个穷讲究,一个不知道。”
听平如蘅如此一说,忧患深不禁大笑。眼前就到白沙书院了,远远望见靖沧浪的住处还亮着灯,可知这一晚至少要埋头研究到深夜。
“当真刻苦之人。”平如蘅点点头道,“照这样一直留在学海无涯,说不定……到死也只是教授之位。”
“敢比你还认真吗?”忧患深不禁笑叹道,“学门无书的名声尚在。若论认真,学海当年可没人能如你一般,能把任何法理命题都钻研到无书可读的地步。”
平如蘅不甚在意一笑。他只是随兴罢了。有兴致的研究一回,可有的时候,却是整天从早到晚喝茶,动动手指头的事情都不做。更何况——
“你知道我所钻研的学问,向来只是务虚,从不沾染现实和政治。”
“疏离有疏离的好处。”忧患深淡淡道,“远离现实,有时能看得更清楚。”
公法庭将开,所争论的焦点,不再逆海崇帆是否有罪,而在于此罪将由何人承担。所以靖沧浪执意亲自调查,皆因邪儒宗揭发罪案所呈现的事实,并不是完整的真相。真相不能只有一半。否则片面的事实传开,跟谎言的效果无异。
邪儒宗南下彻查逆海崇帆,查出确凿罪证直指众多苦境儒门家族,很快激起儒门全境对苦境外来人的仇视。玉翎族起兵,不但要清剿逆海崇帆,还要驱逐境内的苦境外来人。诸如此类以种族为界的仇视,一旦扩张,必定会在儒门兴起腥风血雨的杀戮。
“你以为这仇杀是因何而起的呢?难道只是苦境人是外来,所以无权定居儒门,并享有与妖族同等的权力。”
听平如蘅如此设问,忧患深也不禁联想起看似关系较远的一件事。儒门将与佛乡联兵攻打魔城,开战以先,便宣布儒门将允许原出自魔龙殿的妖族进入儒门。若妖皇堕神阙带领魔城妖族无血开城,和平回归,儒门将予以妖皇“与其地位相当”的邑土与封位。
圣魔不两立。魔界妖族可以堂而皇之地进入儒门,而身处圣方、甚至归化儒门已久苦境外来人,却只能忍受低人一等的地位和权利。
“苦境外来人对高高在上的妖族不满至深,逆海崇帆能吸引教徒、迅速扩张,也正是因此缘故。江南全地,超过半数是苦境外来人。杜舞雩治理江南多年,虽然政策虽非无可指责,但在如何对待苦境外来人这一点上,确实看得很明白深刻。”
“你以为他明白深刻?”忧患深转看平如蘅,“像他这样维护逆海崇帆,甚至包庇暴行,难道是值得认可的策略?”
“当然不值得认可。”平如蘅淡淡道,“只不过,他利用逆海崇帆,控制苦境外来人势力的思路和做法,倒是显而易见。”
除了逆海崇帆的局部混乱,就江南全地而言,杜舞雩确实做到了稳控局面。如此数量众多的苦境外来人,放在任何世家封国的领地上,都难保不发生动乱。
银蟒家便是先例。远到安成君晏云光,近到佛公子晏云彻,私人的品行风度虽然无可指责,可在苦境外来人的问题上,却无一例外地偏激过甚。其他执政家族虽未如此偏激,却是要么贪婪要么苛刻。就像刀龙白狐两家,接受苦境外来人众多,目的却在于补充兵源剥削牟利。
昔年,刀龙家身为龙首宗室,当初不但率先允许苦境难民进入领地,还以屯田制度,将苦境外来人招募为私兵。说实话,这些人在战场上只不过是炮灰的角色。不过,为御龙天兵府供给军粮,制备军械,运送物资,倒是非常合适。刀龙家的富有,得益于从苦境外来人收来的赋税。假使收入十成,外朝税收占两成,刀龙家却占去一半,余下的不足三成的就是养活这些人的。只不过,即便如此苛政虐待,也比先前流亡苦境、朝夕不保的日子强一些。
白狐家虽不养兵,却经营着大宗家族生意。封地并不怎么大,可当年接纳苦境难民却最多。以前外朝弹劾银蟒家的时候,还特别标榜白狐家,以痛斥银蟒家身为世族武家,竟不如出身商贾的白狐家知礼仁义。几十年过去,白狐家靠着收容苦境难民,赚了多少外人无从得知。不过,典妻、收奴的生意*,却是从白狐家的领地里兴起来的。
“教统家虽以执政未入清流,却一向以清贵自居,为人行事倒还顾及些体面。先前几代家主的时候,因为联姻青鸾族,允许原在青鸾族境地的苦境外来人,以‘陪嫁’家臣之名依附定居。如今这辈人没有联姻,接收苦境外来人的通路也随之名存实亡。青鸾族那边,虽然有所不满,却也没有适当的理由责问催促。”
苦境外来人,能得到公平而宽容对待,只在青鸾、霓羽等族的领地。杜舞雩身为家主,迎娶苦境外来人为正室。这在儒门血统高贵的家族,简直不可想象。
杜舞雩对于江南至关重要。执政四贵家族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在不影响大局的前提下,一定会坚持保住他的地位。苦境儒门家族为自保而弹劾他,说不定……也有他默许的缘故。
“这不算是挟苦境以自重吗?”忧患深略笑叹道,“都知道教统平衡局面的手腕高,如今看来,这位青鸾族家主也不遑多让。”
“局势就是局势。谁想控局,都只能这么做。”
比起如何处置逆海崇帆,更重要的是如何看待苦境外来人在儒门的地位。设若苦境外来人与妖族权利地位皆平等,那非但玉翎族没有理由驱逐无辜的苦境外来人,连先前银蟒家屠杀之事也可能被重新定论。
“你可听说过逆海崇帆将童女变成童男的异术?”
“倒是听说过两句。”
白沙书院开讲诸异见闻,除了幻思魔与情蛮花,竟然还将逆海崇帆愚弄教徒的邪法列在命题之内。命题由平如蘅亲自审定,想来其中必有缘故。不过,后来也听说,那位清流名声很盛的慕潇韩,也曾插手筹办诸异见闻,甚至还帮忙拟定了邀请名册。
“你对他有看法?”
忧患深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地一声淡笑。玉翎族位在清流,多出名士。为首的慕潇韩,悼亡爱妻的诗作很是出名,几乎被推崇为当世恋旧情深的典范。
慕潇韩先前为道门阴阳流之首,名响道门剑界。道魔大战之初,慕潇韩因领导道门在集境的抗魔之战而晋位道尊,战事结束却忽然宣布辞出,从此弃道归儒,回到出身所在的玉翎族闲隐避世。
因为权力交接平稳,不少人都相信他所以退出,都是不能承受爱妻死于道魔之战的伤痛。昔日初入玄宗,为道门三辉之一的斋玉髓之妹葑玉络倾心恋慕。慕潇韩为儒门出身,两人结为连理,借此婚姻稳定了他在玄宗的地位。道魔集境之战,先前并无统领大局经验的慕潇韩,被以“事急从权”为由,任命执掌地区战局,立时位高而权重。然而,战事初始便受挫。正当玄宗高层严词谴责、决定将他撤换的时候,因道魔之战而扩大的灾害,导致慕潇韩的妻子惨亡。
面对爱妻之死,慕潇韩自是痛不欲生。先前指责之人不便再开口,而此一灾害的众多牺牲者,也使得集境道门原本内部矛盾重重的二十八洞天同仇敌忾。战局扭转,魔界兵锋退却。战时,慕潇韩以统领战局之功被推举为道尊,却出人意料地功成身退。理由是悼念亡妻。归隐儒门后,他几乎年年都必出十几首首哀而不伤的悼亡诗,令人感慨其长情之余,却又有点觉得他对湘夫人的缅怀近乎仪式化。
“你不也常有伤春悲秋的风雅之作么?”平如蘅淡略一笑,“如何别人写两句诗,就这般看不惯。”
“悼亡之作是随意写的么。”忧患深不以为然道,“换做是我——”
提起悼亡,忧患深不知忌讳起什么似的忽然打住。平如蘅目光淡淡转看他,只见他轻描淡写地笑了笑,顾左右言他似的道:
“是我多心了。只觉得他既对亡妻如此钟情,想必不会再对任何人关心过甚。”
“或许是吧。”平如蘅目光淡淡地看向别处,也有些回避此语似的,拾起先前的话题道,“命题的确是他提起的。不过我以为,这件事确实值得公开讲论。”
白沙书院与逆海崇帆毫无往来。慕潇韩既然主动提起,当然也要负责请来逆海崇帆的祭司,现场演示神迹。原以为不过是骗术,只是没想到,众多学者亲眼见证之下,女童果然经逆海崇帆的祭祀之法下变为男童,没有任何伪造的余地。
“祭祀之法不公开。但有人亲自试验过一些可能的方法,虽然不能完全将童女变成童男,可确实能将孩童的男女之身弱化。”
三十万人出海升天,虽然盛况空前,却并未有人亲眼所见。以耳目目睹之事而论,逆海崇帆的神迹之中,最引以为炫的是将童女变成童男,显示能逆转阴阳之力。这一神迹在苦境儒门的信众中影响最深,因为苦境儒门的风俗,只有生出男孩才能为家族传宗接代。不过,若以苦境人的体质,能凭逆海崇帆将女转男,所意味之事可比内宅生男生女来的更加重要。
就苦境人的体质来说,所生是男是女,早在阴阳交感受胎之时就已确定。儒门妖族则不同,越是高等的妖族,出生之时越是阴阳不分,而下等或混血的妖族,性别才会像苦境外来人那样一出生就确定。在儒门,判断妖族的血统高低,最重要的就是看后代出生时阴阳分化的程度。若在逆海崇帆的神迹之下,苦境人也能做到阴阳逆转,甚至阴阳不分,那是否意味着苦境人并无本质差异?
“儒门以妖族为贵,认为苦境外来人天生低等,正是因为先天阴阳分化所限。如果在逆海崇帆神迹之下,证明苦境外来人与儒门妖族本质并无不同,那又有何理由在让苦境外来人屈居妖族之下?”
逆海崇帆宣扬神迹,就是要显明人可以通过圣灵引导修行而升华境界。儒门贵族之中,倾向于维护苦境外来人的一派,也认为逆海崇帆的信仰能令苦境外来人“尽心而明性”。佛门以为一念可成佛,就连诸信不具、余孽缠身的一阐提也有成佛的指望。儒门圣人不是也讲有教无类。如此可见,那些“尽兴明心”、凭信仰而升华的苦境外来人,也有资格获得与儒门妖族同等的地位。
逆海崇帆的神迹如何行使尚未公开。目前学界当中,还无人能够从头到尾剖析其原理和功效。不过,即使事实尚未确定,为苦境外来人争取权利的言论中,已有不少引用了童男转为童女的事实作为例证。
“空中楼阁罢了。”忧患深不以为然道,“事实尚未澄清,如何以能此为根基支持政见?”
“这也是自然而然的因果罢了。”平如蘅习以为常一般淡然道,“世俗有所需,‘做’出一个他人想要的结果,远比澄清事实的利益更大。”
苦境儒门派正有此需,学界难免会有人做出倾向于逆海崇帆的结论。想把学界观点和政治倾向完全分开,只有在那些与现实关系较远的学问才能做到。
“其实……再远也未必能划清界限吧。”
平如蘅想想又略叹一笑。看似玄远的学说,有时与现实的关系反而更近。
玉翎族上告,要求行使家主对地方境界的权力。这权力本身是从何而来的?权力既是制度,就必要根植在合理现实的基础上。如果所谓现实合理缺失,甚至完全否定,可以预料,建立在其基础之上的制度,也必发生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来日公法庭裁决,必定会考虑到学界在此话题的争论。儒门的封建制度,是建立在妖族天生能力有等差的现实之上。苦境人低于妖族的地位,正是因为并无妖族那只凭血统传承的能力。一旦现实崩塌,那儒门封建制度的合理性也将不复存在。
“彻底‘公法无私,贵庶平权’是么?”忧患深转向平如蘅略笑,“法门一派所追求的理想,莫不是要南辕北辙,借着逆海崇帆这样的邪教兴起来实现?”
儒门以君奉天为首的法理一派,虽然本从儒学重礼之说,却也坚持礼法并称,才能修宁世道。所谓“礼定伦,法定分”,隆礼重法必须兼顾。而重法的首要一点,便是贵庶平权,法不阿贵。如此极端,自然会招致那些“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的儒门贵族排斥。
儒法之学,君奉天所有的著作学说,都讲求礼法并重,强调礼为法之本,将礼高于法的观点讲得很明白。然而门下的弟子,以及由这些弟子衍生的学派,在礼法的地位和关系上却分歧甚多。最早师从君奉天的殷末箫,以法儒门下首徒的身份,在苦境儒门兴起法门。礼为法之本,到殷末箫所传之学,已经演变为“法理至上,兼顾人情”的学说,再到他门下首徒卫无私,“儒法无私”的无私二字,更进一步变成“罪恶难容,典刑法宗”的依据。
“公法无私不错。可若说‘贵庶平权’是法儒一派的学说,至少我不能承认。”
平如蘅是君奉天最为看重的弟子之一,近身侍奉多年,对他的理念和性情比任何人了解得都深刻。法之根基在于礼,礼既有等差,则儒法所谓的无私公平,必是针对人在礼制下的不同身份。儒法固然无私,但这和贵庶平权却是两回事。
君奉天隐居很深,素性疏离,很少和外界通信,但殷末箫在苦境抗魔时,君奉天却几次向身边人问起他的近况。明知弟子曲解了自己的学说,君奉天只在学术上不予赞同,却仍然保持着深厚的私人关系。殷末箫入学海,君奉天得知之后只说,“君子死冠不免”,从此不再问殷末箫的消息。
君奉天箭术甚高。殷末箫死在苦境,君奉天听说他是被乱箭射死,从此不再以箭射杀任何活物。当初,君奉天对门下弟子不限出身,贵族和平民都一视同仁地对待。或许也正这种是超越身份界限平等和宽容,启发了殷末箫“贵庶平权”的观点吧。对于殷末箫,君奉天从来不曾以苦境外来人视之,即使在他偏离自身学说的情况下,仍然认为“为人刚直,性情温厚”的弟子堪称法儒门下首位。
较之对殷末箫的宽容,君奉天对于同样公开推崇“贵庶平权”的卫无私却甚为严厉。卫无私是殷末箫首徒,特别看重自己自君奉天而来的儒法传承,行事素来以“无私”为准绳,从不姑息罪恶。殷末箫执掌学海御部之时,卫无私以御部师首的身份,无比虔诚郑重地前往拜见君奉天,却被拒之门外。君奉天只派人传给他一句“强梁者不得其死”。卫无私死于苦境仇杀,君奉天对此不屑一顾,甚至责怪身边之人把“此等无聊之事”还拿来说。
平如蘅晚于殷末箫入门四十余年。殷末箫在苦境创立法门之时,平如蘅仍然只是“初学法理的后辈”。或许是贵族出身之故,他对贵庶平权之说起初甚为反感轻视。然而师从君奉天多年以后,他渐渐理解为何君奉天明知与自己根本见解偏离,从来不曾反对“贵庶平权”这种极端之见。
法之根基在于礼,前提是礼的本身,正确地反应了天地人应有的秩序。人对秩序的观察可能有偏差,甚至秩序本身也可能因为关系互动而演化。公法万世不移,但对法的理解却会随年代变迁,可能随案例的积累而深刻。唯一不变的是法的原则,这也正是治法理学之人坚持之所在。
“后学者不见天地之纯,执己见之一端,管窥而偏论。何况天下权势割据,人皆利己而为私,道术难免为天下人心所裂。”
人皆利己而为私,这正是法学各派分支歧见争执的原因之所在。不过,利己为私与自私自利并不同。人皆有权捍卫自己应得的利益。这一点,无论贵族还是平民都一样。
假使逆海崇帆的神迹,能使得苦境外来人与妖族本质上再无差异,那苦境外来人是会完全倒向逆海崇帆,还是会继续接受低于妖族一等的地位?而主导儒门的妖族贵族,又是否能放弃种种特权,接受新秩序?
“事实还有待详查,也无从谈起更远推论。”平如蘅淡看他一眼,略微一笑,“不过,如你这般清闲,尽可以独善其身,置之度外。”
世道若有变,就算独善其身,也未必能置身于滚滚洪流之外。学者当以明辨是非为己任,可辩明是非之后,却往往要面对更加混乱无序的局面。
“道术将为天下裂……”
忧患深略叹摇了摇头,满是思绪的目光向夜色中远望去。倘若是单纯的学者,他一定很想格物穷理到尽头,以弄清事实为乐。只是想到事实背后更深远的现实,不免感到这试图明见事实之路,实在有如盲人瞎马夜半临渊,足以令人惊恐畏惧。
“你也会担心将来么?”
