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錄師是刺刺滴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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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llyttkelly · 7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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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恭喜妳跟bubu終成眷屬💖 認識這麼久 看到妳嫁給很好很好的人真的很替妳開心 未來一樣要繼續幸福著 bubu敢欺負妳我第一個打他😂😂😂 #婚錄師是刺刺滴兒 #今天是不稱職攝助 #wedding #bff #instalife #instaselfie #like4like (在 全國花園鄉村俱樂部National Golf Country Clu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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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gyanclare · 6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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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可待成追憶 只是當時已惘然
這是我第一次參加私密性聚會的經驗  也是我第一次被調教做女奴的激情  所以把圖片和點滴感受貼出來  留下我性路歷程一個捨不了的印記  ......  2018.10.13星期六晚  因心靈迷惘和性慾衝動(趕在大姨媽之前)   我這個34歲高傲的單身中女  今天終於由淑女變蕩婦  華麗轉身  露背吊帶高叉薄紗黑長裙  顯出我魅力高貴  低V領露出我性感迷人的乳溝  終於鼓起勇氣挺起34D的胸膛  出席了高級私人會所安排在九龍塘獨立屋別墅的交友六人試婚相睇聚會  會所是高級上流  但所搞嘅活動都係三級下流  今次活動的會員群組男女年齡是31至42歲  參加前我已經知道聚會的性質  有了心理和肉體準備  是搞非一般的你情我願的男歡女愛  因為女士都要經過推薦介紹才能參加  所以樣貌身材都是模特兒級數(的確我也曾是兼職車模)  ......  聚會6時開始  互相介紹說笑及用餐喝酒  其中一位男士貌似Bosco  很有君子風度很斯文  我好希望今晚同佢結情緣  在配對過夜前  每位女士先要表演一些情慾誘惑搞搞氣氛熱身  首先一位看來有35E鐘乳的2006前10名亞洲小姐Ada  她袒胸半裸  粉紅脹脹的乳暈很吸睛(我的乳暈也是粉粉微微脹起但咪頭更尖挺迷人)   我猜她是出來偷食的名媛怨婦  她當眾分別給三位男士巧手妙舌舔蛋吹簫  每位男士的陽具勃起都有5吋多  其中疑似Bosco很斯文的男士的JJ特別粗壯  蘑菇形的龜頭脹得火紅可愛  (我一見便鍾意  耳��發熱  很想畀佢Fuck)  Ada紅唇雪齒熟練的套弄陰莖和吸啜龜頭  她時而表演深喉功夫  時而用舌尖挑逗龜頭溝  終於替每位男士先含精出火一次(一個秒殺交貨射)  這樣當男士到真正抽插女陰時便不會太快射精了  男女都樂意如此  中埸表演是一位高挑骨感眼神帶點滄桑的31歲空姐Elaine  她被繩綁L型半吊起來不能郁動  兩個奶子被繩索紥緊到只擠出乳頭  前陰已被塞入震蛋折磨  後庭更被五珠拉鍊有節奏的插入抽出超激爆肛  口中呻吟屁眼抽搐流出愛液(但不像是前陰春水)  我肯定她一定試過被鬼佬飛機師肛交  最後輪到我扮演賤狗女奴被各式性工具極盡挑逗  一些特長轉珠震動的G點撩陰按摩棒是我自己慰慰時從不敢試  今次我淫穴有幸通通照殺享用  雖然我沒有被繩綁  但犬奴用的頸項圈手銬扣和金屬腳鏈通通都帶上了  屁股還被多次鞭打 (痛!)  我仲要像母狗的四腳爬行蒙面替其中一個男士口交  但點到即止沒有含精出火  凌虐過程中  我的乳頭和陰道陰核被無情的刺激來強迫我多次性高潮  但我故意欲迎還拒要男士們吊鳩癮  我事先聲明當眾表演時不全裸不性交不可顏射更不可侵犯菊花(因為真的仍未被開封  可憐!)  我最唔like嘅就係口塞束縛令我猛流口水而且強逼我將開個咀扭曲了我御姐氣質優雅的面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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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兩小時的淫賤表演完畢後  男女的性慾已經high完又high  應該是要真正性交上床纏綿的時候  我們三位女士在化妝間稍為休息及補妝(口紅和眼影)  最主要係在那些敏感的部位做些準備  例如加點香水和潤滑液(但其實我陰戶一直都係春水���盈)  睇落Elaine都幾有氣質  清秀楚楚可人  而Ada雖然體態豐滿  但面容也很嬌俏明艷動人  兩位女士的顏值都算有八十分  我哋交流了一些床上勾引男人和如何防止男士早洩的心得  Ada笑說他們早已打孖食咗威而鋼   Elaine邊擦屁股邊話俾男仔插屎忽都幾過癮  叫我不妨開齋  我話已經冇做愛三個月  今晚一定要瞓身翻本  (傾談中  知道Ada原來是這會所的正式女會員  她說每個月都會嚟呢度happy一兩次  但每次的性對手都不同  她說這裡很安全很秘密  好過去蘭桂坊找一夜情或叫鴨  叫我哋放心以後多啲參加會所不同主題的性聚會  她並且告訴我們說隔離大廳正在搞緊少女開苞神秘初夜  男士是40至60歲中坑   女仔則是16至19歲黃花少女(但實質可能只是十四五歲幼齒)  大概有5對男女  會所規定女仔性交前不可吃春藥搞到迷迷糊糊  陰道也不可用潤滑劑  要靠自然分泌  以保證女仔被破處時清醒知道自己被開苞而感到處女膜撕裂的痛楚  這樣男士才會覺得刺激和充滿佔有感  臨天光前  剛落紅的女仔還要交換被另一男士嚟多鑊  男士們都唔使帶套  鍾意點射就點射  女仔唔可以say no  當然所有女仔都是自願的而都是經過非常嚴格挑選出來的靚女  事後每個女仔都會收到至少30萬元現金禮物  唔似我哋是不講金錢的友情愛愛  我為那些女孩痛心  祝她們日後幸福!)  ......  約晚上10時  本來應該是抽籤配對單對單純情閂埋門上床試婚  但終於六個人分成兩組  一組係Ada/Eric/Elaine一王二后玩雙飛  因我可能較為靚啲索啲  三個男士都爭住要fuck撚死我  其實來聚餐前  我為咗增加女性床上魅力  已經在耳珠和腳趾  乳頭和屁眼  而偏濃密的春情三角陰毛地帶更加少不了  搽了一些專門挑逗男士的催情香水(費洛蒙香水 幾千蚊10ml很重本  香水氣味很特別有點似臭狐  但我覺得這種女性荷爾蒙味道對男士別有一番迷情誘惑)  當我��性奴表演時異香已隨��高潮汗水揮發出來  我對他們說這是我特殊的體香  其實即使不用這香水  每當我高潮時全身毛孔都會散發香味  鼻孔呼出來的氣味也是淫香的  ......  結果我就兩男一女  對手係Mark同Brian(疑似Bosco)  這是我人生中第二次3p(第一次是11年前大學畢業夜宴被兩位老師半強姦)   我哋唔使沖涼做前奏  在床上赤裸裸和兩個對手一輪熱烈咀咀  色色愛撫和69式口交  Mark跪在床邊頭伏在我胯下  他瘋狂吸啜我那早已興奮突出如小陽具的陰蒂  貪婪的舔喝流出來的暖烘烘春水  我問他淫水味道如何他愛不愛  他說他品穴無數  我的淫穴和愛液真是人間極品  他從未如此陶醉傾情  我們很快便進入性交打真軍  當我同一位男士下體交溝時  另一位男士會愛撫我全身每一寸地方  或舔或啜我凸起如紅豆大的左右乳頭  也會近距離欣賞我雙眼的淫浪媚態  呻吟叫床中  少不了我會替他口交以保持陰莖挺起和硬度  終於如願以償得到心儀的炮友  我默許A貨Bosco不帶套中出(會所早已提供事後丸)  他的賓周很粗  火紅的龜頭很大  我想直接感受他熱烘烘的精子射進我淫穴深處  (愛死你!  若說無���緣 今生偏又遇見你!)  Mark也很用心  已經有6吋幾長嘅陽具  還分別兩次用了帶毛有刺的狼牙JJ環和另一種周圍凸起龍珠的莖套  加長加粗加珠  哎呀!我陰戶被刮得癢癢的但很受用而且感覺也不差  真是猛男遇著姣女  你條鳩有幾長我個穴就有幾深  當激情纏綿愛愛個多小時後  他們每人大概已射了一次  我已很迷惘昏醉  媚眼半閉  夢囈嘿休  呻吟冒汗  腦海只有停不了的陣陣快感  分不清誰人在上我操我B  (此情可待成追憶  只是當時已惘然)  但Fuck我唔死   只知道自己內陰G點不斷擴張和收縮多次  陰精洩出來丟了立即又想再洩  但我仍緊守屁眼只可舔不可插  ......  從11點纏綿到三四點  枕頭被咬破  半張床單弄濕了  我們2男1女玩盡各種性愛花式  他們的持久力也很犀利  肯定乜撚春藥都食咗  快操死我了  床邊拗蔗和老漢推車  可以欣賞到我最美妙的曲線身段  極品蝴蝶形陰唇大大的張開  粉紅潤濕的陰戶被抬得高高的可以看到我春水滿溢和被深深抽插的淫賤  後進狗仔式也可輕撩我菊花和輕打屁股(但不像做犬奴時的變態鞭打)  愛撫我玉背和從後擁抱狂搓猛揸前後蕩漾的雙乳  這時我的雙乳最為動感美態  稍為累了  床上操B更為溫馨  我或屈膝平臥  或將雙腳盤纏在男士的腰背  或將雙腳吊靠在男士的肩膊上  享受陽具衝刺和九淺一深  當我們面對面情到濃時  便貼身壓胸擁抱和嘴嘴  我時而單腳舉起側臥讓男士從後推進陰戶  或讓男士抱起我面對面讓相方下陰和陰阜貼身壓迫煎磨  玉蒲團教落的性交體位和姿勢  我哋3個狗男女通通做了  當然少不了我多次女上男下我最傾情殺食的觀音坐蓮  秀髮半遮半掩  我胸前雙峰上下蕩漾  男士則上下其手  揸我大奶掃我蠻腰探我陰核  好燃過癮  我潮濕的陰戶套著粗長的陽具前後推磨  陰蒂刺激得不得了  熱烘的愛液浸淫著鐵硬的陰莖   G點有節奏的收縮和擴張在龜頭上打轉吸啜  我時而將陰戶上下套弄增加摩擦的快感  這情景就好樣是我在抽插Fucking男士是不是他們在日我  (他媽的!  丟撚死你!  賤Man!)  高潮又高潮  終於我如痴如醉  終於我自已Fuck撚死自己  (詠恩特別淫政區解放了!  腦海忽然想起那男孩那初夜那沙灘上的星光!)  G點潮吹出女士渴望的第三種淫水  半透明暗香的淫水滿溢流出陰戶  流過會陰  流滿兩腿間  流濕床上  而有幾次高潮來得很特別  持續痙攣high咗幾分鐘才平伏  唔似一般高潮過後就立即假死了  (這應該感恩在聚會開始時餐酒中混了春藥  春藥不知名  由會所提供  但會所聲稱春藥不會傷身  說春藥只會讓女士保持約6小時連續性亢奮  會感覺超需要性交洩慾  但會保持清醒  我飲酒後約半小時便開始面紅心跳  下體不能自控的潮濕了  性亢奮約兩三小時後提升至最高點  之後真係慾火焚身  心靈和肉體都一直保持需要男人的感覺  直至凌晨三四點最後的高潮過後才平淡累下來  另外為咗保證長時間的春水盈盈和肉體淫蕩  說不定會遇上超級巨型陽具或來了個黑人男士會員  在性交前我自己偷偷的在陰蒂陰唇和陰道內外塗抹了自備而來的威而柔凝露催情劑  春藥加威而柔  讓我持續了七八個鐘頭性亢奮和淫水暖烘蕩漾!)  ......  我沒有見到有人在現場拍攝照片或視訊  但事前會所早有聲明  所有活動大廳和房間都裝有不同角度的高清攝錄機  (食得鹹魚抵得渴  預咗做AV女星啦)  ......  激情總有過後  早餐時我下身真空沒有底底  我最愛的深紫藍色丁字褲不見了  不知道是否因昨晚激情時已被撕爛  還是被那個癡情我下體異香嘅Mark收藏起來  Ada拖住Elaine隻手狀態親暱  看來她是雙性戀  在各人累死的身軀和面容中  眼神和咀角卻帶著滿足的微笑  (值!)  Eric給我遞上銀行家的名片  私底下約我萬聖節周末遊艇出海過夜  (再來幾鑊?春藥?女奴2.0?)  我梨渦淺笑  懶洋洋但仍含情脈脈的回說: 好呀  但諗下先!  (步出別墅  抬頭望眼  還是一樣~緣份的天空)  ..............  本人馬詠恩Clare  34歲曾婚現單身  (曾經滄海難為水   把多年失去的青春情慾掙回來!)  身高170cm  34D身材似高Ling  經理級公司行政人員   一不是妓女  二不搞援交  三不涉金錢  四不是男人公廁咁隨便  日常生活很正經不淫蕩  但每月總有些日子很想男人佔有我  給我狠狠的深深的抽插愛愛(SM不是我喜好的主菜  我鍾意溫馨多過鐘意被虐待)  有緣想ONS就pm我  你情我願不拖不欠  但如果想搵長期sp女友或老婆就唔好搞啦  (唔需要特別長 我喜歡粗的JJ  空虛的淫穴被滿滿充實的感覺  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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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紅唇烈焰  偷食怨婦  ......  左圖是擁有35E鐘乳的2006前10名亞洲小姐Ada  她表演前衣衫齊整紅唇烈焰  表演時袒胸半裸  粉紅脹脹的乳暈很吸睛  她當眾分別給三位男士巧手妙舌舔蛋吹簫  紅唇雪齒熟練的套弄陰莖和吸啜龜頭  她時而表演深喉功夫  時向用舌尖挑逗龜頭溝  終於替每位男士先含精出火一次  我猜她是出來偷食的名媛怨婦  (2)高挑骨感  繩綁爆肛  ......  右圖是中場表演的一位31歲空姐Elaine  高挑骨感眼神帶點滄桑  她被繩綁L型半吊起來不能郁動  兩個奶子被繩索紥緊到只擠出乳頭  前陰已被塞入震蛋折磨  後庭更被五珠拉鍊有節奏的插入抽出爆肛超激  口中呻吟屁眼抽搐流出愛液  我肯定她試過被鬼佬飛機師肛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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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uniassn · 3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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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被騙了!
以下為一位有緣人分享:
《阿伯的話─現場開示精華節錄》:「要徹底改變一個人的心性,不容易,因為惡習常常是根深蒂固的,很多人是口說改過,心當作沒說過。修行,是需要經過許多歷鍊、自省、修正和導正之後,才有辦法修到心口合一的境界,屆時,若想要撼動你對正道的堅決意志,就更不容易。」
「誦經時有外道干擾,這些壓力是來幫助你成長的,遇到困難就要去面對和超越。人遇到危急之時,總是能激發無限潛能,只要不放棄,事情總會有轉圜的餘地。這些干擾的壓力就會成為成長的動力,促使你更精進,更努力地往上爬,直到擺脫這些干擾和困境為止。」
近來母親開始幫忙妹妹誦經消業,也一直鼓勵妹妹自己多誦經,這期間我也曾傳過幾次訊息勸妹妹要養成誦經的習慣,多消自己的業力。但是,所有傳給妹妹的訊息或是文章圖卡分享都是己讀不回,也無法得知妹妹是否了解且接受「因果債,功德還」的消業方式,只能在和母親視訊時略略了解妹妹的近況。
母親說妹妹的狀況很多,常常因爲身體難受而中斷誦經,常常向母親抱怨身體病痛讓她什麼事都不想做,更無法提起精神誦經。我向母親說,妹妹的個性和病痛也不是一天、二天的事,或許她的干擾和黑氣真的很多,我們無法理解,再加上她本身的業力還沒消,意志又不夠堅定,所以可能會需要更長時間才會看到改變。母親也了解「自性自渡」的道理,對於妹妹的狀況也較能看開一些,只要她願意多誦一部經,就是很大的進步了。
最近好友夫婦轉述一個故鄉發生的事件:一對公務員夫婦有心培養小孩,用大部分的收入和積蓄將小孩們送往國外求學,在這過程當中也背上不少的債務。然而,小孩們畢業之後並未回國就業,所以夫婦倆仍需承擔部分的生活費用及債務。最後,不知為何,這位母親選擇以跳樓自殺來結束自己的生命。聽聞了這個故事,讓我馬上聯想到精舍部落格曾發布的一篇文章─〈狀元地〉,這是由阿伯分享的真實案例。我將文章分享給好友夫婦,如果以世間法來��這件事,總覺得不可置信並會加以批判彼此的對錯,但是經過這些年的修行和誦經,知道這一切無非只是按照因果業力法則去運作而已。世人往往因不識因果、看不清事實的真相,所以隨業逐流,放任自己造下更多的惡業而輪迴不休。
阿伯說:「我們都是被眼耳鼻舌身意騙,人跟人之間是來消業的,所有的愛情、親情、友情只不過是業力的化身,所以裡外都要力求圓滿,庶免來世再墮輪迴,苦不得脫。」
修行之後,才知道人生最重要的是誦經消業和提升心性,誦經消業是為了彌補過去的罪業,填平過去所造的業坑;提升心性則是為了廣結善緣,圓滿一切諸緣,不再造新殃!感恩牟尼精舍!
(分享完畢)
業力不消,人生真的會很難過!
精舍有一位師姐,就因業力干擾導致人生過得悽慘潦倒、痛苦不堪,以下引用師姐自述:「好幾年前,在我尚未接觸精舍之前,我找不到工作、婆媳紛爭、婚姻失敗、流產、身體差、與家人不睦、沒有地方住、沒有錢、沒有朋友……,什麼都沒有,生活真的過得很慘。我也曾到處求神拜佛,希望能改變自己的命運;但是,走遍大大小小的宮廟道場,拜過各式各樣的仙佛神尊,我的命運還是沒有改變,人生還是一樣這麼悽慘,彷彿是被世間遺忘的草芥,被世間拋棄的孤兒,終日徬徨不安,四處遊蕩,天地之大,竟沒有我的容身之處,不知何處才是家。
後來,在一座宮廟看到好幾本《因果濟世集》,當時的我沒有工作,有的是時間,就整日泡在宮廟裡一篇一篇地閱讀。讀著讀著,心中漸漸燃起希望,也許,我的人生還有救;也許,這就是改變我命運的鑰匙;也許,慈悲的佛菩薩不捨我繼續受苦,來拯救我了!
我馬上將自己所遭遇的困境列單請示佛菩薩,開示的結果不是業力干擾就是福德資糧不足,想要改變命運,就得先誠心地懺悔,努力精進地誦經,把業力一條一條地消除,再誦經補福德資糧,我的問題才能夠解決,命運才能改變,否則,放任不管,只會讓問題越來越惡化,人生越來越不順,若不趕緊誦經償還因果債,我的果報會有多悽慘,我連��都不敢想。
因我的業力深重,剛開始請示的那段期間,平均每周開示三、四條業力,累積下來也有五十多條,經文數真的很可觀。但我想,過去世我為了一己私欲而傷人害命,導致這麼多業主菩薩家破人亡,現在能用誦經償還,已經是天大的便宜事了,絕對不能抱怨經文數多,要腳踏實地,用心努力地加緊誦經才行!
因我暫時還找不到工作,所以有大把的時間可以誦經。每天只要眼睛睜開就是誦經,除了吃飯、睡覺這些維持生命所必須的活動之外,我通通都在懺��、誦經,希望能早日償還這些因果債,彌補往昔的諸惡業。
阿伯說:「不怕業障多,就怕不知道」、「甘願還,就會還得很快」。我花了幾年的時間,把業力逐一迴向圓滿、福德資糧補足,人生也有奇蹟式的轉變,例如: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還順利升遷;重新修復與家人的關係,一家和睦;有一筆存款,生活無虞;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也能接受誦經修行,一起為了改變人生而努力;日子過得越來越平順,不再顛沛流離,不再擔心受怕,不再終日徬徨不安、渾渾噩噩、迷惑茫然……。這樣安穩的人生,是我從來沒有想過、也不敢奢望的!「有佛法就有辦法」、「佛是大醫王」,依照佛菩薩的開示努力精進、誦經消業,就能改變命運,獲得幸福快樂的人生,我就是一個活生生的見證!(引用完畢)
《阿伯的話─現場開示精華節錄》:「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人是可以適應任何惡劣環境的,所以只要有心,任何事情都可以漸漸改善的。人要去適應環境,不用怕境界的刺激,有些人就是需要被刺激,不刺激不清醒,刺激了,才會想要去改變和突破,進而改善自己的生活。」
「修行,是要把不好的去掉,把好的留下來;本世是在還清過去世的罪業,透過修行造善因,未來世才會更好,好好修,佛菩薩會有最好的安排。」
修行,最重要的就是提升心性,往後才不會再因貪、嗔、痴而造下無邊無際的業力。佛家語云:「萬般帶不走,唯有業隨身」、「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來世果,今生做者是」。如是因,如是果,當初種下多少因,現在就要承受多少果;當初傷害了多少人,造了多少業力,現在就要承擔多少痛苦和干擾,一分一毫都逃避不了,點點滴滴都是自作自受!
《阿伯的話─現場開示精華節錄》:「因果是相循的,如是因、如是緣、如是果、如是受;結下如是���,得到如是果,所以有智慧的人,絕不造惡因,就不會結惡果,是故,菩薩畏因,眾生怕果。」
「如是因、如是果、如是緣、如是受,現在是因果大清算的時期,在因果大清算時,累劫累世的業力會排山倒海而來。所以,大家要把握可以消業障、外道願和提升心性的時間,多消業障可以避開災難,平安就是福,因為再大的金山銀山,也換不來平安的人生。」
能來到牟尼精舍請示,能用誦經償還累世業力、改變命運是非常有福報的,若您已經開始誦經消業,還請您把握時間、加緊努力,人生一定會往好的方向發展;若您還在觀望、躊躇不前,請您一定要給自己一次機會試試看,誦經絕對沒有壞處,還會有意想不到的好處,凡事用想的,都不會有進展,唯有實際去做,才能有絕妙的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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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無本師釋迦牟尼佛
南無藥師琉璃光如來
南無阿彌陀佛
南無大悲觀世音菩薩
南無大願地藏王菩薩
南無韋馱菩薩
南無伽藍菩薩
南無十方一切諸佛菩薩摩訶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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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破版圖疆界 雙強聯手! friDay影音進軍電影發行攜手結盟車庫娛樂
傳統與數位跨越對立首度結盟,一加一大於二!台灣網友滿意度第一名的線上影音品牌friDay影音與韓影院線發行領導品牌車庫娛樂,兩家企業攜手結盟,創業界首例,打破傳統影業與OTT營運之間在首輪院線映演的對立疆界,且更進一步攜手共同電影發行行銷,電信業、OTT平台與電影發行業、院線界,打破原壁壘分明的企業版圖疆界,進行垂直與水平整合,將為影迷們帶來真正的多螢時代!而friDay影音與車庫娛樂聯手打造的年度韓國電影盛事,合作舉辦韓影首映活動「friDay影音・車庫韓影首映週2017」,更將從今日(20日)起跑至26日,連續七天於樂聲影城巨幕廳舉行七部韓影的大型首映,包含最新強檔搶先首映《騙徒》、《沉默的目擊者》、《1987:黎明到來的那一天》,以及經典鉅作《原罪犯》、《殺人回憶》、《華麗的假期》、《國際市場:半世紀的諾言》。更於12月23日(週六)晚間七點於樂聲影城廣場,舉行露天電影院,在聖誕節前夕特別放映溫馨感人的街貓紀錄片《我是一隻貓》,「friDay影音・車庫韓影首映週2017」將提供珍貴機會能一口氣巡禮影史經典與最新院線,帶給影迷精采絕倫的韓國電影饗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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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影音・車庫韓影首映週2017」七天樂聲影城巨幕廳首映 最棒影音享受 而「friDay影音・車庫韓影首映週2017」,為了給影迷最佳的影音娛樂饗宴,一連七天都將在樂聲影城巨幕廳放映,目前每場搶票熱銷中!《騙徒》、《沉默的目擊者》、《華麗的假期》、《國際市場:半世紀的諾言》、《原罪犯》《殺人回憶》、《1987:黎明到來的那一天》等七部,加上口碑紀錄片,以台日韓三地街貓故事為主題的《我是一隻貓》,將於12月23日週六晚間七點於樂聲影城廣場露天放映!八部不容錯過的韓國電影鉅作,只在「friDay影音・2017 車庫韓影首映週」首映!活動將於12月20日(三)至12月26日(二)於西門町樂聲影城舉行,每日僅首映一場,搶票手腳要快!「friDay影音・車庫韓影首映週2017」詳細售票資訊與更多電影映演資訊,請上:
「friDay影音・2017 車庫韓影首映週」播映片單: 活動時間:12月20日(三)至12月26日(二) 活動地點:台北西門町樂聲影城
首映時間 播映電影 12/20《騙徒》 12/21《沉默的目擊者》 12/22《華麗的假期》(數位修復) 12/23《國際市場:半世紀的諾言》 12/24《原罪犯》(數位修復) 12/25《殺人回憶》(數位修復) 12/26《1987:黎明到來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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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0首映《騙徒》 院線正式上映日期:2017.12.22 導演:張昌原 主演:《機密同盟》炫彬, 《原罪犯》劉智泰, After School成員NaNa,《代號:鐵鉻行動》朴誠雄 ★ 蟬聯雙周票房冠軍,票房持續飆升 ★ 反轉再反轉,劇情設局堪比《佈局》燒腦 ★ 韓流天王炫彬與實力演員劉智泰首度合作,雙雄強強聯手 ★ 炫彬飾演專挑詐欺犯行騙的天才騙子,領軍各懷本領騙徒們一起《瞞天過海》 ★ 劉智泰飾演外表正義卻權力沈迷的檢察官,展現極端演技 ★ 頗受好評的電視劇《傲骨賢妻》劉智泰再度扮演檢察官角色 ★ 亞洲最美臉蛋NaNa,首度主演韓國電影,並與劉智泰在《傲骨賢妻》後二度合作
檢察官與詐騙犯竟聯手合作追捕詐騙犯?! 一起驚天動地的四兆韓元詐騙案,受害者高達三萬人,主嫌逃亡海外,卻被發現時已身亡。但卻有目擊者指出主嫌詐死,還活得好好,謠傳甚囂塵上。與詐騙主嫌暗中勾結的檢察官朴希秀(劉智泰 飾)為了保住自己名譽與地位,避免東窗事發,決定要做個了結。他與手下搜尋各種線索希望能找到銷聲匿跡的詐騙案主嫌,卻總是慢了一步。黃智成則是一名專騙騙子的天才詐欺師(炫彬 飾)他為了報仇,同樣也在尋找這個騙子。各懷詭胎的兩派人馬,決定要合力找出這名稀世大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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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1首映《沉默的目擊者》 院線正式上映日期:2018.01.12 導演:《快樂第四名》鄭智宇 主演:《超級市長》崔岷植,《Doctors醫生們》(TV)朴信惠, 《我只是個計程車司機》柳俊烈 ★改編自中國破億票房電影《全民目擊》 ★重量級影帝 崔岷植 X 國民女神 朴信惠 X 新醜帥男神 柳俊烈,實力派人氣卡司華麗共演 ★繼《七號房的禮物》後,朴信惠再度詮釋律師一角 最完美的一天,他失去了一切! 林泰山(崔岷植 飾)擁有每個男人夢寐以求的一切-金錢、名氣和權力,全都在他的掌心之中,他還有兩個要極力守護的女人,獨生女美萊以及身為知名藝人的未婚妻宥娜(李荷妮 飾)。泰山希望她們能夠和睦相處,但美萊對於未來的繼母充滿敵意。宥娜突然不幸車禍意外身亡,美萊因涉嫌重大被捕入獄。泰山堅信自己的女兒絕不會是殺人兇手,不惜一切動用自己的人脈要保護她。他得知長期跟蹤宥娜的金東明(柳俊烈 飾)掌握死亡車禍真相,遂雇用與美萊情同姊妹的好友-熙靜(朴信惠 飾),擔任美萊辯護律師。他們合力策畫了一場驚心動魄的計畫要揪出殺人兇手。為了找出真相,顛覆整個世界他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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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2首映《華麗的假期》(數位修復首映) 導演《火燒108大樓》金志勳 主演:《殺人回憶》金相慶,《實尾島風雲》安聖基,《步步驚心:麗》李準基 ,《真心給我一滴淚》(TV)李枖原 ★ 在《我只是個計程車司機》之前,同樣改編自光州事件經典作品,韓國民主電影不得不看的又一章 ★ 韓國年度票房突破12億,席捲730萬觀影人次 ★《殺人回憶》金相慶 X 《步步驚心:麗》李準基,展現動人兄弟情 ★ 口碑盛讚經典作,影迷無一不在觀影後內心激盪不已 ★ 入圍2007青龍獎最佳導演、最佳女主角,大鐘獎最佳女主角等多項大獎
1979年獨裁領導者朴正熙遇刺身亡,身為保安司令的全斗煥,獨攬軍政權,1980年5月17日全國擴大戒嚴。《華麗的假期》的故事��就此開始……
光州計程車司機姜民宇(金相慶 飾)和高中生弟弟姜振宇(李準基 飾),兄弟倆因父母雙亡,過著相依為命的平凡日子。民宇在教堂邂逅了護士朴申愛(李枖原 飾),展開熱烈追求。而街頭民眾抗議全斗煥下台的聲浪,逐漸持續擴大,充滿劍拔弩張的氣氛,5月18日凌晨時分,祕密進行大規模軍事調動,光州集結了大批空降部隊。就在此時,民宇約申愛去看電影,正在看電影兩人,浪漫安詳的時光,突然被打斷,電影院出現亂棒揮舞的軍人痛打追逃的男子,眾人倉皇而逃,映入眼簾竟是軍人們正四處暴打抗議民眾。弟弟振宇血氣方剛,也想加入抗議行列,民宇百般嚇阻,可振宇同學意外喪命後,振宇憤而走上街頭。身為計程車公司老闆,也是申愛之父的退伍上校朴興洙(安聖基 飾演),不忍看到軍民衝突,建議以往部隊同僚改採溫和手段,卻被軍方拒絕。眼前這場暴力衝突越演越烈,光州頓時陷入了人間煉獄之中,民宇、振宇與申愛眾人是否該何去何從?能否全身而退呢?
《華麗的假期》、《我只是個計程車司機》、《1987:黎明到來的那一天》,可稱為韓國80年代民主電影的三部曲,透過歷史之鏡,看見人性的掙扎,反思你我未來之路。
※12/23首映《國際市場:半世紀的諾言》 導演:《大浩劫》尹濟均 主演:《軍艦島》黃晸玟,《LOST檔案》(TV)金侖珍, 《辣手警探》吳達庶,《機密同盟》張英南,《超級市長》羅美蘭,《潘朵拉》鄭進永 ★韓國影史賣座亞軍,票房突破30億,觀影人次超過1426萬 ★2015 大鐘獎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男主角、最佳男配角、最佳劇本等十項大獎 ★2015 青龍獎最佳男配角、最佳美術、觀眾票選獎 ★2015 韓國電影製作人協會獎最佳男主角、最佳男配角、最佳音樂 ★2015 黃金電影獎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演技 ★尹濟均導演繼《大浩劫》後,第二部千萬觀影人次作品 1950年住在北韓的少年尹德洙(黃晸玟 飾),一家人因為韓戰而四處避難,他和母親、弟弟、妹妹搭上了美軍的救援船,但父親為了找回在避難人群中消失的妹妹末順,從此和德洙他們分隔兩地。德洙一行人逃到釜山,投靠於釜山國際市場經營零售業的姑姑尹花芬(羅美蘭 飾)。成為一家之主的德洙,為了弟弟的學費和家人的生活費,選擇前往西德當礦工,也在當地認識了韓國護士英子��金侖珍 飾)。
返韓與英子結婚後,德洙毅然地買下了姑姑離世前經營的店舖「國際市場」。為了減輕家計、籌措妹妹的婚禮費用,德洙不顧妻子英子的反對,前往越南戰地受聘當技術工人賺取高額利潤。為了家人奔波不已,無私奉獻的德洙,最後是否能找到當年失散的父親和妹妹?而「國際市場」這個小店舖對德洙又有什麼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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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3露天特別場《我是一隻貓》 ★韓國話題紀錄片《武鉉:雙城記》王牌製片 趙恩成首次導演作品 ★大勢偶像CNBLUE 姜敏赫 溫暖獻聲演出 ★猴硐貓村取景,台灣貓咪走出世界成為台灣之光! 喵星人集合!從容不迫的日本貓、威風凜凜的台灣貓、察言觀色的韓國貓。 在韓國首爾,有很多貓咪生活著,事實上,目前統計出至少有二十萬隻「街貓」生活在韓國都市中,由此衍伸出的虐貓問題層出不窮,處處可見被遺棄、虐待甚至殺害的貓咪,為了避免繁忙的都市人們忽略這些腳邊的小生命,也為了找尋貓咪能夠幸福生活的地方,所以啟程前往世界上喵星人所在的各個角落。這次要前往的是每年有50萬名觀光客造訪的貓奴必去旅遊勝地─台灣猴硐貓村,以及被CNN評選為「世界六大賞貓景點」的貓比人還多的日本貓島。因為長年有旅客慕名而來,所以儘管時常接觸到人類,此地的貓依然能夠放鬆且自由自在的生活著,顯示貓咪和人類幸福的共存不是不可能的。
《我是一隻貓》展現了世界各地貓咪的真實生活,帶領人們親近街貓,與牠們和平共處,通過對貓咪的深入探索,了解並學習尊重貓咪的生命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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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4首映《原罪犯》(數位修復首映) 導演:《下女的誘惑》朴贊郁 主演:《露西》崔岷植,《騙徒》劉智泰,《親切的金子》姜惠貞 ★韓國名導朴贊郁「復仇三部曲」之第二部曲 ★韓國影史經典驚悚鉅作,將導演朴贊郁與演員崔岷植推向影壇高峰代��作,橫掃海內外影壇共38項大獎,18項提名 ★2004坎城影展評審團大獎 ★2004 多倫多國際影展 ★2005 日舞影展 ★2003亞太影展最佳男主角、最佳導演 ★2003青龍獎最佳男主角、最佳導演、最佳女配角 ★2004百想藝術大賞最佳新演員、最佳男主角、最佳導演 ★2004大鐘獎最佳導演、最佳男主角等五項大獎 ★2004韓國影評人協會 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男主角、最佳女子新演員等五項大獎 ★2005 曼谷國際電影節最佳導演 朴贊郁導演作品《我要復仇》《原罪犯》《親切的金子》並稱「復仇三部曲」。大秀(崔岷植 飾)是個平凡無奇的生意人,某天卻突然被人綁走,對於被綁架的這段時間毫無記憶,醒來時他發現自己身在一間密室當中,房間中只有一台電視。不知道如何離開的大秀每日無所事事,某天在房間看電視時竟得知妻子慘遭殺害,而犯罪嫌疑人居然正是自己,頓時感到憤怒不已,內心震驚、哀傷複雜情緒交錯,大秀告訴自己不能坐以待斃,並開始用湯匙在地上慢慢挖掘地道,希望總有一天能逃出密室,尋找事件真相。
過了漫長的十五年,大秀終於逃出了密室,重新回到社會中。他將自己不幸的經歷告訴巧遇的一位女子美度(姜惠貞 飾),於是美度決定要和大秀一同追查這起離奇事件。大秀卻在這時候接到一通電話,電話的另一頭告訴他,必須在五天內查出自己被囚禁的原因,否則就殺死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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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5首映《殺人回憶》(數位修復首映) 導演:《駭人怪物》《末日列車》《玉子》奉俊昊 主演:《我只是個計程車司機》宋康昊,《華麗的假期》金相慶 ★改編自震驚全韓的真實案件「華城連環殺人案」 ★韓國影迷最推薦十大必看經典之一 ★2003 大鐘獎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男主角、最佳燈光 ★2003 青龍獎最佳攝影、最受觀眾歡迎獎 ★2003 韓國電影大獎最佳電影、最佳導演、最佳男主角等六項大獎 ★2003 日本東京國際電影節亞洲之風最佳電影 ★2003 釜山電影評論協會獎最佳導演、最佳劇本 ★2003 韓國春史電影獎最佳導演、最佳男主角、最佳男配角等七項大獎 ★2003 韓國電影評論協會獎最佳電影、最佳導演、最佳男主角 ★2003 坎城影展 ★2003 多倫多國際影展 ★2003 富川國際奇幻電影節 1986年10月,在京畿道一帶發現一具女屍,遭綑綁殺害。2個月後,類似的強姦殺人事件再度陸續發生,事件開始引起全國關注,附近的居民人心惶惶。警方因此在當地設立特別搜查組,由朴杜文(宋康昊 飾)和徐泰潤(金相慶 飾)兩名刑警一同負責此案。朴杜文以自己的第六感進行調查,他要求鎮上所有的不良份子要到案說明;徐泰潤則仔細整理事件的資料,四處找尋線索。辦案方式不同的兩人,開始有了爭執,關係變得緊張。後來他們發現,所有案件發生的時間點,都在下雨天的晚上,而且犯人都選擇穿紅衣的女子下手。於是警方決定在某個下雨的夜晚,派出一名身穿紅衣的女警,引誘犯人現身……究竟刑警們的推理是否無誤?而犯人終究會落入警方所設的陷阱嗎?
12/26首映《1987:黎明到來的那一天》 院線正式上映日期:2018.01.19 導演:《華頤:吞噬怪物的孩子》張駿桓 主演:《失控隧道》河正宇, 《神偷大劫案》 金倫奭(金允錫), 《我只是個計程車司機》柳海真, 《下女的誘惑》金泰梨, 《V.I.P.》朴喜洵, 《藍色海洋的傳說》(TV) 李熙俊 ★繼《我只是個計程車司機》後,韓國又一反思歷史沉痛之作 ★改編自真實事件,一探韓國「6月民主運動」的導火線 ★繼《追擊者》《黃海追緝》後,兩大影帝金倫奭(金允錫) X 河正宇 破天荒再度共演 ★繼《下女的誘惑》後,河正宇與金泰梨二度交手 ★CJ娛樂繼《華麗的假期》事隔十年,再度以民主運動為題材攝製作品 ★張駿桓導演與金倫奭(金允錫)、呂珍九繼《華頤》後二度合作,呂珍九特別演出已故烈士朴鍾哲 1987年的「6月民主運動」,為反全斗煥軍事獨裁政權,全國各地上百萬人的示威抗議遊行,眾志成城下扭轉了韓國的民主未來。而在6月民主運動前,本部電影描述一段不可不知的真實故事-「朴鍾哲拷問致死事件」。
「只是拍了桌子一下,那孩子就死了」 1987年1月,接受警方調查的一名22歲大學生朴鍾哲,在偵訊過程中猝死,為了湮滅其真實死因,警察局朴處長(金倫奭 飾)要求以最快速度火化遺體。但值班檢察官崔煥(河正宇 飾)深感案情不單純,質疑死因,要求一定要驗屍,警檢雙方展開激烈攻防。警方逕自公布死因為「休克致死」,但根據現場遺留下的痕跡與解剖結果,皆指向朴鍾哲乃因不當拷問致死!追蹤此案的尹記者(李熙俊 飾)寫了「大學生朴鍾哲,水刑拷問途中因窒息而亡」的報導,引發全國國民軒然大波,朴處長指示趙班長(朴喜洵 飾) 與其手下警員,要他們務必要平息此事。意圖埋藏真相的警察、想要找出真相的檢察官與媒體,雙方爆發大戰。一個大學生之死改變了一切……
※不加入Y!電影粉絲團,你就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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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subenisaka · 7 years ago
Text
[三日鶴] Let’s Party! 讓我們戀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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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Paro。
三日鶴男校聯誼之後的交往實錄。
姓名改為三条三日月與五条鶴丸。
 ──
       『今天放學有沒有空?』
       鶴丸看著手機軟體傳來的訊息,眼珠轉了轉,輸入了「有空」兩字。
       畢竟是男友傳來的嘛,雖然鶴丸跟對方開始交往也才幾天而已。
       『我去接你下課,校門外等我吧,之後一起逛逛。』
       點了一張貼圖回給對方,鶴丸關上手機螢幕,嘴裡一邊嚼著飯糰一邊思考這不踏實的現況。自己答應三条三日月的邀請,用男校聯誼的概念,開始實行交往的事實。姑且不論兩個人根本沒有感情基礎,那天在餐廳還算是第一次見面而已,如果用婚姻的角度來考慮,這樣的行為大概就跟相親沒有兩樣──鶴丸被自己吞下的飯粒嗆了一下,少來了!他在心內大叫,這才不是相親!這是關乎尊嚴跟原則的競賽!
       鶴丸在筆記本上寫下三日月的名字,然後在旁邊加上了幾個形容詞,畫了幾個箭頭指向三日月之後,鶴丸又刷刷刷地在這些詞語的旁邊寫下自己的名字。這下三日月和鶴丸變成了並排,中間卡著「有錢、很帥、溫柔、名校」之類的恭維。鶴丸想著,三日月一定會笑著接受這些理所當然的事情。接著原子筆在原地兜了兩圈,最後將三日月和鶴丸用一條線連接起來,中間打了一個問號。這次線段箭頭不是指向三日月,而是指向鶴丸。三日月對於鶴丸,究竟是怎麼想的呢?
       雖然三日月說絕對不是因為好玩,而是認真地想要與鶴丸交往試試看,但這麼離奇的提議,鶴丸也是打從出生第一次從同性那裏聽到。鶴丸聽多了女孩子對自己的告白,也知道戀愛這種事情本來就有些沒頭沒腦,但真要計較起來,鶴丸覺得自己的應允包含了更多的好奇,但他不知道三日月究竟是基於怎樣的情感來對待自己的。
       不過就是無法預知的事情才令人期待啊,鶴丸在下課鐘打起時如此想著。
       「鶴丸,這裡。」
       「喔,來得挺早的啊,我記得你們學校放學時間應該也和我們差不多啊?」
       「今天最後一堂課是聽演��,講師結束就能走了。」
       三日月和鶴丸走向河邊,盛放的櫻花樹幾乎將人行道染成粉色,椅子上坐著三三兩兩的學生,看起來似乎也都是情侶的樣子──鶴丸忽然發現三日月帶自己來的地方正是有名的情侶約會聖地,還來不及處理泛起的情緒,便被三日月牽住了手。
       「都來到這裡,就應該要這樣才對吧。」
       鶴丸忍不住笑出來,用更認真的力道回握了三日月的手。
       「不牽緊一點,我可是會溜走的。」
       ──不讓我看到你的決心,我可是會把你甩了喔。
       三日月也跟著笑了,稍微用力地把鶴丸拉到了自己身邊。
       「這是我們的第一場約會,我會盡力表現的,鶴丸。」
       櫻花盛放的四月,是三条三日月與五条鶴丸開始交往的第一個月。
──
       「不是那裡!你看那個爪子要卡進去身體才……啊啊啊掉了!!」
       發出惋惜的聲音,鶴丸看著三日月夾了無數次的娃娃又從徒勞無功的鐵夾中溜了出來。今天約會的地點是號稱世界最大的夾娃娃店,鶴丸從手機上看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便和三日月在放學後一起過來。
       「嘛,總是要交點學費嘛,再讓我試試看。」
       不知道該說是賭性堅強、還是毅力過人的三日月繼續往機台投入硬幣。三日月看上的是一個幾乎跟上半身一樣大的娃娃抱枕,雖說機台內還有許多不同配色的品種貓玩偶,三日月偏偏就想夾一隻很普通的三花貓。該店是以友善出了名的夾娃娃機台店,但不知道是三日月從來沒玩過導致技術很差,還是純粹的運氣不好,鶴丸看著旁邊夾電氣老鼠的小女生都興高采烈地抱著不少戰利品回家了,自己這邊的三日月還是在跟同一隻娃娃奮鬥。
       「爪子應該蠻緊的了……還是要請店員來調整一下物品位置?」
       不知道是第幾次對鶴丸搖頭,三日月再度專注於眼前的夾娃娃大業。鶴丸聳了聳肩,斜靠在機台上,一邊看著三日月的動作,一邊用眼角餘光瞟著那文風不動的三花貓玩偶。
       「你為什麼這麼執著那隻三花貓啊?」
       「嗯,因為和老家以前養過的貓很像呢。」
       聞言,鶴丸稍微直起了身子,三日月看起來不像會養寵物的人,這次約會倒是讓鶴丸意外發現了一件新事物。
       「真新奇,是你的貓嗎?」「也不算是,某天回老家發現家裡多了貓碗,細問之下才發現是自己跑來的。因為每天都會在固定��時間出現,老家的親戚也就餵了起來。那時候今劍還住在老家,所以論起親密度,應該要算是今劍養的貓吧。」「哦,那現在呢?」「這就不太清楚了……去年回家貓就不見了,那時候今劍還躲起來哭了很久。」
       「所以你要夾這個送給今劍嗎?」「嗯,我想今劍會開心吧,畢竟當時轉學過來市內的時候,家裡的人不許他把貓帶來,我們和他年齡又差得多,他一定很寂寞吧。」
       這樣說著的三日月側臉看來認真而堅定。鶴丸忘記自己數到幾次了,不過沒關係,三日月夾到這隻貓之前,鶴丸一定會陪著三日月的。
       今劍收到貓玩偶的五月,是三条三日月與五条鶴丸開始交往的第二個月。
──
       「奶油秤了、酸奶油打發了、雞蛋已經拿出來變成常溫了吧……好!」
       對著沾滿麵粉的食譜核對一項項食材的份量與狀況,鶴丸拎起旁邊的麵糊,照著一旁電腦播送的影片步驟依序加入攪拌鍋中,小心翼翼地確認食材都均勻地混合後,鶴丸將作為蛋糕底的材料倒入模子中,送入烤箱後才大大喘了一口氣。
       「這時候要是光忠在就好了啊──多個幫手也比較方便呢。」
       想著垃圾桶裡被扔掉的一堆廢棄食材,鶴丸這時候才稍微後悔為何之前光忠來借廚房烤蛋糕的時候自己忙著添亂,如果那時候多學一點,搞不好今天不用花這麼多時間就可以完成三日月的生日蛋糕。鶴丸再次拿起了從光忠那要來的獨家食譜,在蛋糕體已經進烤箱的狀況下,現在鶴丸應該要開始製作蛋糕上面的草莓慕絲,鶴丸洗著草莓哼著歌,雖然製作過程充滿意外,但按照現在順利的步調做下去,應該也能做出不錯的成果吧?
       門鈴在七點半響起,比原本預計的晚了半小時。鶴丸都收完廚房,還把客廳的桌子擦了兩次,外加順便吸了地板,三日月才出現在自己家門口。
       「好慢啊!我都要睡著了。」「抱歉,這一區我從來沒有來過……」
       「沒關係啦,這裡的門牌號新舊交雜,對面和這排的順序又是相反的,第一次來都會迷路。」
       找出拖鞋給三日月換上,鶴丸領著三日月進到客廳,然後從冰箱捧出了淡粉色的蛋糕,上面用亮眼的紅字寫著「生日快樂」。
       「我第一次做的,不好吃請擔待啊?」鶴丸半開著玩笑把蛋糕放到桌上,三日月則笑著說這是自己第一次吃手工蛋糕。
       「那我真是榮幸,好吃的話記得告訴我,我要去跟光忠邀功。」
       讓三日月照著習俗那樣點蠟燭又吹熄,三日月把蛋糕切成了四等份,第一塊被鶴丸推了回來說要給壽星,第二塊才被對方收下。
       「要不要猜猜看是什麼口味?」
       一面撥開蛋糕體上的紅色顏料,鶴丸捧著自己那一份,對剛拍完照的三日月提問。
       「淡粉色……可能是莓類?或者是櫻桃口味嗎?」
       「嗯──中規中矩的答案呢──」不置可否地拉長尾音,鶴丸的語氣說不出是開心還是不開心,三日月叉了一口送進嘴裡,表情從平和變成皺眉,接著嚼了兩口之後,三日月放下叉子,改用手摀著嘴巴,目光迎向對面早就放下餐具看好戲的鶴丸,金燦燦的眸子搭配著極力扯低的唇角弧度,讓三日月確信不是自己的味覺出了問題──鶴丸一定在蛋糕裡面搞鬼!
       「答案揭曉,是七味蛋糕喔。」
       揚著壞笑的嘴角,鶴丸剛推回給三日月的那一塊就是被加了料的那半邊蛋糕。原本鶴丸真的是要做草莓蛋糕的,只不過製作慕絲的途中發生了一點意外──最後鶴丸決定用自己的創意和靈感解決草莓不夠的窘境,這才造就了三日月吃的那個七味蛋糕。
       「鶴丸真是……有創意……」
       總算把嘴裡那口蛋糕吞下去,三日月完全無法分辨現在佔據自己嘴裡的是哪種味道,或許正如鶴丸說的是七種味道吧,但三日月也很難說出鶴丸究竟加了什麼醬料進去。
       「唉呀,不要計較這麼多,我真的做了很久,姑且不論那個味道,蛋糕體本身不錯吧啊啊啊啊三日嗚嗚嗚嗚──?」
       滔滔不絕的鶴丸嘴裡被塞滿了一大塊蛋糕,鶴丸瞪大眼睛,在他意識到自己是被塞了那半塊加料蛋糕之前,味覺系統已經開始盡責地運轉,把充滿刺激的味道帶給了始作俑者。
       「彼此彼此,謝謝鶴丸給我這麼大的驚喜,我也和你分享一下我的澎湃之情吧。」
       三日月坐回對面沙發上,好整以暇地看著鶴丸摀住自己的嘴在另一半沙發上滾來滾去的樣子。三日月塞進鶴丸嘴裡的那口蛋糕還特意多刮了幾條紅色顏料摻進去,從鶴丸脹紅臉的樣子來看,那個八成是辣椒醬。
       最後是怎麼結束的呢,鶴丸跟三日月其實都不太記得了。唯一想得起來的是他們最後還是把這個亂七八糟的蛋糕一起吃完,然後笑成一團的畫面。
       「生日快樂啊,我的男朋友。」「謝謝,我的男朋友。」
       三日月過生日的六月,是三条三日月與五条鶴丸開始交往的第三個月。
──
       「……不出來……車啊!」
       「什麼?」
       「……我說!看不出來!你!居然!會!騎水上摩托車啊!」
       把三日月側回的臉扳回正面,鶴丸在轟轟作響的風聲和引擎聲中大聲重複。
       放暑假的時候,三日月問鶴丸���不要一起去海邊玩幾天,說有親戚拜託三日月在自己出國度假時幫忙看房子。以往三日月都是和兄弟去,但今年三日月就以「男朋友」的位置,向鶴丸發出了度假邀請。
       「每年都來,玩著玩著就會了,鶴丸要試試看嗎?」「可以嗎?」
       在三日月正式把駕駛權交棒給鶴丸後,鶴丸興奮地騎著水上摩托車在海上奔馳了許久,直到太陽西斜,才換回三日月把水上摩托車停回倉庫去。
       「沒關係啦,我本來就容易曬紅。」
       往皮膚上塗著三日月遞來的蘆薈凍,鶴丸不太在意的表示自己很難曬黑,雖然現在看起來紅通通的有點嚇人,但只是因為鶴丸膚色本來就比其他人白,導致曬太陽之後的成果會比一般人還明顯。何況鶴丸也有做防曬措施,兩人又是在下午才出去騎水上摩托車,比起在早上出去運動,鶴丸一點都不擔心自己會曬傷脫皮。
       「晚上的食材都拿出來囉!」「先放陽台的桌上吧,我來把烤爐打開。」
       夏天和海灘的組合總讓人想要接著烤肉這檔事。鶴丸和三日月白天到鎮上的超市買了許多肉片和蔬菜,現下鶴丸一邊洗菜,三日月則是把串好的食材一一擺到烤爐上。地方特有的醬料在炭火的炙燒之下逐漸散發出香草類植物的香味,鶴丸也幫著把剩下的一半刷上帶有胡麻香氣的調味料,在兩人肚腹不爭氣的咕嚕聲中,鶴丸難得地沒有搗蛋。最後等待許久的自製烤肉大餐終於大功告成,騎著水上摩托車玩了一下午之前又去山上散步的兩人也顧不得聊天,狼吞虎嚥地先把自己的血糖升高到能理性思考的標準後,鶴丸才拍拍有點脹的肚子,又喝了一口可樂,這才滿足地嘆了一口氣。
       「開心嗎?」「超級開心,真沒想到不用出國就能玩到這麼好玩的東西。」
      面向海灘的陽台沒有開燈,三日月就著客廳洩漏出來的燈光,看著鶴丸臉上滿足的笑容。降溫的夜風輕輕搔著鶴丸的髮梢,小馬尾在鶴丸的脖頸處彎出一道溫順的弧度,而鶴丸就窩在藤椅上動也不動。三日月知道現在鶴丸什麼都沒在想,只是享受著與玩樂截然不同的靜謐時光,所以他也不打擾,任憑著炭火燒盡,在嗶啵聲和餘溫逐漸熄滅後,才拉了拉鶴丸的手腕。
      「快開始了,去散步吧。」
      鶴丸跟著三日月再次走上海灘,三日月說附近的地主生日恰巧是七夕,作為慶祝,每一年暑假都會在海灘放煙火。因這是個鄉下地方,地主放的煙火倒也成了鄰里之間的重要娛樂。原本只是為了慶祝自己的生日而舉辦的活動,搞到後來還會做個公告海報,貼在村裡的布告欄上供人查閱。鶴丸聽到時不禁笑了出來,是啊、一堆人慶祝也比較熱鬧嘛!──鶴丸如此說著,和三日月手牽著手在海灘上坐下,靜靜等待著煙花點亮夜空的瞬間。
      ──對了,剛才在鎮上不是有拿到短冊嗎?你寫了什麼?
      ──鶴丸覺得我會寫什麼呢?
      ──啊……給點提示?我吃太飽了無法思考啦。
      鶴丸一面這樣說,一面把身體歪在三日月的肩膀上,起初兩人對於這樣的姿勢都還感到有些僵硬,不過在鶴丸乾脆地躺在三日月大腿上後,就沒那麼彆扭了。畢竟兩個身高相彷的男人要靠在一起還是有技術上的困難,不過既然已經是交往中,除了肩膀應該還可以獨佔對方的腿吧?──如此想的鶴丸順勢倒了下去,像貓一樣被三日月搔著臉和下巴,就差沒有發出滿足的呼嚕聲了,鶴丸正想繼續追問關於七夕短冊的事情,卻見三日月伸出手指比了比天空,一枚煙火凌空而上,在深藍色的天空與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同時開出了美麗的花朵。
      不知道什麼時候,鶴丸和三日月的手又牽在一起,之前還會感到不自在的動作,不知何時已經自然得跟呼吸一樣。
      最後鶴丸也忘了追問三日月關於願望的事情,煙火奪去了鶴丸大部分的注意力,而剩下的部分則是被眼前的三日月給占走了。
       七夕一起觀賞煙火的七月,是三条三日月與五条鶴丸開始交往的第四個月。
──
       「來,給你。」「謝謝鶴丸哥!」
       開心道謝的今劍從鶴丸手上拿過一個面具,讓岩融幫著戴在頭上後又忙著爬上他的肩膀。鶴丸看著岩融高大的身影和興高采烈的今劍,不禁也感染了今劍的喜悅。在揮手和兩人道別之後,鶴丸回頭就迎上三日月溫柔的眼神。鶴丸不曉得那是因為今劍很高興,或者是三日月自己也很高興,不過哪樣都好,鶴丸喜歡今劍也喜歡三日月,總之是皆大歡喜的結果,鶴丸也喜歡這樣的發展。
       「謝謝。」「別這樣,陪他玩一下也挺不錯的。」
       鶴丸和三日月再度回到祭典的道上,一面看著兩旁五花八門的遊戲和點心,一面聊著今劍的事情。三日月最小的弟弟在先天體質上有些問題,無論是學習或是社交都需要身邊的人額外留心。對於沒有耐性的人來說,今劍無疑是個令人頭痛的麻煩。然而三日月看著鶴丸今天和今劍互動的狀況,今劍很明顯地喜歡鶴丸,而鶴丸也喜歡今劍,還陪著今劍鬧了一頓,順帶把岩融也拖進來玩。讓三日月好氣又好笑地覺得自己像是帶了三個大小孩出門的保母,���也不禁為鶴丸的孩子氣莞爾。
       「買了這麼多,吃得完嗎?」
       三日月看著鶴丸手上拎滿食物,有蘋果糖、棉花糖、散裝糖果、還有各種水果做成的糖漬果乾,外加現做的菓子點心。三日月記得鶴丸並不特別嗜甜,再說這麼多同口味的東西,鶴丸一定沒一天就會吃膩。
       「誰說我要全部吃掉了?」鶴丸露出一臉無奈的表情,下一秒又恢復了嘻皮笑臉的樣子,然後撕掉棉花糖的一角,往三日月的嘴裡一塞:「好吃嗎?愛吃甜的三日月同學?」
       三日月手上抱滿鶴丸玩遊戲贏來的各種獎品,從套圈圈贏來的充氣玩具、到射擊遊戲打下來的巨大玩偶,兩人頭上還戴著鶴丸買的妖怪面具,另外還有一堆彈珠和水球一類的小玩意兒。原本鶴丸把所有東西都抱在懷裡,下場就是走一步掉一個,三日月只能出手幫忙,把食物以外的東西接了過來。誰料到鶴丸買甜的根本不是要自己吃,這下滿手都是東西的三日月也沒有手接過鶴丸的食物,只能讓鶴丸一口一口地餵,鶴丸遞過來什麼,三日月就只負責吃下去。
       「啊,不能再餵你吃了!你快把糖都吃完了!」大夢初醒般地縮回手,三日月和鶴丸已經走到了攤販行列的最盡頭,三三兩兩的遊客在草地上休息,鶴丸也帶著三日月到旁邊的台階上坐下歇腳。三日月這才發現鶴丸手上已經出現了兩個空袋子,自己卻渾然不覺已經吃了那麼多甜品。
       「你還真能吃甜啊,嚇到我了,難道是以前小時候被嚴格禁止,導致現在欲求不滿嗎?」「沒有,只是覺得那個味道很好,加上又是鶴丸餵我的……就忍不住一直要。」
       吃了糖果嘴巴也變甜了哦?──鶴丸睨了三日月一眼,雖然在黑暗中不甚清楚,不過三日月把臉挪近鶴丸的耳邊,清楚地感受到鶴丸臉上高漲的溫度。
       甜甜的味道從三日月的方向傳來,鶴丸想再轉過頭去損三日月兩句,才側過臉就發現自己的和三日月的嘴唇從咫尺之間輕輕擦過。
       鶴丸愣住了,三日月卻欺了上來,再度攫住鶴丸剛才溜掉的氣息,品嘗著鶴丸那和甜品截然不同的香氣。
他們交換吻的八月,是三条三日月與五条鶴丸開始交往的第五個月。
──
       「嗨,現在才過來,不算打擾吧?」
       朝著辦公室裡面探頭,三日月笑著朝鶴丸招招手,後者才放心打開門,輕快地走了進來。
       「你們的學園祭還真是大,不愧是一貫式的學校。我剛在外頭繞了一圈,這個規模都可以媲美大學了吧。」
       「所以現在才有時間能休息一下,抱歉呢,不能陪鶴丸逛逛。」
       三日月替自己倒了杯水,剛才第二批學生會的幫手已經來交班了,自己從上午忙到現在,連午���都還沒吃,所幸鶴丸在園遊會的攤位買了不少吃的,三日月便一邊讓鶴丸餵、一邊把握休息時間放鬆一下。
       「小心點、那個會滴下來。」「唔嗯。」「好吃?」「好吃。」
       餵著三日月也不忘自己塞兩口的鶴丸對著買來的點心品頭論足,一面說著那個章魚燒長得像人魚,一面把買來的棉花糖捏出了兩個貓耳,與其說是吃不如說是玩的行為總能讓三日月的情緒放鬆下來,三日月覺得鶴丸真是個奇妙的人,可動可靜,看似孩子氣又在某些時候很可靠。
       「下次也換你來我們的吧,雖然規模沒有這麼大,但是鬼屋很出名喔。」一面推銷著自己學校的學園祭,鶴丸一面翻著面前的傳單堆,想著正式結束之前,自己到底還能不能去逛上幾圈,把漏網之魚看過一次才甘心。
       不過鶴丸最後還是放棄了,選擇留在學生會室陪三日月直到活動結束。因為籌備學園祭,身為學生會成員的三日月本來還得身兼班代的職務,最後是讓小狐丸先代理了後者,三日月這一整個月則投身學生會繁忙的事前企劃和準備工作。認真算起來,這一個月三日月和鶴丸乎沒有見到面,取而代之的是睡前用手機通個視訊電話。拜此所賜,三日月對科技產品的熟練度突飛猛進,除了使用通訊軟體,鶴丸還發現三日月開始大量使用社群網路,這讓鶴丸非常驚嚇,畢竟剛開始交往的時候,三日月可是完全與社群網路絕緣的人。
       「嘛,學生會會務也會需要社群軟體聯絡,開始用了就漸漸習慣了,而且連絡很方便,不管是白天還是晚上,訊息都可以即時看到。」
       鶴丸倒是一時沒辦法習慣這麼跟得上流行趨勢的三日月就是了。
       「算啦,不管那麼多,既然你有在用就來交換一下帳號吧!」鶴丸和三日月換了手機,在社群軟體中輸入彼此的帳號之後點了跟隨,換回手機後再次確認對方已經成為好友名單的一部分。趁著三日月轉身收拾桌子和椅子上雜物的空檔,鶴丸迅速發了一張沒有姓名標籤的照片,心想就當是替久違約會打個卡吧。
       這就是所謂的宣示主權吧,鶴丸在心裡暗笑自己。管他什麼人還是軟體,霸佔三日月整整一個月,也該還我了。
      ──畢竟我可是他男友啊。
       「坐過來這邊。」
       從後面傳來的聲音這樣要求著,於是鶴丸關了手機,順便把三日月的手機也丟到一邊,才繞過去讓三日月擁抱自己。
       「好想你啊。」「嗯。」
       千言萬語終究只融成一句簡單的話,他們牽起彼此的手緊緊握住,像是要補償過去一個月的分離,將那些想念盡數化為現在縈繞周身的美好。
      幾乎沒見面的九月,是三条三日月與五条鶴丸開始交往的第六個月。
──
       鶴丸覺得自己做了很長的一場夢,夢的最後有一隻手輕柔的撫過自己的臉頰,帶著木頭味道的薰香透過記憶鑽入了鶴丸的嗅覺中;那隻手很溫暖,時不時會用指節騷過自己的鼻樑,然後移到臉頰邊、輕輕地替他整理有些散亂的頭髮;也是這時候鶴丸才會真正從夢中清醒,然後他會睜開睡得迷糊的眼,對上那汪總是注視著自己的藍色月光。
      「醒了嗎?鶴。」
      「嗯…現在幾點?」「三點,不早了呢,但是鶴想要再睡的話也可以。」
      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鶴丸用眼神畫過三日月的輪廓;三日月還是一樣好看,深藍色的髮絲恰如其分的垂在應該有的位置,臉孔的弧線還是令鶴丸每次都捨不得放開視線,即使低垂的眼神讓睫毛在三日月的臉上印下些許陰影,也絲毫不影響鶴丸在那雙眼睛中看見自己的倒影。
      這讓鶴丸很滿意,唯獨這一點不需要其他驚喜的可能性。
      「三日月──」「鶴。」
      如同一個信號,鶴丸每次呼喚著三日月,三日月都會給他一個無比肯定的回應。
      「堂堂畢業代表可不能遲到呢,該走了,還得幫你打理衣服呢。」
      三日月聽著笑了,然後他俯下身,給了鶴丸一個他總是期待的起床吻。
      距離畢業還有一小時,他們累計交往三百五十一天。
      鶴丸和三日月畢業的三月,是三条三日月與五条鶴丸開始交往的第十二個月。
      過去的夢醒了,但那只是開始,之後三日月和鶴丸仍會持續那一場以聯誼之名開始、而現在還看不到終點的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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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記
       一邊寫下交往期間的每個月要讓三日鶴做些什麼,一邊認真的覺得「現充真的好忙啊」的我,忽然變得很不想談戀愛了。覺得只要角色幸福就好了,我還是當男人的ATM即可。希望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大家七夕快樂啊!
      最後也要感謝Haname的插圖,讓這份無料更華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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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bookmeme22 · 6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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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膚與心 - 太宰治
噗!左乳下方,我發現了一顆像小豆豆般的膿包。仔細一瞧,那膿包周圍,又有幾顆小的紅膿包像噴霧般散落在周圍。不過,一點都不癢。
 我覺得很討厭,在澡堂裡以扒一層皮般很用力地用毛巾使勁地擦拭乳下,不過好像還是沒有辦法。回到家坐在梳粧檯前,赤裸著胸,對著鏡子一看,覺得很不舒服。從大眾澡堂到我家,走路不到五分鐘,就在這一小段時間裡,範圍就從乳下擴及到腹部,像兩個手掌那樣大,看上去好像赤紅的熟草莓。對我而言,仿佛看到地獄圖畫,頓時天地���色。從那時候起,我已不再是昔日的我,不再覺得自己像個人。所謂的暈倒,大概就是指這樣的狀態吧!我一直呆坐著。
 烏雲悄悄地圍在身旁,我已經遠離現在這個世間,從那時候起,我只聽得見微弱的聲音,無時無刻不沉重地從地底下冒出來。
 凝視著鏡中的裸身,像是淅瀝瀝地下雨般,這邊、那邊,到處都冒起了紅色的小顆粒,頸部周圍、從胸口、腹部、背後,就像在繞圈子。我調整鏡子,照著背部一看,天呀!雪白背部像天女散花般,長滿紅色的顆粒,我不禁捂住臉。
 長了這玩意兒 我讓他看。那是六月初的事。他穿著短襯衫、短褲,一副剛結束今天工作的樣子,閑坐在辦公桌前吸著煙。他站起來,朝著我東看西看,皺著眉仔細地瞧,並用手指到處觸摸。
 不癢嗎? 他問。不癢,一點都不癢,我回答。他感到納悶,在落日餘暉下,繞著裸身的我,很仔細地察看。他對我的身子總是非常仔細地留意。雖然不擅說話,卻是真心地關心我。我清楚瞭解這件事,因此即使這樣站在燈光下,身子羞恥地被轉來轉去,一下朝西,一下朝東,我反而像在禱告般,心情平靜沉穩,非常安心。我輕輕地闔上雙眼站著,有種就這樣到死都不要張開雙眼的感覺。
 我不知道耶!如果是蕁麻疹的話,應該是會癢啊!還是 麻疹?
 我淒涼地笑著,邊穿和服邊說:
 大概是皮膚過敏吧!因為每次上澡堂時,我都很用力地擦拭胸跟脖子。
 應該是這樣吧!大概吧!他一說完,便到藥局買來一管白色稠狀藥膏,沉默地用手指塗抹我的身體。不知不覺我的身體變涼,心情也變得輕鬆了。
 應該不會傳染吧!
 別擔心!