平如蘅看向忧患深的侧影,目光颇深地问道。
“担心毫无意义吧。倘若是事实,就不会因个人的好恶有所改变。”
忧患深轻然笑一声,仿佛自言自语地叹道,
“贵庶平权也罢。其实我何尝不希望天底下的人都能自恃贵族才好。那样就无人再有借口���卑贱之心,行卑鄙之事。至于我么——”
既没有做学问的认真,也没有担当责任的热血……
“我只悠然一世罢了,就算天崩地裂,也照旧不变喝茶的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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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白狐家典妻收奴的生意】
苦境战乱,越来越多的苦境难民涌入儒门,因为原先在苦境的家产都被战火毁掉,生计无依,处境非常困顿。在外朝言辞激切的恳请之下,龙首通融外朝,破例暂行若干救助苦境难民的政策,让各地封国领主划出部分领土来,给苦境难民居住。按说,这些土地只是借给难民自住和耕种,既无所有权,便无法出卖。可实行几年下来,本应用来安置难民的土地,却不知不觉地落到了生意人手上。
外朝制定的政策,将土地按照家族人口之数分配。苦境重男轻女的风气严重,财产只在男性后代之间分配,虽然女人名义上也分的土地,可三从四德的道理压着,做主的还是父兄。女人对自身和财产皆无权,自然容易被家族厌弃。生男则吉,生女则溺。穷苦人家不举女,就算是有钱有体面的人家深信“溺女以求男”的风水之说。
头生女儿如不弄死,就会生一女连三女,还不如刚生下来就丢入尿桶、水桶之中。不能溺毙的就用滚水浇烫死,或者用香灰将口鼻堵住,再用胎盘紧紧包裹住窒息。女婴不能养大,反正都是要弄死的,碰上有人真金白银来买,当然乐意为之。
商人到处收买女婴,价钱相当公道。很快,苦境难民聚居之地,家家户户都只有男孩,连“洗女”的风俗都无疾而终。男孩肯定不能卖,就算是穷得连饭也吃不上,传宗接代的根苗还是能多一棵就是一棵。女儿是一定要卖,而且特别好卖。生下的是女儿,连稳婆都会劝说,养她做什么,白吃米十几年,不如换成真金白银的,给儿子盖房娶亲。
大户人家将女婴蓄养起来,养父养母做主,有姿色的就留下收用,姿色平常、粗粗笨笨的就嫁出去,彩礼还能再赚一些。早几年,世面上收买的养女多,嫁出去的也多,这一进一出,让人感觉不出什么一样。只是到后来,大户养女都不再外嫁,能娶的女人越来越少,彩礼出离昂贵。若只为传宗接代考虑,倒不如花少一点钱来典妻。
典当文书通常约定,某女自愿与某人同居,同居多少年,除了预付定金,生下儿子再多给一部分。十余年间,中等以下的人家生女卖女,如今全都只剩下儿子。当初卖了女儿,如今却要向大户人家花更高的价钱买媳妇。可买来了媳妇又发现,倘若一次付清彩礼,迎娶到家的媳妇,十之八九只生赔钱货。倒是按年头典来的那些,不但生得快,而且必定能生下儿子。
娶妇不如典妻,只典两三年,花费不多,还能保证生下儿子。家中田土有限,儿子生得越多,家中越是穷困。可典妻的价格却随行就市,越涨越高,最终到了一人典妻倾家荡产的地步。当初蓄养女婴的那些大户人家早已垄断了生意,家家户户都生不出女儿,除了典妻之外别无出路,任凭对方开出天价,为了传宗接代,只能将当初分得的土地卖出。一家一户,常有父子七八人,倾尽家资典来一个媳妇,让兄弟几个共用。合用的女人最容易被用坏。毕竟谁都有私心,虽然公用却只想自己的种。为争夺家中唯一的一个女人,屡屡发生手足相杀、父子相残的惨剧。
男子满十四岁,仍然能领来一份田地。不过这份田地,早已在他刚出生的时候,就连同他自身的劳力都被典了出去,用来给父亲和叔伯换妻。同样辛苦劳作,与其当佃户交租,不如卖身为奴,还免去了佃租之外、要交给领主的赋税。田地早不在自己手中了。倘若卖身大户人家为奴,说不定还能被分给一个女人,而且是两三个人,而不是七八个人共用。
典妻的风险太大。市面上的女人越来越容易用坏,若典妻因生产而死,钱就全打了水漂。若是卖身为奴,用主人家分给的女人,就算用坏了也无所谓。只不过用主家之女生下的孩子,生来就是主人名下奴婢。奴婢没有自由之身,只有终身无偿的劳役。即便如此,重男轻女的风气仍在。就算身为奴婢,照旧只看重能传宗接代的男孩,哪怕生下来就已经成为贱民之身。
白狐家从来没有直接参与生意,却掌握着能控制生男生女的药物。经意生意的苦境儒门家族,都愿意把收来的养女送到白狐家“学几年规矩”。养女们学过规矩,必定只生儿子,却极容易难产死去。短命无所谓,反正女人一生只有那么几年适合生育。用白狐家的话来讲:女人生来污秽鄙贱。上天赐予女人唯一的优点与天赋,就是能轻而易举地生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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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弃物溪
“你连麒玉仙笔也丢掉了。”
夜色已深,平如蘅回到平风夕雁堂的住处,果不出意料地见到慕潇韩端坐在自己的书房中,手里持着自己平日所用的茶杯,凭窗观赏月色。
月色清辉,自古朴明净的竹窗映入。竹楼临江,清浅而有声的溪水经过楼下窗边,似近又远的水声里,返照着一片散碎的明亮。
“别介意我用这茶杯。”慕潇韩转身淡道,“知道你迟早也要丢掉它,我何不在丢弃之前借来一用。”
“你自便。”
平如蘅走到窗边近前,目光���看向窗外那边,毫无感情的声音淡然道。
“这条浅水溪,不妨改名为弃物溪。你觉得呢?”慕潇韩转头,“这样丢起东西来,更加名正言顺。”
“这名字很是不错。”
慕潇韩没再说话,一饮而尽杯中之酒,将那看似寻常却名贵古玉的茶杯向平如蘅递过去。
茶杯在手中,料想必会如以往一样,被从毫不在意地丢出窗外。又可惜了一件名贵之物。慕潇韩遗憾地转过身。果不其然,只听见窗外坠落入水的一声,比自己所期望的清脆了一些,似乎是碰碎在溪水之下的石头上。
比起被顺水漂流到浅水滩的那些,倒是碎落在此,沉入溪水之中的那些物件更加名贵。然而,比起那些精美名贵的物件,更令人遗憾的是眼前之人,随手毫不在意脱落的衣衫,所掩饰的却是满目烧伤狰狞的身躯,仿佛当初曾被铁水和热炭浇过的一样。
神花郡覆灭之时被人举火焚烧,意图毁灭证据。藏身在藤条野草之下的平如蘅,曾经一动不动地任凭烈火烧身,没有发出任何呻吟之声,只以无比冷冽平静的目光,清醒地注视着面前无情焚烧的一切。罂粟粉有相当强烈的止痛之效。即便如此,仍然无法抵御被火焚烧时剧痛。经过此事之后,身体失去了相当的知觉,也因为当时所吞服的大量罂粟粉,从而无法摆脱对此镇痛毒剂的依赖。
对人对事,从来不曾有半分不舍留恋之心,因为如跗骨之蛆的毒瘾,已经将他磨难过后仅有的感情消耗殆尽。即使慕潇韩从来没有用过那个茶杯,他迟早也会将其丢弃。丢弃与对他执着已久的慕潇韩无关,只是他的习惯和心性。
被慕潇韩救下的半年,他无意之中得知神花郡覆灭的幕后。神花郡培育过种种奇花异草,但都不及在他这个被家族视为百年不遇之奇才的手中,所提炼出的史上最纯的罂粟。几经试验,他发现将极纯的罂粟粉与一种无色透明、味道酸涩、接触能腐蚀人肌体的试剂加热,所得到的更加强效的镇痛之药,能使人在几乎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接受切开身体任何器官的手术——当时,并不知道所发现的,对自己和神花族意味着什么。
逆海崇帆以毒品控制教徒,最初只以治疗伤者为借口,从神花家族获取罂粟粉一类药物。随着教派的急剧扩张,索取的药量也越来越大。神花族有所警觉,开始限制甚至拒绝提供。苦境战乱,借着神花郡收容苦境难民的机会,逆海崇帆教徒混在其中,在神花一族水源中下毒,要挟神花郡以提纯罂粟之法交换解药。
下毒者被抓住,可水源已经遭污染,难以挽救。境内苦境外来人都被控制起来。正要调查幕后主使之时,身为家主的伯父收到一封匿名信。
信上很明白,只要神花郡交出提纯罂粟粉的药方,便可交换解药。于此同时外界谣传纷纷,神花族垄断救命神药,坐视重病死伤,意图以此谋取高额利润。
神花郡受到围攻,受困于水源剧毒之地。围攻者都是苦境外来人,声称神花郡收留苦境外来人,目的是用来试药。围攻者暴乱冲击,扬言要不惜一切代价解救人质。危机之下,神花族致信执掌江南的青鸾族家族的杜舞雩,希望他能出面平息此事。
杜舞雩只回信劝神花族让出药方,换取解药。神花族断然拒绝,数十日之间,不断有族人因水源之毒而死去。苦境外来人连日暴力冲击,攻入残杀,纵火烧灭神花郡。杜舞雩姗姗来迟地带兵前来,试图平息事态、解除神花郡围困的时候,支持神花郡地脉之气的神木已在烈火焚烧中死去。
被围困的半月之间,神花郡绝大多数的族人中毒已深,无药可治。身为家主的伯父为抢救水源,试图以自身过滤水中之毒,最终中毒死去。临死之前,伯父传位于他,要他设法逃脱,保住神花族之余脉。逃亡之路上,不慎遭遇攻入神花郡的暴徒,为免暴露行迹,忍过烈火焚烧,一天一夜。
慕潇韩救他一命。起先无意救他,后来得知他身份,也确信他手里必定有逆海崇帆之圣裁者想要的东西。
以制药之术作为筹码,平如蘅在慕潇韩的照料下养伤,两人多年之间相安无事。每年,慕潇韩例行公事地悼念亡妻,平如蘅习以为常地旁观,有时还点评两句他平淡中颇有精致的诗句。可平如蘅毕竟是平如蘅,无知无觉,冷血冷心,再多的习以为常也无法触动。后来,在学海遇见了忧患深,就连这样一个总能善解人意地洞察,总能不着痕迹对人温柔以待的人,仍不能令他有所改变。
圣裁者隐身幕后。平如蘅一度以为那人是杜舞雩,因他身为江南世家之首,不但政策上过分宽纵苦境外来人,且多次出兵为逆海崇帆“平息事件”。神花郡一族也算是被他“平息”的一个。以其位高权重,手中没有直接证据,很难控告杜舞雩幕后主使之罪。
事后,杜舞雩曾经向他亲自解释说,因为前往神花郡途中意外耽搁,所以才去信让神花郡先妥协,以换取解药救人,虽有失职但本心并无恶意。暴乱进攻神花郡的苦境外来人,也承认自己因为怨恨神花族垄断救命之药,致使家人不治而亡,怨恨之下才在水源中下毒——这也算是自认真凶。不过,犯罪者的理由似乎也值得一听:得知神花郡垄断救命之药,误信传言,情绪激动才聚众前往抗议。围住神花郡之后,又听说神花郡有意将境内苦境外来人处死,为解救被困者才发起冲击——如此说来,倒是情有可原,不知者无罪。
神花郡灭族,就算只剩下一人,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压制下去。龙首亲自过问,组成公法庭,将下毒者和冲击围攻神花郡的教徒都判处死罪。杜舞雩心存愧疚,愿以巨额赔偿金,为误信传言而围攻神花郡的逆海崇帆教徒赎命。到底还是维护苦境外来人的立场。反正那些人也是定罪才被推出来的,就算杀了他们,真凶仍然逍遥法外,倒不如接受杜舞雩赎罪和解的条件。
用这笔赔偿金,平如蘅建立起白沙书院。这钱里有血,有仇,有人命。文雅精致,一如这世间虚伪的一切。但这一点都不重要。便如慕潇韩所说,神花族已灭,而他自己的人生,纵然冷血冷心,无知无觉,仍然可以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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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为什么痛恨东林党?| 短史记
作者:谌旭彬   2019-04-05
这两年,中文知识界流行一种非常有意思的论调:
明朝亡于东林党。
这论调不新鲜。
往前追溯,爱新觉罗·弘历,也就是乾隆,早已将之发扬光大。
在《题<东林列传>》中,乾隆明言:
“东林讲学,始以正而终以乱,驯致与明偕亡。”
他这样讲的逻辑是什么?
很简单。
他说,“盖有讲学,必有标榜,有标榜,必有门户,尾大不掉,必致国破家亡。汉、唐、明,其殷鉴也。”—— 
有人讲学,必会标榜自己讲得好讲得对;有了标榜,必会形成不同的门派;形成门派,等于形成了有组织的团体,尾大不掉,就成了朝廷的心腹之患,就会国破家亡,汉、唐、明三代,都是这么亡国的。
乾隆还说,那些讲学的东林党,也有正人君子,但形成了门派,就有了门派利益,有利益,就会有小人趋炎附势。所以,小人以东林党自居,其过错仍在东林党,“开门揖盗者,本东林之自取,迄明亡而后已”—— 是东林党自己在开门揖盗,吸引小人。
陈鼎《东林列传》旨在赞颂那些不惧死亡的东林党人。
乾隆将这种赞颂直接斥为“邪说”。
其逻辑是:国破家亡,黎民涂炭者数不胜数,这些东林党人“不能守祖业,徒以国亡殉节为有光”,不能守护明朝,只知道成就自己的千古盛名,“真所谓国家将亡,必有妖孽”。
对于东林党领袖顾宪成,乾隆也完全没有好感,在诗里直接嘲讽“足识斯人学不醇”—— 足见这个人学问不行,没做到家;还在诗后做注,说正因为顾宪成这人学问太糟糕,所以“其东林倡说,流而为门户,掉而为祸患,不亦宜乎?”—— 在东林书院宣传歪门邪说,流毒成为利益门派,成为国家的祸患。(见《题顾先成解论语四勿》诗及注)
东林党被乾隆定性为明朝亡国的主因后,纪晓岚等人奉旨于《四库全书总目》之中,对这一定性做了许多更详细的阐释。
这些阐释的主旨,简而言之就是:
东林党聚众讲学,讲学形成门户朋党,门户朋党不以朝廷利益为先,朝廷于是灭亡了。(夫明之亡,亡于门户。门户始于朋党,朋党始于讲学,讲学则始于东林。见《四库全书总目卷九七》)
有些阐释,可以说是非常露骨,比如下面这段文字:
“大抵门户构争之见,莫甚于讲学,而论文次之。讲学者聚党分朋,往往祸患延宗社。操觚之士笔舌相攻,则未有乱及国事者。盖讲学者必辨是非,辨是非必及时政,其势与权势相连,故其患大。文人词翰,所争者名誉而已,与朝廷无预,故其患小也。”
大意是:讲学和写文章相比,前者对朝廷的危害更大。因为讲学会把人聚到一起,然后讨论时事、辨别是非,形成有力量的团体;文人写文章互相攻击,不过是点对点争个人声誉,对朝廷影响不大。
将民众打散成原子化的个体,杜绝任何有组织的民间力量的存在,是自商鞅之秦而下,中国所有秦制政权共同遵循的一种治理经验。
乾隆及其御用文化走狗,正是从这个角度着眼,要批倒批臭东林党及其讲学活动。
其实,早在东林党形成之前,朱元璋和张居正,也已经注意到了“讲学”这类活动会对秦制政权造成冲击。
未雨绸缪,朱元璋在“卧碑文”里明确规定:
天下利病,诸人皆许直言,惟生员不许。
天下人都可以直言时事利弊,只有“生员”、也就是学生不可以。
朱还规定,遇到与己无关之事,“生员”不许去衙门,不许介入其中,否则革去“生员”资格,严重者发配边疆乃至杀头。
较之作为资源存在的普通耕战之民,“生员”拥有同窗、师长方面的“优质社会关系”,若允许他们介入现实事务,很容易变成不稳定因素。
所以,在万历三年,大权独揽的内阁首辅张居正,再度重申、强化了朱元璋的“祖制”,严禁学生参与一切政治事务。
张勒令天下:
“不许别创学院,群聚党徒及号召他方游食无行之徒空谈废业。……游士人等,许各抚按衙门访拿解发。”
除了官办学校,不许任何人自己开设书院讲学。脱离官办学校的游学者,允许各级衙门将之抓捕流放。
张居正说到做到。
万历七年正月,他下令遵照“皇祖明旨”,也就是朱元璋的祖制,毁天下书院,全部“改为公廨衙门”,书院的田产粮食,全部划归地方里甲。全国著名书院中,有超过六十所被查封(大略同期,欧洲的中世纪大学已开始向近现代大学转型)。
在禁止学生干预政府事务方面,张居正的规定,较之朱元璋更为具体:
“我圣祖设立卧碑,天下利病,诸人皆许直言,惟生员不许。今后生员务遵明禁,除本身切己事情,许家人抱告有司,……其事不干己,辄便出入衙门,陈说民情,议论官员贤否者,……以行止有亏革退。若纠众托帮,聚至十人以上,骂詈官长,肆行无礼,为首者照例问遣,其余不分人数多少,尽行黜退为民。”
学生不许议论国家政策的利弊。自己的切身利益受损,只能由家人出门去找衙门;与自己的利益无关,却前往衙门为民请命、议论官员的好坏,要被革除“生员”资格,丧失进入仕途的机会;如果利用自己的社会关系网络,聚集10个人以上,介入政治事务,为首者问罪发配,其他人一律革去功名贬为平民。
清军入关后,全盘继承了前任秦制政权的统治技术,且有所发展。
顺治九年向全国颁布的“学生条例”,除重申朱元璋与张居正所定规章之外,另有补充:
“生员不许纠党多人,立盟结社,把持官府,武断乡曲。所作文字不许妄行刊刻,违者,听提调官治罪。”
学生们不但不能议论时事、不能亲自为自己的利益上诉、不可以帮助他人上衙门,不可以聚众介入公共事务,也没了自由结社、自由出版的权利。
顺治十七年,又下诏规定,如果各级教育系统官员(学臣)不能将之前的种种禁令落到实处,不能切实根除学生“结社订盟”的现象,一旦事发,相应官员(学臣)要与犯罪的学生“一体治罪”。
以上,乃是秦制政权批判东林党、批判东林书院、批判讲学与游士的基本逻辑。
再简单说一下东林党。
东林党的出现,与朝廷“闭塞言路”的暴政直接相关。
整个万历��,言路,也就是批评朝政的路径,遭到了皇权的严厉打击。
先是有张居正通过实施“考成法”,将包括言官在内的百官纳入到内阁的考核范围,使百官不能批评内阁,言官也不再拥有监督政府运作的相对独立的地位;张居正死,万历亲政,“考成法”虽废,又搞出“百官出位越职之禁”,不许官员批评本职工作之外的朝政事务,言官的批评也必须经过拣选过滤,才能上呈给皇帝。
随后,很多官员因为“出位”(实际上是所提意见不合皇权之意)遭受廷杖、被赶出朝廷。
皇权还变更旧制,将原本应该送往六科抄写的奏疏留中 —— 送往六科,意味着即便皇权不采纳批评,批评意见仍可在一定范围内得到公开与流传;留中则意味着这些批评意见,到了皇帝手里就会石沉大海,毫无声息,等同于不存在。
赵南星、顾宪成等人与上述暴政对抗,要求保障“言路”、反对残暴的“考成法”(比如按照处决人数是否达标来考核刑部官员)、反对秘密政治、反对六部沦为皇权及其代言者内阁的应声虫(顾宪成主张六部有决策权,皇帝有批准否决权)、反对把下级官员批评上级政府的行为视为“妄论国是”……
其结局,便是在万历二十一年,这批人被皇权公开指责为“党”,驱逐出了朝廷。顾宪成、赵南星等,遂也坦然以“公党”、“君子之党”自居,于东林书院中汇集同道,议论时政,批评朝中“私党”、“小人之党”。
万历时代,东林党人(注意,这并不是一个有着严密组织的政治实体)曾有意将公开上奏反对矿税之祸的李三才推入内阁,以改变皇权肆意妄为的腐朽政局。
矿税之祸,是万历皇权祸害民众的典型案例。
为了满足一己私欲,万历以募集三大征经费与宫殿失火重修经费为由,派遣宦官前往全国各地,用开发矿山、征收商税作为名目,越过各级地方政府,对民间进行放肆的掠夺。
宦官们拥有不受任何法律、制度约束的权力,只对皇帝的个人私欲负责,所以,他们到了地方,“务劫夺以应上”,只以剥削民众满足皇帝为要务,“民间丘陇阡陌,皆矿也,宦吏农工,皆入税人”,根本没兴趣真的去开发矿山、没兴趣去甄别对象是否商人,官吏也好,农工也好,宦官们说谁该纳矿税,谁就得纳矿税,“公私骚然,脂膏殚竭”,不纳到家破人亡不算了事。
主政淮阳的李三才与顾宪成等人交好,政见相近,连上三道奏疏反对矿税之祸。
奏折中,李三才对君主重新做了政治定性:
“(君主)省刑薄敛,视之如伤,爱之如子,人主能长为百姓之主;然后奔走御侮,尊为元后,戴为父母,百姓亦长为人主之主。”
皇帝须实行仁政,为百姓服务,这样才能做“百姓之主”,百姓则是“人主之主”,是高于皇帝的存在。
李三才把这样的见解写入奏折,送到皇帝跟前,无疑需要过人的胆识与相当的觉悟。
具体到矿税,一般的批评只将矛头指向宦官,但李三才不同,他的言辞非常尖锐,直斥皇帝:
“皇上爱珠玉,人亦爱温饱。皇上忧万世,人亦恋妻孥。奈何皇上欲黄金高于北斗之储,而不使百姓有糠粃升斗之储。皇上欲子孙千年万年之计,而不使百姓有一朝一夕之计。试观往籍,朝廷有如此政令,天下有如此景象,而不乱者哉?”