 雖然這麼說,但我知道他的感傷是一種同情我的心情,那樣的心情,從他的指尖,痛苦地在我的腐胸上發出聲響,並且打從心底希望我能趕快康復。
 以前他就非常關心我醜陋的容貌,我的臉有很多可笑的缺點,他卻連這類玩笑話都未曾說過,真的一點都沒有。他從不取笑我的長相,總是像晴空那樣清澈,一副心無旁騖的樣子。
 我覺得你很美喔!我很喜歡。 他常說這樣的話,我也常常感到困惑。
 我們今年三月才剛結婚。說到結婚,我實在沒有辦法裝模作樣,明明心裡躁鬱不安,卻又��作鎮定地說出口。我們是很軟弱、貧困、害羞的。我已經二十八歲了。這樣的醜女是沒有什麼姻緣的。二十四五歲的時候,我還有兩三個機會,但現在 總歸一句,沒指望了。
 主要是因為我家沒有錢,母親一人,再加上妹妹和我,組成只有女性的家庭,會有什麼好姻緣,根本是沒有指望。這是一個欲望很深的夢,到了二十五歲,我才終於覺悟。就算一生不結婚,我也要幫助母親,養育妹妹,作為我生存的價值。
 妹妹和我相差七歲,今年二十一歲,她很有才能,也慢慢地不再任性,變成好孩子。為妹妹找到一位英俊的夫婿後,我就要活出自己的路來。在那之前,我留在家中,家計、交際全都由我張羅,我一直設法保衛這個家。一旦這麼覺悟之後,之前內心的瑣碎煩惱全都一掃而空,痛苦、寂寞也都離我遠去。在做家事之餘,我還會努力地練習裁縫,試著幫鄰居孩子訂制些衣服。
 正當我朝著自己未來的路邁進時,有人向我介紹他。由於來說媒的算是亡父的恩人、父親的結拜兄弟,使我沒有辦法當下回絕。從談話內容來看,對方只有小學畢業,沒有雙親也沒有兄弟,是被亡父的恩人撿到,從小照顧過來的養子。當然對方也沒有什麼財產,三十五歲,是個小有技術的圖案工。月收入有時會超過二百日幣,但有時又半點收入都沒有,平均起來,一個月是七八十日幣。
 還有,對方並不是第一次結婚,他和喜歡的女人一起生活了六年,前年兩人因某個原因分開後,他便因自己小學畢業、沒有學歷、也沒財產、年歲又大等等原因而對結婚這事徹底地死心,準備一生不娶,簡單過活,當一個單身者。對此,亡父的恩人表示:就是太隨性,才會被人當成怪人,那也不太好,趕快給他討個媳婦,我才可以稍微放心。聽到這些話,那時我和母親不禁面面相覷。
 因為這實在不是一門好親事。就算我是個嫁不掉的醜女,但我又沒做錯什麼事,為什麼非要和那樣的人結婚不可?一開始很生氣,後來又覺得很難過���除了拒絕,別無他法,可是來說媒的是亡父的恩人、結拜兄弟,母親和我不能立刻拒絕。我軟弱地遲疑著,突然覺得他很可憐。
 他一定是個溫柔的人,我也只是女校畢業,沒有什麼特別的學問,又沒有很多的錢。父親已去世,是個沒勢力的家庭。而且,看看自己,一個醜女人,算一算還是個歐巴桑,實在沒什麼��點。說不定我們會是相配的夫妻。反正,我是不會幸福的。想到若拒絕會很對不起亡父的恩人,我的心情也就慢慢地趨於和緩,難為情的是,我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臉頰正微微地發熱。母親臉上帶著擔心地詢問:你真的願意嗎?然而,我什麼都沒與母親商量,當下就直接允諾了亡父的恩人。
 婚後,我很幸福。不!應該說果然很幸福。或許以後會受到懲罰吧!因為我被照顧得無微不至。他總是很軟弱,再加上曾被卑賤的女人給拋棄的緣故,更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實在很令人受不了,一點自信都沒有,又瘦又小,長相也很寒酸。他對工作很賣力,讓我震驚的是他的作品,只要看上一眼就會記住。好個奇緣!當初試著去拜訪他,確定婚事時,就像是已經愛上他似的,我的心撲通撲通地直跳。銀座那家名化妝品店的薔薇藤蔓商標就是他設計的。不止是那個,那家化妝品店所推出的香水、肥皂、蜜粉等商標設計以及報紙廣告,全都是他的作品。
 聽說他的作品從十年前開始,就已是那家店的專屬,不同顏色的薔薇藤蔓標籤、海報、平面廣告全是由他一個人繪製的,到現在,那個薔薇藤蔓圖案,連外國人都記得,即使不知道那家店的店名,只要看到那典雅的薔薇藤蔓,便會一直記住它。
 我也是自女校開始,就知道那個薔薇藤蔓的模樣。我莫名地被那圖案所吸引,離開女校後,我的化妝品,全都是使用那家化妝品店的產品,可以說是它的支持者。但我想都沒想過那個薔薇藤蔓的設計者是誰。真是迷糊,不過,不只是我,我想世上的人,想必全都只看見報上這美麗的廣告,而不會去想那個圖案工吧!圖案工,就好比抬轎者。
 嫁給他之後,過了一段時間,我才開始注意到這件事。知道的當時,我很高興,興奮地說:
 我從女校開始,就非常喜歡這個圖案了。原來是你設計的啊!好高興!我真幸福。原來早在十年以前,就已經和你有緣了。看來嫁到這邊,是早就註定了。
 別戲弄我。那是技工的工作唷! 他紅著臉,打從心底難為情,眨著眼睛,無力地苦笑,一副悲傷的神情。
 他總是貶低自己,雖然我什麼都沒想到,但他卻對學歷以及再婚、貧窮等事情,非常在意,耿耿於懷。
 這樣的話,像我這樣的醜八怪,又該如何是好呢?夫婦兩人都沒有自信,局促不安,所以彼此的臉都佈滿羞紋。
 他有時會對我很撒嬌,至於我,由於已經是二十八歲的歐巴桑,而且長得又這麼難看,再加上看到他沒有自信、卑賤的樣子,怎樣都沒辦法純真可愛地向他撒嬌,儘管心裡愛慕他,但我總是莊重、冷淡地回應他。於是,他更顯憂鬱。
 我就是很明白他的感覺,才會倍感壓力,與他完全相敬如賓。他似乎也很清楚我沒有自信,常常會若無其事蹩腳地稱讚我的長相或和服的花紋等等,因為知道他別有用心,所以我一點都不高興,胸口梗塞難過得想哭。
 他是一個好人。那卑賤女人的事,我真的都沒有察覺到。托他的福,我總是忘記這個事。說到這個家,這是我們結婚後新租的房子,他之前一個人住在赤阪的公寓,應該是考慮到不想留下不好記憶以及對我體貼的關心,他把以前同居的傢俱全都清理賣掉,只帶著工作的用具,搬到築地的這個家。然後,我向母親那邊拿了一些錢,兩人一點一滴地購買傢俱,被褥、衣櫃都是我從娘家帶來的,完全沒有那卑賤女人的影子,現在,我已很難相信他曾經跟我以外的女人一起生活了六年。
 說真的,如果他不那麼自卑,對我凶一點,斥責我、蹂躪我的話,我也許能純真地唱歌,盡情地向他撒嬌,我們家也一定可以變得很開朗。兩個人都自覺醜陋,不善辭令,他大概比我更自卑。
 雖說他只有小學畢業,但就學識來看,他與大學畢業的學士並無二致。說到記錄,他擁有相當多的嗜好,且會在工作空當認真地閱讀我從未聽過的外國新小說家的作品,還有創造了那個世界性的薔薇藤蔓圖案。
 儘管他常常嘲笑自身的貧窮,但那一陣子工作很多,有一百日幣、二百日幣等大筆金額入帳。即使我們沒什麼錢,他還是會想要帶我去伊豆的溫泉。不過,他到現在仍然很在意被褥、衣櫃、其他傢俱是拜託我母親買來的。他那樣地在意,我反而覺得羞恥,好像做了什麼壞事。不過都是些便宜貨!我難過得想哭,看來因同情、憐憫而結婚是個錯誤,也許一個人生活會比較好。我曾在夜晚想著這些可怕的事,甚至腦中還想過要和更堅強的人在一起的可惡不貞念頭。我是一個壞人!
 婚後第一次的美麗青春,就這樣灰暗地度過了,心中的悔恨使我猶如咬到舌頭般地痛苦,現在真想用什麼方法將它填補。
 和他兩人靜靜地吃著晚飯時,有時仍會悲傷難抑,手上拿著筷子和飯碗,一副哭喪著臉的樣子。都怪我的欲望,長得這麼醜,還指望什麼青春。只是讓人見笑罷了。我光是這樣就已經算是分外幸福了。一定是因為這樣想,一直任性,所以這次才會長了這樣可怕的膿包。大概是塗藥的關係,膿包不再擴張,明天說不定就會好,我暗自向神明祈禱後,便提早休息。
 我邊睡邊努力地思考,越發覺得不可思議。不管生什麼病,我都不會害怕,只有對皮膚病,完全完全沒辦法。怎樣辛苦、怎樣貧窮都好,我就是不想得皮膚病��儘管我不是不知道缺腳、缺手會比患皮膚病來得有多嚴重。
 在女校,生理課時有教到各種皮膚病的病菌,我全身發癢,很想把教科書上刊載著那個病蟲、巴米蟲照片的那一頁撕毀。老師的神經似乎比較遲鈍,不,即使是老師,也沒有辦法平心靜氣地教授。因為職務的關係,必須努力忍耐,裝作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授課。我愈覺得事情是這樣,就愈對老師的厚顏無恥感到萬般難耐。生理課結束之後,我和朋友做了討論。痛、搔癢、發癢,哪一個最痛苦?對於這樣的議題,我斷然地主張發癢是最可怕的。難道不是嗎?痛苦、搔癢,自己都還會有知覺上的限度。被打、被砍或者被搔癢當那痛苦達到極限時,人一定會失去意識。昏迷之後,便是進入夢幻的境地。會升天,可以從痛苦中美麗地解脫。就是死,應該也沒什麼關係吧!但是,發癢,卻像潮水,漲潮、退潮,漲潮、退潮,只是淺淺地緩慢地蠕動、蠢動,絕不會達到臨界的頂點,所以不會昏厥,也不會死亡,只能永遠地痛苦、掙扎。不管怎麼說,沒有比發癢更難受的痛苦。
 就算是在過去的白洲受到拷問,被砍、被打或者被搔癢,在那樣的情況下,我也不會說出實情的。那個時候,我一定會昏厥,繼續兩三次之後,我大概就會死去。我才不會吐出實情,我會拼上烈士的性命,誓死保密。不過,如果拿來滿滿一竹桶的跳蚤、蝨子或疥癬,說著 要把這些東西倒到背上! ,我就會全身汗毛豎立,渾身打戰叫救命,不顧烈女的身份,兩手緊握,哀求對方。光是想,就厭惡得想要跳起來。當我在休息時間對朋友這麼說之後,朋友們全都產生共鳴。
 有一次在老師的帶領下,全班去上野科學博物館,但一到三樓標本室,我突然大聲慘叫,哇哇大哭。笨蛋!我大叫,有股想要用棍棒把玻璃敲得粉碎的心情。之後的三天,我輾轉難眠,不知為什麼好癢,食不下嚥。我連菊花都討厭。小花瓣一片一片的,好像某個東西。即使看到樹幹凹凸不平的樣子,全身也會突然發癢。我無法理解能平心靜氣吃下香菇的人。
 牡蠣殼、南瓜皮、蟲吃的葉子、芝麻、章魚腳、蝦子、蜂巢、草莓、螞蟻、蓮子、蒼蠅,我全都討厭。也討厭標注的假名,小假名看起來像蝨子。茱萸、桑果也都討厭。看到月亮放大照片,我也覺得噁心,即使是刺繡,觸摸著圖案花紋,我也會無法忍受。由於那樣討厭皮膚病,很自然地對皮膚也格外用心,到現在未曾有過長膿包的經驗。結婚之後,我每天還是會到澡堂用米糠搓洗身體,一定是搓揉過頭了。長出這樣的膿包,實在讓人覺得又悔又恨。我到底做錯什麼?說到神明,他實在太過分了。竟然讓我得了最討厭、最噁心的東西,又不是沒有其他的病了,像是正中紅心,居然讓我落進我最害怕的洞穴裡,我深深地感到不可思議。
 隔天早上,天剛破曉,便起床,悄悄地照著鏡臺,啊!我是妖怪。這不是我的身體。
 全身看起來像個壞掉的蕃茄,脖子、胸部、肚子上皆冒出奇醜無比、像豆子般大小的膿包。全身像是長角、冒出香菇般,膿包佈滿整面,嘻嘻嘻地在奸笑著。已經慢慢擴張到兩腳的部分了。鬼!惡魔!我不是人!就這樣讓我死了吧!我不能哭。變成這麼醜惡的身體,還抽抽噎噎地哭,不但一點都不可愛,還會像個日漸熟透的柿子,變得滑稽、淒涼、束手無策。我不能哭,要隱藏起來。他還不知道。我不想讓他知道,本來就很醜陋的我,又變成這樣腐爛的肌膚,我已經沒有什麼可取之處了。是紙屑?是垃圾筒?變成這樣,他也沒有什麼詞彙能安慰我了吧!我討厭什麼安慰,若還是繼續寵愛這樣的身體,我會輕蔑他。
 討厭!我好想就這樣分手!別再寵我了!不要看我,也不要在我旁邊。
 啊!好想更、更寬敞的房子,好想就在遙遠的屋子裡終此一生。如果沒結婚,該有多好。如果只活到二十八歲,該有多好。十九歲的冬季,患肺炎時,如果那時候沒康復就這樣死去該有多好。如果那時候死了的話,現在就不會遭遇到這麼痛苦,慘不忍睹的情況。我緊閉住雙眼,一動也不動地坐著,只是呼吸急促,那時候可以感覺到我的心已遭魔鬼盤踞。整個世界萬籟俱寂,昨日的我已逝去。我緩慢地穿上獸皮般的和服,深深地感受到和服的美好。不管怎樣可怕的胴體,都能這樣好好地被隱藏起來。
 我打起精神,往曬衣場走去,看著刺眼的太陽,不由得深深歎了一口氣。耳邊傳來體操廣播的號令。我一個人開始悲傷地做著體操,小聲地念著一、二、三,試著裝作很有精神的樣子。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憐,我趕緊繼續做著體操,覺得動作一停下來就會哭出來。不知道是不是當時激烈運動的關係,脖子和腋下的淋巴腺隱隱作痛,輕輕一摸,全都腫硬起來。當我察覺後,已無法站立,像崩潰般,整個人跌坐在地上。我很醜,到現在都是這樣小心、低調地忍耐著活到現在,為什麼要欺負我?!一種無與倫比的焦急憤怒地湧出,就在那時候,後面傳來他溫柔的嘟嚷聲,
 哎呀!原來人在這邊啊! 怎麼樣?好一點了沒?
 本來想回答好一點了,但突然對於他搭在我肩上的右手感到羞恥,我站起身說: 回去了。
 冒出這樣的話,連自己都變得不認識自己了。要做什麼,要說什麼,後果我自行負責。自己?宇宙?我已經全都無法相信了。
 讓我看一下! 他困惑沙啞的聲音聽起來很悠遠。
 不要! 我挪開身子, 這個地方長出一粒一粒的東西我兩手摸著腋下說。
 放下雙手,倏地哭了起來,哇哇地叫著。這麼難看的二十八歲醜女,還撒嬌哭泣,多麼的淒慘啊!我知道這非常醜陋,但淚水就是不停奪眶而出,口水也流出來了,我真是一點優點都沒有。
 好了,別哭了!我帶你去看醫生。 他的聲音第一次果決地響起。
 那天,他請了假,查閱報紙的廣告,準備帶我去看只聽過一兩次名字的有名皮膚科醫生。我一邊更換外出的和服,一邊問:
 身體一定要給人看嗎?
 是啊! 他非常高雅地微笑回答, 不要把醫生當做男人唷! 我臉轉紅,覺得很高興。
 走到外面,陽光絢爛,我覺得自己像是一隻醜陋的毛毛蟲。好希望在這病康復以前,世界一直都是黑暗的深夜。
 我不想搭電車! 結婚以來我首次這麼奢侈任性地說。
 膿包已經擴展到手背,我曾在電車上看到有著這麼恐怖手的女人,然後我連抓電車吊環都覺得不乾淨,害怕擔心會不會被傳染。對於 噩運上身 這個俗語,我當時還未能理解透徹。
 我知道了! 他以開朗的神情回答著,讓我坐上轎車。
 從築地到日本橋高島屋裡的醫院,只要一點點的時間,但在這段時間裡,我有一種搭乘葬儀車的感覺。只有眼睛還活著,茫然地眺望初夏的巷道,走在路上的男男女女,誰都不會為我這樣的膿包感到不可思議。
 到了醫院,和他一起進入候診室,在這個與世界完全不同的風景,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在築地小劇場小山內熏、土方與志以 戲劇的實驗室 為由而設置。大正十三年開始啟用,上演了很多翻譯劇。小山內死後,其直屬的劇團也隨之分裂,此後由各個劇團租借使用,成為普羅戲劇運動的根據地。中看到《深淵》馬克西蒙•葛利基(MaksimGorkii)所作的戲曲。以木制的租屋為舞臺,描寫貪心的丈夫、偷情的妻子、小偷、舊男爵、酒精中毒的僕役、娼婦等人的模樣,強烈地指出作者人生哲學。這部戲劇的舞臺場景。儘管外面是深綠色,那樣地明亮,但這裡不知怎麼回事,即使有陽光還是光線微暗,漂浮著凜冽的濕氣。酸味撲鼻,連盲人都會想要亂竄。這邊雖沒有盲人,但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我很訝異有很多老爺爺和老太太。瞬間我注意到這些眾多的病患中,可能只有我是患有最嚴重的皮膚病。我驚訝地眨著眼,抬起頭,偷偷地瞧著每一個病患,果然沒有一個人像我這樣亂長膿包的。
 我從醫院玄關的看板得知這是一家專治皮膚病和一個無法說出口的討厭疾病的���院,坐在那邊的男人看起來像個年輕俊美的演員,一副完全都沒有膿包的樣子,應該不是皮膚科,大概是一般的疾病,這樣一想,我仿佛可以感受到待在這候診室、垂頭喪氣坐著等死的人們所罹患的疾病。
 你要不要去散步一下?這邊很悶。
 等會兒,好像就快輪到了。 他因為閑得發慌,一直站在我身旁。
 嗯,輪到我大概已經中午了。這邊好髒,你不要待在這邊。 說出這樣嚴厲的話,連我自己也覺得訝異。他像是柔順地接受,慢慢地點頭說。
 你不一起出去嗎?
 不!我沒關係。 我微笑地說, 因為我待在這邊最輕鬆。 把他趕出候診室後,我也有些放心,靠著長椅,像身體酸痛般,闔上了眼睛。
 從旁邊看來,我一定是像個裝模作樣、沉浸在愚蠢冥想中的老宮女吧!但是,這樣子對我最輕鬆。裝死!想起這樣的字,覺得很滑稽。不過,我開始慢慢擔心起來。誰都會有秘密,像感覺到有人在我耳邊小聲地說著討厭的話,我開始心神不寧。說不定,這個膿包也 一時間我汗毛豎立,發覺從有膿包開始,他的溫柔、沒自信都不見了。當時我一定很滑稽,但就在那個時候,我第一次深切地發現,對他而言,我並不是第一個女人。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被騙了!結婚詐欺!突然想到這樣差勁的字眼,好想追到他那邊,打他。我真是個笨蛋。雖然一開始嫁給他就知道那件事,但現在才猛然察覺到他不是第一次,好後他之前的女人,突然鮮明地往我的胸口襲來,真的是第一次,我開始對那個女人感到恐懼、憎恨,到現在就這麼一次。之前從沒想到過那女人,對於自己的安心,我遺憾得想要哭。好痛苦,這就是所謂的嫉妒吧?如果,真是這樣,嫉妒這東西是什麼都沒得救的狂亂,淨是肉體的狂亂。一點都不美麗,醜陋到極點。世界之中,大概還有我所不知道的討厭的地獄吧?我開始厭惡再活下去。自己悲慘地匆匆解開膝上的包裹,拿出小說,隨便亂翻,接著就從那邊開始閱讀《包法利夫人》福樓拜所創作的小說。鄉下醫生的妻子愛瑪•魯奧因無法滿足於沒有涵養的丈夫包法利,而與鄉下風流貴族魯道夫有染。後來她也與之前所拋棄的昔日情人雷恩發生關係,最後服砒霜自殺。。
 愛瑪痛苦的生涯總可以安慰我。我深刻地覺得愛瑪這樣的沉淪,是最符合女人、最自然的方式。就像水往低處流、身體會衰老般的自然。女人,就是這樣的東西。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因為,那是女人 與生俱來 的能力。一定會守著一個個的泥沼,這是很清楚的一件事。因為,對女人而言,每一天就是她的全部。和男人不同,她不會考慮死亡之後的事,也不會思索。只願完成每一刻的美麗,溺愛著生活及生活的感觸。
 女人之所以會珍愛茶碗、收藏漂亮花紋的和服,就是因為只有那些東西才是真正的生存價值。每一刻的行動,都是活在當下的目的。此外,還需要什麼呢?高深的現實,完全地抑止住女人的悖德與超然,若能讓這些渴望直率地表現出來自我與身體,不知道會有多輕鬆,但對於心中女人這個深不可測的 惡魔 ,每個人都不願碰觸,裝作沒看到,正因如此,發生了許多的悲劇。也許只有高深的現實才能真正地拯救我們。
 老實說,女人的心在結婚第二天就可以平靜地想著其他男人了。絕不能忽視人心!男女七歲有別,這個古諺語突然以可怕的真實感撞擊我心,猛然發現,倫理這東西竟是如此寫實,我震驚得幾乎快要暈眩。原來大家什麼事都知道。
 自古以來,泥沼就明確地存在,這麼一想之後,心情反而變得有些輕鬆,愉快地感到安心,即使全身長滿了這樣醜陋的膿包,我還是一個有情欲的歐巴桑。
 抱持著這份餘裕,我開始有了憫笑自己的心情,繼續閱讀書本。現在是魯道夫輕輕地撫摸著愛瑪的身體,喃喃地說著甜蜜的話語,我一邊讀一邊想著完全不同的妙事,不加思索地笑了起來。愛瑪如果這時長出膿包,那會變成怎樣呢?我冒出這樣奇怪的幻想,不!這是個很重要的想法喔!我開始認真思考。愛瑪一定會拒絕魯道夫的誘惑。然後,愛瑪的生命會變得完全不同。沒錯!她一定會自始至終地拒絕。因為,除此之外,別無他法。這樣一來,這就不會是喜劇。
 女人的命運會被當時的髮型、和服花紋、睡姿,還有一些身體細微狀況所決定,曾經還發生過保姆在瞌睡中掐死背後吵鬧孩子的事件。尤其是這樣的膿包,我不知道它會怎樣扭轉女人的命運,扭曲浪漫。
 若在結婚典禮的前晚,出乎意料地長出這樣的膿包,想都沒想地就擴及胸部、四肢,那該怎麼辦?我覺得這是有可能發生的事。只有膿包,真的是用一般努力也無法預防,只能一切順其天意。我覺得這是天的惡意。
 在橫濱的碼頭,忐忑不安地等著迎接五年不見的丈夫回來,看著看著在臉上重要的位置竟冒出了紫色的腫囊,觸摸之下,這個歡愉的年輕夫人已經變成醜陋的岩石。有可能會有這樣的悲劇,男人可能會對膿包不以為忤,但女人卻是用肌膚來生活的動物。對這事表示否定的女人是騙人的。我不太瞭解福樓拜,感覺上他像是個心思細密的寫實主義者。
 當魯道夫要親吻愛瑪的肩膀時,(不要!衣服會皺 )愛瑪表示拒絕。既然有這麼細膩精密的描寫,為什麼沒有描述女人對於皮膚病的痛苦呢?對於男人,這大概是無法充分瞭解的痛苦吧!也許,福樓拜這個人已完全看透, 但由於這太污穢,一點都不浪漫,所以裝作不知道,對這事敬而遠之吧!不過,說到敬而遠之,這實在太狡猾!太狡猾了!結婚的前一晚,或是與五年不見思念的人重逢之際,沒想到竟長出醜陋的膿包,如果是我,我寧願死或離開家墮落、自殺。因為女人是為一瞬間的美麗歡愉而活的。不管明天會變成如何
 當門輕輕地打開,他露出像栗鼠般的小臉,用眼神詢問我:還沒到嗎?我對著蓮葉,輕輕地揮一揮手。
 喂! 聽到自己粗俗尖銳的聲音,我縮起肩膀,盡可能壓低聲音繼續地說, 喂!當我想到明天會變成怎樣也無所謂時,你不覺得我很有女人味?
 你在說什麼? 看到他張惶失措的樣子,我笑了起來。
 我不擅言詞,所以你才聽不懂。沒關係,我坐在這邊的時候,突然覺得人很奇怪。覺得不能繼續活在這樣的深淵裡,我很軟弱,很容易就被周圍的空氣影響、馴服。我已變得粗俗了!我的心漸漸低俗、墮落,就像 算了。 話說到一半,我突然噤口不出聲。我想說賣春婦!這是女人永遠無法說出口的話,女人畢生一定會有一次為它煩惱的話。在失去自信時,女人一定會想到它。我逐漸瞭解到,在長出這樣的膿包之後,我的心已變成魔鬼了。雖然截至今日,我一直借著說醜女、醜女,來偽裝我的完全沒自信,但我卻只對自己的皮膚,只有它,是小心呵護著,因為我知道那是我唯一的驕傲。我自負的謙讓、謹慎、順從都是捏造的假裝,事實上,我是個單憑知覺、感觸而喜憂,像個盲人般在生活的可憐女人,不管知覺、感觸是多麼敏銳,但那還是屬於動物的本能,與睿智一點關係都沒有。我清楚地明白自己實在是個愚蠢的白癡。
 我錯了!本來把自身的知覺想成是高尚的東西,將它誤以為聰明,悄悄地寵愛自己。結果,我是個愚昧的笨女人。
 我想了很多,我是笨蛋。我打從心底瘋了。
 別太勉強,我明白。 他像是真的明白一樣,以充滿智慧的笑臉回答, 喂,輪到我們了。
 被護士招去,進入診療室,解開腰帶,然後露出肌膚,看著自己的乳房,我看到了石榴,比起眼前坐著的醫師,站在後面觀看的護士,更讓我倍覺痛苦。我想醫師是不會有人的感覺的。我連他的長相都已經��不清楚。醫師也沒有把我當做人看待,到處摸弄。
 是中毒。有吃了什麼不好的東西嗎? 醫師以平靜的語調這麼說。
 會康復嗎? 他替我問。
 會康復。
 我像呆坐在別間房子般聽著。
 一個人抽抽噎噎地哭著很討厭,實在看不下去了。
 很快就會康復了。要打針喔! 醫師站起身。
 是普通的病嗎? 他問。
 是的。 打完針,我們離開醫院。
 手這邊已經康復了。 在陽光下,我伸出雙手,眺望著。
 開心嗎? 被這麼一問,我突然感到很難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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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affs · 7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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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王]當歸‧續
[喻王]當歸‧續
 1.
王杰希幾乎是一下車就衝進電梯。
他捧著一大束花,不是殺青花是他親自去店裡挑好當場包的,玫瑰上的水露都還在。
一進門先是看到玄關擺著雙髒得認不出原本樣子的登山鞋,還有堆在門口的行李箱跟擺桌上的攝影包,與一根形狀很奇怪的樹枝(紀念品?),他一邊找,迫不及待喊了兩聲人名字,當歸也沒跟平常一樣出來接他,最後王杰希在房間找到喻文州。
那人外套都沒脫直接趴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當歸窩在他旁邊老早知道自己回來,就等王杰希進來似的。
這下王杰希放慢腳步,把花隨手往桌上擱,緩緩靠近,喻文州大概是累了,是一點醒的意思都沒有。
算起喻文州去年跟一記錄片組去不丹拍老虎也已經六個多月了,那片林是保育重地,基本連生火都有嚴格規定,搭帳棚睡睡袋扛著相機上山下水爬樹什麼都來,其實剛看到躺在床上的人,王杰希差點都要認不出來。
喻文州頭髮是他沒見過的短,就比板寸長一點,零散地貼在耳殼邊緣,整個人曬得很黑,鬍子也沒刮乾淨,完全看不出本來那種南方人的白淨細嫩,連帶著氣質都變了,有種不曾見過的邋遢粗獷,對王杰希來說既新鮮也懷念。
他放慢動作躺在喻文州旁,貓窩在他倆中間,還嫌窄,整個肚子壓在王杰希手臂上,王杰希好不容易掙脫伸手去摸喻文州的臉,然後自己也慢慢有了睡意。
 王杰希醒來時候已經半夜了,床上人不在貓也走了,自己身上披著喻文州厚重的帶著塵土味的厚外套出來,廚房有燈還有泡麵香,王杰希經過餐廳發現那束花已經插在瓶裡了。
喻文州洗好澡,打著赤膊只穿牛仔褲給自己煮泡麵,背邊手臂上的傷疤依舊觸目,但王杰希早已習慣,當歸則坐在流理台上看,平常他是不許上桌的,但喻文州對貓採完全放任制度,當歸在他的管制下是沒有禁區的,現在仗著主人回來,王杰希來了他也不下來。
當然王杰希只顧著喻文州,壓根沒留意這點違規。
喻文州洗澡時刮了鬍子,頭髮也擦乾了,打理了乾淨後,邋遢倒不邋遢了,但那個短毛跟曬成麥色的皮膚還是有些判若兩人。
喻文州單手打蛋進去,側臉看過來:「謝謝你的花,是給我的吧?」
王杰希沒忍住,上前時披在肩上的外套重重落在地上,他抓著喻文州的兩邊耳朵吻了上去。
喻文州一手摟著他一手關了火後把王杰希按到冰箱上加深且延長這個吻,暌違半年的親吻,好像糾纏多久都不嫌多,甚至脫衣服時也不想停下來,吻得斷斷續續,一路從廚房回到房裡,王杰希的衣服丟了滿地,喻文州不耐煩王杰希好像更急,沒有什麼前戲也不拿套子,久違地被進入時他痛得說不出話,其實王杰希本來也不知道說什麼,現在咬著牙,倒還省得尷尬。
結果他們顧著要做,忘了關門,卡在喻文州好不容易耐著性子完全進去了,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的膠著狀態,當歸直接跳上來,大概太久沒看到喻文州想黏他,然後坐在床上打量他們。
王杰希對喻文州說的第一句話竟是:「叫他出去。」
當歸不滿:「喵──」
「乖喇,等等陪你。」喻文州壓著嗓子哄他。
「喵喵。」
「好啦好啦……」
王杰希手臂遮著眼,結果喻文州趕不走貓就騰出一隻手去幫貓順毛,另一隻手扶著自己的腰,開始一下一下地頂了進來,王杰希都不知道該哭該笑。
「你能別這樣嗎?」
「怎樣?」
「就不能專心一點?」
「我很專心。」喻文州欺過去將他手撥開,低道:「別理他,看著我就好了。」
王杰希索性眼睛一閉不管了,喻文州的吻就那麼剛好落在他的睫毛上,同時手指幾乎掐進他的腰窩裡,動作既溫柔又蠻橫。
當歸什麼時候走了他也沒注意,中途喻文州將他翻過來從後面重新插來時,王杰希趴在床上沒看到貓,只有喻文州撐在自己肩膀前面的手,按在床墊上,疤痕猙獰,筋骨分明。
他們真是久得都不記得上次做愛的滋味一樣,又急迫又粗魯,喻文州亂無章法地在他身體裡頂撞,王杰希就感覺發脹地疼著,可前面還是慢慢硬了起來,喻文州雙手都握在他的腰上自然空沒幫忙,王杰希手指發軟地自己擼了幾下不見效果,貼著床單摩擦著硬到難受的分身,嘴裡說不清楚只能喘氣,喻文州又用力頂了幾下,突然在他耳邊說句抱歉,然後就停在裡頭射了。
王杰希分不清楚到底是快還是慢,總之謝天謝地,他也沒力氣折騰了,更不想管射在裡頭的事。
他稍微別過腰讓喻文州幫他解決一下前面,結果那人抽出來後好像沒比較舒緩的樣子,也不收拾自己弄髒的地方,全身依然燙得要死,整個人貼上來,低頭吻咬他的脖子跟胸側,握著他性器的手三心二意地隨便套弄幾下,根本不算幫忙,王杰希給他壓著又不好移動,也有點不耐煩,正想開口,喻文州自己蹭他蹭硬了,分開王杰希的腿再度擠進他的股間。
跟著之前遺留在裡頭的東西,進來得太快又太深,王杰希沒忍住粗喘了一聲,沒兩下就到了頂,射了出來,喻文州才剛開始動,自然沒有停下,王杰希剛剛高潮完全身酸軟又僵硬,喻文州每插他一下都像是在延長這個過程,發出的喘息中帶了一些哽咽,他伸手揪著喻文州撐在兩側的手臂,抬頭一看對方還沒看習慣的頭髮跟模樣,還有一點沒笑的眼睛,竟然讓王杰希有種陌生的刺激感,讓他有點卻步又有點興奮。
喻文州怎麼會不記得他的身體,現在就一下一下地往裡頭撞,王杰希招架不來也退不開,交合的地方緊得沒有空隙,彷彿他把喻文州夾得死死的,是這樣沒錯。王杰希才發洩的地方根本沒完全軟下去就又硬了起來,前端發顫頂口冒水,剛剛沒射乾淨的液體滴在他的小腹上,他自己握上時舒服得眼淚都出來了,喻文州也握了上來,王杰希以為他大發慈悲要幫自己,沒想到那人竟然把他手給扯上來湊在嘴邊吻,甚至咬進口中用舌頭舔他,王杰希說不上更難受還是更舒服,他只知道自己要被這人搞瘋了,最後王杰希哽著嗓子全身繃緊地被喻文州生生插射了出來,他四肢痙攣,漫長又甜蜜的攀上高峰,喻文州放慢動作,低頭吻住他,同時一下一下緩慢但用力地頂在深處,王杰希半軟下去的器官又吐出一些白濁,喻文州總算握上去似有若無地套弄一下他敏感又濕潤的性器,這對現在的王杰希來說簡直是最卑鄙又最溫柔的折磨,他幾乎要呻吟出哭腔來,喻文州吻著他的眼角跟臉頰,讓他在自己手中釋放最後一點點精水,這才抽出自己,貼著王杰希的腿側射出來。
王杰希整個人像被拆了一樣,雙腿軟得合不上來,直到喻文州也壓上來攤到床上他才逐漸回神,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做愛或是做得太久了,亦或是太爽了,他發現自己不但頭髮汗濕,眼角還有淚痕,他伸手抹了一下,做到哭倒是很少見就是了。
喻文州趴在他旁邊,臉對著自己,現在發洩完了倒是恢復成平常溫和無害的眼神,眼帶一點饜足,除此之外也是累得不行,王杰希本來想講什麼,突然也算了,他緩緩湊過去親了一下喻文州的額頭,然後是鼻子,最後覆在唇上。
結果喻文州肚子突然咕嚕一叫,特別大聲,王杰希挑眉。
那人大概有點尷尬,習慣性去撥劉海卻也忘記自己早剪了額頭上什麼都沒有,然後道:「好餓啊。」
「叫外賣。」王杰希說。
「我想吃泡麵。」
王杰希下床,拖著腳蹣跚走去浴室:「外賣單在老地方。」
 待他清理完出來,喻文州沒有聽話,抱著鍋子正吸泡麵。
他走近一看,得了,還是剛剛那鍋泡到爛然後又冷掉的紅燒牛肉麵,白紅白紅的油都結塊了飄在涼去的湯上,看著就倒胃口。
「叫你別吃這個。」王杰希皺眉。
「我是真的很餓。」
王杰希抱著胸,半晌道:「你是不是還在生氣,所以故意的?」
喻文州停了一下,道:「……沒有。」
「那就不要吃了。」王杰希總算把麵搶來,隨後輕嘆:「我幫你重新煮一鍋。」
 喻文州坐在餐桌邊,腿上有貓,一人一貓看王杰希下麵。
王杰希自然不煮泡麵,冰箱有還有冷凍的手桿面,用乾香菇跟蔥薑爆香後做的湯底,梅花肉片、冷凍白蝦、豆腐皮、金針菇、魚丸、蛋餃、一把青菜,最後當然不忘打一顆蛋,王杰希真是冰箱裡能加的全都加進這鍋麵裡,好像多怕喻文州吃不飽吃不好,滿滿一碗冒著熱氣,料比麵還多地端上來,最上面的半熟蛋包白白嫩嫩的,毋庸置疑地展示著煮麵人滿滿的愛。
王杰希心裡也感嘆,他這輩子好像除了自己就給喻文州做過麵,他想,也只有幫喻文州煮麵時,他會準備那麼多料,最後還要小心翼翼地用大湯杓在那麼擠的鍋裡護著一顆半熟蛋包。
當歸在餐桌上打量人類的食物好奇地嗅了一下(跟平常一樣),喻文州拿了筷子突然對著碗笑了,大概不知道從何下手,最後他把蛋黃戳破,跟著麵條吃了一口,仰臉道:「好吃。」
 2.
三個月前喻文州回來過一次。
跟製片組特地請假,理由用什麼他也不知道,但王杰希很清楚原因──喻文州覺得這樣下去要撐不住了。
 談戀愛不比『砲友』關係,需要維繫跟經營。說來好笑,喻文州在國內時他們輕輕鬆鬆做愛做朋友什麼問題都沒有,後來喻文州走了,他們遠距時才確認了正式的關係。
就王杰希的角度,喻文州年紀輕輕就跟他在一起了,認識五年交往兩年,起初這人還是二十沒過半又沒心沒肺小青年,孑然一身風流瀟灑,真是像一朵暫時棲息在他這兒的白雲,居無定所無拘無束,只有一台相機跟年輕的身體,還有斯文穩重外表下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氣。
也只因為未來沒選擇過上安地的生活,喻文州甚至都沒想要爭取這段感情或爭取王杰希。
結果王杰希逼他爭取了。
然後喻文州得面對跟身為演員的自己交往所帶來的種種限制跟約束。
他們才剛開始確認關係,方士謙就慎重地花了半天時間告訴喻文州他該『怎麼』跟王杰希交往,什麼絕對不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最好不要做,一切都要以王杰希的工作為重。
而喻文州本來就是好脾氣又穩重的人,這種時候格外聽話溫順,別說吵架,他甚至從來不會跟自己多要些什麼,通常王杰希說了他就點頭,不管是不是有點嚴苛、有點不近人情,他都一口答應,沒有但書不討價還價,甚至連任性一下或撒嬌都不會。
有時候王杰希想,喻文州是不是單純的,沒那麼喜歡自己而已。
可喻文州如果沒那麼喜歡他,何必跟他交往呢?
他看自己的眼神那麼純粹又那麼深邃,王杰希有時候都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跟喻文州交往,感覺像是帶著一個孩子去糖果店,要他喜歡什麼就盡量拿,通通買給他。孩子眼睛一閃一閃地彷彿來到天堂,看過每一個櫃子裡的五顏六色,但他最後還是只拿了一根最便宜最平凡的棒棒糖,禮貌又懂事地說沒關係,這樣就可以了。
這讓王杰希有點苦惱,就像如果小男孩開口,他可以包下整間糖果店。
如果喻文州願意,王杰希願意給他全世界。
但王杰希確實不是一般人,他有重得自己都分身乏術的包袱要扛,工作之餘無暇顧及的事太多了,跟他交往就要做好很多覺悟,喻文州知道這點,而喻文州也是如此令人放心跟成熟,連方士謙都挑不出毛病,而說好可以給他整間店的王杰希久而久之,也疏忽了這件事,只記得他的溫柔跟懂事,最後連一根棒棒糖都沒有給他。
對喻文州來說,自己是他人生為止最時間長也最深刻的一段感情,但王杰希卻表現得好像一點都不珍惜他,只因為他一點都不令人操心。
 意識到這件事時喻文州已經離開三個月了,離開前是他的生日,王杰希正在拍電影,沒空慶祝,也沒辦法送他,飛機走的那天是情人節,喻文州在桌上留了塊巧克力給他,王杰希往冰箱一放就忘了。
就這樣放著直到三個月後才從冰箱最裡面翻出來,他覺得有點過意不去,打開來一看,給自己的卡片是放在包裝裡的。
因為當時沒看到卡片就以為只是走個形式的巧克力,所以才沒放在心上嗎?
王杰希相當懊悔,那些當然都是藉口。
喻文州在卡片上寫,他愛他,但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王杰希當天半夜就讓方士謙想盡一切辦法打衛星電話給他們紀錄片組,這件事他一秒等不得,喻文州從留下這個開始,等自己的回應等了快要一百個日日夜夜啊,然而王杰希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本身就像個回應──他不在乎。
王杰希自己忙,還擅做主張想著喻文州肯定也忙,荒山野嶺電話都不通,還是等喻文州能聯絡了自己會打電話回來云云,他還以為這是自己貼心,結果只是圖個方便,喻文州一直以來給他的方便。
事實證明只要有心跟有錢,世界上沒有你找不著的人。
那也是是王杰希認識這人以來,第一次聽喻文州哽咽。
王杰希心裡說不出地難過,他反覆地道歉,反覆地保證自己絕對不會再這樣了。
喻文州聽完擤了一個鼻涕,最後還是淡淡地說:沒關係,不是你的錯──週折了大半個地球,王杰希的心都碎了
王杰希說你回來,我想見你。
喻文州猶豫著,說工作走不開。
王杰希說,好吧我推了這個戲,我去找你──其實他這樣講出來其實根本沒有能做到的底氣,果然喻文州想了想說,還是不要吧,這樣得給多少人添麻煩。
王杰希說,如果這時候見不到你,好像永遠見不到了一樣。
喻文州說,別講這種話,還是我問問看吧,如果是兩三天應該可以。
 事情都到了這種地步,可喻文州回來那天,他卻因為臨時的工作要出差三天,他都不知道自己是用什麼心情告訴人已經在機場的喻文州,大概是抱著被甩的心情吧,他想。
如果喻文州把機票延一班,他們還是有機會見上一面,���杰希幾乎是懇求喻文州多留半天,讓自己送他去機場,見他一面的。
結果喻文州非但沒有延期,默默買了隔天最早一班的機票提早走了。
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王杰希說好的給他送機,生生遲了半天才趕回來,如果喻文州為了他多等一班飛機,也是什麼都等不到的──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可以把事搞砸到什麼程度才甘心。
王杰希站在空蕩蕩地,本來應該有喻文州在的大公寓裡,裡頭什麼都沒變過什麼都沒帶走也什麼都沒留下,王杰希突然有種真的要被分手的臨場感跟恐懼感了。
如果說工作時的王杰希可以把自己變成百分之兩百的堅強,那麼下工後獨自面對的他,是很難再去承受這些的。
真奇怪啊,王杰希明明那麼疼喻文州又那麼喜歡他,到底怎麼捨得讓他哭還讓他那麼難過。
當歸坐在邊上好奇打量王杰希,王杰希問他喻文州怎麼樣,是不是很生氣,是不是很恨我?
當歸喵了一聲,過來蹭王杰希的腳踝,然後領王杰希給他餵罐頭。
王杰希注重規矩又不差錢,給當歸吃的自然都是最好最講究的糧,結果櫃子打開,放了兩罐平價的雜牌雞肉罐頭--當歸特別愛吃,但被王杰希以不健康為由就此禁止的那款。
只有喻文州才會偶爾給當歸開小差餵上一次,王杰希本來很嚴格,喻文州一句,我們人類一年還沒誰吃不上幾次地溝油了,如此幫著當歸辯駁,王杰希疼貓也很寵喻文州,自然是他投降了。
結果喻文州趁著這兩天時間還特地去買罐頭,看來就算再失望那人還是沒忘記貓,王杰希心裡複雜,捏著罐頭說不出話。
黑貓等不及了使勁叫他,最後王杰希開了罐頭坐在旁邊看當歸吃飯,問他好吃嗎?
貓正狼吞虎嚥不理他。
王杰希又說,其實我也不是不能回家,世界上也沒有真推不開的工作,我沒選擇他,如果被甩了是活該吧?
貓繼續吃。
王杰希雙手按住臉,道,你說每次總是等他走之後才後悔,是不是傻?
貓吃完了,用油油的鼻子在王杰希的褲子上蹭,然後咕嚕爬上王杰希盤起的大腿,翻身躺下。
王杰希死氣沉沉地擼著貓,突然手機響了,竟然是喻文州打來的。
他似乎剛落地,背景是機場的聲音,王杰希吸一口氣以為要分手,一把揪住貓尾巴,當歸怒揍他一爪。
王杰希說,對不起,我真的很抱歉。
那頭喻文州沉默,王杰希心裡一跳,想也沒想就說:我不要分手。
喻文州突然笑了一下,笑聲不大也不見得多開心但總歸是笑,他道,我不是打來分手的。
王杰希不說話,就是等他講。
他說,我本來在家裡寫了一封信要跟你分手,放在餐桌上連著房卡一起退還。
餐桌上沒有房卡也沒有信,所以他知道喻文州要說『但是』了。
可等了很久,喻文州一句話都沒說,王杰希開口,但你沒寫。
他說,我寫了,然後丟了。
為什麼?
那邊喻文州哈了一聲,不知道是不是電話失真,好像又有點哽咽,他說,因為我不想以後當歸想吃個垃圾食物都不能實在太可憐了,你以為是這樣嗎?
喻文州提高了音量,當然是我不想跟你分手啊王杰希。
王杰希鼻子有點酸,一度沒法說話,他吸了口氣,近乎喜悅也近乎崩潰。
王杰希又說了不知道說了幾次的對不起。
然後又說我愛你。
喻文州那頭頓了頓,才小聲說我知道。
然後他用了比較輕快的口氣說,只是到了機場跟你報平安,我本來狀況有點差,但看了當歸後已經好多了,現在沒事了,我想。
王杰希反覆確認喻文州真的沒事,還是又忍了過去這般小心翼翼,確實不向他了。
那頭的人感覺得出自己的緊張,只好說,我不會因為一次失約就再也不喜歡你了吧,而且分手了當歸怎麼辦?
王杰希嗯了一聲,說,對啊當歸怎麼辦。
他想,當歸拯救了他們的愛情,喻文州之前離開過一次,說的就是當歸送你了,如果他要分手,估計還是說這句話。
王杰希手上摸著貓,說:我等你回來。然後補了一句,我補償你。
喻文州說好。
 3.
喻文州吃完了麵講了一下老虎跟印度的事情,給王杰希看了看自己結實不少的手臂還有曬傷的地方,當歸就坐在他腿上呼嚕。
王杰希聽著突然道:「你想要什麼補償?」
「嗯?」
「我說會補償你。」王杰希道:「接下來有不短的假,你想做什麼都可以。」
喻文州看著他,臉上有些訝異,他道:「我以為這碗麵就是了。」
王杰希真想揍他,卻無奈道:「你這是看不起我呢還是看不起我呢還是看不起我?」
喻文州苦笑一下,把當歸從自己腿上抱起來移走(期間貓抓著他牛仔褲不放),趕走了貓喻文州意示了一下自己空下來的腿,讓王杰希跨坐上來(王杰希就是喜歡壓在別人身上),就跟以前一樣親親熱熱的,當歸見自己的位置被佔走,不開心地走掉了。
王杰希雙臂搭在喻文州肩上,那人轉了一下眼睛才壓低聲音道:「麵這個是開玩笑的,但我以為,咳,剛剛讓我那什麼在裡面……就算補償了。」
王杰希愣了兩秒,詫異道:「你這人怎麼那麼沒有追求?」
喻文州噗地笑出來,他額頭靠著王杰希的脖子,喃喃道:「你不需要補償我,我才是那個讓我們總碰不上面的人,不能因為你工作比較特殊,就把我們感情的問題通通推給你。」
「是我知道你會到處跑還要求你跟我在一起,我要承擔這個。」
「那我也一樣。」喻文州也說:「我有心理準備跟你交往。」
他們也不想繼續爭這個,王杰希想了下問:「我們感情哪裡有問題了?」
「嗯?」
「你剛剛說『造成我們感情的問題』。」王杰希道:「現在釐清一下,我還是很喜歡你,假設你也一樣喜歡我,再者我們也沒什麼難以磨合的地方,有共同的話題也會讓彼此開心,幾乎不吵架更沒有第三者,除了我比較混蛋--但我保證不會再這樣了……」他總結到最後,眉毛揚了一下,說:「而且性生活『非常』和諧。」
喻文州無聲笑了:「是過份和諧了。」
「我有感覺出來。」王杰希就坐在人腿上,確實是有什麼動靜都感覺得到。喻文州這趟回來臉皮好像薄了一點,有點難為情地去撥不存在的瀏海。
王杰希一點都不含糊,開始解他的褲子拉鍊,伸手握住那人精神的地方,點評道:「看得出來有人真的在深山河谷裡禁欲了大半年。」
「你在都市叢林裡禁欲有比較好嗎?」喻文州圈著王杰希的腰不讓他滑下去,歪頭在他脖子上親了一口,抬頭問:「還是你其實沒有?」
「但凡我這期間真出去浪過一次也好,都不會像剛剛那樣差點沒死在床上。」王杰希沒在開玩笑。
喻文州瞇眼笑著去咬他耳朵,壓著嗓子特別性感:「但我感覺是真的快被你搞死了。」
「你知道嗎?」
「嗯?」
「我還蠻喜歡你說『搞』這個字。」王杰希一本正經:「再說一次。」
「……搞我?」喻文州講完忍不住笑出來:「感覺被佔便宜了。」
「我就是在佔你便宜。」王杰希點頭。
把小男朋友哄好了笑出來了,調情的黃腔也照常運作,王杰希心情一愉快立刻就在床事上找回主導權,跨在人腰上把喻文州能親的地方都啃了遍,揣在手中的東西也早就硬得發燙,喻文州都打算鬆口求情了,王杰希才掀起浴袍,一手按著喻文州的胸膛一手握著他的性器緩緩坐了上去。
待王杰希將那人完全將埋進去後,喻文州湊過來含住他的唇,雙手扣著他的腰慢慢地動,畢竟才剛完事不久,這回倒是沒什麼阻礙,也舒服許多,有餘力接吻有餘力相視而笑,王杰希親著親著突然道:「你曬黑了。」
「都黑成碳了。」喻文州自嘲:「不是說一白遮三醜,我本來的優勢也只有白了。」
「誰說你的優勢只有白了?」王杰希不服:「明明還有器大活好。」
垃圾話的場合挺重要,在做愛時候講就特別有調戲的意味在,喻文州竟然有面臊,把臉埋在王杰希肩膀上不說話,就是默默幹活,得要坐實器大活好不敢怠慢似的。
王杰希想他們當初先做後愛搞上時,怎麼爽怎麼黃怎麼來的時候喻文州明明臉皮挺厚也頗會玩,現在從小白臉升格成小男朋友後,時不時害羞一下,倒是像自己調戲他,那麼可愛。
王杰希看到自己肩上喻文州剃得短短(而且很狗啃)的腦袋,喘著低笑說:「忘了跟你講,我也喜歡你的狗啃短髮……」
「嗯?」
王杰希親了一下他的頸窩道:「特別可愛。」
喻文州頓住,雙手撫著他的後背:「……王杰希。」
「嗯?」
「我打算買房子。」
「什麼?」王杰希抬頭訝異看著他,偏偏不是一個能被打斷的時機,喻文州沒回答,就是湊上去親他,然後王杰希在奇怪的情緒下,莫名其妙就到了高潮。
從洩完後白花花的思緒回神,喻文州還沒解決但也體貼地停下來,他累得起不來就是掛在對方身上,又確認了一次:「你說什麼?」
喻文州這次講得慢了,他一邊撫摸王杰希的腿側在他耳窩裡道:「我說,我也該準備買房了。」
「在哪?」
喻文州皺眉,試探地道:「B市?但當然不可能在你家附近,我買不起。」
「為什麼突然想買房?」
「我也要三十了,這不是很正常嗎?」喻文州哭笑不得,他歪歪嘴道:「不然你要我一直當你的小白臉?」
當就當有什麼不好的?王杰希心裡想著突然被喻文州抱起來讓他坐到餐桌上,對方繼續說著:「就一個小公寓,兩房一廳,你覺得怎麼樣?」
雖然說是個問句,但似乎沒有真要王杰希回答,因為喻文州一邊說著就重新又挺了進來,王杰希嗯了幾聲,想說什麼一下子又忘了,喻文州努力了一陣,低頭特別深情地看著他,王杰希以為他要講什麼,那人就是用氣音道:「廚房紙巾。」
「???」王杰希以為這是什麼新情趣PLAY,一臉莫名,喻文州皺眉揪著一邊眼睛催促:「快一點,我不想弄髒廚房。」
王杰希艱難地往後摸了好一陣才抽出一張遞給喻文州,那人如釋重負,退了出來解決在紙巾上。
王杰希撐起身歪坐在餐桌上,赤裸長腿垂在桌沿乾脆右腳就擱在喻文州腿上,喻文州也累得倒坐回椅子裡,把不安分的腳推下去,靠過來雙臂一環趴在王杰希大腿上,緩了緩才導回主題:「買房。」
王杰希一隻手懶洋洋地撥他又毛又紮手的頭髮,心裡盤算著講這事的意思是要跟自己借錢呢還是……
對方大概有讀心術,正起下巴望上看過來:「放心,不是跟你借錢。」
王杰希不意外,他道:「那麼我就只能說祝你買房順利?」
「你不跟我一起看嗎?」喻文州說:「總要挑個你也喜歡的。」
王杰希手指梳進他的頭髮裡,道:「有你在的房子我都喜歡。」
喻文州看上去很開心,但他想了一下笑道:「除了魏老師那個工作室?」
「對,除了那個可怕的工作室。」
「也沒那麼差吧?」
「沙發的彈簧都跑出來裡頭估計有霉,浴室還常常沒熱水。」王杰希不客氣地評價。
「可我們第一次不就在那個沙發上嗎?你當時感覺一點都不介意。」
「我那時候就顧著想搞你,哪還能管在什麼地方搞?」
「我知道。」
「知道什麼?」王杰希問,然後自己回答了:「意圖這麼明顯嗎?」
「我那時候光顧著被你搞,哪還能管你的意圖明不明顯?」喻文州微笑,然後承認道:「就是很明顯吧,你說想看我的傷,看著看著就摸上來了,非常虎視眈眈。」
「你還記得啊?」
「當然。」喻文州頓了一下,他側臉貼在王杰希大腿上伸出自己左手打量,淡淡道:「你是第一個。」
「傷後跟你上床的人?」
「不,我受傷後一般上床都不脫衣服。」喻文州道:「會掃興。」
王杰希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大概需要安慰一下,可喻文州對自己手臂這件事出奇地豁達,王杰希也不想太矯情,想了半天最後就拉起喻文州的左手,在他坑疤小臂上的肉啃了一口,他道:「我不覺得掃興,我喜歡。」
喻文州揚起臉,朝他露出一個暖融融的笑。
 4.
「所以他這次要待多久?」方士謙坐在王杰希家沙發上捧著平版排行程,當歸坐在另一頭,方士謙是打死不會過去的。
「他暫時不打算走了。」王杰希面無表情地散發著好心情,正在切蘋果。
「唉?這次給自己放長假的意思?」
「他會回藍雨,老魏背不好打算半退休,想讓喻文州回去幫他帶工作室。」王杰希把蘋果切完還去杍,邊道:「他還要跟一個記者朋友合作出旅誌,紀錄之前東歐中亞駐外時的事,也不閒。」
方士謙抓抓頭髮,抬頭問:「所以他原諒你了?」
「可以這樣說?」
「那他還脾氣真好啊。」方士謙沒好氣:「我感覺能忍受你的也就喻文州了,遇到這種會拍照又自己行光合作用的男人就娶了吧,你估計找不到下一個了。」
「我有這個打算。」
「啊?」
「他說要在B市買房。」王杰希:「他打算跟我過日子,我想跟他結婚。」
「……你認真的?」
王杰希歪頭想了想,道:「如果我正式承認了他,公司態度怎麼講?」
「我覺得除非最壞打算,你還是別認比較好,要他是個姑娘,公司老早幫你們辦婚禮了,可偏偏吧,就算是你,出櫃什麼的我估計群眾還是沒法接受。」
王杰希不說話,方士謙又道:「而且喻文州有同意嗎?我看他不見得想要這個『名份』,這對他來說只有壞處啊。」
「我當然知道。」王杰希頓了頓,低低嘆氣:「都懂。」
「話說我又不吃蘋果,你不用麻煩了。」
「當然不是給你吃的。」王杰希冷淡。
他們說著喻文州就從臥室裡晃出來,方士謙還沒抬頭要打招呼呢,王杰希眼明手快直接一甩沙發上的抱枕穩穩地往人身上砸,喻文州也接住了。
方士謙一看,得了,小白臉沒穿衣服呢,默默瞎了眼。
「啊,對不起,沒聽到方神你來了。」喻文州手上大抱枕從肚子遮到大腿,臉上也不太驚慌依然得體打招呼:「真是失態了,不好意思,我就是出來裝個水而已,你們繼續聊。」
王杰希指了一下桌上已經倒好的水跟他削好的蘋果,遞過去給他:「吃完早餐再繼續睡,拿著啊。」
「我也想拿,但沒手。」都在枕頭上呢。
方士謙大聲說:「我都閉上眼睛了,求您快回房吧。」
「別理他。」王杰希擺擺手。
「我看都不想看好嘛!」方士謙叫。
「不打擾你們工作了。」喻文州想要開溜。
「等等。」王杰希攔住人,方士謙沒聽到下文,就聽到啾的一聲,估計是王杰希親了人一口才准放行,他閉著眼都能瞎。
 王杰希一臉正直地走回來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道:「你可以張開眼睛了,其實我也不介意,大家都是男人,無所謂。」
「你不介意他介意,他不介意我介意!」方士謙怒:「而且現在年輕人,裸睡就算了在家幹嘛不穿衣服!」
「我不讓他穿可以吧。」
「………………」方士謙摀臉。
「開玩笑的,剛說到我有假,可以出去玩嗎?」
「你想跟他旅行?」
「對,我們沒有私下出去過。」王杰希扳著手指:「不要歐洲不要南亞不要正在打仗的地方──他都去過了,幫我們排一個對觀光客親切的但不要太熱鬧,當然不要太多華人的地方,像是新加坡馬來西亞,港台也免了。」
方士謙托著腮想了一會,聳肩:「好,我安排看看。」
「謝了。」
「好啦我回去了。」
「不留下來吃午餐?」
「別吧。」方士謙哼笑:「不想當電燈泡,給你們獨處空間,讓你好好補償人家。」說完方士謙還朝臥房大喊:「文州你不用穿衣服了,我就走了,改天見。」
過一會,房裡傳來喻文州的聲音:「方神慢走,剛真不好意思。」
方士謙又瞪了一眼貓,這才離開。
 ---
 方士謙不虧是神一般的經紀人,才兩天就把王杰希跟喻文州日本九州(符合一切要求的地點)八天七夜行程給排好訂好處理妥當(連王杰希的行李都包了),他們只管准點出現在機場就好(方士謙叫的車)。
此趟王杰希很滿意喻文州也開心,玩回來後兩人是只有稱讚連連,土特產是不可免的,喻文州也用光了兩張記憶卡,相機裡全是王杰希、美食、風景照,方士謙吃著小雞餅看照片時那個感嘆啊,有專業攝影師的男朋友就是不一樣,人家旅遊都是『觀光客照』,喻文州就帶一個基本款鏡頭,但還愣是幫王杰希拍出了一組『旅遊主題個人寫真集』,整理下就能再出一本年曆了,真環保。
 有了之前的教訓,看來王杰希是真怕跟喻文州分開,以前他就特別慣著喻文州,現在變本加厲把小男朋友哄得妥妥貼貼的,兩個人甜甜蜜蜜簡直要上天,哪看得出之前的矛盾跟分手危機。
感情生活有了滋潤,王杰希工作起來特別有幹勁,方士謙喜聞樂見。
喻文州忙著藍雨的事,跟他記者朋友黃少天的書也要出,還得空出時間找房子。
方士謙以前常幫王杰希處理置產,認識不少門路,可喻文州吧,早些年的積蓄不多,還都付了醫療費,也就這兩年開始拍紀錄片存了一點錢而已,預算還真就那麼一點點,得方士謙重新涉獵研究些老的小的偏遠的房價。
好幾次喻文州為了十幾萬挑三揀四沒法決定,這點錢在王杰希眼裡根本不算什麼,畢竟只要喻文州開口,他那麼多房產直接給一套都不成問題。
就算是借錢也好,反正王杰希沒打算讓他以肉償之外的方式還就是了。
不過喻文州估計想靠自己掙房,王杰希心裡清楚,除了陪他一起找房子外,也沒做多餘的事了。
 5.
最近王杰希有一部戲要進組,雖不是主演,但這電影可是個大餅,導演編劇製作都精良無比,主角請來葉修跟韓文清這倆從沒同框過的影帝主演不說,連三番都捨得找同樣鑲金的王杰希擔綱,報紙娛樂版頭條燒了一個星期,大大寫著『三影帝前所未有同台飆戲』之類的宣傳,噱頭十足。
民國的題材,葉修演陰鷙又身世複雜的前間諜,首次挑戰跛腳角色,韓文清演外冷內熱固執剛正的軍官倒是符合他一貫形象,但能看葉韓這倆常拿來比較、粉絲天天掐架的演員雙主本身話題性就超足,別的不說,光是番位戲份問題就在匿名論壇吵了三天三夜不停消。
王杰希作為三番,不參和兩家粉絲的戰爭,後面女主角跟幾個新生代演員出來,熱熱鬧鬧在娛樂版上佔了兩個月的話題,真未拍先熱,萬眾注目。
王杰希這次演個為情報局所用的戲子,角色清冷高傲不動生色,還是個旦角,更有兩場要上台唱戲,為了駕馭角色也是提前訓練,還特意減了十斤,整個人顯得清簡纖瘦、身段優雅,要的就是扮相有些我見猶憐的感覺。
 那天試完妝開機前還有珍貴的休息,他去了趟藍雨工作室找喻文州,剛好碰上他跟記者朋友在討論新書的事,王杰希倒是對他挺有印象,當初喻文州在比較不安生的國家駐外時給了很多幫助的也是他,話特多。
「你在工作,那我不打擾你們了。」王杰希本來要走,黃少天倒是先起身:「不不不,我們剛講完,哪好意思妨礙你們要遭天譴,你好你好……」說完黃少天看著他,突然道:「有沒有人說你銀幕上大小眼比本人明顯啊?」
喻文州清了一下喉嚨。
「聽得很多了。」王杰希倒不介意。
「那什麼你們就好好聊啊,那啥大影帝──」黃少天包一背文件夾捧手上整個人一刻不閒精力充沛的樣子,就是拍了王杰希一把,笑道:「別欺負文州啊。」
「嗯咳,少天。」喻文州環著手在後面道。
王杰希也笑了,點頭:「當然。」
 黃少天走後,喻文州撥了一下瀏海(現在長回來了),王杰希走過去道:「看到你朋友那麼照顧你我就放心了。」
「他只是想捉弄我而已。」喻文州無奈。
喻文州領他上去工作室,經過了他的一番整頓,倒是乾淨很多,那人問有沒有改觀?王杰希哭笑不得,指著那沙發說這可比我印象裡的小挺多也舊很多啊,怎麼不丟呢?
喻文州說,捨不得嘛。
王杰希問他有什麼好捨不得的?喻文州笑笑坐上去說,不就是我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嘛。
王杰希也坐上去,嗤之以鼻,說什麼約會,不就是一夜情。
他們隨便聊聊,又靠在一起黏糊了下,王杰希去揪喻文州的髮梢問他什麼時候再把頭髮給剪了,
喻文州就是笑,說不剪了,剪了不習慣。
王杰希哼了一聲,趴回去人肩上。
喻文州突然道,我愛你。
王杰希埋著臉,突然熱了耳朵,他還沒感動完,喻文州又補上一句:但我還是不會剪的。
王杰希咬他脖子一口。
6.
就在王杰希進組拍戲(整天光是梳畫就得花上好幾小時),喻文州頭髮長了人白回來工作也上了軌道時出了個亂子。
──大亂子。
連方士謙都是刷微博看到的。
一個圈內頗有名氣的狗仔預告要爆王杰希的緋聞照,標題還是『天了嚕,禁欲男神王杰希日本甜蜜約會年下男友,影帝出櫃震碎三觀,沒想到你是這樣的王大眼!』
方士謙差點沒氣背過去,王杰希也一臉錯愕。
「為什麼他沒有先聯絡公司?」王杰希臉上還帶著妝就跟方士謙跑出來。
「不知道,大概你一直沒啥緋聞,這次有猛的就一鼓作氣發出來怕我們打預防針,說正經,你在日本被拍了?總之我讓公司過去交涉,看他手上有什麼料,不過你一直沒給狗仔們什麼軟柿子吃,挖無可挖,這回他們估計是鐵了心要爆你。」
「不過就算在日本,你應該也不會當街跟喻文州做什麼吧?如果只是普通牽手並肩的好解決,我聯絡公司公關先想個對策,不知道對方手上到底有什麼東西──」
方士謙一串串地講手上不閒地打手機訊息,抬頭發現王杰希不說話,表情有些不妙,方士謙像吞了顆雞蛋,哀莫心死:「你……幹了什麼?」
「我不知道什麼被拍到,但我記得有一兩次,嗯……」王杰希很是抱歉地點頭:「我鬆懈了。」
他又抬頭:「對了,文州知道了嗎?」
「跟他說了,總之讓他按兵不動。」方士謙更焦慮了。
方大經紀人實時刷著微博,這邊公司傳來消息,狗仔那邊不交涉不談價真像是鐵了心要爆料,王杰希的粉絲已經把人微博狠狠輪了一遍。
出道到現在王杰希幾乎是緋聞絕緣體,別說女藝人,就連綑綁銷售賣腐的男藝人都沒什麼特別火的,粉絲也引以為豪,現在不只說是有圖有真相,還是跟男人約會,他們怎麼能接受,這都還沒發照片就把這是吵上了熱搜。
 可戲還是要拍,王杰希過到一半看到方士謙在旁邊等著,臉色……非常差。
休息方士謙就拿起平版給他看,果然是對方發照片了。
王杰希一看就扶額,還是最糟糕的那種狀況。
照片是王杰希跟喻文州逛祭典的偷拍,而且還拍得很清楚,因為是晚上,他墨鏡也沒帶直接掛頭上,標誌的大小眼一清二楚,畫面裡王杰希搭摟著喻文州肩膀,喻文州手上拿著冰淇淋頭稍微側過去像是正在耳語,如此親暱並肩的連拍已經很遭了,結果下一張就是王杰希特地拉下口罩,扭頭吻在喻文州的眉梢上,被親的人嘴角掩不住笑意,兩人不僅動作氣氛全都不言而喻,還那麼多張,真百口莫辯。
方士謙臉色鐵青,王杰希看完後嚴肅地道:「對不起。」
「別道歉,先看看要怎麼解決。」
「他們怎麼沒給喻文州打黑條,他又不是圈內人。」
「狗仔已經扒出他是攝影師,在圈內拍過雜誌,不把他算成素人了。」方士謙道:「還有更嚴重的照片嗎?」
「這個應該就是最誇張的了。」王杰希想了想:「其他沒了。」
「先看看公司態度跟廣告商怎麼說……公司其實一直都挺支持你,但你知道這個牽扯很廣,一處理不好你估計就混不下去了。」
「我知道。」王杰希點頭:「喻文州那邊怎麼樣?」
「我讓他小心一點,暫時低調。」方士謙點頭:「這肯定會是大新聞,剛老馮要我去找他,估計就是關於這個,不會要把你踢出劇組吧。」
王杰希沉默。
 照片清晰又有圖有真相,王杰希難得一次緋聞就如此驚為天人,整個小生、中生代演員圈粉絲都炸鍋了,被打臉的王粉微博上哭天搶地,不能接受戀情的、不能接受同性的、別家冷嘲熱諷的、無條件支持的、一時間吵得不可開交。
經紀公司政策很快下來,說是大體支持王杰希,但正簽約的廣告商還要一個一個談,劇組方面,製作人老馮主席跟王杰希也是老相識,叫他過去吃了一錠安心丸,說緋聞的事又不是作奸犯科,王杰希都要奔四了,同代演員結婚生子的大有人在,交男朋友又怎麼了,他們要的就是開明跟理性的態度,不會讓這些影響王杰希的戲份或宣傳力度,請他專心拍戲別想太多。
 那頭喻文州做為照片當事人,簡直像個靶子一樣,很快地身家背景立刻被人肉得一乾二淨,要他真是圈外人嘛,再過份還得遵守一些素人原則,可偏偏喻文州是藍雨這種圈內知名攝影室的人,加上王杰希還真是國內第一個錘出同性戀情的一線演員,不僅各家狗仔挖,連粉絲也挖,從喻文州求學時期挖到工作家世交往對象,雖然在方士謙提醒下第一時間撤了所有的私人社交平台,但神通廣大的網友還是翻出了喻文州不同時期的照片在匿名論壇各種品頭論足。
 營銷號們自然總結吸睛,一來二去類似:『神秘喻姓攝影師到底是王杰希男朋友還是小白臉?』、『男神包養小他七歲攝影師到底是誰潛規則還是真愛?』之類的標題一套一套的。
之前他們拿小白臉當兩人情趣,儼然就是把大旗狠狠地插了下來。
網路上當然不嫌事大,怎麼酸怎麼踩怎麼罵怎麼來,嫌喻文州沒錢的、嫌他年紀小的、嫌他長不好看的、沒想到王杰希品味麼差勁的各種都有,這些王杰希平常不看喻文州自然更接觸不到,方士謙偶爾看看都要搖頭嘆氣,倒是黃少天看了之後氣得跟他打電話罵了整整兩個小時。
王杰希還在橫店拍戲,只能跟他電話聯絡,喻文州那邊自然都是報喜不報憂,嘴上說的沒事,但很多以前朋友或壓根不記得的人都跑來關心八卦搞得他都不想開手機了,王杰希也料得到這些,恨不得立刻回去陪他,奈何劇組無論如何都走不開。
他想起自己為了工作錯過喻文州多少事情,一時沮喪不已,還是喻文州回頭一個勁安慰他。
 事情過了三天,粉絲要求官方說法的聲浪越來越高,總算廣告商談回來,王杰希目前五個代言,四個都沒問題,唯有一個特別敏感這事,非要王杰希公開聲明否認性向,不然要就跟王杰希以形象受損為由索賠違約金。
王杰希經紀公司規模不算大,簽的藝人比較重質量,起初可以說是靠著他起家的,自己也有股份,上頭請王杰希決定,王杰希想了一晚上,最後說:真辦不到,違約多少,讓他們告。
 跟廣告商談崩,王杰希正卸妝,那頭葉修來了他休息室,巧妙地問最近怎麼樣。
「怎麼,連你都過來關心了。」王杰希苦道:「代表我真捅了個大的。」
「沒,我之後有個拍攝中期的探班訪問,他們找不到你肯定會纏著我問,該怎麼回啊?」葉修嘿笑。
「葉神應付媒體還需要向我請教?」
「好吧,你說得對,但我就是意思意思關心一下嘛?」葉修拉張椅子坐下來,像是真有意聊天:「你們在一起多久了?我好像跟他拍過一次宣傳照,老魏的徒弟嘛。」
王杰希說:「在一起也五年了,我可沒打算隨便玩玩。」
「那可不,隨便玩玩你能為了人賠了一千多萬的違約金?」葉修打趣:「真霸氣啊。」
「消息那麼快?」王杰希一臉無所謂:「值得。」
葉修點頭,末了拍拍他肩膀:「加油。」
「謝謝。」
 葉修走後,王杰希打電話給喻文州,開頭就說:「知道給你補償是什麼嗎?」
「什麼?」喻文州像是在廚房,背景還有燒水的聲音。
「雖然你等等刷微博或是看新聞可以看到,但我先告訴你好了。」王杰希吸了一口氣,問:「你現在站著嗎?」
「是站著,正在泡咖啡。」
「把咖啡放下,然後找一張椅子。」
「有那麼嚇人嗎?我可以承受的。」喻文州喝了一口咖啡,老神在在。
「XX廣告商,要我公開正面否認男朋友,我想了一下,實在辦不到,就只好付違約金了。」王杰希頓了頓,口氣流暢:「一千一百五十萬,喻文州,你大概欠我那麼多。」
碰地一聲大概是喻文州摔了的聲音,手機掉了,再接起來時王杰希道:「我叫你坐下的,咖啡沒灑出來?」
「你拒絕了?你都沒跟我商量一下?你瘋了嗎?」喻文州那頭簡直要崩潰可不是天天有的,王杰希聽著特別開心。
「所以……等一下,已經確定了?你說一千……不對,你要付一千萬,不是公司付?」
「只是索賠價,但我已經表明立場了,我自己賠不扯上公司。」王杰希說:「大不了把房產賣了。」
「我你、你……我真不介意啊,你澄清一下,對我們的關係一點影響耶也沒有,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你了,你那些錢你不希罕乾脆給我算了!」喻文州第一次講話那麼大聲。
「我想給你啊,你又不跟我要。」王杰希特別霸氣:「而且才一千萬,不算什麼。」
「我知道你有錢但有錢不是這樣砸的……」
「不,我當然知道一千萬很多,但我只是想做出一個姿態讓他們明白。」
「明白你錢多?」喻文州聲音都死了。
「不。」王杰希特別理所當然道:「是你喻文州對我來說是無價的,你不是一個值兩千三百五十萬的喻文州,而是無價的喻文州加上我的兩千三百五十萬,還是無價!」
 7.