大意是:皇上你喜欢珠宝,百姓们想要温饱;皇上你追求千秋万代,百姓们想要养活妻子儿女。皇上你把黄金堆得天高,却不让百姓们家中存有升斗糠粃;皇上你想要子子孙孙都做皇帝,却不让百姓们有足以活过明天的储粮。翻看历史,朝廷如此作事,天下如此景象,有不出乱子的吗?
这种政见,与陈述政见的勇气,是东林党人有意在万历后期支持李三才进入内阁的主因(尽管李在私德上有不少缺陷,比如被政敌指责挥霍无度)。
但这种支持,注定不会有任何结果 —— 东林党是个松散的同道组织,除了言路,并没有切实的政治实力,而万历皇帝一心要将秦制进行到底,与东林党人的政治诉求格格不入。
万历之所以起用宦官前往地方搜刮,而不再依赖秦制国家的传统统治基础官僚集团,正是因为他不满官僚集团内部存在着针对皇权的批评之声,他宁愿让大量的中央、地方官员长期空缺,宁愿这种空缺严重影响政务的日常运作,也不愿对空缺进行填补。
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宦官,他们是比官僚集团更忠实的皇权代理人。
尽管在搜刮矿税的过程中,宦官们所贪墨的数额,是皇权最终所得(超过560万两白银)的数倍 —— 各地宦官贪墨程度不同,总体而言,多在3~10倍之间。
这种秦制之路,在天启时代走到了一个更远的程度 —— 宦官魏忠贤手握军队、东厂与锦衣卫这样的暴力机构,成为更具力量的皇权代理人。
东林党与皇权的冲突,也进入到了一个更极端的地步(东林党不反对皇权,但主张改造皇权,重塑明朝的政治体制)。
所谓的天启朝“众正盈朝”,实际上只维持了短短的两年不到的时间。
天启二年,魏忠贤已然势大,开始倾轧官僚系统,到了天启五年,发生了“东林六君子之狱”,次年又发生了“东林七君子之狱”……东林党人不断被流放、被诛杀,天下书院也尽皆被毁。
崇祯时代,东林党已然残破不成气候,南明时代更甚,活跃的主要是在野的复社众人。
这些人的命运,也与天启时代大致相似。
崇祯虽然铲除了魏忠贤,但东林党只是他拿来点缀朝堂的工具,他仍然更愿意选择宦官作为自己的代理人 —— 用宦官控制官僚系统,用有限的几个东林党人点缀官僚系统,是崇祯自认为“更务实”的做法。
直到明朝(包括南明)灭亡,“东林党”(包括其余绪复社)致力于扩张言路,但并未形成真正有力量的政治势力。面对皇权及建制化的皇权代理人阉党,东林党始终处于不堪一击的状态。
将国家灭亡的责任,归之于一个未曾获得施政机会 —— 坊间一些人认为天启朝和崇祯朝乃至南明时代东林党人获得了实际执政的机会,纯属胡说八道。
天启朝“众正盈朝”极为短暂,崇祯朝东林党人只是点缀,南明时代真正左右时局的乃是军阀 —— 的松散同道组织,无疑不是检讨历史的客观态度(当然,东林党若有施政机会,也未必有办法应对民变与外敌)。
所以,日本学者小野和子在《明季党社考》一书中如此写道:
“明朝,与其说亡于党争,不如说亡于阉党之手。”
皇权起用阉党治国,固然较之利用官僚集团治国,要更加如臂使指,但也造成了统治集团 —— 阉党与官僚 —— 之间的内部分裂。
北宋自建立至元祐130余年,用宰相不过51人;崇祯在位17年,用宰相达50人,同时诛杀总督7人,诛杀巡抚11人。
当皇权如此蹂躏官僚系统,官僚自不会再视皇权为利益共同体,其消极怠政是必然,削弱秦制政权的统治力也是必然。
换句话说:如果真的存在“党争亡国”,那么,挑起这党争、将政见分歧变成政治杀戮的,也是那皇权自己。
但崇祯皇帝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他的名言是“朕非亡国之君,臣皆亡国之臣”;后世的乾隆皇帝也不喜欢从这个角度切入来反思明朝的灭亡。
他更惋惜明朝没能消灭书院这种民间非原子化组织,惋惜明朝没能把东林党批倒批臭。
https://chuansongme.com/n/2891010852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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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ngonsha · 5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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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这样错过抗疫最关键70天,华邮万字长文调查特朗普为何输给病毒
4月4日,《华盛顿邮报》推出这篇深度调查文章,全景式的深度回顾了美国在冠状病毒危机最初70天的失败经历和深层原因,文章是基于对美国政府官员、公共卫生专家、情报官员和其他参与抗击这一流行病的人员的47次采访。  
当特朗普宣布自己是战时总统,而冠状病毒是他的敌人的时候,美国正面临着这样的可怕前景,最终死于新冠病毒的人数可能会超过了(美国在)朝鲜战争、越南战争、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伤亡)的总和。   美国采取了一系列战时措施,这是该国历史上从未一起采取过的措施,包括禁止来自两大洲的入境旅客,贸易处于近乎停滞的状态,招募制造紧急医疗设备的行业,以及将2.3亿美国人困在自己的家中,一切都是为了试图躲过一个看不见的对手的攻击。   尽管采取了各种极端的措施,而且美国一向被认为是应对流行病准备最充分的国家,但最终却被新型冠状病毒灾难性地击败,伤亡人数比其他任何国家都要多。   事情本不必以这种方式发生。尽管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但与几十个最终在抵御病毒方面表现得好得多的国家相比,美国确实拥有更多的专业知识、资源、计划和流行病学经验。   这一失败让人想起了911事件之前发生的一切:包括政府最高层在内的各方都发出了警告,但布什总统对这些警告充耳不闻,直到敌人发动攻击。
01   最初的预警   1月3日,特朗普政府收到了冠状病毒的第一个正式通知。几天之内,美国情报机构在给总统的每日简报中对这种冠状病毒威胁的严重性发出了警告,这是西方各国中第一次对这种病毒发出警告。   然而,直到接到最初的通知70天后,特朗普才终于认识到,这种冠状病毒不是一种遥远的威胁,也不是一种受到良好控制的无害流感病毒,而是一种致命的可怕力量,是一种可能击溃美国防御体系、随时可能杀死数万公民的致命力量。   现在终于能看清楚,这两个多月的时间成了被浪费掉的关键时刻。   特朗普在那几周做出一些毫无根据的断言,包括他声称一切都会“奇迹般地”消失,结果在公众中造成了巨大的困扰,并与公共卫生专家发出的紧急信息相矛盾。   “尽管媒体更喜欢编造白宫内的阴谋论这种作法令人发指,但特朗普总统和本届政府仍会全天候关注美国人的健康与安全,全天候进行工作,以减慢病毒的传播,扩大检测范围并加快疫苗接种的速度,”总统发言人贾德·迪尔说:“由于总统的领导,我们将健康、强大、经济繁荣,并在增长的挑战中脱颖而出。”   总统的行为和他好斗的言论,只是更深层次上的功能障碍可见的一面。   最严重的失败是,(早期)开发诊断测试的努力失败了。这种测试本来可以大规模生产,并在美国各地分发,让相关机构能够发现疾病的早期爆发,并采取隔离措施加以控制。   有一次,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FDA)的一名官员,开撕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的实验室官员,告诉他们各种失误,包括担心实验室不符合无菌条件的标准的问题是如此严重,以至于FDA说,如果CDC是商业实体而不是政府实体,早就被关门了。   其他故障遍及整个防疫系统。在对病毒传播做出反应,关闭大门时,政府通常似乎落后了几周。白宫与公共卫生机构之间关于资金的旷日持久的争论,再加上现有的应急物资储备很少,使得该国大部分医疗保健系统都没有保护装备,直到新冠病毒成为大流行为止。   内斗,地盘之争和领导层的突然变动阻碍了冠状病毒工作队的工作。   我们可能永远也不知道,如果采取更加一致、紧急和有效的应对措施,是不是有可能避免很多人死亡和数百万人感染。但即便是现在,仍有许多迹象表明,特朗普政府对危机的处理可能带来毁灭性的后果。   甚至总统的基础支持者也开始面对这一现实。3月中旬,当特朗普把自己标榜为战时总统,姗姗来迟地敦促公众一起减缓病毒的蔓延,共和党领导人正在审视严峻的民意测验数据,这些数据表明特朗普正在使他的追随者在面对致命的威胁时陷入一种错误的安全感。   民调显示,特朗普对病毒的轻蔑描述,以及福克斯新闻(FoxNews)和其他保守派电视台对病毒的嘲讽报道,对共和党的影响远远超过了民主党。结果,令人沮丧的是,很多共和党人拒绝改变旅行计划,拒绝遵循“社交距离”(编者注:人与人之间保持2米左右的距离)的指导方针,拒绝囤积补给品,拒绝认真对待冠状病毒的威胁。   “否认不太可能是一个成功的生存策略,”共和党民意调查专家尼尔·纽豪斯在一份文件中总结道。这份文件在国会山被共和党领导人分享,并在白宫被广泛讨论。它说,特朗普最坚定的支持者“正在把自己和所爱的人置于危险之中”。   随着这份报告席卷共和党高层,特朗普也发生了变化。最近几天,特朗普很愤怒,因为有人提醒他曾声称感染案例将很快“降至零”。   到目前为止,美国已有超过7000人死于冠状病毒,大约有24万病例报告。但特朗普承认,新的模型显示,最终的全国死亡人数可能在10万到24万之间。   除了成千上万的受害者和他们的家人即将遭受的苦难之外,这一结果还会改变美国的国际地位,损害并削弱了美国在极端困境时期作为全球领导者的声誉。   美国国家情报委员会前主席格雷戈里·f·特雷弗顿说,“这对那种认为美国有能力的感觉是一个真正的打击。”   该委员会是政府最资深的情报分析机构。特雷弗顿在2017年1月辞职,现在在南加州大学任教,他指出,“这是我们全球角色的一部分。传统的朋友和盟友信任我们,因为他们认为我们能够胜任地在危机中与他们一起工作,而不是相反。”
02   我们已经完全控制住了   美国的公共卫生部门和反恐官员、军事规划人员、航空当局以及其他人员一样,都是一种特殊类型的公务员,他们的职业生涯都花在了考虑最坏的情况上。   公共卫生部门用来对付病毒入侵的武器库非常强大,能够在争抢治愈方法的同时扼杀一种新的病原体,但如果不及时动员起来,也很容易被击垮。因此,美国卫生与公众服务部、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CDC)和其他机构的官员每天都在密切关注新出现的危险。   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于12月31日获悉冠状病毒病例,并于1月1日开始为美国卫生与公众服务部编写报告。但美国官员收到的有关这种冠状病毒最明确的警告是1月3日CDC主任罗伯特·雷德菲尔德到了电话,一种神秘的呼吸系统疾病正在蔓延。   雷德菲尔德很快把这个令人不安的消息转告给了卫生与公众服务部(HHS)的部长亚历克斯·阿扎(AlexAzar)。卫生与公众服务部负责监督疾控中心和其他公共卫生机构。而阿扎则确保白宫得到通知,指示他的幕僚长与国家安全委员会分享报告。   从那一刻起,政府和病毒就陷入了一场争分夺秒的竞赛,在病原体和预防措施之间能否争得先机,这将决定病毒袭击美国后的规模,并将决定有多少人会生病或死亡。   最初的反应是有希望的,但官员们也立即遇到了障碍。   美国卫生与公众服务部的高级官员就已经开始召集一个机构内部的工作小组,成员包括CDC主任雷德菲尔德、阿扎尔和美国国家过敏和传染病研究所所长福西。   接下来的一周,白宫还与国家安全委员会和国务院的官员举行了零散的会议,主要讨论何时以及是否将政府雇员带回美国。   美国官员开始采取初步措施以应对潜在的疫情爆发。到1月中旬为止,作为空军军官和卫生与公众服务部防备和响应助理秘书的罗伯特·卡德尔茨,已指示下属制定应急计划以执行《国防生产法》,该措施使政府能够强迫私人公司生产对国家安全至关重要的设备。   助手们对是否执行该法案产生分歧,好几周过去了都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1月14日,卡德尔茨在他的笔记本上潦草地写下了一个词:“冠状病毒!!”   尽管特朗普政府较低级别的官员已经开始了一系列的准备工作,但是直到1月18日特朗普在海湖庄园度周末时,卫生部长阿扎尔才向他详细汇报了有关冠状病毒的情况。   甚至在卫生部长还没来得及插话之前,特朗普就打断了他,开始批评阿扎尔对电子烟产品的联邦禁令流产的处理方式,这一禁令让特朗普很恼火。   当时,特朗普正处于一场弹劾战的痛苦之中,原因是他被指试图从乌克兰领导人那里获得政治好处。共和党控制的参议院似乎肯定会宣判特朗普无罪,但特朗普全神贯注于这场审判,在深夜里向参议员们大声疾呼,并列出他认为的敌人名单,以便在针对他的案件结束后进行惩罚。   官员们说,事后看来,阿扎尔还是有可能更加有力地敦促特朗普,至少将他的一些注意力转向新的威胁,这一威胁将很快对他的总统职位进行更严峻的考验,将使大批美国人丧生,在特朗普第一届总统任期的最后一年。   但与特朗普和其他政府官员关系紧张的国务卿向总统保证,相关责任人正在处理和监督这个问题。阿扎尔告诉几名助手,总统认为他是“危言耸听者”,因为阿扎尔努力让特朗普的注意力集中在新问题上,甚至向一名密友征求意见。   几天之内,又出现了新的警报。   1月21日,一名最近有国外旅行历史的西雅图男子在冠状病毒检测中呈阳性,成为美国本土第一例已知感染病例。   也是在这个时候,美国官员开始正视自己在应对危机方面的失败。   在911恐怖袭击和2005年禽流感爆发等危机期间,阿扎尔曾在美国卫生与公众服务部担任高级职位,他对危机管理非常熟悉。   他指示下属迅速采取行动,建立一个全国性的监测系统,跟踪冠状病毒的传播——这是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每年监测普通流感新毒株所做工作的升级版。   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1月8日首次发布了有关冠状病毒的公开警报,并于17日开始监测洛杉矶、旧金山和纽约的主要机场,这些机场每天都有大量乘客抵达。   然而,在其他方面,情况已经失控,西雅图的病例成倍增加,公众提出的问题越来越多,没有任何措施阻止受感染的旅客从国外抵达。   在这一关键时刻,特朗普离开了美国,参加了在瑞士达沃斯举行的年度全球经济论坛。随行的高级官员包括国家安全顾问罗伯特·奥布莱恩,他接到了焦虑不安的阿扎尔打来的跨洋电话。   阿扎尔对奥布莱恩说,这是白宫的“混乱”,卫生与公众服务部的官员被迫在同一天向三个人提供几乎相同的简报。   阿扎尔敦促奥布莱恩,让国家安全委员会介入,对一件可能影响到航空旅行、移民当局、国务院和五角大楼的事情进行协调。奥布莱恩似乎意识到了这种紧迫性,并让他的副手马修·波廷格负责协调仍处于萌芽阶段的美国应对措施。   但政府内部日益加剧的焦虑似乎并没有反映在总统身上。1月22日,特朗普在达沃斯接受CNBC采访时,第一次被问及冠状病毒。当被问及他是否担心潜在的流行病时,特朗普说:“不担心。我们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就一个案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03   传播开始不受控制   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其实有一个机会控制疫情,可以重新调整美国的战略,在可能的情况下控制病毒,并想办法准备好医院在美国爆发疫情时所需的资源,包括防护口罩和呼吸机等基本设备。   但美国官员似乎更关心后勤问题,包括如何将美国人撤离疫区,而不是动员起来应对即将发生的事情。   在华盛顿,当时的代理幕僚长米克·马尔瓦尼和波廷格开始在白宫召集卫生与公众服务部、疾控中心和国务院的高级官员开会。   这个小组包括了阿扎尔和福西,以及行政部门的其他9人,组成了后来成为美国政府冠状病毒特别工作组的核心。但它主要关注的是如何阻止外国的感染者前往美国,同时疏散数千名美国公民。   这些会议并没有严肃地把重点放在测试或供应上,事后证明这些才是特朗普政府面临的最具挑战性的问题。   工作组于1月29日正式宣布成立。   “这个组织的初衷是围绕边境控制和遣返,”一名参与会议的高级官员表示。“它不是一个全面的、包括政府各个部门的组织来管理一切。”   据与会者说,国务院的议程主导了这些早期讨论。官员们开始制定包机计划,撤回6000名美国人。他们还就政府可能发布的旅游建议的措辞展开了辩论。   1月29日,国代理白宫办公厅主任马尔瓦尼在白宫形势室主持了一次会议,会上官员们讨论了将旅行限制提升到“4级”的问题,这意味着国务院将发出“禁止旅行”的警告。   1月31日,阿扎尔宣布了限制措施,禁止在过去两周内一直在疫区的非美国公民进入美国。   特朗普有理由指出,这种限制措施是证据,表明他在疫情爆发之初就做出了积极回应。这是整个危机期间为数不多的符合特朗普本能的干预选择之一。他似乎总是专注于划定边界,将外国人挡在国门之外(编者注:华邮在这里暗讽特朗普总希望排斥移民和难民)。   但在那之前的一个月里,已有30万人回到美国。根据世界卫生组织发布的数据,截至1月底,全球只有7818例新冠感染确诊病例,但很明显,病毒正在失控地传播。   当时,白宫亚洲政策顾问波廷格正在推动另一项旅行禁令,这一次限制了来自意大利和欧盟其他国家的旅行者的流动,这些国家正迅速成为疫情的主要新节点。   波廷格的建议得到了包括福西在内的主要卫生保健官员的支持,他们认为关闭病毒可能进入该国的任何途径是至关重要的。   这一次,该计划遭到了财政部长史蒂文·努钦和其他担心对美国经济造成不利影响的人士的抵制。这是美国政府内部紧张的早期迹象,导致特朗普政府出现分裂,把公共卫生放在优先位置的人,与决心在选举年避免对经济和增长造成任何不利影响的人之间,产生了对立。   那些站在经济一边的人在特朗普那里占了上风。一个多月后,政府才发布了一项姗姗来迟、令人困惑的禁令,禁止从欧洲飞往美国(注:刚开始居然不包括英国)。   在此期间,又有成千上万的人横渡了大西洋。