事情發展了一星期,廣告商的事報出來,大概可以敲定王杰希官方默認了喻文州,但出於一些比較敏感的原因,正面承認估計也別想了,外頭的紛擾王杰希一心拍戲也無法去管。
 粉絲的事暫且可以等他們吵完再說,可碰上喻文州的事,王杰希可無法淡定。
王影帝家大概在哪,狗仔圈內早不是秘密,那天喻文州出門去附近超市買東西就被人蹲點跟拍了,來得他措手不及,就穿著居家服跟布鞋連個能遮的包都沒有,對方用手機對著他錄,上前問你是喻文州嗎?你跟王杰希在交往嗎?你們認識多久了?
喻文州臉沉下來,說了一句別拍了後轉身就走。
對方死纏爛打,跟著他不放,繼續問,你是同性戀嗎?王杰希也是嗎?他之前的緋聞女星XXX是煙霧彈嗎?王杰希在外地拍戲,你有他家鑰匙嗎?你們關係進展到什麼程度有什麼想說的嗎?
喻文州說你再拍我要報警了,對方一句,你不也是狗仔嗎?別這樣,給一點料讓我回去交代。
喻文州真是氣笑了,他把手機推開,又冷冷重複了一次我別再拍了,拔腿就要走,對方不知道哪來的膽子,竟然伸手就把喻文州扯回來,不小心揣下了他的襯衫,露出喻文州肩膀的傷,饒是喻文州也動了怒,把衣服拉回去後嚴厲道,先生我真的要報警了,對方還沒罷休就蹲在超市外面堵他,最後喻文州躲進洗手間,關在隔間裡打給方士謙,最後還是翻牆開溜的,方士謙請人外面接他時,喻文州都還有點驚神未定。
 結果他冷靜下來第一句跟方士謙說的就是:我沒事,能別告訴王杰希嗎?
電話那頭,方士謙看了眼正在跟導演討論NG的王杰希,也只能答應。
 喻文州這麼個在戰亂地方九死一生過的人,都被這齣搞得心有餘悸了,主要還是沒心理準備會遭受這種事。
本來攝影師職業病就是不太喜歡上鏡曝光,自從跟王杰希的照片在網路上瘋轉後又被人肉,喻文州整個人都有點緊繃,加上王杰希人不在身邊,心裡特別不踏實。
喻文州想他那麼心大一個人,不上山下海出生入死折騰自己就不舒服的性格,這會安穩待在王杰希又大又舒適的公寓裡,竟然還感覺沒依靠了,也是絕。
而且躲狗仔翻牆時擦破了小臂,傷得不大但紗布一裹看起來就很可憐,王杰希不在家,被跟拍的事如果真瞞不住就算了,要是他知道因此還受傷估計得氣死。
他瞭解王杰希的脾氣,人看上去嚴肅高傲,但其實很踏實真誠,大原則不違背的狀況下都好說話,可一旦踩了線,這人生氣起來就是天皇老子他都敢懟。
喻文州知道自己算在他的大原則內,所以就不好說了。
 狗仔事件隔天,喻王都挺熟的美術設計張佳樂過來家裡擼貓,作為老早知道內情的人,也不由得多操了點心。
「這要放十幾二十年前,估計就被得被封殺了。」張佳樂雖然擼著貓但也直言不諱:「可這種事說不准,網路一時的輿論也不代表真正的情況,他不是為了你跟廣告商解約?這都算是官方承認了,不過我倒覺得比嘴硬否認要好。」
當歸在張佳樂腿上翻滾抓褲子,他一邊摸一邊道:「只能說影響肯定有,不幸中的大幸,王杰希現在年紀不小也不是偶像了,不靠粉絲經濟支撐,還算能稍微任性一點,事情總會過去。」
喻文州托著下顎一語不發,最後才道:「他只會說沒事。」
「你也只跟他挑好的講啊。」張佳樂看著他手上的紗布道。
「我不是公眾人物,但王杰希不一樣,他的職業生涯就倚仗這些。」喻文州頓一下:「現在可能因為我一下全毀了。」
「這種話就別對他說了。」張佳樂搖頭:「你就網線一拔撒手別管比較好。」
「雖然好不容易回來了,但我在考慮出國一陣子。」喻文州道:「羅馬尼亞那邊有個駐外組缺攝影,導播之前問過我的意願,一直沒答應。」
張佳樂表情有點擔憂:「你真想這樣?有問過王杰希嗎?」
喻文州不說話,當歸從客人腿上跳回他的腿圈裡,站起來抓他的髮梢,喻文州把貓按下去,過了一會才撇頭低道:「我不敢講。」
 貓走了張佳樂手也閒下來,他掏出手機刷一下微博就出事。
喻文州在超市被跟拍的影片都傳上來了,現在原始影片已經被撤,可動圖截圖都傳瘋了,他轉過手機給喻文州看,那人表情一沉同時手機就響了,喻文州掏出來,翻給張佳樂看,果然是他們家正主打來的。
喻文州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帶著電話到隔壁房間,把貓留給張佳樂了。
本來擼貓擼得正開心,特地買來的逗貓棒當歸也很喜歡,張佳樂正把臉埋在貓肚子上時聽到隔壁講電話動靜不小,隔著牆都能聽到平常總心平氣和的喻文州正在大聲爭執什麼,電話大概吵了幾分鐘聲音又小下去,過了一會喻文州才黑著臉走出來,張佳樂注意到他手上紗布都拆了,這是隔著電話都能有家爆效果嗎?
喻文州看上去身心俱疲,直接把自己摔進沙發上手臂遮著眼睛呈現死魚狀,張佳樂嚥了嚥脖子,並且制止當歸撓人手上的紗布圈,深怕小祖宗不小心就往傷口上抓上一爪,問道:「你幹嘛呢,自殘啊?」
「看到影片才知道有這事讓他很不高興,方士謙沒辦法,只好把受傷的事也講了,我說沒事,他非說我不告訴他就是不對,我說他大驚小怪,他說既然是小傷幹嘛遮遮掩掩,我一氣就把紗布拆了給他看,證明真的只是皮肉傷。」
喻文州倒是沒有隱瞞,一口氣說完,張佳樂頓了下,小聲問:「你真這樣幹了?他什麼反應?」
「他氣炸了。」喻文州停了一下,說:「我活該。」
「嗯,還有自知之明。」
「我問他這件事到底影響怎麼樣,他說不用我擔心,我昨天上網百度了他的名字,底下全都是亂七八糟的東西,他叫我不准看,可我看都看了,他同樣也沒對我說實話,反正就吵了。」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他說沒事你就信,他只是不想讓你擔心,而且你也沒什麼能幫忙的。」
「大概幫了倒忙。」喻文州自嘲,把臉埋進��手:「我說了一句話──」
「嗯?」
「我說,王杰希可以沒有我,但他不能沒有這個工作,工作才是他的全部,我用吼的,我第一次吼他。」
張佳樂接不了荏,最後試著苦中作樂一下道:「一般人都沒膽拔老虎鬍鬚,你這是直接把人牙都扯下來啊,他沒把你罵慘?」
喻文州按著眼睛搖頭,也不講王杰希怎麼樣了,就是低道:「他沒有。」
 看喻文州那麼失落,張佳樂身為多年前輩,豪氣地請他去吃飯,吃的是日料,席間酒也不停,張佳樂倒是捨命陪君子,一杯一杯地跟他乾,氣氛也稍微舒緩了些,張佳樂才開口:「以前你們還沒真交往時,說不知道王杰希看上你什麼,現在有答案嗎?」
喻文州酒量好,臉都沒怎麼紅,就是搖了搖頭,自我嘲解:「王影帝品味依就成謎。」
「我也沒問過,你一個不要錢不要命就知道亂闖的攝影師,不關心這圈子、不圖他的財他的色,到底看上王杰希什麼了?」
這下喻文州眼神沒那麼沉了,他慢慢展了一個苦笑,搖頭道:「光是能跟他在一起就夠滿足了,怎麼有心情思考這種問題呢。」
「不就對了嘛。」張佳樂夾菜,點頭笑笑。
喻文州不動筷子,過了會說:「借我用一下手機可以嗎?」
「你打算傳訊息人跟道歉了嗎?」張佳樂問:「你的呢?」
「剛吵架摔壞了。」
張佳樂嗤笑,掏出手機,不免就看了一下訊息,然後他臉上的表情讓喻文州直覺出事了,立刻問:「怎麼了?」
「呃……王杰希剛剛發了一段影片,用他自己的微博──我感覺你應該會想看看。」張佳樂刷開手機,朝喻文州勾勾手指:「這是王影帝剛剛親自公開承認戀情了。」
喻文州愣住,臉一下刷紅了。
 8.
王杰希影片一錄完就回去拍戲,其餘的都交給公司跟方士謙搞定。
那一輪跟韓文清對戲,又有打戲又有哭戲,從凌晨拍到晚上,過了好幾條,直到導演滿意了,今天總算收工,方士謙跟著他走回休息室,邊叨念明天的行程跟各種瑣事,王杰希突然道:「如果我不行了,別擔心,總是會有很多藝人想跟你簽約的。」
方士謙表情像是吃了蒼蠅一樣嫌棄:「幹嘛,這就想打發我?別人家的大明星我可伺候不來啊,你這是想幹嘛?摔破罐了?虧我給你送了一份大禮,我退回去算了……」
王杰希倒是很會抓重點:「什麼大禮?」
方士謙拉開休息室的門:「裡頭,慢慢用,別客氣。」
休息室裡只有喻文州,風塵僕僕帶著一頂鴨舌帽手上握著一小束花,王杰希真是一千萬個沒有料到,他們上次聯繫還是在電話裡大吵,而且這可是在橫店啊。
喻文州面無表情,唯有眼睛閃爍,就是慢慢托著腳步走過來,最後在自己面前停下,砰的一聲把額頭靠在王杰希的左邊肩膀上,緩緩地把人圈起來抱著,全程一語不發。
王杰希心裡化得亂七八糟,想抱回去,突然又有些動不了,本來以為就要這樣抱著不講話直到其中一個人腿先痠,結果喻文州突然打了一個噴嚏,接著又打了兩個。
「你的粉……好厚。」喻文州把臉轉向另一邊,吸了吸鼻子道。
你這笨蛋,王杰希罵他同時,那人就道歉了。
「當我的男朋友不用道歉。」
「不是因為這個道歉的。」
「一樣,你做了錯事也不用道歉。」王杰希道,推看他看清了人臉:「小男朋友的特權。」
喻文州笑了,他欺過去吻住王杰希,那人旦角妝還沒全卸,親了滿嘴的朱紅跟白粉。
 喻文州說,你要是真的混不下去了,我來養你,現在我有房,車子也可以努力一下,還有貓,這樣可不可以?
王杰希點頭,然後笑了出來,把臉貼在喻文州的脖子上,閉上眼低低一嘆,彷彿此生託付:「別無所求。」
 9.
「我是王杰希。這一週以來因為私人事務驚擾各位,我在此先至上萬分歉意,也感激各方給予的關注與問候。」王杰希戲服未褪,正面迎向鏡頭,先是深深點頭。
「上個期五,微博號XX記者發出一系列我的照片,在此我有三點要聲明。第一,照片上的另一個人,他是我男朋友,而我男朋友也並不是圈內人,所以我希望大家不要打擾他的生活也尊重他的私人空間。」
「第二,我一直都是雙性戀,從影以來未曾公開性向是出於不想因為私人性取向而模糊工作焦點做的考量,也從未想要欺瞞大眾,雖然是我的私生活,但如果真的要討論,請各位衝我來,我有作為公眾人物的心理準備跟責任,但我男朋友不應該因此遭受非必要關注與議論。」
「第三,昨天我男朋友在住家附近被狗仔強行跟拍並粗魯地對待,他的私人空間遭受嚴重侵犯,除了必要時候採取法律途徑外,我想表達的是,對此我真的非常非常生氣。而我男朋友近日也為此原故遭受諸多騷擾,所以不管是媒體人士抑或影迷朋友,我都不希望因為我的關係,而讓他受到一丁點的傷害,我也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特此聲明這點,希望大家諒解。」
王杰希頓了一下,然後他吸了一口氣,換上了比較輕鬆的表情,又開口:「下面是對喜歡我的朋友說的心裡話,首先謝謝你們的支持,我也同樣理解你們的好奇跟關心。」
「我可以告訴你們的,嗯,我男朋友是當歸的主人,他跟當歸都是我私生活圈最重要的家人,你們有權力不喜歡他,但他是我的選擇,也並不會影響我銀幕前的工作,所以我也希望我的工作不會影響到他……我還是直說了,別再人肉他了,我們是拍雜誌認識的,很單純,沒什麼可挖的,相信我。」
「我現在過得很幸福也很開心,所以你們不用擔心我的私人感情,我真的很好。最後,我希望大家以後還是把重心放在我的演藝作品上,工作一直是我人生最有意義的事情,抱歉這件事情讓大家煩心了,有大家的支持一直都是我心中最堅實的動力也是做為演員努力的意義,這一路有你們陪伴我莫感榮幸也無以回報,唯有繼續拍出好的作品呈現給諸位,謝謝。」
王杰希話才說完,鏡頭後面突然晃過來一個人,影片重新對焦後,竟然是同劇組的葉修葉大神過來打醬油,看到鏡頭不但沒躲竟還湊在王杰希肩膀邊比了個剪刀手,咬著菸笑道:「不過就是路過一下默默就吃了一把狗糧,你們王杰希老公死會了想脫粉的可以改來飯我,至少哥從來不虐狗。」
「你知道我會把這段剪掉對吧?」王杰希冷漠。
「愛大眼,支持他,關注我們的新電影《顛峰榮耀》,謝謝大家。」
「別打廣告好嗎?」
 影片就到這邊結束了(而且方士謙沒有把葉修剪掉)。
 10.
自緋聞風波後過了一個多月,王杰希順利殺青,他不會自大自傲到認為自己的戀情曝光、出櫃加上聲明影片對他的事業沒有任何影響,但排好了戲約沒有變動,在出櫃後依然接了不錯的新戲,多少讓王杰希落下了心中的大石。
他一般不插手粉絲公關的事,但也知道估計多的是承受不了而離開或罵他的人,他也只能表示遺憾,坦然接受。
藝人就是這樣的工作,永遠都會有人討厭你,永遠都不會讓人滿意,但你永遠都要為了支持你的人繼續努力。
 電影還有一些配音工作要進錄音室,但王杰希總算迎來了小假期,他突然想跟喻文州去看電影,兩人選了個不熱門的時段,王杰希墨鏡口罩帽子一個不落的跟喻文州在影院大廳等開場。
藝人當久了總是很敏感,王杰希感覺背後有人認出自己,他轉頭就看到一姑娘正猶豫要不要上前搭話,突然對上視線,對方臉瞬間紅得跟番茄一樣。
「您……你…是王杰希嗎?」妹子紅著臉話都說不俐落聲音都是虛的:「我我我我是你的粉,我從《星辰之上》就喜歡你了我已經飯你十年了啊──」
看來是被粉絲遇上了,王杰希摘下墨鏡大方伸出手道:「星辰啊,那是很久以前的戲了,謝謝妳。」
沒想到王杰希竟然主動握手,姑娘眼看著就要哭了,他握著王杰希的手說話哆哆嗦嗦也不敢大聲但很激動:「我是真的很喜歡您我是您的鐵粉啊,每一部電影都刷好多次所有雜誌都買兩本,電視劇一定準時收看,之前的見面會只要有機會也盡量跟,我──」
「真的嗎?實在謝謝妳,不過要注意安全,追星不要忘記學習跟工作。」王杰希對粉絲的態度是怎麼樣一直都是公開的,他講完笑了一下:「不過我還是很高興,這是遇到鐵粉了嗎?」
「對對對必須是鐵粉大粉超鐵粉──」姑娘太過興奮,這才發現王杰希是跟人一起來的,而作為鐵粉,自然也認出了喻文州,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就是趕緊道歉:「唉啊我就是第一次偶遇太激動了,你肯定私人行程在約會吧我我就不打擾──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沒事,電影還沒開始呢。」王杰希自然是不會對粉絲不耐煩的,甚至主動聊天:「妳今天來看什麼電影?」
「啊……其實不是來看電影的,我就是來跟影院談一下之後《顛峰榮耀》粉絲���場的事情,沒想到遇到您,我們都期待死您的旦角妝了,我都要開心死了真的要死了!」
「已經可以包場了?」王杰希倒有點意外,他道:「你們有心了。」
「可以可以葉粉韓粉都快把場包完了,我們自然也要加緊腳步不能輸給他們啊!」姑娘胡言亂語一陣,王杰希忍俊不禁,看來也懂得包場文化的人。
「那那那什麼……」姑娘看王杰希那麼親切人也心情好,她吸了一口氣還是忍不住開口:「之前那件事,就是我是一直都支持你的,只要是您喜歡的人我們王粉都肯定應援到底,我就是想讓你知道一下……因為前一陣子網上挺亂的,看了你的影片後我們也覺得挺不好意思,打擾你跟喻先生真不是故意的──唉啊我在講什麼,我……」
對方講得有些語無倫次,但王杰希聽得心裡真暖,他看著對方眼睛溫柔開口:「我知道,除了感謝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妳們的支持對我來說很重要,真的。」
姑娘眼淚一下子就掉了,王杰希不是沒見過粉絲哭,但就一個粉絲在自己面前哭他還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喻文州掏出一包面紙給王杰希,讓人遞過去,當然姑娘又哭更兇了。
最後她從包裡掏出自己的筆記本請王杰希簽名,那本子可厲害了,裡頭全是王杰希的照片雜誌剪貼跟小插圖,看來是隨身帶著的珍藏品,王杰希沒筆,喻文州從外套摸出一支給他,妹子翻到了某一頁,請他簽在這,說是最喜歡的雜誌圖。
王杰希看一眼就笑了,不就是喻文州幫他拍的那套影帝系列嗎?
王影帝瀟灑簽名,實在憋不住那點自豪跟分享的心情,就對姑娘說:「你知道嗎,這套圖是喻先生,我男朋友拍的,我自己也很喜歡。」
姑娘瞪大了眼,嘴唇顫抖,嗷地猛點頭:「我們知道當然知道啊!之前有粉絲發現,現在已經傳開了,這套圖真的很棒,謝謝喻先生給我拍得那麼好!以後還會拍嗎?一定要多拍啊!」
喻文州沒招架過粉絲,多少有點不好意思,面有赧色客氣道:「謝謝,那是人長得好。」
最後姑娘掏出手機想跟王杰希合照,這點公司倒沒限制他也大方答應,兩人調了一下自拍都搞不定,王杰希爽快,手一揮招專業人士過來:「攝影師,幫我們拍吧。」
喻文州拿著手機,肯定姑娘又哭了一次,不知道是出於粉絲緊張的心態還是知道自己偶像的對象在掌鏡,拍的時候楞是不敢靠近王杰希,好像人身上油漆未乾似的,王杰希覺得好笑,問我可以搭你肩膀嗎?姑娘懵著點頭,王杰希一摟,喻文州很默契地按下了快門。
鐵粉姑娘滿載而歸,同王杰希道謝好幾次才離開,送走了粉絲,喻文州歪頭看過來略有調侃:「你人真好,明明電影早就開始了,還在這邊陪粉絲。」
王杰希倒是無所謂,他說:「她們沒有回報地喜歡我,這種事我能做到的,我也希望可以做。」
他們倆往已經開場的影廳走,喻文州感嘆:「又是偶遇又是拍照又是簽名又是摟肩,跟自己偶像有這種經驗,我看這姑娘以後都沒法找對象,嫁不出去了,全要賴到你身上啊。」
王杰希嗤鼻,扭頭道:「你吃醋啊?」
「沒有啊。」
「那就好。」王杰希吃了一口爆米花,正經道:「因為你以後也嫁不出去了。」
喻文州笑道:「這個肯定絕對得賴到您身上了。」
 ---
 他兩看完電影回來,喻文州突然拿了個隨身碟給方士謙,說裡面都是一直以來他幫王杰希私下拍的照片,挑選出照得好的、場合適當的那些,說是可以讓方士謙更新在王杰希的微博或一些跟粉絲互動的平台上。
「唉,為什麼?」方士謙用電腦打開來看,不禁感嘆確實都是很好的照片,他都還真心考慮過簽了喻文州當王杰希隨身的攝影師了。
喻文州跨坐面向椅背,眼睛盯著銀幕:「覺得這些照片不發出來有點可惜。」
「是沒錯,這些要免費給我們?」方士謙揶揄:「這有損行情啊,不如你開個價吧。」
「不用啦,她們那麼喜歡他,只是看到照片就會開心得不行,我又有什麼好計較的。」喻文州支著腦袋,道:「這種事我能做到的,我也希望可以做。」
方士謙笑了:「這種話真像王杰希會說的。」
 方神方大經紀人不愧是行動力頂尖的,當天晚上就用王杰希的微博發了喻文州拍的三張圖:
圖一,稍微有些失焦的抓拍王杰希坐在沙發上大笑,特別開心特別沒形象但特別真實有動感。
圖二,王杰希餐桌對面兩頰鼓著大口吃麵,身上還穿著圍裙。
圖三,王杰希抱當歸腋下要親親被當歸用前爪按住嘴唇抵死不從。
 王杰希的微博號打理得不算頻繁,除了劇照宣傳照,再來就是自己心血來潮的模糊自拍跟貓,突然更新了幾張水準之上的生活照,不同時期的模樣又像是在家裡,王杰希的粉絲除了哀嚎舔屏各種驚嘆號右鍵外,紛紛在留言裡討論照片到底是不是男朋友拍的。
於是當王杰希隔天點開,看到了底下的熱評,笑了一下遞給喻文州,點讚最多的評論一條:這個是吾王他媳婦拍的吧……?
喻文州皺眉:「為什麼叫我媳婦?還寧願叫小白臉。」
王杰希倒是很開心,摟著粉絲蓋章承認的『媳婦』肩膀,很是得意:「不愧是我的粉。」
 順便說,第二條熱評是:我到今天才看清楚當歸的五官,我眼之前拍得真是……糊啊(手動再見)
 11.
王杰希的新電影定了檔期,《顛峰榮耀》砸了重本,大海報跟廣告貼滿了市區、公車、電影院,走到哪都有佇著柺杖的葉修、軍服的韓文清跟刀馬旦妝容的王杰希大劇照在街上陳列。
「我還蠻喜歡你畫京劇妝的。」
喻文州的房子也交屋了,那天王杰希是第一次去看,他倆在開車路上也經過不少海報,喻文州突然道。
王杰希翻個白眼,想大概是回敬自己之前說喜歡他狗啃腦袋吧,於是影帝不慌不忙回應:「你喜歡,我以後天天化給你看啊。」
「哈,所以這是虞姬?」
「沒文化,見著旦角就說是霸王別姬,是穆桂英。」
「喔,上映了我們一起去看。」
「你自己去。」王杰希道:「我不想去看自己演的電影,被認出來多尷尬。」
「你還會怕尷尬?」喻文州笑,轉了轉眼睛道:「應該問問上次那個粉絲姑娘她們包了哪一場,你可以過去亂入當個驚喜。」
「然後方士謙會殺了我。」王杰希哼著,單手放在方向盤上,過了兩個紅綠燈,他道:「不過這個主意倒是不錯。」
 重要的第一次參觀新房,王杰希不但自己過去,還拎著當歸一起,喻文州的小公寓離王杰希那開車大概要一個小時(不塞車),房子小區倒是挺幽靜,公寓在四樓,也不大,兩個房間一個廚房帶小陽台跟一個衛浴,採光不錯,他們挑下午過去,空蕩蕩還沒裝修的房子裡,只有一張沙發放在客廳,載著窗外的陽光顯得特別孤單,王杰希自然是不會嫌棄這小窩,關上門就把當歸的籠子打開,一人一貓開始四處探索。
「這個沙發……」王杰希一看有點熟悉,喻文州爽快招認:「就是工作室那套,魏老師直接送我了,我請人把彈簧還有破掉的地方補一下,跟新的一樣。」
對於『跟新的一樣』這點保持強大懷疑的王杰希最後忍不住吐槽喻文州:「修補的錢都能買新的吧?」
喻文州一屁股坐上去,豪氣地開著腿手臂擱在靠背上,用霸總姿勢揚起下巴道:「這是我的幸運沙發,肯定要留的。」
王杰希走過去,右膝蓋跪在喻文州腿間居高臨下看過來:「有什麼好幸運的。」
喻文州雙手拉著圍巾把人扯下來,仰頭親上去,「幸運有你在上面。」
當歸習慣了屋子的味道,此刻跟著跳上來打斷他們,王杰希只好轉過身坐在喻文州旁邊,腿上抱著貓,左右環視了一下,喃喃自語:「我喜歡這裡,幹脆搬過來算了。」
喻文州笑而不語,從口袋掏出一把挺沉的鑰匙給他:「喏,拿去。」
王杰希立刻把這鑰匙套在自己黑亮的的房卡上,鑰匙老舊古樸,跟他的磁卡特別有對比。
「所以你現在還欠多少貸款?」王杰希是挺實際的。
「首付跟魏老師先借了一點,剩下的吧……」喻文州苦笑了一下:「大概得安分工作好一陣子,不能到處亂跑了。」
王杰希想了想,最後道:「你如果想出去拍照就儘管做,不用擔心錢的問題。」
喻文州轉頭看著他,道:「我不擔心這個。」
「也不用擔心我的問題?」王杰希道。
「你那麼想趕我走?」
王杰希一臉『好意開口不跟你扯了』的無奈表情,喻文州靠過去倒在他大腿上墊著腦袋,當歸再度被佔走了專屬座位,氣呼呼地甩著尾巴走人。
喻文州躺著道:「說也奇怪,大概是有了房子,我現在只想懶洋洋地跟你宅在家裡,什麼地方都不去了。」
「那就好。」王杰希摸了摸他的頭髮。
「……或許宅個兩三年再出去浪吧。」喻文州精明保留餘地,王杰希一手捏住他的臉,最後還是低頭,親了他一下,低聲道:「好,我在家等你。」
 「你的貓叫當歸,你總是會回來我身邊的。」
  尾聲.
 他們混了一下午,肚子也餓了,喻文州只有泡麵(王杰希批准),就當喬遷麵了。
他一邊在廚房燒水,見當歸一進來就跳上流理台抓癢,喻文州開始自言自語跟貓講話:「你說,我是今天開口好呢還是等房子搬完再說?」
「本來覺得買了房就有底氣,但仔細想想他大概一點都不在乎吧,我應該給鑰匙的時候開口的,錯過了好時機……話說當歸你哪裡癢?怎麼一直抓?我看看……嗯?你項圈上是什麼?」
喻文州講到一半覺得古怪,把貓抱過來看他一直抓癢的地方,項圈上掛著什麼,最後喻文州在他脖子上的長毛裡翻出一枚戒指,拆下來看,裡頭刻自己的名字。
當歸本來被戒指卡得癢,現在解脫了就開始翻肚子要摸,可主人似乎僵直在原地,直到他另一個主人慢悠悠走過來環著手臂靠在廚房門框,臉上似笑非笑:「看你什麼時候才會發現,是不是啊當歸。」
貓還躺著,但叫了一聲。
「想說你剛買了房估計沒錢買戒指,還是放著我來吧。」王杰希看他手上拿著戒指但愣在原地,忍不住彎起嘴角,道:「怎麼,不會還要我下跪吧?」
 喻文州三兩步過來,一把將將他扯進懷裡抱住。
王杰希把下巴靠在他肩上,跟喻文州背後的當歸對上了視線,朝他眨了一下左眼貌似稱讚,當歸喵嗚地叫了一聲,特別宏亮特別得意。
喻文州緊緊抱著他彷彿要把人給埋進身體裡,在貼著他耳朵的聲音卻溫柔而顫抖,彷彿此生所願:「王杰希,我愛你──」
碰一聲,黑貓打翻了泡麵,兩個人同時回頭,看著滿地狼籍跟一溜煙從他兩腳中間衝進客廳的罪魁禍首,異口同聲哀嚎:「當歸!」
 END
 ﹡當歸拯救愛情的故事!
﹡當歸是波斯貓混血
﹡王杰希還是去了包場,就問粉絲妹子意不意外驚不驚喜?
﹡本來的番外版本是《顛峰榮耀》之小粉紅掐架實錄這種事我會說嘛!(眼粉曰:這樣根本就不算喻王了吧!)
﹡《顛峰榮耀》的劇情我還想得超完整(包括粉絲掐架)沒機會打可惡,還讓小周出道了呢!
   總之劇情韓葉相愛相殺(?)兩人本來是朋友後來理念不合走上對立道路,互相深知對方性格,每每下狠手都心痛萬分()
小周是老韓隊上少不更事的年輕軍官,實則為老葉安插過去的間諜,老王是身世坎坷為了心愛的青梅竹馬姑娘(沐沐飾演),不得不為葉修所利用被指使去陷害老韓的京城名伶,沐沐因為牽連進一場爆炸香消玉殞,老王心灰意冷,把葉修的把柄託人送給老韓後,在秋葉院落的井邊割腕自殺。
最後老葉老韓兩敗俱傷,廢墟對決,最後突然走來一個人,走到老葉對著人腦袋來了一槍,鏡頭往上,是臉上有一兩滴血,五官精緻面無表情的小周,然後他拿著刀子微笑著自刎,留下看著兩具屍體的老韓……
8 notes · View notes
yahoo-travel-editor · 8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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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婚紗】一圓我的海外婚紗夢。穿上最正統的日式和服婚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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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遊部落客專欄 / 陳蘋果 】
大家敲碗的日式婚紗文終於來了
這篇文章寫得我滿滿的感動阿
這趟海外婚紗真是太值得了
也是我今年送自己的生日大禮
去年看到部落客好友YUI跟他日本老公社長拍的照片就覺得憧憬不已
就是因為拍得好美好有意境~看到她的文章一出來
我馬上敲她詢問京都婚紗 BELL HEART相關拍照的事項!!!
想一想,我跟老逼雖然在台灣拍過很多次婚紗
但沒有拍過所謂的海外婚紗,還是正統的日式婚紗
你也知道~到我們這個年紀,可以激動或是引起漣漪的事情還真少
有了想要做的事情,至少有了動機,就決定要衝我的海外婚紗夢想了
話說我被朋友戲稱是『史上最愛拍婚紗的女子』也不是沒有原因
真的很喜歡用照片來記錄我跟老逼間的一點一滴
希望老了拿出來回味一樣很有感覺
拍過這麼多次婚紗,這次BELL HEART我印象非常好
他們不是一般的出租衣服店,就是一間日本的婚紗公司
所以你穿到的衣服感覺就是高級感,一件感覺幾十萬日幣甚至更上的那種材質
裏頭還有禮堂景,證婚的地方,在京都非常有規模的一間婚紗公司
這天拍起來的感想是 好方便什麼東西都不用到,人到就好
還不用像台灣的拍攝是必須要把攝影師、彩妝師、助理、都一起運出國才行..XD
整理了一下這次的日是京都婚紗優點分析
日本工作人員服務很周到,拿東西,攝影,取景,翻譯
不同工作人員分工很細,合作無間
每一個細節都不馬虎
來自海外的客人這間公司都會有翻譯人員隨行
不用擔心語言溝通上的問題
因為都是當地攝影團隊
遇到要跟當地店家交涉的時候暢行無阻
知道很多京都的隱藏秘境景點
甚至有些是必須事先申請才能進去的點
不會只去觀光客才會去的點!
這點我覺得超棒
工作人員將到京都市內的車站或者下榻的酒店接你
不必擔心來店的車馬勞頓,輕鬆抵達拍攝場所
很方便不用想交通問題
裡頭所有和服都是非常正式及純手工製作
不同於一般和服出租店的等級而是皇室等級
高級感滿點,外頭穿不到的和服這裡都有
關於一些婚紗公司的花絮、穿衣服測拍照
還有一些這次婚紗的漏網之魚照片
想要下一篇一起分享
然後一些笑場照也是必要
這一篇直接開始分享我們的正片喔!
第一套:振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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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套的衣服我選了振袖
挑選衣服上的秘訣
我一開始就希望每一套感覺都很不一樣
這次我們拍了振袖一套、日式白無垢一套、色打掛一套、西式白紗一套,總共是四套
分成了兩天拍攝,然後造訪的景點大概就是:東山 圓山公園 祇園 大覺寺
拍起來都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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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LUCKY的拍照這兩天都遇到好天氣、超大太陽
眼睛都快睜不開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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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放攝影師調色調照跟老逼自己修的版本)
以前看男女糾察隊都想說,天啊為什麼日本人這麼重視"照片"本身
奇蹟美照那個單元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看過
為了不修圖一張照片可以按個一兩千次快門
後來才知道其實他們不怎麼修圖,所以照片通常會一次到位
不知道你們懂不懂我的意思,就是他們真的是比較崇尚自然
這點跟台灣的婚紗還滿不一樣
但拍出來的效果很好就是了
反正現在人大概也都會自己修圖
自己可以拿到原圖檔可以自己刪減跟修圖我覺得最好
因為全部的檔案都看得到,不用像傳統婚紗公司還要一張照片加價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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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年坂這邊也不忘巡禮一下
去年去九州穿了一次小振袖
就一直很想穿看看這樣子的引振袖
今年讓我如願了,真的好開心啊~
拍一次京都婚紗,圓了兩個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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髮型的部分也有和日本造型師溝通
第一種是盤起來比較成熟風
第二種是放下來然後用髮帶比較可愛風
後來我就決定要後者了!
這樣可以比較有不一樣的風格
而且他們都隨程跟著注意你的妝髮
不太用擔心造型上面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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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逼的衣服就是很日本男子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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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山是京都市區東部地區的總稱
攝影師跟日本工作人員都好會找一些古色古香的點
拍起來就是很有氛圍
雖然京都也是滿滿穿和服的女孩
但BELL HEART我個人是覺得材質和設計都美到不可能輸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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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愛心
話說我和服胸前的三個小物分別是:
末廣:扇子的一種。前窄後寬,代表一條路雖然前段較狹小,但末端寬廣越來越好走,祝福新娘的婚姻越走越幸福。
一般不會打開使用而是插在胸前,攝影的時候會將末廣視為小物打開攝影。
箱迫:也就是現在的化妝包,據說前人都是將懐紙、白粉等話裝道具放在裡面,現在則是當成搶眼的裝飾品的一環。
懐劍:武士家的女性防身用的短劍,後來成為一種服裝禮儀,在婚禮衣裳來說,就像是飾品一樣有點綴的效果。
穿一般和服也不會重視到這麼細節呢,不虧是日本的婚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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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出外景又很曬
但是穿上喜歡的振袖心情就是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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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貓立牌~~~橡子共和國二寧坂店
這天邊拍照其實我並沒有很緊張
可能是因為還有邊跟著攝影團隊認識更深度的京都的感覺
明明京都我也來過三次了
竟然還是有好多沒去過、不知道的地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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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拍五重塔(八坂の塔)
攝影師讓建築和人物一起入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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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很夯的八坂庚申堂也在附近
這種布團我好喜歡阿,繽紛亮眼的色彩
拍起來就是有一種可愛感
然後造型師還讓我們帶上了復古風的眼鏡
很難想像感覺應該正經八百的日本婚紗也可以這樣拍對吧
其實事前溝通個人風格很重要啦
像我就是花俏鬼,很強調希望每一套拍出來的感覺都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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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具工作人員也都會幫你準備好喔~
愛心小氣球
第二套:西式白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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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我最不期待的就是西式婚紗
因為在台灣拍過很多了阿~
而且日本的婚紗又更走素雅路線一些
不過沒想到反而白紗這套照片意外地讓我喜歡
在充滿古色古香建築的京都拍起來有很不一樣的意境
這種衝突感意外地很不賴,拍照起來效果也好
尤其在一眼望過去都是和服妞的時候更明顯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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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特別選了一款之前沒穿��的一字領款式
不然他們家也是有滿多無袖款可以選擇
老逼的禮服也是在他們家挑選的
我幫他選了之前都沒有穿過的色系
不用一定要最經典的黑跟白
嘗試一下不一樣的我覺得也很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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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套妝髮跟飾品還有耳環搭配非常氣質典雅
讓我自己都滿訝異的
好像又發現了不一樣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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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配了背後滿是櫻花的點
整個爆炸喜歡
你們一定看不出來其實円山公園周圍滿滿都是觀光客
攝影師真的很要找角度才能避開人潮呢XD
櫻花和婚紗~真的是大絕阿!!太搭了!!
想要拍攝海外婚紗的女孩們
真的必須來京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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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逼下跪求婚的POSE是我逼他的
雖然早早就結過婚了...但新娘夢是always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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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這樣想的
沒有人規定婚紗一輩子只能拍一次
趁年輕,趕快把回憶和青春的樣貌給留下來
像我跟老逼現在也還沒有小孩
就覺得應該要多多幫自己多留下一些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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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地攝影師的厲害之處
就是很會找一些不一樣的景點當作背景
也許也是因為他們對地理環境比較熟
都知道哪裡可以取景可以拍出好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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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群裏頭攜手相伴慢步的感覺也很不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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丟捧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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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紗這張太喜歡了
我連真正的婚紗照都沒有拍到長頭紗阿!!!
又解決了一個遺憾XD
(逼:我覺得妳的遺憾真的有點太多欸....是要解決到什麼時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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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夜拍的感覺也很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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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婚紗也沒有夜拍過
頂多就是從早上拍到傍晚
第一次挑戰夜拍又是不一樣的感覺
攝影團隊帶我們來到了京都塔周圍讓它一起入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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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拍攝人群中的感覺
我們可都是拚了命的在一綠燈就要先跑到馬路時字中央
快紅燈時才過馬路~真的是太有趣的回憶了!
難道是"在京都市中心呼喊愛"的情節(沒這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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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天氣有轉涼一點
但是還是算是舒服的京都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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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了京都婚紗 BELL HEART總部
還有在他們公司的內景拍了幾張
我也覺得很喜歡!!
真的就是日本新嫁娘的感覺
很少婚紗公司還會在內部搭教堂景的吧!
不過這也是他們公司厲害的地方
還這麼地正式跟有氣派
真的好像要再嫁一次的感覺啊~哈哈哈
想拍海外婚紗、和服寫真的人可以考慮當地的婚紗公司!
第三套:白無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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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已經有偷偷放一些照片到粉絲團跟我個人的Instagram了
這套可以說是大受好評,也是我一直很想嘗試的一個裝扮
去年YUI他們來拍的時候比較可惜的是天氣不好陰雨連綿就沒有外拍
我們遇到了好天氣就還租了人力車拍照~雖然是要加值的服務
但我覺得拍起來非常有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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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車的時候真的好穩喔
就算快速走在路上一點不舒服感也沒有
腳程快到我們這團的隨行工作人員都快跟不上
覺得他們的車伕整個很厲害
怪不得全身都是肌肉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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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白無垢因為很多層衣服在身上
其實全身都滿緊繃的
要走路也是累,所以搭人力車的時候
我覺得整個人好舒服喔
差點都忘記自己是在拍照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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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祇園拍攝感覺果然很不一樣
像是變身為當地人融入了當地的風情
也因為風景很美,一路上心情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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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老逼試試看拉人力車的感覺
順道一提,拍這套的時候剛好有新聞媒體側拍
結果還被BBC採訪到了呢~雖然只是個路過的畫面
但也是個滿有趣的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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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張太喜歡了~
搭配上畫面後面粉白和粉紅的櫻花交錯,整個就是美到翻好幾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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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京都的櫻花季,人真的是嚇死人的多就是了
到哪邊拍照,常常都需要排隊
還好有工作人員細心照顧
我比較不會感到尷尬或是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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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套我頭上的是文金高島田的假髮+角隱傳統髮飾
角隱:有「收其稜角,溫柔順從」之義,蘊含著對新娘賢良淑德的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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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得這套就是要眼睛閉閉拍
不能看鏡頭,才比較有賢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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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另一半是日本人或者是妳們都特別喜歡日本文化
又想要拍和一般婚紗造型不一樣的感覺
真的,真的,好適合到日本拍白無垢
一路上會一直被路人側拍的那種
然後瘋狂被稱讚,還有被恭喜洗禮~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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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白無垢一般的和服出租店也穿不到
在日本已經是非常正式的服裝了!!
等級不一樣重點是穿起來還很費工
沒有兩個人以上穿不起來
在BELL HEART最便宜的配套(迷你拍攝)
竟然只要台幣1萬多就能穿到白無垢or色打掛or引振袖、
而且含妝髮、攝影、照片全給,真的是很划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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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了拍攝景點又造型師又幫我換了一下頭飾
其實這也是傳統的棉帽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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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帽子:最初的含義是「一直到婚禮結束之前新娘的臉不能讓新郎以外的人看到」
如今這種含義雖已淡化,但棉帽子仍作為經典的白無垢頭飾流傳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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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先傳給家人們看
結果逼媽看到這張說「這是日本的蛋殼嗎?」
下一句再迸出個「外白內紅一看就能分曉是日本蛋啦!」
.....怎麼辦我真的快被我可愛的婆婆給笑死了
XDDDDDDD
好啦真的有點像我不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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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木屐一起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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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後的花海實在美翻
沒想到可以連續兩年都在日本看到櫻花!!太感動���!!
YUI那時候是拍楓紅,我覺得如果是年尾要結婚或是明年初要進禮堂的準新人們
可以抓一些時間點來拍攝喔!!絕對是很值得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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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這個景拍得很驚險阿
不過又是攝影師才知道的秘境了
沒有什麼觀光客來
第四套:色打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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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老逼四套中最喜歡哪一套,他說紅色那套
可能是因為衣服讓整個人氣色顯得很好的關係吧!!
哈~其實四套我真的都很喜歡,一時要選真選不出來
但色打掛這件的顏色,我決定得超級快速
就是要最亮眼華麗的紅色可以不讓整個人被櫻花的粉感給埋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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傘撐起來和色打掛好絕配
和鳥居的合照也很有F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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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因為這一套拍攝
才讓我知道京都的大覺寺這個景點如此之脫俗美麗
要不是因為此次的拍攝我根本不知道有這個地方
有機會真的還想再來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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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幽宓但有意境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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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幾張色調稍微有點不一樣
但我也放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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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太多喜歡的照片
光是挑照片就是個大工程
這篇都快破百張照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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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這邊讓我超印象深刻的
原來還有這麼壯觀的景色隱藏在大覺寺裏頭
不是熟門熟路的話跟就不知道在哪邊
偷偷說這也是《刺客聶隱娘》的拍攝場景之一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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拋彩球這個動作重複了好幾次
不得不說攝影師真的很專業又內斂
都是很微調把角度調到最好
還趴超低地拍照,好敬業!
下一篇再跟你們分享花絮照吧
想分享的一篇寫不完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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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上日式傳統服飾
一定要這樣正襟危坐(?)地拍個幾張才是最有氛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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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照系列
現在想想應該要多拍一些的啊!!
自己都覺得很像在拍大河劇
好啦其實我沒看過大河劇
但什麼篤姬阿、天地人、義經、利家與松這種我還是有聽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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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千年古都,身披一襲色彩豔麗、綴滿刺繡的色打掛真的是女人的夢想
像這樣華麗的色打掛禮服,其實在古代是武士家的女兒出嫁時才能穿的新娘禮服
和白無垢相較起來顏色較為鮮豔亮麗許多
因此現在也是讓許多喜愛日本傳統文化的女孩喜歡的傳統服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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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指交扣的意境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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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是劇照吧.....老逼是在演什麼將軍之類的
真的好有氛圍的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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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這樣子不用正面看鏡頭的背影照
我覺得也是必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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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流露出對婚姻的尊重與兩人的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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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覺寺裡面真的處處都是景阿
不只內景、通道、連隨便讓人棲身休息的小亭子拍起來都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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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身於花海中覺得更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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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滿開心選在今年的生日這天
圓了自己的海外婚紗夢
���且還是超級正統的日式婚紗!!!
人生無憾了阿
也謝謝老公大人的大力配合啦
兩個人到現在已經在一起13年半了
連日本的工作人員聽到都很訝異
可能就是因為我們相處起來自然
拍照起來也不會彆扭吧
真心很喜歡這次的拍攝成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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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來把京都的婚紗公司訊息給你們
資訊如下:
KYOTO PHOTO WEDDING BELL HEART
所在地 京都府京都市中京區七觀音町629-1
阪急電車烏丸車站步行5分鐘
京都市地下鐵烏丸禦池站步行5分鐘
電話 075-231-4955(日本時間10:00~18:00中英文三語對應)
電子郵件 [email protected]
休息日 周一(周一如果是日本法定假日的話,會把休息日改到周二)
文章出自: 陳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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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tharchive · 8 years ago
Text
大哥 by priest (part.3)
|卷一|卷二|卷三 |
【卷三•嬰兒】
  第五十三章
   給時光以生命,而不是給生命以時光——帕斯卡。
   後來,為了找麻子媽和宋老太,魏謙他們幾乎把整個城市都翻了過來,可是這個城市太大了,所有臨到眼前的線索,最後都是捕風捉影。
  有人說看見她們出現在公園的人工湖附近,有人說她們往護城河的方向走了,還有人說,在某個廢棄的橋洞裡看見過這樣一老一殘的兩個女人。
   然而他們終於還是一無所獲。
   麻子媽和宋老太就這麼沒了。
   對於這件事,受衝擊最大的是小寶。
   如果有可能的話,沒有人想讓她知道這件事,可是朝夕相處的兩個人說失蹤就失蹤了,要瞞住她是不可能的。
   父母過世的時候,小寶還太小不懂事,早就記不得了,可是奶奶不一樣。
   奶奶是她最親的人。
   她原本是個伊甸園裡不知風雨的小女孩子,宋老太的離去,毫無徵兆地把她拖進了人間,迎面而來的,是她從未重視過、也從未真切體驗到的時光的刀風,一下見了血,就是切膚之痛。
   那段時間小寶總是毫無徵兆地發呆,偶爾不知想起了什麼事,轉身就會掉眼淚,她想起自己和奶奶吵架,想起自己氣她,想起自己總是覺得訓練和考試更重要,總會不由自主地忽略她。
   當宋老太在臨近凍餓而死的時候,當她最後一眼環顧週遭世界,發現整個城市沒有一個認識的人,放眼望去,滿眼全是陌生的時候,她會後悔自己那一刻頭腦一熱做出的決定嗎?
   沒有人知道。
   她或許淒涼悲痛,或許一隻腳踏入死亡的國度裡,賓至如歸。
   都是一念之差的命運,宋老太截斷了所有可怕的未來的可能性,以另一種形式,濃墨重彩地將自己延續在了她親人的血脈裡。
   再後來,熊嫂子陳露也沒了。
   不知道她是否安詳,想來她生命中有諸多如此這般的不如意,該是不甘心的吧?
   她太年輕,並不是喜喪,喪事辦得緘默而凝重,全公司的人基本能去的都去了。
   老熊在繼任者魏謙的對比下,顯得格外性情溫和,他專一而多金,年齡也不算大,長得確實不怎麼樣,不過中年男子,視覺上看著漂亮的終歸少見,也就不算什麼缺點了。
   陳露死後,有一小撮人曾經打過「熊夫人」的主意,有些只是單純關心,想給他介紹個新的伴侶,還有些是居心不良,企圖自己頂缺。
   可惜這些人沒過多久就都偃旗息鼓了——因為老熊做了一件特別出格的事。
   他把家財分了,他自己的父母比他有錢,不用顧忌的,因此老熊把財產一分為二,一半留給了陳露的父母,一半捐給了城郊的一個寺廟,然後自己剃光了腦袋,進去當了和尚。
   據說由於其為我佛做出了卓越的經濟貢獻,老熊進去以後就直接拜在了住持門下,成了個進門晚、輩分大的關門弟子。
   那麼多年過去了,他居然又變回了當年那個在高寒缺氧的山區徒步買鍋的大傻逼。
   再後來……
   魏謙停好車,從後備箱裡把新買的大行李箱拖了出來。箱子裡已經裝進了一些東西,都是他認為需要的,箱子拎起來手感很好,很能裝東西,不沉,看起來很結實,樣子也不錯——當然不錯,魏謙挑了半天,才挑到了這麼一個最貴的。
   這並不符合魏謙的個人風格,他雖然早就已經和「窮」扯不上關係了,但卻並沒有像他自己想像的,成為一個揮霍的暴發戶,從他錢包和私人卡裡花出去的錢大多不是給自己買什麼,魏董事長依然是個讓人印象深刻的死摳門。
   如果他本人需要什麼東西,走進一家商店,最後買走的一定是其中價格中等乃至中等偏下的。他所有的衣服都是千篇一律的基本款,襯衫一律是沒有任何花哨的白襯衫——這樣就可以不用為了搭配衣服買一大堆領帶。
   說實話,如果不是他本人的精氣神和面貌,別人看到這個小夥子,八成會覺得他不是賣保險的就是售樓處的。
   他也依然開著他那輛破破爛爛的小邁銳寶,於是每每需要出門見人的時候,就必須得把代步工具換成公司的公車,以免被人看見顯得太寒酸。
   這皮箱當然不是他捨得給自己用的,魏謙一路拎上樓,把它放在了魏之遠門口,伸手敲了一下門,以引起屋裡背對著他的人注意,而後一聲不吭地轉身走人了。
   魏之遠回過頭來,他哥已經走了,不遠處傳來一聲關門的響動。
   他站了起來,默默地把箱子拖進屋,伸手摩挲了一下行李箱的把手。而後他遲疑片刻,走到魏謙門前,像罰站一樣地靜立良久,想要叩門的手抬起了三次,又放下了三次。
   那個光怪陸離的年會過後,他們倆就一直是這個狀態——魏謙依然為魏之遠做他所能做的一切,但一直把他當空氣,如果必須要和他說話,就會簡短得像打電報一樣節約環保,並且絕不看他的眼睛。
   本來按照魏謙一貫的脾氣,他肯定會大發雷霆。
   魏之遠當時被他一拳把酒打醒了,還以為自己接下來會挨上一頓臭揍,回家的路上,他甚至想到魏謙說不定會和他斷絕關係,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可是都沒有。
   後來發生的一系列事讓他們倆都心力交瘁,魏謙沒時間、也沒有精力揍他了。
   至於魏之遠所構想的最壞的結局……他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低估了他哥的感情,儘管那感情並不是他想要的那一種。
   夜深人靜的時候,魏之遠會毫無來由地自省和反思,他發現「一刀兩斷、玉石俱焚」之類的事,是只有自己才能做出來的,大哥心裡但凡還有一點感情維繫,他就絕不會走到那一步。
   魏謙對弟弟妹妹的疼寵都在日復一日的不動聲色中,變得幾乎如背景色一樣不易察覺的東西,而今,反而在這樣抗拒的態度裡被凸顯出來。
   魏之遠感受到自己某種行將就木般彌留的眷戀——事到如今,他就要走了。
   離開並不是他的主意,是某一天,魏謙把幾所國外名校的招生資訊列印出來,連同一張存好了錢的卡一起放在了魏之遠面前,也沒提什麼,一切盡在不言中:你自己看著辦。
   一年後,魏之遠完成了申請和一系列的手續,他即將帶著錄取通知書,乘坐第二天的飛機離開,飛到十幾個小時以外的陌生國度。
   而他所愛的人在地球的另一側,漫長的時差使得古人說的「千里共嬋娟」都成了不可能的幻覺。
   魏之遠最後還是沒有驚動魏謙,他獨自一人悄悄地出去了。
   他漫無目的地坐在公共汽車上,走街串巷地路過整個城市,這裡與十幾年前相差得太多了,乍一看,改變幾乎是面目全非的,那時,魏之遠沒有想到過這裡會終結他的流浪。
   ……後來,他也沒有想到這裡原來不是他的最後一站。
   魏之遠不知道自己坐車走了多遠,公交車一路開到了終點站,市區裡活活能把人擠成相片的車廂裡只剩下他一個乘客。
   乘務員奇怪地看了一眼這個年輕的乘客,走過來提醒他:「小夥子,終點站了,下車了。」
   魏之遠這才如夢方醒,渾渾噩噩地在陌生的地方下了車。
   有時候,城市的郊區就像隔壁縣城一樣遙遠,魏之遠先開始沒有反應過來這是什麼地方,他在馬路邊上站了一會,看見了一個非法的「一日遊」散團。導遊舉著個小紅旗,正唾沫橫飛地在前面領路,後面跟著一排累得像狗一樣的遊客。
   講解詞有隻言片語飄進了魏之遠的耳朵,他聽見了某個寺廟的名字,好一會,他才想起來,這好像就是老熊出家的地方。
   魏之遠不知道自己出於什麼心態,跟著這群遊客一路走到了寺門口,他原本就是想來看一眼,沒指望會遇見老熊,沒想到在售票點就看見了那貨。
   只見老熊頂著個光溜溜的大禿瓢,身披袈裟,一手收錢一手遞票,還不忘唾沫橫飛地對遊客推銷一番:「施主要買香嗎?本寺許願很靈的——想求桃花的女施主請在這邊排隊,今天特價促銷,買香送平安符,大師親自開過光的,等等,今天只限女施主,那邊那個小夥子你不要混進���!」
   魏之遠:「……」
   一大波旅遊團過去,老熊才歇下來,用寬大的袖子擦了把額前的汗,拿起旁邊的礦泉水一口氣灌了半瓶,然後舒服得長長嘆出了口氣:「阿彌陀佛!」
   魏之遠這時才有機會走過去:「我以為你是來清修的。」
   老熊抬頭看見他,有些吃驚,忙招手叫過了一個半大的小和尚接班,問魏之遠:「小遠?你怎麼來了?」
   魏之遠苦笑了一下。
   老熊覷著他的神色,想了想,說:「那行吧,既然來了,你跟我去我住的禪房裡坐一會。」
   魏之遠可有可無地點了點頭,剛要抬腳跟上他。
   老熊又回過頭來補充了一句:「等會,你先把票買了,我們這小本買賣,你不許仗著熟人逃票。」
   魏之遠無奈地掏出一把零錢,他算是明白了,老熊所謂的「出家」就是專程來褻瀆佛門的。
   寺廟在山間,炎炎夏日,山上鬱鬱蔥蔥的植被被當做旅遊區保護,一個個養得翠綠欲滴。
   穿過遊客遍佈的前院,老熊帶著魏之遠走進了「遊客止步」的後院,裡面卻一下子清寂了下來。
   門口臥著一條長毛大狗,看見人,絲毫也不驚詫,一個小和尚正在打掃院子,見了他們,客客氣氣地和老熊打了招呼。
   遠近有似有若無的敲木魚和唸經的聲音,融化在一片久久不散的蟬鳴裡,香燭杳杳,「佛門清淨地」的感覺撲面而來。
   這裡是古剎,毫無疑問的,禪房都很破。當然,作為本寺的大財主,老熊住的地方已經是條件最好的了。
   老熊燒了壺熱水,給魏之遠泡了茶。
   魏之遠端起來嘗了一口,只覺得是一股粗茶梗子味,他低頭一看,只見裡面的茶葉舒展地上下起伏,一片片翩翩起舞,都長得十分粗枝大葉,活像直接在大柳樹上擼了一把,弄下來的樹葉就直接給客人泡茶喝了。
   於是他又把水杯放下了。
   老熊問:「這都快吃晚飯了,你大老遠跑這來,跟家裡說過了嗎?你哥知道嗎?」
   魏之遠兩隻手指懸在杯沿上,把濡濕的茶杯轉了一圈,答非所問地低聲說:「我明天的飛機,要出國了。」
   老熊先是一愣,而後他沉默了片刻,嘆了口氣:「也挺好的,將來你回來就是『海歸』了,比我們都出息……起碼比我出息。」
   魏之遠的嘴角機械地提了一下,他想:回來?我還回得來嗎?
   他生硬地轉換了話題:「當和尚感覺怎麼樣?」
   「還行,就是廚房不做豬肉燉粉條,怪想的。」老熊抽了抽鼻子,「幹嘛,你也想來?」
   魏之遠笑了一下,沒吱聲——他沒告訴老熊,遠遠地看見山寺的一瞬間,他心裡真的冒出過這個想法……不過後來被售票處的買一送一打消了。
   「別來,你心裡有十丈軟紅塵,肯定待不下去。」老熊說著,想起了什麼,語氣低沉了下去,頗有些自嘲地說,「我就不一樣了,我的十丈軟紅塵已經化成彩霞飄走了。」
   魏之遠問:「你除了賣門票賣香,每天還幹點什麼?」
   「什麼賣來賣去的?多難聽?和尚也是要吃飯的弟弟,貧僧主業依然是清修,只是偶爾以寺為家,想方設法給大家創點收而已。」
   魏之遠沒和他計較,仍然問:「你修什麼?」
   老熊說:「小乘,我修自己的『我法空有』,學不會大乘裡面『四攝』『六度』的那一套,我就想自己脫離苦海,沒打算普度眾生帶著別人,你要是來找我求安慰,就省省吧。」
   魏之遠搖搖頭:「我沒打算求安慰,我已經死心了。」
   老熊嗤笑了一聲:「少年,我信你啊?」
   魏之遠長久地沉默不語。
   兩人兩廂無話半晌,老熊終於又忍不住開了口。
   「我是站在檻外的人了,你再驚世駭俗,也驚駭不到我這裡了,給你幾句忠告吧。」老熊說,「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跟你哥說過,你是個很『薄』的人,這幾年我和你接觸不多,不過每次看見你,都覺得你是越長越薄,快要薄如蟬翼了。」
   魏之遠神色不動地說:「熊哥,你是說我很狹隘麼?」
   「沒錯,有慧根,我就是那個意思,」老熊坦率地承認了,「你想想,你感覺你一生中最不可踰越的東西、最得不到的東西、最戰勝不了的東西是什麼?」
   魏之遠沒有說話,年輕的臉上浮現出顯而易見的痛苦神色,老熊不用問,就知道他想起了誰。
   然而他只是毫不憐惜地一擺手:「你想說是你哥?你這個過不了青春期的小男孩啊……你哥疼你都來不及,你說他可有多冤枉啊,莫名其妙地就成了你一生中最大的心理創傷。」
   魏之遠的手指快要掐進茶杯裡了。
   老熊:「年輕人啊……走了也好,看看外面的世界,每天給自己十分鐘,好好想想自己這二十多年都是怎麼過的。謙兒不是你的問題啊孩子,���怕有悖倫常,他只要還好好地活著,就不是你的問題,你的問題多了去了,不過歸根到底還是你自己。」
   魏之遠茫然地抬頭看著他。
   老熊指了指自己禪房裡破破爛爛的蒲團和牆壁:「今天來也來了,你就坐在這好好參個禪吧,我出去賣門票了。有些事,想清楚了你就無堅不摧,想不清楚你就困在裡頭了。你哥……他這輩子就這樣了,你還有機會。」
    第五十四章
   魏之遠從老熊那離開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上了。
   他沿著寂靜無人的公路找來時的公交站,稀疏的路燈光把他的影子拖得老長,一陣風吹散輕薄的雲層,就露出了漫天的星光來,浩瀚宇宙一覽無餘,顯得人間更加鴉雀無聲。
   由於寺廟作為旅遊景點,過了下午四點半就不再售票了,接待時間有限,所以為了節省資源,每天過了五點半,最後幾班去市裡的車的間隔是四十五分鐘一趟的。
   孤零零的公交車站,就只有魏之遠一個人靠在車站的柱子上,低著頭等車。
   也許有些地方的確適合思考,比如監獄之於韋伊的黎曼猜想,大菩提樹之於釋迦摩尼的佛。在老熊那小小的禪院中,魏之遠內心的痛苦、糾結與偶爾惡毒的不甘都在起伏後,緩緩地沉澱了下來。
   一開始,魏之遠無法抑制地無數次想起魏謙,那是他日思夜想的人,他甚至覺得自己能描述出魏謙的每一根頭髮絲。
   魏之遠沒有壓抑,他放任了自己信馬由韁的褻瀆那人的渴望,因為他很可能很快就連思念的權力都沒有了。
   然而隨著太陽西沉,溽暑漸消,檀香的味道從古舊木架的縫隙裡透出來,他濃烈的情緒幾起幾伏,終於疲憊地安靜了下來,不知怎麼的,魏之遠忽然想起了那個死在冷庫裡的人。
   很多年了,魏之遠從未懺悔過,從未認為自己有一點過錯,更是在事件平息之後,就很少想起。
   現在,他已經很難回憶起那個人的形象,唯有當時的感受,還清晰地印在心裡。魏之遠還記得,在知道魏謙可能再也回不來了以後,他獨自一人從老熊的藥店回來,把車支在一邊趴下去時碰到的那個冰冷的車把,和上面隱約的鐵鏽味。
   為什麼要殺死那個人呢?
   仇恨嗎?
   不……沒到那種地步,畢竟那個人只是個膽小鬼,沒有給他造成什麼實質的傷害。
   那是為了正義嗎?
   當然更不可能——魏之遠覺得,如果自己心裡有那東西,他第一個要幹掉的人就是自己。
   他的精神世界封閉,自私冷漠而又偏激,或許會一時心情好,出於舉手之勞把胡同裡遇見的小男孩拎上他的車,這已經是極限了。
   如果當時不是他哥出事,他真的會做到那一步嗎?
   冥想的思緒把他帶回到十三歲的夏天,分毫畢現的記憶重播,某種熟悉的感覺湧了上來,魏之遠突然一下子明白了過來——那就是他二十多年來縈繞不去的噩夢,那種深邃到了骨血裡的無力感。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補償自己幼年時代的無力感,那使得他變得時時處心積慮、機關算盡,甚至到了極致,就做到了謀殺的地步。
   可那些東西就像一個張大了嘴的黑洞,只會讓人越來越深,哪怕他最後成為一個連環殺手,也永遠都無法彌補自己的心。
   好在,那場無望的暗戀隨即成了他的新的精神支柱,回想起來,魏之遠可以為了大哥無數次地敲響無數個人的門,然而只此一次,至他挑明瞭一切,被打碎最後一絲幻想的時候,那根支柱就塌了。
   自古華山一條路,而他就走在這條越來越窄的路上,死不停步,死不回頭,哪怕前面是懸崖,他也會一路走下去,直到摔個粉身碎骨。
   ……好像這樣他就能安慰自己說,自己是一個強者了。
   就在這時,一片車燈打過來,魏之遠以為是公交來了,一抬頭,卻看見了魏謙的車。
   他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提線木偶一樣僵立的動作讓他看起來有幾分拘謹。
   魏謙拉下車窗,對他做了個「上車」的手勢。
   魏之遠猶豫了一下,坐進了副駕駛,偏頭看了看魏謙冷漠的側臉,試探地問:「是熊哥通知你的嗎?」
   魏謙簡短地應了一聲:「嗯。」
   就再沒了下文。
   他不想說話,魏之遠看得出來。
   他肯半夜開車穿越大半個城區來接自己,卻不願意和自己多說兩句話。
   魏之遠靠在座椅背上,週而復始的無力感漫過了他全身,他想,我到底該怎麼辦呢?
   第二天,魏謙沒去公司,開車送魏之遠去機場。
   魏謙替他拎了一個箱子,一路沉默地把魏之遠送到了海關口,把箱子豎在地上放好,難得正眼看了魏之遠一眼,跟他說了一句話:「走吧。」
   說完,他就好像擺脫一個沉重的包袱,轉身就走,似乎連看都懶得多看一眼。
   魏之遠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哥,你能……能讓我抱一下嗎?」
   魏謙垂下眼,目光落在掐在自己胳膊上那隻近乎痙攣的手上,然後他緩緩地伸出手,把魏之遠的手扒拉了下去,就這麼一聲沒吭地轉身走了。
   他就是這麼的鐵石心腸,只要是拒絕,就連一絲回轉的餘地都沒有。
   當魏之遠獨自走過海關的時候,他似乎覺得整個國門都在自己身後關閉了,難以言喻的孤獨從光可鑑人的地磚上反射出來,刺得他眼睛生疼。
   可是他不知道,魏謙其實並沒有走遠。
   魏謙獨自在候機大廳外面徘徊了一陣,抽了根煙,然後重新走回來,找了家速食店坐進去,點了一杯飲料,一直看著手錶,等著魏之遠的航班順利起飛。
   當他獨自一人時,冷漠的表情終於破裂開了。
   在魏謙的印象裡,魏之遠永遠是那個細胳膊細腿,會窸窸窣窣地鑽到他懷裡的小崽子,他閉上眼睛,都能想起小東西掉第一顆牙的樣子,哭著求自己賣了他的樣子。
   魏謙甚至參加過幾次魏之遠的家長會,那是個好差事,因為只要正襟危坐地裝深沉,等著老師表揚就可以了,永遠不用像當小寶的家長時那樣,隨時準備著被數落一通。
   多好的孩子。
   可現在這種情況又是怎麼回事呢?魏謙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面對魏之遠,一直以來只能冷漠相向。
   他也知道這樣的處理是不恰當的,魏之遠從小就是個那麼敏感的孩子,每次他眉頭才輕輕一皺,小孩總會第一時間噤若寒蟬起來,不管是誰的原因,魏之遠都會先小心翼翼地自我反省一番。
   魏謙能想像得出,自己這樣有多傷人心,可還能讓他怎麼辦呢?
   機場人聲鼎沸,到處都是拖著行李箱匆忙往返的人,速食店裡放著某一首吉他伴奏的外國歌曲,像是一場無人知道的離別。
   那小崽子……就這麼走了。
   魏謙嘆了口氣,推開空空的飲料杯,站起來離開了。
   小寶考上了南方的一所藝術院校,去那邊住校了,現在,小遠也走了。
   隔壁麻子媽的房子始終空著,他定期叫人打掃,好像她還會回來似的。而三胖和林清結婚了,從父母那裡搬了出來。
   他的家,他的鄰居,似乎都空了。
   很多年前,魏謙和三胖東拼西湊地數著積蓄和補償款買房子,帶著自己永遠脫離了棚戶區的興奮、搬進新家時的情景還歷歷在目。
   如今……
   魏謙用力甩了甩頭,逼著自己不再想。他如果也會傷春悲秋,早就沒時間做別的事了。
   轉眼,魏之遠已經走了大半年。
   魏之遠很快適應了國外的生活——他可以很快地適應任何生活。
   他每天上課、做論文,去圖書館,手腕上纏著木頭佛珠,定期去教堂。
   他和老熊一樣,不信東方的神,也不信西方的神,他甚至不想從中找到救贖,他只想找一個可以沉澱下來安靜面對自己的地方。
   魏之遠始終記得,臨走的時候,老熊送他的一句話:「凡人愛憎貪嗔癡,都不過是一念的事。」
   千人百態,其實也不過是各自選擇放大和壓抑的念頭不同,放下可笑的自尊和傲慢,扒開皮肉,把藏汙納垢的自己研究透了,就有了一把能洞穿世界的劍。
   魏之遠會定期定時給家裡座機打電話,想聽聽那個人的聲音,他不敢打魏謙的手機,怕打擾魏謙工作。
   可是如果小寶不放假回家的話,家裡的電話基本都是沒人接的。魏之遠不知道是魏謙聽到了來電顯示刻意避開自己,還是忙得家也顧不上回。
   ……哦,對了,有一次魏謙接了。
   當時魏之遠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聽見大洋彼岸那邊傳來一陣什麼東西掉地下的聲音,���裡嘩啦了好一通,接著似乎還有重物砸在地上的動靜,隨後他「喂」了好幾聲,那邊再沒有動靜了。
   魏之遠沒敢掛,他猜魏謙多半是把電話碰掉了,掛了就再打不進去了。他趕緊換了電話,打魏謙的手機,依然是沒人應答。
   小寶太遠,和他一樣鞭長莫及,最後,魏之遠只好找到了三胖。
   他掛著電話上的耳機足足一個多小時,才等到三胖趕到他家,接起了他家的電話:「弟弟,還在啊?沒事,你哥就是喝多了,接電話的時候被電話線絆了一下,就沒起來,睡一覺起來就好了,放心吧。」
   這是沒事嗎?
   他在那邊過得都是什麼日子?