04   抵抗之墙   当有关旅行禁令的争论在白宫上演时,公共卫生官员开始对关键医疗设备的严重短缺感到恐慌,包括医生和护士的防护口罩,以及用于支付这些东西的资金迅速减少。   到2月初,政府迅速动用了1.05亿美元的国会基金,以应对传染病的爆发。当时,对大多数公众来说,冠状病毒对美国的威胁即使不是完全虚构的,也似乎是遥远的。   但对负责为最坏情况储备物资的卫生官员来说,灾难似乎越来越不可避免。   美国储备的N95防护口罩、防护服、手套和其他物资在多年资金不足后已经严重不足,危机打乱了海外的供应链,这一危机的爆发突然威胁到美利坚这家商店的补货前景。   这些设备的大部分生产早已转移到国外,那里的工厂现在已经关闭,因为工人被要求留在家中。与此同时,各国正在购买口罩和其他设备,为本国的冠状病毒爆发做准备,这推高了成本,并垄断了供应。   在1月底和2月初,卫生与公众服务部的领导人们向白宫管理和预算办公室发出了两封信函,要求利用其权力将该部1.36亿美元的资金转移到可用于抗击冠状病毒的资金��中。阿扎尔和他的助手们也开始向国会提出一项数十亿美元的追加预算申请。   然而,白宫预算鹰派人士认为,在美国只有少数几个感染案例的情况下一次性拨款太多,会被视为危言耸听。   美国国内政策委员会主席乔?格罗根与卫生官员在应对措施方面发生了冲突。他不相信这笔钱会被正确使用,并质疑卫生官员如何使用以前的备灾资金。   2月4日,在特朗普发表国情咨文演讲时,阿扎尔与白宫管理和预算办公室代理主任拉塞尔·沃特进行了交谈。沃特似乎很乐意,并让阿扎提交了一份建议。   第二天,阿扎尔就这么做了,起草了一份40多亿美元的追加申请,管理预算办公室的官员和白宫的其他人认为这是令人愤怒的伸手要大钱。   据三名知情人士透露,阿扎尔当天抵达白宫,在战况室和他们进行了紧张的会面,随后爆发了一场争吵。   卫生和公共服务部长亚历克斯·阿扎尔(AlexAzar)于1月31日在白宫举行的关于冠状病毒的简报中发表了讲话。图源:华盛顿邮报   预算办公室的一名代表指责阿扎尔抢先向国会游说,索要一笔白宫官员没有兴趣批准的巨额款项。阿扎对这些批评感到愤怒,并为紧急采购的必要性进行了辩护。但在冠状病毒危机开始之前,他在白宫官员心目中的地位就已经摇摇欲坠,这场争吵进一步损害了他。   几周后,美国出现了令人担忧的冠状病毒疫情,白宫官员的态度有所缓和。管理和预算办公室的团队将阿扎的要求削减到了25亿美元,这笔钱只能在当前财年使用。国会无视这一数字,批准了一项80亿美元的补充法案,特朗普于3月7日签署成为法律。   但事实再次证明,拖延是代价高昂的。这些争议意味着,在特朗普政府与其他许多绝望的国家展开竞争之前,美国错过了一个储存呼吸机、口罩和其他防护装备的狭窄窗口期,而受够了联邦政府失灵的各州官员开始自己寻找供应。   3月底,政府订购了1万台呼吸机,远远达不到公共卫生官员和州长们所说的需求。这些机器要到夏季或秋季才会到达美国,根据流行病学预测模型,到那时新冠病毒大流行将会消退。   “这实际上有点像个笑话,”一位参与讨论这笔迟来的采购的政府官员表示。
05   不确定的测试   虽然病毒传播是看不见的,但公共卫生官员已经开发出详细的方法来绘制和跟踪它们的活动。在许多方面,阻止疫情的爆发或减缓大流行的速度,取决于能否迅速将人群分为受感染人群和未受感染人群。   然而,要做到这一点,关键是要有一种准确的检测方法来诊断病人,并迅速将其部署到全国各地的实验室。在美国,实现这一目标所花费的时间可能比其他任何失败付出的代价都要大。   “如果你做了测试,你可以说,天啊,西雅图有病毒在传播,我们赶紧行动吧。”一名参与抗击疫情的高级政府官员说。“可是我们心里没底。”   最昂贵的错误是,高级卫生官员评估认为,疫情可能会在美国境内规模有限,就像几十年来其他所有感染病例一样,而且美国疾控中心可以独立发展自己的冠状病毒诊断测试。   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CDC)成立于20世纪40年代,旨在控制美国南部的疟疾疫情。在埃博拉病毒、寨卡病毒和H1N1病毒等重大疫情的诊断测试方面,该中心一直处于领先地位。但是CDC并不是为了批量生产测试而建立的。   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的成功,助长了一种体制上的傲慢,即使面对潜在的危机,CDC也没有觉得有迫切的需求,要让私人实验室、学术机构、医院和也有能力开发检测的全球卫生组织参与。   然而,一些人担心CDC的检测是不够的。FDA专员斯蒂芬?哈恩在2月初寻求授权,开始呼吁私营诊断和制药公司提供帮助。   对于FDA专员哈恩亲自打电话给他监管的公司,是不是个坏主意,FDA的头头们意见不一。当FDA官员咨询美国卫生与公众服务部的领导时,他们认为这是个很糟糕的主意。   在这一点上,阿扎尔作为卫生与公众服务部部长,似乎致力于让他的机构始终处于响应工作的中心,确保从CDC进行测试,然后依靠现有的用于追踪普通流感的实验室网络体系,来建立国家冠状病毒监测系统。   根据《华盛顿邮报》获得的一份概述测试策略的文件,在工作组会议上,卫生部长阿扎尔和疾控中心主任雷德菲尔德曾努力争取1亿美元的资金来支持该计划,但由于成本过高而被否决。   即使美国疾控中心成功地迅速开发出一种可以在全国范围内分发的有效的检测方法,但严重依赖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也是有问题的。   疫情的规模,以及对大规模测试的需求远远超出了以前流感网络的能力,可能会使该计划难以实施。该计划在未来6个月内也不会让商业实验室公司参与进来。   当疾控中心未能完成建立工作测试的基本任务,并且工作组拒绝了阿扎尔的计划时,这项工作彻底失败了。   2月6日,当世界卫生组织报告说,它将向世界各地的实验室运送25万个检测包时,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开始向少数几家国立卫生实验室分发90个检测包。   几乎在同时,国立实验室遇到了问题,在超过半数的实验室的试验中结果都不准确,这意味着不能依靠它们来诊断真正的病人。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发布了一项权宜之计,要求实验室将检测结果送到位于亚特兰大的总部,这种做法会将检测结果推迟数天。   有效检测手段的缺乏,导致官员们对何时以及如何使用检测手段加以限制,并推迟了监测检测。最初的指导方针非常严格,以至于各州都不鼓励对出现症状的患者进行检测,除非他们曾到过疫情高发地区,并与确诊病例有过接触,而当时病原体几乎可以肯定已经更广泛地传播到普通人群中。   这��限制让高层官员对疫情的真实规模基本上一无所知。   2月中旬,医学专家福西和疾控中心主任雷德菲尔德在“形势室”举行的一次会议上对白宫官员说,目前还没有证据表明美国出现令人担忧的人际传播。   事后看来,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当时这种病毒已经在社区中扎下了根。但是,即使是该国的顶级专家,也几乎没有关于这种威胁在美国的有意义的数据。   福西后来承认,随着他们了解的越来越多,他们的观点也改变了。   与此同时,虽然特朗普的下属越来越警惕,特朗普继续表现出很乐观。2月10日,他在新罕布什尔州举行了一场有数千人参加的政治集会,他在集会上宣布,“到4月,你知道,理论上,天气稍微暖和一点,它就会奇迹般地消失。”   在新罕布什尔州的集会,是特朗普在被阿扎尔告知有关冠状病毒之后举行的八次集会之一,这段时间他还去过高尔夫球场六次。   一天前,也就是2月9日,一群州长参加了在白宫举行的一场正式晚会,他们与福西和疾控中心主任雷德菲尔德私下会晤。这次简报让许多州长感到不安,与总统的说法几乎没有相似之处。   马里兰州州长拉里·霍根(共和党人)说:“医生和科学家当时告诉我们的正是他们现在所说的。”   当月,联邦医疗和公共卫生官员之间的电子邮件中预测越来越可怕,一位退伍军人事务部的医疗顾问警告说,“我们正在盲目飞行。”   2月晚些时候,美国官员发现有迹象表明CDC实验室未能达到基本的质量控制标准。在2月27日与多位卫生官员召开的电话会议上,FDA一位高级官员对CDC的反复失误进行了猛烈抨击。   FDA设备和放射卫生主管杰弗里·舒伦告诉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如果受到与私营实验室同样的审查,“我会让你关门。”   2月29日,华盛顿州的一名男子成为第一位死于冠状病毒感染的美国人。同一天,FDA发布了指南,表明私人实验室可以自由地开发自己的诊断方法。   又一个四周的时间被浪费了。
06   生命和死亡   一周后,3月6日,特朗普带着一顶红色的“让美国保持伟大”(注:特朗普竞选的标志,但是这句口号的含义其实并不清楚)的帽子参观了美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的设施。他吹嘘说疾病控制中心的测试近乎完美,“任何想要测试的人都会得到测试”,而这一承诺在近一个月后仍未兑现。   他还自称有敏锐的医学头脑。“我喜欢这种东西。我真的明白,”他说。“这里的人很惊讶我能理解。这些医生都说,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事实上,在美国阻止冠状病毒爆发的许多失败,要么是由于他的领导,要么是由于他的领导而加剧的。   数周以来,他对这场危机几乎只字未提,但并未轻描淡写其严重性或传播明显的虚假信息,同时他也驳回了其政府中情报官员和公共卫生高级官员的警告。   有时,他对股票市场的走势表达的担忧要比对病毒在美国的传播更为真切,对美联储主席等人的指责更加强烈,他似乎从未对可能的美国人大规模感染表现出过强烈的关注。   今年3月,一个州接一个州对公民的日常生活施加全面的新限制,以保护美国人民,这引发了经济上的严重动荡,于是特朗普对这些措施做出了新的预测。   他3月9日在推特上写道,普通流感每年导致数万人死亡,“没有什么是停止的,生活和经济仍在继续。”   一天后,他承诺病毒将“消失”,只需要保持冷静。   两天后,特朗普终于下令停止从欧洲来的旅行,此前他的国家安全顾问已经对此政策提议了数周。但是特朗普又用自己的表达方式,把椭圆形办公室(美国总统正式的办公室)的声明搞砸了,白宫官员花了几天时间试图纠正错误言论,这些错误言论导致美国公民在海外逃难回家。   南卡罗来纳州共和党参议员格雷厄姆说:“3月13号,有些人开始认真对待这个问题,才意识到自己身处战争之中……就在那时,他采取了决定性的行动,带来了一些真正的回报。”   在此之前,特朗普已经花费了数周的时间改组领导政府应对危机的责任,刚开始是把阿扎尔任命为工作组负责人,随后在很短的时候又依靠国家安全顾问波廷格,最后在2月底,将副总统彭斯推到了全面负责的岗位上。   在危机期间,还有其他一些官员试图来帮助纠正美国的方向,有时也帮助纠正总统的声明。但就在福西、阿扎尔和其他一些人试图表明自己的立场时,特朗普却在幕后求助于那些在应对一场流行病方面没有任何资格、经验或可辨别的洞察力的人。   其中最重要的是他的顾问和女婿库什纳,一个向库什纳汇报的团队占用了公共卫生部大楼七楼的空间,开展了一系列早期的行动。   其中一项计划是让谷歌建立一个网站,将那些有症状的人引导到测试设施,这些设施本应出现在全国各地的沃尔玛停车场,但从未实现。   另一个是关于甲骨文公司董事长拉里?埃利森提出的一个想法,即使用软件监控未经证实的抗疟疾药物对抗冠状病毒病原体的使用情况。   到目前为止,这些在白宫新闻发布会上所作的承诺还未能兑现。然而,女婿库什纳的提议常常会打断那些承受着巨大压力的人的工作,他们需要管理应对疫情的措施。   现任和前任官员都说,公共卫生部官员,医学专家福西,疾控中心主任雷德菲尔德和其他人一再不得不将注意力从核心业务转移到白宫的虚假请求中,他们明白自己不能忽略这些请求。   曾经做出回应的阿扎尔自此被淘汰,其被剥夺了决策权,他的表现受到包括库什纳在内的一系列白宫官员的嘲笑。   一位与前同事经常接触的前政府高级官员说,福西正试图推出有史以来最雄心勃勃的临床试验,以加快疫苗的开发。然而,美国最高卫生官员会接到了来自白宫或库什纳团队的电话,他们问,与甲骨文合作不是很好吗?   福西与特朗普一起出席新闻发布会   如果说冠状病毒暴露了这个国家对自己处理危机能力的错误信心,那么它也让人们看到了特朗普作为总统的局限性,他对事实、科学和经验的蔑视。   他在总统任期内经受住了其他挑战,包括涉及俄罗斯干涉大选的调查和弹劾,主要是通过极力反驳对他不利的事实,并试图用一连串的谎言来控制公众对事件的理解。   冠状病毒可能是特朗普在任职期间面临的第一个真正危机,成千上万的死亡和感染是如此的明显,以至于特朗普的厚黑术失效了。   经过数月淡化冠状病毒的严重性,并抵制要求采取严厉措施遏制它的呼吁,在给自己加冕为战时总统之后,特朗普似乎终于屈服于冠状病毒的现实。   总统在上个月与椭圆形办公室的共和党盟友会面时说,他的竞选不再重要,因为他的连任将取决于他的冠状病毒应对。   终于,他在新闻发布会上说:“美国人民在未来30天内遵守这些指导方针是绝对重要的。”   “这是生死攸关的问题。”   此时是3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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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diandjingping-blog · 5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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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王室:哈里谈“压力” 威廉感“担忧”
人们常常羡慕王侯将相、达官贵人的生活,却不知在华丽富足的外表下,这个圈子的人们也可能会经历其艰难时刻。
英国肯辛顿宫的一位消息人士告诉BBC,哈里王子在电视上谈自己的心理健康后,剑桥公爵威廉王子对弟弟感到“担忧”。
苏塞克斯公爵哈里王子和公爵夫人梅根在接受英国独立电视台(ITV)的一个纪录片采访中坦言,他们“过得很不容易”。
看到这个消息后,威廉王子据报表示,希望苏塞克斯公爵和公爵夫人平安无事。
来自英国王室的消息人士说,有观点认为,他们夫妇当时处境困难。
代表威廉王子的肯辛顿宫对不久前播出的这部独立电视台纪录片没有发表任何评论。
这部纪录片是随着苏塞克斯公爵哈里王子和公爵夫人2019年10月初在南部非洲访问期间制作的。
在采访中,这对夫妇都分别表示,他们正与英国一些小报媒体的密集审视做出艰难斗争。
这位宫廷消息人士淡化了有关威廉王子在电视纪录片播出后对弟弟愤怒的说法。
哈里王子在电视片中承认表示,他和威廉王子的沟通有好的时候,也有不好的时候。
当被问及媒体关于两兄弟之间出现裂痕的报道时,哈里王子表示,因为王室家庭正在承受着的压力,有些事情是不可避免会发生的。
但哈里王子补充强调,他和威廉王子是兄弟,永远是兄弟。
哈里王子说:“我们目前肯定在走不同的路,但我将永远支持他,因为我知道他也会一如既往地支持我。”
BBC王室事务记者乔尼·戴蒙德(Johnny Dimond)的分析
警钟敲响了。今天上午,一位有关的消息人士对BBC表示,威廉王子对弟弟接受的这个采访感到“愤怒”。
一位英国王室消息人士说,这不是他对王子这番情绪的理解。相反,这位官员暗示这是一种对哈里王子夫妇安全担心的情绪。
这个电视访谈显示,两人承受着相当大的压力,而他们准备好了将这种压力公之于众。哈里王子仍在为自己的精神健康而挣扎:他的母亲,威尔士王妃戴安娜的阴影仍然笼罩着他的生活。
最糟糕的是,他看到历史在重演,首先,媒体把他的母亲撕碎,他认为,现在媒体又将矛头对准他的妻子。
但威廉王子对世界的看法不同。曾经一度,他也把媒体看作是一种侵入性的、经常是敌对的力量。但现在这种看法已经不再。
这是兄弟俩的道路分歧的之一。但是现在,对哈里和梅根表达的弦外之音是令人深为担忧,好像他们是孤独的,脆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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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adonline · 6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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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权归作者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 作者:Kempff946(来自豆瓣) 来源:https://www.douban.com/note/710949866/
原载三联《爱乐》,我一直很热爱王健的演奏,特别是他的巴赫大无,这次访谈的机会我期待了很久
2013年,王健在上海音乐厅举行两场音乐会,演出全套六首巴赫《无伴奏大提琴组曲》。我听了第一场,那是我最美妙的现场体验之一。演出结束后,他用《第四号组曲》中的萨拉班德舞曲作为加演。当时自己深受感动,甚至于都不想鼓掌的心情,至今还历历在目。今年1月,王健再次来上海演出这些作品,地点换成上海大剧院。我有幸得到机会,对这位大师进行了自己期待已久的访谈。
张可驹(以下简称“张”):你之前曾经表示,世界上纯粹靠独奏来立身的大提琴家,是非常凤毛麟角的,或许也就20个左右。能否请你谈一下,身为全世界的二十分之一,究竟是怎样一种感受?
王健(以下简称“王”):首先呢,这个说法现在被媒体广为传播,而我希望能加一句作为说明。其实我的意思是,能够成为优秀独奏家的大提琴家,是很多很多的,但全世界只有20个位置。你想,各大乐团的音乐季里面,大提琴家通常只会请两位。而钢琴家,就可能请十位,小提琴家大概是七、八位。所以位置很少,但是人很多,因此要抢到这样一个位置,是非常不容易的事。要坐上这个位置,首先你要有自己独特的“语言”——在音乐中让听者感受到的东西。当然光有这个也不行,你还要非常的幸运,有人来提携你,这会有很大的帮助。而在当今这个时代,你还需要有一些,其实同音乐没有关系的故事,来让别人认识你是谁。比如我,在那部纪录片中出现(注:《从毛泽东到莫扎特》,奥斯卡获奖影片),也是让人们能够记住我的方法。其实这和我的演奏毫无关系,也不能代表什么。但就是因为有这么一个故事情节,人们提起我,就说:“你知道吗?就是电影中的那个孩子……”往往需要有这么个故事,才能让人比较容易地走向所谓的成功。而你所说,坐上20个席位之一,究竟感受如何?我想是很幸运的,这让我通常还是能演奏一些自己最喜欢的作品。我的演出,大多数都是同乐团合作,演协奏曲。所谓协奏曲,大多数还是以独奏大提琴作为领导者的表现方法。这给了我更多的机会,说自己想说的话,展现自己的音乐理念。如果是演奏室内乐,或是在乐队中演奏,你自己的发言权会小一些。因为在这种环境里,你必须跟随大家的理念,来塑造音乐。身为独奏家,就有更多的机会,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我感到这是最幸运的事。
张:和通常在出国之后,直奔茱莉亚或柯蒂斯的主流模式不同,你是在耶鲁大学的音乐学院学习。我知道这是由于那位大师,阿尔多·帕里索(Aldo Parisot)发现你是稀世珍宝,力邀你前往。能否请你谈谈这位伯乐,以及你在耶鲁的岁月,整体上是怎样一段经历?
王:我这位老师在12月29日去世,还是近在眼前的事。对我而言,他就真的像是一位父亲一样,不仅我特别喜欢他,他也特别喜欢我。可以说,他对我很偏心。他是一个非常豁达的人,非常愿意看到别人好的地方。他永远只看到这方面,对于不好的地方则是忽略的,这是很特别之处。他是一位伟大的大提琴家,过去作为独奏家的时候,名气是非常、非常大的。只不过,他很早就开始从事教学工作,后来的人们对他就不是很了解。而且很多老唱片也没有发行CD。但他的演奏绝对是一流的,技巧很令人震惊,音乐表现也是如此。当时他作为独奏家,和纽约爱乐合作了11次,这是很惊人的。当然他与柏林爱乐等名团,也都合作过。正是他身为独奏家的经历,为他的教学带来一些独特的东西。他有“演奏的经验”,这给我们这些学生带来很大的帮助。舞台上的很多东西,他能提前告诉我们:你会有这种感觉,或者会发生这种事情。这实在让我们受益匪浅。而事实上,我也去茱莉亚读过。这还有个故事。当时我读完了耶鲁,也需要换个学校了。因为我是倒过来读的,先读了艺术家文凭,相当于硕士。而现在要再去读大学,因为那时还很小。我老师也在纽约的曼哈顿音乐学院教书,可赞助我的林寿荣家族希望我去茱莉亚读书。结果老师说:“你知道吗?茱莉亚邀请我去兼职教学已经很多年了,我一直是拒绝的。而既然你要去茱莉亚,我就和你一块儿去。于是他就在茱莉亚兼职了5、6年,可见他对我特别的情感。所以我在美国没跟过别的老师,只跟他学。”
张:他当年在国内听到你的演奏,就把你称为“大钻石”。而通常,珍宝到了手上,就只会越来越喜爱,肯定舍不得离手。单单在上海一地,你就要两次演出巴赫全套《大提琴无伴奏组曲》的现场。或许所有大提琴家,都会从小演奏这些作品。可走上独奏舞台之后,能够系统演出这些曲目,还专长于此的,在那20个席位当中,也是不多的。能否请你简单地谈谈这些作品?
王:这些作品和一般的大提琴音乐不太一样。也就是因为这样的不同,它们显得比通常的大提琴曲目要难一些。因为大提琴这件乐器,和小提琴一样,主要是一件旋律性的乐器。当时这些乐器被发明,主要也是为了模仿人声,同时也支持人声,或者说衬托人声。因为大提琴的演奏效果接近人声,所以它出现后,越来越受到欢迎。这就很多是基于它旋律性的特点,演出协奏曲时,也常偏重于此。但巴赫是一位立体的作曲家,他的乐器是管风琴。(注:此处意思是,巴赫构思作品时的理想乐器,往往是管风琴。很多演奏键盘乐器的巴赫专家,也表达过相似的观点。)由此,他想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张:连脚键盘都有。)是的,比钢琴还要丰富。所以他写出来的作品,立体感非常强,和声也非常复杂。我们拉这套作品时,也往往有几把大提琴同时在拉的感觉,这就产生了很多技术上的挑战。但是��,也正因为同样的特点,让我们都非常喜欢这些组曲。因为其中有这种和声感、对位感,而别的作品中没有。它总是很新鲜,每次拉都会感觉不一样,是非常特别的作品。并且,这些组曲也包含了不同方面的音乐内容。有些听众认为,巴赫的音乐是很严肃的,其实并非如此。正如这套组曲中,几乎所有的音乐都是以舞蹈为题材,里面有跳跃、有欢快、有欣喜,也有兴奋,真是什么都有。但在这一切的背后,那个影子,是一种纯洁、一种虔诚、一种仪式感,对于美好的一种追求。我要说明的一点是,在当时的西方世界,人们对待舞蹈,其实是很有仪式感的。他们并不是要跳得很欢快,而是有一种尊重、庄重的内涵在其中。正如你刚才提到的萨拉班德舞曲,有一种说法,我不知是否完全正确。就是说这种舞蹈,是当时在新世界,也就是西班牙(殖民范围之内)的美洲,在葬礼上跳的一种舞。它很慢,是跳给离去的人的,仪式感非常、非常强烈。那种惋惜,你可以很明显、很深刻地,一刹那就在巴赫的萨拉班德舞曲中听出来。对我而言,每一首无伴奏组曲的中心点,就是这首萨拉班德舞曲。它最慢,旁边的舞曲都是和它相映,但主心是萨拉班德。
张:上次你在加演之前,也曾简单介绍过这种舞曲,就是有关它在葬礼上使用等等。卡萨尔斯不仅重新发掘这套组曲,也特别指出,当时所有的作曲家都没认识到大提琴的潜能,只有巴赫认识到了。能否请你谈谈,巴赫所认识到的究竟是什么?而且,除了巴赫的六首无伴奏之外,你还特别灌录过巴洛克时期其它的大提琴作品。是否可以略谈大提琴这件乐器在当时的现状?
王:确实,巴赫同时代的作曲家们很少将大提琴作为独奏乐器展现给大家。因为当时最流行的、音域比较低的独奏乐器是Viola da Gamba(注:通常译为“低音维奥尔琴”)。它的拉法和大提琴是完全不一样的,弦就比大提琴多好多,而且它的握弓方法是二胡那样的握弓方法。这种古式的握法,使它的弓法和大提琴是倒过来的,我们拉上弓它就是拉下弓。它的声音特点是,声音非常有共鸣,非常容易被震动,因此这件乐器演奏和声是极为合适的。但它的缺点是穿透力差,像吉他一样,声音非常松弛,却是“小共鸣”,声音传不出去。所以当乐团和音乐厅都越来越大的时候,它就被大提琴代替了。而大提琴的特点,正如我刚才说的,它有强烈的旋律性,这点Viola da Gamba比不过。巴赫认识到了这一点,因此你听他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再听他别的作品,会发现大提琴无伴奏中的旋律比其它作品要多。这些组曲的旋律性要更强一些,其它作品中,或许对位等因素更多,而“大无”里面,他放了更多的旋律。这方面,《第六号组曲》是特别典型的。我个人的看法,不一定准确,就是巴赫因为认识到大提琴这件乐器旋律性的优势,所以才这么写,我猜,他要是写给Viola da Gamba的话,就不会这么写的,因为没必要。
巴赫为Viola da Gamba写了三首奏鸣曲,目前常改为大提琴演奏,偶尔改为中提琴 张:巴赫确实是对乐器性能最最敏感的一位作曲家。你之前也提到了,在巴赫的创作中,“管风琴的思维”是很核心的。而对他来说,另一个核心的领域,就是圣乐创作。你在思考大提琴无伴奏的时候,会不会结合其它的作品,无论管风琴音乐,还是圣乐作品来研究?能否请你举一、二个例子,来说明这样的关联?
王:当然会结合其它作品,这是肯定的。我听过很多巴赫的圣乐作品,他写的弥撒等等。我想,虽然他写这些组曲最初的目的带有娱乐性,但可以说是“本性难移”吧,作曲家很快就表现出了非常艺术性的东西。原本可能是为了给贵族助兴而写,但其中所体现的巴赫的“个性”,就好像李白写一首诗,也会有那种本性难移的东西在里面。我想,如果当时有人让李白以一个普通的,甚至有些庸俗的题目作诗,他也一定会在作品中保持他的本性。巴赫的音乐是从圣乐中培养出来的,从小就写这类音乐,所以是改不了的。你从他的音乐中,总是听到很强烈的仪式感。而说到具体的例子,可以说,很多前奏曲在我看来,就是管风琴的音乐。(唱出《第三号组曲》中“前奏曲”的开头几句)《第三号组曲》的开头,就是管风琴的效果。从某种角度来说,巴赫在此就是宣扬一种宏大、一种伟大,一种无处不在的宽广。(唱出《第六号组曲》的开头)还有《第六号组曲》的前奏曲,这种雄伟,这种覆盖整个宇宙的感觉,都是从管风琴里来的。甚至《第一号组曲》的前奏曲,你也可以想象在管风琴上怎么弹。当然,中间的舞曲就不一样了,未必联系到管风琴,可是前奏曲部分,就是有着直接的联系。
张:巴赫分别为小提琴和大提琴写下两套无伴奏作品。他的“大无”和“小无”,的确像是两座山峰一样并立着。请问,你是否会结合那几首小提琴无伴奏,来做出一些思考?
王:会,当然会了。我就觉得,巴赫的六首“小无”,分别是三首帕蒂塔和三首奏鸣曲,首先它的格式就不太一样。我认为它的格式并没有写得像大提琴无伴奏那样精湛。三首这样,三首那样,我觉得在整体性上,和“大无”还是有区别的。还有便是,小提琴这件乐器,表现节奏的变化,以及旋律性的方面,和大提琴还是有所不同。“小无”之中,节奏的重复性会多一些,“大无”中就比较少,节奏很有变化。因此,这两套作品的写作风格其实还是不太一样,不能说是统一的。
张:巴赫在六首大提琴无伴奏中,使用了前后完全一致的结构。就是以阿拉曼德、库朗、萨拉班德、吉格为主线;然后在阿拉曼德之前,放置前奏曲,在萨拉班德之后,插入其它类型的舞曲。这也是巴洛克时期组曲的一种标准结构。你刚才也指出,他在“小无”中没有用这样的安排。但从另一个方面看,巴赫在“小无”中���设计是很有突破性的,最典型的莫过于《恰空》这样,导致比例完全失衡的乐章。而“大无”明明是他最具突破性的作品,在你看来,为何作曲家选择了如此保守的结构,并且是每一首都如此?
王:我也没有明确的答案,但我觉得通常发生一种格式的变化,往往是因为作曲家对于效果不满意。“这么写不能让我满足,我就加入别的东西。”如果照着格式写,让他感觉挺好,通常他是不会进行改变的,一般是如此。可如果他感到缺了些什么,他就会把相应的东西加进去。当巴赫安排《恰空》这样的乐章时,他肯定是感到原有的东西不能满足他,以此来表现一些新的想法。(张:那么,“大无”中的结构应该让他感到满足了?)对,我猜是这样,巴赫在大提琴无伴奏中,对于这样的传统结构还是挺满意的。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会在不同的组曲(的结构层面)中做些改变,但仅限于在萨拉班德之后所加入的舞曲,此处是小步舞曲,那里就改为布雷舞曲等等。
张:在你看来,六首大提琴无伴奏组曲,都是以其中的萨拉班德舞曲为核心的。那么,除了萨拉班德之外,“大无”所包含的舞曲中,有没有其它某些是你想要向听者介绍的。
王:比较有特点的,就是结尾的吉格舞曲。Gigue这个词很有意思,如果要翻译的话,其实有些开玩笑的感觉,是很轻浮的一个词,有点大家闹着玩的意思。吉格是当时英伦那边的一种舞蹈,平民老百姓跳的,不是宫廷舞,就是在街上瞎闹。而把这个放在最后,我觉得很有意思。巴赫这样一位严肃的作曲家,居然把这样一种在街上跳着玩的舞蹈放在最后。当然,他笔下的吉格舞曲,都有一种帅气,一种狂野在里面。我觉得,这就像一位厨师一样,需要调配“味道”。巴赫并非一味地追求严肃,或者说严谨。
张:在六首大提琴无伴奏中,是否有某一首作品,或某个乐章是你最为心仪的?
王:有,而且挺多的,可说是有一批。首先想到的,应该是《第二号组曲》中的萨拉班德,那个我特别喜欢,还有《第四号组曲》的萨拉班德。《第五号组曲》中的阿拉曼德,我也很喜欢。当然整体上还是挺多的。
罗斯特洛波维奇灌录巴赫大无的唱片,他是王健最推崇的前辈大师 张:你曾经提到,巴赫这六首大提琴无伴奏组曲,其实彼此之间的差异是极大的,各不相同。但似乎,第一和第六号,它们整体的情感是比较光明和外向的。而另外四首,就相对“内向”,未必准确,但姑且这么形容。很多人认为这些作品“深奥”,可能不少是由于那四首的缘故,它们未必像“第一”和“第六”那么容易接受。
王:有道理,不过C大调的《第三号组曲》也是比较外向的,而“第四”和“第五”,音乐中就有很多“沉下来”的东西。说到深奥,其实挺让我惊奇的一点是,很多平时不太愿意来听音乐会的人,确实不想要听这些作品,这是真的;然而,绝大多数被拽进来听的人,他们都喜欢。这是我的经验。好多的朋友都和我说过,他们硬拽了几个平时不爱听音乐会的朋友进来听,那些人听了都说特别喜欢,甚至喜欢这些作品超过交响乐。(注:郑延益先生曾指出,这方面,巴赫的“小无”也一样。)这是很让我惊奇的事,和我想象中的情况是反过来的。原本,那些人可能感觉大提琴无伴奏作品太干枯,因此���想听。而听了之后,居然喜欢它们超过莫扎特的交响曲!我只是想由此说明,巴赫这些作品真正的接受度之高,可能超过我们的想象。
张:我完全相信,因为我也是很早就“意外地”爱上这些音乐。通过傅尼埃著名的录音,他60年代灌录的唱片。然而,我们从中也的确领略到某些情感。譬如,罗斯特洛波维奇灌录唱片时,为每首组曲都写了一段介绍。其中,他将《第三号组曲》的前奏曲形容为,持续音仿佛是一根钉子,而旋律就像是一只蝴蝶被钉住,仍在不断翻飞。他感到其中有一种痛苦。我每次想到他的比喻,都会感觉有点可怕。老罗也将《第五号组曲》中的萨拉班德形容为“黑暗的”音乐。但这无关道德层面,而是某种时刻,人的生命中仿佛光明完全消失,人也陷入了完全的孤独。
王:关于《第三号组曲》的前奏曲,从和声的角度上说,老罗的解释是对的,就是这样先“钉住”之后,旋律再晃动。巴赫的创作立体感很强,几个“钉子”钉好,然后其他的东西晃来晃去,这样进行和声定位。而说到“黑暗的”音乐,娱乐和艺术最根本的不同就在这里:娱乐是躲避黑暗的,艺术则是正面地面对黑暗。虽然我们大家都不愿意去体会这些事情。但是,一个人的人生,其实到最后都是这个样子。你必须要理解,你必须要知道,这个黑暗是永远存在的。没有黑暗就没有光明,这是很简单的事情。娱乐,它永远是躲避状态,永远只跟你讲开心的事情。艺术,是全盘告诉你的,把真相告诉你。你知道真相的时候,那种感觉,和你只是被麻醉地接受光明时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对我来说,艺术和娱乐最根本的区别就在这里。艺术是什么都告诉你,就像你可以开开心心活一辈子,最终却还是要看着你的亲人,一个个离你而去,最后还是要和你最爱的人说再见。谁都逃不了这个,人生就是这样。我不知道中国的文学如何,但西方的文学,西方的文化,最根本的起点就在这里——生与死,这样一个课题,就是西方文化发源的最根本的那个种子。古希腊的文学中就是。这样一颗种子发源出来,开花结果,就是“悲壮”两个字。人生是悲壮的,但你在悲壮之中,要活得像个人样,就是这个道理。但娱乐不讲这些,只是讲一些开心的东西,想让你忘了这些。艺术却要告诉你真相。
张:有时,巴赫和莫扎特他们,表现你所说的真相,也会让人感到可怕的。《第五号组曲》中的萨拉班德是典型,还有莫扎特的《c小调钢琴协奏曲》。
王:但是,艺术中的可怕远远比不上生活中的可怕。
张:我绝对同意,并且我个人认为,巴赫、莫扎特他们能够光明得起来,也是因为他们的时代没有后来那么可怕。当然,肯定有比后来更糟糕之处,但也有很多没那么可怕的地方。
王:可他们那个时候的人,比后来要脆弱得多,我是说生命的脆弱。你想,巴赫有多少孩子死于他之前。那时候,感冒一次就可能死人,你别忘了,当时还没有抗生素。所以说,生命的“脆弱感”比现在要强得多。因此那个时候的文化更加强调这些东西。
张:你在DG灌录的那套巴赫无伴奏,请问你现在如何看待它?