   魏之遠恨不得立刻就訂機票回去,可隨即又想到,回去他也什麼都做不了,他哥說不定連理都懶得理他,更遑論讓自己對他的生活指手畫腳了。
   直到過年——農曆中國年。
   魏之遠和國內有十三個小時的時差,他掐算好了時間,在新年鐘聲響起前半個小時撥通了家裡的電話,這一次,出乎他意料的,只響了一聲,對方就接了,熟悉的聲音從電話那邊流來:「小遠吧?」
   魏之遠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卻依然被這簡單的三個字擊打得潰不成軍,幾乎難以自已。
   他不知自己有多久沒聽過大哥這樣心平氣和地和他說過話了。
   那天魏謙和他聊了好一會,像小時候那樣,耐心地聽了他在那邊是怎麼生活的,學校裡學了些什麼,有沒有交新朋友,直到對話被魏謙那邊世界大戰一樣的鞭炮聲打斷。
   魏謙低頭看了一眼表——他的手錶早換成了雙時區款的,上面永遠顯示著另一個時區的時間。
   他說:「快吃午飯了吧?今天過年,你找個中國人多的地方,吃點好的。」
   魏之遠被嘈雜的背景音震得聽不太清:「哥你說什麼?」
   魏謙自嘲地笑了一下,提高了聲音對那邊大聲說:「沒什麼,你好好上學吧,聽不見了,我掛了。」
   客廳裡沒開燈,也沒開電視,魏謙只是坐在沙發上,似乎只是為了等誰的電話。
   當初為了讓家裡人都有自己房間、過得舒服一點而特意買的大房子空曠得嚇人——小寶因為跳舞的特長,被一個電影劇組挑中,春節也沒能回來,魏謙沒告訴她,其實那部片子自己也投了資。
   魏謙放下電話,按了按不大舒服的胃,打算在大年夜給自己煮一碗小米粥。
   老熊離開後,魏謙成了公司名正言順的核心,短短一兩年的時間,公司在他手裡擴張了幾倍,民營企業生存不易,數百個員工跟著他,每一次開疆拓土他都要親自出面,絞盡腦汁地疏通各種關係,他總是奔波在路上,總是有沒完沒了的應酬,動輒一斤多的白酒灌下去。
   魏謙不知道自己這麼玩命還能玩幾年,但歲月不饒人,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終於不再是那個被一記重拳打中胃、休息兩天也能生龍活虎的少年了,煙酒與勞碌正在一點一點地掏空他的身體,魏謙能感受得到這個過程。
   剛入冬的時候,有一次魏謙喝多了回家,剛進門就迷迷糊糊地聽見魏之遠的電話,他一聽越洋電話,立刻急著要接,這才不小心被絆倒。
   當時他直接就地昏迷,等到三胖匆匆趕過來,才總算把他拖到了床上,誰知後來就因為受了這一點涼,居然又一次引發了他的肺炎。
   可把三胖愁得,看他的眼神幾乎讓魏謙感覺自己已經命不久矣了。
   魏謙不鹹不淡地和馮寧聯繫了幾次,最後還是不了了之。馮寧喜歡的是那種「表面上愛搭不理,內心情誼深重」的男人,而不是魏謙這種「表面上客客氣氣,內心可有可無」的類型。
   後來,三胖又給他介紹了好幾個女孩,喜歡魏謙的女孩不少,不過其中特別膚淺的、為了錢的、充滿幻想不過日子等等那些不靠譜的,都被專業媒婆三胖給過濾掉了,他精挑細選,找的都是願意好好過,真正喜歡魏謙這個人的好姑娘。
   但這種不求財也不怎麼虛榮的好女孩,多半追求純粹而美好的愛情,哪個願意忍受男人任務一樣地應付自己呢?
   終於,魏謙還是習慣了自己形單影隻的日子。
   他自己倒是沒什麼,三胖每次見了他都愁眉苦臉,好像這媒婆當得不專業,有多對不起兄弟似的,後來三胖還自願成了他的專業擋酒戶,以前是一個人趴下,這回經常倆人一起趴下,別的倒是沒什麼,只是把林清弄得非常有意見。
   就在魏謙把粥鍋架上爐子的時候,門響了一聲,他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聽見小寶咋咋呼呼的聲音:「哎喲,絆我一跟頭,哥你在家嗎?怎麼不開燈?」
   魏謙幾乎有點難以置信:「你怎麼回來了?」
   「我不能讓你一個人過年啊,就請了半天假飛回來了,明天早晨四點走,六點多的飛機,我再趕回去。」宋小寶蹦蹦跳跳地跑進廚房,「你要做什麼吃啊?哎喲祖宗!你不是要喝這玩意吧?躲開躲開,我要和麵,我要吃餃子!」
   幸好,還有個丫頭。
   就這樣,轉眼又是四年。
   四年後,魏謙也沒想到,自己會在那種情況下見到魏之遠。
    第五十五章
   這個事情,是小孩沒娘,說來話長。
   前因後果可謂是無巧不成書。
   當年魏謙他們做的第一個項目的地方,現在已經有了一個成熟的項目部,當然,受城市本身發展所限,這邊這個團隊的投資規模一直不大,人員配備也不怎麼精良。
   事情就發生在這裡。
   起因是張總的表哥。
   張總本人是個眾所周知的坑爹貨,這已經是無可非議的事了,但他的表哥可不簡單——當年他是市委書記,現在已經給提到了省裡。
   通過一些小道消息,魏謙他們還聽說,這位值錢的表哥過幾年很有可能直接調入直轄市當一把手,此人極其善於鑽營,人脈寬廣,背景頗深,而在任期間竟然還很有些政績,把三四線小城市的核心商圈建得比省會不差什麼。
   眼下他的未來是個什麼節奏,誰也說不清楚。
   所以這條關係線對於魏謙他們來說,是必須不能斷的。
   即使魏謙和三胖一致認為,坑過他們的張總是個板上釘釘的腦殘,但跟張總的關係一直保持得非常不錯,平時私下裡經常異地來往,吃吃喝喝,就是他介紹的一些不靠譜的項目都找藉口推了。
   表哥回老家,是為了給他的老母親——也就是張總的大姑過壽,老太太八十有九,按當地的習俗,老人過生日要避開整壽,正壽提前一年大過,那麼她也就相當於是過九十大壽了。
   張總和表哥操持得很大,邀請函還是張總親自跑來,送到總部董事長辦公室的。
   壽星老太太已經傻得連兒子都不認識了,作為壽宴的主題吉祥物,她全程就坐在輪椅上露了個臉,很快就被保姆推下去,用小勺餵糊糊吃去了,接下來,壽宴變成了一個關係網成員俱樂部。
   魏謙跟三胖一人帶了一個非常裝逼的名片盒,基本只能放很少幾張,眨眼就發完了,只好靠神通廣大的董事長秘書小菲隨時補充彈藥。
   一頓長達三四個小時、比談判還費神的壽宴吃完,來客與主人的交情自然就分出了三六九等,最親近的當然要留下,換個地方再聊一聊。
   這天大領導表哥比較給面子,跟魏謙他們、還有當年合作過的李風雅李總一起,坐下來喝了好幾壺茶,這才日理萬機地連夜趕回省城,只留了個喝得找不著北的張總招待客人。
   魏謙立刻讓項目部張羅著,讓李風雅陪席,回請了張總一頓,把張總伺候得心花怒放,再加上可能到了他自己的地盤,張總多少有些飄飄然了起來,於是他就飯後耍酒瘋,鬧了么蛾子——非拉著魏謙他們找地方「消遣」。
   路上,三胖面有菜色地對魏謙說:「我有不祥的預感。」
   果然,張總把他們領到了一家金碧輝煌的私人會所,門口一排濃妝豔抹的漂亮姑娘已經列隊整齊,正笑靨如花地等著迎接。
   李風雅是個埋頭辦事的實在人,家裡還有糟糠老妻和一兒一女,一見這陣仗,酒都嚇醒了,連連擺手說:「張總,老弟,這不成,這哪行?你嫂子她……這不合適!」
   張總喝多了蠻不講理,一聽就不樂意了,臉色一撂:「怎麼?李哥看不起我?嫌我姓張的招待不周,還是嫌這些妹妹們檔次不夠,配不上跟老哥你說話?」
   李風雅面有菜色,腦門見汗,魏謙給三胖使了個眼色,三胖連忙笑臉彌勒佛一樣地打圓場:「李哥懼內不是一天兩天了,張總你第一天認識他?上次我見了嫂子,那真是……老婆一聲吼,他嚇得腿直哆嗦,你說你老哥這麼盛情款待,不是考驗我們意志嗎?」
   他一番話說得油腔滑調,張總聽出了點滋味,表情和緩下來,指著李風雅說:「放心,你放心,咱們哥幾個誰跟誰啊,嘴嚴實,今天的事,一點風聲不會讓嫂子聽見!唉,都怪我考慮不周,改天必須拎著東西去看看嫂子。」
   他給了個台階,李風雅心裡再不願意,也不好給臉不要臉,只能捏著鼻子做出一副喜笑顏開的模樣。
   張總隨手摟住一個領頭的女人,大著舌頭說:「來!給我兄弟們介紹一下,這……這是我妹妹,親妹妹,那邊那……都、都是我親兄弟,你一定、一定招呼好了,聽見沒有?」
   就這麼被「七十二行兄弟姐妹是一家」魏謙和三胖除了一起「呵呵」之外,已經想不出別的表情了。
   張總搖搖欲墜,「親妹妹」忙叫來兩個姑娘,一邊一個地把他扶了進去。
   「一會你可不能掉鏈子,這個我真玩不了,林清非得把我做成臘肉不可。」三胖趁機用蚊子音跟魏謙交頭接耳,「這個老不要臉的,兒子都快娶媳婦了,還弄這套——哎,他以前不是挺能端著、也挺會附庸風雅的麼?」
   魏謙目視前方,面無表情地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你知道『豬鼻子上插蔥』是什麼意思嗎?」
   三胖:「什麼意思?」
   魏謙:「老王八蛋在那裝象呢。」
   正說著,在張總的強烈要求下,「親妹妹」親自向魏謙他們走過來,「親妹妹」老遠露出熱情洋溢的笑容,腹中打好了腹稿,打算接著張總話茬,先來一番親兄弟姐妹之類的屁話,再貼上去摸一摸小手直接領進來。
   結果她一下碰到了魏謙冷冷的目光,腹稿稀裡嘩啦地就給凍成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廢渣。
   魏謙看也不看地從她身邊經過,到了二十步開外,才換面具一樣地換上笑臉:「老哥這是帶著兄弟們長見識,我們都是十分『受益匪淺』啊。」
   張總沒聽出魏謙損他,還當是表揚,樂呵呵地接了。
   三胖自認修煉一千年,也修不出這樣鬼神規避的氣場,連忙倒騰著小碎步跟上,藉著魏謙的餘蔭捍衛自己身上每一寸肥肉的貞操,同時偷偷給魏謙的秘書發了條短信:「叫項目部的人都過來救駕,晚了你們就死定了。」
   董事長秘書小菲收到了一級警報,連忙曲線撤退去請救兵了。
   她不敢怠慢——這幾年,他們魏董已經從「普通變態」進化成了一個「絕代變態」,無數人因為他而離開,也有無數人因為他而留下來,公司經過了幾起幾落,最後在時代下殺出了一條血路,留存壯大起來。
   效率、鐵血與層級分明已經貫穿在了整個企業文化中。
   中午的壽宴上,有個人專程通過張總的關係找過來,想轉賣手裡的一塊地,項目部幾個經理全都被指派了任務出去考察了,正值雙休日,其他人也沒上班,項目部只有預算和工程的兩個年輕小夥子留守。
   他們級別不夠,通常都是苦哈哈跟著幹活的小青年,沒經歷過這種糖衣砲彈的待遇,一聽召喚,全都不知爪往哪放了。
   這怎麼辦呢?橫不能讓總部人事林清大姐親自趕來捉姦吧?
   那要麼謊稱魏董女朋友來查崗了?
   但魏董是個沒有女朋友的鑽石王老五,地球人都知道。
   倆小青年在路上合計了一下,愁得頭髮都白了,甚至認真地考慮了一下在會館放火、製造火警的可操作性,最後,他們終於琢磨不出其他創意了。
   工程小夥說:「得想個什麼急需魏董去處理的事當藉口,什麼事呢?哎,要麼就說咱們哪塊工地失火了,你看行不?」
   預算小夥問:「那能燒死幾個?」
   工程小夥想了想,不知運行了那種演算法,最後掐著指頭給出了估算結果:「就七八個吧。」
   預算小夥在工程小夥的腦袋上使勁打了一下:「一天到晚想著放火,我說你別是有縱火傾向吧?想點靠譜的!」
   工程小夥就捧著自己的大禿瓢腦袋想,幹工程的腦子艱難地運轉良久,最後賊光一閃,他想出了一個頂級的餿主意。
   他們倆在會館附近找了個賣煮毛豆的,自導自演了一場人車搶道、最後發生了刮蹭「車禍」,下車「吵」了起來,吵到了全武行,預算小夥大聲嚷嚷著報了項目部註冊在當地的公司名,還說:「我這是公車,你這給我刮了,值多少錢知道嗎?你賠得起嗎?」
   他們這邊吵著,小菲已經跑上樓,當著張總的面添油加醋地匯報了一番,魏謙從沒聽說過這麼邏輯錯亂的主意,當場眼角一跳。
   他忙帶著三胖走下來,張總卻唯恐天下不亂,立刻指揮著一大批美女,眾星捧月一樣地也跟了出來,彷彿非見證這丟人的一幕不可。
   魏謙狠狠地剜了秘書一眼,眼角跳得更厲害了。
   只見那收了一百塊錢的毛豆大叔上了癮,越玩越像真事,不亦樂乎地享受著「罵大街賺錢」的快感,雙方二對一,竟然還能勢均力敵,後面卻已經堵了好幾輛車了。
   就在這時,一輛從外觀上看,像是要報廢的皮卡裡走出一個民工打扮的年輕人。
   年輕人高大結實,露出來的皮膚都曬得黢黑,褲腿和袖口不修邊幅地挽著,露出手腕上一串古舊的檀香佛珠,他腦袋上頂著一個因為好幾處斷裂而顯得炸毛的草帽,遮住了一半臉,腰上掛著一個巨大的腰包,像是裝了相機一類的大塊頭。
   無辜被堵在這裡的年輕人走過去,拍了拍毛豆大叔的肩膀,一伸手隔開對戰雙方:「哥幾個,我看人沒怎麼樣,車也沒怎麼樣,路上遇見都是緣分,何必呢?算了吧。」
   項目部倆小夥子對視一眼,心說聖駕沒救出來呢,可不敢就這麼算了,可是妨礙了交通,他們心裡也非常不好意思,進退兩難,臉上就露出一副苦相,唯獨嘴裡還口不對心、色厲內荏地叫喚:「那、那那那不能就這麼算了,我們得要個說法!這老頭明顯就就故意訛人。」
   年輕人看出了蹊蹺,好整以暇地笑了起來:「那你們打算讓這大爺賠錢嗎?」
   賣毛豆的一聽見「賠錢」倆字,立刻嚇尿了,頓時要掉鏈子,忙惶恐地開口辯解:「我本來沒想……」
   預算部的小夥子一看他要穿幫,趕緊「嗷」一嗓子吼住了他:「你別說!別說!就是你的錯,你有什麼好說的?」
   賣毛豆的指著他:「明明是你讓我……」
   倆小青年餘光瞥見魏謙正往這邊走,心說不能臨到最後關頭掉鏈子,於是格外心有靈犀,異口同聲地吼:「胡說,是你!」
   分貝之大,把賣毛豆的給唬呆了。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個不高不低的聲音,魏謙不耐煩地對董事長秘書說:「小菲,誰還在那吠呢?」
   精英秘書小菲忙賢良淑德地應了一聲,大步流星地衝過來,惡狠狠地一人踩了一腳,粗聲粗氣地說:「都他媽閉嘴!」
   賣毛豆的見此發展,眼珠轉了轉,按照進度,下一個環節該是他坐地大哭的場景了,他深吸一口氣,還沒來得及醞釀出情緒。
   突然,旁邊那個拉架的——民工一樣的年輕人把帽簷往上抬起了一點,對著魏謙的方向呆愣了片刻,幾乎有點不確定地叫了一聲:「哥?」
   後來據小菲口述,她沒能抓住機會迅速抓拍一張老闆當時的表情,簡直讓她抱憾終身。
   魏謙的表情先是很淡定,隨著目光落到那年輕人身上、認出了那人是誰後,驟然變得錯愕震驚起來,他身後是一個起鬨架秧子醉醺醺的張總,以及三宮六院一樣等待檢閱的不良從業婦女,這些狗男女共同構成了某種雄渾而壯觀的背景……
   使得魏謙錯愕過後,終於留下了一臉尷尬。
   他愣了好一會,才喃喃地說:「小遠?」
   三胖拚命地眨巴了兩下被酒精糊住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問:「弟弟,你……你這是剛從西山挖完煤回來嗎?」
    第五十六章
   大概是魏之遠的模樣顯得太落魄,連張總都動容了。
   他一想,人家弟弟一副剛放完牛回來的淒涼模樣,千里迢迢地從海外舊社會回歸祖國大家庭,怎麼好打擾他享受家庭溫暖呢?於是張總就難得一次識相的退散了。
   在張總漫長的一生中,他知道「識相」倆字,頻率實在不比哈雷彗星拖著大尾巴晃晃悠悠地出現在夜空高到哪去。
   魏之遠的出現如同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頓時驅散了一干妖魔鬼怪,三胖提議他們仨去找個地方坐一坐。
   魏謙就轉頭和小菲交代了幾句,最後,他的目光轉到了工程預算兩個小夥身上,可怕的魏董突然像吸血鬼一樣露出了一個含而不露的恐怖笑容。
   「明天得給那倆小孩申請個諾貝爾獎。」魏董輕飄飄地說。
   小菲處變不驚地問:「哦,哪個獎項?」
   魏董:「丟人現眼專項獎。」
   他撂下這句話,就在兩個小夥子噤若寒蟬的恐懼目光下,瀟瀟灑灑地雙手插兜地走了。
   ……彷彿欺負這群倒楣孩子,就能給剛才的萬分尷尬找回一點可悲的平衡似的。
   三胖圍著魏之遠的皮卡轉了一圈,踹了踹輪胎,又伸手刮了一下車門上的鏽跡:「看著不中用,還挺結實。」
   「我剛下的高速,上高速前檢查過。」魏之遠把破草帽摘下來拿在手裡,看了魏謙一眼,有些不自在地把挽起的袖子放下來,「嘿嘿,哥。」
   魏謙一看,好,就剩牙還是白的了。
   魏謙多年坐在企業靈魂人物的位置上,本來就年輕,再咋咋呼呼的,那得更不像話,因此他早練就了一副喜怒不形於色的城府來,此刻無論心情是怎麼樣的波瀾起伏,臉上卻依然在短暫的失態後很快恢復了過來,此時只是平平淡淡地點了點頭:「嗯,吃飯了嗎?」
   魏之遠:「沒,今天還沒顧上。」
   魏謙就伸手拍拍魏之遠的後背:「那走吧。」
   三線城市,天高皇帝遠,這一帶到處都是醉生夢死的銷金窟。
   三個人步行到了一家飯店,進去找了個僻靜的小包間。
   魏謙接過菜單,也沒問別人的意見,從頭到尾翻了一遍,五分鐘之內點完了菜,然後把菜單一扔,對服務員說:「除了上菜,沒人叫你們就不用進來了,再給我來碗小米粥——粥都沒有?那去對面粥鋪給我買一碗去。」
   三胖不幹了,開始抗議:「怎麼都是這小子愛吃的,我的呢?」
   魏謙抬起眼皮掃了他一眼:「今天吃了一天,沒夠你老人家發揮?」
   三胖:「你有沒有良心,喝得一肚子都是酒水好嗎?不都是為了給你擋?那誰——小妹,給我上一盤紅燒肉。」
   魏謙扭過頭,輕輕地嗤笑了一聲:「合併同類項。」
   魏之遠很快就發現了,這麼多年過去,他哥看起來除了氣場更生人勿進了一些、打扮更人模狗樣了一些之外,沒太大不一樣,要說有變化,就是更不會說人話了,他回想了一下從方才見面到現在,除了對張總這個外人之外,魏謙基本上就沒對誰客氣過。
   大哥大概剛才乍一見到自己有點沒反應過來,這會回過神來了,魏之遠有預感,對方的火力馬上就要過來了——他在魏謙面前總是忍不住有一點受虐傾向,因為知道魏謙這樣惡劣的態度從來都是內外分明的,連損再挖苦,幾乎成了某種他所特有的、表達親近的方式。
   果然,魏謙喝了一口茶水,上下打量了魏之遠一番,就皺著眉問:「我給你打的錢為什麼都退回來?你不會偽裝成黑奴去非法農莊幹活了吧?」
   魏之遠甘之如飴地挨了他一番埋汰,目光像是黏在魏謙身上一樣不肯撕下來。
   魏之遠說:「這事說來話長了——我回國第一站是香港,那地方不都是各國各地遊客,四處都有貨幣兌換點嗎?基本隨用隨換就行了,結果在香港逗留了小一個禮拜,我就把換錢這事給忘了,跟著去台灣,落桃園機場的時候都快晚上十一點了,機場能換錢的地方都關門了,我才想起來沒有台幣用,連機場大巴的票都沒法買。好在碰上一個從台中來的夕陽團,幾個阿姨看我可憐,就把我給領回台中了,在人家裡住了幾天,受了熱情招待有點不大好意思,正好他們家有個果園,我就過去給人幫了幾天忙,出來就曬成這幅德行了。」
   這都什麼事?魏謙心說,我他媽讓你幹的最重的活就是逢年過節擦玻璃,送你出去難道就為了讓你回來給人到果園當短工嗎?
   他板著臉,陰陽怪氣地說:「哦,我說回國了幹嘛不回家,原來是家裡太小,裝不下你這個海歸博士了是吧?」
   三胖插嘴說:「哎,謙兒,您老人家先歇會,等他吃飽了再噴行不行——小遠,你也是,回來連聲招呼都不打。」
   他說到這,停頓了一下,看了魏謙一眼,猶猶豫豫、語焉不詳地試探著問魏之遠:「還是因為不想見誰?哈哈,不會是三哥我吧?」
   魏之遠抬起頭來,目光毫不躲閃地與他對視,帶著點笑意,卻是了無陰霾,他直截了當地說:「哪的話,當年我不懂事,三哥也是為了我哥……和我好。」
   三胖沒料到他竟敢當著魏謙的面一口道破,當即愣了愣。
   魏謙卻一聽這話音,心裡就立刻猜到了個七七八八,他低下頭用手指轉了一下自己的茶杯,沒表現出什麼,以免三個人都尷尬。
   「我沒不回家。」魏之遠若無其事地轉開話題,「我們那邊做一個東西,我這屬於公幹,那車是我租的,事辦完順路就回家,正想著跟哥說一聲,就碰見你們……」
   他想起了什麼,表情變得有些古怪:「你們……那什麼了。」
   三胖頓時顧不上剛才的話茬了,連連擺手:「別胡說啊!都是姓張的老小子老不正經,我們是被他硬拉過去的,連逢場作戲都沒作就打算開溜的,我我我我是有家室的正經人,你別詆毀我的清白。」
   魏之遠笑出了聲。
   魏謙從沒聽見過魏之遠這麼開朗的笑,也很少見他竟然能和三胖也這麼健談,更沒聽說過魏之遠肯心無芥蒂地在陌生的地方、被一群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領回家。
   在他的印象裡,小崽從小就像個炸毛的小野獸,總是惴惴不安地對人間充滿戒心,哪怕他真的因為忘了換而沒錢用,以魏謙對他的瞭解,魏之遠多半會在機場隨便找個地方湊合一宿,等第二天早晨人家上班了再說。
   魏謙忽然就發現,那個當初跟他跳腳鬧彆扭,臨走都一臉行將赴死般悲痛的男孩,就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這樣默默地長大了。
   菜陸續上來,魏之遠也不知道多長時間沒正經吃飯了,一通風捲殘雲,不禁讓在座的另外兩位想起了他一頓幾大盆米飯的少年時期。
   「我早晨就啃了個乾麵包,中午沒顧上吃,一直餓到現在了。」魏之遠解釋說,「哥你怎麼就兩口粥,食兒變細了?」
   三胖:「你別管他,他現在都快清心寡慾成老和尚了,這不吃那不吃的,整天自己在家白水煮菜葉子喝稀飯,美其名曰『養生』,你說他有病沒病?人家老熊還偶爾溜出來戴上帽子開頓葷呢。」
   魏謙翻了他一眼:「是啊,所以我沒三高。」
   他看著正把大塊紅燒肉往嘴裡塞的三胖,一臉糟心地說:「我說三哥,你快長點心吧。皮下肥肉都堆得夠一人多厚了,夏天蚊子都不叮你——怕把嘴戳斷了折在裡頭。」
   對這樣惡毒的評價,三胖的回應是連肥帶瘦一大塊肉扒拉過來,衝著他吧唧著嘴吃了。
   「這個有點矯枉過正了,」魏之遠說著,擦乾淨手,剝了一顆大蝦放進了魏謙面前的小碟子裡,「不過我哥知道保養身體了,我還是挺欣慰的,接電話沒聲音的那次都嚇死我了,當時我把回來的票都訂好了,聽三哥說沒事才又退了。」
   魏謙沒說什麼,夾起來吃了。
   三胖見狀,連忙效仿,弄了一塊油乎乎顫巍巍的大肉,作勢要扔進魏謙盤子裡:「吃這個,這個好吃!」
   魏謙:「滾。」
   慘遭差別待遇的三胖認為自己受到了傷害,委委屈屈地縮回筷子自己吃了:「那什麼咬那誰,不識好人心。」
   這時,魏之遠卻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皺著眉問魏謙:「不對,聽三哥的意思……這些年你就沒找個人照顧你嗎?」
   魏謙:「……」
   三胖臉上的肉抖動了一下,乾笑了一聲:「少年,你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一開口就正中紅心啊……唉,你還是多吃菜吧。」
   魏之遠臉上的神色一瞬間變得有點複雜,他的眼睛忽然亮了,表情變了幾次,最後落在了一個有點落寞,又有些說不出的心疼上。
   三胖忙說:「對,要麼讓他們開瓶酒吧?算給小遠接風,小遠,喝不喝?」
   魏謙一聽見「酒」字,整個腦袋大三圈:「去你的,還沒喝夠?」
   魏之遠也擺擺手:「別,三哥,我���死了,讓我多吃點飯吧,一會我還得開車。」
   隨即,他偏頭看了魏謙一眼,眼神裡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眼神像是過了電,從魏謙身上虛虛地掃過:「再說我定力還沒到家,喝多了怕耍酒瘋,酒後亂性。」
   三胖一時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麼節奏,只顧著目瞪口呆。
   魏謙臉色一沉,當場把筷子一摔,兩根筷子蹦起來老高,稀裡嘩啦地掉在地上:「魏之遠!」
   魏之遠趕緊拿了雙新的給他:「我開玩笑,開玩笑的,哥,你別生氣,可別再一年不搭理我……啊,對,那什麼,我現在跟幾個朋友做一個東西,你們有興趣聽聽嗎?歡迎投資。」
   「一年不搭理」什麼的,當場開這種玩笑什麼的,以及他們魏董因為一句話就當場翻臉什麼的……三胖現在幾乎能肯定,當年魏之遠出國之前一定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這胖子千言萬語在心中,最後匯聚成了倆字——「臥槽」。
   他像面部肌肉壞死一樣猙獰地變幻著各種詭異的表情,末了,看了看魏謙,又看了看魏之遠,只好頂著這要命的氣氛站出來堵槍眼,乾笑一聲:「行,你說說。」
   魏之遠立刻就坡下驢地說了他們現在正在做的事——他們幾個同學起頭,正募集了一大幫人,正做一個公路網遊,有以世界各地風物為原型的各種公路,隨機開啟副本地圖,玩家需要隨時補給、維修車輛,為了獲得補給,升級,就會觸發各種各樣的劇情和任務。
   「我正做中國地圖的策劃,所以才把兩岸三地裡設定的各個重要的『補給點』都親自跑一遍。」魏之遠說,「『補給點』的各種副本中,NPC的態度設定成了一組符合某個分佈的隨機數,就是說玩家可能碰到『好人』,也可能碰到『壞人』,都是憑運氣的,現在我們還聯繫了幾個念社會學的朋友,探討一些極端設定下劇情發展的可能性。」
   魏謙神色稍緩,頓了頓,問:「你們的定位是什麼,價值點在哪裡?說來聽聽。」
   魏之遠:「定位厭倦了朝九晚五工作的上班族和不逃課的乖學生,長期一成不變的生活的人很容易對日常產生厭倦,我們給他們模擬一個海闊天空的世界——具體的策劃書在我車裡,一會拿給你看,明天我要開車去A市,再從A市回家,這一趟的任務就完成了。」
   三胖聽他說得挺像那麼回事,頓覺欣慰:「行啊弟弟,有點意思。」
   魏謙卻問:「以前我說給你投資的時候,你為什麼寧可一家一家的去敲別人的門,都不肯跟我說呢?」
   魏之遠端起碗,把最後一口湯喝了下去,衝他一笑,露出兩顆雪白的小虎牙:「那時候不自信嘛,現在我們在全球尋找合作方,哥你加入吧,我們會合作愉快的。」
   魏之遠說到做到,果然很快就要離開了,似乎偶遇魏謙,除了蹭頓飯之外,並沒有對他的既定行程有任何影響,魏謙從兜裡摸出家的鑰匙給他,臨走的時候囑咐魏之遠:「小寶現在就在A市拍一個什麼廣告,你有空可以去看看她,有個項目部出了點事,我得過去看一眼,你完事就自己回家吧。」
   魏之遠:「好啊,我等你回家。」
   他說完,從隨身的包裡摸出了一串珠子,戴在了魏謙的手上:「這是我跟人要了一塊酸枝的下腳料,不值錢,不過總共一百零八顆珠子,全都是我自己手工磨的,給你帶著玩。」
   魏之遠說完,似有若無地輕輕攥了一下魏謙的手,轉身走了。
   魏謙和三胖目送著他開著小破皮卡一路小煙地走遠,三胖終於忍不住問魏謙:「兄弟,這是怎麼個意思,你知道他對你……那個?」
   魏謙垂下眼,一陣心煩意亂:「嗯。」
   三胖長嘆了一口氣,覺得面前就是一團亂麻,這次回來的魏之遠更讓他覺得撲朔迷離,他只好破罐子破摔地把這件他看起來很荒謬離奇、乃至於難以啟齒的話和魏謙挑明瞭。
   三胖:「那你是怎麼想的?」
   「荒唐。」魏謙是這麼回答他的,然而卻沒有把手腕上的珠子摘下來。
   他說完,叼起根煙,邊走邊拿出電話。
   三胖聽見他用一種慢條斯理、卻讓人脊背發涼的語氣打電話給手下的人:「外立面反鹼?【注】哦,現在知道著急了?各位爺,你們可真有兩下子啊,防水怎麼做的?工程驗收的人幹什麼吃的?怎麼處理?讓相關責任人站成一排,給我把牆面舔、幹、淨……」
   彷彿他身上那一點罕見的人情味,也隨著魏之遠的走遠而消失了。
   三胖心裡忽然湧起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究竟是自己的日子重要,還是世俗倫理重要?
   隨即,三胖用力甩了甩頭,覺得自己簡直是瘋了。
   再說魏之遠那邊,他很快到了A市,按著魏謙給的號碼聯繫到了小寶。
   宋小寶和一個一起拍廣告的男模在高速路口等著他,一見了魏之遠,小寶就把車讓同來的男伴開了回去,自己上了魏之遠的車,先是「嗷嗷」地大哭了一場,哭完,又恢復了她的話嘮本質,魏之遠帶她去吃飯,走了一路,她就叨叨了一路。
   她說得最多的還是魏謙,每次聽見關於那個人的事,魏之遠就不再插嘴,只靜靜地聽,感覺自己空白了四年多的記憶正在小寶的敘述中一點一點補全。
   末了,小寶戀戀不捨地回了劇組,魏之遠找了家旅館投宿,準備第二天回家。
   他洗完澡,在桌前坐定,從行李裡拿出一本已經破破爛爛的牛皮本子,寫下了日期。
   「我沒想到會在那種情況下見到他,即使周圍有無數的人,無數的聲音,我還是第一時間就辨別出他。四年多了,我儘量想使自己顯得從容一點,辦完自己的正事再回去見他,沒想到總是有那麼多意外。
   我才發現,自己竟然那麼的想念他。
   一開始,在那種情況下,我真的很憤怒,並不是嫉妒,而是他怎麼能這麼敷衍地對待自己?我把舌尖咬出了血才冷靜下來,結果發現他也是被逼的,似乎為了脫身,還間接造成了一場搞笑的事故。
   我有些忐忑,又覺得忐忑得毫無道理,我已經有了決斷,依然無法平靜地面對他。
   大概如果能夠平靜,就不算深愛了吧?
   我想我找到了下一段時間專注的事:把我目前的工作做到完美,以及,得到我的人。」
   他說完,靜靜地在燈下坐了一陣,給了自己十分鐘自省。
   完成了這一天的全部功課,換上運動服,到賓館自帶的健身房去例行鍛鍊,想到第二天就能回家了,魏之遠就一直到躺下的時候,嘴角都是擎著笑意的。
   小寶打包了一盒低糖低脂的甜點帶回去給同事們分吃,替她開車的混血男模Alex一開始說要保持體形,唧唧歪歪地不肯吃,半夜三更又來敲她的門,可憐兮兮地捂著胃討要。
   小寶:「你這貨就這點出息,我就知道,給你留了一塊,進來吃吧。」
   高大英俊的Alex感動得熱淚盈眶,「嚶嚶嚶」地說:「離離,你就是我的女神。」
   Alex是個純同志,並且是個極有操守萬年純零,絕不做一,長得五官深邃,其人又賤又不要臉。
   「下午來那是你哥啊?」Alex邊吃邊問,「哎我操,那體型,那長相……嘖嘖。」
   小寶拿起晾衣架在他背後用力一抽:「我警告你啊小基佬,別打我小哥的主意,不然弄不死你。」
   她打人不疼,Alex也沒當回事,弓著後背任憑她打,嘴裡卻說:「小丫頭,你還以為你哥溜直啊?一看就是我的同類啊天真的小朋友。」
   宋小寶:「你放屁!」
   Alex:「哈哈哈哈,是啊,真臭。」
   他這個反應,讓小寶心裡重重一跳——Alex只有鬧著玩的時候才一本正經,說真話的時候基本都是這種吊兒郎當的態度。
   二哥難道是……
   不可能是真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
  【注】外立面反鹼:建築外牆由於防水不當,產生白色晶體的現象
    第五十七章
   Alex吃完一抹嘴,好像一隻剛心滿意足地啃完妙鮮包的大貓,眯起那雙因為血統複雜而顏色有點不正的眼睛,弓肩探爪地伸了個懶腰。
   然後他抬起頭,看見了宋小寶那被雷劈了一樣的表情,忍不住不爽地撓了撓下巴,提出嚴正抗議:「什麼情況宋離離?你歧視我們?不是你整天在手機裡看重口味小說的時候啦?我昨天還瞥見你那什麼……什麼來著?哦,倆觸手系章魚攪基的故事。」
   宋小寶舌頭有些打結,她一時間又想解釋,又想否認,又想問清楚,又想怒斥Alex胡說,這些事彼此間也排不出先後順序,各自鬧著要插隊,於是一股腦地都堵在她的喉嚨裡,最後,她磕���巴巴地蹦出一句:「我二哥才沒歧視你放屁呢!」
   Alex聽了,吃驚地睜大了眼睛:「什麼?連放屁也要被歧視?難道你腸胃裡的空氣會自然從毛孔散發出去?你也太高科技了!」
   宋小寶實在無言以對,萬般無奈下,只好動手毆打了他。
   單方面的一頓毆打之後,皮糙肉厚的Alex毫不在意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拍亂的髮型,看著宋小寶筋疲力盡地往賓館床沿上一坐,拉長了一張苦瓜臉。
   他就伸出手指,撩閒一樣地輕輕戳了她一下:「怎麼啦?真有那麼難接受嗎?」
   「廢話,那是我哥,能一樣嗎?」宋小寶一巴掌拍開他的爪子,然後雙手抱住了頭,「怎麼辦,被我大哥知道了,一定會打死他的。」
   「你大哥?」Alex不解地問,「他管那麼寬?」
   小寶說:「我不是告訴過你嗎,我們兄妹三個從小沒父母,我大哥把我們倆帶大的。」
   「哦,封建家長啊,」Alex瞭然地點了點頭,聳聳肩表達同情,隨後,他又色眯眯地湊過來,「唉,妹子,你大哥長得帥嗎?有照片嗎?拿出來看看唄。」
   這一次,小寶採取了驅趕式毆打,將此賤人一路揍了出去。
   打跑了賤A,她重重地躺回了床上,把床砸出了一個坑,然後煩躁地打了幾個滾,終於還是忍不住磨磨蹭蹭地拿出了手機,幾經猶豫,撥通了魏之遠新留給她的電話。
   魏之遠生活健康規律,已經睡了,好一會才接起來,聲音中還帶著點睡意問:「小寶?出什麼事了?」
   宋小寶假裝沒聽出來自己吵醒了他,她破罐子破摔地想,反正魏之遠也不會介意——從小到大她討厭的次數實在罄竹難書,哥哥們早該習慣了。
   她先是漫無邊際地東拉西扯了好半天,魏之遠一直耐心地陪著,末了,反而是宋小寶自己心裡裝著事,詞窮聊不下去了,兩人短暫地冷場過後,魏之遠這才問:「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跟我說?」
   小寶乾咳一聲,用緊巴巴的聲音艱難地模仿了開玩笑的語氣,旁敲側擊地說:「我跟你說個特別好玩的事,今天跟我一塊去接你的那個假洋鬼子是個Gay,那人嘴特別賤,看見長得帥的男的就走不動路,回來跟我叨叨了半個多小時,十句有八句不離開你長得帥,還在那跟我意淫說你也是。」
   魏之遠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我也是什麼?」
   宋小寶:「呃……這個……」
   她正尷尬,不知該如何表達,下一刻,魏之遠卻說:「他說對了,我還真是。」
   宋小寶:「……」
   那一刻,她心裡好像有成千上萬隻蛤蟆,一起端坐朝天,異口同聲地在她耳邊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呱!」
   宋小寶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直把自己憋得快要窒息了,才顫顫巍巍地吐出一口氣,耳畔一陣轟鳴。
   魏之遠聽她半晌沒動靜,平平淡淡地說:「嚇你一跳吧?我主要覺得事無不可對人言,都是些沒什麼大不了的東西,藏藏掖掖、如履薄冰一輩子,也沒什麼意思——你一時不能接受也不要緊。」
   他態度坦然,宋小寶沉默了片刻,也忍不住被他帶到了坦然的語境裡。
   她想了想,也是這個意思啊,Alex跟她處得挺和諧的,二哥無論變成什麼樣,對她來說,那也依然還是那個人,區別不大嘛。
   小寶的優點就是人慫想得開,這麼一來,她成功地清理乾淨了心裡的大石頭,自己鬆快了,還頗為好心地關心了魏之遠一句:「話是這麼說,但你可千萬別對哥也這麼坦誠啊,我跟你說,他現在簡直是……」
   魏之遠嘴角的笑容漸深:「他知道。」
   倒楣催的小寶再一次被他嗆住,咳了個昏天黑地,好一會,才虛弱地說:「你好大的色膽啊少俠,這都敢招供,你就不怕被那暴君滿門抄斬嗎?」
   魏之遠好像突然���得聽她這麼「嘰嘹嘰嘹」地炸毛還挺好玩,眼下到了這步田地,也確實沒有了繼續瞞著她的必要,於是他直言不諱地拋出了最後一個重磅炸彈:「因為我喜歡的人就是他。」
   宋小寶手裡的手機終於「啪嘰」一下滾到了地上,她覺得自己需要一把速效救心丸。
   等到魏謙逃避一樣地處理完所有事才磨磨蹭蹭地回家時,還以為自己開錯了門。
   他和小寶都經常不在家,出門的時間長,當然要把門窗都關上,所以平時每次推門進來,都會覺得室內空氣有種不流通的憋悶感,要好久才會散去。
   如果是晚上,那屋裡除了空蕩蕩的憋悶之外,還會加上黑洞洞的沉寂,沒有一點聲響。
   魏謙總是拖著一身疲憊,開燈,開窗戶,再打開電視,哪怕是廣告,也讓屋裡有一點動靜,然後爛泥一樣地癱在沙發上,打電話約鐘點工。
   有時候魏謙甚至會想養個寵物——以前他最煩這些會掉毛的小動物,小寶小時候幾次三番申請養個小狗的要求都被駁回了——現在他卻覺得,別管是貓是狗是耗子,起碼裡出外進的,也有個會出氣的活物,哪怕進家時能蹲下跟貓狗說兩句話,也顯得不那麼傻。
   可惜,養不成,家裡天天沒人,別說是需要吃喝拉撒的活物,就是電子寵物也死了。
   久而久之,「回家」變得一點也不讓他期待。
   可是他這回一推門,首先聞到了一股飄在空氣裡的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走進去往陽臺上一看,只見床單枕巾還有幾件衣服正迎風招展地掛在那裡。
   之後,一股小火慢燉的肉香又悠長地顯露了出來,廚房裡萬年沒人用的小砂鍋裡正冒著泡地燉著一鍋肉,魏謙隔著一小塊擦手毛巾,小心翼翼地掀開砂鍋���子,裡面蒸騰出的香味險些把他熏個跟頭。
   他頓時升起一種「養生個屁,吃肉才是王道」的念頭,再也不想碰醬油湯拌白水煮生菜了。
   「你回來了?」魏之遠突然走過來,不知從哪變出一雙筷子,手擦著魏謙的側腰,從他身後探出來,輕輕地戳了戳鍋裡的肉,「差不多了。」
   魏之遠比離家的時候結實了不少,往他身後一站,顯得格外有存在感和壓迫力,讓魏謙多少有些不適。
   但魏謙堅信,這種壓迫力來自他自己的想像,因為輪塊頭,魏之遠是無論如何也比不上從小天賦異稟的三胖的,每次三胖靠近他的時候,魏謙就只有「這貨真佔地方」一個單純的想法。
   魏謙懷疑自己是被魏之遠弄得神經有點過敏,這麼多年,他以為自己已經不在意當年弟弟年少輕狂時候的冒犯了,可好像不是那麼回事。
   儘管這次魏之遠回來,無論是言談舉止還是眼神態度,都成熟了不是一點半點,但魏謙欣慰之餘,卻隱約覺得,小遠在某些方面……好像變得更「神經」了,而且歲數大了,膽也肥了,越來越難對付——每次魏之遠似有意似無意地靠近他時,魏謙雖然不至於躲開,卻也都會忍不住緊繃一下。
   然而此時,魏謙很快就後悔了自己為什麼沒躲開。
   因為魏之遠隨即從鍋裡撈出一塊純瘦肉,小心地把燙人的熱氣吹散了一點,而後猝不及防地伸手一遞,在魏謙的嘴角上輕輕碰了一下,筷子落到了他嘴邊,專門對著他特別容易癢的耳朵說:「嘗嘗。」
   魏謙:「……」
   魏之遠假裝沒看見他輕輕一抖之後的青筋暴跳,退開一點,依然笑眯眯地說:「已經不燙了——對,我的策劃你看了嗎?怎麼樣?」
   魏謙只好叼走了筷子上的肉,若無其事地和他討論起給他們的網遊投資的事。
   這只是個開頭,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魏謙都生活在奇異的崩潰與享受的邊緣。
   讓他崩潰的是魏之遠對他的態度。
   魏之遠經常會用某些小曖昧小動作靠近他,如果魏謙木然地無視,他就會突然過界,然後再第一時間在魏謙發火之前滑回安全線以後,討好地表示自己只是鬧著玩,並且會像沒事人一樣,和魏謙一本正經地說起其他的事。
   魏之遠把「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的遊擊戰十六字方針發揮到了極致,簡直就像一隻在地上打了一百八十個洞的地鼠,隨時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就探出頭來呲牙一笑,沒等魏謙拎起棒子砸下去,他又縮回去跑了,下次又不知什麼時候、在哪裡冒出來了。
   小時候魏之遠不聽話,魏謙可以簡單粗暴地拎起來揍他一頓,長大以後,雖然揍一頓是不現實了,但魏之遠出國前那段日子,魏謙發現自己只要稍加冷淡,那男孩就能跟丟了魂一樣,任憑搓揉。
   眼下,魏謙已經肯定,這兩個對付魏之遠的方法都失靈了。
   而在他想好萬一捅破了這層搖搖欲墜的窗戶紙,該怎麼收場這件事之前,魏謙不想冒險把事情弄糟。
   一時間,他只好先忍了,感覺自己每天都生活在隨時隨地「冒出來」的魏之遠的十面埋伏下。
   而讓他享受的是,自從魏之遠回來以後,這個家終於像個家了。
   首先進屋能有個說話的人了,真正的交流和對話與敷衍或者禮貌性的閒聊是不一樣的,哪怕再自我、再孤僻的人,也難以抵抗前者讓人愉悅的魅力。
   小寶就做不到這一點,魏謙審美能力有限,真是十方色相瀲灩生姿也擋不住觀眾是臉盲,小寶那個圈子裡的事,他儘管出於對妹妹的關心,也有些興趣,卻總也分不清她掛在嘴邊的那些人都是誰,而他平時做什麼,和她也說不通。
   魏之遠不同,魏謙發現,小遠非常喜歡從定義層面上追根溯源地闡述自己對某些東西的看法,他的興趣就是做各種網絡和單機的遊戲,刨去技術層面,魏之遠熱愛制定、或者抽象提煉遊戲規則,他的思路極其清晰,善於模擬各種演變,和馬春明有點異曲同工的意思。
   只是馬春明表達不行,有的時候想到了,卻說不到點子上,稍微跟不上他的思路就會變成雞同鴨講,魏之遠好像比他多了一個與客戶的智能交互平臺。
   他回來以後,魏謙覺得過去一個月時間裡,自己說的話比之前一年都多。
   到最後,他幾乎已經習慣了魏之遠在廚房切水果,自己靠在門邊和他說話的日常了。
   能有一個舒緩放鬆、讓人愉悅的家,是多少人可遇不可求的事。
   可是這種詭異的平衡狀態畢竟只是暫時的。
   魏謙不可能自欺欺人地延續這樣的假像,而魏之遠當然也不甘心只是一次次地試探,隨著他放肆升級,表面的平衡愈加搖搖欲墜,只等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稻草就來了。
   那天魏謙下班回家,半躺在沙發上休息了一會,閉目養神的時候幾乎就睡著了,半夢半醒間,他感覺到了什麼,突然驚醒,發現魏之遠正跪坐在沙發旁邊的地板上,一隻輕輕摩挲著他臉頰和下巴的手還沒來得及收回去。
   魏之遠好像已經修成金剛不壞之身,銅牆鐵壁之面皮,做壞事的時候被人噹噹正正地逮住,他看起來居然也一點都不慌張,反而趁魏謙還沒有徹底醒盹,得寸進尺,手順著魏謙的胳膊滑下去,最後執起他的手,暗示意味極強地輕輕舔了一圈他的手指。
   溫熱而顯得有些粗糙的舌頭裹挾著連心的十指,灼熱的吐息虛虛地掠過極度敏感的指縫,魏謙幾乎頭皮一炸,剛醒過來的心跳近乎鼓噪。
   他像觸電一樣,猛地縮回手,知道這事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小遠。」好一會他才開口。
   這一次,魏謙並沒有發火,他只是從沙發上坐起來,正色說:「我得跟你說說這個事。」
   魏之遠伸出一根食指豎在自己的嘴唇上:「噓,今天別說,明天,明天好不好?明天是週末,你好歹也休息一天,別去公司了,陪我去釣魚吧。」
   魏謙沒有反對,他也覺得自己越冷靜越好,能沉澱一晚上仔細再想想也好。
   隔日清晨,他們兩個人依然去了之前去過的那個魚塘,那裡已經換了個業主,經過了幾輪整修,漲價了不少。秋天冷了,遊客也開始變得稀稀拉拉,當年他們倆佔過的小亭子卻還在,被修繕一新,攢尖頂上的瓦片刷了鮮亮的漆皮,看起來有點假。
   魏之遠一路走了進去,故地重遊,熟練地放魚餌,甩桿下鉤。
   魏謙的心思卻壓根沒在釣魚上,他沉默了好久,在魏之遠身邊坐下,決定不兜圈子,直截了當地說:「你死心吧,不可能的。」
   魏之遠的目光釘在不遠處的魚漂上,絲毫沒有波動,聽了這話,也只是波瀾不驚地回說:「哥,你沒法讓我死心,就連我自己都沒法讓自己死心,人是不可能控制自己的心的。」
   魏謙問他:「那你以後究竟想怎麼樣呢?」
   魏之遠這才輕輕地笑了一下,他擰開兩瓶礦泉水,回手遞給魏謙一瓶,對他說:「四年前,我就一直在想這些個問題——我應該怎麼辦?怎麼才能讓你接受我?如果你不要我該怎麼辦?我越想越想不開,飛機起飛的時候,我滿腦子都是你扒開我的手的背影,當時覺得自己的心都疼得裂開了,後來我才慢慢知道,那些都是沒有意義的。」
   魏謙靠在旁邊的柱子上,雙手抱在胸前,等著聽他匪夷所思的心路歷程,心情有些悲壯,覺得自己就像是拿著剜肉刀面對著身上膿瘡的人,再不適應也得要面對。
   「一開始,我覺得如果自己對你的佔有慾始終得不到滿足,或者感情始終得不到回應,那還不如殺了我,我瘋狂地嫉妒每一個假想中想要靠近你的人,我在假想中編造這些人,再把他們都殺光,來緩解我的焦慮。」
   「可是就在你電話線絆倒、我以為你出了什麼事的那天,雖然三哥跟我報了平安,晚上我還是做了噩夢。我夢見你身邊有很多的人,他們一個接一個的透明消失,最後只剩下了你一個人,獨自停留在了我的視野裡,我看著你每天獨來獨往,生病的時候暈倒在客廳,也沒人知道,只能等到自然甦醒,再自己踉蹌著爬起來找藥。接著連續好長一段時間,我只要閉上眼,都會看見這樣的情景。」
   「大概這樣過了小一個月吧,有一天,在我的幻想中,我看見你身邊多了一個面目模糊的人,我分辨不出那人是男是女,是美是醜,他只是一直陪著你,像一個幽靈一樣的影子。按照常理,這些人我在臆想中造出來,就是為了最終殺掉的,可是我後來沒有下手,因為我看見你低下頭對他笑起來的樣子。你有多久沒在我夢裡笑過了呢?我都快算不出來了。」
   魏之遠的聲音低沉而平緩,娓娓道來,就像是浮在如鏡的水面上那曠遠而意味深長的天光雲影,可是魏謙聽得胸口都悶了起來。
   如果魏之遠說的是別人,到了這地步,他做大哥的,就算綁也要把那人給綁回來。
   可為什麼偏偏是他自己呢?
   而他自出生開始,就感覺自己從未被人期待過,更遑論這樣的深愛。
   魏之遠的話就像是他手上磨得渾圓的珠子,一粒是一粒的滾出來,貌不驚人,含著某種說不得、說出來就會振聾發聵的情意。
   可怎麼這個人,偏偏就是弟弟呢?
   「我突然覺得豁然開朗,那時我想,等我幾年後畢業回國,哪怕看見你真的跟誰結婚了,也不會再要死要活。」魏之遠說,「我可以繼續愛你,如果那位不知名的女士比我更愛你,我可以一輩子都默不作聲。我當然會很痛苦,可是我也可以把痛苦當成一種修行。」
   就像起源於現世的痛苦與無法抵達之地的安樂的宗教,建立了一條精神上的、溝通二者的橋樑。
   魏謙輕聲問:「修什麼?」
   魏之遠轉過頭來,在微風中靜靜地看著他,並沒有回答,然而答案已經呼之慾出。
   ——當然是修你一世喜樂安穩。
   他突然伸出手,攥住魏謙搭在欄杆上的手,魏謙下意識地一縮,卻被他大力地按住,兩人手腕上如出一轍的木頭珠子撞在了一起,發出微弱的輕響,連水聲也靜謐了下來。
   有魚咬鉤,魚漂劇烈得沉浮起來,可是沒有人理會。
   不知過了多久,魏謙覺得自己的手心已經浸滿了汗,然而他的臉色依然是蒼白而不通情理的。
   他捏住魏之遠的手腕,迫使他鬆了手,斬釘截鐵地說:「我還是那句話,你死了這條心吧。」
   魏之遠微微笑了一下,沒再說什麼,執起魚竿,手腕一抖一提,一條大魚翻越而起,燦爛的魚鱗閃爍著水光。
   「裝得再好,他也動搖了。」魏之遠愉快地想,「方才他的脈搏明顯快了。」
    第五十八章
   魏謙簡直是怕了魏之遠。
   魏謙從來不是能一逃到底的性格,他總是會想方設法面對問題——鑑於從小到大都是他不扛事就沒人扛養成的習慣。
   可他想破了腦袋,沒想出一個能說服自己的解決方案,只好繼續想,頭都快爆了。
   好在,魏之遠好像也看出來了,那天從水塘回來以後,他就不再一直去糾纏魏謙了,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忙,有時候會出門,有時候會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幹活或者開網絡遠程會議,可也不知他怎麼做到的,魏謙感覺那小子的存在感雖���不那麼強了,卻居然能無處不在了!
   魏之遠的眼睛屬於人群中比較大的,普通的睜著看不出來,一笑起來,卻有點桃花眼的味道,眼神一掃能掃一大片,他的目光有如實質,時時會投注在魏謙身上。
   時而溫柔時而專注……這都能忍,忍不了的是,有時魏之遠出來倒個水拿點吃的,都會想起什麼不該想的事,這時他的目光會變得很露骨,幾乎都快能構成視奸了。
   好不容易一個休息的週末,把魏謙「休息」得如芒在背。
   終於熬到了禮拜一,魏謙一大早就躲去了公司,這個變態一樣的工作���,看著堆得滿桌子的各種要他審閱的報告,竟然鬆了口氣一樣地心曠神怡了起來。
   魏謙去開週一早例會的時候心裡還在不爽地琢磨:我怕他幹什麼?我有什麼好心虛的?
   正走神,突然一個神色恍惚的人迎面走來,險些和他撞在一起。
   魏謙定睛一看,是馬春明,頓時沒好氣地說:「你剛吸完毒啊?這都什麼形象?」
   馬春明天生長了張長瓜子臉,尖嘴猴腮的,大眼睛雙眼皮,眼睛還有些外凸,總體來看,可以說是不大符合人民群眾的審美的,好在他平時總是笑眯眯的,起碼可以被當成個表情親切的金絲猴,倒也招人喜歡。
   可他此時不知怎麼的,頂著個向陽朝天的毛頭,腳步虛浮,面有菜色,眼眶還通紅,顯得眼睛凸得更厲害了,整個人就成了個大腦袋小細脖的ET。
   馬春明含冤帶怨地看了他一眼,成功地讓飽受了一個週末眼神摧殘的魏謙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然後馬博士弔喪一樣沉痛地對魏謙說:「魏董早。」
   「……」魏謙,「你早。」
   馬春明目光呆滯,失魂落魄地和他擦肩而過。
   他的風控顧問兼常務副總馬春明同志,是個非常熱愛工作的人,馬博士始終記得自己當年得到這份工作是來之不易的,混到如今這個地步更是如同意外中獎,因此十分珍惜,始終是兢兢業業。
   可這天晨會,他卻從頭沉默到了尾,整個人處於一種非常恍惚的狀態,魏謙詢問風控工作的本週安排時,叫了他兩聲,馬春明都沒聽見,最後是坐在他對面的三胖團了個紙團砸中了他的腦門,才算讓魂魄離體的馬博士注意到,週遭還有這麼多愚蠢的人類。
   馬春明:「啊……我……我沒什麼要補充的了。」
   魏謙翻了翻眼皮:「我讓你補充了嗎?」
   馬春明表情茫然,旁邊風控部經理連忙語速飛快地替他匯報了工作,好歹是把場面搪塞了過去。
   魏謙警告地看了馬博士一眼,沒當場掃他的臉,卻在例會結束後把他領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他大魔頭一樣地在辦公桌後面一坐,翹起二郎腿點了根煙,垂著眼皮冷冷地問馬春明:「博士我問你啊,咱今天例會的主題是夢遊嗎?」
   馬春明溜邊站著,不敢抬頭說話。
   畢竟是多年的老部下了,魏謙看見他這幅鬼樣子,多少還是升起了一點人類的同情心,於是下一句稍微緩和了一下語氣,對他說:「要是家裡有什麼事,你就先回去處理,請兩天假也不要緊的。」
   這時,馬春明忽然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地開口問:「……我算事業有成嗎?」
   魏謙:「啊?什麼玩意?」
   馬春明踉踉蹌蹌地找到一把椅子,一屁股癱坐在上面,開始祥林嫂一樣地一通自怨自艾:「你付給我那麼高的薪水,讓我管那麼多的事,我有時候都有種自己很成功的錯覺了,可是有什麼用?我還是照樣會被拋棄,不管我多努力,還是會被人拋棄。」
   魏謙:「……」
   他聽得連煙都忘了往嘴裡送了。
   馬春明說著說著,就淚如雨下了,眼淚劈裡啪啦的,表情上撕心裂肺,聲音上卻沒有嚎啕大哭,只是委屈地小聲哽嚥著。
   魏謙:「喲,這是跟你老婆吵架了?不會是因為我老讓你出差,影響了夫妻感情吧?」
   馬春明終於忍不住,雙肘撐在膝蓋上,兩隻手摀住臉,身體弓下去,崩潰了:「我跟她談戀愛三年,結婚也兩年多了,我知道她人長得漂亮家庭背景好,我是有點配不上她,可這麼多年了,只要我有的,她要什麼我給她弄來什麼,她就是要吃人心,我也能扒開胸口切成片給她炸了……」
   「麻煩你換個不那麼噁心人的說法。」魏謙皺了皺鼻子,聽到這段,早飯有點往上翻。
   馬春明充耳不聞:「……可她為什麼要背著我和別人在一起?」
   魏謙吃了一驚:「什麼?你怎麼知道?你看見了?」
   馬春明擦了一把眼淚:「親眼看見的,我不是昨天晚上剛陪合作方從外地回來嗎,我安排了他們食宿,一路把他們都送進賓館的時候,親眼看見她和一個男的挎著手走進去的,她不知道我昨天回來……我……我在賓館外面站了一宿。」
   他說著,用力吸了一下鼻子,有點感冒的症狀。
   「你等等,我這有感冒藥,」魏謙從抽屜裡翻出了幾包感冒沖劑給他,「在賓館外面站一宿?唉,人家打炮你看門——你說你這不是有病嗎?」
   都到了這個情況,這個男人竟然還說得出這麼沒有同情心的刻薄話來補刀,馬春明頓時泣不成聲,傷心欲絕。
   魏謙擺擺手,把煙撚滅了:「這樣吧,你說說你算怎麼辦,離婚?打官司?還是怎麼樣?看清楚那勾搭別人老婆的賤人是誰了嗎?要麼我找人給你查查?」
   「根本不是這麼回事!」馬春明的音量高了起來,「我根本不關心那個人是誰!我這輩子就喜歡過這麼一個女人,知道自己配不上她,所以我不介意我對她十分心意她就只還一分,可她怎麼能這麼踐踏別人的真心呢?」
   「踐踏別人的真心」幾個字好像一支黃蜂尾後針,不輕不重地在魏謙心上刺了一下。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魏之遠。
   魏之遠從熾烈轉為深沉的感情讓魏謙不能接受的同時,還隱約感覺到幾分惶恐——就像是一個平時不怎麼招人待見、沒有存在感的孩子,突然之間被萬眾矚目時的那種惶恐。
   說個怎麼不恰當的比喻,一個常年忍饑挨餓的人,突然被硬塞了兩個人血饅頭,哪怕他心裡的道義再怎麼排斥,再不肯吃,也會珍而重之地放起來,不會隨手丟掉。
   馬春明:「你當年為什麼要把我留下來呢?是因為我長得像猴子,好玩嗎?我根本一無是處。」
   魏謙被他這一嗓子嚎得回過神來,尚且心不在焉,只是乾巴巴的安慰了一句:「行了,又不是你的錯,別在這妄自菲薄了。」
   馬春明聽出了他的安慰,知道他能不落井下石、並且發揮出這種水準已經相當不錯了,於是沖魏謙淒悽慘慘地一笑:「謝謝你。」
   隨即笑容消失了,只剩下了淒悽慘慘:「你不會理解我們這些失敗者的,被拋棄的人就像全盤都被否定,我不是恨她,也不是覺得傷了男人的自尊,我……我找不到我自己存在的意義……」
   馬春明說完,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魏董,我請兩天假。」
   魏謙聽出了一點其他的意味,忙說:「哎,你等等,回來!」
   可是馬春明好像真的心如死灰了,沒聽見一樣,行屍走肉地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魏謙只好掛內線電話給小菲:「你叫人……嗯,就馬總那助理吧,這兩天多看著他點,我怎麼覺得他這是要買根麻繩吊死的前奏?」
   過了一會,小菲敲開了他辦公室的門,手裡拿著一件外套:「馬總那邊我叫人看著了。」
   魏謙盯著她手裡的東西看了一會:「好像是我的衣服?」
   「嗯,剛才小遠送來的,說下午降溫。」小菲把衣服掛在門口,「好幾年沒見了,我剛才都沒敢認。」
   小菲一邊說,一邊從抽屜裡翻出一個茶包,訓練有素地拿起魏謙的杯子,替他沖了杯熱氣騰騰的茶;「馬總那事我聽說了,他老婆是挺不厚道的。其實對於有的人來說,愛情就像是小時候那種家庭親子關係的高級複製品,突然失去了,就跟被小孩被父母扔了一樣,想想都覺得痛不欲生。」
   魏謙:「……小孩被父母扔了?這都哪跟哪?」
   小菲聳聳肩:「當然不是所有人都這樣,不過確實有一部分人就是有那種感情,可能是因為真的感情深吧,在一起時間長了,就容易特別依賴對方,像個笨拙的小孩或者小狗一樣拚命討好……馬總脾氣多好啊,我都覺得他怪可憐的,屁顛屁顛地圍著他女人轉,以為自己在外面那麼努力都是為了她,結果人家壓根不稀罕,一腳就把他踢開了。」
   她說話繪聲繪色的,魏謙腦子裡不由自主地就浮現出一個場景,馬春明在深秋的夜裡,蔫頭吧腦地夾著尾巴,縮脖端肩、竹竿一樣風雨飄搖地在賓館門口站一宿……
   而那副場景的主人公突然換了人,在他肆意發散的思緒裡,變成了魏之遠。
   魏謙忽然一激靈,抬頭問小菲:「人呢?」
   小菲:「什麼人?」
   「小遠呢?」
   小菲莫名其妙地說:「回家了啊,我看他臨走的時候跟投資部的人聊了兩句,好像是關於投資那個遊戲的,然後說你討厭被人吵,就不打擾了。」
   魏謙擺擺手,讓她出去了。
   面前的材料他突然看不下去了,那些字一個一個地浮在眼前,都跳不到眼睛裡,魏謙仰起頭,重重地靠在椅子背上,一隻手蓋住了臉。
   「小遠,小遠哪……」他心裡有氣無力地念叨了一聲,最後收在了一聲迴蕩不休的嘆息裡。
   愁死得了。
   霜降下來,楓葉就紅了。
   魏謙雙手插在兜裡,混在城郊秋遊的人堆裡,等著興致勃勃四處拍照的魏之遠。
   他至今想不出自己是為什麼答應來的,好像起因就是馬春明和小菲,那兩個王八蛋跟商量好了似的,一起有意無意地戳他的心,讓他每次見了魏之遠,都活像見了個債主。
   後來馬春明沒尋死覓活,回來上班了,好像和他老婆說開了,倆人是打算離婚了,三胖正張羅著幫他找律師,幫他拆夥。
   馬春明自己全不在狀態,一天到晚都跟吃了耗子藥一樣沒精打采的。
   魏謙每次看見他都忍不住腦補魏之遠,一開始隱約的惶恐和愧疚逐漸變得越來越濃重。
   乃至於魏之遠說想去郊外看紅葉的時候,魏謙心裡想:「吃飽了撐的吧?」
   嘴上卻猶豫了一下,違心地答應下來:「行吧。」
   耳畔傳來半山腰一個寺院的鐘聲,有個四五歲的小丫頭從他腳底下跑過去,奶聲奶氣地說:「遠上寒山石徑斜。」
   見魏謙看了她一眼,小女孩原地蹦躂了幾下,也不認生,好像顯擺自己的能耐似的,對著他又嘻嘻哈哈地喊了一句:「霜葉紅於二月花!」
   「熊孩子,還挺會掐頭去尾。」魏謙想著,衝她擠出一個假笑,吐出一口煙圈,心裡又是一聲沉痛的嘆息,「我這他媽就是喪權辱國啊!」
   兩人並肩,一路徒步走到山間的寺院裡,魏謙這才想起來,這好像就是老熊出家的那地方。
   魏之遠倒是很像那麼回事,上香扣頭都做得好像標準動作,引來眾香客爭相效仿,魏謙卻不理這套,背著手,大爺一樣無動於衷地站在一邊等著他。
   大概是有和尚覺得這個施主實在太不是東西了,連敷衍都懶得敷衍,對佛祖大不敬,於是衝他走過來,作揖合掌說:「施主是有緣人,抽個簽吧。」
   魏謙搖搖頭。
   和尚慈眉善目地說:「今天有緣人免費解籤,施主抽一個吧,不要緊的。」
   小和尚纏人得很,魏謙本來就頗為無聊,最後鬧著玩似的抽了一根,只見上面寫著四句平仄不分、似通不通的詩。
   那小和尚一看,立刻大驚失色:「哎喲,施主,這是下下籤啊!」
   魏謙:「……」
   他就知道是這套。
   小和尚接著說:「這是主流年不利,施主近期可能還有血光之災,阿彌陀佛,我佛慈悲,貧僧碰上就是緣分,一定竭盡所能幫你化解,絕不會……」
   魏謙涼涼地問:「你就說多少錢吧?」
   小和尚見他如此上道,眉開眼笑地說:「開光平安符50塊錢,闢邪招財,保家裡人健康平安,價格回來功能多,施主來一個吧?」
   魏謙抬手衝他身後一指:「你,向後轉,正步走吧。」
   小和尚搖頭晃腦地嘆了口氣,打算苦口婆心地勸說這位捨命不捨財的「施主」一番,魏謙二話不說,挑出電話撥了個號:「熊英俊,你哪呢?滾到正殿來——對,我就在你們寺呢,你們這都哪招的小孩啊?懂事不懂事,有專門逮著熟人坑的嗎?」
   熊英俊聞言,風馳電掣地就趕來了,他現在已經不賣票了,是「高僧」了,每天負責給遊客誦經開光。
   他眼下胖得像個球,也不知道偷偷破了多少清規戒律。
   高僧熊英俊把不懂事的小新和尚訓斥了一番,然後把兩位熟人請到了自己的禪房裡,他打眼一看魏之遠,像是吃了一驚,最後沒說什麼,只是語焉不詳地搖搖頭:「不得了。」
   魏之遠見了他,卻覺得挺親切:「熊哥,當年指點了我不少,謝謝,將來我會回來還願的。」
   老熊擺擺手,嘆了口氣,一唱三歎地說:「千年王八萬年龜,千年的狐狸熬成精,初見還沒化形,轉眼已渡了劫……唉,罪過罪過,善哉善哉。」
   魏之遠像是跟他打禪機一樣,笑而不語。
   魏謙卻皺了皺眉:「你們倆能說人話嗎?」
   老熊糟心地看了他一眼,把他逐出了佛門清淨地:「愚昧世人啊,早說跟你三觀不合了,快開著你的『衛生巾』【注】滾回你的凡塵中去吧。」
   誰知那天也不知怎麼的,那麼邪門。
   大概有一些人類真的是烏鴉變得,隨口一張,就好的不靈壞的靈。
   魏謙坐在副駕上,低頭翻看魏之遠的相機,翻了翻,他覺得不對勁了:「你拍的什麼?楓葉呢?」
   大大小小,不同角度的照片,或點綴一兩棵楓樹,或點綴一片火紅的楓葉,拍得卻都是人——就是他自己。
   魏謙不怎麼喜歡拍照,他覺得這個角度看自己怪怪的。
   有低著頭的背影,有仰望山腰的側臉特寫,魏謙不知道他都是什麼時候圍著自己偷拍的,水準還挺高,活像個寫真集。
   其中還有一張特寫,他一條腿踩在上一個石階上,手裡夾著根眼,微微挑起眉,陽光照在他臉上,他眯著眼,嘴角含著一點似有似無揶揄的笑容,注視著一個雙腳離地,正在地上蹦躂的小女孩。
   抓拍的時間極其巧,剛好就採集到了他臉上那一閃而過的微表情,像是有人透過鏡頭,屏息凝視地注意了他不知多久,才能精準無比地留住這麼無比生動的一瞬。
   「我最喜歡這張了。」魏之遠說,「我打算洗一張出來隨身帶著,每天睡前拿出來看。」
   魏謙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魏之遠又露出那種露骨而幽深的表情,輕聲說:「留著做春夢用。」
   魏謙無言以對,以他那張缺德不冒煙的嘴,有一萬種說辭,保證都能讓對方抱頭鼠竄,全部列隊轟轟烈烈地在他心裡走了一遭,魏謙發現怎麼說都不合適,最後只有繼續木然地看著魏之遠。
   魏之遠笑起來:「我開玩笑的——哥,你把安全帶繫上。」
   魏謙沒說什麼,繫上了,副駕上的人系不繫安全帶的問題,總是查一陣鬆一陣,如果不是魏之遠提醒,他是不會主動系的。
   後來想起來,這種規範的安全意識真的很有必要。
   因為就在魏之遠開車經過一個路口的時候,一輛車不知怎麼的,從路口作死一樣地衝了出來,迎頭撞上了一輛正在他們旁邊車道上行駛的車,說來也巧,那車的型號與顏色和魏謙的正好一樣。
   被撞的車當場翻了,往他們這邊撲過來,魏之遠猛地一打方向盤,劇烈的摩擦和撞擊聲響起,他們左側車窗玻璃碎了個乾淨,渣滓崩得四處都是,大部分被魏之遠側身擋住了。
   魏謙倒是毫髮無傷,魏之遠捲起一截的手臂、後頸上全是大大小小的血痕。
   這下子真的成了血光之災。
   作者有話要說:
  【注】:衛生巾指雪佛蘭的車牌形狀,我真不是雪佛蘭黑【揍……
    第五十九章
   魏謙彎著腰,小心地處理魏之遠身上細碎的傷口。
   魏之遠後脖頸上不知被什麼砸的,有一道稍微很深的傷口,去醫院處理過了,其他都是不怎麼起眼的小傷,魏謙正沾著酒精挨個給他消毒上藥,臉色很不好看。
   魏之遠上衣脫了扔在一邊,人模狗樣地坐在那,被碰疼了也不吭聲,目光一直追著魏謙的臉。
   過了一會,他忽然說:「哥,你能別老皺著眉嗎?」
   魏謙沒好氣地說:「管得著嗎?我又沒收錢,你還挑剔起服務態度來了。」
   「那倒不是。」魏之遠不鹹不淡地解釋了一句,停頓了片刻,似乎在猶豫下面的話當說不當說,過了一會,他決定坦率,於是開口說,「關鍵你老這樣,我都快起反應了。」
   魏謙似乎正在想別的事,當時沒反應過來,兩秒鐘之後回過味來了:「魏之遠,你還蹬鼻子上臉來勁了是吧?」
   魏之遠看了看他,又緩緩地低下頭,片刻後,有點酸澀地笑了一下。
   魏謙明明知道他是故意裝可憐,心裡卻依然情不自禁地冒出一個念頭:怎麼跟個歡天喜地地跑上來討骨頭吃,結果被一腳踹了個軲轆的小狗似的?