王:我只能说,那套唱片是我那个时候,最佳的表现。但是从整体来说,那是远远不够的。远远不够,完全没达到我所能认同的,一个比较理想的诠释。它们只是我那个年龄的时候,所能到达的一个最好的结果,但从整体来说,还差得很远。
张:坦白说,听到你这么讲,真让我感到伤心。因为在我听来,你那套唱片实在是21世纪的新经典(王:其实,可以好得更多),而且在整个立体声时代,也应该被记上一笔,这是毫无疑问的。虽然巴赫所允许的演绎空间很大,但不难发现,很多的演奏会有一些大方向的相似。譬如,强化舞曲的节奏,以此表现不同舞曲的韵律,或者说韵味;还有,在演奏抒情的乐句时,对句子的塑造会强调一种挺拔,像傅尼埃和纳瓦拉,他们都擅长这个。但你的演奏中完全没有这些东西。表现很多舞曲乐章,你没有去强调那种跳跃感,而抒情的线条也往往比较淡然。可是,听着听着又会发现,一切所需要的东西都在那里了。我认为,单凭这一套唱片,也足以证明你的老师帕里索当年的鉴定是完全正确的。
王:你的评论很犀利,非常到位,你喜欢这套录音,我也非常、非常珍惜。我只是说,还不够,还没有做得最好。但你说的是对的。而说到演绎风格,和欧洲目前整体上的音乐品味是有关系的。他们的音乐品位变得越来越淡了,越来越追求一种超脱,而不是去体会深刻的情感。现在,他们对于深刻的情感已经比较过敏了。现在的演奏,越来越华丽,越来越甜蜜,越来越“面带微笑”,越来越优雅。但是,也越来越少血和眼泪了,这些东西他们已经不能接受了。现在欧洲的品味,已经不接受血和眼泪,他们只接受一种典雅,一种清新的、让你感觉愉悦的东西。而过去那种,有血、有眼泪在其中的演奏,他们已经不喜欢了。就是说,我的演奏现在已经过时了。
张:我明白你指的是哪类演奏,但我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典雅可言。
王:他们没有对于深的东西的追求,他们不喜欢。就好比,现在他们只爱吃清淡的食物,而不喜欢吃有味道的东西,觉得那样太过分了。很多人没有意识到这种变化,而我也不愿意去说这些事情。但既然,你如此犀利地谈了你的看法,我也就坦白地说,我这种演奏方法已经过时了。
张:其实很多情况下,你的演奏并不“势大力沉”,或看上去很有分量,但事实上,音乐表现的分量都在那里。这和目前很多,看上去醒目,或者有个性,但其实根本没有分量的演奏,显出了本质的区别。尤其是在DG这款巴赫无伴奏中,没有想要刻意去表达什么个性,演绎却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听起来往往是淡然的,从中能感受到的分量却是非常沉稳的。我想,这是真正的个性演绎,因为没有刻意去表达什么个性,但个性始终在那里。傅尼埃60年代的那套唱片就是如此,个性不是“那么的”强,内容却实在深厚,并且就那么耸立着。因此这样的演奏就是听不腻。你那套唱片也是如此,每次拿出来听都很开心,感觉:对对对,这就是我要听的演奏。
王:哈哈,谢谢。关于那套唱片,怎么说呢,有时对一些舞曲的节奏的表现,我感到还不是很理想,有些呆板。而且说实话,有时候技术上还不够成熟,有点力不从心。还有表现和声、对位的层次,现在听,让我感觉有些太……苍白了一点。其实有些地方还是过分谨慎了。但是,慢的东西还是不错的。而快的东西,我就不满意,嗯,不满意。可我也只是不满意,某些东西,现在也不知还能否做得到。区别在于,我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但不一定做得到;当时却并不知道,因为还没有听出结构之中,一些特别微妙的东西。
张:那么,你认为自己现在的演绎,和当时相比,有哪些明显的不同?我听你2013年的那次现场,感到很明显的一点,就是速度更快了。
王:也就是快了一点点吧,比他们还是慢一些。我普遍感到,现在他们演奏慢的东西,都太快了。尤其是古乐演奏,仿佛一晃而过,真是太可惜了,因为这么美的东西,轻描淡写就过去了。现在普遍的风气就是这样,你不能在演奏中投入太多的感情,否则他们会感觉味道不对。(张:而这又是为什么呢?)和古乐的思维有关系,古乐横扫欧洲嘛。而古乐即是追求……其实就是要反卡拉扬,很简单,就是要反卡拉扬。卡拉扬所代表的,是那种深沉的演绎已经走向极端。所以,他们现在就一定要反他而行,就像美国这次选举一样,奥巴马之后,一定要来个特朗普,就是这个道理。(张:早期的古乐大师,像莱昂哈特他们也往往很有诗意,但后来某些被称为具有“摇滚精神”的,我大多欣赏不来。)是的,早期的确有那种诗意,而后来很多东西,其实就是一种风气。好像古乐演奏,就是追求某种轻盈、飘逸、即兴等等。他们能把很多轻快的东西演奏得不错,这倒是真的。可表现慢的东西,普遍都一塌糊涂。
张:并且,这也对现代乐器的演奏产生了影响。(王:绝对的。)由此形成所谓的复古风格演奏。就像那位小提琴家希拉里·哈恩,她的技巧是不错的,可听她演奏巴赫小提琴协奏曲的录音,我感到很莫名。快板乐章实在太快了!快到她自己都应付不了,有时快到失去节奏感!究竟为何要这样呢?
王:她可能是追求一种轻快,一种装饰性或者说随意的效果。古乐风格的影响背后,自然有他们的理论。借用老罗的那个比喻,他们认为,几个主音“钉好”之后,那个“翅膀”是乱抖的,不是有节奏地抖动。他们有他们的理论。然而,如果什么事都只是用理论去套的话,问题就大了。因为如果不用自己的心去对,很多东西都会变形的。
张:这让我想起阿劳的一句话,他只是简单地说:他不相信是现在人们自然的感受全部都变了。(王:对,不太可能。)不过,在你的演奏中,是否也有一些来自于本真思维的影响?
王:有的,绝对有,因为他们有很好的东西在里面。我的感觉就是,过去有很多揉音的那种拉法,人性更多,但神性少了一点。具体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我觉得,早期音乐所描述的,其实就是天堂。而浪漫主义的音乐,所描述的是人间,可能渴望天堂。而现代音乐,其中有很多所描述的,就是更下面的那个地方,是渴望能够回到人间。我是这么认为的。而且在巴赫创作这些无伴奏组曲的时代,你要听他们是怎么唱歌的?这至关重要,因为一切都是从人声开始的。西方音乐都是从人声,也就是从唱诗班开始的。当时的歌唱,并不是美声方法,后者标志着浪漫主义时代的开始。而当美声唱法开始出现的时候,弦乐演奏中的某些技巧与风格,也与之相对应地出现了。可巴赫的年代,并没有这些东西,因此古乐演奏中的某些做法,也是有道理的。由此来表现一种更加纯洁,更加……往上走的那样一种东西。如果对应美声的那种演奏方式太多,我是说太多的话,就有点祥林嫂那样的感觉。所以说,古乐演奏还是有道理的,但他们现在已经太过分了。往上走的结果,却又是把情感完全抛在身后,这也不行。所以我一直说,对于古乐,我喜欢他们快的东西,确实很感人,很有一种气氛感在那里;但他们慢的东西,一塌糊涂,完全没有内容,如同白开水一杯。
张:那么,本真派所表现的某些颠覆传统的句法,你是否也不会加以考虑?
王:我也听过一些这样的演奏,其中那些颠覆性的分句,如果让我感到很欢喜的话,我也会去尝试。但我不会故意去为了颠覆而颠覆。必须让我感觉是好的东西,我才会去尝试。对于为创新而创新的做法,我甚至是非常反感的。我认为这是瞎胡闹,完全没必要这么做。
张:我完全同意。你曾经提到过,巴赫的《第六号大提琴无伴奏组曲》,由于原本是为那种五弦琴构思的,因此和声效果相当强悍。但是,你的演奏却让我感到并不侧重于突出那种强悍,或者说宏大感。无论DG的录音,还是上回的现场,都是这样。
王:对,但其实,我是挺想体现它的宏大的,问题是做不到。我很想做到,我是说,演奏出如同管风琴般的效果。可在构思、设计整个演绎的过程中,发现还是做不到。于是,我就用另外一种方法来表现这个作品了,突出音乐的变化等等。但我还是希望能演奏出那种效果,你想象一下,如果用管风琴来演奏《第六号组曲》的前奏曲(用宽阔的风格唱出旋律),一定很好听。但或许,大提琴上终归做不出来吧。
巴赫创作中的管风琴思维,永远是无法穷尽的话题 张:你有没有计划重录这些作品?
王:没有。我觉得没必要,我不是那种喜欢为自己树里程碑的人,并不是很看重这些。当然我对自己的一套录音并不是非常满意,现在重录的话,有可能会比过去好一点,至少会不一样。但说实话,也不一定,讲不定现在还没过去拉得好。并且我觉得,从市场的角度来说,也没什么必要。你说会有多少人去听这套唱片,几千人?一万人?还有你是否知道,现在录唱片都需要自己动手。你别以为现在很多唱片公司都“出唱片”,其实很多都是音乐家自己录的。你录好之后给他,他觉得还不错,给你敲个章,用他的品牌发行。音乐家自己租场子,自己找录音师,全是自己搞的。因为现在唱片公司的利润太薄了,他没法给你弄。(张:有钢琴家告诉我,现在唱片公司可能不付版权费了,可我没想到连制作也要演奏家自己来!)绝大多数都是这样,麦斯基的很多录音都是他自己录的,录好之后交给DG公司,然后DG给他发行。你必须要有这样的野心和这样的能力去折腾,我是很懒的一个人,我不折腾,也折腾不起。有这时间,我还不如陪女儿玩。
张:将来,别人势必也要告诉你的女儿:他不仅是你最爱的爸爸,也是当代最了不起的巴赫演绎者之一。是否重录是后话,单凭DG那套唱片已经够了。(王:谢谢,我会牢记在心。)巴赫的六首“大无”,除了作品本身的伟大,显然它们也是对你有特别意义的曲目。这方面,还有其它作品与之相似吗?
王:嗯……没有,没有像这个的。我敢肯定,当我以后慢慢不再公开演奏了,到最后,我还是会拉这些作品,就是拉给自己听。那时,德沃夏克已经拉不动了,也不想拉了,埃尔加也不想拉了。自己还是会拉这些作品,就是自己摸摸琴,听听,肯定还是用这个。这是无可替代的作品,到最后,要回忆一下自己过去是怎么拉琴,找找当时的感觉,肯定是用它们,肯定的。
感谢上海大剧院的高磊女士安排这次访谈,还有张菲儿女士落实现场的种种细节。
在我心目中,王健的巴赫大无和以下这些身处同一世界,如果他未来改变心意而重录的话,用时下的话说,可算“有生之年”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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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ollexander · 7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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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龙腾世纪的大佬
[注:原文包括大量口语。由于本人水平有限,难以完全展现原意,敬请谅解。]
  就算超过了15年,迈克雷洛仍然记得他在生软的第一天。他甚至记得他接到电话并得知获得职位的那个日期:2002年12月23日。雷洛过去常常接听电话;那时他在安大略省贝尔(Bell)公司工作,那是加拿大最大的电信公司。当雷洛一开始加入贝尔通话中心时,他就在电话边工作。后来,他获得升职,领导一组人负责电话。“在某种程度上,那比自己打电话还要糟糕。”雷洛在去年三月这么跟我说,那一天是在他作为明星出席旧金山的游戏开发者大会(GDC)之后。“我走进去说,对不起,我要辞职了。明天我就不来了。他们说,‘你不能在圣诞前两天辞职!如果你辞职,以后就再也不能来这里工作了!’我说,‘对,这就是我的打算。’于是我走了出去,然后一堆人向我道贺,因为——耶!——我脱身了。”
我们在Zero Zero,一间披萨面食店的楼上,仅仅10分钟步行距离以外是抱着婴儿正在乞讨的母亲坐在连接举办GDC的大楼的人行道上。GDC是世界上最大的视频游戏开发者集会,一个有着几千人来分享、学习、联络,以及偶尔——尽管我是从咬得嘎吱响的牙缝中体会到的——和像我这样的媒体人士谈话。
雷洛马上就展现出平易近人的态度,他令人愉快、有趣。他愿意和我们谈论,提这一点可能听上去有些奇怪,但在我们的事业中,能有人愿意来谈论实际上是难得的乐事。我理解他们为什么不愿意,为什么开发者不情愿说得太多,因为当他们说得太多,有时粉丝就会找上门来——就像他们在迈克雷洛的职业生涯中对他做的那样。
他是一个自信的演讲者——我在研究了他在GDC的表现之后对此有所期望。他在一大堆视频游戏编剧听众面前谈论了团队和项目管理——而且,显然地,他在视频游戏编剧圈子里非常有名。一个听起来很像是朋友,或至少是他认识好一阵子的人介绍了雷洛。那介绍听起来更像是通知听众有一位老朋友来加入晚餐,而不是解释为什么他们要听他讲话。
而且雷洛非常重视细节。他记得很多自己在生软的时光。生软,传奇的RPG开发商,在那些年里曲折前进。他记得许多人,以及那些人对他说过的话,他从那些人身上学到的东西,那些错误、遗憾和喜悦。他有时会看向旁边微笑着,然后轻声笑着回忆起一些重要的东西,那些值得被记忆,然后怀着与之相符的严肃心态讲述出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在我们的午餐中,我像是在我的界面底部选择着对话选项。
  在2003年2月3日8点半,眼睛明亮,辫子蓬松的28岁迈克雷洛走进了生软埃德蒙顿办公室,加入写作团队。那儿没有人迎接他。但他记得,他的新同事已经带来了早餐——一盘子纸杯蛋糕和酸奶和水果和面包。雷洛发现在生软,你可以做自己的早餐。
有人走过并和他打招呼。“你是新来的吗?”那个神秘人问。“对,我不知道该去哪。”原来那个神秘的帮手是理查德伊万纽克,生软那时的财务总监。雷洛将他形容为“超级随和”以及“硬核谈判者——我和理查德有着最深的兄弟情谊,因为他在那第一天是如此地友善。”
“你知道你做哪个项目吗?”理查德问。
“不。他们没有告诉我。”
“好吧,我想你应该在翡翠帝国,所以我要带你看看主设计师的办公室在哪儿,”理查德说,“我觉得他在那里,但你可能想先拿个盘子装点东西。”
生软在21世纪初并不是我们现在想象的这个为艺电工作的生软,那个做了FIFA和战地和橄榄球和模拟人生的艺电。雷洛的办公室在埃德蒙顿Whyte大街,“一个很好的学校区域,但这么说,我们那时候人满为患。”雷洛不止一次提起了生软的HVAC(供暖、通风和空气调节)。他说那遭遇困难。电力也不足。他说生软的IT组是英勇的,因为那些他们在生软搬迁至下一个办公场所之前所作的事情。于是生软埃德蒙顿就又一次搬迁了。
雷洛有着写作的背景,他从西安大略大学拿到英文学士,还有三年在一个已不复存在的叫The Adrenaline Vault的网站评论视频游戏的经历。雷洛期望和一个写作团队一起做一些龙与地下城相关的工作,因为生软当时刚发布了奇幻RPG博德之门和无冬之夜。他知道生软还在做一款星球大战游戏——后来成了2003年那卓越的旧共和国骑士——于是他想着也许会被派去做那个。D&D或星战,当然。“那很酷,我两者都了解。”雷洛想着。
然而,一本水浒传,被认为是中国文学的四大古典名著,一堆功夫电影,以及一份“庞大的”设计文档被放在他的桌上。第一天:读这个,带那些回家并观看,开始读这古典中国名著,然后开始干!“我当时想着,好吧!那真令人惊讶。”雷洛被派去做翡翠帝国,一个基于中国神话的ARPG,2005年4月在原初的Xbox上问世。
雷洛不得不组装自己的办公桌——来自宜家的一套扁平包装组件。他再次提到HVAC——“真是太受罪了。我办公室里35摄氏度,但外面却是0下30度,所以我不得不脱掉衣服。我的老板那时是[主设计师]凯文马丁斯,他看着我说,‘所以你是个农民?这对你来说应该还好吧。’我说,‘耶,就像是干草垛。我好着呢。’他说,‘酷,啊,继续吧,然后去读那些材料。’我说,‘好的,我会做的。’所以我就装好了所有东西。”