   然而他心裡還沒可憐完,魏之遠又側過頭來,誠懇地問他:「那我能親你一下嗎?不親嘴,給我臉或者額頭就行。」
   魏謙忍無可忍地抬起頭逼視著他。
   魏之遠仍然不知見好就收,還比劃了一個手勢:「就一下。」
   「……一下你媽逼。」感覺自己的不多的同情心就這樣被浪費了,人五人六的魏董忍不住爆了粗。
   魏之遠笑了起來,好像沒親著,挨兩句罵他心裡也高興。
   這時,門被人敲響了,魏謙出去開了門,把三胖和馬春明放了進來。
   「什麼情況?我看看,哎喲我的媽,弟弟,你是剛從伊拉克戰壕爬回來嗎?」三胖一進屋把魏之遠從上到下打量了個遍,又指著魏謙手裡的小瓶問,「那是什麼玩意?」
   魏謙回憶了一下:「忘了是誰上回送我的一瓶白酒,五十多度。」
   「多大仇啊這是,你打算淩遲他呀?」三胖說,「外傷藥呢?大夫沒給開?」
   「我看好像有點少,再說黏糊糊的,好像不消毒吧?」魏謙說,他看了魏之遠一眼,問,「疼啊?」
   魏之遠明顯甘之如飴地搖了搖頭。
   頭還沒搖完,被三胖一巴掌拍在了腦門上。
   「把你賤得!」三胖很鐵不成鋼地指責,又對魏謙說,「你可以滾了。」
   魏謙把小酒瓶一扔,大爺還不伺候了,晃晃悠悠地叼著根煙跟馬春明到了陽臺上。
   馬春明強打精神,勉強自己從失戀的漩渦裡掙紮出一點鬥志來,壓低聲音對魏謙說:「是意外嗎?」
   魏謙臉色陰沉下來:「十有八九不是。」
   馬春明聲音壓得更低:「是A市那塊地的事?他們能追到這來?這也太過分了!報警行嗎?」
   魏謙不慌不忙地吐出一口煙圈來:「行是行,但是沒有證據。」
   A市有一塊原本規劃成廣場的地,市中心核心區剩下的唯一一塊淨地了,政府透出消息來,說有意把這塊地重新規劃成商業用地,魏謙他們盯了已經有大半年。
   優質地塊僧多粥少,當地有另外一家也是志在必得。
   據說對頭家的老闆名叫王棟樑,五十來出頭,養了一大幫勞教出來的,早年就不是什麼好東西,眼下就是生意洗白了,依然是個狗改不了吃屎的當地一霸。
   剛開始,他們派人來給談判,答應支付五千萬,作為魏謙他們撤出競爭的條件。
   可傻子都知道,這是糊弄人的霸王條款,五千萬跟那塊地的升值價值比起來,簡直就是蚊子肉。
   強龍不壓地頭蛇,王棟樑沒想到自己會被一個外地人撅面子,他橫行A市很久,像一隻跟著螃蟹邯鄲學步的皮皮蝦——現在只會橫,已經忘了豎著是怎麼個走法了。
   於是王棟樑頓時惱羞成怒。
   在那件事之前,寄到魏謙辦公室的恐嚇信都有好幾封了。
   小菲一開始大驚小怪地報過警,可是查不到源頭,包括化驗在內,也沒什麼證據指向王棟樑,何況本地的員警的手伸不到A市,這件事無論協調還是調查,困難都很多。
   魏謙乾脆叫小菲別大驚小怪,拿恐嚇信擦過濾嘴裡的煙油用了。
   大概見恐嚇不管用,眼看著招拍掛的時間越來越近,王棟樑急了,喪心病狂地開始劍走偏鋒。
   「不就一塊地嗎?讓咱們撤就撤唄,咱國家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呢,用得著跟他這一塊地死磕嗎?」馬春明說,「再說,咱們是做正經生意的,那個王棟樑就是個流氓,根本不講規則,怎麼和他鬥?這次找人開車撞你,下次會不會就往你家裡寄炸彈了?簡直沒有王法,就是個恐怖分子!」
   魏謙眼皮也不抬地說:「那不可能,哪怕那塊地頭天到我手裡,第二天我就收一塊錢簽合同轉給協力廠商,也絕對不讓這塊地落在姓王的手裡。」
   馬春明嘆了口氣,苦口婆心地說:「你不要鬥氣……」
   「鬥氣?我沒有。」魏謙在陽台垃圾筐裡彈了彈煙灰,「是流氓很了不起嗎?我也是啊。」
   馬博士無言以對,從未見過「流氓」這個職稱也有人搶著要上崗。
   「你怎麼可以這樣……」馬博士弱弱地抗議,「你打算以暴制暴嗎?別開玩笑了。」
   魏謙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喲,都敢跟我頂嘴了,你膽肥了?」
   馬春明:「我在提醒你理智。」
   魏謙反問:「你在賓館門口站一宿的時候怎麼沒理智理智?」
   馬春明:「……」
   這一刀正中胸口,噎得他半晌沒說上話來。過了三秒鐘,馬春明一甩袖子,大步走出去,嘴裡軟綿綿地怒罵:「你簡直……簡直是個混蛋!大混蛋!」
   怎麼聽怎麼像被調戲了的良家婦男,魏謙輕輕地笑了一下,伸長了腿坐在陽臺上矮墩墩的小沙發上,望著窗外秋高氣爽的天,把手裡的煙抽完了。
   過了一會,三胖也走了進來,魏謙抬起頭,詢問地看了他一眼。
   三胖拎起褲腿在他旁邊坐下:「那孩子沒什麼事——不過你們倆今天可夠懸的。」
   「懸?」魏謙站起來,雙手撐在陽台窗戶兩側,居高臨下地往下看了一眼,「有人在我家附近盯著,你今天加個班,回公司整理一下通訊錄,能找到的關係都擼一遍。」
   三胖愣了一下:「你這是要和王棟樑死磕?」
   「是他要跟我死磕。」魏謙抬眼看了看三胖,「幹嘛,你要跟馬春明一樣給我來犬儒主義那套?」
   「那倒不是。」三胖搖搖頭。
   馬春明是正經八百好人家出生的孩子,從小順風順水地讀書,讀成一個高知,至今業餘興趣愛好也是宅在家裡看書,是個典型的書生,書生都不願意惹這種事,他們覺得代價太高,而且跌份兒。
   可是三胖明白這個道理,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的「好人」反而是最容易招惹事端的,柿子挑軟的捏,這誰都知道。
   三胖提出自己的隱憂:「問題咱磕得過他嗎?」
   魏謙側過頭來瞥了他一眼:「他要是胡四爺,我躲著他走,可他是嗎?」
   「你的意思是……」
   「要是想一直存續,黑道就得有黑道的規矩,在生意場上來這套流氓把戲,還真當天是老大他是老二了嗎?」魏謙冷笑一聲,「以商養黑養不下去多長時間,這塊地當然不錯,但也沒到價值連城的份上,他不惜找人開車撞我也要搶,你猜為了什麼?」
   三胖壓低聲音:「他們資金不足,怕招拍掛的時候被我們抬價。」
   「他就快『養不起』了,這是狗急跳牆。」魏謙說。
   三胖遲疑了一下:「那安全……」
   「最近告訴大家都留心點,管理人員不放心可以僱人跟著自己,如果在家附近發現有可疑的人可以報警,就說被盜竊團夥盯上了……給趙局打個電話,讓他知道怎麼回事就行,過兩天我請他吃飯。產生的費用一律報銷。」
   魏謙這個人靠譜,在某些層面上,他比仙氣飄渺整天裝神的老熊靠譜——樂哥還死不瞑目呢。
   三胖知道自己勝在圓滑,說到底不是個有大本事的人,但他相信魏謙是,於是聽了魏謙的話,他不再多說,打算一切以魏謙馬首是瞻了。
   至此,三胖話音一轉:「哎我說,小遠那後脖頸子上的大口子怎麼弄出來的?再偏一點就要命了。」
   魏謙不知想起了什麼,頓了頓,才儘可能簡單地說:「駕駛員那邊玻璃撞壞了,可能讓什麼東西劃的。」
   他雖然輕飄飄地就這麼一句話,但三胖同志外表五大三粗,內心卻是個猴精,一聽話音,再一看魏謙那一身毫髮無損,心裡稍加琢磨,就琢磨出當時是怎麼個場景了。
   三胖皺起眉,好一會,也不知是感慨還是發愁地說:「他對你這份心……唉,簡直是……」
   一提起這事,魏謙方才臉上從容的冷漠立刻分崩離析了,他皺起眉,一屁股坐在方才的小沙發上,險些窩了腿,怎麼都不舒服,煩躁地換了個姿勢,擺擺手:「別提了,煩死我了。」
   三胖沉默了一會:「我們家那口子,最近不是懷孕了麼,在公司也沒人敢讓她多幹活,弄得她整天閒得沒事,買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小說,自己看不說,還逼���我看,我一抗議就說我不愛她了。我捏著鼻子看了幾本,覺得儘是扯淡,大家平平常常一起過日子的事,頂多剛認識的時候在激素的影響下不淡定那麼一陣子,時間長了,那還有什麼好說的?你這個倒好,十多年了,他不膩,四年多,把他送走了,好,這回回來,我看他還要變本加厲,你說他是怎麼想的?」
   魏謙沒好氣地說:「不是,胖子,你什麼意思吧?不是你當時趁我不在往我屋裡塞姑娘照片的時候了?」
   三胖:「小遠但凡要是個丫頭,我就把你綁到他床上。」
   兩人話題進行到這裡,已經詭異得進行不下去了,兩廂大眼瞪小眼地沉默了一會,魏謙伸出一根手指,指著門口說:「滾。」
   三胖溜圓地站起來,按下魏謙的手,在他手背上拍了兩下:「你們哪,好自為之吧。」
   說完,他邁著四方步溜躂了出去,碰到垂頭喪氣還在生悶氣的馬春明:「走啦烏龜真人,別在這轉不過彎來啦,這年頭,流氓手段鬥不過懷有一顆流氓心的『正經人』……唉,你還挺有童趣……」
   倆人走了,魏謙出來一看,只見馬春明那個王八蛋用簽字筆,在他家陽台門後面畫了兩隻披甲執銳的小烏龜,正一人舉著一根縫衣服針,互相虎視眈眈地盯著,腦袋上還跟忍者神龜似的,在額頭上勒了個布條,一邊寫著一個「兒」字。
   魏謙從中讀到了馬春明的留言——倆龜兒子要打仗。
   ……這種混賬東西竟然還好好地活在自己手底下,拿著工資時而叫板,魏謙感覺自己真是個明君。
   他聽見壓抑的笑聲,魏謙一回頭,發現魏之遠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他身後。
   魏之遠依然沒穿上衣,他肩膀寬闊而端正,裸露的上半身肌肉線條明顯而優美,就連悽慘的傷口都不顯得多礙眼,反而給他增加了一些生機勃勃的野性。
   這小子光屁股的模樣都看了不知多少次,可魏謙從未像現在這樣尷尬,他的目光在魏之遠身上一觸就滑開了,儘可能地集中在魏之遠的鼻子上:「小寶那邊我讓小菲安排,你這兩天也少出門。我那遇到點事,今天連累……」
   他的話沒說完,魏之遠突然打斷了他:「其實我今天特別高興。」
   魏謙啞然,他直覺魏之遠下面要說什麼,直覺想阻止,可是太陽穴突突地跳,他一時間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魏之遠緩緩地走近他,雙手撐在魏謙背後的牆上。
   「我從小希望有一天也能保護你。」魏之遠輕輕地說,「你���也不給我機會,好不容易今天搶到了一次。」
   魏謙的喉頭不易察覺地輕輕滑動了一下,然而微微垂下的眼皮卻讓他看起來表情沒有一絲波動。
   魏謙冷冰冰地說:「你簡直是有病。」
   魏之遠苦笑了一下,顯得有些惆悵:「熊哥說我應該一日三省,每天睡前面壁,回憶這一天的大小念頭,有一段時間,我跟幾個朋友做一個單機的災難題材遊戲,那時候我天天都有個念頭揮之不去,我希望突然來一場大地震,磚土框架都倒了,把整個城市都埋了,我就可以用一身的骨肉給你撐開一個縫隙,讓你看著我粉身碎骨在你懷裡。」
   他盯著魏謙的眼睛,撐在牆上的手緩緩下滑,輕輕地搭在魏謙身上:「不過後來我剖析了一下,發現自己之所以產生這個念頭,純粹是恨你,拐著彎地意淫著報復你,是典型的失敗者思維方式,所以就開始讓自己不往那邊想了,雖然偶爾還是會冒出來一兩次……」
   他離魏謙越來越近,輕輕地閉了一下眼睛後,露出一個孩子一樣的笑容:「就一下,我身上的皮爛布一樣好多傷口,有本事你就打我。」
   魏謙:「……」
   魏之遠笑容更燦爛:「對啊,哥,我就是在威脅你。」
   然而他說著這話,最後卻還是規規矩矩地沒做什麼離譜的事,只是非常輕柔而且小心翼翼地親了魏謙的眉間,蜻蜓點水一樣,稍作停留就退開了。
   而後他鬆開手,後退一步:「我操,太幸福,被你打死也值了。」
   魏謙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像根木樁子一樣,站在這裡聽這神經病滿嘴的屁話,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打他,為什麼沒推開他,還保持著呆頭鵝一樣立正的姿勢任由他放肆。
   魏之遠的眼神、話音,三胖臨走時候那句「好自為之」,種種種種全都在魏謙腦子裡糾結成一團漿糊。
   最終,魏謙面無表情地向左轉,一言不發地回屋裡,「碰」一下甩上了門。
   那天以後,魏之遠是死活纏上了魏謙,每天堅決要和他一起上班,魏謙走到哪他跟到哪,白天就在魏謙的辦公室裡讓小菲給另外支了張桌子,帶著耳機做自己的事,晚上有應酬他就跟著蹭飯,沒有就一起回家,弄得魏謙一天二十四小時,只要不閉眼,時時刻刻都能看見這個東西。
   又過了幾天,宋小寶回來了,Alex和一個小菲找來幫忙的退伍的女特警陪著她。
   魏謙沒辦法,只好跟魏之遠去把她給接了回來。
   賤A第一次見魏謙,一路上盯著他看了一路,就差流哈喇子了,最後被魏之遠忍無可忍地擋住視線,警告性地看了他一眼。
   Alex偷偷跟小寶咬耳朵:「真小氣,我就是看看而已啊。」
   宋小寶伸出細高的鞋跟,狠狠地碾了他的腳:「要、點、逼、臉。」
   Alex臉皮厚如城牆,毫不在意,不讓看這個,他就看別的,轉移視線到魏之遠身上,幾乎要透過衣服,把魏之遠身上每一根肌肉線條都用視線舔個遍,舔完一抹嘴,又用挑剔嫌棄的目光看了看宋小寶,繼續咬耳朵:「其實你才是撿來的吧?」
   宋小寶實在受夠了這個賤人,打算就地毆打他三百回合,誰知就在這時,挨揍專業戶從不反抗的Alex突然抬起一隻手,輕而易舉地就按住了她,同時,表情嚴肅了下來:「等等,別鬧。」
   說著,Alex猛地一回頭,遠處似乎有人影閃了一下,等他們走過去查看的時候,人已經跑了。
   「這一陣子一直有人跟著,」魏謙說,「我都快習慣了。」
   「不是有人跟著。」Alex說,「我覺得這個人可能是在偷拍你們。」
   Alex雖然人很賤,但確實是個不折不扣的名模,近些年更是一隻腳踏進了影視圈裡,連魏謙這種不看電視的人見了他都覺得臉熟,應付狗仔隊都快成他的日常了,對偷拍的鏡頭,他格外敏感。
   被他一語中的。
   不知對方是不是知道他們察覺了,第二天魏謙就在辦公室裡收到了一份快遞,厚厚的一摞照片,有些比較清晰,有些顯得模糊很多。
   而越是模糊的,照片的內容顯得就越是曖昧,特別是一張似乎是從窗外遠距離拍的,本來當時魏之遠只是跟他說了兩句話,在他額頭上輕輕啄了一下而已,拍出來卻像是魏之遠把他按在牆上親。
   魏之遠立刻走過來:「是那個王什麼的人寄來的?」
   他皺緊眉拿起那張最過分的照片:「對不起,我的疏忽。」
   企業家和政界人士不是演藝圈的,整個社會都在要求他們「企業的社會責任感」,特別平時和魏謙打交道的都是各地方政府官員和大公司的合作夥伴,那些都什麼年紀的人?像張總一樣一把年紀還臭不要臉的畢竟少數,他們會怎麼看?
   而關於魏之遠的來歷,魏謙向來很少和人解釋,只說是弟弟,跟小寶一樣,誰會知道不是親的?
   在這個同性戀已經見不得人的時代……兄弟亂倫?
   這太過火了。
   「你不用擔心,我把這事扛下來。」魏之遠冷靜了一下,腦子裡立刻穿過了好幾個完美地全攬到自己身上,把魏謙摘出去的方案——別說本來就是他一廂情願,他哥根本是無辜被他逼的,就算魏謙真的……他也打算一輩子盡皆自己所能地不讓他哥再有一點麻煩。
   就在這時,魏謙桌上的電話響了。
   魏謙抬手止住了魏之遠的話音,接起來。
   對方慢吞吞地開了腔:「魏董,跟你說兩句話真難啊。」
    第六十章
   魏謙的反應很平淡,無論是照片、魏之遠的話還是突如其來的電話,他都沒什麼表情。他抬起的手往下壓了一下,示意魏之遠先坐下,對電話那頭的人說:「王總。」
   王棟樑先是長籲短嘆地感慨一番:「哎,你們大老遠地要來到我們老家,參加我們城市建設,我呢?嘿嘿,混得不怎麼樣,也就在當地能有幾個人看著臉熟,勉強有點面子——還沒來得及請魏董吃個飯呢?不知道這個臉,魏董賞不賞?」
   魏謙輕輕一哂,也不知道是譏還是諷,隨即他的目光落到自己的桌角上,手指輕輕地敲了敲,魏之遠立刻領會精神,把煙盒拿過來,點了一根遞給他。
   「王總太客氣了。」
   王棟樑貌似爽朗地哈哈一笑:「哪裡,我對魏董早有耳聞啊,青年才俊,有本事……哎呀,說起來,咱們哥倆還頗有淵源。」
   魏謙不動聲色地彈了彈煙灰:「這怎麼講?」
   「你也知道,你王哥我這個人呢,喜歡結交朋友,英雄不問出處嘛,這些朋友三教九流的,哪裡來的都有,其中有些人,年輕的時候可能犯了一些錯誤,哈哈,當然了,現在都浪子回頭了。現在我的朋友裡有這麼一位,今年也小六十啦,姓紀,叫紀學文,不知你有印象沒有。」
   王棟樑這大流氓說話就是這麼的拐彎抹角,魏謙皺了一下眉,沒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他在那吠什麼,略微遲疑了片刻後,魏謙謹慎地接上他的話音:「我還真沒聽說過您這位朋友是何方神聖。」
   王棟樑又開始他三紙無驢般的長篇大論,好一陣感慨人生無常,間或還夾雜著幾句顧頭不顧腚的唐詩宋詞,酸得好像忘了放糖的酸梅湯,魏謙藉著這個間隙足足抽完了三根煙……第四根被魏之遠強行奪下來抽走了。
   終於,王棟樑繞著地球跑了一圈之後,回歸了正題。
   「確實,」流氓說,「也這麼多年過去了,魏董呢,也確實是年輕,早些時候的事大概是不記得了。說來也巧,這個紀學文正好就是在你出生那年入獄的,跟你的母親是很有一番淵源的……」
   直到這時,魏謙的臉色第一次變了。
   只聽王棟樑在那邊慢吞吞地吐出後面的話:「不,怎麼能說很有淵源呢?王哥沒文化,這張嘴總是詞不達意,你不要在意啊。雖然沒有正常的婚姻關係吧,但是沒有他就沒有你,這話怎麼說呢?那個……血濃於水什麼的……」
   魏謙突然打斷他:「王總這是打算開業大酬賓,直接給我安個爹?那這爹還真挺便宜的。」
   王棟樑得意地笑了起來:「魏總怎麼說話直帶刺呢,怎麼,今天小兄弟沒伺候好嗎?聽著心情不怎麼樣啊——不過單看面貌,魏董和我這位朋友是不怎麼像,魏董還是像母親那邊多一點吧,我那位朋友一見你的照片,哎喲,眼都直了,說那眉眼,真是一點不差,果然老話說得好,『生子肖母,生女肖父』啊……哈哈哈哈,說多了,當然,老哥我就是個外人,你們『自家人』的事,我再多嘴,就惹人討厭了。還是那句話,改天一定要來,老哥得好好招待你,請你吃咱們點咱們當地最有特色的,有個『活人餐廳』,活人當餐盤,個個都是漂漂亮亮濃眉大眼的小夥子,魏董肯定好這口,到時候千萬別跟我客氣。」
   「生子肖母」四個字一出口,魏謙額角上的青筋都跳出來了,魏之遠明顯感覺到他的呼吸一頓。
   然而魏謙到底是沒在王棟樑那露出一點端倪來,耐心地聽完了他整段意味深長的鬼話,嘴角才輕輕扯動了一下,似笑非笑地說:「王總胃口可真不錯,看來兄弟我必須要陪你盡興了。」
   放下電話的一瞬間,魏謙輕輕地吐出一口氣來,感覺像是憋了好一陣子,氣息都有些顫抖,他的嘴唇像是凍的,青白一片,沒有了一絲血色。
   魏之遠輕輕地叫了他一聲:「哥……」
   魏謙沒應,魏之遠隔著桌子,探身捏住他的肩膀:「哥!」
   魏謙這才似乎是回過神來,他抬起頭定定地看了魏之遠一眼,而後緩緩地彎下腰,從抽屜裡拿出一份檔遞給魏之遠,有些有氣無力地說:「這是投資部草擬的,關於你們那個遊戲的合作協議,法務的人看過了,你先拿去過一遍,有問題直接去和分管經理溝通。」
   魏之遠愣了一下,剛想說什麼,魏謙卻垂下眼睛:「先出去吧,讓我自己待一會。」
   魏之遠皺皺眉,魏謙音量微微提高了一些:「出去。」
   魏之遠看出他心煩,不想在這時候給他雪上加霜,於是默默地拿起桌上的草擬合同,轉身走出去了,輕輕地帶上了門。
   都已經下班了,魏謙也沒從他的辦公室裡出來一趟,總部人都快走光了,魏之遠才晃悠一圈,敲了敲他的門:「哥?到點了,回家嗎?」
   裡面好一會沒動靜,魏之遠正要再抬手敲門,門從裡面打開了。
   魏謙的臉色極難看,他從兜裡掏出車鑰匙遞給魏之遠,交代了一句:「你開吧。」
   就再沒有別的話了。
   「今天下午和你的部門經理聊了很多,挺有意思的……哎對了,哥,家裡還有菜嗎?一會順路買點吧,你想吃什麼?」
   魏之遠試圖挑起一個話題,然而魏謙要麼簡單地應一聲,要麼幹脆病懨懨地靠在車座上不吱聲。
   到最後,魏之遠也沉默了,進入小區的時候,他減速到和自行車差不多的速度,緩緩開進小區車道,勻出一隻手,裹住魏謙的手背——那隻手冰涼。
   魏謙只是睜開眼,不鹹不淡地掃了他一眼,就又合上了。
   他既沒有動作上的抗議,也沒有縮回去,似乎只是某種自暴自棄的麻木。
   絕對不對勁,魏之遠想。
   到把車開到自家的車庫裡,魏之遠才算把他的手捂熱了,魏謙把一直閉著的眼睛睜開一條縫,像是微循環剛剛恢復一樣,他動了動僵硬的手指,慢吞吞地問魏之遠:「好摸嗎?」
   魏之遠見好就收地規矩起來,收回了爪子:「哥,你沒事吧?」
   魏謙:「嗯。」
   說完,他就解開安全帶下了車,徑直往樓上走去,魏之遠連忙追上他:「哥,照片的事,我想……」
   魏謙背對著他走在前面,抬起一隻手,豎起兩根手指:「這個再說吧。」
   魏之遠:「啊?」
   「明天再說,小寶還在家呢。」
   小寶正跟Alex趴在一張茶几上看舊照片——這是Alex死乞白賴要求的,宋小寶出於淳樸人民的熱情好客,一時天真地答應了他,很快就後悔了。
   賤A本意是參觀一下幼年時期的帥哥,誰知道他很快找到了更好玩的——幼年時期的宋小寶,對此,他展開了慘無人道的嘲笑。
   「哈哈哈哈,你小時候怎麼能長成這樣呢?太離奇了!離離,偷偷告訴哥一聲,你是在思密達國動了多少刀,才獲得現在這個偽裝的人類身份的?沒關係,我不會盤問你來地球的目的是什麼的,告訴我吧。」
   宋小寶:「什麼呀!哪有那麼難看?」
   賤A露出一口雪白的牙,認認真真地說:「不,姑娘,一點也不難看,只是以人類的標準來說,情況略微有點慘烈。」
   宋小寶:「……」
   賤A湊近了觀察了她一下:「你不近視?唉,幸好,不然你小時候這讓門板拍過的鼻子,恐怕連眼鏡也戴不上吧?一個小丫頭,整天把眼鏡拿根線綁在腦袋上,跟剛做了腦殘治療手術的病人似的,嘖,得有多悽慘啊。」
   宋小寶對他怒目而視。
   她的目光對賤A毫無殺傷力,Alex一邊漫不經心地翻過他家稀有的舊相冊,一邊說:「你上回跟我說,家裡大哥是親的,二哥不是對吧?唉,你要像你大哥就好了……哎我操,這是誰?!」
   相冊的最後一頁,是一個女人。
   由於年代和照相技術的關係,女人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僵硬,燙著在如今看來顯得十分豔俗的捲髮,抹著血紅血紅的嘴唇,臉頰消瘦地凹了進去,面色暗淡無光,眼神麻木地看向鏡頭,正努力擠出一點不自然的笑容。
   按理說,這張照片應該是很毀人的,沒準連西施也能拍成無鹽女,可是Alex卻盯著女人的臉看了良久,如果不是小寶知道他都快彎出圓周率來了,一定會認為他對照片上的女人一見鍾情。
   「漂亮……」好一會,Alex才喃喃地說。
   小寶不解地說:「啊?哪漂亮,拍得多傻啊。」
   Alex擺擺手:「你不懂——你看,她就像個蠟做的假人,全身僵硬,不自然地往鏡頭前一站,眼神裡還有種特別灰敗的東西,顯得眼神黯淡,表情呆滯,乍一看只是個普通的中年女人,可當你仔細分辨的時候,就發現這女的長得真是……漂亮,就好像……」
   他似乎突然詞窮,比比劃劃了半天,才語無倫次地說:「那種快死的花,你知道嗎,外圍的花瓣已經變質成了垂死的棕黃色,能看見裡面乾癟的植物脈絡,只有花心上有一點殘破的生命力,帶著馬上就要消失了的水汽……」
   宋小寶說:「你不就是想說殘花敗柳嗎?」
   「毛!你有沒有審美?不會說就閉嘴,我發現你簡直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Alex沒好氣地噴了她一句,接著,他低下頭著迷地看著那張照片,低聲說,「有種行將毀滅一樣的美,讓人一看,就會不自覺地想像那朵花開得最盛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哎,這人是誰?」
   「我媽。」宋小寶說著,把照片抽了出來,看了看上面標註的日期,「我不記得她長什麼樣了,我哥說的……哦,這個時候她應該已經開始吸毒了,怪不得瘦成這幅皮包骨的鬼樣子呢。」
   Alex猛然醒悟過來,自己好像觸碰了小寶的他們家的傷心事,頓時從狂熱的攝影愛好者狀態裡回過神來,訕訕地說:「離離,對不起啊……」
   「沒事,我對她沒有一點印象。」宋小寶狀似沒心沒肺地聳聳肩,又補充說,「對我爸也沒有。」
   就在這時,魏謙和魏之遠回來了,魏謙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小寶手裡的照片上,臉上沒見什麼喜怒,只是走過去,自己動手收拾好,把母親的照片重新塞回相冊,又在宋小寶頭頂輕拍了一巴掌:「玩什麼不好玩相片。」
   Alex雖然很想再逗留一會,看著美男養養眼,可他察言觀色,發現魏謙面色不鬱,只好在五分鐘之內識相地告辭,去了他下榻的賓館。
   魏謙打起精神,跟小寶聊了幾句,在九點鐘之前就回屋了。
   到了自己房間裡,魏謙才把門一關,狠狠地掐起自己的眉心來——他頭疼欲裂。
   魏謙只是草草洗漱,連頭髮都沒擦,就滾到床上,很快,就身心俱疲地睡著了,在他徹底陷入睡眠之前,腦子裡亂鬨哄地跑過了這一整天的事,最後,定格在被小寶拿在手裡的那張舊照片上。
   他先是迷迷糊糊地故夢重做,夢見了自己小時候靠在懷孕的女人身上,聽她講河水和小孩的故事。
   而後女人和唸書的聲音消失了,那個故事彷彿還有後續。
   女人豐滿的雙頰凹進去,本來就高挺的鼻尖好像尖銳得要戳破天際,目光越發陰鬱麻木,殷紅的嘴唇裡似乎總是透著瘋狂的死寂。
   魏謙好像退回了自己的少年時代,他一推門,就看見女人木然地站在小寶的床前,手裡還拿著她吸毒用的針管,死死地盯著床上的小姑娘。
   沒心沒肺的小女孩睡得人事不知。
   魏謙頭皮一炸,兩步走過去,一把推開女人,擋在小寶床前:「你幹什麼?」
   女人瘦成了風中的竹竿,被他一抬手推了個趔趄,踉踉蹌蹌地往後倒了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幹什麼?」她低低地笑起來,落到角落裡的手正好碰到了魏謙小時候那本故事書,女人拿起來,消遣似的,不慌不忙地把那本書一頁一頁地撕了,她慢悠悠地說,「你們兩個婊子養的小雜種,活著幹什麼?還不如早點死了,下輩子投個好胎。」
   她說著,目光落在殘破的書頁間:「小羊小羊圓滾滾,嗷嗚一口吃下肚,一個也別跑……哈哈哈哈,一個也別跑。」
   魏謙:「瘋子。」
   他不想再看她,彎腰查看小床上的小寶,這孩子從小就是個小豬,旁邊這麼大動靜,愣是吵不醒她。
   她的小臉蛋圓鼓鼓的,肉糰子一樣的小爪子放在身側,無意中一張一合的,好像想抓住什麼東西。
   少年鬆了口氣,輕輕地把女孩的小手攏進被子,感覺她好像在依戀地抓自己的手指。
   可還沒等他體會到孩子溫熱的掌心傳來的體溫,一雙手突然從背後抱住他,他聞到女人身上讓人反胃的劣質香味,那雙手瘦得脫了形,手背上有一條一條幹出來的紋路,指尖沒有一點血色,觸感卻極其滑膩,像兩條冰冷的魚滑進了他的衣服,一隻手掐住他的腰,繼而移動到了他的胸口上,另一隻手碰到了他的下體,挑逗地揉了起來。
   少年的身體將發育,還沒來得及進入青春期,他懵懵懂懂,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當場呆住了。
   隨著陌生的躁動湧入他的血管中,「轟隆」一下衝進了他的腦子,魏謙才終於回過神來,猛地掙紮起來,回身給了女人一巴掌。
   「啪」一下,屋裡寂靜了片刻,小寶終於被吵醒,聲如洪鐘地哭了起來。
   女人舔了舔猩紅的嘴唇,一手摀住臉,跪坐在地上,輕而斷續地笑起來,一時間瘋瘋癲癲的表情竟然顯得有些嬌憨:「哎呀,寶貝兒子,原來你還不懂啊?」
   魏謙的血冷了下來,他覺得身上女人的觸感好像還在,就像有一條蛇纏在他身上,他一陣噁心,扶著桌子乾嘔起來。
   女人不笑了,漠然地看著他:「你們男人,不就是喜歡這種事嗎?怎麼,覺得媽噁心?那又怎麼樣?十幾年前,你身上的血就是我的,你自己不噁心?嗯?」
   說完,她攏了攏頭髮,抬起下巴,端莊而冷漠地站了起來,嘴裡卻輕輕地哼著:「小羊小羊圓滾滾,嗷嗚一口吃下肚,一個也別跑……」
   一邊哼唱,一邊踩上她的高跟鞋,把領口解開了些,她搖搖晃晃地往外走去,到了門口,她突然回過頭來,睜大了眼睛,眼珠都快要從眼眶裡脫出來,定定地看著魏謙,胡言亂語地說:「我告訴過你別過河,別過河,你還要過!怎麼樣呢?宋大偉死了吧?你也完蛋了吧?就要被『嗷嗚』一口吃掉了吧!啊哈哈哈哈……」
   她的笑聲越來越尖利,到最後簡直像是捏著嗓子的烏鴉夜啼,生出某種撕心裂肺的不祥。
   魏謙猛地驚醒過來,心悸如雷。
   睡覺的時候忘了關窗戶,晚秋的冷風一吹,吹得他狠狠地激靈了一下,而後,才發現自己竟然是赤裸的。
   魏謙皺了皺眉,他平時壓力極大,休息時間極其珍貴,一般是倒頭就睡,不大顧得上這方面的需要,隔一陣子偶爾會有,也是用手草草打發自己。
   可這天晚上,他覺得有點膈應,沒伸手去碰,只是靠在床頭上,靜靜地等待慾望過去,也沒有去關窗戶,任由風吹著。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心跳和身體才都逐漸平息了下來,魏謙起床,打算去給自己倒杯水喝,他從夢魘中掙紮出來,覺得有點可笑——無論是那個夢,還是王棟樑。
   他曾經儘可能地挺直著腰桿,離開學校,又因為那一點可笑的自尊,去給樂哥做打手,賺玩命的錢。
   但那又怎麼樣呢?他想,現在如果他願意,如果樂曉東的夜總會還在,他能買它個兩三個扔著玩,誰撼動得了他的自尊?
   金錢和利益總會織起一張龐大的網,只是看誰的網大,誰的網結實了。
   短短幾天,魏謙已經把王棟樑摸清了。
   備受王棟樑器重的小舅子在拆遷的時候打死了人,這件事被他在當地壓下來了,誰知被打死的人家裡有個遠房親戚,背景不那麼簡單,現在恐怕正在有人準備調查姓王的。
   還有王棟樑手底下那一坨勞改犯,雖說都是靠他養著給他辦事,但是隨著這些人越來越無法無天,約束他們也越來越困難,王棟樑現在已經被一隻腳拖下了水。
   他肯定需要錢,很多的錢,他窮得都快要狗急跳牆了。
   聽說他手裡現在有一筆從澳門那頭洗完的款子,急需開個正經的口子流回內地,幾乎找不到比這個廣場改造成住宅的項目更理想的方式了。
   A市的項目,馬春明之前給出了非常精準的市場調研報告,當地預售管理並不怎麼嚴格,絕對能在主體封頂之前拿到絕大多數的回款,甚至有可能清盤,如果前期操作得當,整個回款期可能不超過半年,罕見的「短平快」利潤高的項目。
   王棟樑必須要盡快弄到這塊地,魏謙放下水杯,盯著略略反射著一點微光的水面,握著杯子的,是自己屬於成年男人的、修長而有力的手指,他心說:我必須讓你弄不到。
   就在這時,魏之遠的房門突然開了。
   魏謙回過神來,瞥了一眼牆上的鐘,壓低聲音問:「怎麼這點鐘還不睡?過時差生活?」
   魏之遠走過來:「嗯,剛才在和幾個海外的朋友商量點事……哥,我有點擔心你。」
   魏謙覺得自己當時是冷靜的——他覺得自己接到王棟樑的電話時是冷靜的,噩夢也只不過是打破平時晚睡早起的生物鐘的巧合——他方才還在條分縷析地想怎麼對付大流氓的事,理所當然應該是理智的。
   然而此時,他在這樣的冷靜理智中,心裡不由自主地湧起夢裡瘋女人的車軲轆話。
   過河……
   過河?就過去了,怎樣?
   父母都不是人又怎樣?
   同性戀算什麼?亂倫又算什麼?
   「想拿這種不痛不癢的東西威脅我?」魏謙心想,「風刀霜劍言如雪?有本事埋了老子,老子怕過誰?去他媽的。」
   「你跟我過來。」魏謙不輕不重地說,就像打算和魏之遠聊聊投資款該怎麼走手續的事。
   然而他帶上門之後,卻猛地把魏之遠按在了門上,在魏之遠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的時候,沒輕沒重地湊上去,啃上了魏之遠的嘴唇。
   魏之遠當場就覺得自己平穩的心跳「嘎」一下,忘了蹦字了。
    第六十一章
   魏謙其實不知道該怎麼親吻,這是個技術活,他沒幹過。
   溫柔的,他就只知道打發小孩睡覺那樣,輕輕貼一下,狂暴的……這個他想像不大出來。
   好吧,其實魏謙在午休時間翻過一本林清桌上的小黃書,可惜看完了以後,他依然一頭霧水,沒能從中得到任何指導,因為根據書裡對「親吻」的玄幻描述,他那貧瘠的想像力沒有構建出任何一個人類能做到的動作,要說聯想……
   魏謙當時看完以後,腦子裡浮現出了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武俠片的特級鏡頭……就是「吼哈」一下,然後主角身後一串二踢腳閃爍著五顏六色的極光爆炸的那種。
   所以他能做的,只是洩憤一樣地蹂躪了一下魏之遠的嘴唇。
   秋天北方氣候乾燥,人的嘴唇容易起皮,魏之遠疏於保養,所以輕輕一拉扯就破了,魏謙很快就敏銳地嘗到了一點血腥味,他這才微微地從起伏的心緒中回過神來,尷尬地發現,自己這樣簡直就像個色狼,實在太斯文掃地了。
   他才想要往後撤一點,卻突然被魏之遠狠狠地扣住後腦,貪婪地反擊了回去。
   不同於第一次——那回年會後,他本能地動手揍了魏之遠一拳,之後只記得自己又驚又怒了,沒什麼其他的印象。
   這次,魏謙遲疑了一下,魏之遠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探進了他嘴裡,掃過了他所能觸碰到的每一個角落。
   被刺激得有些發麻,魏謙一時忘了呼吸。
   魏之遠一隻手不知什麼時候攬在了魏謙腰間,魏謙被他拉扯得腰部情不自禁地往後微彎下去,成年人的腰多半沒有那麼軟,時間稍長就會覺得很吃力,魏謙覺得自己簡直就像一把被魏之遠壓彎的弓。
   他繃緊的肌肉已經開始發酸,不由自主地伸手撐住牆,而魏之遠還在不依不饒。
   不知什麼時候,魏之遠的手捲起了他睡衣上衣的下襬,魏之遠的手心著了火一樣,滾燙,並不像愛撫,手重得幾乎像是要擼下他一層肉,很快逡巡過魏謙的小腹,繼續往後。
   魏謙覺得自己的腰窩被重重地掐了一下,疼得他一激靈,隨後一股酸麻順著脊樑骨竄上去,他的腰頓時軟了,本能地掙動了一下,喉嚨裡發出一聲模糊的、抗議的低吟。
   而後,魏謙就感覺胯下有東西頂住了自己。
   他不由自主地僵硬了一下。
   就在這時,魏之遠終於結束了這個吻,他緩而顫抖地壓抑著急促的喘息,好半晌,他才低低地嘆了口氣,似乎用了極大的毅力,迫使自己鬆手,緩緩地放開了魏謙。
   魏謙站得重心不對,往後仰了一下,後退了兩步才站穩。
   屋裡沒開燈,魏之遠靠在門上,一雙眼睛像狼一樣,即使在黑暗裡,也閃爍著讓人難以忽視的、近乎飢餓的光芒,胸口劇烈的起伏著。
   魏謙心裡漏跳一拍,隨後死命唾棄了自己一句:「我這辦得是什麼事。」
   「謙兒,」魏之遠開口叫他,卻換了稱呼,聲音低啞得好像金屬劃過粗糲的砂紙,「我他媽肖想你快十年了,你能別這麼考驗我嗎?我……我真把持不住。」
   魏謙無言以對。
   「你……你,算了,等我緩緩。」魏之遠的呼吸粗重極了,他似乎有些賭氣,徑直走到了魏謙床上——椅子上堆滿了東西,沒地方坐。
   魏謙的被子攤在一邊,裡面還帶著一點曖昧的餘溫,魏之遠沒想到自己的慾望居然這麼輕易就能被他點燃了,有些難受,他乾脆兩條腿垂在地上,上身趴了下去,像一頭俯臥的獅子,閉上眼睛,短暫地伏在魏謙的枕頭上。
   魏之遠本意是想安靜一會,平息一下自己的慾望,但很快,他就發現這是個再餿也沒有的主意了。
   鑑於某人頭髮都沒擦乾就躺下睡覺的行為,枕巾上留下了非常明顯的洗髮水味,黑暗放大了魏之遠嗅覺的靈敏,除了洗髮水,他還聞到了混雜在其中的微弱的浴液味道,以及屬於魏謙的、某種獨特的氣息。
   氣味極富挑逗性地從四面八方包圍著他,然而不光如此,還有那微微凹下去的床,身後的帶著魏謙的體溫的被子,魏之遠當時鼻子就有點癢,而他無意中在枕頭上���了蹭,臉側竟然還沾到一根魏謙的頭髮……
   「我操!」魏之遠徹底暴躁了,他原本天生就不是急性子的人,更不用說這些年沉下心來修身養性,都快想不起來上一次自己這麼暴躁是猴年馬月的事了。
   他像詐屍一樣,猛地坐了起來,低低地說:「我血管快要裂開了。」
   魏謙好像有點不在狀態,至此,他自以為自己冷靜的大腦都是一片空白,他站在兩步以外,驢唇不對馬嘴地問了一句:「你剛才叫我什麼來著?」
   藉著稀薄的月光,魏之遠看見了他複雜又錯亂的表情,胸前的鈕子被自己揉開了好幾顆,魏謙似乎沒有注意到,露出胸口的窄窄一條。
   「你就折磨我吧。」魏之遠站了起來,在熊熊的慾火中艱難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行為,但沒控制住自己的嘴,他說,「魏謙,我真是恨你。」
   錯身而過的時候,魏謙忽然一把抓住魏之遠的手腕。
   他近乎空白的表情被魏之遠方才那句洩憤的話打碎了,一瞬間似乎又恢復了平靜,語氣聽起來更加平靜。
   魏謙說:「到床上去吧,我幫你。」
   魏之遠強健的心臟再一次卡帶了,他只記得自己被魏謙輕輕推了一把,就立刻像毫無重量一樣地「飄」回到了床上,革命氣節早不知道死到什麼地方去了,魏謙冰涼的手剛伸進他的褲子,還沒碰到哪,他已經先整個人一哆嗦,叫出了聲來。
   他這副德行,魏謙反而放鬆了下來,甚至本性難移地隨口損了他一句:「叫喚什麼?台詞念早了——我說您別一驚一乍地行嗎?鬧貓呢?」
   魏之遠的理智早就碎成了渣渣,儘管魏謙的手法潦草又粗暴,但在日思夜想的人手裡,細枝末節的技術問題算個屁。
   魏之遠胡亂地叫著他,一會是「哥」一會又是他的名字,神魂顛倒。
   肯定沒有多舒服,魏謙很清楚這一點,他打發自己的時候就一直很木然,感覺還不如按摩店盲人大哥給按頸椎時候來得爽,純是解決需要……可是一個人真會為了另一個人神魂顛倒嗎?
   魏謙習慣了別人對他的依賴和服從,一直以來,他都盡力讓自己變得更可靠,這幾乎是對他而言最為親密的感情互動了。
   但是魏之遠不一樣,他走得實在是太近了。
   魏謙忍不住覺得不可思議——自己有那麼好嗎?小遠的執著都是從哪來的?
   他連人生中最理所當然、最沒有理由的父母之愛都沒有得到過,從未建立起對世界起碼的信任,遑論是虛無縹緲的……
   愛情。
   然而他在魏之遠熠熠生輝般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第一次感覺到了那種極端親密的聯繫,好像在他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情況下,被人偷偷摸摸地安在了心裡。
   魏謙的心忽然就軟了下來,像是有人用羽毛輕輕地搔過,連同他的動作也不由得放得更輕柔……儘管輕柔得依然很不得要領。
   直到魏謙擦乾淨手,魏之遠依然賴在他的床上不肯起來。
   魏之遠:「哥。」
   魏謙把紙巾扔進紙簍:「什麼事?」
   魏之遠又叫:「謙兒……」
   魏謙把開了大半宿的窗戶關上:「嗯?」
   魏之遠沒事,就是想叫他。
   青年在柔軟的床鋪間閉上眼睛,囈語似的又叫了一聲:「謙兒。」
   這回魏謙終於不耐煩了:「幹什麼?有完沒完了?」
   魏之遠自顧自地笑了起來,低低地說:「死都值了。」
   這句話真心誠意到誰都聽得出來,魏謙胸口狠狠地窒了一下,但他無從表達,只是走過去,在魏之遠腿上打了一巴掌:「起來,床單都讓你滾成鹹菜皮了。」
   魏之遠順從地爬起來,站在一邊,看著他把亂七八糟窩成一團的床單拉好,又把已經團成一���蜷縮在牆角的被子拽回來。
   「哥,我可以……」魏之遠頓了頓,「唔,算了,沒什麼,我還是回自己屋裡吧。」
   魏謙背對著他,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過了一秒鐘後,魏謙淡淡地開口說:「櫥子裡還有個備用的枕頭,去拿過來。」
   魏之遠猛地抬起頭:「小寶還在家呢,你……」
   魏謙打斷他:「沒事。」
   他並不知道自己已經告訴小寶了,也並不是沒節操到立刻就適應這種詭異的關係、立刻就能全盤接受兄弟爬上了他的床這種事實,魏之遠看得出來……他只是,不想讓自己覺得難堪而已。
   說不定方才的走火,他也都覺得是他自己惹出來的,所以打算悶不做聲地一個人擔了。
   魏之遠輕輕地把枕頭放下,鑽進了被子,試探性地伸出手,抱住了已經躺好閉上眼,似乎光速入睡了的魏謙。
   魏謙沒有動,沒有睜眼,他不想在那小崽子面前表現出害羞之類的情緒,只好緊張兮兮地端出「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架子,假裝從容。
   不過十分鐘以後,魏謙終於還是忍無可忍地扒開了魏之遠的手:「你別跟個探照燈似的死盯著我行不行?」
   魏之遠連忙從善如流地眯起了眼盯著。
   得,這回成顯微鏡了。
   他把魏謙拖回被子裡,輕聲說:「你先睡,我還在做今天的功課。」
   魏謙:「什麼功課?」
   「反省。」魏之遠閉上眼睛,用耳語的聲音對魏謙說,「從早晨開始。接到照片的時候,我有一瞬間是高興的,甚至不受控制地偷偷看了那些照片好幾眼。」
   魏謙:「我怎麼沒看出來?」
   「我自己都沒感覺出來。」魏之遠說,「只是個一閃而過的念頭,所以才要事後一點一點抽繭拔絲地回憶。我記得你桌上的茶杯墊圖案——我在你辦公室好長時間了,都沒注意過你用什麼杯墊,唯獨今天注意到了,因為靠牆的那張照片當時就放在杯子旁邊,我一定是多瞟了好幾眼,才會印象深刻。」
   魏謙震驚了,他從來不知道還有人像福爾摩斯驗屍一樣研究自己。
   這都誰教他的?
   絕不可能是老熊,老熊要是有這麼高的悟性,早就成真仙了,還用得著每天裝模作樣地假仙?
   「我分析這個竊喜有兩個原因吧,」魏之遠接著說,「一個是我對你的心見不得光已經很久了,我當然希望它有一天能光明正大,但是那可能會傷到你,傷到很多人,所以這回通過別人的手傳出來……別管真的假的,我都有種自己在『無辜』的情況下得償所願的錯覺。」
   他頓了頓,繼續說:「當然,還有一個更深一點的原因,就是我還是想折磨你……剛才不小心禿嚕出實話了。我雖然心裡決定為你修行,但還是忍不住恨你不回應我,我還沒法完全坦然。如果因為我而讓你痛苦,我會有種自己在你心裡有份量的錯覺……這樣我可以假裝自己對你很重要,算是……刷存在感吧。」
   「不是,你等等。」魏謙撐起上半身,「你每天臨睡前就這麼……這麼……血淋淋的一通?」
   魏之遠睜開眼,坦誠地說:「是啊,還有呢。我剛才說過,死也值了,當時真那麼想的,可是現在回過神來,又開始不滿意了,抱著你的時候,我又有了一個念頭,想著剛才要是能做全套就好了——貪心不足……唉,一點慾望得到滿足了,很快就會又有新的不滿。」
   魏謙:「……」
   他不知道魏之遠當著自己這個被妄想的當時人面,究竟是怎麼大喇喇地說出這番話的。
   魏之遠衝他笑了笑:「我發誓,真的就是一個念頭,還沒到它放大的時候呢——你蓋好,別凍著。」
   那天臨睡前,魏之遠在魏謙耳邊說:「這不是血淋淋的,人心隔肚皮,可是何必對自己也隔肚皮呢?好多事只是自欺欺人而已,藏起來對自己沒什麼好處,藏得多了,人就容易軟弱,對自己越是坦誠,就越是能得到無堅不摧的力量。」
   第二天,魏謙一起來就有一點感冒,可能是前半夜吹的,也可能是後半夜他一直擔心單人被太小,總把被子往魏之遠那邊推,結果著涼了的緣故。
   不過這都是細枝末節,早晨最兵荒馬亂的事,是宋小寶早起戴著耳機壓腿,剛壓完一輪準備放鬆一下做第二輪的時候,就看見她的小哥哥從大哥屋裡出來,還親密地衝屋裡的人問:「哥,早晨想吃點什麼?」
   直到魏謙出屋,小寶那能塞進一個鴨蛋的嘴也沒合上。
   魏謙看了她一眼,沒解釋什麼,儘可能表現自然地收拾洗漱,像往常一樣若無其事地叫她過來吃飯……只不過一早晨沒和她對視過。
   而後他以上班為藉口,落荒而逃了……比平時足足早了二十分鐘。
   會議室裡還沒有人,魏之遠倒了杯茶,打開電腦,對魏謙說:「昨天晚上忘了跟你說了,我們用了一點非法的技術手段,黑進了王棟樑身邊幾個人的電腦,拼湊出了一點信息,他們有一本陰陽賬,可惜是手錄的,只有幾頁掃瞄版洩露出來,資訊不全,但是涉及到的幾個賬戶往來,我們都已經在追蹤了,給你看看。」
   魏謙沉默了片刻:「我不希望你沾上這種事。」
   「你希望我怎麼樣?」魏之遠雙手撐在會議桌上,笑盈盈地問他,「三好學生一樣地默默寫我的程式,賺幾個零用錢回來向你討要獎賞嗎?」
   他撿起一根簽字筆,在手指間轉了幾圈,嘆氣說:「你是多缺乏安全感啊,只肯對自己豢養的東西有感情。」
   魏謙面無表情地說:「豢養誰?你?我有病啊,養你這麼個混賬東西整天找氣生,你怎麼越大越不要臉?」
   魏之遠好像很愛聽他數落自己,一個字也不反駁,嬉皮笑臉地把筆記本電腦的螢幕轉到他面前,立刻堵住了魏謙的嘴。
   半個小時以後,管理團隊的人到齊了。
   「當地政府剛剛換屆,一把手是個外地空降來的。」三胖說,「這就是為什麼這個節骨眼上出事,王棟樑急著要重新疏通關係的原因。市政那幫人現在態度很模棱兩可,一來新領導剛到任,沒來得及摸清楚這地頭蛇的水有多深,二來這大領導也是快退休了,準備無功無過地收個尾,不想在自己任期鬧出什麼事來晚節不保。」
   「鬧不鬧出事來,由不得他,也由不得王棟樑。」魏謙說。
   馬春明翻看著內部秘密傳閱的一些東西,正人君子地舉手準備發表高論:「我們可以向司法機關舉報,這個人……」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閉嘴。」魏謙用兩個字就簡短地結束了他的發言。
   馬春明直腸子,在他認為要緊的立場上,從來不吝於和大老闆叫板的,立刻跳起來:「我反對使用不正當的手段!」
   「沒人說要使用不正當的手段。」三胖把他按回座位上,「博士,你不懂就先聽著吧,正當的手段也不是只有你那種直眉楞眼的。」
   「他就是把柄再多,這個事,也得讓當地政府去做。」魏謙點了根煙,「我們出面成什麼了?那是狗咬狗。」
   馬春明:「可談總剛才不是說……」
   「行,過兩天我過去一趟,打個前戰。」三胖越過他,接過了魏謙的話音。
   馬春明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三胖平時不管業務,馬春明平時不管公關,倆人在一起基本上是雞同鴨講。
   三胖嘆了口氣,只好耐著性子,給這個在某些方面榆木腦袋一樣的博士解釋。
   「我可以通過以前的幾個朋友請到當地公安的幾個人,紀檢那頭也聯繫到了,再來幾個作陪的,」三胖掐指算了算,「連帶市政的幾個人,湊一桌席。」
   他頓了頓,低聲補充了一句:「到時候就得請投資部盡快把項目建議書做好了。」
   投資部經理笑了笑:「我跟小遠一見如故,有他幫忙,肯定快。」
   儘管每個人說話都語焉不詳,可馬春明到底聰明,呆了片刻以後,還是反應了過來,他喃喃地說:「這……太……」
   「內部資料注意保密,散會吧。」魏謙沒解釋,拍了拍馬春明的肩膀。
   「太險惡了。」馬春明說。
   「你見過幾個壞人,就敢腆著臉說世道險惡了?」魏謙看著他笑了笑,「我都還覺得挺安樂的呢。」
  第六十二章
   每一個項目做下來,都是一場對人脈和市場精準度把握的考驗。
   粗放型的發展,撞大運式的經營,很快就會被行業的大浪淘去,這是當年魏謙之所以留下馬春明這只大猴子的原因——即使馬博士是個榆木疙瘩,他也是個思路極其清晰的榆木疙瘩。
   馬博士雖然不大拋頭露面,但也多少瞭解魏謙他們的處事方式,所以當場一聽就明白了。
   三胖所謂的「打前戰」是第一次暗示,儘管他過去也只是吃吃喝喝扯個淡,但暗示了他們在當地的關係網是通暢的,要做得足夠隱晦,也要給足對方面子,省得讓人以為他們是在逼宮,然後投資部所謂的「項目建議書」裡,當然會有夾帶,夾帶多少,就是展示他們能掌握多少東西了。
   這就像一棵大樹,露出樹根的一角給別人看,讓對方有個冰山一角的猜測。
   所以說要魏之遠幫忙。
   「然後你打算怎麼辦呢?」馬春明追到魏謙的辦公室問。
   魏謙叫狗一樣地衝他勾勾手指,把馬春明叫進了屋裡,遞給他一塊U盤:「去列印出來。」
   那是一份將近一百頁的項目策劃書,馬春明用再生紙打出來,厚厚的一打,訂都訂不上,他有些難以置信地看了魏謙一眼:「你做的?你怎麼有時間弄這個?」
   魏謙側頭打了個噴嚏,有些甕聲甕氣地說:「那你就別管了。」
   一直在旁邊不怎麼吭聲的魏之遠走過去,彎下腰摸了摸他的額頭,接了一杯滾燙的熱水放在魏謙面前,交代說:「喝了,我現在出去給你買藥。」
   說完,他就真的穿上外衣出去了。
   馬春明奇怪地抬頭看了魏之遠一眼——儘管他作為獨生子,沒法理解兄弟姐妹愛,但是憑藉他的生活經驗和貧瘠的想像力,怎麼都覺得「弟弟」這種生物就是熊孩子的代名詞,從沒見過魏之遠這樣的……慇勤周到得跟男朋友似的。
   但是馬春明的目光落到他們鬼見愁老大身上,立刻就不由得風花雪月全碎,打了個寒冬臘月裡喝了一壺冰水的哆嗦。
   「我一定是走火入魔了。」他想。
   馬春明閱讀速度極快,一目十行,據他自己吹,還能過目不忘。
   看完,博士收斂了自己驚悚而猥瑣的小心思,皺了皺眉:「產業園的概念確實非常有噱頭,如果真的能培植起來,稅收,乃至於產生的就業都非常有吸引力,但是恐怕沒那麼容易做成吧?」
   魏謙在一片熱水冒出的白氣後開口說:「不容易,但是事在人為。」
   「我覺得產業園這個東西,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當然,A市那個地方,從自然和人文環境上來說是有可行性的,可你不覺得不夠嗎?而且你不覺得這個定位太高了嗎?以『文化和高新技術』為核心,這樣的產業園大多是自發聚集,或者由政府通過減免稅收、設立獎項扶植出來的——政府那邊肯定不幹,我認為那邊沒有成熟的土壤。」
   魏謙說了一個非常著名的國外遊戲品牌,問馬春明:「聽說過嗎?」
   馬春明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小遠他們參與製作的。」魏謙說。
   馬春明想了想,又問:「所以你打算利用他的關係引來知名品牌?你給人家提供什麼,吸引他們來?」
   「政府沒有減免稅收政策,我就減免租金。我給他們最棒的工作環境,最廉價的費用,優秀的企業可以用技術股來入股物業。我還要在山清水秀的地方先開出一片專家公寓,精裝修,照著高端度假公寓的品質,怎麼漂亮怎麼來,找最好的物業團隊來經營,作為配套,剛開始可以免費,等園區成熟了,再把成本攤進辦公區的租金裡。」魏謙輕輕地敲了敲桌子,「知名品牌進駐,政府第一時間就有政績和稅收,而且靠他們還能吸引上下游的服務商,短時間構造出完整的產業鏈。」
   工作狂馬春明聽他簡單一說,心裡立刻就能估算出大概的投入。
   這個項目承擔了巨大的風險和巨額的資金成本,而前幾年,可以預見的,幾乎不會有收入。
   他們所有的、全國各地的大小項目所得的利潤,可能全部都要搭進來養這一個地方,而就像某個軟件公司用其所有的業務收入支撐一個辦公軟件團隊一樣,最後很可能證明這個傾所有人之力苦苦支撐的東西就是沒有出路的。
   數十個億的投資,漫長的回收期,每天的融資成本可能高達上百萬。
   有可能中途爛尾,也有可能走到最後,發現是死局。
   馬春明怔怔地在那坐了一會,好半天,他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近乎自言自語地說:「你膽子也太大了……為什麼?」
   馬春明知道,魏謙就算是瘋了,也不可能用這麼大一筆資金,就為了跟王棟樑鬥氣。
   更重要的是,魏謙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一個人弄出這樣詳盡的策劃書,當中大量的、涉及多個省市的調研以及宏微觀各種層面上的深度的分析,沒有幾年的工夫,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
   光這一份策劃書,拿出去賣,馬春明都能估量出其不菲的價值……問題是有多少人敢真的動手做?
   A市政府絕對很難找到第二個人肯給他們做這樣的項目,相比起來,他們原本的稅收大戶王棟樑,就真成了個只能惹是生非造成社會不穩定的純流氓——何況他還涉嫌偷稅漏稅。
   「十年前,有一個人跟我說過一段話——這個人我一直很佩服他,除了在老婆面前昏頭看不清腳底下的路之外,我覺得他有種能穿透時代的目光。」魏謙緩緩地說,「他當時告訴我,勞動力的時代已經過去,當時我們即將迎來的,是資本的十年,而技術的春天緊隨其後。現在十年已經過去了,他說對了,我賭他下一個十年也是對的。」
   馬春明當然聽得出這個人是誰,他的眼睛隨即亮了起來。
   魏謙嗓音有點啞,咳嗽了幾聲,繼續說:「總有一天,蓋了房子就賣的時代會結束,政策性或者市場性崩盤在我們國家的背景下,出現的可能性或許很小,但地區之間不平等的發展,會造成優質地塊逐漸消失,而價格會相應地變得非常高。也有可能,由於經濟出現泡沫,我們現在這種過剩的融資管道被掐斷,高額的利息導致利潤空間被進一步壓縮,行業走到那種衰朽的地步,再想掉頭就晚了……」
   魏謙說到這,嗓子更癢了,忍不住又是一陣咳嗽,感冒好像比早晨還要嚴重一些。
   馬春明似乎是為了表示關心,隨口說:「啊,你感冒啦?要多喝點水。」
   然後他極不長眼地忽略了魏謙已經空了半天的杯子,急切地往前挪了挪椅子,催著他說:「然後呢?」
   他用口頭語言和肢體語言同時表達著:我剛才就是客氣客氣,你還是自己管自己吧。
   魏謙:「……」
   他忽然間就明白為什麼這貨會被老婆甩,果然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魏謙只好自己拖著有點發沉的腿站起來,重新倒了杯熱水,接著說:「那時行業中會有無數的中小企業死在長期的動盪裡,能健康長久、而不是苟延殘喘地活下來的,兩根支柱中間必須有一根——產業型的物業,或者全球暢通無阻的資產證券化。」
   馬春明聽到這裡,整個人已經和打了雞血一樣蹦了起來:「我知道了!要麼自己變成造血幹細胞,要麼變成流動的血液中的一部分!」
   魏謙靠在牆上,好像對他的反應敏捷很滿意,點頭說:「我的大概意思都在這裡了,這件事成功與否,就看你的了,你可以從每個駐外地項目公司裡挑自己的人,組成一個臨時團隊,專門做這件事。」
   馬春明一拍桌子:「只要這份策劃書能說服當地市政府,我兩個月之內給你一個切實可行的操作方案。」
   他說完,大馬猴似的來了精氣神,好像打算一頭紮進去就不出來了。
   這時,魏謙卻猶豫了一下,忽然開口叫住了他。
   「老馬,耍手段這種事,你不會、看不過去,都正常,有的是人能做,連幾歲的小孩都會為了爭寵偷奸耍滑,別說那些生意場上摸爬滾打了好多年的大小狐狸們了。但那些終究只是細枝末節的輔助工具。有的人手段高超地耍了一輩子,他們也就混成這樣了,真正能走得遠的關鍵,是有你這樣的人。」
   馬春明愣了一下,而後,他的臉突然飛快地漲紅了,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魏、魏董……」
   他跟了這個非常難伺候的男人已經有五六年了,魏謙給了他一份工作,一個機會,甚至是一重尊嚴,馬春明一直是心懷感激的,可直到這一刻,他才驟然從心而生出了那種「士為知己者死」的念頭。
   馬春明眼眶飛快地一酸,幾乎熱淚盈眶,張了張嘴,卻再一次口拙地詞窮了。
   魏謙懶得看他感激涕零,像打發狗一樣揮了揮手,頗有幾分怨念地說:「要不然我能容忍你這傻逼這麼長時間?滾吧,看見你就覺得礙眼……連給衣食父母倒杯水的眼力勁兒都沒有,要你有什麼用?看耍猴嗎?」
   馬春明歡天喜地地被他惡損了一頓,走出老闆的辦公室,就在這時,魏之遠回來了。
   魏之遠衝他客客氣氣地點了個頭,帶著一身寒意走了進去,馬春明想了想,腳步又轉回來,決定觀摩一下「有眼力勁兒」的人是怎麼做事的,好多學兩招,便於以後結草啣環用。
   他看見魏之遠呵了口氣,搓了搓手,把雙手弄暖和了,才走進去,替魏謙拿出了小藥片,看著魏謙吃下去,然後彎下腰,用自己的額頭輕輕地貼了魏謙一下。
   「有點發燒。」他聽見魏之遠輕聲地、用商量的口氣說,「先跟我回家好不好?」
   馬春明幸災樂禍地想:這回馬屁準得拍到馬腿上,死變態從來輕傷不下火線,頂多變本加厲地折磨手下的人,才不會中途翹班呢。
   誰知魏謙只是皺了一下眉,竟然沒說什麼,任由魏之遠取下他的大衣,披在他身上,又拎走了他的車鑰匙和包。
   馬春明:「……」
   兩秒鐘之後,他回過神來,連忙在魏謙發現之前溜下了樓,躲進了樓下拐角處的公廁,偷米的耗子似的鬼鬼祟祟探出頭,看著魏謙被魏之遠帶走了。
   「他怎麼就能沒挨打也沒挨罵呢?」馬春明喃喃地說,最後百思不得其解,「這不科學!」
   第二天,來自北方的寒流就侵襲了整個城市,魏謙好像天氣預報一樣,開始他每年初冬例行的咳嗽……他的止咳方式就是抽煙。
   魏之遠趁他不注意,把他家裡和辦公室的煙捲成了一包,縮進了櫃子裡,鑰匙隨身帶好,只在外面給他剩了一盒,不由分說地宣佈:「硬改變生活習慣對身體不好,我不會強制你硬戒,不過從今開始,實行配給制度,這是三天的量,你自己看著分配,早抽完早沒。」
   魏謙:「……」
   他沉默了片刻,一字一頓地問:「你是蹬鼻子上臉啊?」
   魏之遠笑容可掬地看著他,頗有暗示意味地點了點自己的嘴唇,意思是:你親也親過,摸也摸過了,打算不認賬嗎?我當然有權利管。
   魏謙深吸一口氣,耐著性子說:「別鬧,你小時候怎麼沒那麼難伺候?鑰匙給我。」
   魏之遠:「我那時候拿你當男神仰慕,別說煙味,你身上十天不洗澡的味我都愛聞,現在不一樣,你以後是我的,我想讓我的人多活幾年,有什麼不對?」
   「放屁。」魏謙站起來,打算動手收拾他。
   魏之遠連忙退到牆角,雙手扯住自己的領口:「別過來!過來我脫衣服了!」
   魏謙:「……」
   魏之遠露出小虎牙一笑:「我室友是個黑人暴露狂,跟他學的。」
   「你他媽去國外那麼多年,就跟洋鬼子學會了脫衣舞?」魏謙青筋暴跳,「有本事你脫!」
   誰知魏之遠竟然真的有本事,說到做到地一把將自己的襯衫從毛衣里拉了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扯開了一溜鈕子,並且把手按在了自己的腰帶上:「脫了,你還想看我脫褲子嗎?」
   就在這時,陪著Alex逛完本地景點的宋小寶推開了大門。
   她看見此情此景,再一次當場化作一塊表情驚懼的門板,保持著可笑的姿勢僵立在了那。
   Alex從她身後探出頭來,眼珠一轉,口無遮攔地說:「哇!強姦!太勁暴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現場呢!」
   他觀賞錢塘江大潮般的遊客口吻終於讓魏謙惱羞成怒,但是此時既不便當著外人的面過去踩魏之遠一頓,也不便當面數落小寶的客人,只好面無表情地轉身回屋,把門摔得山響。
   魏謙重重地往床上一躺,心想:「這兩個混賬討債鬼。」
   魏之遠在外面不慌不忙地系好鈕子,看了他們倆一眼,體貼地沒去打擾宋小寶。
   自從那天早晨,她撞見他夜宿魏謙的房間之後,宋小寶就以「帶假洋鬼子遊玩本地著名景點」的名義,開始神龍見首不見尾起來。
   魏之遠知道她還是難以接受——其實換誰都難以接受吧?她沒像當年三胖一樣搞破壞已經很給面子了。
   一分鐘以後,宋小寶默不作聲地進了門,神色木然地在Alex身後把自家門帶上關好,然後她站在窄小的玄關處,連鞋也沒換,突然毫無徵兆地「嗷」一嗓子哭了出來。
   那可是真正的嚎啕大哭,把Alex和魏之遠都嚇了一跳,連已經回屋的魏謙都給驚動了,但魏謙猶豫了一下,卻還是沒有出來,只是站在門口,把臥室的門撥開一條門縫,有些緊張地聽著外面的動靜。
   Alex不知所措地輕輕拍了拍她:「離離?這是幹什麼?哎……別哭了,臉都花了。」
   宋小寶充耳不聞,她自顧自地哭到了上氣不接下氣的地步,累得不行了,就慢慢地靠著鞋櫃子蹲了下去,抓住了不知什麼時候走到她身邊的魏之遠的褲腳,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好一會,她劇烈的哭嗝才略微平息了一點,魏之遠聽清了她斷斷續續的話:「我……我把哥哥讓給你了,你以後別、彆氣他。」
   魏之遠蹲下來,伸手按了按她的頭頂,輕柔地反問:「我什麼時候氣過他?」
   「也……也是啊。」宋小寶吸溜了一下快要流出來的鼻涕,隨後,她又忍不住悲從中來,「那以後沒人疼我了嗎?」
   魏之遠笑了起來:「胡說。」
   宋小寶想了想,也是覺得自己杞人憂天,可是她不明白為什麼,還是覺得心裡難受,從小到大,周圍的痛苦和糾結總是和她隔著點什麼,她一直忽略它們的存在,而現在,她似乎終於像晚熟的身體一樣,長成了晚熟的精神世界,隱約觸碰到了一點,就立刻嚇壞了一樣地無所適從起來。
   她於是不說話了,乾脆痛痛快快地坐在地上大哭了一場,心想,權當是排毒養顏了。
   氣溫很快急轉直下,魏謙的感冒簡直像好不利索了,無論是吃藥還是魏之遠無微不至的小心照顧,那病毒都好像打定主意要在他身上逗留七七四十九天。
   魏謙也很快就不放在心上了——因為A市那邊進展順利,可疑的人很快都鳥獸散了,王棟樑那頭接連被捅出了好幾起夠得上刑事犯罪的案子,快要捉襟見肘,所有人都感覺十分喜聞樂見。
   而馬春明的團隊也以極快的效率運轉了起來,策劃書送到A市政府那頭,市長親自請了逗留在那邊的三胖吃了頓飯,態度十分親切,好像一夜之前和三胖成了忘年交。
   那天下了場大雪,魏謙下班走的時候,看見馬春明還在那加班,他提醒了一句路上小心,就豎起衣領回去了。
   雪越下越大,天氣預報已經開始了極端天氣預警,臨到晚上十點鐘時,魏謙突然接到了馬春明的電話。
   非公事馬春明很少打擾他,主要他們倆也沒什麼話好說,這一回,馬春明帶著哭腔在那頭說:「老大,救命。」
   魏謙嚇了一跳,還以為公司出什麼事了。
   馬春明下一句話說:「我掉下水道裡了。」
   魏謙:「……啊?」
   馬春明真掉進下水道裡了,不是鬧著玩的。
   魏之遠死活不讓魏謙出門,兩人爭鬥了一番之後,魏之遠用了個賤著,把他反鎖在家裡了,自己開車出去救那隻見鬼的大猴子。
   他找到馬春明的時候,那傢夥已經被圍觀路人給送到醫院了。
   大雪埋了整個城市,厚的地方能沒過人的腳脖子,馬春明是深一腳淺一腳地在路邊走的時候,一不留神踩進了一個掀起來的井蓋裡。
   好在他命大,在劇烈的撲騰中只掉進去了半個人,把腿摔骨折了,沒有直接消失在城市下水系統中。
   他的包掉下去找不著了,身無分文,魏之遠只好替他墊付了住院費用。
   馬春明一臉心如死灰地躺在病床上,魏之遠跟他不熟,也沒好多問,只好先回去,等第二天白天,魏謙才到醫院看了他一眼,問明瞭情況。
   「我車昨天送修了,本想直接坐地鐵回家。」馬春明語無倫次地說,「但是她……就是我前妻,給我打電話說……說她病了,快到新年了,我……」
   「你就頂著大雪出去,然後掉下去了。」魏謙說。
   馬春明擠出一張要死要活的憂鬱微笑。
   魏謙在厚重的圍巾裡重重地咳嗽了幾聲:「該。」
   馬春明往後一靠,用力地躺在了床上,喃喃地說:「我把我所有能給她的都給她了,從今以後,我的愛情就死了。」
   魏謙毫無同情心地說:「你也跟著一起賤死得了。」
   馬春明把病床上的枕頭拿起來,大逆不道地向他的老闆砸去,遷怒地說:「我看出來了,你這種沒心沒肺薄情寡義的變態就和她一樣,你們生來就是為了辜負別人的!」
   魏謙接住他砸過來的枕頭,沒來得及收拾膽敢以下犯上的馬春明,先反射性地看了魏之遠一眼。
   魏之遠彷彿在等著他的目光,意味深長地對他一笑。
   那天之後,他們沒有更進一步的接觸,魏之遠偶爾也只會開幾句口頭上的玩笑,一直規規矩矩,沒做出任何逼他的事。
   而此時,魏謙驟然從他的眼神裡看出了那種期盼的等待。
    第六十三章
   「我真的……一直在辜負你嗎?」魏謙心裡這麼想著。
   可是除了那天晚上魏之遠被他弄急了流露出了一零星的憤怒之外,魏謙不記得他表達過一點負面情緒。
   魏之遠把魏謙接住的枕頭抽走,轉身放回到馬春明的病床上,輕描淡寫地說:「我哥不是那樣的人。」
   馬春明和魏謙異口同聲地問:「你怎麼知道?」
   魏謙說完就後悔了,狠狠地瞪了不明所以的馬春明一眼。
   魏之遠就笑了笑:「薄情寡義的人帶相,不討人喜歡。」
   由於馬春明性情沒溜,眼大漏光,他完全沒能觀察到魏謙聽完這句話以後耳朵都紅了,依然很傻很天真地追問魏之遠:「真的嗎?」
   說完,他仔細回憶起自己老婆的長相,只是覺得她長得挺漂亮的,儘管一想就傷心,但還是沒看出她哪裡帶了「不討人喜歡」的相。
   馬春明非常認真地問魏之遠:「你會看相嗎?能給我看一眼嗎?我是不是這輩子都妻運不旺?」
   魏之遠卻瞥見了魏謙的神色,笑意更濃,誠懇地忽悠……不,安慰馬博士說:「不,你只是運道來得晚,之前操之過急,所以遇到的是爛桃花,紅鸞星還沒運行到正宮。」
   「什麼?」馬春明難以置信地說,「我都三十多奔四的人了,還沒到正宮?那什麼星的公轉速度也太慢了吧。」
   魏謙涼涼地插嘴說:「都是你畫烏龜畫的。」
   馬春明聽了,如臨大敵地挺直了腰桿,隨後他以他人生中僅有的幾次機智,做出了僅有的幾次靠譜回覆:「有道理,你也愛畫烏龜,你還光棍呢。」
   魏謙:「……」
   他真心想喪心病狂地把馬博士滅口,可惜沒來得及付諸實踐,病房就又有新訪客了——小菲跟馬春明的助理代表同事們來看他。
   馬春明的助理是個剛入職不到兩年的小女孩,都叫她夢夢,大眼睛齊劉海,一笑倆酒窩,也是個小奇葩,整天帶著個破筆記本,跟起居錄小太監似的,讓她做會議記錄,連開完會幾個人互相磕牙打屁的話她也能給一字不落地速記下來。
   小小的會議記錄本上,可謂是佈滿了公司高管們大大小小的黑歷史……
   倆姑娘還大包小包地帶了禮物。
   魏之遠趕緊出去幫她們搬了進來,把一大箱子牛奶放在了馬春明床頭,上面羅著新鮮水果和零食,活像來醫院野餐的。
   夢夢乖巧地說:「這個牛奶我們挑了高鈣的,對馬總的腿有好處。」
   小菲大姐接著補充:「對,還有助於成年人盡快斷奶。」
   魏謙知道夢夢他們這幫新來的小孩都有點怕自己,於是也不久待,轉身招呼魏之遠走,他們倆離開了住院部,下了樓,到門檻處,魏謙自然而然地託了一下魏之遠的腰,用這種親暱的方式提醒他注意腳下。
   魏之遠猛地剎住車,難以置信地回過頭。
   魏謙跟他在一起的時候,總是處於一級戰備狀態,好像自己在他眼裡,從可以隨便拎著後脖頸子往泥裡摔,也摔不死的變形金剛,變成了一個因為一個眼神、一句話,就能抑鬱而終的林妹妹。
   每次魏之遠觸碰魏謙的時候,都覺得他哥像一個坐在水銀桿炸彈旁邊的准烈士——渾身緊張,但大義凜然地忍著不逃。
   魏謙見他回頭,若無其事地問:「怎麼了?」
   魏之遠一秒鐘也不想浪費,一把拉起他的手,拽著他跑進了停車場,然後把他塞進了車裡。
   魏謙被他生拖硬拽,噎了一肚子涼風,這也就算了,關鍵倆人在醫院門口一路狂奔的模樣,實在很像剛從精神科逃出來的。
   他咳嗽了幾聲,有些氣喘地質問:「車裡有地方投胎嗎?」
   魏之遠用剛中了五百萬、做夢一樣的語氣說:「你……你剛才是摟了我一下嗎?」
   魏謙:「……」
   他真沒那個意思,只是當一個人的注意力開始放在另一個人身上、又竭力想拐彎抹角地表達一些溫柔的時候,他會下意識地做出那些動作。
   然而魏謙聽得出魏之遠話音裡的雀躍和激動,當然也心照不宣地明白他為什麼這麼激動。
   他回想,自己像魏之遠一樣大的時候,能像他一樣,做到為某一個人或者某一件事這樣寵辱不驚、還執迷不悔嗎?
   魏謙覺得自己不能。
   所以他放任了魏之遠把這個小小的誤會保持���下去,沒有解釋,只是大爺一樣地把座位往後微調了一下,斜眼看了旁邊的人一眼:「幹嘛,摟一下你還要收錢啊?門口買葡萄乾的還讓試吃倆呢。」
   魏之遠用高溫烤箱一樣灼灼的目光盯著他:「隨便吃,想吃多少吃多少。」
   魏謙始終認為自己從骨子裡不算什麼正經人,因為物以類聚,看他身邊這幫貨就知道,可他總是招架不住魏之遠,這一套一套的——如果調戲良家婦女也有段位,這小子到萬惡的海外舊社會紙醉金迷一圈回來,顯然已經到了專業九段的程度。
   隨即,他又覺得這個想法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有把他哥當良家婦女調戲的道理嗎?」魏謙匪夷所思地想,「他媽的,含辛茹苦養出了這麼一個臭不要臉的東西,書都讀到什麼玩意肚子裡去了?」
   由於魏之遠一路上不停地用赤裸裸的視線騷擾他,魏謙只好在每次等紅綠燈的時候,都手動把他的臉按到另一邊去。
   好不容易心驚膽顫地開回了家,魏謙才沒好氣地說:「以後再這樣,你就給我滾到後面坐著去,小學生都知道為了交通安全不打擾駕駛員……」
   魏之遠委屈地說:「可我連句話都沒說,就看看也不行嗎?」
   魏謙無言以對了片刻,而後嘆了口氣,抬手蹭了蹭魏之遠的下巴,用他最溫和的聲音說:「讓我先試試,好嗎?」
   顛簸半生,他還從未試著愛一個人,他甚至不知道該從哪開始,又該遵循怎麼個輕重緩急。
   魏之遠一把抓住他的手:「如果有一百步,有你這句話,剩下的九十九步我就是爬也要爬過去……哥,其實我比馬博士賤多了。」
   魏謙忽然收斂了之前的種種神色,目光沉下來,他像很多年以前,問那時才到他腰間高的小遠那樣,再次問出了那個同樣的問題:「哥是不是對你不好?」
   而時隔多年,只會搖頭的小男孩長大了,會說話了。
   這一次,魏之遠摩挲著他的指腹,輕聲說:「世界上再也沒有第二個人這麼疼我了。」
   魏謙臉上並無喜怒,只是聽了這句話,靜靜地反問他:「那我疼了你這麼多年,就是為了讓你犯賤的嗎?」
   他說完,逕自抽回自己的手,屈指一扣,重重地彈了魏之遠的腦門一下,對一聲悶悶的輕響做出評價:「西瓜熟大發了。」
   而後他解開安全帶下了車。
   魏之遠愣了許久,才轉過了這句千回百轉的話裡的彎彎繞繞,驀地就忍不住鼻子一酸。
   晚飯弄起來很快,Alex要去外地工作了,小寶本來說好了陪他出去吃,誰知新聞聯播剛開始,她就推門進來了。
   魏之遠給她盛了一碗皮蛋瘦肉粥,隨口問:「怎麼把你朋友一個人丟下了?」
   小寶氣哼哼地說:「經過酒吧街門口,還沒進去呢,就被一個說話聽不懂的洋鬼子漢子給勾搭走了。」
   一邊的魏謙頗為意外地放下茶杯:「什麼?我看你們倆走得挺近的,還以為他是你交的男朋友。」
   小寶一蹦三尺高:「抗議!哥,你這是對我人格和智商的極大侮辱!」
   「得了吧,這倆玩意你有哪個?」魏謙先白了她一眼,而後鬆了口氣,嘀咕了一句,「不是就太好了,我本來也覺得那年輕人吊兒郎當不像靠得住的。」
   「何止靠不住,他簡直……」宋小寶話還沒說完,電話來了。
   Alex在那邊微微有點醉醺醺地問:「離離,我是不是在你包裡落了東西?」
   他出門不帶包,一般錢和手機就裝兜裡,如果還有其他的東西,就會往小寶包裡塞。
   宋小寶一邊去夠自己扔在沙發上的包,一邊問:「什麼呀?」
   Alex語焉不詳地說:「啊……那什麼,反正你給我看看吧。」
   當時魏謙的注意力原本已經轉移到了電視上,突然,耳邊炸雷一樣地響起一聲高分貝的尖叫,他就聽見小寶「嗷」一嗓子,衝著電話那頭的人咆哮說:「賤A你個臭不要臉的,我操你大爺,你居然敢把套子和潤滑劑塞我包裡!」
   魏謙一口熱水毫無徵兆地嗆了進去,開始了一輪撕心裂肺的咳嗽。
   宋小寶這才意識到她在大哥的耳根底下叫喚了一句什麼,頓時覺得整個人都二百五了,只好氣沖沖地匆匆結束了這通沒節操的對話:「自己再買一套去,我不給你送,你經紀人到底是怎麼忍受你的,要是我,早把你削皮煮了。」
   她掛斷電話前,魏謙還從電話裡聽見了Alex囂張的大笑,其中夾雜著一句:「我可以改行去給貓糧廠當會計,上次那貓糧廠老闆還聯繫我呢!」
   宋小寶羞憤欲死地想在兩個哥哥眼皮底下把某些東西處理掉,魏之遠卻一直在旁邊盯著那沒來得及拆包的小盒和小瓶子出神,在她一把抓起來想往垃圾箱扔之前,心神不在家的魏之遠忍不住出聲:「哎,那個……」
   話音沒落,他就回過神來,頓時後悔了,在桌子底下的手把腕子上的串珠轉得陀螺一樣,幾乎成了一片殘影,愧疚於色慾竟然這麼輕易就打敗了他。
   而更尷尬的是,小寶聽見後,彷彿「明白」了什麼,遲疑了一下,她又緩緩地把準備扔的東西放回了桌上,然後她抿抿嘴,小心翼翼地往魏之遠面前推了推。
   宋小寶端起粥碗,保持著站立的姿勢,以武松「三碗不過崗」的架勢,兩口把瘦肉粥灌下去了,好懸沒噎死,她貼著牆邊到廚房,四腳翻飛地衝洗了碗筷,又貼著牆邊小碎步地回來,頭也沒敢抬地默默回自己屋裡去了。
   她以一系列的肢體語言,此時無聲勝有聲地說:「你們自便,當我不存在吧。」
   剩下魏之遠和魏謙面面相覷,中間的桌子上擺著這兩小件存在感十足的東西,電視裡,天氣預報的片頭曲悠然響起……
   好一會,魏謙飛快地移開視線,假裝自己什麼都沒看見,認真地研究起晚報上數獨和謎語的那一頁,甚至好像突然對弱智無比的推理小遊戲感興趣起來。
   魏之遠經過了一系列嚴酷的思想鬥爭,轉成了螺旋槳的串珠也沒能打住他思緒一路朝著齷齪的方向狂奔而去,於是他人不知鬼不覺地偷偷把桌上的東西收了起來,裝進兜裡。
   魏謙在客廳裡實在如坐針氈,沒過多久,他就找了個藉口,回自己房間了。
   他在書桌前正襟危坐地打開電腦,然後面色凝重地打開了瀏覽器,遲疑了一下,最後,在百度搜索欄裡一本正經地搜索起「怎麼找到同性戀色情片」這種囧囧有神的問題。
   而後,魏謙好像做市場調研一樣,開始分析各種龐雜的資訊,但是搜到的在線位址大部分早就被遮罩了,明顯的黃色網站或者不明下載地址他總覺得裡面會有病毒,不大敢隨便進去。
   原本不知道想幹點什麼「壞事」的魏謙就這樣,就這個問題嚴肅地跟各大搜尋引擎較了一晚上的勁。
   誰知還沒弄出個結果來,忽然,他的門被人從外面擰開了。
   魏謙手一哆嗦,連忙試圖關上搜索頁面,誰知也不知道一不小心點進了什麼東西,一陣奇怪的聲音立刻從音箱裡傳了出來,他汗毛都炸了起來。
   魏之遠站在門口,木然地舉起手裡的蘋果和水果刀:「我就是想問問你吃不吃……」
   魏謙:「……」
   當然,他覺得最冤枉的是,螢幕上分明什麼都沒有,剛才那動靜就是那缺德網站打開時的背景音!
   魏之遠在門口戳了幾秒,思考自己是做聖人還是做凡人,眨眼的工夫,拉鋸的「聖人小人」就被「凡人小人」毆打成了一堆渣渣——他果斷的把水果刀和蘋果都丟下了,側身閃進魏謙的房間,並且回手鎖上了門。
   「哢噠」一聲,屋裡好像崩起了一根隨時會斷的弦,緊張得近乎窒息。
   但隨即,窒息的弦鬆了——魏之遠瞥見了魏謙滿屏的搜索結果和那張臉上百口莫辯的憋屈,他頓時忍不住了,直接從桌子上笑到桌子底下,最後被魏謙一腳踹了出來:「笑屁啊笑。」
   魏之遠靠著他的桌腳,坐在地上,揉了揉眼角笑出來的眼淚:「哥,我移動硬盤裡有兩個G,密碼是你名字的全拼,你要嗎?都拷給你。」
   這一句話總共沒幾個字,但魏謙覺得自己竟然能從中找到好幾個收拾魏之遠一頓的理由,可當這些理由全都堆砌在一起時,又好像產生了坑爹的「負負得正」結果,魏謙腦子裡難以自抑地浮現了一個畫面,魏之遠獨自一個人坐在屋裡,敲下他名字的全拼,然後……
   「哥。」
   就在他還沉浸在一片混亂中的時候,魏之遠卻不知什麼時候止住了笑聲,魏之遠試探地抓住了魏謙的腳踝,輕而易舉地就擼起了薄薄一層的褲腿,撫上了魏謙的腿。
   魏之遠對上魏謙的目光,他輕輕地說:「看片還要等我去拿,你現在想要現場版嗎?」
   他說著,捧起魏謙赤裸的腳,在魏謙的腳側上緩緩地蹭著,突然低下頭,在他腳背上輕啄了一口。
   魏謙觸電了一樣地縮回了自己的腳:「小遠!」
   魏之遠順勢站起來,雙手撐在他的椅子把手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謙兒,你想試試嗎?」
   他身上傳來浴液溫和的味道,一抬手合上了魏謙的電腦,把他的檯燈調到了最暗的檔,輕輕地揭開魏謙的領子:「你要是不願意,就像剛才一樣踹開我,好不好?」
   魏謙的臉色在昏暗的燈光下晦暗不明。
   魏之遠的動作極其輕柔,儘管他寒冬臘月裡額角已經浸出了汗。他已經發現了,他哥出於某些原因,對過分親密的關係和肌膚接觸都十分抵制,「某些原因」他不願意細想,但是也多少能猜到一些。
   他並不像讓魏謙覺得不適,於是一直努力地壓抑著自己。
   他的十丈軟紅塵就在掌中,而一切空靈或澄淨的禪定都灰飛煙滅,他只想要把自己溺死在裡頭。
   魏謙低聲叫了他的名字:「小遠。」
   魏之遠就像個突然發了瘋的人一樣,一把拉起了他,而後雙手攬住他的腰,把自己和他一起摔在了床上。
   柔軟的床鋪發出「嘎吱」一聲嘶啞的尖鳴。
   二十年前就對他關閉的閘門徹底打開,魏謙閉上眼睛,彷彿聽見了河水一樣潺潺流過的水聲。
   他覺得自己身上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慾望的漩渦裡緩緩流逝,沉寂的血管中再次燃起新的激流。
   如果沒有魏之遠……
   他一輩子也學不會像Alex一樣玩世不恭,至少打死他也做不出丟下自己的公司,轉頭去貓糧廠當會計的事。
   他也學不會像馬春明那樣單純地做喜歡的事,他甚至沒有一個成型的、能說得上來的理想。
   物質的豐富會掏空他的精神,過些年,小寶也許會走紅,也許會結婚,無論走哪條路,她都會漸漸離開他……
   也再沒有人需要他不眠不休地背負著沉重的責任,工作狂一樣的拚命了。
   那原本是他的終點。
   「我操,疼!」魏謙忍不住用變了調子罵出聲來,「你他媽能輕點嗎?殺豬啊!」
   ……但現在恐怕不是了。
    第六十四章
   「小寶說我中毒已深、時日無多了,我覺得她說得對。
   我感到很痛苦,非常不想死,不知道怎麼和哥說。
   枕頭下面我放了兩塊五毛錢,老師說死人留下的東西叫遺(yi)產,那我有兩塊五的遺產。我想買一瓶飲料喝,我還沒喝過玻璃瓶的汽水,後來沒買,我想,還是留給哥哥吧,你別忘了拿走。
   不過我還是挺想喝的。
   等我死了,你能別把我扔了嗎?老師說死人要被埋在地下,你能把我埋在家門口嗎?
   我的一生雖然很短暫(念zan,就是很短的意思),但是很有意義。我也不知道有什麼意義,老師總說人的一生要有『意義』,那我也有吧。
   我最喜歡的人是哥哥,第二喜歡的人是小寶,沒了。
   雖然很有意義,但是還是不想死。」
   魏謙淩晨四點的時候醒了。他不知自己做了個什麼夢,也許夢見了過去的事,他一睜眼就想起了魏之遠小時候寫的那封遺書。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看到了另外一封遺書的緣故。
   這個事,要從馬春明半夜掉下水道裡打電話求救說起。
   當時小寶也不在家,魏謙本想出去看看,可他那天咳嗽得厲害,魏之遠死活不讓他出門。
   一般遇到這種情況,魏謙都不和人爭��,他會表現出自己當慣了老大的做派——用實際行動表明,這裡老子說了算,你有異議?哦,不好意思,當屁聽了。
   所以魏之遠發現講理無效,只好胡攪蠻纏。在魏謙出門的一瞬間,魏之遠躥出來,用後背堵上了門,而後以迅捷無比的動作和專業技巧,一把抓住掛在門口衣帽架上的領帶,一拉一拽,一網一兜,三下五除二就把魏謙兩隻手綁在了衣帽架的掛鉤上。
   魏之遠打的也不是什麼高科技的死結,一解就開,勝在手腳夠麻利��動作夠快,趁著魏謙被他綁住這麼幾秒鐘的工夫,他回手掏出了魏謙的車鑰匙,把門反鎖上,飛快地跑了。
   魏謙這個人,平時在家裡和在外面的處事風格,就像是人格分裂一樣,在外面遇到這種情況,他第一反應永遠是解扣,但是在家,他的第一反應永遠是先發脾氣罵人。
   魏謙毫無耐心地用裡一拉,直接把綁著他的領帶扣給硬拽開了,衣帽架跟著就「啪嚓」一下倒了下來,上面掛著的東西掉了一地。
   「我操。」魏謙低頭觀察了幾秒,決定甩手扔著,才不管收拾。
   但是就在他打算邁過倒架的衣帽架時,他看見魏之遠掛在上面的包摔開了,裡面滾出了兩個筆記本,一本還是攤開的。
   魏謙猶豫了一下,擔心他包裡有電子設備之類的東西,怕給壓壞了,於是屈尊降貴地彎下腰,把魏之遠平時隨身帶的包給扒拉了出來,這時,他才發現魏之遠的包異常的不高科技,裡面連副耳機也沒有,就插了幾隻筆,其他的就是那倆軟皮本了。
   滾在地上攤開的那本上,寫滿了各種各樣別人看不懂的代碼和筆記,中英文夾雜,魏謙饒有興致地翻了兩頁,雖然不明白,但是覺得挺厲害,然後他拍了拍上面落的灰,放在了一邊。
   他本想著另一個也是一樣,拿起來輕輕抖了一下,誰知那東西也不知是哪個世紀的老古董了,險些讓他一下給抖散了,裡面夾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有掉了的紙頁,全都下雪一樣地撲簌簌地落下來。
   魏謙「嘖」了一聲,拎了一下褲腳,蹲下來挨張撿起。
   這裡面有學術期刊的剪報,有的是魏之遠自己寫的不知所謂的隨筆,最後,魏謙看見了一張夾雜在其中的餐巾紙,顯得皺皺巴巴的,寫滿了字。
   字跡是某種鐵鏽一樣暗紅發黃的顏色,魏謙拿到眼前仔細一看,心裡一突,發現那竟然是乾涸的血跡。
   那是一封真正意義上的遺書,從落款的時間看,是當年他離家出國的第二年。
   魏之遠從八歲長到了二十多歲,從大鬧天宮一樣不肯去學校小猴子變成了如今人五人六的高知海歸,寫遺書的風格卻幾乎是一成不變的,都是三部曲。
   他先交代自己怎麼了——是一次野外登山中遇險,補給掉得差不多了,和外界失去了聯繫,正跟幾個倒楣蛋同伴在極端惡劣的環境下想方設法自救,他寫下這封遺書,以防死了沒人埋。
   第二部分交代遺產——他的賬戶,技術股份等等都怎麼處理。
   最後,依然是總結了他自己的一生。
   然而,這一次,魏之遠沒有像不懂事的時候那樣,連「意義」倆字是什麼意思都不知道,就大言不慚地說自己的一生是短暫而有意義的,魏謙看見他用某種極細的東西引導著血跡的去向,不同於上面兩部分,他的書寫語言換成了中文。
   「我從生到死,就是一個又一個顛倒而尖銳的執念,回想起來,再無其他了。熊哥的話,我明白了。」
   「只是如果戛然而止在這裡,沒能見你最後一面,依然是莫大的遺憾。」
   下面是一串魏謙的名字,脆弱的紙面幾次被劃破,被血跡糊成了一團。
   魏謙小心翼翼地伸手觸碰了一下舊紙表面,到那粗糲毛躁的觸感中,似乎還夾雜著某種時空那頭如血般嫣紅的思念與痛苦。
   他的寶貝弟弟,是怎麼在飢寒交迫近乎絕望的情況下,用血在一張餐巾紙上寫著他的名字呢?
   那幾行血字好像一根楔子,毫不留情地打進了魏謙的心裡,留下了一串永不磨滅的印記。
   後來,儘管不道德,魏謙還是忍不住坐下來,把魏之遠那個夾滿了各種東西的本翻開看了,他發現那原來是一本日記,是魏之遠出國的時候在機場買的,他並不是每天都寫,有時候可能中間會隔個十天半月,然而這麼長的時間過去了,本子還是只剩下了最後幾頁。
   而最後一篇,是他回國撞見魏謙後,又轉導去看小寶的時候寫的。
   所有的掙紮與救贖,極端的堅韌與極端的脆弱,全部融化進了字裡行間。
   就因為這個,魏謙把衣帽架扶起來恢復了原貌,並且在魏之遠做好了挨抽的準備回家時,他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沒提一句關於某人以下犯上竟敢捆綁他的事。
   冬日的淩晨,天還沒有一點要破曉的意思,連風也不知什麼時候停了,週遭靜謐極了。
   魏謙只能聽見耳邊魏之遠平穩的呼吸。
   魏謙想動一動,可是魏之遠從手到腳都緊緊地扒著他,那姿勢簡直像趴在金幣上的老葛朗台,硬是把他限制在了一個狹小的空間裡,弄得他有點難受。
   魏謙沒想弄醒他,試著小幅度地稍微掙動了一下,沒想到招來了睡著的魏之遠無意識的反彈,扒在他身上的手抱得更緊了,把魏謙勒得險些喘不上氣來。
   這臭小子說得比唱得好聽,都快把自己包裝成無怨無悔的苦逼情聖了,魏謙都差點信了。
   這一個睡著時無意識的動作卻徹底出賣了魏之遠。
   「小兔崽子。」最後,魏謙只好抽出一隻手,艱難地把他從自己身上扒拉了下去。
   魏之遠終於被他驚動了,迷迷糊糊地問:「嗯?哥?」
   魏謙摸了摸他的頭:「沒事,睡你的。」
   說完,他爬起來,上了一次廁所,然後一個人走到和客廳連著的大陽臺上。大陽台原本亂七八糟的,也就有個能坐人的地方,其他堆的都是雜物,後來被魏之遠改造成了一個小書房,他買來了柔軟的小沙發和籐條編的小茶几,在下面鋪了乾淨的地毯,願意的話,人還可以坐在地上,兩邊一側是高高的書架,另一側掛著油畫,放了好多小小的儲物格。
   茶几下面有煙和打火機,魏謙摸出了一根,剛想點上,不知想起了什麼,猶豫了一下,又放回去了。
   冰花結滿了窗櫺,連偶爾經過的汽車的探照燈也打不到這樣高的樓層。
   魏謙伸長了腿,坐在小沙發上,望著氤氳不明的窗外發了一會呆,沒點著的煙在他的手指尖週而復始般地轉來轉去,偶爾拿到鼻子下聞一聞味道,也就算過乾癮了。
   他的眼珠上好像蒙了一層清透的玻璃,眼神平靜地穿透出去,安寧如平湖秋月般的杳然無波。
   那陳列在黑暗中的輪廓近乎是優美的。
   魏謙極少會有這樣無所事事發呆的時間,誰也看不出他在想什麼,他就像已經變成了一具逼真而俊美的雕像,等待著初升的太陽。
   「我又能給他什麼?」夜深人靜的時候,魏謙心裡這樣一個念頭忽然一閃而過。
   遺書好寫,因為人到最後,發現其實充其量就那麼幾件事好寫——從哪來的,在哪停下的;剩下什麼,還有什麼願望……以及這一生的軌跡,多數人的軌跡,其實都能用一句話就能貫穿始終了。
   生死一場,原來不外乎如是。
   「如果我發現自己也時日無多了,我還能給他留下什麼?」魏謙這樣想著,他覺得身體非常疲憊,腰部的肌肉還隱隱傳來尷尬的痠痛,但他已經毫無睡意,甚至想要坐在這裡直到天亮。他心裡就像有一條擁堵了多年的河道,突然被衝開了,他想跟隨著那細細的水流,看看它們最終會流往什麼地方。
   不過最後魏謙沒能如願,因為沒多長時間,魏之遠就找出來了。
   年輕人揉了揉眼睛,彎下腰從沙發背後伸出雙手,交匯在魏謙的胸口上,把下巴搭在了他的肩上,無限眷戀地蹭了蹭,打了個哈欠問:「怎麼起來了?不舒服?」
   魏謙:「睡不著,起床轉轉。」
   魏之遠眼皮都快要合上了,他努力地眨巴眨巴,拉起魏謙的手:「手都涼了,天快亮了,回去再躺一會好嗎?」
   魏謙被掐斷的思緒連不上了,順著他的手站了起來,魏之遠立刻不由分說地膩在他身上,撒嬌似的說:「哥,明天不去上班了好嗎?」
   魏謙白了他一眼:「不上班哪來錢?去賣身嗎?賣身可是個體力活,長期下去我實在幹不了。」
   魏之遠「嘿嘿」笑了一聲,他總覺得不真實,像一場幸福來得太快的夢。
   他甚至開始恐懼起天亮,唯恐這又是自己編造出來逗自己玩的一場幻象。
   第二天晨會散會之後,魏謙毫無預兆地對魏之遠說:「我讓行政的人給你訂好了機票,最近投資款就可以到位,你跑一趟,需要有個人對接一下。」
   剛得手就被趕走,魏之遠簡直要懷疑他是故意的,然而正事畢竟是正事,何況也不是給他一個人的投資,魏之遠再無心工作,也只好頗為不滿意地心裡抱怨了幾句,回去收拾起自己的行李。
   魏之遠臨走前的頭天晚上,先是三胖來了。
   三胖面色嚴峻地帶了個消息來:「王棟樑所有資產都被凍結,相關人員都被控制起來了,但是總有漏網之魚——他那個特別能惹事的小舅子就不見了,現在秘密通緝他,我們懷疑他可能會過來找你報復。」
   魏謙丟了一塊戒煙口香糖在嘴裡,滿不在乎地說:「來啊,熱烈歡迎。」
   三胖震驚地看著戒煙口香糖:「你戒煙?吃錯藥了?」
   魏謙擺擺手:「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你個暴發戶思想境界達不到,就別廢話了,滾吧。」
   這頭剛說完,魏之遠就笑盈盈地拉開門,對三胖說:「三哥,我送送你。」
   三胖:「……」
   這王八蛋還挺會指哪打哪。
   三胖還以為是魏之遠逼著魏謙戒煙的,所以臨走的時候,他有些詫異地看了門口的年輕人一眼,心說這小子對魏謙真能有那麼大的影響嗎?
   三胖說不清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只是心情怪微妙的,鬱鬱地離開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三胖烏鴉嘴,反正他走了沒多久,魏謙就接到了一個電話。
   對方用某種唯唯諾諾的聲音問:「你好,你……你是叫魏謙嗎?」
   魏謙先開始以為是推銷什麼東西的,在強行掛斷之前忍不住刺了人一句:「居民個人資訊這是您打折價買的吧,連是誰都看不清,就你這業務素質,能賣出些什麼玩意去?」
   他說完要掛,對方卻突然大喊一聲:「別、別掛!」
   電話裡的男人似乎是激動得過了頭,呼吸明顯粗重了,他突然問:「魏什麼?你媽叫魏什麼?」
   這詭異的問題讓魏謙怔了片刻,而後,他立刻就反應了過來那人是誰,毫不猶豫地掛斷了電話。
   過了一會,方才那個號碼發來了一條短信:「我知道你不想認我,但你畢竟流著我的血,好歹見我一面,行嗎?」
   下面附了一個時間和地址。
   魏謙盯著那條短信看了一會,而後他想了想,然後回了一條:「行吧。」
   回完,他立刻當機立斷給警方的熟人打了電話,把時間地點見面方式和聯繫號碼全提供了,末了,魏謙缺德帶冒煙地補充說:「我估計這幫人肯定是個團夥,成員估計全部有案底或者前科。你們抓人的時候一定要注意看看,最好一網打盡,一個都別剩下。」
   那熟人一口答應:「沒問題,這些有前科還再犯的人最可惡,抓住了非從重處理不可。」
   魏謙冷笑一聲:「再好不過了。」
   因為這事,魏之遠先是死活不走,最後是魏謙不由分說地把他和行李一起扔到了機場,開著車揚長而去。
   沒想到剛一走,就出事了。
   員警線索充足,正是年底需要進行工作總結和考核的時候,大家工作熱情都比較高,沒怎麼費勁,就把人都逮住了。
   連那個不知是真是假的「紀學文」在內,總共逮著了七八個,警方把他們一鍋端了,在現場找到了乙醚、繩子棍子和眾多的管制刀具,不用看都知道這幫孫子打算幹什麼。
   三胖到局子裡看了一眼,打電話給魏謙說:「我看見那個紀學文了,是個禿頂老頭,還在那不依不饒地說要見你呢,我用X光眼掃射了一下,認為你們倆不可能有血緣關係。」
   魏謙正要去見一個合作夥伴,跟小菲坐電梯下樓:「廢話。」
   三胖:「不過你真不來看看嗎?萬一真是……」
   魏謙冷酷無情地說:「真是假是又怎麼樣?血緣算個屁。」
   「哎,得嘞,算個屁就算個屁吧。」三胖一句話噎了回去,魏謙最沒有人情味的地方就是他對正常人會好奇的事毫無好奇心。
   不過……也沒什麼不好。
   「就是還有點事我覺得不大妙。」三胖說,「我看了看被抓住的這幫,好像沒有王棟樑那小舅子。」
   魏謙挑挑眉:「你說那人長什麼樣?」
   正說著,電梯門中途開了,一個留著平頭的矮個男人走了進來,他無論是氣質還是眼神,看上去都不像在這個寫字樓裡工作的人,穿得倒是不壞,大概也是這個緣故,保安才把他放進來的。
   魏謙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就在這時,三胖說:「個不高,挺黑,平頭,有點斜眼……等我一會把照片發給你,你……」
   魏謙的瞳孔猛地一縮,電光石火間,他一把抓住小菲窄窄的肩膀,猛地把她往後一帶,小菲正在翻看與會材料,腳下還穿著十二釐米的細高跟鞋,猝不及防間只來得及小聲尖叫了一聲,幾乎被魏謙抓著雙腳離地地往後一扔,「嘎嘣」一下,硬是扭斷了一個鞋跟,慌裡慌張地扶住電梯的牆面。
   光亮的電梯間反射出刺眼的刀光,她看見那平頭男子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把雪亮的匕首,一刀刺向了魏謙。
   「啊!」
    第六十五章
   是小菲的尖叫聲,因為她看見她的老闆毫不猶豫地用手抓住了刀刃,她的心都快從嗓子裡跳出來了。
   小菲一隻手扶住牆,一隻手摀住嘴,目瞪口呆地看著魏謙手上的血順著匕首凹槽和手背流了下來,然後他一抬膝蓋,頂在了小個子男人的肚子上,小菲聽到了一聲悶響,幾乎能想像到很疼,那人短促地「啊」了一聲,口水都噴了出來,不自覺地一彎腰,又緊接著被一肘子狠狠地磕在了後頸上。
   小個子男人當場踉蹌了一步,趴下了,像一條垂死的魚,翻了半天白眼,在地上小幅度地抽動著。
   直到這時,小菲才感覺到腳腕扭得有點疼。
   電梯門開了,一個正在地下車庫巡視,打算上樓的保安當場被這血腥的場面嚇得往後退了兩步。
   「報警。」魏謙用那只好的手撿起地上的刀,肩窩夾著電話,對還沒來得及掛的三胖說,「我在咱們樓下停車庫裡。」
   他身上的西裝太修身,不適合這麼劇烈的運動,魏謙把小菲丟出去的時候就感覺到了,果然,低頭一看,外衣給扯裂了一條口子。
   他乾脆把破了的外套脫下來,裹住了流血不止的手。
   三胖扯著嗓子喊:「你他媽嚇死爹了!怎麼回事?!」
   「嘖,」魏謙說,「要不然咱們也投資個服裝廠得了,破衣服,賣那麼貴,還這麼不結實。」
   三胖:「滾蛋!操,在那別動!」
   說完,三胖「咣當」一下掛了電話,裡面傳來一片忙音。
   小菲連忙手忙腳亂地從包裡翻出一包紙巾,一瘸一拐地跑過來,臉色慘白地擦著魏謙血流不止的手,看著手上猙獰的傷口,小菲覺得自己都快開始暈血了:「這這這不行,得去醫院。魏董你剛才嚇死我了你知道嗎?他還拿著刀呢,你、你膽子也太大了,你就不怕他……」
   「我怕他?」魏謙輕輕地挑了挑眉,伸腳在地上趴著的那位後背上踩了踩,混不吝地說,「我當年給人當打手,出生入死的時候,丫還穿開襠褲呢。」
   「什麼時候了還逗!」小菲根本不相信他那套,心驚膽顫地把魏謙從電梯里拉出來,「哎喲喂這個人太危險了,你快離他遠點!保安,您能先想轍把這人綁起來嗎?這是個拿刀捅人的神經病。」
   保安立刻通過對講機叫了一大幫人下來,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把王棟樑的小舅子抓起來圍住了。
   「我沒跟你逗。」魏謙一邊擦手一邊對小菲說,「我小時候家裡窮,上不起學,為了賺錢一個人跑到了廣東那邊的地下黑拳場,給人家打黑拳,結果發現那個根本不是什麼黑拳場,是個新型毒品的試驗基地,最後九死一生才逃出來的。」
   小菲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平平板板地說:「哦,其實我小時候家裡也窮,上不起學,為了賺錢,我當了外星特務的間諜,專門抓小貓小狗送給他們研究,後來那特務被一條沒打疫苗的小狗咬了,最後得狂犬病死翹翹,我才算擺脫了兩面派的生活。」
   魏謙配合地笑了起來,同時,他心裡湧起了說不出的滋味,這才不過十幾年的光景,那時候親身經歷的事,現在說出來,竟然都沒有人相信了。
   人生際遇,真有那麼波瀾起伏嗎?
   還是他這短短的前半生,已經急著趕著地把別人一生都過完了?
   魏謙於是不再提,只是頗為紳士地問:「對了,我剛才手有點重,你腳沒事吧?沒給崴了吧?」
   一說這話,小菲莫名其妙地高興了起來,她極快地從方才心驚膽顫的狀態裡掙脫出來,喜笑顏開地問:「魏董,你是一隻手就把我拎起來了嗎?」
   魏謙挑挑眉,矜持地假笑了一下,整了整襯衫衣襟,等著她誇自己神勇。
   結果沒想到小菲只是捧著臉,美滋滋地說:「太好了,看來我一點也不胖,不用減肥了!」
   三分鐘以後,小菲從樓上叫來了兩個人,一個開車送魏謙去了醫院,另一個跟她一起留下來等員警來處理這件事。
   外面飄著漫天的大霧,能見度很低,司機看著他一直流血的手急得要命,幾次搶並道,開得險象環生的。
   魏謙:「沒傷到大血管,血都快自己止住了,又不是流產,你急什麼勁?」
   司機戰戰兢兢地看了他一眼。
   魏謙皺著眉靠在座椅靠背上:「慢點開……這麼大霧,也不知道能不能按點起飛。」
   答案是不能的。
   機場滯留了一大片,人山人海,擁擠得跟春運火車站似的,魏之遠好不容易在一��咖啡廳裡找了個座位,看書熬時間。沒想到一本書看完,依然沒有得到一點靠譜的航班資訊,他只好又拿出電腦來上網。
   魏之遠無所事事,漫無目的地閒逛了幾個網站,突然,一條本地新聞跳了出來,他剛想像往常一樣關上,匆匆一眼掃過去,卻覺得新聞下面的配圖有點眼熟。
   再一看,就是他哥他們公司的地下停車場。
   新聞題目是「一男子在寫字樓持刀行兇被制伏」。
   魏之遠立刻撥通了魏謙公司的座機電話,沒人接,被內線轉到了前臺。
   剛聽了兩句來龍去脈,魏之遠冷汗都下來了,又撥魏謙的手機。
   魏謙正在醫院,一隻手不方便,好半天才把電話翻出來:「喲,你還沒起飛呢?」
   魏之遠:「你在哪呢?」
   「我……呃,」魏謙頓了頓,含含糊糊地說,「我在外面,有點事……」
   魏之遠急躁地打斷他的話:「傷哪了?」
   魏謙一愣:「你消息還挺靈通。」
   魏之遠當場跟他急了:「別跟我廢話!你到底傷哪了?!」
   魏董還從沒被人這麼吼過,滯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你嚷嚷什麼?我還沒死呢——就手上劃了一條小口子,早沒事了。」
   咖啡廳裡人多擁擠,暖氣充足,很多人都熱得脫了外衣,魏之遠卻覺得手涼得都麻木了,他閉了閉眼,冷靜了片刻,逼著自己聲音放緩,音調降低了八度:「我去改簽。」
   「你吃飽撐的?」魏謙的語氣顯得有些懶散,「打車錢我可不給你報銷。」
   「打火箭我也要回去,不看你一眼我不放心。」
   「唉……行吧,你等等。」魏謙無奈地叫住他,魏之遠聽見他嘆了口氣,而後那邊傳來「喀嚓」一聲。
   過了一會,手機提示他收到一條彩信,魏之遠打開一看,是魏謙發過來的一張照片,傷口周圍已經被清理乾淨了,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避開鏡頭,正低著頭給他處理,擦乾淨了血跡,看起來雖然依然是皮肉翻滾的,可也確實沒有多嚴重。
   「看完一眼沒有?」魏謙說,「看完了老實在那等著吧,別來回倒騰了。」
   魏之遠的眉頭皺了起來,他忽然覺得奇怪得很。
   一來,他從來沒見過魏謙用手機拍照,魏謙沒有玩手機的習慣,要麼打電話,要麼發短信,除此以外沒有第三個功能了。一個從來不用的人,關鍵時候能第一時間想得起來這玩意還能拍照片嗎?
   而就僅僅是為了阻止他改簽機票?
   確實,投資款的事的確需要魏之遠對接,但也並不是十萬火急,他早半個月晚半個月過去根本沒什麼區別。
   就算魏謙那邊什麼事也沒有,他這邊因為大霧導致航班延誤,打個電話回去說「哥我今天可能走不了,改個好天氣你看怎麼樣」,魏謙會不讓他回去嗎?
   那不可能,魏之遠覺得,以他哥的脾氣,說不定還會因為天氣不好不放心,親自開車過來把他接回去。
   凡事就怕琢磨,這麼一琢磨,魏之遠更緊張了,魏謙明顯在把他往外支,那……他那邊到底出了什麼事?
   魏之遠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想像力竟然也能這麼豐富,從機場跑出來到坐上出租車的這麼一小段時間,各種最壞的情況已經在他的腦子裡走馬燈似的轉悠了一大圈。
   他覺得自己的心率快要飆到一百八了。
   魏之遠先斬後奏,心急火燎地趕到了醫院,撲了個空,他又立刻打車掉頭回家,直到一開門,看見躺在沙發上的人,他這一口氣才算鬆下來。
   魏之遠靠在自家門上,感覺腿都快軟成面條了,他平靜了好一會,才緩緩地走了過去。
   電視開著,在演一個挺無聊的綜藝節目,而魏謙已經躺在沙發上睡著了。他一隻手搭在小腹上,一隻手受了傷,綁著乾淨的繃帶攤在一邊。
   魏之遠沒驚動他,彎腰仔細看了看魏謙受傷的手,又確定他臉色還好,身上也沒有更多的傷口,這才徹底放下心來,心裡嘀咕了一句:混蛋玩意兒,神神叨叨的瞞什麼?魂都讓你給嚇掉了。
   就在這時,魏謙扔在門廳桌子上的手機響了,魏之遠走過去拿起來一看,是小菲,他回頭看了一眼睡得正熟的魏謙,拿起電話推門走到了另一間屋:「小菲姐,是我。」
   小菲頓了頓:「哎,小遠?你沒走啊?你哥呢?」
   「我在機場看見新聞,不放心,還是回來了——他睡著了,有什麼急事嗎?」
   「太好了,」小菲說,「我能麻煩你過來一趟嗎?有個項目公司那邊有個急件,需要他立刻簽字,那邊的人晚上還得坐火車趕回去,本來我應該給送過去,但是今天在電梯裡讓你哥摔斷了一個鞋跟,下午剛跟人借了一雙,不大合腳,你能不能……」
   魏之遠一口答應,把自己的行李放回房間裡,拿起魏謙的車鑰匙走了。
   他從頭到尾都是悄悄的,魏謙沒有一點察覺。
   直到魏之遠走了好半天,魏謙才被三胖這個不速之客的敲門聲驚醒。
   三胖:「我來慰問一下斷了爪的同志,怎麼樣,疼不疼?」
   魏謙睡得正香被吵醒,心裡正不爽,沒好氣地說:「廚房有菜刀,你自己剁一刀感受一下——這不是廢話麼?」
   三胖一屁股坐在他的沙發上:「得了吧,您老人家可英雄著呢,我聽說小菲都快把你都吹成西門吹雪了。回去夠你享受倆月小女孩們崇拜的目光。」
   三胖說著,拉過魏謙的胳膊,看了看他包成粽子的手:「成獨臂大俠了——哎你說怎麼就那麼寸?小遠趕這時候走了,這節骨眼上家裡也沒個人照顧,早說你該娶個老婆,讓別人死心你也早安定,現在……唉!算了,說多了我心裡更難受——對了,妹妹呢?」
   「昨天她經紀人打電話找她,讓她回去看劇本。」魏謙說。
   「啊?也走啦?」三胖搔了搔頭,「楊過大俠,你說你這走的什麼狗屎運?要不然這幾天我住過來吧?」
   「不用。」魏謙猶豫了一下,突然說,「馬春明不是能蹦躂了嗎?過兩天我可能要請個小長假,公司有什麼事,你跟他多商量吧。」
   三胖:「等等,我聽這意思不對,你要幹嘛去?」
   「沒什麼,有個小手術,我打算住幾天院。」
   三胖一愣:「手術?什麼手術?」
   「就……沒什麼,特別小。」
   三胖:「慢性闌尾炎?」
   魏謙:「嗯。」
   「你『嗯』什麼『嗯』,蒙誰呢?」三胖皺起眉,帶著無限懷疑的目光打量著魏謙,「你把話給我說清楚了,不說清楚沒門兒。」
   「肺上有個小瘤子,醫院那邊我提前半個多月都約好了,過兩天就去住院做了。」魏謙一看三胖見鬼的表情,連忙補充說,「真沒事,問題不大,良性的,切了就好了。」
   三胖心裡的火「騰」一下就著起來了,質問他:「我……我他奶奶的……魏謙你個……都他媽什麼時候的事?」
   「今年秋天那不是公司體檢麼,當時拍的片子說肺上有個陰影,又做了個ppd,說不是肺結核,消炎藥消不下去,也不是炎症……」魏謙看著三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立刻話音一轉,補充說,「不過支氣管鏡和痰液裡都沒發現有癌變的跡象,多半是良性的,我說你別跟死了親爹一樣好嗎?」
   「多半?!」三胖的音域驟然被擴張到了一個人類難以抵達的高頻上,扯著嗓子衝著魏謙的耳朵嚷,「親爹了!你還是給我去死一死吧,姓魏的你會說人話嗎?什麼叫『多半』?」
   魏謙揉了揉耳朵:「我就知道你們這些人……」
   三胖:「日你三舅老爺,這事你也能蔫在心裡憋著不說,你他媽鱉精變的吧?」
   魏謙只好用比他還大的聲音說:「痰盂先生,請你淡定點好嗎?」
   「我不淡定,我蛋疼。」三胖在屋裡走了兩圈,表情猙獰地湊到魏謙面前,「不是,兄弟,哥從小就慫,膽子還沒有針尖大,那大夫到底怎麼說的,靠譜嗎?你別『多半』好嗎,給我個准主意,到底是不是良性的?」
   魏謙靠在沙發背上:「真沒事,大夫的意思也是問題不大,但是他那話不能說死你懂嗎,不然真萬一診斷的時候是良性,開胸一看已經擴散了的情況發生,他責任就得擔大發了……」
   三胖一蹦三尺高:「我抽死你!擴擴擴散……你他媽說什麼呢?」
   魏謙擺擺手:「呸呸呸,我不是那意思,我的意思是……」
   「你快給我閉嘴吧!」三胖一屁股坐下,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半天才倒上氣來,聲氣稍稍弱了一些,「我知道了——我說你這傻逼最近怎麼戒煙了呢,我還當你從良了,敢情在這等著我呢。要不是馬上要離開公司一段時間,你不是不打算跟別人說了?」
   「你看你那上躥下跳的德行,我跟誰說?」魏謙把腳往茶几上一搭,「這事就這麼著了,沒事別給我四處宣傳,尤其是……」
   「尤其是小遠那。」三胖接上。
   「嗯,還有小寶,手術做完再說,現在先瞞著。」
   三胖冷靜了下來,從他的話音裡聽出一點意思,抬頭看了看魏謙似乎滿不在乎的臉:「謙兒,你是不是心裡也……怪沒底的?」
   魏謙擠出一個笑容:「就跟蹦極似的,理智上知道沒事,心裡還是覺得挺瘮得慌的,我一個人瘮得慌就行了。」
   三胖盯著他的眼睛:「說實話,你第一次知道肺上有陰影,又排除了結核和炎症的時候,心裡怎麼想的?」
   「那能怎麼想?」魏謙剝了個橘子,往嘴裡扔了一瓣,平平淡淡地說,「可能造成肺部陰影的可能性多得是,又不一定排除了這倆就是肺癌。」
   三胖:「少在這事後���沒煙屁了,你當時肯定覺得天都快塌下來了。」
   魏謙用橘子皮扔他,笑罵了一句:「我謝謝你了,別把您老人家那點出息往我頭上安好嗎?」
   三胖跟他穿開襠褲的交情,一聽出他沒有正面否認,心裡立刻就明白了。
   然而之前種種,他並沒有看出絲毫端倪和跡象,三胖敢保證,自己沒看出來,別人肯定也沒看出來,甚至是包括魏之遠。
   可是現在想起來,或許又是有些蛛絲馬跡的,首當其衝的,就是那個產業園的策劃書。
   魏謙一直有打造成熟的物業團隊這種想法,到那時他自己一直說,時機還不成熟,風險略大,所以策劃書一直在做,但是從沒有拿出來給別人看過,現在……難道時機就特別成熟了嗎?
   三胖和所有人一樣,以為魏謙是一直在關注這件事,而後藉著魏之遠回國的契機和王棟樑的挑釁推出來,可他推出了計劃,卻並沒有親自操辦,而是交給了馬春明。
   三胖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他那時似乎是在有意地移交自己手裡握了多年的權力。
   魏謙當時……是在忐忑不安地等著或許是死刑的審判嗎?
   那麼按著魏謙半個月以前約好了住院做手術等等事宜,再加上他有意地支走魏之遠和小寶做的準備工作來推斷,那把死刑的劍從他頭頂移開,也就是小一個月以前的事,那時魏謙又和平時有什麼不一樣嗎?
   似乎……都沒有。
   或許有的,只是別人都不知道吧?
   三胖不知道,當魏謙等待著檢查結果的時候,他除了推出了那個計劃外,還對魏之遠做了另外一件事。他也不知道,警報解除後,魏謙在計劃著把倆崽子都支走的時候,心裡一鬆,也任由魏之遠對他做了一件事。
   三胖注視著他這個老朋友的眼睛,心裡一陣百感交集。
   他忽然興起了閒聊的想法,問魏謙:「當年陳露姐病了的時候,你跟我說,將來有一天,你要是也得了絕症,就一走了之,躲起來自己去死,是真的嗎?」
   魏謙:「當然不是,我怎麼能辦出那種事來?」
   三胖愕然地眨了眨眼睛。
   「那時候是那時候,現在是現在。」魏謙把完完整整剝落的橘子皮壓在茶几上展開,果肉掰了一半遞給三胖,他說,「我會去治,化療、放療、手術,什麼管用用什麼。」
   「你不怕自己變成頭髮掉光了行將就木的模樣?不怕拖累別人了?」
   「人家陳露生來是大美人,怕變醜理所當然,我怕個什麼?」魏謙笑了笑,「錢上,我拖累不著誰,我在ICU裡住一輩子都不差錢。」
   三胖:「所以知道怕死了?我當時就說……」
   「那倒不是。」魏謙說,「奶奶走的那會我就想通了,一個人,要是病病歪歪受夠了罪,久病脾氣又不好,最後病成個怪物死了,家裡人通常都覺得是解脫,不會難以接受,可要是一下就沒了,我自己倒是沒什麼,就怕小遠和小寶……他們可能接受不了,尤其……」
   他的話沒說完,大門突然被人一腳踹開了——大概三胖進來的時候就沒把門帶上,虛虛地露了一條縫隙,一扒拉就開,兩人抬起頭,只見魏之遠面無人色地站在門口,手裡還拿著一個公事包。
   魏之遠取了東西回來的時候,正好在沒關嚴的門口聽見了三胖和魏謙的對話,可他並沒有聽全,只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地聽見魏謙那一句「……去治,化療、放療、手術,什麼管用用什麼」。
   魏之遠整個人都懵了。
    第六十六章
   「小遠?」魏謙有點愕然,問,「我不是說……你怎麼還是跑回來了?」
   但是魏之遠沒吭聲,只是呆呆地看著他,眼神裡沒有焦距,目光散亂得好像充斥在整間屋子裡,無處著力。
   魏之遠去魏謙辦公室裡拿文件,忽然看見辦公桌最下面的那個抽屜上插著鑰匙。
   魏謙從來不鎖櫃子,無論是在家還是在辦公室——而且那種需要他彎腰才能夠著的抽屜,他也一般都是不用的。
   魏之遠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有那麼強烈的好奇心,後來他想,大概是自己一直心有不安的緣故,他當時悄悄地走過去,動手打開了那個抽屜。
   抽屜果然是不常用的,裡面還帶著一股長時間不打開的傢俱特有的氣味,蒙著一層灰,沒放別的東西,只有一份體檢報告。
   體檢的醫院服務貼心,不但把報告裝訂成冊,後面還詳細解讀了每一項一般人看不懂的指標,連一顆輕度齲齒都列出了建議的治療方案。
   所以魏之遠看見「肺部陰影」的時候,當時就覺得心裡「忽悠」一下,跳空了。
   好在,醫生又在後面列出了一系列可能引起肺部陰影的可能性,特別提示了患過肺炎的人可能會因為炎症而引起假瘤。
   這件事給魏之遠心上蒙了一層陰影,他心事重重地拿著東西回來,心不在焉,險些在臨到家的時候闖了個紅燈,一腳急剎車才堪堪停在了線後。
   結果這一口氣堵著,還沒來得及浮上來,魏之遠就在門口聽見了魏謙那句話。
   他站在門口,魏謙那句問話他充耳不聞,魏之遠只覺得耳畔一陣嗡嗡作響,視野也開始一片片發暗,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扶了一下牆,心跳鼓噪如秋蟬,內裡卻是冰冷一片,一股涼意從腳底升起來,剎那就把他身體裡流淌不息的血液都給凍住了。
   三胖在跟他說什麼,魏之遠木然地看著他嘴在動,手舞足蹈的動作都快戳到自己的鼻樑了,可他連眼皮都沒眨,就像一瞬間失去了反應能力。
   僵死的腿半晌沒有邁動一步,魏之遠甚至覺得,自己如果跪下,就再也起不來了。
   有什麼東西一下拍斷了他渾身的骨頭,只剩下關節處岌岌可危的一點,還在苦苦支撐。
   他不會內功,卻結結實實地體會了一回什麼叫走火入魔、什麼叫萬念俱灰。
   三胖大呼小叫地說:「謙兒,你過來看看,這孩子聽見什麼了?我看這臉色不對啊!」
   魏謙走過來,用手掌輕輕地拍了拍魏之遠的臉:「小遠?」
   魏之遠散亂的目光在他的觸碰下漸漸凝成了一點,那眼神冰冷而幽深,就像是兩口一眼看不見底的井,陰涔涔的,有些嚇人,一絲光也折不出來。
   忽然,魏之遠晃了晃,他似乎深吸了口氣,好像才想開口,就被突然什麼嗆住了,他猛地把頭扭到一側,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魏之遠摀住嘴,被嗆得喘不上氣來,眼睛飛快地紅了,然後,血就順著他的指縫淌了出來。
   三胖「嗷」一嗓子:「我的媽!這怎麼還見血了?」
   魏謙也嚇了一跳:「小遠,別捂著,我看看。」
   魏謙試著去掰魏之遠的手,卻覺得自己就像是碰到了一具已經僵死了的屍體,哪都硬得脆邦邦的,他懷疑自己手勁大了,沒準魏之遠的胳膊都會「嘎嘣」一下掉下來。
   就在這時,魏之遠突然伸出一隻手,一把攥住了魏謙沒受傷的那隻手腕。
   魏謙被他掐的生疼,幾次想把手往回縮,死活抽不出來,油皮都快被那小子擼掉了。
   魏謙懷疑魏之遠是誤會了什麼,顧不上三胖還在場,用胳膊環住魏之遠的腰,手腕輕輕地磕了磕他僵硬的後背:「沒事,哥還在呢,小遠,小遠?」
   本來冬天就乾燥,魏之遠是一下受刺激受大了,血壓急劇飆升,鼻子裡毛細血管直接爆開了,出了鼻血,一口嗆到了嘴裡,這才弄出個險些七竅流血的驚悚現場。
   過了好一會,不知是魏謙生硬的安撫起的微弱的作用,還是魏之遠嗆的那麼一下咳出肺來了,他的理智終於開始緩慢回籠。
   魏之遠意識到了什麼,鬆開了魏謙的手腕,而後他腳下踉蹌了一下,微微推開魏謙,轉身走進衛生間,漱乾淨嘴裡的血,然後抽了一條濕巾,用冰涼冰涼的表面冷卻鼻子。
   「真狼狽啊。」魏之遠想,手按在鼻樑上,感覺燈光昏暗的衛生間讓他頭暈,就閉上了眼睛,一動不動地站了一會,他成功地短暫地在意識裡遮罩了魏謙片刻,呼吸和心跳這才一點一點地平穩了下來。
   魏之遠覺得自己的神經平時只在非常小的幅度裡輕輕地抖動,偶爾扯得大一些,會被拉成一張巴掌大的膜,他以為這些「偶爾」就已經是極致了,直到剛才……
   那是真的到了臨界點,差點就回不來了,直到現在,他都能感覺到自己拉緊的神經緩緩收縮,那種精神上四處針紮一樣的疼。
   三胖尷尬地看了魏之遠一眼,又看了魏謙一眼,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打轉,擠眉弄眼的,也不知他在想什麼。
   十分鐘,魏之遠冷卻下來的鼻子才止住了血,他擦乾淨,神色木然地走出來,拎起了魏謙被他抓過的手腕,只見那腕子活像被女鬼撓了一下,留下了一排清晰的烏青指印。
   三胖臉皮一抽,嘀咕著說:「媽親,多大勁?」
   魏之遠一言不發,從放常備藥的抽屜裡找出了跌打損傷膏,挖了一點塗在魏謙的手腕上,緩慢而有力地推開,魏謙疼得一抽,繼而,又被魏之遠紋絲不動地按住了。
   不知過了多久,魏之遠才開口問:「體檢報告是怎麼回事?」
   他聲音嘶啞,語氣平淡,去好像暴風雨前的寧靜,蘊藏著山雨欲來的巨大能量,魏謙突然莫名地心虛,忍不住抬頭看了三胖一眼。
   三胖:「看我幹什麼?都是你,能把人嚇出個好歹來——少廢話,自己老老實實地把前因後果向組織交代!」
   魏謙至此都能感覺到魏之遠的手指還是冰涼的,於是只好避重就輕地把他打算去做手術的事說了,末了特意���調了瘤子是良性的,肯定沒事,經過三胖一通叫喚,他學會把「多半」之類嚇人的詞彙都抹掉了,一番語言上的包裝,聽起來就好像他真是打算去割闌尾一樣。
   三胖雖然說了讓他自己交代,聽到這,還是忍不住覷著魏之遠的神色補充說:「對,你哥說得沒錯,沒什麼事,我們倆剛才是閒聊一樁舊事,你聽岔啦,千萬別往心裡去。」
   「三哥。」魏之遠面無表情地打斷三胖的話,揉開了魏謙手腕上的淤血,從桌上抽出一張餐巾紙擦了擦沾了藥的手指,聲調毫無起伏地說,「他說的話,你相信?」
   三胖:「……」
   他摸摸頭,發現好像自己是有點太實誠了。
   「我一個字都不信。」魏之遠直直地逼視著魏謙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你不用再解釋了,我不會相信你任何一句話。」
   魏謙:「……」
   「三哥,把我的機票退了吧,著急的話就先托別人跑一趟。」
   三胖戰戰兢兢地問:「你呢?」
   「從現在開始,我要把他鎖在家裡,除了醫院,什麼地方都不能去,去醫院檢查也好、手術也好,我要一直在場,我會去找醫生說明情況,所有的事,我都需要第一個知道。」魏之遠的表情和話音裡都在往外滲著冰碴,說完,他還頗為有禮貌地諮詢了談總的意見,「這樣你們沒意見吧?」
   三胖果斷出賣朋友,把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
   「那就��。」魏之遠說,他看也不看魏謙一眼,逕自站了起來,對三胖說,「我送送你。」
   三胖就夢遊一樣地被他「送客」了。
   走到電梯口,三胖才回過神來,百感交集地看了魏之遠一眼:「兄弟,凡事往好處想想,你哥吧……唉,他這孫子確實是不怎麼樣,但是總不至於這點譜也不靠,我認為這個同志在思想上還是有可以挽回的餘地的,他說沒事,可能就真沒什麼大事,你也多少放寬心,啊?」
   這話音落下,三胖就清清楚楚地看見魏之遠的表情裂了。
   魏之遠的眉飛快地往中間蹙了起來,眼眶頃刻間就紅了,嘴角輕輕地抽動了抽動,往一邊斜去,眼淚好像就要掉下來了。
   然而下一刻,魏之遠抬起胳膊,在臉上遮擋了一下,片刻後放下,他除了眼眶還是紅的,已經恢復了先前那種近乎麻木的平靜。
   「嗯。」魏之遠輕輕地應了一聲,「謝謝三哥。」
   電梯門開了,三胖走了進去,他看著魏之遠高大的身體一點一點被電梯門關在外面,最後只剩下了一條縫,不見了,沒有和他說再見。
   「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小遠可怎麼辦?」三胖心裡忍不住劃過這麼一個念頭,他轉眼到了樓下,抬頭看了看高聳富麗的住宅樓,心裡有些迷茫地想,「當年我想方設法阻撓魏之遠,想方設法地給魏謙找對象介紹姑娘……真是對的嗎?」
   他想像不出,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感情能深到什麼地步,浮光掠影般地看上一眼,就覺得毛骨悚然。
   人世間,有多少這樣的真情?
   三胖怔忡如許地呆立了好一會,才嘆了口氣,低著頭,顯得心事重重地離開了。
   「算了,隨他們去吧。」三胖這樣想著,走了。
   魏之遠回到家,真的反鎖了門,隨身帶好了鑰匙,履行了他把魏謙鎖在家裡的承諾。然後他開始了一場漫長的、單方面的冷戰。
   一開始,魏謙雖然不習慣,但也有自己的事要做,他難得無所事事地閒在家裡,看電視玩電腦看書,有好多事可以打發時間,而這樣堅持了兩天以後,他終於有點受不了了。
   魏之遠把他當成了一坨空氣,除了晨昏定省地問一句「今天有沒有不舒服」,以及出門的時候問一句「我出去買東西,你要不要帶」,就再麼別的交流了。
   魏謙覺得自己也是點「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的賤,以前魏之遠整天在他眼皮底下晃,把他晃得一個頭變成兩個大,愁得要命,現在魏之遠雖然每天在家,卻神奇地能不怎麼出現在他的視線裡。
   「多說句話能閃了舌頭麼?」魏謙憤憤不平地想,可他又覺得自己主動湊上去,好像……是有點掉面子。
   魏謙幾次三番旁敲側擊地試圖引起話題失敗,魏之遠用來打發他的話都是單字——「嗯」「沒」「好」「不」種種,言簡意賅。
   第一回魏謙心想「差不多行了吧」,第二回,魏謙心想「這還要沒完嗎」,第三回,他心想「操」,於是把高效地把單方面的冷戰擴展成了雙方的。
   倆人好幾天誰也沒搭理誰,不放心過來看的三胖一進門就覺得氣氛不對,一看魏謙那張二五八萬一樣又拽又臭的臉,心裡頓時明鏡似的,臨走,他終於忍不住對魏謙恨鐵不成鋼地說:「你啊,多少也長點心吧!」
   終於,臨到離家前一夜,魏謙睡前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打算去住院了。
   他想,萬一一路綠燈,到醫院一檢查,發現事情有變呢?
   萬一真的是惡性的呢?
   萬一哪怕是「99%」的幾率,他就是那個「1」呢?
   有那麼一瞬間,他是恐懼的。
   然而從來以往,他遠近無依的時候,就已經習慣了種種的恐懼的折磨,所以僅僅是一會的工夫,魏謙就重新平復了心情。
   「哪來那麼多萬一,呸。」魏謙這麼光棍地想著,伸手關上燈,爬回床上睡了。
   魏謙睡是睡著了,但是不踏實,半夜就醒了一次,他翻了個身,伸了一下蜷起來的腳,眼睛無意中睜開了一條縫,就被床頭上一動不動地戳在那的黑影給嚇醒了。
   魏謙猛地往後一錯,從床上坐了起來,盯著那黑影看了兩秒鐘:「小遠?」
   魏之遠沒出聲。
   魏謙籲了口氣,把枕頭往魏之遠身上一砸:「心臟病沒讓你給嚇出來。」
   他說著,伸手要去擰床頭燈,被魏之遠一把扣住了手腕阻止了。
   接著,魏之遠就緩緩地棲身上來,藉著魏謙半躺的動作,把他結結實實地壓在了床上,雙手攏住魏謙的肩膀,一動不動地在黑暗裡抱著他,不知過了多久,魏謙聽到一聲類似感冒一樣抽鼻子的聲音,他驚愕地抬起手,摸索到魏之遠的臉,竟然是一手的濕。
   魏之遠避開了他的手,把頭埋在他的頸窩,死死抑制依然顫抖的氣息一下一下地打在魏謙的脖子上。
   魏謙終於抬起手,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低聲說:「真的沒事,這回我真沒騙你。」
   他的心軟了下來,乃至於有些內疚,魏謙甚至覺得,自己在感情上就像是一個被慣壞了的孩子,習慣了別人任由他予取予求,就好像那些都是理所當然一樣。
   魏謙低下頭,小心翼翼地親吻著魏之遠的頭髮,用哄小孩一樣的語氣輕輕地說:「做完手術我保證戒煙,好不好,嗯?」
   魏謙從來只擅長罵人,讓他安慰別人,總是頗有些專業不對口、串了台的感覺,這一句話出口,效果堪比美國電影裡「打完仗就回老家結婚」一樣,不祥的意味好像一千隻烏鴉嚎喪大合唱著盤旋而過。
   魏之遠忍無可忍地堵住了他的嘴。
   這卻並不是一個柔情蜜意的親吻,就像一場洩憤的撕咬,魏謙避無可避,只好被動而毫無招架之力地全盤接受,頭不由自主地往後仰,緊緊地抵在床頭上,被魏之遠一隻手掐著的後脖頸生疼,他連嘴唇都麻了。
   不知過了多久,魏謙覺得自己都快要窒息了,魏之遠才鬆開他。
   魏之遠似乎已經平靜了下來,他避開魏謙沒好利索的傷手撐住床板,伏在這個朝思暮想、還時而捅他一刀的人身上。
   「公路遊戲那邊進展很順利,這幾天我不方便過去,聯繫了那邊團隊的一個同學,也是中國人,托他來對接投資款的事。我們現在又招募了專業的運營團隊和營銷團隊,明年年底說不定就能公測。」魏之遠輕聲說,「產業園的事我也替你聯繫了,我們大概也會弄一個中國區辦公室,省得我老往國外跑了。」
   魏謙沒想到他突然說這些,愣住了。
   「你什麼也不用想,害怕也沒關係,」魏之遠伸出手指撥開他額前好久沒打理,顯得有點長的頭髮,低頭在他嘴唇上輕輕吻了一下,「前兩天我有點想不開,哥,我……」
   他似乎想道個歉,魏謙卻把被子拉過來,裹住兩個人,翻身把魏之遠按著躺下去,沒讓他說完。
   「行了,」魏謙說,「我知道了,睡吧,明天陪我去醫院。」
   他聽出了魏之遠的意思——如果你有什麼事,我就把你的一切繼承下去,打理你的公司,照顧小寶,緊跟著每一筆投資款的來龍去脈……就好像你還活著。
   直到這一天晚上之前,魏謙雖然假裝坦然地全盤接受了,實際對自己和魏之遠發展詭異的關係,還是覺得是有幾分「剪不斷理還亂」的,而夜色凝重,他心裡藕斷絲連環環相繞的萬般情緒終於一起從半空中沉了下來。
   「小遠這輩子,算是毀在我手上了。」
   魏謙這樣想著,心裡近乎是悲痛的,他收緊了摟在魏之遠腰上的手,緩緩地把頭靠在了魏之遠的肩膀上。
   魏謙住院經過了一系列的檢查後,醫生給他安排了手術。
   魏之遠帶著平板電腦,在等他的間隙裡諮詢了中醫,記錄了一大堆,然後細細地對照著各種資料整理筆記。不知道的人看到了,大概還以為他是準備考執照的醫學生。
   三胖不放心,中間過來看了一眼,買了瓶飲料遞給魏之遠:「吃點飯去吧,這還早著呢。」
   魏之遠看了一眼表,搖搖頭:「沒胃口,硬吃也沒什麼好處,等等吧,我安心。」
   三胖沉默了片刻,在他旁邊坐下了,低頭看了一眼魏之遠的電腦螢幕,他突然開口說:「謙兒……你哥這個人,我總覺得他就像農民拿紙袋子包起來的那種蘋果。」
   魏之遠有些不解地抬頭看著他。
   「你可能沒見過,」三胖說,「我們家有個農村親戚,種蘋果的,他們一來是為了怕��藥沾在果子上,二來也是為了好看,會在蘋果外面套一層紙袋子,傍晚才拿下來見見陽光,蘋果上色就特別快,特別均勻,拿出來賣的時候一個比一個光鮮好看,實際你買回去嘗嘗就知道了,不好吃。」
   三胖說著,嘆了口氣:「你哥也是,外人怎麼看怎麼好,真和他過起日子來,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他是頂頂不是東西的那麼一貨——難吃的果子,誰吃誰知道,你啊……知道得清清楚楚的,居然還樂意受這份罪。」
   魏之遠有些驚詫地看著他。
   三胖避開他的目光,兀自說:「養頭順毛驢,你就當是修身養性吧,多容忍著他點……其實我這話都多餘說,你都容忍了他這麼多年了——要是我有這麼個混賬哥哥,我早跟他不共戴天了。」
   魏之遠:「三哥,你……」
   「我就是這個意思。」三胖伸出蒲扇一樣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出去轉轉,看附近有沒有什麼好吃的,回頭讓那東西吃病號飯,他敢天天跟你找事,讓你死都不得安生。」
    第六十七章
   二十三,糖瓜粘。
   坊間講「過了臘八就是年」,果然就有喜慶的事發生。
   魏謙肺裡的瘤子最終被認定是良性的,手術切除了,之後這位大爺為了表現自己英明神武、料事如神,好生來了一通事後諸葛亮,都虛弱地躺在病床上了,還抓緊機會得瑟,大言不慚地說:「我說了沒事就是沒事,我放過嘴炮嗎?就你們這些人,一個個上躥下跳的……」
   三胖一臉牙齦出血的表情。
   好在,就在這時,魏之遠進來了,手裡還拎著一個保溫桶。
   他跟三胖打了招呼,先把保溫桶放在一邊,然後蹲在地上,撩起了魏謙一根袖管——魏謙受了刀傷的那隻手已經拆線了——魏之遠從兜裡摸出自己給他磨的那串木頭珠子,纏了上去。
   魏謙眨眨眼,奇怪地問:「你怎麼想起把它帶來了?」
   魏之遠頭也不抬地說:「你做完手術麻藥勁剛過,人還迷迷糊糊的時候自己要的,不記得了?醒過來第一句話就是不清不楚地問人家『我的珠子呢』。」
   魏謙臉上頗為掛不住,不吱聲了。
   三胖笑得褶子都出來了:「哈哈哈哈,『我的珠子呢』,你怎麼那麼會要呢?我說,謙兒,紅頭繩你要嗎?二尺長的,過年了,回頭爹給你買去,爹有錢,給你多扯幾寸,沒事還能當腰帶。」
   魏謙躺在床上不能下來,只好用眼神表達「我要打死你」這個有點複雜的信息。
   「哎喲,瞪爹啊,」三胖拍著自己的肚子,笑呵呵地說,「瞪我我可就走了,不愛看你那張晚娘臉。你們倆那個……那個什麼,嘿嘿,我就不打擾了。」
   這都哪跟哪?