仅仅入职一年,雷洛就晋升为联合首席编剧。他也很清楚地记得那天。在一个海滩,马丁斯和他聊天时给予了晋升的机会。他需要有人能够专注于跨部门组织合作。翡翠帝国是生软独立挑选演员阵容,录制配音以及本地化的第一款游戏。以前,这类工作由生软合作的发行商来负责,比如雅达利和卢卡斯。有很多事情需要考虑,调配,和管理。结果,雷洛很擅长那一切。
这是那种你不会经常听人在视频游戏展示中对媒体,或是在线直播中对玩家所提及的。这是繁琐的事务,连接着节点,确保那些节点始终在该在的地方。雷洛提到了如何估算配音进度。“我们如何制作演员能够跟上的连贯剧本呢?我们如何带着新的期限来组织团队交付这些东西?”这不仅仅是打个响鞭——这是要找出鞭子该长什么样,如何制作出一条,然后用它来完成任务,同时不留下严重的伤痕。
我惊讶于了解到这些雷洛在生软的工作,因为我曾在头脑里想象他是某种奇幻博学家——那种写了用来塑造视频游戏世界的巨著的人。那种人会告诉其它编剧,实际上,我认为你会发现那个人不会做那件事,因为他们不在那里,在做其他事情。
我错了。
“我很快认识到有太多的好编剧,而我永远不会像他们那样优秀,”雷洛承认道。他把帕特里克维克斯,一个生软的编剧,描述为“可以写出关于我的小说”的人。“但我总是擅长组织和争论那些写作的数据,并给你们指明方向,分清轻重缓急。”这就是为什么雷洛晋升为联合首席的职位,或说是协调的角色。他用我可以明白的词汇来说:“差不多像是非常资深的编辑角色,在某种程度上。”这第一次晋升让雷洛最终走向创意总监。
作为联合首席,雷洛要做的事情有和生软的美术团队协商,和概念美工谈话。“我犯了一百万个错误,就像你一直在做的那样,”他说。但雷洛在此期间学到很多3A视频游戏生产的现状,从部门到部门,从人到人,从角色到角色,该如何运作。
  翡翠帝国的开发是“具有强烈的挑战性”,雷洛说。它是生软第一个主机独占项目。它是生软第一个动作游戏。它是生软第一个手柄驱动的游戏。它是一个带着全新设定的全新知识产权。游戏的领导层,包括吉姆毕肖普、马克达拉和马修高曼,比起星球大战的领导层有着较少的经验。做星球大战的人员做过博德之门2。翡翠帝国有更多的新内容,更加具有风险。就像我们所说,雷洛触及生软在赶工时的棘手问题。“我们在考虑配音时有很多连轴转的时候,”他说,“有些时候非常紧张,比如赶工、试玩以及类似的东西。”
尽管如此,雷洛记得做翡翠帝国也有些温情的时候。“苦与乐,”他说。那给了他第一次去E3的旅程。那是视频游戏的超级秀,发行商集合起来向媒体、公众和潜在投资人纷纷吆喝他们的火热新鲜产品。雷洛在微软那一层的生软隔间,并被推向他的第一次面对摄像机的采访,因为雷伊穆兹卡,生软的其中一名创始人,多年来都代表公司的脸面,很忙,并且认为他做得不错。
“我想着,天哪,好吧,好的!”雷洛���,然后描述他的一条生活哲学:“当某种东西让你感到可怕时,你恐怕应该说是,除非你能够有一个非常强烈的理由说不。我只是不知道我够不够好,但显然,雷伊博士说我好,所以你知道吗?我就要试试。”
但是,最终,翡翠帝国是“艰难的”。在紧张的赶工中,开发者经常组成不太靠谱的组合。穷途末路中的战友之情在生活中产生火花,助燃着友谊之火。在翡翠帝国项目,雷洛和一个“本领高强、才华横溢,似乎还有点尖酸刻薄”的叫乔格佐尔勒的德国技术设计师臭味相投。主设计师的妻子有一个婴儿,拉伤了膝盖肌腱,因此他不能一直在办公室里。迈克和乔格为他“补位”。“我唱红脸,而我的德国同袍唱白脸,”雷洛笑着说,“当然,他是技术人士,而我更像是搞美术和软技能的。”
或许是用着外交套话,雷洛把打造了翡翠帝国的生软描述为“在项目管理方面不够成熟”。日程和前景把控不是生软的强项。(关于这一点,他坚称是生软积极地想要改进的方面。)所有这些开发问题一起导致了项目结尾的“相当强烈的精疲力尽”。我感觉那已是轻描淡写的说法。
翡翠帝国在2005年4月问世,得到各种评价。雷洛说他为那游戏,它的设定和写作感到自豪,但也承认它的缺陷:战斗“从来都不太紧致”,而且他怀疑那游戏还受累于来自旧共和国骑士的期待。旧共和国刚刚在两年前问世(“玩了旧共和国骑士的人会想,这游戏像旧共和国骑士,但其实不是”。)关于开发过程的分析开始了,并导致了开始想要减少赶工的义务,雷洛说。
销售还不错,他说,但“不如星球大战”。翡翠帝国主要的平台是原初的Xbox,而且是在这主机生命的末端问世。它的发行日期被延后得太久,结果Xbox 360就在翡翠帝国发行后一个月公布了,于是所有原初Xbox独占游戏的销售都受到重挫。
“那真是不幸,”雷洛说,“如果我能用时间机器回去,我会说,不不不,我们有很多必须要改动的。但那就是生活。事后聪明就像那样。”
  在一次消除疲倦的假期后(生软,雷洛说,总是善于赠予员工假期,来补偿一些赶工期的加班。),雷洛做起了质量效应,公司的大型太空射击RPG新作。雷洛一度和德鲁卡皮辛,生软的著名编剧,一起工作。“德鲁会直接告诉你他认为你是对的或错的,”雷洛微笑着说,“他是直来直去的枪手。他每天的交流方式在直率和粗鲁之间摇摆,那还好。”
卡皮辛给了雷洛一个机会去写一节关于神堡的内容,那是质量效应太空中的巨型城市,但那些内容永远没有问世(“他们根本没有相应级别的美术预算来塑造它——大多是支线任务——我想那是个好的信号”),以及一些诺维利亚的内容,那是玩家在冒险中造访的其中一个星球(最后诺维利亚由编剧克里斯L埃托利所写成)。
尽管如此,雷洛在质量效应的工作还是有一些被选上了:三个被描述为“非主流”的外星种族。这意味着他们不会像游戏的主要外星种族,比如突锐和阿萨丽那样。质量效应的概念美术团队给了雷洛三四十种他们创造的外星人。雷洛选了三种,给他们命名,并发展他们的文化。他们是沃鲁斯、汉纳和——我最喜欢的——艾柯。
作为一个质量效应粉丝,我乐于从雷洛的脑海里挖掘出这三个外星种族的创造过程。他把沃鲁斯设计为突锐战争机器的太空会计员。这是一种共生的关系;沃鲁斯,身材圆滚滚的,穿着太空服,有着异样的气喘。汉纳则是雷洛认为质量效应若有一些灵异性会很好。然后是艾柯,这冷酷的种族立足于四条巨大的腿,解释着他们要说的话。雷洛想要知道,我们如何将他们做得不一样而又能有一席之地?他想要质量效应的银河系其他势力完全接受他们。他们从未被驱逐或像是受排挤的低等种族那样被对待——那就是他们谈话的氛围。“我是个星际迷航观众,”雷洛鼓起一些勇气透露道,“我也喜欢星球大战。但我看着星际迷航长大。而那多元包容的未来着实令人兴奋。所以我想着,就那样做吧。我带着桨开划了。”我提到说艾柯让我想起小熊维尼里的屹耳。雷洛反驳道:“除了他们的唯一表情并不是沮丧。他们有更多的情绪。不过是的,这对应过去绝对就是屹耳。”
雷洛在质量效应项目做了6个月,然后被派去做翡翠帝国的续作——一款从未面世的游戏。“我们实际没有对它谈太多细节,但它确实存在,”雷洛说。雷洛加入了马克达拉的队伍,达拉现在是龙腾世纪系列的执行监制。这一对搭档,作为一个小组的一分子,花费了一年多在翡翠帝国2上,比项目原型更推进了一些,而工作室的主体专注于质量效应。他说那有着切实的潜力,但美术方向是个绊脚石。
翡翠帝国2被终止开发的时候,雷洛被问到是否有兴趣做龙腾世纪。在这时候,这个奇幻RPG的核心已经设计出来了,但团队需要人来掌舵,把它带领向有机会出续作的方向,然后可能会作为系列。雷洛被告知他的写作背景会有所帮助。他之前提到的生活哲学再次浮现——这是另一个“可怕时刻”,于是雷洛说好,进入了团队。当他进组时,他发现一个已经被“高明地做好”的设计,但还剩很多工作要做,很多漏洞要排序,这是一��开发者叫做“治疗类选法”的过程。龙腾世纪需要医疗看护,而雷洛正是急救包。
乔格佐尔勒,那个雷洛在翡翠帝国项目结交的德国技术设计师朋友,走进雷洛的办公室说:“如果你是主设计师,我们有个麻烦要你处理。”佐尔勒对状态效果的视觉效果有个问题:当有人带有6个buff时,游戏该如何显示它们?这个问题,以及许多其它类似的,现在就是雷洛的麻烦了。顺便,雷洛的解决办法,就是创造一个优先级系统,决定每一个状态效果有多重要,然后据此显示它。(“我知道我有力量加一,这有多重要呢?大概重要性很低。我知道我着火了,这有多重要呢?大概很高。”)前三个状态效果,以优先级排序,将在一个角色头顶显示。“程序员和设计师说,好吧,耶,那有用!那用了不到两小时。”
  迈克雷洛不是龙腾世纪的“图景先知”,尽管已经在系列工作了10年,而且最终成了它的创意主管。雷洛将这游戏的背景历史和学识归功于编剧大卫盖德。当这个工作室转向开发龙腾世纪续作时,更多的人参与进去。例如,本格利纳斯,一个前犯罪报道记者,被生软从本地的报刊埃德蒙顿期刊挖来,在龙腾世纪2后,他成为了龙腾世纪的学识管理员。
格利纳斯,对细节有着敏锐眼光,花了6个月在龙腾世纪游戏中挖掘寻找知识的错漏。他建立了一个维基百科,不仅包括公众能得到的信息,还有日后备用的私密信息,“秘密知识”,雷洛这么说。
雷洛在龙腾世纪起源做了3年左右。生软为了“同步上市”,把这游戏延期了——在世界范围内的PC和主机上发行(一个在奥斯汀的叫真实边缘(Edge of Reality)的开发商帮忙把起源移植到PS 3和Xbox 360)。雷洛说这是个英明决定,因为意味着龙腾世纪盛大登场,吸引人们的关注,而且能在他们拥有的平台上获得。游戏的整个设计组向雷洛汇报,因此他第一个对所有报告的漏洞实行治疗类选法。这工作是另一个牵涉到轻重缓急的事情。例如,一个漏洞的汇报可能关于一行不太合理的对话。雷洛会不得不接受无能为力的事实,“因为这需要筛选处理,而我不会花2000元在一整个录音环节,只为了找一个演员来重新录一行。”
如果一个漏洞处于任务的关键,雷洛会和游戏的设计师一起进行“促进交流”来将它归类。或许美术可以帮忙,或者是程序。他的工作牵涉到不少指导性工作,来完成事情。雷洛说他是“一个跨领域解决问题的人”。“你的工作是支持设计组去支持玩家,然后说,我们想要达成美妙的体验。我们明白有些事情是绝不可能的,但那些不大可能的呢?我们能够对此做些什么?”
但就像翡翠帝国,龙腾世纪也充满了挑战。在开发的早期阶段,起源在各种前景中游荡着。(直到起源的总监丹图吉把龙腾世纪称为博德之门的精神续作,并告诉团队朝着那个前景前进,团队内部才开始积蓄起动量。)龙腾世纪的起源部分也导致了麻烦。第一代龙腾世纪的一个了不起的特征是它不仅仅让你为角色选一个种族,还会依据那个选择给你6个不同的起源故事之一。但这个了不起的特征让开发者们头疼。这牵涉到巨额工作量来创造这些起源故事,它们还兼任龙腾世纪世界的教程和介绍。每一个起源都必须建立起世界、威胁、主角和反派之间的核心冲突,并且将玩家引入他们的角色。啊,而且每一个都必须教会玩家怎么玩这款游戏,足够全面地介绍战斗机制和导航好让玩家到最后明白如何玩龙腾世纪。有着6个不同的开场,你必须解决所有那些问题6次,而大多数游戏仅需要做一次。每一次,开发者们必须想出办法,例如在哪儿教玩家攻击,在哪儿教玩家控制团队。“天哪!”雷洛对那段回忆发出了尖叫。难怪生软在龙腾世纪续作中放弃了那样的起源结构。
  在这个时候,脑海中还刚想着龙腾世纪的教程,雷洛提起了巫师——CD Projekt[注:原文为CD Project,这里采用正确的名字]的奇幻RPG竞品。龙腾世纪和巫师经常被比较,正如生软和CD Projekt。这不完全是偏向生软的比较。对龙腾世纪游戏的批评存在着,而巫师系列受到崇敬。特别是巫师3被送上神坛,它在RPG不朽之作的诸神殿中已经保有一席。然而龙腾世纪,呃,龙腾世纪比较复杂。
“每个人都问到我巫师,就好像我会对巫师3很生气,”雷洛说道,揭开血淋淋的真相,“我觉得它是令人惊叹的游戏。为什么我要苦恼呢?我甚至不知道它是怎么完结的!那真酷啊,对吧?”
雷洛继续称赞巫师3,并且——更进一步——把它和龙腾世纪第三作,审判相比较 。巫师3的支线任务和节奏“比审判的要好”,他说,但更重要的是,他强调,白果园,巫师3在教程后的第一个可玩区域,在给玩家介绍游戏主题以及在世界中扮演的角色方面是“爽快又完美”的。“他们用好看的过场动画来吸引你,”雷洛说,“他们引入了一场很酷的狮鹫战。但他们也让维瑟米尔在那里支援。维瑟米尔在之后消失,但他在那里说出一切你可能会感到迷惑的东西。杰洛特,你知道这个!哈哈哈!然后你会想,啊,���明!聪明!
“有一个游戏世界的缩影总是好的。你也会在地平线零号黎明里看到这个,在母亲之心那里。那个开放区域是一个更大的游戏的缩影。但在巫师里,实际上叙事的吸引更加强烈。那整件事,我需要找到叶奈法,我还有那开场的闪回,显然我们相爱,然后希里也很可爱,还有一点点顽劣,于是,好吧,哇,那些吸引点在很早就埋下了,然后清楚地表明那会继续。
“我觉得巫师3的开场是游戏里最好的之一。我没有看见很多人发掘这一点。对我来说,那是如何做得脱颖而出的模板。”
我对雷洛很了解巫师3并不惊讶(大部分开发者都会玩“竞品”,尽管常常不会在和媒体的访谈中提到它们的名字)。他深入挖掘了那款游戏,还有些有趣的想法,我更对此感到满意。
“人们喜欢夸大开发工作室之间的敌意或是对抗,”他说,“好比说,我在某个地方放着个天际的骨灰盒,因为他们竟敢做出如此伟大的游戏?不!我爱天际。我关注了重访天际的MOD包。确切地,我花了三个晚上去安装175个MOD。
我在一个MOD里把树的精细级别的模型加入游戏,然后运行一个粉丝做的处理器,给那些模型做出精细的级别,然后整合进游戏。我的天际令人惊叹。我爱它。真是个伟大的游戏。仅仅是为了看看MOD社区能推进多远,它就值得花费那么多时间。
“我不知道那些游戏如何完结!我知道我做的游戏如何完结。在我的游戏面世后,我没法去玩它。如果我能玩,那也是两三年后。但我可以去马上启动巫师,然后感到,好棒,酷,我是杰洛特,我不用去为团队操心,它是个基于动作的战斗系统,它在一个全新的独特世界里。酷!我爱这个!我不知道这玩意!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吸引我!
“我不是因为多痛恨RPG才去深玩它们的,对吧?”
生软在发行时对龙腾世纪起源很自信,而它的反馈比雷洛期望的要好。对主机版本的反馈是比PC版本“有些更温吞”,但生软看到的舆论是,啊,虽然有点差劲,但还是值得。很多人对老派的俯视角(通过PC版本的战术镜头)、有着选择与后果、能更深入玩下去的RPG的回归感到兴奋。我知道这些,因为我也是其中一份子。
然后龙腾世纪2面世了。
  生软在觉醒——起源的大型资料片的开发中途转向了龙腾世纪2。生软需要在某个日期前发行一个项目。这对开发组表现为一个挑战或是机遇。这并不是一个考虑了起源续作应有待遇的开发时间表。
雷洛知道团队面临的赶工时间,他从硅骑士工作室的被喜爱的永恒黑暗受到启发,特别是有一部分是你扮演一个柬埔寨的宫廷舞者在一个灯火通明的神庙里,然后,游戏时间过了833年后,你扮演一个探索同一个神庙的考古学家,神庙现在已是一片黑暗且满是蛛网。雷洛的主意是以类似的方式重新利用空间。类似地,龙腾世纪的区域将会随着时间发展,不需要完全重做或是重制。生软认为那是唯一的办法来度过它面临的残酷赶工,于是打造了一个10年的故事,作为“他们称作弯道倾斜加速”的一个办法。
生软有14至16个月去做龙腾世纪2,包括从概念到游戏出现在商店货架上的时间。这是一个对话有着50万个词的游戏。“那不可能做到,”雷洛说,“我把这告诉了其他人,他们全都脸色发白,说,天哪,你没事吧?”
雷洛有事。他在身体和精神层面都受着苦。我问他那残酷的赶工是如何影响他个人的。
“凡是你能说出来的,”他答道,“无眠之夜。失眠。那之类的事情发生了。”
当你尝试在那些状况下做游戏,感觉如何?
“你有些——不是亢奋——专注——你失去了许多客观性。很难停留在那个过程。领导一个团队,而且清楚你在向他们索取非常难做的东西,那格外困难。”
生软对龙腾世纪2竭尽全力,但游戏的问题有很多:地下城重复利用的资源,小型的游戏世界,还有战斗的简化,那并不受生软的硬核粉丝的欢迎。
在龙腾世纪2面世七年后,现在雷洛有何感想呢?