   魏謙:「滾蛋。」
   三胖仰天大笑出門去,滾了。
   魏謙這才偷偷去看魏之遠,卻發現魏之遠正低頭注視著他,他頓時乾咳了一聲,有些尷尬地說:「嗯,你那個……公司有什麼事嗎?」
   魏之遠:「沒有。」
   魏謙又問:「小寶呢?」
   魏之遠:「剛打電話跟我大鬧了一場,嗓子哭啞了,說是訂的下午的飛機,晚上就到。」
   魏謙這回實在詞窮了,魏之遠就坐在他床邊:「還有什麼要問的?」
   魏謙沉默了片刻,對他伸出手:「過來。」
   魏之遠執起他的手,坐近了些。
   魏謙就抬手摸了摸他的頭,而後略微下移,因為傷口而顯得有些粗糲的手掌蹭過魏之遠的臉,他說:「這回是真沒事了,不騙你,別生氣了。」
   魏之遠閉了閉眼:「我沒有。」
   「行了吧,從小氣性就大。」魏謙笑了起來,「跟小寶吵一次架,直到搬家也沒進過她的屋門。」
   「你居然還記得。」魏之遠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瞳孔中似乎有兩盞小小的燈火,灼灼地跳躍著,「你還記得什麼?」
   「我記得的事多了,你小時候不願意上學,在學校門口跟我跳腳叫喚,還咬了我一口,結果崩掉了自己一顆牙,以為自己快死了,寫成了人生中第一部大作。」魏謙慢悠悠地說,「還有小寶,你們倆那會就跟一對鬥雞一樣,從早打到晚,也不知道都是為什麼。」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反正我是為了哄你高興。」
   魏謙:「胡說,你們倆打架我有什麼好高興的?」
   魏之遠��身伸手碰了一下他的嘴角:「那誰知道?反正你現在都還在笑。」
   魏謙尷尬地斂起不由自主上翹的嘴角,隨後他想了想,抱怨說:「不過沒幾年,後來你長大了,就不怎麼跟我親了。」
   魏之遠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魏謙莫名其妙地問:「看什麼看?」
   「不是不跟你親,是已經不敢和你親了。」魏之遠說著,從褲兜裡摸出了他的錢夾——他的錢夾長期在褲兜裡塞著,被各種材質堅硬的牛仔褲磨損得很快,至今已經換了七八個,但翻開以後,相片夾裡的相片永遠是同一張。
   那張照片舊得已經不成樣子,邊角都已經磨爛了,被人用膠帶重新粘了一圈,上面是個平頭板寸、但眉清目秀的少年人,少年穿著校服,站在鏡頭前,背著手,立正一樣站得筆直,好像一根僵硬的棒槌,臉上一點笑意也沒有,繃得緊緊的,眼神有些陰鬱,似乎是對整個世界都懷有深深的敵意。
   「這傻小子是誰?怎麼跟個少年犯似的。」魏謙開始沒能反應過來,隨後他眯著眼打量了好半天,終於費力地認出了那有將近二十年前的自己,頓時整個人都斯巴達了,「這麼二的照片,你到底從哪找來的?魏小遠,你也太有眼光了,就不能挑張好的嗎?你整天隨身帶著這個……這個臉上明晃晃地寫著『我是傻逼』四個大字的貨,不怕別人看見笑話嗎?」
   魏之遠:「還給我,不許侮辱我的夢中情人。」
   「不給,沒收了,我要毀屍滅跡。」魏謙回手把舊照片塞到了枕頭底下,不讓自己的黑歷史繼續招搖過市。
   魏之遠無奈地看著他。
   「行啦,大不了我賠你一個。」魏謙想了想,想起自己壓根不怎麼照相,他伸手從魏之遠褲兜裡摸出了手機,調出了他最近剛開始玩的照相功能。
   拍一個什麼樣的呢?
   魏謙想了想,在病床上掙紮著想起來。
   「你幹什麼?別亂動,」魏之遠立刻按住他,「小心把點滴的針管碰歪了。」
   魏謙微微側過頭,接著魏之遠的動作,插著點滴的手輕輕地移動了一點距離,看起來就像是捧起了魏之遠那隻來按住他的手一樣,嘴唇在魏之遠的手背上輕輕地碰了一下。
   「喀嚓」一聲。
   魏之遠的手觸電一樣地抖了一下。
   片刻後,魏之遠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機螢幕,男人的側臉帶著大病中特有的蒼白,顯得低垂的眉目愈黑、愈濃重,他像是在熹微晨光中捧起了一朵沾著露水的花,因其嬌嫩脆弱與爍爍動人而越發憐惜,一觸即放地親吻一下,而後將其穩穩當當地安放回枝頭……嘴角還帶著一點似有若無的、無奈的笑意。
   他無數次地把對他窮追不捨的命運踩在腳下,乃至於「命運」這個賤東西現在都似乎不大敢來招惹他了。他所向披靡,然而單單敗在了這朵「花」搖曳的暗香中。
   魏之遠覺得自己這條孤獨而無悔的路,終於走到了盡頭。
   不知是因為這幾天一直在醫院裡陪著太疲憊了,還是什麼別的緣故,沒過多久,魏之遠就忍不住趴在床頭上睡著了。
   在他打盹的時候,高僧熊英俊來了。
   他做另類的和尚打扮,在醫院裡好一番招搖過市,慘遭醫生護士、其他病人及其家屬的圍觀,他手裡握著一串佛珠,一邊走一邊捯飭,見誰對誰稽首,見誰避讓誰,於是腳程顯得很慢,但絲毫也不理別人對他的議論紛紛。
   這時,一個住院大夫追上了他:「師傅!哎,那位師傅!」
   老熊:「阿彌陀佛。」
   醫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不確定地問:「您……也是來探病的?」
   老熊神神叨叨地說:「是的,有一位居士剛剛脫離苦海,我來看看他。」
   大夫臉色一變,跟著壓低了聲音:「喲,是下午送太平間的那位?那可不行,咱們醫院管理嚴格,太平間可不讓隨便進。」
   老熊:「……」
   他覺得眼下可真不愧是末法時代,連神聖的醫療工作者都能這麼膚淺。
   「阿彌陀佛。」老熊嘆了口氣,耐心地解釋說,「那位居士,他不幸還是個活物。」
   「啊,那是得節哀……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醫生見他面如便秘,這才看見他手上拎的果籃,連忙託了托自己臉上的眼鏡,義正言辭地說,「其實我追上來,就想告訴您一聲,一般女士那種特別飄逸的長裙和長褲最好別在醫院穿——哦,我就說您這種能掃著地的衣服,咱們這都是病人,地上細菌病毒多,掃到衣服上,回去有害您和家人的健康。」
   隨即,這位較真的醫生意識到跟和尚說「家人」不大合適,又補充了一句:「回去有害您和大師兄二師兄沙師弟的健康。」
   老熊無言以對了片刻,只好稽首表示感謝,同時,他覺得魏謙一定是佛祖保佑,竟能在這樣險惡的醫療環境下生存下來。
   一個帶著口罩的老大夫經過,看不慣地對訓斥那年輕的住院醫生說:「小劉,你也有點正人形,哪那麼多廢話?沒有一點威信,以後讓病人怎麼信任你?」
   小劉大夫嬉皮笑臉地湊過去給他捶肩捶背:「老師,我懸壺濟世,他普度眾生,我們倆挺有共同語言,多聊兩句有什麼的?」
   「普度眾生」四個字讓老熊腳步一頓,隨即他搖頭失笑,往病房走去。
   當他推開魏謙病房門的時候,老熊先在門口愣了一下。
   他看見魏之遠趴在魏謙的床頭上睡得正香,大半張側臉埋在他自己的臂彎裡,只露出一點,嘴角似乎還帶著笑意。
   魏謙身上還插著各種管子,正有一搭沒一搭地翻看著一本雜誌,時而低下頭來看一眼安靜入睡的青年,目光就是說不出的柔和。
   魏謙的目光無意中往門口一掃,看見了老熊,他立刻抬起食指豎在唇邊,對他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
   老熊輕手輕腳地走進來,把果籃往旁邊一放,覺得自己被這對狗男男閃瞎了眼,為了表達自己的不滿意,他從禮物裡抽出了一根香蕉,毫不客氣地剝開了,開吃。
   魏之遠沒有白天睡覺的習慣,疲憊極了才打了個盹,也就趴了二十來分鐘,老熊就利用這短短的二十分鐘啃光了半個果籃,魏之遠在一片「哢嚓哢嚓」的聲音裡醒來,一時間還以為病房裡鬧了耗子。
   他一睜眼,魏謙才終於開口說話。
   「熊英俊,」魏謙說,「你是來我這野餐的吧?」
   老熊毫不見外地說:「反正你一時半會吃這些東西也不太方便,過兩天該放壞了,我替你解決一點,不能浪費東西。」
   魏謙皮笑肉不笑:「那可真是太感謝了——你到底幹什麼來的?總不可能是專程來看我的吧?」
   「你這個施主啊,多麼的尖酸刻薄啊,妄自菲薄也就算了,還老願意把別人往壞處想,」老熊諄諄善誘,而後兩手一攤,「貧僧真是來探病的,順便給你拜個早年。」
   魏謙懷疑地看了他一眼:「黃鼠狼給雞拜年?」
   「阿彌陀佛,」老熊沉默了一會,「貧僧有時候真是難以理解施主你這種……時常把自己也無差別攻擊進去的說話風格,太一視同仁了。」
   大概是躺的時間太長了,魏謙覺得創口有點疼,他皺著眉輕輕地挪動了一下,魏之遠立刻過來,把一個枕頭塞到了他身後:「小心點。」
   魏謙點點頭,而後轉向老熊:「我現在要錢沒有,要命半條,你打算跟我商量哪個?別兜圈子了,說吧。」
   「阿彌陀佛,你怎麼能和出家人談這種俗物?孔方兄的事是你我該說的嗎?多傷感情!」老熊低下頭,人五人六地擺了個悲天憫人的造型,隨後他猛地一抬柿餅臉,露出一個加菲貓一樣賊兮兮的笑容,對魏謙伸出了五根手指頭,「你給我贊助這個數就夠了。」
   魏謙氣結:「我就知道你不可能專程來看我!」
   老熊笑嘻嘻地說:「別生氣啊,施主,大病未癒,你要養氣固本,淡定一點。」
   魏謙:「不可能,我現在手頭好幾個項目在砸前期,資金鏈繃得快斷了,馬上都打算賣身了,哪弄餘錢去?」
   老熊:「就五十萬,還不如你眨眼這會工夫的利息高呢,你不要一毛也不拔好不好?」
   「五十萬?好辦。」魏謙把頭往後一仰:「小遠,有零錢嗎?給他十塊,門口有賣彩票的,讓他跟佛祖說一聲,中個百八十萬的獎就解決了。」
   老熊:「這位一輩子只穿白襯衫的施主,你的名字叫窮酸嗎?你可真是摳門到了一定地步了。」
   魏謙:「老子至今開一十萬塊錢的破車,你開口跟我要五十萬捐門檻?告訴我,門在哪呢?」
   老熊面無慍色,依然保持著自己的語速不疾不徐地對魏謙說:「沒讓你捐門檻,也沒跟你要修佛像的錢,這回是幾個社會非盈利組織牽頭做的事,他們有自己的網站跟微博,現在很有些知名度,你出的那幾塊錢贊助費全部可以作為宣傳企業品牌的廣告費,夠便宜的了好嗎?」
   魏謙上下打量了老熊一番,誠懇地問:「前輩,麻煩您給我點撥一下,本公司的形象難道竟然已經差到需要一個和尚做代言的地步了嗎?」
   老熊:「反正你掏不掏錢吧?」
   魏謙:「反正我就是沒錢。」
   魏之遠只好用一杯溫開水隔開了兩個人:「行了,都歇會,來,先休戰,熊哥喝杯水。」
   老熊端起來一口氣喝下去了,完事砸吧砸吧嘴說:「我跟你說完,這錢你肯定得掏。這個事是這樣的——近來網上有好多人說拐賣兒童的事,我說的這個非盈利組織是專門針對社會公益活動的,他們現在打算針對這些現象,牽頭做一些事……」
   「你們這不是起鬨架秧子嗎?」魏謙說,「打拐那是人家員警的事,你們跟著幹嘛去?公益,我看搗亂還差不多。」
   「施主啊,你都趴下了,就積點口德吧。」老熊繼續解釋說,「我們不是打拐,是想收拾出一個類似互聯網社交平臺那樣的東西,把丟過孩子的父母和不知自己來歷的孩子用這個網絡聯繫起來,警方找到被拐賣兒童,也會在上面發佈資訊,尋找孩子的監護人。簡單說,就是幫助尋找被拐賣過的小孩,你懂了吧?」
   魏謙沉默下來,目光一下落在了魏之遠身上。
   老熊志在必得地看著他,果然,片刻後,魏謙說:「小遠,回家把我的支票本拿來……嗯,以公司的名義吧,我私人出了。」
   而後他又補充說:「五十萬的預算太緊張,你給他寫五百萬,拿來我簽字。」
   老熊:「善哉善哉——那後續需要追加贊助……」
   「行。」魏謙一口答應下來,「你讓他們盡快給我個合同吧,我出個財務總監,每年外審之外要接受我們公司的內審,確保資金不濫用,後續的贊助款你們不用找別人了。」
   魏之遠愣了一會:「哥,其實……」
   他想說其實自己現在已經不在意小時候的事了,對親生父母也沒什麼特別的興趣,碰上了也好,碰不上拉倒,可被老熊似笑非笑地盯著,又覺得自己這麼拆臺不大好。
   於是卡住了好一會,他才低聲說:「其實我有你就夠了。」
   老熊眼觀鼻鼻觀口,唸一聲佛號,頗有寶相。
   「嗯。」魏謙的聲音輕了些,「去吧。」
   老熊和魏之遠一起走出了病房。
   魏之遠:「熊哥,你這麼利用我不厚道吧?」
   老熊「嘿嘿」一笑:「你現在翅膀硬了,全世界都飛得過來,他難得有機會替你做點事,我是成全他——哎,對,下禮拜我講經,你來不來?」
   「講經?你?」魏之遠臉上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
   「我怎麼了我?」老熊瞪了他一眼。
   「你最近怎麼這麼活躍了?」魏之遠奇怪地問,他依稀記得當年第一次去老熊的禪房時,老熊那種打算青燈古佛度一生的清寂和消沉,「你不是說只修度自己嗎?」
   老熊手指間掐著木頭佛珠,碰撞間發出清脆的聲音。
   「這個由不得你。」過了一會,他這麼說,「在河上飄得時間長了,總有一兩個你這樣沒事玩投河自盡的,搭一個就有第二個,搭得人多了,也就不分小乘大乘了。」
   魏之遠若有所思。
   老熊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你別想了,紅塵正好,虛無縹緲的不二法門不進也罷……我走了。」
   魏之遠看著他寬厚的背影走向公交車站,一時百感交集。
   就在這時,老熊突然回過頭來,衝他喊了一聲:「小子,你快去拿支票啊!別發呆了,好不容易傍個大款是鐵公雞,貧僧容易嗎?回頭財主改變主意了就壞菜了,要錢這事要趁熱打鐵!」
   一時間周圍人人側目,老熊得意洋洋,好像一點也感覺不到。
   魏之遠沒有他那麼厚的臉皮,只好落荒而逃。
    第六十八章
   魏謙在醫院老實了一個多禮拜,還沒到半個月,他就住不下去了。
   他過慣了忙亂日子,剛做完手術的幾天精神不好、晃蕩一會就困了也就算了,隨著他每天醒著的時間越來越長,就開始難以忍受醫院單調無聊的生活了。
   過了小年就接近除夕了,外面越來越熱鬧,魏謙卻越來越覺得自己在坐牢,他蹲監獄一樣默默忍受了幾天,終於下定了逃出去的決心。
   魏謙從來是個十足的行動派,只要他想,只要時機成熟,他從來能用最短的時間付諸實踐——比如穿上衣服就跑。
   不過這天,魏謙思考了片刻,還是沒有跑,他怕小遠著急,於是一直耐心地等到了中午魏之遠過來。
   魏之遠帶來了厚厚一打文件:「這是我們那邊的資金計劃,中英文一式兩份——預算控制部分改第三遍了。這是你們行政部報上來的年會安排計劃,這是你們人事部報的年終獎,都是需要你簽字的,你是自己看還是我給你念?」
   不跟魏謙一起工作,就不知道他有多吹毛求疵,尤其他住院沒事做的時候。
   魏謙永遠也不能非常簡單愉快地說一句「朕知道了」,就把手下人放過,他總是可以把報上來的材料修改得一塌糊塗,字裡行間的修改意見寫得比原文還多……當然,這期間通常都是長工魏之遠代筆手寫的。
   不過這回,魏謙一反常態,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竟然沒說什麼,就把字都給簽了。
   魏之遠把新換了筆芯的中性筆都拿出來了,發現竟然沒有用武之地,頗為不適應地看了魏謙一眼,有點擔心地問:「哥,你今天身體不舒服啊?」
   魏謙揉了揉鼻子:「那什麼……我想跟你商量個事。」
   魏之遠簡直震驚了,他從來不知道他哥的字典裡居然還有「商量」倆字,一時沒反應過來,只是呆呆地「啊」了一聲。
   「我下午想出去一會,放個風,」魏謙誠懇地看著他,末了,居然又態度良好地補充了一句,「行嗎?」
   魏之遠足足半分鐘沒回答他的問題,半分鐘之後,他完全不在狀態地說:「你是問我嗎?」
   魏謙額角的青筋跳了跳:「不然呢?」
   「我……我我,嗯,」魏之遠腦子一團漿糊,差點結巴了,「沒、沒問題。」
   魏謙其實連衣服都換好了,就等他這句話,把穿在外面裝門面的病號服一脫,披上外套就準備好了越獄,他三下五除二地收拾好了散落在病床上的文件,一股腦地塞進魏之遠的包裡,又不知從哪摸出一頂帽子來戴上,壓了壓帽簷:「快走,趁護士們都出去吃飯了。」
   魏之遠暈暈乎乎地被他拖出去,冥思苦想地琢磨了整整一路:「等等,他剛才說了句什麼我就『沒問題』了?」
   直到魏之遠握住了方向盤,他才做夢一樣地想起來問一句:「去哪?」
   魏謙:「回家。」
   魏之遠猶豫了一下,告訴他:「小寶這兩天在家裡住,你想被她逮著嗎?」
   魏謙想也不想地脫口說:「那回公司。」
   魏之遠莫名其妙地說:「回公司幹嘛?不是都審批好籤完字了嗎?」
   魏謙:「……」
   他終於發現了自己的無趣之處,除了這倆地方,想不出還能幹嘛了。
   魏之遠側過頭來,想了想,然後小心翼翼地問他:「哥,你可以……和我出去嗎?我長這麼大還沒有約過會。」
   魏謙頗為憐憫不忍地看了魏之遠一眼——就好像他本人約過似的。
   「行,走吧,我請你……請你……」魏謙一口答應下來,後面的話卻卡殼了,他詞窮了好半晌,毫無創意地提議說,「嗯,吃飯?」
   魏之遠被他逗樂了:「你打算請我吃什麼?」
   魏謙:「西餐?」
   魏之遠:「西餐不好消化,你現在身體不允許。」
   魏謙:「那吃小日本的那個……」
   魏之遠:「你不是嫌他們生的東西太多嗎?」
   「……」魏謙,「咱還是回家吧,我給你下碗麵條。」
   最後,他們倆找了一家裝潢閃瞎狗眼、顯得格調很是高雅的中餐廳,進去一人點了一碗炒疙瘩,看著服務員臉色綠油油地飄走了。
   而比較喪良心的,是就這兩碗炒疙瘩錢還不是魏謙自己掏的,因為吃到一半的時候,魏謙無意中往樓下瞟了一眼,竟然看見了馬春明和他的助理夢夢。
   「我操……」魏謙小聲罵了一句,「公司高管要求每年春節堅守到除夕當天下午的,這小子趁我不在,他居然敢溜號。」
   正說著,夢夢突然站了起來,伸手一揮,大堂裡的樂隊就像事先和她商量好了一樣,停了下來。
   夢夢年輕的臉上好像會閃光一樣,大眼睛灼灼地看著莫名其妙的馬春明,突然大聲宣佈:「馬總,我每年過年都會許願,特別靈,至今沒落空過,所以我打算趁著年前做這件事,如果成功了,今年的機會就可以許別的願,不成功,那經過過年加持,明年一定會成功!」
   從對「許願機會」的節約上,能看出她還挺經濟會過日子。
   吃飯的人都停下了交談,目光集中在了這個姑娘身上。
   夢夢繼續詩朗誦一樣地大聲說:「馬博士,我認為你前妻該換眼鏡了,但是我非常高興她沒有換,因為她眼神一時不好把你給弄丟了,才給了我一個撿漏機會……」
   至此,馬春明再傻也知道她要說什麼了,他連忙慌慌張張地站了起來。
   夢夢霸氣側漏地抓住他的肩膀,踮起腳尖湊過去,在他側臉上擲地有聲地親了一大口,留下一個紅彤彤的唇印:「我要向你告白!」
   馬春明往後連退了好幾步,不幸被一個觀賞性的小墩子絆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魏謙摀住眼睛:「丟人哪。」
   馬博士整個人都快蒸發了——夢夢那麼年輕,那麼漂亮,人也伶俐能幹,為什麼會看上他一個又醜又老、又不浪漫又不會說話,還是個二婚的男人呢?
   她是瞎嗎?
   他覺得整個世界都夢幻了起來,直到買單的時候服務員把一張餐巾紙遞到他面前,對馬春明說:「先生,剛才有兩位先生,說把賬單記到你這裡,說是給你看這個你就明白了。」
   馬春明低頭一看,只見餐巾紙上畫著一隻畫風跟自己一脈相承的小烏龜,正對著眼地盯著一顆綠豆。
   夢夢湊過來:「這什麼呀?」
   馬博士臉紅了一下,訥訥地給她做同傳口譯:「他說咱倆一個是王八一個是綠豆。」
   說完,他又轉向服務員:「他們點的什麼?」
   服務員嘴角抽了抽:「兩碗炒疙瘩。」
   沒跑了,這事除了他那決定奇葩的變態老闆,沒人幹得出來。
   魏謙蹭了馬春明一頓飯,權當翹班罰工資,他非常努力地思考了很多方案,最後還是十分沒有創意地帶魏之遠去了電影院——平常可以一起玩的運動此刻都顯然太激烈了,不大適合魏謙這個病號,寒冬臘月的,也沒地方去釣魚。
   可惜,電影才看了小一半,魏謙就不給面子地睡著了。
   魏之遠雙手攏過他,讓他靠在自己身上,津津有味地看完了整部電影,走齣電影院嘴角都帶著笑。
   魏謙揉揉眼:「有那麼好看啊?結局是什麼?」
   魏之遠:「不知道啊。」
   魏謙:「劇情呢?」
   魏之遠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髮:「……忘了。」
   魏謙剛想問他,笑得跟朵花一樣,是不是看了個喜劇片,結果就看見旁邊幾個女孩抹著眼淚過去了,他一抬頭,只見宣傳的海報上唯美地寫著「傾城之戀、絕代悲歌」,上面是一張女人哭得梨花帶雨的臉。
   魏之遠心裡充斥著巨大的甜蜜,以至於他從頭幸福到尾,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剛剛看了個生離死別的悲情電影。
   多麼失敗的約會啊,可惜當事人竟然還都覺得挺好的。
   為這,魏之遠放了老熊的鴿子,沒去聽那高僧講經。
   老熊唾沫橫飛地說完,往下一掃,不出預料地沒看見魏之遠的人影,他就心滿意足地笑了。
   他的話是說給想聽的人聽的,不聽的人沒有煩惱,當然不用聽。
   魏謙私自離開醫院的行為,被查房的護士好一番臭罵,而更加不幸的是,他居然要在病房裡過年了。
   他一生中沒過過幾個團圓順心的年,於是當機立斷地給值班醫生和護士一人封了個大紅包,夥同魏之遠,在眾人睜隻眼閉隻眼的縱容下,又跑了。
   他們倆,還有小寶,一起包了餃子——皮是小寶搟的,餃子是魏之遠包的,魏謙大爺一樣地坐在沙發上監工,專職負責指指點點。
   窗外響起第一聲鞭炮的時候,小寶的表情突然落寞了下來,她說:「要是奶奶還在就好了。」
   很多年以前,似乎也是他們仨正在過什麼節,宋老太像個不速之客一樣從天而降,不由分說地敲開了他們的門,並且鳩佔鵲巢地……就那麼霸道地留了下來。
   ……可是以後逢年過節,再也不會有這麼一個討厭的老東西敲門了吧?
   一時間,三個人都沉默了下來,然而就在這時,門鈴突然響了。
   小寶一蹦三尺高地躥到門口,打開門,卻失望地發現,外面站著的是笑容可掬的老熊。
   老熊看著她臉上難掩的僵硬,拍了拍她的頭:「怎麼跟見了喪門星一樣?貧僧有那麼不招人待見嗎?」
   小寶回過神來,連忙把他讓進屋。
   老熊打量著她:「我當年就說嘛,這丫頭腳那麼大,長大了肯定不比誰矮……哎,凍死我了,有餃子嗎?」
   小寶:「有是有,但是沒包素餡的……」
   「去你的。」老熊說,「誰吃素餡的?那是餵兔子的。」
   他大馬金刀地坐下來,一口叼起一個,兩下吞了,豎起拇指:「唔,豬肉白菜,香!」
   魏謙涼涼地說:「阿彌陀佛。」
   老熊衝他見牙不見眼地笑了笑,然後轉向魏之遠:「哎,小遠,你猜怎麼著,我把你的資料和照片傳到網上了,前兩天真有回音。」
   魏之遠可有可無地笑了一下。
   魏謙卻連忙問:「什麼?怎麼回事?什麼人?多大年紀?幹什麼的?」
   「一個女的,聽聲音好像是歲數不小了,其他還不知道,剛聯繫上。」老熊又夾了一個餃子,「丫頭,給我倒點醋,有蒜嗎?」
   魏謙:「小寶不給他,贊助你那麼多錢就是讓你給我一問三不知的嗎?」
   老熊伸長了胳膊拿走了臘八蒜和臘八醋,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了,同時糟心地看了魏謙一眼,慢騰騰地說:「唉,謙兒,你可真是那什麼不急那什麼急啊。」
   魏謙:「……」
   老熊伸手在兜裡摸了摸,摸出了一張紙,上面寫著一個地址和一個電話號碼:「打電話的這個女的姓周,小遠,你要願意,可以去見見她。」
   蹭完了年夜飯,老熊告辭離開。
   魏謙忙披上了衣服跟了出來:「我送你下去,這幾天過年,前邊不好打車,我帶你去後面那個出口。」
   到了樓下,寒風一吹,魏謙就忍不住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哆嗦,手術畢竟傷了元氣,這個冬天他怕冷怕得厲害。
   老熊:「行了,你快上去吧,告訴我怎麼走就行了,可不敢勞動你這個病號。」
   魏謙:「其實我就想問問……」
   「打電話那個人怎麼樣是吧?」老熊接上他的話茬。
   「啊,對,」魏謙爽快地承認了,「要是找了半天找了一幫糟心的親戚,到時候誠心給自己添堵,就不好玩了。」
   「聽那個周女士的意思,她好像就是知道點什麼,本人並不是直系親屬。不過聽說話是挺有修養,也挺知書達理的一個人。」老熊看了他一眼,擠兌說,「我說,找著了你又顧慮那麼多,當初還肯鐵公雞拔毛,出那麼多錢找,是沒地方花?來我們寺捐個門檻吧施主。」
   「滾。」魏謙往雙手中呵了口氣,飛快地摩擦著,「其實……可能是因為小時候的事吧,小遠總是有點……嗯,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沒根沒底的感覺,你懂嗎?這些年大了,好多了,小時候表現得格外明顯,好像總擔心別人拋棄他似的。」
   「沒安全感。」老熊說。
   魏謙點了個頭:「差不多就那意思吧——我是覺得,也許他有父有母以後,能好一些。」
   老熊看了看他,最後到底沒說什麼,只是在凜冽的寒風中伸手拍了拍魏謙的肩膀:「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你啊……」
   過了破五,魏謙在醫院住滿了一個月,終於獲准出院了。
   他第一件事,就是訂了機票,跟著魏之遠飛到了那位周女士提供的地址。
   給他們開門的是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太太,約莫有七十來歲,體型卻保持得很不錯,銀絲在後腦勺上高高挽起,身上穿著毛��的長裙,似乎是為了迎接他們,裙子上還搭配了披肩。
   這個年紀的老太太,少有像她一樣講究的,無論是舉止還是談吐,她都透出一股被歲月洗練過的優雅。
   周老太太取出一個大相冊,拿給他們看,翻出一張舊照片,是個男人,模樣俊朗,跟魏之遠竟然有七八分像,側臉更是一模一樣:「我女兒在網上看見了你的照片,指給我看,說『這不是小葉叔叔嗎?』我一看,還真是,對照著你當年走失的時間,就覺得八九不離十了,這才冒昧打了電話。」
   魏之遠小心地把那張照片抽出來。
   「他叫葉殊,以前我們住鄰居,我拿他當自己的小兄弟看。」周老太太又翻到了一個女士的照片,「這是他的妻子——也就是你媽媽,她叫阮紅,曾經是我的學生,畢業留校,做了我的同事,都是很好的人。她有原發性高血壓,生你的時候引起了一系列的併發症,產後身體一直不好,不到一年就去世了……唉,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才那麼小的一團,胖乎乎的,可愛極了。」
   魏之遠輕聲問她:「您怎麼能確定是我呢?」
   周老太太說:「你後背,肩胛骨往下一點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疤痕是不是?」
   魏之遠情不自禁地挺了挺腰。
   「那是你剛會翻身的時候,你爸爸笨手笨腳,一時沒看住,讓你從床上翻下去撞到了櫃子上的尖角上磕出來的疤。」
   魏之遠背後確實有那麼一小塊傷疤,已經很不明顯了,不仔細摸根本摸不出來。
   魏謙皺皺眉:「那他現在……」
   「也過世啦。」周老太太嘆了口氣,「他是個氣象學家,專門研究內地龍捲風的,你母親去世以後,他就更醉心於工作,成了個瘋子,有一次捕捉龍捲風的過程中,他跑得太近了,被一棵倒下來的大樹砸中了車……唉。」
   周老太太的眼睛裡有淚花閃過,她看著魏之遠:「當時你家裡所有人都忙亂成一團,沒人顧得上你,保姆也不知道哪去了,你才兩歲多,剛會跌跌撞撞地走路,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趁著沒人注意,不知怎麼的就自己跑了出去,等我們這些大人們發現的時候,你就再也找不著了……沒想到一轉眼,都長這麼大了。孩子,你剛才說你現在在幹什麼?」
   「做軟件。」魏之遠說,「主打遊戲,也做一些應用的。」
   「好,好,好。」周老太太欣慰地拍著他的胳膊,「挺好,挺好的,好好地長大了,好好的做人,挺好,我以後下去,也能讓你父母放心了。」
   那天下午,周老太太和他們坐了整整一下午,說了魏之遠不記得的童年的事,直到保姆走過來催她吃藥。
   末了,她把他們送到門口,告訴了魏之遠他父母的墓地地址。
   至此,周老太太才轉向魏謙,抓住了他的手。
   「謝謝,」她說,「謝謝你。」
   她從始至終,沒有過問他們倆是什麼關係,然而魏謙懷疑她已經通過某種方法察覺到了,他低了低頭,衝她擠出一個笑容,覺得自己這聲「謝」受之有愧。
   他們一起找到了葉殊夫婦的合葬墓地,魏之遠彎下腰,輕輕地擦去墓碑上的塵土,露出經年的墓誌銘——「雖九死其猶未悔」。
   父母與他非常相像的長相併沒有給魏之遠很大的觸動,直到看見這個墓誌銘,他才突然感覺到了那種陰陽兩隔的血脈相連。
   「原來我是這樣的來的,我的父母是這樣的人。」魏之遠想著。
   忽然之間,那些對他而言刻骨銘心的、童年時代的流浪逃亡生涯,都變得不那麼真實了,他像一個遠行的孩子,找到了某種精神的歸宿與認同感。
   魏謙彎下腰,把花束放在墓碑前,摟住魏之遠的肩膀,拍了拍他。
   魏之遠拉起他的手——而他的遠行途中,竟幸運地有所獲,得到了他一生最珍視的人。
   與之相比,顛沛流離的惶恐與痛苦,都算什麼呢?
   「是給我的磨礪吧?」魏之遠心想。
   春風,就快要吹開北方的凍土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雖九死其猶未悔——離騷
    終章
   魏謙的手機響了一聲,他掏出來一看,是一條彩信,一點開圖片嚇了他一跳,剛出生的小嬰兒的臉突兀地佔滿了整個鏡頭。
   本來剛生出來的小東西就醜,皮紅得跟西紅柿似的,滿臉褶子,五官都皺在一起,像是憋著一場大哭,再加上鏡頭離得近,有點變形,魏謙往後一仰,心說這生出來的是個什麼玩意,別是太空友鄰派來地球搞和平演變的吧?
   隨即又一聲響,三胖的短信來了——我閨女!這他媽是我閨女啊!
   後面跟著一串感嘆號,魏謙沒仔細數,大概一掃,能有一個加強連,魏謙彷彿能從他短短的幾個字和標點符號裡,就聽見了三胖那聲帶著唾沫星子的咆哮。
   魏謙趁著公司午休時間趕到醫院去了,三胖的父母,他老婆林清的父母全都在醫院,四個老東西正熱火朝天地商量著出門湊一桌麻將,歡樂地一起出門了。
   三胖滿臉紅光,每隔三秒鐘就要去摸摸床上的小嬰兒,他那剛剛歷經了一場生死劫的閨女正想好好睡一覺,總被這個莫名其妙的猥瑣男騷擾,沒過多久就不幹了,「嗷」一嗓子嚎了出來。
   聲如洪鐘,中氣十足,這丫頭生來就比別的孩子硬朗幾分,大概是個挺有福氣的小東西。
   林清頭一次當媽,哄孩子還不大熟練,立刻手忙腳亂,怎麼哄都哄不好,小丫頭哭得肝腸寸斷,都快背過氣去了。
   魏謙探頭看了看:「哎,給我吧。」
   他從林清手裡接過了嬰兒,一開始有些生疏,然而一碰到那小小的軀體,他很快就找回了小時候帶小寶時候的感覺。說來也奇怪,小姑娘似乎和他頗有緣分,被他輕輕地晃悠了一下,她的哭聲就漸漸弱了下去,最後居然就在他懷裡睡著了。
   「叫什麼?」
   「我說就叫『談戀愛』得了,又浪漫又好記,她媽死活不同意……唉,我媽當年要是也能這麼堅持立場,我也不至於……嘖,說多了都是淚。」三胖搖搖頭,「最後她姥爺給起了個名,說叫『談明』,就『明天』的『明』,跟馬春明那二逼可沒關係啊。」
   魏謙笑起來,彎下腰,把新鮮出爐的小談明輕輕地放下,從兜裡摸出兩個小盒子,放在她的手邊。
   林清一看,一盒裡是金鎖,一盒裡是小玉鐲,湊了個金玉滿堂。她立刻坐了起來,小聲說:「魏董,她眼睛還沒睜開呢,這個給小孩太破費了,再說你怎麼還一個人買兩件呢?」
   魏謙:「收著吧,就這麼一個侄女,不給她花給誰花?有一個是我送的,另一個是我替別人送的。」
   「什麼別人?」林清沒聽明白。
   三胖卻心領神會了,忽然在一邊開口說:「沒事,你就給孩子收起來吧。」
   當年胡同口的小哥仨,如今少了一個。
   那時候魏謙還是個少年犯一樣一臉陰鬱的中二病,三胖是個穿著「二桿梁」背心蹲在地上啃西瓜的胖小子,麻子還跟他媽在路邊揮汗如雨的炸油條。
   「多少年了?」三胖問。
   「十六年。」魏謙說,「要是好好投胎,現在都該上高中了。」
   「可不是嗎?」三胖感嘆一聲,說著,又要手賤撩閒去捏他小女兒的鼻子。
   林清讓這小東西魔音穿耳了一上午,連忙一巴掌拍開了三胖的爪子:「好不容易睡著了,你讓她消停會!討不討厭?」
   看,這都物是人非了。
   「小遠呢?」三胖問,「什麼時候回來?」
   「差不多該到了,我一會去機場接他。」魏謙看了一眼表,又彎下腰,用指腹輕柔地碰了碰小姑娘的臉蛋,「妞兒,叔走了。」
   說完,他自己也覺得感慨萬千——就這麼從「哥」升級為「叔」了。
   魏之遠剛出了一趟國,他們籌備了數年的公路遊戲以橫空出世的架勢公測了,由於資金充足,在全球鋪開了好大一張地圖,從前期宣發到包裝,全都噱頭十足,風靡是意料之中。
   魏之遠一走走了倆多月,回來累瘦了一圈,魏謙沒回公司,直接把他帶回了家。
   魏之遠困得眼皮都快睜不開了,還死活抱著他不撒手,好像要把倆月的份都給膩歪回來。
   「董事長,我厲害吧?」他就像條打滾討表揚的大狗一樣,美得就快伸舌頭了。
   魏謙揉揉他的下巴:「牛逼大發了。」
   魏之遠就摟著他的腰,把疲憊的臉埋在他懷裡:「那我的獎勵呢?」
   「獎勵?」魏謙正襟危坐在沙發上,端莊得就像正在進行商務談判,然後他一本正經地低頭問,「你要什麼樣的獎勵?穿著衣服的獎勵還是脫了衣服的獎勵?」
   魏之遠手一鬆,差點從沙發上掉下來。
   他面紅耳赤,連瞌睡蟲都不翼而飛了,嗓子裡驀地有些乾渴,呆呆地看著魏謙。
   魏謙伸手在他肩膀上推了一把,推著他坐了起來,十分嚴肅地說:「嘖,大白天的,想什麼呢熊孩子?我說給你弄一個最佳勞模的小金人獎盃,要穿著衣服的還是脫了衣服的——吃點什麼嗎?我去給你看看冰箱裡……」
   還沒說完,就被魏之遠縱身一撲,壓趴下了。
   他們倆沒羞沒臊地在沙發上鬧了一會,魏謙險些被魏之遠從「衣冠禽獸」扒成「沒有衣冠的禽獸」,就在這時,他手機響了。
   「你別拿領帶綁我手,這他媽破布條可貴了,都讓你給我搓成鹹菜乾了。」魏謙一邊抱怨著掙脫出來,一邊摸出了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接起來,「老熊,你又……」
   老熊那邊聲音極其嘈雜,中間似乎還摻雜著小孩的哭聲,他不管不顧地衝著魏謙大喊一聲:「G省往東出去的唯一一條國道,標識距離F出口1.5公里,快……」
   一聲巨響,魏謙情不自禁地一閉眼,感覺幾乎有種什麼東西穿透了手機打在他耳邊,再回過神來,對方已經是忙音了。
   魏謙懵了兩秒鐘,這才想起熊英俊走之前跟他打過招呼,說是警方在G省端掉了一個拐賣婦女兒童的窩點,順藤摸瓜地找到了好多下線,救出了好幾個被拐賣的受害人,消息在網站上一發布,立刻有不少人聯繫。
   其中有幾個受害人家屬已經因為年邁或者身體殘病等原因不能長途旅行了,徵得了警方的同意,老熊作為聯絡員,親自過去,把這些人接回來送回家。
   算時間,應該是在回來的半路上了。
   老熊做事非常周到,無論去哪,肯定會留一個緊急聯絡人,他沒報警,而是打電話通知了魏謙自己的位置,肯定是緊急到了一定程度,他怕自己三言兩語和警方接線員說不清楚。
   魏謙迅速打出了好幾個電話,第一時間知道當地因為突降大雨導致了山體滑坡和泥石流,國道現在已經中斷了,他在官方搜救人員那裡報了老熊留的精確坐標,第二天就跟魏之遠一起跑到了G省。
   搜救人員在現場找到了汽車的殘骸,但是暫時沒看見人,生還的可能性應該比較大。
   魏謙調動了所有他能想到的資源,又過去一天,還是沒找著熊英俊。
   最後,魏謙說:「給熊老爺子打電話,他人路比我廣。一碼是一碼,他兒子現在失蹤生死不明,我不相信他現在還賭氣。」
   老熊當年玩脫了,散盡家產出家為僧的時候,把他爸氣得好懸沒抽過去,就此宣佈跟著個不孝的東西斷絕聯繫。
   然而真斷了假斷了,外人是看不出好歹來。反正魏謙一個電話,就把熊老爺子給請動了,更多的人加入了搜尋,又找了兩天,魏謙覺得自己嗓子裡都急出血來了,熊英俊這個王八蛋終於給找著了。
   魏謙他們帶人從還沒來得及搶通的公路上徒步了十幾公里,才到了那個鳥不拉屎的小村,找到了腦袋上裹著紗布,還有點神志不清的老熊。
   要說起來,熊英俊這個酒肉和尚沒準真有佛祖保佑,命還挺大。
   人在大自然面前的渺小是不用說的,當時在他們眼前如同山崩,車前擋風玻璃當場被一塊石頭砸了個稀爛,老熊連忙讓人快跑。
   但是同車的受害人裡有個小孩,不知是智力還是精神有些問題,難以和正常人溝通。情況一亂,一個沒看住,那孩子傻呆呆地不知道往哪走,險些被捲到亂石裡。
   老熊一邊緊急聯絡魏謙,一邊撲過去一手拎起他,把小孩夾在胳肢窩裡狂奔,結果話剛說了一句,一塊山上滾下來的石頭就砸中了他拿著手機的手,手機直接碎了,老熊連著傻孩子一起,也跟著趴下了。
   老熊當時給砸蒙了,完全聽不見其他人拚命地叫他的名字。
   山上泥漿碎石眼看要傾盆而下,就在這時,老熊奇蹟一樣地重新站了起來,而後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拉扯著那個小孩往相對安全的地方撲過來……據說,就好像有個看不見的人奮力推了他們一把一樣。
   另一個命大的地方,是隨行人員裡有一個醫生,說來也巧,���是魏謙住院的時候和老熊搭過話的那個小劉醫生,他們醫院沒事出么蛾子,規定住院醫生升二線的時候,不但學術和資歷要達到標準,還需要社會無償服務經歷。
   小劉醫生一想,好多受害人都經受過虐待,正缺個大夫,於是乾脆這回跟著老熊出來了。
   劉醫生當時一見這情況,連忙上去把連滾帶爬的老熊扶了出來,一群人不敢在原地逗留,立刻沿路回撤,下車倉促,劉醫生的東西還在報廢的車上,一摸才發現電子設備都沒了。
   遠近沒有人煙,也不知跑了多遠,碰上了一個開著自家行將報廢的皮卡出來的村民。
   村民把他們領回了家,劉醫生連忙處理了老熊的傷口。
   只是這邊農村有點落後,跟外界本來聯繫就不多,一遇到自然災害,一時間交通聯繫都斷了,直到好幾天過去,劉醫生才在當地人那輛破皮卡的幫助下,誤打誤撞的聯繫到了一個搜尋他們的人。
   老熊被抬上了救護車。
   魏謙跟魏之遠陪著他,魏謙為了找他,幾天顧不上休息,嘴唇都乾得裂開了,把魏之遠心疼壞了,擰開一瓶礦泉水遞給他,小聲說:「哥,你先喝口水,一會靠著我休息一會。」
   老熊聽見了他說話,悠悠地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露出微微的眸光。
   這一次,他沒嫌棄魏之遠在他面前秀恩愛,只是忽然輕輕地開口說:「我看見陳露了。」
   「可不麼,」魏謙一口氣灌下大半瓶水,「你差點就跟她一起走了。」
   「她不要我啊——我當時腦袋被石頭砸了一下,哎我操,差點直接把我砸到佛祖座下,恍恍惚惚的,我就看見我們家小鹿兒,她彎下腰,問我說『你吃飽了撐的啊,跑這窮鄉僻壤來挨石頭砸,疼不疼啊?』我跟她說『我求仁得仁,疼什麼?大不了你把我領回去,咱兩口子那邊團聚去。』」
   老熊的話音輕而顯得有些含糊,起如遊絲般地一觸即斷。
   「她把我拉起來,跟我說『你個大傻逼,死都不讓我安生,我早在那邊找好小白臉了,誰等著跟你這個醜八怪老男人團聚,還不快滾!』然後就一把把我推出去了,那如來神掌,功力依舊啊……」
   至此,老熊的話音漸漸低下去了,他嘴角兀自含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釋然笑容,頭一歪,就此暈過去了。
   生者與死者,總會殊途同歸。
   能求仁得仁,是大幸。
   後來,老熊的光頭上留了個疤,還因此上了電視新聞,神神叨叨地胡扯白咧一通,竟然還有好多粉絲真拿他當高僧追捧。
   經此一役,魏謙算是明白了,給予那貨的任何一點同情,全都是浪費感情。
   同時開始在銀屏上活躍的,還有宋小寶同學。
   她在魏謙一路拿錢給她開綠燈保駕護航的情況下,幾年混下來依然不紅不紫,好像也就是個玩票,誰也沒指望她能弄出什麼名堂來,誰知誤打誤撞的,她偶然間接了一部小成本電影裡的主要女配角,突然之間,就這麼紅了。
   此後一發不可收拾,宋小寶居然還接連拿了好幾個獎,很像那麼回事了。
   這天,宋小寶咋咋呼呼地給家裡打電話:「哥,我要回家!我們這次新片宣發的首映就在咱家對面那電影院裡,你必須來,你們倆砸鍋賣鐵也得擠出時間來!」
   「行,」魏謙一口答應,隨後問:「對了,你演了個什麼角色來著?」
   宋小寶:「一個女神經病。」
   「……」魏謙頓了頓,搜腸刮肚地挑出了一句表揚的話說,「是啊?那還真是本色出演。」
   「呸!」宋小寶說,「我去化妝了,晚上你跟二哥早點過來。」
   「哎,小寶,等等。」魏謙突然叫住她,他猶豫了一下,問,「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什麼日子?」宋小寶想了想,「今天十四號,每月十四號都是個什麼顏色的情人節,這月是……」
   魏謙:「……」
   他無奈地笑了一下:「算了,你還是化妝去吧。」
   這天是他媽的忌日。
   這一次,魏謙難得沒在電影院裡睡著,全程看完了宋小寶傾情詮釋的神經病,認真地認為她確實演得挺是那麼回事,年輕輕的小姑娘,能這麼歇斯底里地在鏡頭前不顧形象,她還挺敬業,大概紅得有點道理。
   首映散場已經很晚了,小寶被劇組的人拉去慶功,魏謙卻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他去了城郊的墓園,找到了他媽的墓——當年埋死人還很便宜,要是換了眼下這麼寸土寸金,把她那幾個小姐妹論斤賣了也買不起。
   這塊墓地旁邊,是其他幾個人的墓碑,一個滿臉麻子的少年孫樹志,一個看著就不像好東西的老太婆,還有一個眉目裡就帶著點畏縮的中年女人——宋老太和麻子媽的墓都是衣冠塚,人已經找不到了。
   但是他們仍然相信,她們總會回來,跟親人們比鄰而居。
   魏謙挨個和他們打了招呼,最後坐在了他媽面前:「我奶奶下去以後沒少收拾你吧?該,我把她弄到這來就是這個意思。」
   沒有人回答他。
   魏謙自顧自地說:「你閨女我好好地給帶大了,那丫頭現在也人模狗樣的,不過怪她爸模樣不好,多少有點耽誤人,反正她現在靠化妝也比不上你當年漂亮,但那又怎麼樣?人家會演電影,還是有出息,不知道多少觀眾喜歡,你?八輩子也趕不上。」
   魏謙不尊不重地伸手彈彈墓碑,站了起來:「沒別的意思,就是來跟你顯擺一下。」
   他撣了撣身上的土,想轉身離開,卻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側過身來,伸手在冰冷的石碑上按了一下。
   過了一會,魏謙輕聲說:「咱倆的恩怨就這麼算了吧,我不想再恨你了,都恨了三十多年了,快累死我了。」
   說完,他往外走去,魏之遠還在墓園門口等著他。
   魏謙坐上車,合上車門,在魏之遠緩緩地把車開出去的時候,突然說:「我不想幹了。」
   魏之遠:「嗯?」
   魏謙望著前方明滅的路燈光,輕聲說:「我想辭了董事長的職位,每年給我分紅就行了,剩下的留給你們去折騰吧——我打算回母校繼續念生命科學,念個碩士再念博士,以後就在學校裡混日子了……」
   他原來的理想,是要當一個科學家,穿著白大褂在實驗室裡轉,記錄各種數據,寫寫論文,打打材料,研究點什麼,每天吃飯也研究,睡覺也研究,除了研究的東西,什麼也不往心裡去,衣食不愁。
   魏謙說著說著,就這樣在溫度適宜的車裡睡著了。
   魏之遠輕緩地把車停在路邊,放下了靠椅,拉過後座上的毯子,蓋在他身上,替他掖了掖,然後撥開他的頭髮,俯身在他額頭上親吻了一下,在他已經聽不見的情況下,心滿意足地微微笑了一下,回覆說:「好啊。」
   你喜歡怎樣就怎樣。
   從今以後,我們只有死別,不再生離——錢鍾書。
   -全文完-
    番外一
   談明那個小丫頭,她就是個投錯了人胎的活猴子,剛生出來骨頭就比別的崽子硬朗,十個月多一點就完成了猴子到人的進化——直立行走,一兩歲的時候已經滿地亂跑,成為家裏一害了。
   星期六中午,三胖一家三口來到了魏謙家。
三胖用一條胳膊夾著他的禍害閨女,談明就像個沒尾巴的大胖耗子,四爪並用地抱著他一條胳膊,隨著走路一晃一晃的,把她爹當成了秋千蕩。
   林清拎著東西追著這爺倆一路小跑:就是個碎嘴的大丫鬟,一驚一乍地說:「胖子你看著點,別摔了她!」
  三胖舉起談明,輕輕地往上一拋,完事又在孩兒她媽的大呼小叫中雙手接住,晃了晃樂得前仰後合的小丫頭:「爸能摔了你嗎?」
   談明高興得直吐泡泡。
   三胖騰出一隻手,遞給林清:「媳婦,東西拿不了給我。」
  林清抬腳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腳:「把你的崽子拿好了就行了,別臭美了!」
   「我有閨女他沒有啊,我不臭美誰臭美?」三胖吹著口哨按了門鈴,氣沉丹田,「你三哥大駕……」
   他一嗓子沒叫喚完,屋門就從裏面打開了。
  魏之遠一邊接過林清手裏的東西,一邊伸出手指「噓」了一下,小聲說:「還沒起呢。」
   三胖一愣一愣地:「這都快十一點半了,還沒起?他這是要從此君王不早朝了?」
  林清聽見自己這敗家老爺們兒嘴裏又開始跑拖拉機,連忙掄起拳頭在他後背上砸了一下,悶悶的一聲,還挺響。談明爬到三胖的後背,好奇地低頭看了一眼聲音來源,咧開牙沒長齊的小嘴,拍著巴掌樂,意思是:這響動好聽,再給大爺來一聲!
   三胖彎腰放下了他的不孝女,讓她滿屋子撒歡,然後走到魏之遠旁邊,看了一眼魏謙緊閉的臥室,壓低聲音問:「我叫他去——哎,屋裏沒兒童不宜的東西吧?」
   魏之遠臉都沒紅一下,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三胖,反而弄得三胖頗為尷尬。
   看他尷尬夠了,魏小爺才慢條斯理地說:「哪能啊,昨天晚上他批考卷批到三點,正好今天沒事,睡唄。」
   魏謙辭職以後就回了學校,一邊念研究生,一邊當著助教。
   想當年他們的魏董事長是什麼派頭?襯衫從來燙得平平整整,西裝革履,皮鞋絕不會兩天不擦,往那一站,整一個衣冠禽獸的標準範本。
  現在可好,他多年兜兜轉轉,倒是返璞歸真了,一天到晚套個大背心大褲衩就出門,腳下一雙人字拖,倒省得洗襪子,走路踢踢踏踏,都不帶抬腳的。
   同一個人身上能產生這麼大的變化麼?
  三胖思考多日未果,最後得出一個結論——學校是個毀人不倦的地方。
   聽了魏之遠的話,三胖訝異地說:「能忙成這樣,圖什麼呀?就那兩塊錢助教工資?他不至於的吧?」
   「忙個屁。」魏之遠一邊把糖盒子拿出來放在談明面前,一邊說,「他老人家可真是我們的忠實用戶,從昨天下午回來就開始玩,打遊戲打到十二點半,最後被我硬押著躺下睡了,躺了沒有五分鍾,又詐屍似的蹦起來說今天要錄成績,期中試卷非得改出來不可,還得把成績單登好發給任課老師,這才弄到半夜。我就沒見過這麼能臨時抱佛腳的,你說他早幹什麼去了?」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魏之遠沉著臉抱怨著數落他哥,三胖的心情突然莫名地陽光明媚。
   魏之遠翻了翻附近餐廳的聯係方式,問三胖:「要麼我訂一桌?」
   「訂什麼桌?都是自家人甭弄那套。」三胖躲開談明往他嘴裏塞糖的小爪子,「帶著這麼個熊孩子出去吃,還不夠她一個人上躥下跳討人嫌的呢,咱自己做,你嫂子就愛擺弄廚房。」
   魏之遠一口答應:「行,我給她打下手。」
   三胖眼珠一轉,趁著他們倆去廚房忙活,拎起談明,小聲說:「走,咱爺倆去掀你老叔的被子。」
   自來上房揭瓦以及類似的事,談明小朋友都來者不拒,毫無異議地一隻手抓著一個巧克力,被她爸抱走了。
   三胖躡手躡腳地推開魏謙臥室的門,屋裏窗簾雖然沒拉開,但是細碎的陽光已經從縫隙裏鑽進來了,床上的人毫不在意這一點微光,隻占了靠牆地方的窄窄一條,一動也不動,上半身什麼都沒穿,被子纏在身上,纏得倒是很嚴實,從腳脖子一直纏到了脖子,露出一小片肩膀,這一身行套,乍一看就像古希臘披著床單的神棍一樣虛無縹緲。
   三胖掐指一算,從三點到現在,可也有八個小時了,魏謙這小子打從穿開襠褲開始,睡過這麼踏實的八個小時麼?
  這貨小日子過得倒舒服。
   三胖心裏頗為不平衡,於是把他的秘密武器談明扔在了魏謙的床上。
   談明小朋友熱愛運動,有天賦異稟的身高和體重,落地的時候「咣當」一聲,把柔軟的床面砸了個坑。
   魏謙被她「輕盈」的落地驚動,先是懶洋洋地看了一眼,跟蹲坐在那的小生物對視了片刻後,猛地坐了起來:「臥��,活的!」
   活的小生物手腳並用,歡快地向魏謙撲了過去,帶起一片淩厲的勁風,魏謙還沒醒過盹來,本能地往後退了一點緩衝,伸手接過了這個���體重力導彈,被兩顆巧克力砸了個正著。
   等把小東西拎到眼前一看,魏謙樂了:「妞兒,怎麼又圓了一圈?咱可不能步你爸的後塵啊!」
   三胖:「滾蛋!」
   魏謙雖然離職了一年多,但作為股東偶爾過去溜達一圈,在公司依然積威甚重,哪怕他穿著拖鞋大褲衩,一副剛逛澡堂子的德行,也有不少老員工見了他忍不住立正,連娃她媽林清見了他都會變得賢良淑德一點。
  可是這娃本人卻不知道基因突變成了怎麼個怪胎,在魏謙面前極其放肆,格外放肆,不但不怕,好像還挺喜歡「欺負」他。
   談明猴在他身上,晃晃悠悠地站起來,踩著他的兩條長腿練走鋼絲。
   三胖:「談明,下來,有你這麼玩的嗎?」
   談明對這個不靠譜的爹更加的毫無畏懼,衝他伸了伸肉呼呼的小拳頭,踩得歡樂。
   魏謙只好伸出靠牆的手,以防她走不穩當掉下來腦袋撞在牆上:「行,咱還不到兩歲呢,就敢拳打你爸,腳踩你叔,將來長大了,肯定能當個稱職的好土匪,有前途……嘿,這熊孩子,幹什麼呢!」
   熊孩子走到了終點,淡定地蹲下來撓了撓大預言家的腳心。
   三胖一眼看見寫字臺上的期中考試試卷,都被魏謙衛生紙一樣地攤開扔在桌上,批卷筆還沒蓋上筆帽。
  那些實驗設計的理論基礎三胖一個字也看不懂,不過他看懂了魏謙的血紅的扣分痕跡,扣完分,某人似乎還意猶未盡,像當年在公司寫「已閱」一樣,龍飛鳳舞地寫下倆字「放屁」。
   「……」三胖沉默了一會,「期末不會有人投訴你嗎?」
  魏謙大喇喇地說:「反正沒人知道是哪個助教批的,頂多給這門課的任課老師打差評。」
   魏謙似乎想起床,剛想掀被子起來,突然動作一頓,乾咳了一聲:「那什麼,三哥,你先把孩子抱走一下,我起來收拾收拾。」
   三胖從小跟他一條褲子的交情,一時沒回過味來,還在那沒心沒肺地說:「你把她放一邊不就得了。」
  魏謙:「……」
   他倆大眼瞪小眼了片刻,三胖終於反應過來了,老臉險些紅了,立刻抄起談明扛在肩膀上,往外走去。
   談明不幹,在他懷裏肉蟲子似的亂扭,越過三胖的肩膀拚命伸爪子夠魏謙。
三胖把門重新帶上,談明「嗷」一個亮嗓子,氣壯山河地哭了起來。
   林清聽見娃哭了,百忙之中從廚房探出頭來:「死胖子,你又怎麼人家了?」
   三胖沒回答,他其實在關門前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魏謙已經把裹在身上的被子扒拉下來了一點,三胖一眼掃見那胸口上大片狼藉的紅印子,當時就有點靈魂出竅。
   魏之遠切完菜洗乾淨手出來,接過有望成為一代名角的談明,輕柔地把她抱起來,哄著說:「怎麼了小公主,哭什麼呀?」
   三胖耳朵裏聽著這溫柔的腔調,腦子裏回想起方才的鏡頭,結結實實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好一會,談明被哄好了,自己跑陽臺上玩去了,三胖這才一把揪住魏之遠的領子,咬牙切齒地低聲說:「你不是告訴我沒有兒童不宜的東西嗎?」
  魏之遠一臉無辜地眨了眨眼:「什麼兒童不宜?」
   三胖臉紅脖子粗地指著屋門說:「他他他那那個……」
  「哪個?」魏之遠不慌不忙地看著他的眼睛反問,「三哥,非禮勿視,你看見什麼了?」
 三胖:「……」
   繼而,魏之遠又溫文有禮地征詢他的意見:「我肩膀上有個特深的牙印,他咬的,半個禮拜了還沒退呢,你要覺得不平衡,我扒開領子給你看一眼?」
   三胖:「不是,魏之遠你他媽什麼意思吧?」
  魏之遠理所當然地說:「顯擺啊,這都沒看出來?」
   最後那句話怎麼聽怎麼不像魏之遠能說出來的,分明是魏謙那個老流氓的風格,明晃晃的一個近墨者黑的實例,三胖只好再次無言以對。
   這時,屋門開了,魏之遠的眼神立刻變了,用柔成江南一片秋水的聲音說:「哥,起來啦?」
   魏謙把臉上的水擦乾淨,掀了掀眼皮:「裝!」
  三胖莫名地找到了和魏謙小時候的默契,幾乎是同一時間開口說:「裝什麼純?」
   倆人的聲音重合在一起,這讓魏之遠的眼角飛快地抽了一下,盯著三胖寬厚的背影。
  整個中午,他都用那種意味深長的、陰惻惻的微笑對著三胖。
   這直接導致了三胖吃完飯坐了沒有屁大一會,就帶著老婆孩子跑沒影了:「下禮拜馬春明跟夢夢結婚,我就是來送張請帖。」
   魏謙打開那張喜慶的請帖,只見日期結尾處,竟然還不依不饒地畫了兩隻圓滾滾的小烏龜,殼一邊半個心,靠在一起,湊成了一個整個的。
   有時候找錯了人也不要緊,只要你自己足夠好,保持住了,總會有更好的人來找上門來喜歡你。
   「傻人有傻福。」魏謙伸出手指彈了一下帶著香味的紙片,對他的馬總的一生做出了中肯的評價。
    番外二
   魏謙確實是沒什麼烹飪天賦,比如指望他能變出一桌滿漢全席,那肯定是不現實的,但他畢竟不是天生的大爺,做飯這種基本生存技能還是有的,平常吃的家常便飯他基本都會。
  此外,魏謙還有個額外的本領,那就是手腳利索。
  如果把他塞到某個廚藝大賽,成品的色香味可能在中下等徘徊,但速度上肯定是有絕對優勢的。
  魏謙有能用最短的時間做一桌菜的本領,並且刀功十分了得,別管是切絲還是切丁,都又快又整齊。他有兩個堪稱奇跡的成就——至今沒切過手,沒挨過燙。
   然而這天,他晚上在廚房幫忙的時候,居然愣是讓烙餅的平底鍋邊把手給燙掉了一層皮。
  可見是精神恍惚到了什麼程度。
   魏之遠拎著他的手腕把他轟出了廚房,皺著眉仔細端詳了一下傷口,然後把他的爪子塞進了涼水裏。
   「疼不疼?」魏之遠皺著眉問,感覺挨燙的是自己。
  魏謙心不在焉地說:「沒事。」
   魏之遠手上動作輕柔,嘴裏卻氣急敗壞地說:「你就是活該,魏謙同志,我看你這是帕金森的先兆,隔著半尺長的木頭鏟子,你愣是能讓鍋邊給燙壞了,你自己說說,你可多有才。」
   魏之遠現在對他實在是越來越不客氣,明明走出去也是個溫文爾雅路線的大好青年,私下裏有時候卻好像當年的魏董附身一樣。
   可惜當年的魏董已經進化成了究極體,他不慌不忙地等魏之遠數落完,慢條斯理地以仨字結束了戰鬥。
  「碎嘴子。」魏大爺精確地點評。
   「你就是個混蛋。」魏之遠控訴,頓了頓,又酸溜溜地說,「小寶嫁人是好事,你幹嘛這麼魂不守舍的?」
   魏謙的表情當時就變了:「別提這事!」
   「面對現實吧,」魏之遠不遺餘力地戳他傷心事,「明天訂婚宴,不得你主持啊?」
  魏謙當場甩開他的手,一聲不吭地轉身回屋了。
   就是這麼回事,宋小寶——宋離離小姐,就快要嫁人了,眼下是寒冬臘月,雙方商議好了,先訂婚,等到春暖花開了,再選個好日子正式辦婚禮。
  這事說來奇幻,那個男的叫崔旭,是個沉默寡言的工程師,搞航天器研究的,最大的愛好是搜集宋離離小姐的電影,一直暗搓搓地粉著她。誰知道也是緣分,有一天,這麼原本風馬牛不相及的倆人,正好搭上了同一班飛機,崔工程師鼓足勇氣搭訕了自己的偶像,沒想到一來二去,這倆人竟然還好上了。
   這天晚上,魏謙半宿沒睡著,就好像唯恐烙餅受熱不均勻似的,在床上一個勁地翻身。
  翻到了第一百零八個,魏之遠終於忍無可忍地一把抱住他:「你不睡覺了?再動我可就要禽獸不如了。」
   魏謙安靜了片刻,突然說:「我覺得不合適。」
  魏之遠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疑惑地問:「什麼不合適?」
   「小寶跟那個崔旭。」
   魏之遠深吸一口氣,收了收胳膊,把人摟得更緊了些,鼻尖在魏謙的頸窩上蹭了蹭,忍受著被忽視的不快耐心地問:「怎麼又不合適了?一開始小寶把人帶回來,一看她沒找一個常年跟她混一起的假洋鬼子那樣的男朋友,你不是還挺欣慰的?」
   魏謙皺了皺眉,開始挑:「我覺得他模樣一般。」
  魏之遠摸黑抬起手,蹭了蹭魏謙的嘴唇,敷衍地說:「嗯,是不如你——但是人家也不醜啊,性格好就行了。」
   魏謙:「太悶,不會說話。」
  魏之遠歎了口氣:「你倒是會說話了,張嘴能損人一個跟頭,也就我忍得了你。其實他悶點好,有小寶一個還不夠鼓噪麼?」
   魏謙:「不是,問題那小子的生活工作都離小寶太遠,倆人根本不是一個圈的,能說到一塊去嗎?」
  魏之遠眼角跳了跳:「你管得倒寬,真連話都說不到一起去,倆人能好那麼長時間嗎?你說這個不好,那你說說,什麼樣的好?你想要個幾個腦袋的妹夫?」
   魏謙說不出來,在黑暗中平躺著,注視著天花板。
  小寶找的男朋友沒什麼不好,學曆高,有前途,肯努力,最重要的是為人比較正派,踏實。可是魏謙就是不高興,這和那個崔旭沒什麼關係,別管他是工程師也好,是明星、大款還是什麼別的什麼……哪怕他是個三頭六臂的超人,魏謙覺得自己也不會滿意的。
   因為……從此以後,他的小妹妹說起「回家」,就不是到自己這來了,她的房間和舊物永遠都安安靜靜地占據一邊,可人大概就隻有逢年過節才會回來看一看了。
  等她穩定下來,有了自己的孩子,那丫頭想起自己這個哥哥,就從「相依為命」變成「我們家親戚」了。
   他那煩人精一樣的小姑娘,再也不會在他推開門的時候撲上來,劈裏啪啦地說:「累死我了餓死我了饞死我了,哥,我要吃紅彤彤的大螃蟹!」
   魏謙想起自己年少的時候,總覺得這個家對他來說,是個沉重的負擔,特別小寶晚熟,小時候頂不懂事,他無數次地在透不過氣的重壓下沉默,繼而又在沉默中幻想著擺脫這些掛在他身上、壓得他腰都直不起來的老老小小們。
   而如今,小寶終於將不再依賴他,可能……也不再需要他了。
   至此,魏謙心裏那種像被人挖了一塊、沒著沒落的難受有如實質起來。
  魏謙終於說不出話來,給自己換了個稍微舒服一點的姿勢,拍了拍魏之遠的手背:「嗯,睡吧。」
   魏之遠卻敏銳地從他的話音裏聽出些許異樣,他的睡意忽然消散了個乾淨,黑暗裏直勾勾地盯了魏謙一會,接著,手指就悄悄地鑽進了魏謙的睡衣裏。
   直到他的動作開始過火,魏謙才猛地從空落落的悲傷裏回過神來:「你給我好好睡覺,老實點。」
  可惜他制止得太晚了。
   魏之遠一翻身,用體重壓住了他的一條胳膊,手肘壓住了他的另一條胳膊,堵住了他的嘴,光速就把魏謙穿得嚴絲合縫的睡衣剝下來扔到了床邊,輕車熟路地上下其手起來。
   折騰了不知多久,魏之遠才放過了他。
   魏之遠輕輕地撫摸著魏謙的眉眼,在餘韻未消中俯身輕輕親了他一下,醋勁十足地問:「有我一個還不夠?」
   魏謙的脊椎骨還是酥麻的,他有氣無力地摸了摸魏之遠的下巴:「怎麼不夠,有你一個我都嫌多。」
  魏之遠一口咬住他的手指,牙齒在上面細細地磨著。
   「行了寶貝,」魏謙的聲音越來越低,「真不來了,困死我了,讓我睡會。」
  這回魏謙真沒精力挑準妹夫的短處了,話音沒落,他就昏睡了過去。
   魏之遠輕輕地把魏謙的手塞回被子裏,又把人摟過來,細細地回想起來——他小的時候,希望小寶被奶奶帶走,後來她回來,他又費盡心機地跟她爭寵,就想要獨占他哥。他當時就像個路還走不穩當的小野獸,已經有自己的地盤意識了。
  後來,他發現自己還是個人,他哥也不是什麼蹭蹭味道就能占領的「地盤」,於是只好收斂起自己的爪子,和小寶和平共處起來。
   漸漸地,他發現自己的感情變了質,獨占欲卻更加一發不可收拾,不穩定的青春期弄得他像一個一點就著的炮仗,總是隨著魏謙的一笑一皺眉而上下起伏,那時候魏之遠想:大哥本來就是我一個人的。
   再後來,他被迫遠渡重洋,度過了他一生中最漫長的四年,他拚命地讀書,行至各地,以為自己大徹大悟,以近乎犧牲與獻祭般的破釜沉舟,決定如果那個人幸福,他縱然難以死心,卻還是能做到鬆手不打擾的。
   那麼現在呢?