“我对龙腾世纪2相当心怀愧疚,”他回答道,“你回想起来总是觉得你应该做出更好的决定。你背负着那种感觉。你可以要么被它击垮,要么把它作为动力让下次做得更好。我宁愿选择后者。如果我得到一个团队状况的调查结果,说迈克雷洛很可怕,不知道怎么去运营团队,那才是可怕的。那发生了几次。但,大多数时候,你想要把它作为催化剂,来避免再次发生。
“我们非常努力地尝试把控前景。但事后想起来,我知道我能做得更好。如果我,现在,2018年的迈克雷洛回去做龙腾世纪2,在评估前景和建立更好的分解计划方面,有很多东西我可以做到。
“我们竭尽全力去做。龙腾世纪2的质量是我感到强烈自豪的。并不是因为,啊,那甚至比起源还要好。我承认那没有起源好。但那是一个有着强烈气质的游戏。它冒了许多风险。它讲了一个很不一样的故事。还有很多人来对我说,我不知道为什么别人不喜欢它,它是我最喜欢的,因为它是那么的不同。”
在雷洛职业生涯遭遇最残酷的赶工后,他又从粉丝反馈中遭受到全力打击。龙腾世纪2是一个比起源更快节奏的游戏,并且一开始就同时设计为主机和PC的界面——来自高层的命令。生软的核心粉丝群体把这改变归结于个人。“你给我们打造了一个让我们想到博德之门的游戏,然后又拿走了它。”雷洛说,他还记得那段时间。
一些人揪出雷洛,说他是龙腾世纪2的错误的罪魁祸首。一些人指责雷洛仇恨生软粉丝。“你想要把游戏卖给主机上的蠢货,我认为这说得实在是真他妈的不公正。但很多攻击是非常私人的,也非常猛烈:你该被炒鱿鱼,你害死了龙腾世纪。”
生软收到许多这样的信息。一些是手写的信件。一些抱怨来自客服。社交媒体也在这时发挥作用。开发者突然之间比以前更容易被找到——于是成了粉丝嘲讽的简单目标。
雷洛说他宁可对所有仇恨和个人攻击忍气吞声,也不会看着“任何一个设计组成员”遭受这般。“我会乐于承担责任。”他说。尽管如此,他仍然认为发行商应该将开发者个人推向前台,来展示他们所爱的游戏幕后那些真切的脸孔。“当人们看到,啊,好吧,是这些人做的这个,他们就会倾向于更友善的回应。那不仅仅是排成一排展示出来……我接受了雷伊无法出席的翡翠帝国访谈,这件事一定程度上让你知道了我的名字。
“但我也觉得如果要责怪某个戴着皇冠的人,如果要归功于某人,迈克雷洛设计了这东西,那么他们完全要能够站出来,说你知道吗,它不完美,那也可以。如果你要朝我吼叫,那也可以。因为如果团队没有分到功劳,他们当然也不该被人喷粪。这应该反过来。他们应该分到所有功劳,而不被喷粪。”
我问雷洛他是否厚脸皮。”不,我没有。完全没有,“他答道,”我每次都感觉到。它很伤人。但是!我足够冷静,明白我不会走出去搞破坏。我没有破坏那东西。我的心中没有怨恨。如果有人在那儿为战术镜头抗争,那就是我。但,我承认的是,你为了赞美和胡话都要站出来,这是很重要的。因为很多游戏两者皆有。
“谈论游戏并进行公关是一份职责,因为我知道它有着另一面。不是每个人都应该处理那些事。就这样。团队需要看到那些。他们需要知道我不会把他们甩进大巴底下,对吧?他们不会想要那些。我应该知道。”
在龙腾世纪2的负面反馈之后,生软想要通过DLC来处理特定的问题。在这方面,这个公司相对成功,雷洛也指出,对龙腾世纪2的感受在多年后“缓和了”。“DLC挽回了一定程度的信念,”他说,“我在审判运营的早期看到人们说,‘呃,如果情况更像他们对龙腾世纪2的DLC做得那样,我可以认可。’那是我们的希望。”
  雷洛说龙腾世纪开发组准备好打造系列的新作了,尽管他们要决定把龙腾世纪2请出门外。“工作室并没有觉得系列已死。”另一个选项是重振翡翠帝国,“那当然可能发生。”但龙腾世纪比翡翠帝国有更多的“吸引”和“认识”,雷洛说,并不只是在销量,而且是在知识和理解。或者,生软可以尝试建立新的知识产权,那会是一项巨大的事业。“因此,想法是,让我们继续前进,打造第三作。”
讨论围绕着生软该用哪一款引擎来打造游戏。它应该沿用打造过前两作龙腾世纪的日蚀引擎,还是转向新的引擎呢?决定是转向新的引擎,寒霜,由战地开发商DICE创造,如今已被差不多每个EA内部的开发组用于打造游戏。
龙腾世纪在许多方面,主要是图像,从寒霜受益。图形质量随着渲染性能提高而增强。但这个引擎并没有被设计为在内部运用角色扮演机制,例如在任何地方存档。战地游戏被设计为在内部运用存档点,所以就没有用于巩固像龙腾世纪这样的角色扮演游戏的功能。寒霜从来没有做过自定义的角色,或甚至是像马这样的四足动物。生软迎着一个又一个的挑战,打造着能帮助寒霜打造龙腾世纪3的技术。
雷洛作为创意总监的职责涉及到和各种各样参与打造龙腾世纪3的团队开会,以及问问题来弄明白在哪里和怎么做之类的。有时候,他会提些建议。其中一个是战士职业的防护机制。战士能够建立起虚拟的血量——实质上是暂时性的血量——在战士真实的血量受到影响之前,需要先削减那些虚拟血量。雷洛说防护机制是对游戏感觉像是过于依赖治疗的回应。因为法师是唯一能治疗的职业,雷洛觉得游戏在强制让玩家在队伍里带一个法师来创造高效的玩法。
因此,雷洛推进那个防护机制。它意味着战士的大部分坦克技巧,比如嘲讽或防护或格挡,会产生防护值。你不仅能防止伤害或让队伍里的其他人免受伤害,你还能给自己更多的容错空间。
“当时战斗组有些斜着眼看我说,你确定吗?”雷洛笑道,“我说,我认为它有用。我认为它比较成功。它是一种新的机制。并不是说那暂时性的血量是最出格的东西,但是,我认为它给游戏添砖加瓦,这游戏怀着一种目的,依然是,如果我们被角色所驱动,那就把它做成能让任何队伍都能站得住脚。
“在噩梦难度,最高的难度等级,当然,也许不是每一种队伍都能站得住脚。但如果你在正常难度玩,我想让你能够用享受牛、布莱克沃、卡桑德拉和你的盗贼一起,或诸如此类。那会很酷。让我们试试那样。
“情况不是,鲍勃给我做这个。那是我最糟糕的态度。我第二糟糕的是不经意地提起一个东西,却没有意识到人们以为那是命令。那实际上可能更糟糕——意外的指示。哎呀!对不起,我其实不是想让你一定要做。呃,我们以为你是要。妈的。糟糕的沟通。”
  龙腾世纪审判必须要处理的一个有趣方面是它的结构。这游戏采用了一个中心辐条式的设计,意味着你可以从世界地图——表现为你城堡基地里的战争台上的一张地图——选择一个目的地,然后快速旅行过去。一些目的地规模巨大,有一点迷你开放世界的感觉。龙腾世纪审判没有追随当时其它流行的RPG,比如贝塞斯达的天际,给玩家展现一个单一的庞大开放世界来从起点探索。审判采用一个更精雕细琢的定向体验,类似于质量效应那样。
做这些有几条原因,雷洛解释道。这意味着当玩家在完成在地图以外的主线任务后回到基地时,生软可以用情节演化的时刻来触动他们。“我们可以时不时推动你去再次接触关键路径,因为它的旅程本质,呃,和我一直待在西边,就像天际里那样的截然不同——而这并不是批判,因为这实际是天际对玩家的价值主体——你可以为所欲为,我也喜欢那样,但那有可能一直玩却从没到达高潮,”雷洛说,“反之,我们可以做的是让你回到天擎堡或隐秘村来解锁和拓展世界,因此我们想到,好吧,有时候你需要再次接触到故事,因为开放世界的内容会被耗干。你坐在这一堆作为解锁机制的权势点上,快去解决一段故事。”
每当龙腾世纪和天际被放在一起比较,雷洛就提醒人们,龙腾世纪有着许多小时的电影动画,带有脚本的,“手工打造的线性内容”,而天际不是这样。他比较了龙腾世纪和生软的另一个游戏,质量效应,在那儿你在一个星球上着陆,然后做米兰达的忠诚任务。你有个基地,从那里开始,遍历星球上,当你结束后,回到飞船。
另一个审判做成如此结构的原因是想要解决评论说龙腾世纪2缺乏多样性,而且整个游戏都在同一个城市的问题。雷洛说开发组“从工作室领导层和EA”那里得到做得更加开放世界的指令。“我们说,那不会很容易,但对于我们来说也并非不可能做出和天际不一样的方案,天际倾向于在两种情况之间,高山温泉和卧槽到处都是雪。我们则能够从丛林到沼泽到山丘到沙漠,因为你在地理上跨越。
“打造生态群落来从温泉高山连接到沙漠,呃,是不可能的,那格外复杂。在那时候,我们想要渲染出视觉多样性,并找到能让我们和天际风格有所区分的东西,然后突出,时不时地,你到了一个完全被红利瑞姆感染的雪地,然后你几乎是一路战斗过去,像是一个一个基地清理过去,对吧?那是更加线性的开放世界级别。那对我们是一个机遇来展示多样性,来陈列新的空间 ,并给玩家从一再看到相同东西的视觉疲劳中缓过来的机会。”
玩过的人大多会认同,审判有一个节奏的问题。开放世界就是不能提供巨量能做的事情,除了形象表现为每张地图上点缀着的几十个图标的无意义收集和谜题。“我们承认它有一点空虚,”雷洛承认道。但生软并没能在开发早期就让游戏的开放世界达到一个运行在实际可玩的状态,好让团队能有时间改变走向。
雷洛说如果他能够回去再一次做审判,他会从巫师3中获得影响。“我喜欢巫师3在那些开放世界中放入更多的电影动画,更多的故事任务,来校准节奏并做得让玩家反应得超级积极。”他说。
“然而在我们的情况,它感觉像游戏有两种状态:在开放世界中仍有着编剧做了极好的工作,来给每个区域刻画主题,因此就像,啊,这区域有一个失踪的远征队,还有到处都是记录,但它从没达到你穿越时间回来并从赤壁营救莉莉安娜时的那种强度级别。那些是加重了电影化的。因此,我觉得那有些不和谐,因为体验不一致。
“如果我可以回去,我确信我们会更仔细观察巫师3——以我看过巫师3的事后聪明来说。即使我们知道它存在于某个地方,我们也没有在开发内容中以事后聪明那样平衡好预算。”
生软花费了大概四年来打造龙腾世纪审判。一大部分时间用在了处理引擎变更上。一大部分工程量不得不用在树立龙腾世纪的对话系统,还有做属性和等级的技能,雷洛把这个叫“RPG的五脏六腑”。
开发组经历了可怕的赶工,但那和龙腾世纪2时遭受的赶工不一样。龙腾世纪2是一次格外激烈的催动,伴随着一句“你竟敢?!”的指责,审判则是“一次长期而坚定的催动”。
“无论如何,它都不是一阵微风,人们工作得非常努力,”雷洛说,“但它还是来了,人们想着,哇,好吧,那还好。
“我们感觉更好,但还是足以让我看来是一次失败,”雷洛补充道,说的是一项个人失败,他没有创造能让设计组可以理解并挖掘的凝聚体验。“那是一个挑战,”他叹着气说,“我不觉得那是史上最糟糕的事,但总有些事情你是可以做得更加更加好的,来确保你的团队理解你做的事情背后蕴藏的图景和目标,是游戏中有意义和必要的部分。”
这一切的最终结局就是龙腾世纪审判开发过程经历曲折,造成了幻灭。员工担心内容会被删减,而开发过程感觉并不像原本应该的那样紧凑或奋发。“这就是你学到关于管理50多人的设计组加上200多人的整个玩法组。”
一些内容——一些有意义的内容——被删减了,而玩家也意识到了。2013年9月一次高调的PAX Prime展会上演示的游戏试玩中的一些特点,比如令人印象深刻的环境互动和要塞占领,没有做到游戏成品中。这个PAX试玩,由雷洛和马克达拉展示,还包括另一些特点,比如烧毁船只来阻止敌人逃跑,还有一个审判庭要塞强度条,作为你的要塞对抗敌人进攻的防御的视觉表现。这一切都没有做到在2014年11月上市的游戏中。
“那个PAX试玩有些我们最终不得不削减的特点,我对此感到非常懊恼。”雷洛告诉我,“我感到非常懊恼……那就是开发过程的实际情况。你要在五个平台发行,其中有两个比另外三个要老很多,那当然就是实际情况。那个试玩里有一些非常好的想法,我想要看到它们,但同时它们也没有被充分地丰满和展现。”
现在,雷洛,就像许多处于后无人深空的世界的开发者那样,有着一条新的市场营销咒语:在游戏发行之前承诺得更少。我们在一个展示而非讲述的世界里。我们在Rare的盗贼之海的推广和大发行商的短期营销运动中看到了这一点。“我看着它然后想到,这些日子里,我理想的营销阵线是游戏面世的三天前,运行一个实际上有着最终版本代码的试玩,并说,‘好了各位,这是我们的视频游戏,我希望你们喜欢它,马上它就能买到了。’然后我就坐下来滚开。或许不是最有效的公关!但是,它是真诚的。”
在审判发行之后,DLC跟上日程。生软奥斯汀,负责MMO星球大战旧共和国的工��室,有一个团队在做一个叫暗影国度的游戏,那游戏最终被取消了。团队主体成员转移到龙腾世纪团队,做降落,审判的一个专注于地下城的DLC。这件事发生时,审判团队的主体在做哈孔之颔,审判的第一个DLC。
哈孔之颔完全发生在审判的开放世界里,带有电影动画和故事时刻。比起本体游戏,它的探索感觉更加和世界融为一体。“哈孔之颔是我们尝试——就像DA2——要说,好吧,如果我们需要再次把故事整合进开放世界,那看起来会怎样?”雷洛说。
在哈孔之颔以后,生软开始做侵入者,审判的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DLC。粉丝通过侵入者寻找指向下一作龙腾世纪游戏的线索。他们找到了那些线索。侵入者,它看上去非常明显地指向计划的下一作龙腾世纪游戏的方向,不仅是故事,而且是设定。“你们看,它立起了一面旗帜,说我们可能会这样做。”雷洛说,“它做了一些很明显的关于接下来的声明。”
侵入者,在2015年9月面世,享受到了正面评价,对生软来说格外好。粉丝期望雷洛和生软自然并无缝地转向龙腾世纪4。但两年后,他宣布离开了14年前加入的这间公司。
  迈克雷洛在他对生软的告别演说时哽咽了。当他在打包行李时,生软的资深编辑卡琳维克斯走进他的办公室,说:“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奇怪,但设计师们碰巧在餐吧里为你举办派对,我不知道你想不想来,但我觉得很多人都会乐意见到你来的。”雷洛问那儿是否有酒。那儿有很多酒。
是时候离开了,雷洛说,在生软待了14年后(“14年是两个七年之痒——它更痒了!”)。雷洛,被说服下一作龙腾世纪无论如何都是他的最后一作了,看到他团队的一大部分转向了圣歌,生软的大型新IP,而且或许是公司在这几年来最大的赌注。雷洛把这称之为“并不意外的开发情况”。“我在的团队急剧缩小,在我们重新增长前要等好久。”
雷洛也觉得他把龙腾世纪交给了好手。马克达拉还在,还有美术总监马特高曼和技术总监雅克勒布伦。这是尽可能地不造成扰乱。下一作龙腾世纪还没有公布,虽然现在它的存在已是公开的秘密。“我有一些害怕,而且我不知道是否准备好了,我感觉作为领导的责任就是不要到了中途才退出,”他说,“当团队足够小,于是你的离开不会有那么剧烈的影响,那么就是恰当的时候了,高抬着头说,各位看过来,我们一直都很了不起,但现在我想要尝试新鲜东西了。”
于是,走进老埃德蒙顿办公室,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14年后,迈克雷洛离开了生软。他花了至少一个月来动身。焦虑来临。“有些时候,特别是刚开始,我想到,天哪,我是不是刚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我离开了一个领工资的职位,还是著名开发商。”
不久,一个工作室联系了雷洛寻求帮助。突然之间,雷洛需要律师和会计,并且加入了一个叫Croslea Insights的咨询企业。雷洛和那工作室花了一周的时间来深入研究他们的项目——一些他从生软及EA做过的项目获得过经验的东西。
从那以后,开始有一阵阵恐慌,雷洛说,还有一些担忧工资条不再是保障了。但是,他说,他感到兴奋。“我开始和招聘人士有了非常多的了不起的对话,其中我通常说我现在有一点精疲力尽,而且我觉得你们不会真想要雇佣我,但我对你们的询问受宠若惊。”雷洛甚至开始在Twitch上直播。
这也是一个反思的时期,雷洛现在也可以回顾他在生软的时光,评估,尽他最大努力,公司在他成长于其中时改变的路线。“我要说最大的一个改变是更多地意识到和坚持着一个对流程收益的理解,”他说,“事物变得更加捉摸不定。在我刚进来时,我们几乎没有任何监制,更没有项目经理。现在我们有受过良好训练,被授权的项目经理。但那不会失去让你紧迫的感觉。不会失去紧迫感来让你关心现实的人。我残酷地坦诚——我希望它不会。”
当雷洛谈到生软,他常常说“我们”,不是他们,就好像他还在那里工作一样,好像他还是团队的一员,关心着龙腾世纪的未来。我们的访谈在雷洛宣布离开的半年后,而他仍然顺口说着“我们”。雷洛在生软工作了14年。显然,这很难放手。
他在生软的时光留下了什么遗产呢?显然,它关于龙腾世纪。雷洛不是那个在系列中创造了你最喜爱角色的人,不是那个写了你最喜爱的台词,或是设计了你最喜爱的任务,或是写了瑟达斯土地上的历史的人,而是帮忙把他们聚合在一起,有效实现,并引导着创意,使得龙腾世纪成为精彩而难忘的奇幻角色扮演系列的人。
然后一些我没有期待的事情发生了:雷洛哽咽了。我可以看见他眼中凝成泪水。他开始失声,尽管很轻微。我以为他快要哭了,但他坚持住了,讲述起在生软那段时光中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时刻。
“我在PAX大概遇到了100多个人特意来看我,悄悄把我拉到一边,说‘我要告诉你,你们的游戏有多大意义,因为我的兄弟姐妹自杀了,而它帮助我渡过难关,’‘我在做化疗,我拿着我的笔记本电脑,就走出了困难。它是唯一能把我从正在被注入毒素的事实中拉出来的东西。’‘我感觉我永远不能说我喜欢其他男人,直到玩了你们的游戏。它们赞扬了那些人。它们是为我而做的,让我感觉我还可以。’
“你看着那些,就会想……人们在用最好的方式来吐露心声。这些故事在破坏你的心情,但那是在宣泄感情。你会想,我们做得好。我们做得好,我们团队!”
雷洛讲述了一则关于龙腾世纪起源在2009年PAX Prime亮相的趣事,我在这里全部呈现出来——作为我们访谈的一个恰到好处的结尾。
“我们起源有很大的隔间,人们可以过来经历加入灰色守卫的过程。你会得到一个简报。是我穿着护甲对你吼叫。你可以玩游戏,通过科卡瑞荒野,你必须带回血瓶,而如果在半小时内成功完成,就像大多数人那样,你就进行入盟礼。我们的市场经理,也穿着护甲,会朗诵灰色守卫的祷文,然后用玉米糖浆假血涂在你额头上。
“有个人来找我说——翡翠帝国就是那个陪他一起去阿富汗的游戏,经历两次前往阿富汗值勤。因此他带给我他那分队的臂章,还说,我想给你这个。我仍保留着它。它在我的桌上。
“还有人吓尿了,说‘你别把血弄我身上!’然后他冲出了门口。他喊着不!不要血!去你的!那真是搞笑。
“然后,我记忆最深刻的是,有一位在轮椅上的女士。并不是每一个坐轮椅的人都不能走动。有时候他们可以站起来。她和她的朋友经过。我是那个给简报的人,所以我会站在外面看着所有cosplay——我从来没有cosplay,除了那一次,而且我们穿着真实的链甲——大概28磅金属,穿了四天。我从没有感到那么有男子气概。你不得不把它甩脱,因为你举不起来。
“这位女士和她的朋友每天都路过隔间。队伍围绕着隔间,于是人们可以看到里面发生的事情,但不能完全看到。我想着,我要去找到她。她在排队。当时那一天快结束了,而我想着,卧槽,她可能赶不上截止了。
“于是我夸张地表演开了:‘特殊的新兵!你来跟着我!’然后她的朋友说,呃——然后我说,‘耶,支援组,过来!让我们这样做!’我们带她进去。我们带她经历招募流程。她的朋友没有玩。她们说,不,这真是超级酷,谢谢你。我说,不用担心。于是我们去玩这个,然后她通过了,我说,好!她通过了!她经历了入盟礼。入盟礼之后,任何人都可以出来,还有剑可以让他们拿着。我们有这个巨大的大恶魔雕像。我们给他们拿着剑杖的样子拍照。
“她转上来,然后是她准备站起来的美妙时刻,所有人都说,卧槽,然后她站了起来,因为她能做到,当然——并非所有人都无法动弹。她站了起来,但她拿着剑,摇晃了一阵——然后我向上帝发誓,我从来没见过400号人,哈啊,全都靠拢过来,还有我们的社区经理克里斯普利斯利就在那里,准备去接应她。那一刻每个人都非常紧张,然后她摆正姿势,感觉良好,她举起了剑,我们拍下了相片。克里斯一直在说,灰色守卫万岁!他会吼破嗓,因为他有着最大的声音。但那时他太他妈轻松搞定,就像是从横膈膜发出来。观众们,平时是,耶耶。但这次他们爆发出掌声。而她看上去是那么的高兴。她坐了回去,然后离开了。
“我愿意觉得某种程度上,那是视频游戏最美好的。那是你在这个奇幻世界做的,足以贴近地响应现实,你可以沉迷其中,有时候你感觉像个牛逼的英雄。那就是我想要的。
“我回到团队——因为当然不是每个人都去了PAX,不是每个人都做那一类事情——我写了封电子邮件,说了那三个故事。我们的一个资深程序员当时说,哇,伙计,我以前从没有为电子邮件而哭,但那真是太酷了。谢谢你做那件事。
“我想要分享那感觉。那个时刻真是如水晶一般。有些时候我回顾我的职业生涯,想着,你知道的,它们并不完美,但我们做得还可以。我们做了一些龙腾世纪,而我认为它可能太他妈值得了。”
  https://www.eurogamer.net/articles/2018-05-25-being-the-boss-of-dragon-a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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