   魏之遠的胸口貼在魏謙光裸的後背上,感覺到兩人的心跳幾乎並成了同一種節奏,他發現那種「連小寶也要嫁人了,以後他終於徹徹底底完完全全地屬於我一個人」的興奮感,再一次從浩淼繁雜的無限心事裏死灰複燃,快樂地露出個頭來。
   「多不好。」魏之遠義正言辭地在心裏對自己說,「那也是你妹妹,幹嘛呢?心智退化了二十年嗎?」
  可惜,心理建設完全沒用,他心裏詭異的興奮感就是揮之不去。
   魏之遠的嘴角翹了翹。
  他知道,自己心裏的欲望從未消亡過,一切的修行都無法除盡心裏春風吹又生的野草,但是為了魏謙,他願意痛苦地忍受……就好像大學裏的小男生在大雪裏狂奔,只為了哄生病的女朋友吃上幾口還熱著的餛飩那樣——愛一個人,總是希望為他做一些外人看起來顯得很賤的事,只要他高興就好了。
   不過現在雪停了,他大概也能再得寸進尺一點?
  -番外完-
|卷一|卷二|卷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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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6etf · 5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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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了和老婆做火車回家,坐在我們邊上的是老婆學校的體育老師小張。小張年紀和我差不多大,不過長得比我壯實多了,一身疙瘩肉,個子高高的,一路上老是偷看我妻子。 也難怪,我妻子在他們學校是一枝花,有著南方女孩的小巧和秀麗,皮膚特別好,吹彈可破,盤子也特別正,奶子和屁股特別大,是男人理想的夢中情人。小張看著我漂亮的妻子,眼睛裡冒著火花,我低頭時看見小張褲襠那裡鼓鼓的,估計雞巴都硬了。 小張人挺幽默,一路上逗得我老婆哈哈直笑。不知不覺到了中午,我早上喝多了水就離開位子去廁所,小張也跟著過來了,火車上去廁所的人很多,等了好一會兒才到我們兩個,我正要進去,他一拉我說:" 咱們一起上吧,靠,我快憋不住了。" 還沒等我說同意,他就閃身進了衛生間裡,往那兒一站,就掏出了那個傢伙,一股有勁的尿水就從他的陽具裡嗤出來,我有時會刻意觀察別的男人的雞巴,因為我可能青春期手淫過度,雞巴發育的特別短小,像個小孩子,平時和妻子做愛一點也不能滿足妻子,所以有會看別的男人的生殖器,想著要是像他們那麼粗的雞巴插進我老婆的陰道,肯定很快就把我妻子幹到高潮了。 火車上衛生間裡空間很小,小張的陰莖就離我有十幾厘米遠,我還是第一次這麼近地看到一個同性的雞巴,這小張雞巴長得好大,甚至比黃色錄像上看到那些老外的雞巴還要大,圓鼓鼓,紅彤彤的龜頭像個大雞蛋一樣,而莖身又粗又長,像超市裡那種最大號巴西大香蕉,這還是沒硬的時候,要是硬了,真不知道該怎麼樣讓女人喜歡。 我正在想著,小張說話了:" 小弟,你怎麼不尿呀?" 我回答:" 沒事,等我上完了,我再來" 小張哈哈笑了:" 又不是女人,還避著我呀,快尿了咱們一起回去。" 我雖然十萬分不情願,不想在這個小張面前露出我那細小的傢伙,可也無法推脫,只能緩緩地拉下褲子,露出了我那又細又短的小陰莖,在與小張的大香蕉一比,我更自卑了,雞巴縮的像個小田螺。 小張看到我的雞巴,一愣沒說話,嘴角卻笑咪咪的,我知道他肯定想起了我這根又短又小的傢伙無法滿足性感漂亮的妻子,而他的陽具卻可以讓我老婆欲仙欲死。 尿完以後回去,小張對我老婆更熱情,而且不時地給我老婆講幾個黃色笑話,都是關於女人被大雞巴男人操怎能舒服的,說女人屄被大雞巴幹的時候,美的像駕雲飛,把我老婆說的面如桃花,又害羞又想聽,我想去阻止他,但一想到自己那根短小的傢伙,又怕他一生氣在火車上把我的醜事說出去,只得由著他。 說也奇怪,我看著他挑逗我妻子,想著我妻子又肥又白的大屁股中間那條女人溝肯定又濕又騷,要是現在被小張的陽具插進去,不知道老婆會有多爽,想著想著我的小雞巴竟然硬了起來。我把手插進自己的褲襠,一邊想著我妻子被小張的玉莖幹的騷樣子,一邊手淫。這時候小張買了幾瓶啤酒,一邊和我老婆聊天一邊勸她喝酒,不一會兒我妻子就紅暈滿頰,不勝酒力了。 而且喝了這麼多酒,我老婆的尿意出來了,喝過啤酒的人都知道,喝完啤酒尿意特別急,而且女孩子特別麻煩,因為男孩子喝完後實在憋不住了可以找個地方隨便解決一下,女孩子就不行,以前上學的時候我們一幫男孩子跟一個女孩子去喝啤酒,後來想小解找不到廁所,女孩子實在憋不住竟然尿褲子了,別提多尷尬了。 而我老婆現在就處於這種情況,喝了這麼多啤酒,尿意越來越急,妻子坐在位子上,雙腿扭來扭去,快憋不住了,可偏偏火車臨時停車,給另一輛車讓道,車上的廁所不開,妻子回頭看看我,我裝著睡著了,妻子本想叫醒我,想想又算了,可能知道叫醒我也沒有辦法。 小張還在不停地和我老婆說話,妻子現在被尿憋的已經是氣喘吁吁,說句話都困難,不管他說什麼,妻子只是嗯一聲,小張看出苗頭,問道:" 你是不是不舒服?" 我老婆羞於開口說這自己尿急,只是搖搖頭,小張卻說:" 我剛才喝了好多啤酒,現在雞巴被尿憋地慌。" 我妻子聽他說的這麼粗魯,覺得自己應該生氣,可心裡卻被這句話撩地騷騷的,特別是聽到他尿也憋急了,於是小聲說:" 我……我也是". 小張一聽就來勁了:" 那你急嗎?。" 我妻子害羞地點點頭,小張說:" 現在停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要不我們先下去方便一下。" 妻子雖然是個長得性感成熟,性格還是很靦腆的,讓她跟一個男人出去解手,有點不情願,可是尿兒卻實在憋的急,我妻子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 這時候我還是在裝睡,妻子看見我在睡覺,也就沒有叫醒我。其實他們所說的所有話我都聽到了,我也知道小張因為看見我的雞巴小,知道我滿足不了正值妙齡的妻子,就故意挑逗我老婆想幹她。我看見他們下了車,等了一會兒,也跟著走了下去。小張正帶著我妻子去找廁所,這裡是臨時停車,又不是站台,根本沒有廁所,我妻子走了一會兒,尿更急了,感覺膀胱漲的已到極限,大堤隨時要被洪水沖破。 老婆拚命夾緊雙腿,憋住肉縫不讓尿從屄裡嗤出來,連路都走不動了,小張看出我老婆已到極限,為了尿尿已經顧不上女性的害羞和廉恥。對我老婆說:" 妹子,這裡也沒有廁所,要不我們就到樹後面去尿吧,我幫你看著。" 真是,這裡是荒山野嶺,除了他哪裡有人看我老婆,他還幫我老婆看著,真是掩耳盜鈴。可我妻子這時候已經沒有思考能力,小張帶著她幾步就跨到樹後。我也急忙跟著她們走過去。 一到樹後,妻子也不顧有個異性就在旁邊就脫下褲子,尿真是憋急了,還沒完全蹲下,妻子就下雨了。一股熱乎乎的,金黃色的,有勁的水線從妻子的隱私處噴了出來,妻子好像突然得到解放一樣,嘴裡發出舒服的哼聲,全然不顧女人的最隱私處被小張看了個精光。紅嫩嫩的女人溝,肥白白的大屁股,還有那毛乎乎的黑森林,正對著那小張的視線。 我離這麼遠,都看見小張的褲襠挺了起來,那鼓鼓的帳篷正對準我妻子紅紅的嘴唇。那小張肯定想把自己的雞巴掏出來,放進我妻子濕潤性感的嘴唇裡吧,讓我妻子軟軟的舌頭吮吸他騷騷的大龜頭。我妻子還沒有覺察到小張那勃起的陽具,她還在小便,這泡尿尿的真長呀,即使對於我這個雞巴細小,性慾不強的男人來說,妻子的下體也是無比誘人,兩條修長的白嫩的大腿的盡頭是一簇烏黑的陰毛,陰毛下面是一條美麗的弧線,然後就是那天讓男人失魂落魄的迷人溝溝,妻子的溝溝很長,大陰唇也特別高,遠遠看去像個熱乎乎的小饅頭中間有條紅紅的細縫。 我看著老婆迷人的陰部,又摸摸自己細小白嫩的雞巴,心裡一陣自卑,因為自己不行,妻子的生殖器官馬上要被別的男人的生殖器佔領了,粗大的陰莖馬上就要插進我妻子地陰道,摩擦裡面地嫩肉,然後把濃濃地精液射進我老婆的子宮裡,那些充滿活力的精子會和我妻子的卵子結合,讓妻子受精懷孕,做個真正的女人。 一想到這兒,我心裡又難受又興奮,因為我的生殖器官發育不良,結婚好幾年了一直沒讓妻子懷孕,而妻子一直想要個小孩,乾脆就讓這個男人幹我老婆讓她受精吧。我剛才看到了小張的生殖器,粗大的雞巴下面兩個圓鼓鼓的蛋,生殖能力一定很強,而我妻子二十多歲,豐乳肥臀,正是女人生殖能力最強的時候,而且這幾天正是妻子的排卵期,這個時候要是被強壯的男人幹了,十有八九要懷孕。想著我的漂亮的嬌妻馬上要被這個男人配種,我的小雞巴又硬了起來,我捏著它邊手淫邊看小張玩我妻子。 小張早已忍不住了,任何一個男人,看著一個20多歲的漂亮大姑娘挺著黑乎��的大騷屄在面前尿尿都忍不住。我老婆終於尿完了,黑乎乎的森林像剛下過雨一樣,陰毛上還留著一滴滴的尿滴,中間那條屄縫更是濕乎乎的,小張盯著我妻子那條濕玲玲紅嫩嫩的肉縫,眼睛裡滿是慾望。 我妻子尿完後才發現自己的尷尬情形,羞得連耳朵都紅了,一把用手摀住那塊神秘地帶,可哪裡捂的嚴實,幾根調皮的陰毛從妻子的手中露出來,還有後面那白嫩嫩的大屁股,都讓男人血脈憉漲。而且妻子不能老是保持這個姿勢呀,她要提上褲子,可一提褲子就不能摀住陰戶,那女人的隱私處又要暴露在小張眼前,我妻子嬌羞的對小張說:" 你……你把頭轉過去。" 可小張哪裡聽她的話,他一把把我妻子抱在懷裡說:" 你好美,那個男人看著你都受不了,我要你。" 妻子慌了,雙手也顧不上護住自己的陰戶,就把小張往外退,可她一個女孩子怎麼跟壯年男人抗衡,那小張一伸手就把她的兩隻手都抓住了,然後另一隻手就那個手指直接摸到了我妻子的桃花源。邊摸邊說:" 妹子,你好漂亮,我剛上火車看到你雞巴就硬了,沒想到你老公這麼沒用,雞巴還不頂個小孩子,娶了你這麼漂亮的女人也是浪費,讓我快活一下吧。" 我妻子聽他這麼一說,有點生氣:" 那是我……和老……老公的事,不需要你……操心。" 小張不說話了,只用他那雙粗糙的大手來撫摸我妻子的私處,我老婆被小張揉的已經有點喘不過氣來,小張的手上功夫很不錯,大概是經常玩女人屄的,我妻子覺得被他摸的心裡癢癢的,那兩片嬌嫩的小肉片有種想張開的衝動。 一股粘粘的亮晶晶的淫水也順著我老婆的肉縫流了出來,妻子快忍不住了,雖然害羞,畢竟是個成熟的女人,我的小雞巴又從來沒給過她性上的滿足,怎麼能不想。 一看到我妻子的情形,小張就知道她憋不住了,他知道雖然我妻子很羞澀,但想那種事是女人的天性,只是把我妻子的性慾挑起來,他就一定能尻到我老婆的屄。 他把我老婆放在地上,拉開我妻子的雙腿,妻子的腿被他分得很開,就像黃色錄像上的女主角,這種姿勢女性會特別羞恥,因為兩腿被分開盡180 度,女人的整個裂縫都被撐開了,男人不僅能看見屄裡紅紅的嫩肉,甚至連陰道裡面和女人的尿道口都可以看得見,如果哪個女人都男人這樣看過,可以說這個女人在這個男人面前已經沒有任何秘密。 小張把眼睛貼在我妻子的兩腿之間,用手指摸著我妻子的尿道口說:" 妹子,剛才是不是就是這裡憋的慌?" 我妻子本來不想理他,可是他這種舉動卻讓我妻子湧起了一股強烈的羞恥感,隨著羞恥感而來的是心裡一股悶悶的騷意,讓妻子願意多體會一點這種感覺。妻子沉默了一會兒還是低聲說道:" 嗯,是這裡。 “ 小張接著問:” 你丈夫幹過你的屄嗎,讓你爽了嗎?" 我妻子紅著臉不理他,那小張接著說:" 剛才我在廁所裡看到你丈夫的雞巴了,細的像個小鋼筆,你看你的屄地肥水美,這麼好的屄只配讓我這樣的強壯男人尻,給你丈夫那個三寸釘真是浪費" ,我妻子抗聲說:" 我丈夫那兒……不小" 小張笑了:" 是嗎?那你老公讓你銷魂了嗎?這下說中了我妻子的心事,結婚前聽她的女友說,跟男人做那種事非常舒服,能讓女人欲仙欲死,可真和老公幹的時候,卻一點感覺都沒有,卻還每天晚上都忍不住想那種事情,特別是兩腿中間,濕濕嫩嫩的肉裡面癢癢的,總想有個東西插進去,把縫漲的滿滿的。 可丈夫的那兒卻細細的,插進騷肉裡幾乎沒感覺,而且太短,裡面的地方從來碰不到,癢癢的感覺止不住每晚都把人心摩碎了。偷偷的也曾懷疑過是不是丈夫的生殖器發育不好,因為自己從小女孩子發育成大姑娘,生殖器官變了好多,整個陰部鼓了起來,長了好多黑黑的陰毛,而尿尿的小縫也比小女孩長了一倍,屁股也變的鼓鼓了,兩片小肉唇比小女孩的時候大了好多,而且尿尿也和女孩子時候不一樣,嗤的又遠又長,書上說這就代表女性的生殖器官發育成熟了。而丈夫的生殖器卻和小男孩差不多,白白的,又細又短,不應該女孩發育,男孩就不發育呀!小張一提這件事,我妻子沒有話說了。 這時候,這小張拿出殺手鑭了,他把褲子一脫,呀,這是什麼,我妻子一下子驚呆了,小張勃起的粗大的陰莖挺立在不足我妻子十厘米的地方,小張的雞巴太大了,剛才在洗手間裡他軟的時候雞巴都比我大了兩三倍,而這次他的陰莖已經勃起,不知道比我的小雞巴大了多少,圓鼓鼓,油亮亮的龜頭漲的通紅還冒著騰騰的熱氣,龜頭中間的大馬眼又深又長,後面那根沉甸甸的玉莖青筋暴露,挺立在小張茂盛的陰毛中,像一根擎天的玉柱,顯得那麼威武,充滿了生殖能力。 我妻子看見這根寶貝,只覺的一陣迷亂,心裡癢癢的不能止息,只是想著這個大傢伙要是進到下面,該是什麼滋味呀,肯定和丈夫的感覺完全不一樣,我藏在樹後,看著他們倆的生殖器官,老婆的陰戶透濕,小張的龜頭火熱,雞巴想尻屄,屄也吃雞巴,雖然老婆現在情感上還不願意,但女性的生殖器官卻在渴望那根勃起火熱的男人器具,讓屄屄舒服,讓我妻子受精,完成女人的使命。 這時候小張再也忍不住了,他挺著陽具就想我妻子的玉門刺去,我閉上了眼睛,自己老婆的屄馬上就要被別人佔領了,而且這麼大的雞巴肯定會像黃色錄像上演的一樣,把我妻子幹的,淫水橫流,欲仙欲死,嗷嗷叫床。我實在不想看到這種情況。 我剛閉上眼睛,突然聽到我妻子堅毅的聲音:" 不行,我是別人的妻子,你不能這樣對我。" 我一陣興奮,妻子還是抵抗住性的誘惑,沒有紅杏出牆,可小張這時箭在弦上,那裡還聽我妻子的求饒,紅彤彤的大龜頭像個大坦克一樣開向我妻子的要塞,馬上就要突破玉門關,我妻子趕緊用雙手護住自己的下體,然後就感覺那小張滾燙的陽具貼在了自己的軟軟的小手上,感覺他的大雞巴好燙,特別是那個龜頭,圓鼓鼓,滑溜溜,燙乎乎,紅彤彤,妻子本想用力捏住他的雞巴,讓他負痛離開,可是捏著他的陽具的時候卻怎麼也捨不得用力,那個女人不喜歡男人下身有根熱乎乎的大寶貝,特別是我的妻子因為從來沒見過這麼粗大的成熟男人的生殖器,更不捨得下狠手捏。 小張已經看穿我妻子的心事,轉而裝成很可憐的樣子說:" 妹子,不是我想欺負你,實在是你太漂亮了,我從來沒見過你這麼性感的女人,你就讓我一親芳澤吧?" 女人不喜歡男人誇她漂亮,小張的一句話立刻放下了我老婆的戒心,她咬著嘴唇說:" 可……可……我已經結婚……了/“,小張說:” 可你丈夫的雞巴這麼小,根本不能讓你做一個真正的女人。" 妻子搖搖頭:" 那也不行" . 小張笑了笑:" 那我待會帶你上車吧,你先穿上褲子,你看你下身這麼濕,怎麼穿內褲呀?" ,這倒是實話,因為女人的泌尿器官是和屄在一起的而且形狀是一條縫,尿完尿後,會弄的這個陰戶濕玲玲的,而且妻子剛才看見小張的大雞巴時,屄裡情不自禁地流了好多淫水出來。現在兩腿中間是濕淋淋,粘乎乎地,就像剛下過雨的黑森林,陰毛上都是透明的露珠。 我妻子聽見小張這麼一說,臉兒羞地緋紅,看起來好可愛,像朵嬌艷地玫瑰花,如此清純漂亮的女人光著屁股站在一個血氣方剛的小張面前,真是叫男人瘋狂。小張用手指捏在我老婆的小陰唇,然後分開,一副淫糜的景象出現了,小陰唇裡面紅紅的嫩屄肉上都是白白的愛液,特別是陰道口,一股濃濃白白的淫水正從裡面泌出來,更羞人的是兩片肉呼呼的小陰唇之間還掛著幾條若隱若現的淫絲。 小張笑了起來:" 你老公肯定把你憋壞了,看你那個地方濕的,你就真不想那種事情?我老婆紅著臉說:" 想……,過,……可我是別人的妻子,我不能……和……" ,妻子小張知道我妻子已經非常想和他尻屄了,只是感情上還放不開,就對我老婆說:" 那我不幹你,你就讓我把龜頭貼在你的屄縫上貼一下,我就滿足了,要不我雞巴硬成這樣,不能釋放肯定會傷身體。" 說著又把他那根紅紅的大肉腸挺到我老婆的面前,他說的也是實話,像這種大雞巴男人要是老不能尻屄,確實很難受,妻子看了看他因為自己漲紅粗壯的男根,心裡湧起了一股女性的憐愛,心裡也想:" 結婚這麼長時間,老公從來不能滿足自己,自己這麼好的屄屄讓成熟男人的生殖器碰一下,也算做一回女人,又不讓他插進去,就算對不起老公,也怪他自己太沒用了。" 想到這裡我妻子含羞對小張點了點頭,小張興奮的臉通紅,騷根直衝向我嬌妻的騷穴,這次我妻子沒有擋住他,雖然我知道自己不行,肯定守不住一個這麼漂亮的老婆,妻子總有一天會紅杏出牆,但看到個男人成熟的騷根和我嬌媚妻子的騷縫貼在一起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難受,這個男人仗著自己的船堅炮厲,馬上就要侵入本來只屬於我一個人的領地了。 小張的那根大香蕉抵開了我妻子的小陰唇,紅紅的大龜頭陷入我妻子的那片騷肉裡,他放肆地玩弄著我妻子的生殖器官和泌尿器官,用他的大龜頭賣力地摩擦著我妻子的陰唇,尿道口,陰道口,甚至我看見他的大龜頭已經有一小部分插進了我嬌妻的陰道裡,而妻子的小陰唇被他玩得已經立起來了,緊緊地包著他的寶貝。我趁著他們瘋狂迷亂的情景,也走進了他們的那片小樹林。 離他們只有2-3 米,我當時的心裡很奇怪,說實話,因為我的雞巴小,我還從來沒有看過成熟的男女性交的情形,每次看到黃色錄像上那些男主角挺著那根傲人的大陽具在女主角身上耕耘的時候,而女主角被幹得情不自禁的喘息,呻吟,交床,我都覺得那種情形充滿了力與美,那時候捏著自己的小雞巴我總會想到這樣的情形,那個男主角挺著那根大寶貝在幹幫我幹我媳婦。今天終於看到別人幹我老婆的樣子,而且這個男人的陽具這麼大,性技巧這麼高,我實在很想近距離看看他的生殖器是如何和我妻子的生殖器官膠合的樣子。 我妻子已經被小張摩擦地快受不了,小張不光用雞巴挑逗我妻子的敏感地帶,而且小張那雙強壯的,粗糙的男人的手掌還摸上我妻子的胸脯,放肆地揉捏著我妻子的乳房和乳頭,女人的陰部和乳房是女人最主要的性器官,這兩處要塞都被小張佔據了,而且小張是那麼瞭解挑逗它們的技巧,我妻子覺得越來越難抗拒壓在身上的這個男人,他那滾燙粗大的陽具,粗野有力的擁抱和揉捏,妻子感覺自己快被融化了,而下身越來越有一種想被佔領的衝動。 從我的角度看不到妻子的臉上的表情,只能看到小張和我老婆密合相貼的性器官,妻子的兩片小肉唇越來越紅,越來越渴望張開,而那紅紅裂縫裡的濕濕軟肉也越來越濕,似乎在提醒男人女人已經做好準備。而小張的紫紅色的大龜頭正緊緊貼在我妻子的淫縫上,那像鴨蛋一樣大的龜頭上沾滿了白白的液體,那是我妻子的愛液,我看見在小張摩擦的時候,我妻子並不是被動的接受,她竟然忍不住挺起了屁股,也同樣用她女性的器官來捕捉那根粗大的玉莖。 小張已經感覺到這種情況了,他知道我妻子已經憋的受不了了,也是,一個二十多歲發育正常的大姑娘每天守著一個三寸釘男人,怎麼能不憋的慌。尻屄的事情不僅男人想,女人也想呀,說不定比男人想的還厲害。小張想到這裡,心道這個一定要讓這個漂亮女人徹底滿足一下,讓她以後再也離不開自己的大雞巴。小張想到這裡,也感覺到了我妻子的渴望,決定發動總攻了。 他屁股一挺,大龜頭緊緊貼住我妻子的桃源洞口,白馬將軍要進城了,妻子的花徑口現在好像下過一場春雨一樣,泥濘不堪,不過這正方便男根的進入,因為那泥濘的春雨正是潤滑無比的愛液,就是我妻子為小張這樣的大尺碼雞巴準備的禮物。小張知道因為我的雞巴太細小,我妻子的陰道其實和處女一樣沒被開懇過,一下子就吃下自己這根大油腸有些吃力。 所以他對我妻子使用了慢火烹調的方法。 大龜頭一點一點往我妻子的那片處女地裡擠,有人要說了,你妻子那塊地雖然好,可也不被你懇過了嗎?不算處女地吧。其實我每次幹妻子,頂多能進一個龜頭,因為男女尻屄,屄和屌之間中還有一點距離,而我的傢伙太短了,莖身根本進不去。所以妻子的陰道裡面到底是什麼滋味,我是從來沒嘗過。而小張的雞巴可能是我妻子的生殖道迎接的第一個大訪客。 小張一邊插入我妻子的身體,一邊呻吟著說:" 好……舒服呀,丫頭,你屄好緊呀。" 是呀,他雞巴這麼大,當然覺得我妻子的小穴緊,而我就覺的妻子的那兒太大了,像個大沼澤,走到那裡一不小心就陷進去不露頭,唉,這也正常,我的雞巴只相當與五六歲小孩的大小,而妻子的卻實是貨真價實的二十五六歲大姑娘的生殖器官,明顯不配套呀,小孩再厲害也不可能滿足一個大姑娘的性要求。 只有成年男子的陽具才能讓她們嬌喘吁吁。我妻子現在就處於這種情況,小張的像鴨蛋一樣的大龜頭已經完全陷入了我妻子那片紅紅濕濕的騷肉裡面了,我看著他們的膠合處,心裡一陣難過,妻子真的被別的男人尻掉了,馬上說不定還會在男人的衝擊下肉麻地叫著哥哥。 妻子的陰道好像有點不堪重負,妻子是屬於那種小巧玲瓏的南方女孩,而小張的雞巴在北方漢子中也屬於超大碼。妻子能受得了嗎?我緊張地看著他們生殖器結合的地方,小張的冠狀溝好深,聽說這樣的雞巴給女孩子的摩擦劇烈,容易讓女孩子到高潮。不過現在已經看不到小張的冠狀溝了,已經完全進入了我妻子的生殖道中了,說不定現在正在摩擦裡面的騷肉,妻子的屄已經被小張的雞巴撐成了一個圓形,屄裡的紅紅騷肉都鼓了起來,像一個環一樣緊緊抱住小張的陰莖。 妻子現在咬著牙,承受著大雞巴的進入,好像有點疼,與疼相伴的一種難以言說的舒服的感覺。屄屄被完全的漲開,裡面好充實,與丈夫那根小雞巴進去後那種沒著沒落的感覺真是一個天,一個地。這個像火炭一樣的大雞巴只要碰到那裡,穴裡的騷癢立刻消失,轉化成一種美美的滋味,美的好像駕雲飛。 妻子睜開那雙妙目,看著小張,突然心裡開始崇拜他,只有他這樣的男人才能讓女孩子品嚐到這種滋味,她手向下移,想摸摸這根東西是什麼樣子,妻子摸到了一根粗粗的火熱的肉棍棍,前面的一截已經和自己的身體連到一起了。妻子突然一陣羞澀,曼聲對小張說:" 哥哥……,你好……好……壞。" 小張笑了:" 讓你怎麼舒服,你還說我壞".妻子說���" 你……玩……人家的……老婆,當然壞了。" 小張嘿嘿笑著說:" 我這是助人為樂,你這麼好的一個女人,卻嫁給那麼一個小雞巴,真是浪費。?妻子紅著臉說:" 人家那兒小一點,就不能娶老婆啦,你真是壞東西。" 小張把我妻子一摟,大雞巴在我妻子的生殖道中緩緩搓動,說:" 能娶呀,……呵呵……不過要請別人幫他用。" 我妻子吟嚀一聲:" 好壞……你。"小張哈哈大笑。 小張還沒有把整個雞巴全部插進去,只是用龜頭在我妻子的陰道前部慢慢抽動,這是挑動女子發情的一種方法,能讓女子騷癢難耐,最後一下把雞巴插進去的時候能讓女子達到極致的高潮。小張這下真是下了功夫,他想在性上徹底征服我的嬌妻。 我妻子那裡受過這種挑逗,只兩三下,就面色潮紅,杏眼含春,氣喘吁吁地看著小張。小張知道她的心事,卻不把雞巴整個插進去,還在慢慢的撩她。我妻子只感覺被小張雞巴擦到的地方是一陣陣的暢快,可裡面深處卻越來說騷癢,讓她心裡像是貓抓的一樣。好想把這根大香蕉整個吃下去呀。 妻子不自覺的挺起屁股,想把小張的雞巴吃的更多一些。可小張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還在挑逗她。妻子覺得受不了了,全身好像被慾望淹沒了一樣,心裡只有一件東西了,就是小張那根漲的紅彤彤的,燙乎乎的擎天玉柱。妻子突然悶哼了一聲,屁股不顧一切的往上一抬,只聽" 噗哧" 一聲,妻子毛絨絨的下身已經把小張的陽具吞了下去。 小張沒想到我妻子竟然主動求歡,心想真幸虧她老公雞巴小,把她憋成這麼浪,今天一定要好好的爽一下,故意挑逗我妻子:" 不是……說……我壞嗎?我妻子抱著小張的腰,感受著那根讓女人神魂顛倒的魔棒,幽幽的說:" 我……對……不起……我老公,但……誰……讓你這麼……壞……,你的感……覺和……和老公太不一樣了,你讓人家好想,飛起來……了。" 小張嘿嘿笑著:" 你老說……我這……麼壞,老天會罰我……的。" 我妻子嬌笑道:" 就是呀。" 小張把我妻子的手牽到他的下身:" 那罰它……好不好?". 我妻子吟嚀一聲:" 不要!" 然後湊近小張的耳邊說:" 那是我的寶貝" . 我看見他們淫浪的表情,心裡一陣陣生氣,可是看到他們緊緊連在一起的下身,突然又同情妻子了。小張的雞巴真的是好大好粗,我當時怎麼也沒想到妻子那看起來細細小小的生殖道可以容納那麼大的一根肉腸,我真的低估了成熟女性的性能力,而且也給妻子的性福太少了,這樣的大雞巴才能讓妻子滿足,那麼我那個小田螺管什麼用呢。我真想著,我妻子和小張已經開始了成熟男女的性交過程。 大雞巴真的好厲害,我感覺小張只在我妻子的屄裡抽插了十幾下,我妻子就開始發出淫蕩的叫床聲,以前我和妻子做愛,她為了迎合我也會發出聲音,但一聽就是假的,但這次,從妻子的叫床聲裡可以感覺到妻子嘗到的從沒體驗過的性快感。 “ 呀……呀……,舒服……好……爽……呀,呀……就是……那裡……,我……不行了……屄屄要……裂開了……哥哥……,我要……死了……快……快……呀……你讓……妹妹爽……死……了,……你真是……幹……屄的……大……英雄,你……才是……我的……親親……好丈……夫,快……呀,大……大……真好……呀……妹……妹的屄就是給……哥哥……才長的……” 從來沒想到妻子會發出這樣的叫床聲,難道被大雞巴幹得真是這麼舒服?竟然喊出了這麼淫蕩的句子。我仔細的盯著我妻子那個被雞巴幹得濕糊糊的騷屄,只見一根粗大的紅腸在我妻子的黑毛裡時隱時現,大雞巴像一條粗大的火龍一樣在我妻子的小溪裡翻騰。 小溪旁邊的灌木叢都已經被巨龍壓倒,龍頭正想著小溪中間的那個洞口衝過去。龍頭衝進衝出,我妻子的浪聲不絕。" 屄……兒……快被你……幹化……了,舒服……死……了,親……哥哥……妹妹……的屄……好不……好,只給……你一個人……用……好不……好,妹妹……的屄……只有……你的大……雞巴才……幹的舒服……呀……插……呀……漲……呀……插……的妹……妹又……想尿……尿……了?" 後來我才知道,小張的雞巴因為龜頭部分特別大,而我妻子是那種G 點特別敏感的姑娘,這種做愛組合可以在一起達到無以倫比的性高潮,因為雞巴大,給陰道的摩擦特別劇烈,可以讓女人同時達到陰蒂高潮,陰道高潮,G 點高潮,特別是G點高潮,擁有一般尺寸的雞巴的男人根本無法讓妻子體會到,而我這個連陰道高潮都沒法給妻子的男人當然更不可能讓妻子達到G 點高潮。 G 點靠近女孩子的尿道,被大雞巴幹的女人會感到想尿尿,就是因為G 點的作用,而有的女孩做愛到最高潮會失禁,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女人的陰戶被大雞巴幹到G 點高潮時,會感到整個人都會飄起來,忘了自己,陰部更會劇烈抽動,感到極致的快樂,那時候女性尿道的擴恬肌就會放鬆,熱尿就會不由自主的留出來。這種性高潮可遇不可求,幾百個女人裡面只有一個人體會過這種性高潮。因為只有她的性伴侶有著很高的性技巧,遠超其他男人的粗壯生殖器,還有旺盛的精力才能讓女人達到這種高潮,而達到這種高潮的女人肯定會對給她這種高潮的男人實心塌地。 但我當時沒想到的是,小張第一次就把我的嬌妻幹出了這種性高潮,給我們後來的生活帶來很多麻煩。我當時只是聽到我妻子的叫床那些話,心裡無比的生氣和嫉妒。再也按捺不住,我從樹後走了出來,小張首先看到我,他先是一愣,然後嘴角就泛出一股嘲弄的笑容。因為他那是已經知道了,我妻子已經完全被他征服了,這時候他這個姦夫才是親老公。 他嘲弄地對我說:" 小雞巴,你來幹嗎?想來看我幹你老婆嗎?" 我妻子這時候也知道我過來了,可她現在什麼也做不了,小張的那根插在她身體裡的陰莖像一個超大功率的快感產生器,每一次有力的摩擦都讓我妻子感到無邊的舒爽,夾住那根大肉腸的陰戶舒服地不停抽動,把快感傳遞到全身的各個地方。 我妻子想對我說什麼話,可小張有力的抽動卻讓她什麼都說不出。我大聲到:" 求求你,停下來,別幹我妻子了。" 小張笑了說:" 我倒是可以,怕你妻子受不了呀,你的小雞巴把她可是憋壞了。’ 說著他放慢速度,並分開我妻子的雙腿,故意讓我看清大雞巴在我妻子陰道裡抽動的每一個細節。我在不到10厘米的情況下看著兩個成熟男女的生殖器是怎樣的交配的了。難怪我妻子被小張玩成這樣,那個8 寸多長,青筋直冒的大雞巴真是好勁呀,漲紅的龜頭每次陷入我妻子的肉縫裡時,整個屄屄都跟著抽動,淫縫上面的那個小珍珠被雞巴摩擦地通紅,而當雞巴抽出的時候,把我妻子的屄裡的紅紅的嫩肉都帶了出來,我彷彿能感覺到那個龜頭那個肉稜子摩擦我妻子的屄時能帶來的快感。 我看著那個大雞巴,心裡一陣陣自卑,自己的小雞巴永遠不可能給妻子帶來這種感覺。小張看我不說話,順手把我褲子一拉,我短小的雞巴就露了出來,因為看見他們做愛的淫蕩,我的小雞巴也是挺起來的,可就算挺起來,也沒法和小張雞巴軟的時候相比,他把雞巴從我妻子屄裡一抽,並把我往前一拉,讓我的小雞巴和他的大寶貝一起對準了我妻子毛茸茸的生殖器。 說你老婆要誰尻她,誰就來尻她,我低頭看著兩根孑然不同的陽具,我的長度只有他的三分之一,白白的,細細的,短短的,龜頭像個小鵪鶉蛋。而他的雞巴黑乎乎,紅彤彤的,好像還冒著熱氣,龜頭和一個鴨蛋一樣。雞巴上還粘著我妻子屄裡的淫水,亮晶晶的,兩個大睪丸沉甸甸的,那裡面都是男人的精液,他的整個生殖器官充滿著力量。 在看看我老婆的生殖器官,原來齊整的黑乎乎的屄毛上被他的雞巴弄的亂蓬蓬的,淫縫上更是一片狼藉,有老婆的淫水,還有他的淫水,紅紅的屄唇在輕輕地抽動著,好像還在回味剛才被大雞巴幹的快感。 妻子的屄縫被他幹過以後,好像粗大了不少,兩片肉唇也不像以前一樣緊緊的貼在一起了,中間紅紅的騷肉裡,露出了一個濕乎乎的小洞,妻子的生殖器變成了一個少婦的類型。而我以前開墾了兩年,妻子卻浴室洗澡,人家看他的屄,還認為他是一個大姑娘。 我看著我們三個人的生殖器官,心裡已經明白了只有他們倆才能在一起做愛交配。我實在是不行,但心裡還是希望妻子念多年情分,不會讓我當面丟醜。 可我卻失望了,妻子那時候只剩下雌性生物的本能,和雄壯的異性進行交配。她用眼睛忘著我,可那顫抖濕潤的陰唇卻毅然貼上了小張那粗大的男根,我看著妻子的屁股一挺,那毛茸茸的肉縫就又向小張的那紅紅的龜頭套了過去。 我看見妻子明顯吃的有點費力,可眼角卻透著春意,淫水從他們的膠合處流了下來,我妻子賣力地把屁股的向上挺,終於把那紅紅的大肉腸吃進了自己的小油嘴裡。 然後妻子才喘了口氣,緊緊抱住小張,回頭幽幽的對我說:" 對……對不起……,老公,你忘……了……我吧,他……讓……我太……舒服了……,我從來不知道……做女人……可以這麼……舒服……,我已經……離不開他。,你別……想著……我了,對不起,你的那兒……實在太小……了,我……也是個……正常女人……需要性……愛,我被他……玩過……你的……小雞巴……我不可能……再喜歡……了,對不起,原諒……我……嗯……呀……哥哥……呀," 妻子說著說著,已經說不下去,小張的大雞巴又在她的花徑裡抽動了,發出噗哧噗哧的聲音,我妻子的喊聲也越來越高,:" 呀……爽……死了……哥哥……,要被……你幹死……了,你……抽……的……人家……想……尿……尿……,好……爽……,哥哥……呀,小張一邊抽動一邊問:" 爽……爽嗎?大……大……雞巴好……不好?" 我妻子嬌喘著:" 爽……我喜歡……你的大寶貝……爽死……妹妹。了,哥哥……你停一下,……呀讓妹妹……尿了……再讓你幹,好……" 小張又問道:" 你的屄……屄為誰長的,給不給你的……小雞巴……老公玩。" 我妻子這時候腦子還清醒,不肯刺傷我,只是大口喘氣不說話,小張笑著不說話,猛的加快了抽送的速度,真正拿出了幹屄的本領,只見一根紅紅的大雞巴在我妻子屄裡閃電般抽動,快感一波接著一波,我妻子感覺被推到浪的最高峰,感覺渾身百骸無一處不舒服,屄裡地嫩肉被大雞巴摩地又酥又酸又爽,爽的屄裡都憋不住尿了,馬上就要嗤出來了。 小張還在逼問:" 你的屄……屄為誰長的,給不給你的……小雞巴……老公玩,。" 我妻子呻吟道:" 不……不給……小雞巴……男人……玩……,給……他……玩……他也……不會玩……不好,,我的……屄是……哥哥……的,小縫。黑毛毛……是哥哥的……哥哥怎麼……玩……都可……以……呀……哥哥……你又插到……花心……了,爽……死……妹妹了……哥哥……你好厲害……你停……一下……讓妹妹……尿……尿……,真要……出來……了,求……求……你,要……尿……出來……" 我聽著我妻子的話雖然生氣,但看著妻子屄屄漲的紅紅的,鼓鼓的,好像真是快要尿尿了,而臉上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而小張還在毫不憐惜地抽送著他那根紅紅的雞巴。我大聲說道:" 等……一下,別幹……了,你先讓我妻子小便吧,再不尿,她要把屄屄憋壞了。" 小張哈哈大笑:" 你這樣的小雞巴大概能被尿憋壞了,你老婆不會的,大姑娘屄屄結實著啦。" 說著他用手分開我妻子的陰唇,我看見妻子的整個屄肉都是紅彤彤的,還發出一股濃濃的女人騷味,小張指著我妻子的尿道口,說:" 看清楚了,看我怎麼把你老婆的尿都幹出來的。" 我看見老婆的尿道口的肌肉不停地抖動,好像真是尿急了。還想去求小張,突然這時候我老婆臉上的表情變得好奇怪,臉蛋漲的快要滴出血一樣,而正被小張玩弄的屄肉也突然劇烈的抽動起來,妻子突然發出一聲高亢的喊叫,全身緊緊地抱住小張,下身更是夾緊小張的陽具。 妻子到了最高的高潮了,就在這時,我看見一股黃黃的熱尿從妻子的屄縫裡尿出來了,妻子真的爽的失禁了。尿水順著小張的雞巴和我妻子的陰戶往下流,熱乎乎的尿一定讓小張又舒服又得意。 小張也要洩了,他雞巴抽的越來越快,龜頭也漲的越來越紅,越來越大。大號加農炮就要開火了,那大如鴨蛋且紅彤彤的龜頭摩擦著我妻子高潮中的肉穴,老婆要被別的男人受精了,小張的身體猛的一抖,一股又濃又稠的熱乎乎的精液從小張的龜頭裡噴出來,直射入我妻子的陰道裡紅紅的龜頭又出來了,我妻子那濕濕的騷屄肉也被它帶了出來,我看見妻子那紅紅嫩嫩的生殖器上的騷肉上都是白白的精液,還在劇烈的抽動著。 小張還在一股股地繼續射著,我感覺我老婆那陰道裡已經承不下那多精液,一股白白的濃精已經從我妻子的陰縫口裡流了出來。龜頭正貼著顫動的屄肉,我妻子被小張徹底地征服了。 妻子抱住小張的屁股,說道:" 哥哥……,你……射……吧……,都……射在……妹妹的……屄裡……面,……我……給……你生個……胖……兒子……,。 我知道像小張這樣強壯男人的精液在排卵期射入我妻子的生殖器中,肯定會讓她懷孕了。 果然,只從那次被小張幹過以後,妻子肚子很快大了,那個鼓鼓大肚子下的那片黑森林的需求也更大了,妻子對我的小雞巴越來越不滿意,她不再讓我摸她的身體,平時更別想用我的小雞巴碰她那毛茸茸的陰戶,她說這些只配大雞巴的男人享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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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w-culture-blog · 6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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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胞胎在納粹集中營,是「不幸中的大幸」,還是死亡的預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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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換日線全球讀書會
編輯導言:本文摘自波蘭裔美國籍新銳小說家 Affinity Konar 的作品,具有猶太血統的她,祖父曾參與第二次世界大戰,使她一直深受大屠殺敘事的吸引。    16 歲的時候,她讀到一本書,談在奧斯威辛集中營裡,雙胞胎的遭遇。當時,執掌集中營生殺大權,而被稱為「死亡天使」的納粹醫生約瑟夫·門格勒,利用 3,000 名雙胞胎進行醫療實驗;其中,只有 160 人存活。故事便圍繞在集中營裡的一對雙胞胎姊妹,與她們的遭遇……。 
我們兩人是同時創造的,我的雙胞胎姐姐貝兒,還有我。或者更準確地說,貝兒成形後,我再從她身上分裂而出。她在子宮萌芽後,我也照樣複製了她的一切。我倆在雪花般的羊水漂浮了 8 個月,猶如兩只歇息在媽媽體內的玫瑰紅手套。
我們共用的子宮,想必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地方了,在我們大腦完成象牙色架構,脾臟也完整之後,貝兒便很想看看我們以外的世界。於是,帶著新生兒的蠻勇,她讓自己蹦出了媽媽的身體。
儘管早產,貝兒卻是純熟的惡搞專家。我安慰自己,這不過是她的把戲之一;她很快就會回來作弄我了。但當貝兒遲遲不見蹤影後,我開始無法呼吸。你有過同樣的經驗嗎?你最美好的那一部分在外飄零流浪,落腳在未知遠方?
如果你懂,我確信你就會瞭解當下的危急。我先是喘不過氣,接下來,心臟也慢慢不跳了,大腦甚至灼燙炙熱。在胎兒的粉紅世界中,我開始面對事實:沒有她,我會成為一個沒有用的分裂物,無法愛人的女孩。
於是我跟隨姐姐的腳步,允許醫生的雙手把我拉進一片光亮,打我屁股。請注意,在這段不請自來的過渡期間,我連哭都沒有哭一聲。連我們的父母無視我也想被命名為「貝兒」的心願時,我也一聲不吭。
於是,我成了史塔莎。結束驚心動魄的出生過程後,我們進入了有家人、鋼琴與書的世界,儘管日子過得懵懵懂懂,卻總是美好愉快。我們是如此相像──我們會從窗戶丟下彈珠,拿望遠鏡盯著它們落下小山丘,只為了看看這些小生命會將自己帶得多遠。
那令我們敬畏的世界,也結束了。大多數世界就如此終結了。
12 歲那年,我和雙胞胎姐姐的火車之旅
但我必須告訴你:我們還認識另一個世界。有些人說,那是造就我與我姐姐的世界,但我想告訴這些人,他們錯了,但現在,我只能告訴你,我們在生命的第 12 年,被迫擠進運牲畜的火車車廂,進入了那個世界。
4 天 4 夜的旅程中,我們聽從媽媽與爺爺的指示,為了求生,一路矇騙自己。我們把一顆洋蔥傳來傳去,舔它的黃色外皮,只因為不想餓肚子。我們想找樂子時,就開始玩爺爺發明的遊戲:「生物大分類」,這有點像是比手畫腳,你先描述某種生物,讓其他人說出它的科、屬與種類等等,最終才能勾勒出奇妙輝煌的大自然王國。
我們 4 個人在牲畜車廂猜了不少的物種;從大熊到蝸牛應有盡有,結束之後,再重頭玩過──爺爺的喉嚨已經口渴到沙啞,但還是對我們強調,人類必須用盡洪荒之力,將整個宇宙完善組織起來──火車終於停下來後,我就不想再玩了。
我現在想起來,當時我應該正努力說服媽媽,我是一隻阿米巴原蟲。但也有可能我假扮的是其他生物。我只所以記得阿米巴原蟲,或許因為當時的我感覺自己無比渺小,而且透明脆弱得不堪一擊。大概是這樣,我已經不確定了。
就在我準備認輸時,車廂門被人拉開了。外面竄進來的光線刺眼駭人,我們一緊張,洋蔥掉到了地上,被我們啃了一半的它順著下坡滾落,氣味嗆鼻,看起來就像半圓明月。最後,洋蔥停在一位衛兵腳邊。我想他一定滿臉嫌惡,但我看不見──因為他掏出一條手帕遮住鼻孔,打了一串噴嚏,止住噴嚏後,他唯一的動作就是將靴子懸在我們的洋蔥上方,在小小的球體投下日蝕般的陰影。我們目睹洋蔥在他的摧殘下流淚,滴出苦澀的汁液。接著,他朝我們大步走來,嚇得我們匆匆躲進爺爺的大外套。儘管我們的身形早已超越爺爺,再也無法將他當作我們的庇護所,但恐懼讓我們變得更加微渺,我們蜷縮在爺爺的佝僂身軀旁,結果使他看起來像是一隻笨重多腳的奇特怪物。
我們在這隱蔽的庇護所緊張眨眼。然後聽見跺腳、翻找的聲響──接著,衛兵的靴子立刻出現我們眼前。
「你算是什麼昆蟲啊?」他質問爺爺,一面用手杖撥弄大衣底下伸出來的女孩雙腿。我們的膝蓋一陣劇痛。接著,衛兵也敲了爺爺的雙腿。「六條腿?你是蜘蛛嗎?」
顯然衛兵對生物一點也不瞭解。基本上,他已經犯了兩個錯誤。但爺爺懶得提醒他蜘蛛不是昆蟲,而且蜘蛛有八隻腳。平常爺爺愛用詼諧吟唱的方式糾正別人,因為他更正錯誤,強調正確的事實。但在這裡,表達自己對爬行或低等生物的知識太危險了,因為這些人更會進而指責你也與這些生物同類。我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更不願意讓爺爺被人當低等昆蟲對待。
「我問了你一個問題,」衛兵繼續用手杖敲打我們的雙腳。「到底是哪一種?」
爺爺用德文告訴他:自己叫做塔德烏什・扎莫思基。今年 65 歲,是波蘭裔猶太人。說到這裡,爺爺就閉上嘴了。
我們好想幫他繼續,把細節全盤托出:爺爺是生物學教授。在多所大學教授生物好幾十年了,除此之外,爺爺通曉百科,幾乎算是各領域的專家。如果你想理解一首詩的內容,問他就對了。要是你想學倒立,用雙手走路,或打算在夜空找到某顆星星,他也能教你。爺爺曾經帶我們看過一道橫越山巒與大海的彩虹,
他後來還經常提起那段往事。那種美真讓人難以置信!他驚嘆,雙眼閃耀著光芒。爺爺熱愛向各種事物致敬,敬晨泳!敬門前的菩提樹!這幾年,他最常說的祝酒詞卻是:但願兒子平安回家!
雖然我們有很多話想說,卻一個字也沒透露,只能將它們嚥下喉嚨,我們雙眼仍因洋蔥的離世淚眼汪汪。我們告訴自己,都怪洋蔥讓自己落淚。我們擦乾淚水想從爺爺的大衣破洞看看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初見門格勒醫生,我便明白遊戲規則變了
從我們的不成形小窗看出去,我們一共看見了 5 個人:3 個小男孩,他們的媽媽,還有一位白袍男子,此人手裡持著一本小筆記,忙著詳盡記錄。這幾個小男孩讓我們很好奇──這是我們第一次見到三胞胎。羅茲有另一對雙胞胎姊妹,但三胞胎這種生物我們真的只在書本見過。雖然這 3 個人讓我們印象深刻,但比起他們,我與貝兒的長相更加神似。
他們 3 個人都有深色鬈髮與眼眸,身形瘦弱細長,但表情各異──一位男孩在陽光下會瞇起雙眼,另外兩位則會皺起眉頭,而他們的相貌只有在白袍男子發糖果到手中時,才會露出一丁點的雷同。
三胞胎的媽媽與火車車廂其他媽媽都不一樣──她把自己的悲傷掩飾得很好,而且直直站立,猶如一只停擺的時鐘。她一隻手在兒子們頭髮來回撫摸,像是知道自己不久之後,就再也沒有權利碰觸他們了。但那位白袍男子的態度就截然不同了。
他看起來咄咄逼人,黑皮鞋���閃發光,那頭深色頭髮也同樣油亮,他的袖口過寬,在他舉起手臂時,布料便開始抖動飄揚,遮住一部分天空。他的帥氣以媲美電影明星,動作表情也刻意浮誇和善,似乎深怕周遭的人們不知道他其實心存善念。
那位母親與白袍男子開始交談,多半是男人在說話,似乎談得蠻愉快的,我們很想知道他們說了什麼,但我想,看見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也能猜到內容吧:
母親的手輕柔撫過三胞胎烏雲般的頭髮,倏然轉身,將男孩們留給了白袍男子。當她離他們而去時,她開口告訴孩子,他是醫生喔,然而她的步伐卻帶著些許遲疑。他們會平安無事的,她安撫男孩們,最後,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們的媽媽聽見這段話之後,發出一小聲尖叫,然後重重喘了一口氣,她伸手拉拉警衛的手臂。她的英勇讓我們嚇了一大跳,我們早已習慣媽媽的膽怯瑟縮,她平常連跟肉販說話都會發抖,也不直接跟來家裡打掃的清潔婦打交道。她的血管像是塞滿了冰涼布丁,讓她止不住顫抖退卻,自從爸爸失蹤後,她的狀況更是明顯。
在火車車廂時,她不斷畫著一朵罌粟花,保持自己的冷靜。雌蕊,花瓣,雄蕊──她作畫時的專注程度足以唬人,但只要停下筆來,她整個人便瞬間碎裂瓦解。可是,在軌道旁的那一天,她彷彿召喚了全新的強大力量──遠遠超越饑貧困乏的人群。難道是因為現場播送的音樂嗎?媽媽熱愛音樂,而這地方的樂聲活力十足;我們在車廂就能聽見悠揚音符,但它們傳達的激昂振奮卻讓人起��。
許久之後,我們才知道這都是精心設計的技倆,也開始懂得要提防這類慶典般的旋律,因為說穿了,它們骨子裡只帶來折磨與痛苦。連樂隊成員都被矇騙了,他們被迫善用自己的才華,傳達美妙樂音,以便引誘不知情的人們走入陷阱,深信自己即將抵達的美好之地,並沒有完全泯滅人性。音樂──它能提振一車車抵達的民眾,在他們走過營區大門時,仍然流洩在他們周遭。難道媽媽就是因為這樣才變得如此勇敢?我永遠無從得知了。但在當時,我欽佩她開口說話的勇氣。
「雙胞胎──在這裡是好事嗎?」她問警衛。
他對她點頭,轉頭看醫生,醫生蹲在沙地上,以便與男孩們面對面說話,這畫面看起來非常溫馨。
「雙胞胎!」警衛大聲說。「這裡有一對!」 醫生將三胞胎交給一位女士,大步走向我們,晶亮的鞋尖揚起飛灰。他畢恭畢敬地對媽媽說話,甚至牽起她的手。
「妳有最獨一無二的孩子嗎?」從我們的視線範圍看來,他的眼神再友善不過。
媽媽左右挪動自己的重心,突然間縮小了好幾倍。她想要從他手裡抽出自己的手,但他握得很緊,接下來,他甚至用自己戴了手套的指尖輕撫她的掌心,似乎那裡受了傷,但要他療癒它,並不困難。
「只是雙胞胎而已,不是三胞胎,」她道歉。「希望這樣就夠了。」
醫生的笑聲宏亮誇張,在爺爺的大衣裡面,聽來餘音繚繞。聲音緩緩消逝時,我們全鬆了口氣,因為我們才聽得見媽媽解釋我們兩人的特色。
「她們會說一點德文,是她們的父親教的。今年 12 月她們就滿 13 歲了。兩個人都很愛看書。貝兒喜歡音樂──她反應很快,個性務實,在學跳舞。史塔莎,我家史塔莎」──講到這裡,媽媽頓住了,彷彿不太確定該如何歸類我,最後她說──「她的想像力很豐富。」
醫生很認真聽這段話,然後要求我們走出來加入他。我們遲疑了。我們寧可躲在悶不透風的大衣裡。因為外面正吹一陣有火焰氣息的灰黑惡風,它觸動我們的哀傷心情,大氣有種燃燒的味道;我們還看得見槍枝的影子,有幾隻狗兒一面滴口水,一面咆哮,感覺牠們是專為暴行繁衍的犬種。
但在我們有機會退卻之前,醫生拉開了我們的大衣簾幕。突來的光亮讓我們不斷眨眼,我們兩人之中甚至有人大聲咒罵。或許是貝兒。也有可能是我。
妳們長得這麼甜美可愛,醫生訝異問道,臉上何必要有陰鬱倔強的神情?他把我們拉出來,要我們轉身,又讓我們背對背站好,好欣賞我們的相似度。
「微笑!」他指示。
為什麼我們要聽從他的指令?為了我們的媽媽吧,我想。為了她,我們咧齒微笑,此時的她抓緊爺爺的手臂,一臉驚慌,兩滴汗珠落下她的前額。搭上火車之後,我就避免直視媽媽,只想看她畫的那朵罌粟花;我專心研究那盛開的脆弱花瓣。
此時此刻,我看懂了她臉上的神情,也能理解她的心情:這位美麗卻又夙夜難眠的半寡婦,隨著歲月逐漸凋零。她曾是意氣風發、備受疼惜的好命女子,如今卻隨風飄搖,無法善終;那圓潤雙頰髒污無比,蕾絲高領垂頭喪氣,嘴角滲出紅寶石般的血漬,那是她在焦慮時自己咬出來的傷口。
「她們是混種兒?」他問。「妳看這一頭金黃長髮!」
媽媽扯著自己的深色鬈髮,似乎羞愧自己的美,她搖搖頭。「我的先生──他天生膚色比較白」她只能擠出這幾個字。每次外人堅持我們是混種時,她只能這樣回答。
隨著我們年紀漸增,「混種」這兩個字出現得越頻繁,人們在我們面前大剌剌地講出這個字眼,倒讓爺爺為我們詳加解釋「生物分類」的知識。不要去管什麼反猶太的《紐倫堡法案》了,他說。
他要我們忽略外界對於混血、混種、一級混血、二級混血的討論,這種荒誕的仇恨行為無所不用其極,用婚姻、血統及信仰分化人民。只要妳們聽到這兩個字,就去思考生物分類的豐富多樣,進而敬畏生物界的一切,維持自己的信念就好。
但當我站在白袍醫生面前時,我心裡很清楚,未來的日子我將無法遵奉爺爺的忠告,因為這個地方,再也無法按爺爺的遊戲規則行事了。
「基因真是很有意思的東西,不是嗎?」醫生說話了。
媽媽根本無法跟他討論這種話題。
「如果她們跟你走」她連看都無法看我們──「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她們?」
「你們的安息日啊,」醫生承諾。
然後,他回頭看著我們,大聲稱讚我們的特質──他很高興我們都會說德文,他說,他也欣賞我們白皙的皮膚。他不喜歡我們的棕色眼眸,但這一點,他對著警衛說,未來可能很有用處──他湊近觀察,伸出一隻戴手套的手,撫摸我姐姐的頭髮。
「妳就是貝兒?」他的手指恣意地深入她的鬈髮,彷彿他已經這麼做好幾年了。
「她不是貝兒,」我說。我往前一步,假裝我就是我姐姐,但媽媽把我拉開,告訴醫生他說對了。
「原來她們喜歡惡作劇啊?」他大笑。「告訴我妳的祕訣──妳是怎麼分辨的呢?」
「貝兒很冷靜,」媽媽只說得出這幾個字。
我很慶幸她沒有詳述我們外表的不同點。貝兒總是夾藍色髮夾,我的髮夾則是紅色的。貝兒說起話來不疾不徐,我總是急著開口,這裡停一下,那裡頓一下的。貝兒的肌膚跟餃子皮一樣蒼白,我則像曬了夏日烈陽,整張臉都是雀斑。貝兒很溫柔,我則努力想成為貝兒,但不管我怎麼做,終究還是只能做我自己。
醫生彎身看著我,與我面對面,「妳為什麼要說謊?」他問我,又來了,又是那種親切的笑聲。
如果要我老實回答,我可能會說,貝兒──在我看來──是我們兩人之中比較軟弱的那一個,如果我變成她,才有本事保護她。不過,我給了他不太真實的答案:「有時候我會忘記自己究竟是誰,」我弱弱地回答。
走上死亡之路:奧斯威辛─比克瑙集中營
接下來發生的,我全不記得了。講到這裡,我會想回頭重新追憶那一段,超越當時的氣味,忘卻皮靴與行李箱放上地面的聲響,期望出現某種類似道別的場景。
我們理應目送親人從我們眼前消失,我們理應望著他們離我們而去,理應明白自己失去他們的珍貴時刻。如果我們能看見他們別過頭,霎那之間的不捨與悲傷就好了!回頭看我們一眼──他們卻連這麼做也沒有,但是,為什麼我們連他們背影的回憶都沒有?只是看一眼他們的肩膀或是他們的羊毛大衣,這樣就可以了啊!我只希望能看見爺爺的雙手,沉重地垂在身側──以及媽媽在風中飄揚的髮辮!
但我們親人原本的所在,我們只看見了這位陌生的白袍男子,約瑟夫・門格勒,這位門格勒,在往後的逃亡歲月,也曾化名為海穆・葛瑞格、G・賀姆斯、伏芮茲・霍曼、約瑟・門格勒、佩德・霍比可、恩斯特・沙巴斯欽雅夫斯、約瑟・艾皮亞、拉斯・波崔、佛德列・愛德勒・馮・布徠巴赫、佛芮茲・費雪、卡爾・居賽克、路德維・葛雷、史坦尼勞・普洛思基、佛斯托・林登、佛斯托・雷登、葛雷・史拉斯托、亥斯・史托柏與亨利克・沃曼醫師。
這位用盡無數化名躲避自己死期的男人──要我們叫他醫生伯伯。他要我們叫他一次,然後又要我們叫了第二次,只為了跟我們混熟,確保我們不會出錯。等到我們回答的次數讓他滿意後,我們的家人早已不見蹤影。
我一發現爺爺與媽媽剛才站的地方已經空蕩無人時,雙膝立即癱軟,因為我知道,這個世界的生物,已經出現了新的秩序。當時我還不知道,自己會成為哪種生物,警衛更不可能讓我們有機會思考──他抓住我的手臂,用力拉扯我,貝兒趕緊向他保證她可以撐住我,隨即用手臂圈住我的腰。
我們就這麼跟著三胞胎走離鐵軌,踏入塵土飛揚的營區,我們走上一條小路,行經沐浴區,朝焚化場前進,在我們走上這條陌生的道路時,眼底所見全是死亡。我們看見推車上擠了一疊疊的屍體,它們已經紫青發黑,其中一具死屍的手朝外伸出,似乎想抓緊什麼東西,彷彿空氣中有一條只有瀕死者才看得見的隱形繩索。死屍的嘴唇動了,我看見粉紅色舌尖拍動掙扎,好像想說什麼話。
我知道說話對生命有多麼重要。如果我能給屍體一點自己想說的話,我心想,也許它會死而復生。應該是傻瓜才會這麼想吧?要不就是因為我很懦弱?如果這裡沒有充斥燃燒氣味的邪風,也沒有那位白袍醫生,我還會這麼想嗎?這種問題很合理。我常常想到這些,但我從來就不打算得到答案。那些問題不是我能回答的。
我只知道:我瞪著屍體,嘴裡說出來的話卻不是心裡想的,而是來自一首我聽過的曲子,我們躲在貧民區地下室時,偷偷帶了一台唱機,每次我聽見那首歌,心情就會變好。所以,我試著說出這幾句歌詞。
「『你想在星辰盪鞦韆嗎?』」我對著屍體唱道。
它沒有回答,連動一下都沒有。是不是我聲音太尖了?我又試了一次。
「『將月光收在玻璃罐帶走?』」我繼續。
我知道,我的嘗試其實蠻悲哀的,但我向來深信,只要用上一點點良善,世界就有本事回到正軌,重拾公平正義。沒有了良善,就必須發明可信的新秩序與體系。當時的我──無論愚蠢或懦弱──卻深深相信,屍體經過言語的刺激鼓勵,終究能獲得重生。但也許,我的歌詞不夠恰當,它們無法釋放那具死屍的生命,也沒有足夠的能力修復它。
我搜尋其他的美好字眼──我一定找得到的──一定會有適當的文字,我確定──但警衛不讓我說完。他將我拉開,逼我們繼續前進,急著要督促我們沐浴梳洗,替我們刺青編號,讓我們展開在門格勒動物園的刑期。
奧斯威辛(一號營區)用來囚禁我們,比克瑙(二號營區)用來殺害我們。兩座集中營只離了區區幾公里,卻是邪惡魔鬼的象徵。這座動物園的用途,我並不清楚──我只能發誓,永遠不讓貝兒與自己淪為牢籠困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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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啟明出版 提供
《關於作者》
艾芬蒂・柯納(Affinity Konar) 1978 年生於美國加州,哥倫比亞大學藝術碩士。現居洛杉磯。
備註:本文摘自艾芬蒂・柯納(Affinity Konar),《雙生夢魘》,由啟明出版授權換日線原文轉載並增訂小標。惟圖、文經編輯,均與原作有部分出入,欲閱讀作者完整作品,歡迎參考原書。
※本文由換日線網站授權刊載,原標題為《 雙胞胎在納粹集中營,是「不幸中的大幸」,還是死亡的預兆?》,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關聯閱讀】 到波蘭交換,卻開啟了我在杜拜沙漠的飛行日記 「人們無法剝奪他人的『人性』」:小說家 Affinity Konar,10 年煉成《雙生夢魘》
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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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uniassn · 5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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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助自助者,越努力,越幸運
以下文章為一有緣人分享:
四年前,因為開車經常差一點與人相撞,當博士生書唸不下去,論文也寫不出來,加上當時愛算命和問事,網路搜尋關鍵字找到「牟尼精舍」,便開始我的第一次網路請示(自2018年1月份起暫不開放網路請示)。佛菩薩開示出一條致人重傷的業力,必須誦經和積極護生迴向才能圓滿,也得知自己是因福報不足和沖犯造成學業表現不佳。
後來加入修行大社團,陸續誦經迴向業力都有明顯改善,直到三年前魔性發作、魔靈干擾,轉入進階修行社團,我才勇猛精進地消魔性。
截至目前為止,已開示的外道願業力有精靈道、阿修羅道、夜叉道,總計需唸誦超過4000部《金剛經》才能化解這些外道願業力,修偏入外道的業力真的很重,奉勸各位千萬不要再亂跑宮廟道場和攀緣了,最後痛苦的都是自己!
以下分享我消外道願的感應和改變:
一、完成學業,取得博士學位
有魔性的人會心生許多惡念,經常消耗福報,好像福報再怎麼補都沒有明顯改善,因此我有很長一段時間福德資糧不足,唸不下書、寫不了論文。現在有很多人經常誇獎我的文筆好,殊不知過去我的博士論文內容不知所云、缺乏靈感且毫無邏輯,若非當時勤發放《因果濟世集》和寫感應文,佛菩薩出手相救,我應該寫不出論文,現在可能還在當博士生苦苦掙扎吧!
二、工作順利,消除黑氣
博士班一畢業隔天我就獲得工作,成為博士後研究員至今,中間換過三個計畫,但工作尚且穩定,自己寫計畫養活自己。但是我唸博班是為了取得大學教職,中間多次福報足夠,有機會可以上,卻因為外道願未銷完,工作機會一直被阻撓。請示過佛菩薩,必須外道願銷除才能獲得助理教授的工作,我想這也跟外道願會影響心性有關。
我經常因外道干擾,身體不舒服,工作出問題而魔性發作,但位階愈高者愈容易造業,影響的人數也會愈多,如此容易造下極大業力。現在的我已從過去汲汲營營想要取得教職的心態,到認份、相信把外道願消除,好好拼消業障,一切都會撥雲見日。
在此我想特別感謝佛菩薩讓我進入文章編輯團隊中,我才有機會發揮自己的長才度眾,可能因此累積一些福報,讓我能工作順利,並且磨練文筆。「法佈施」得智慧,希望大家都能認真投稿消業力或外道願的感應文章,讓眾生都充滿智慧,自己也能向上提升。
此外,寫感應文章能夠幫助消除黑氣與心性提升,因為要教別人看破、放下,存好心、做好事,自己得先身體力行落實在日常生活當中。我在寫文章和平日待人處事時也會提醒自己,提升心性,自己也應該要做到。要「行經」,別只是文章寫得頭頭是道,自己卻什麼都做不到。
三、家庭圓滿,兒女信佛
這些年來,真的受佛菩薩和蔡師兄幫助許多。原本,我和先生應該長期分隔兩地,從婚前到婚後皆是,即使住在一起,他也經常忙於事業,難以相聚。感恩佛菩薩慈悲相助,讓我的先生從原本會調職到異地,到現在每日都能回家團聚,享受家庭溫暖。透過誦經銷業和寫分享文也幫助我消除過去世罵髒話、看色情書刊的業力干擾。業力不可能憑空消失,一定要靠自己努力誦經銷業、提升心性、利益眾生。「佛助自助者」,想要佛菩薩的幫助,惟有自己先努力精進、幫助眾生,就有機會改變命運!
我現在的家庭很幸福,先生愛我、關心我,我也透過誦經圓滿與兒子相欠的業力。兒女既聰明又懂事,五歲兒子很會唸〈心經〉,八歲女兒可以獨立唸《金剛經》消除已開示的業力。雖然先生的佛緣未到,尚不願意誦經,但他會鼓勵孩子唸經和佛號,這就是對我學佛的最大支持與鼓勵。
四、察覺己過,提升心性
以前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好人,正氣凜然、遵守法律、替別人著想……。直到修行之後,我才發現並非如此。我很常做自認為「對」的事,強迫別人要遵守,若別人沒這麼做,就講一些難聽的話諷刺對方,經常造口業;表面上是單純直率,實際上是自私傷人。後來也發現,許多時候自己做對別人好的事,也許只是攀緣,希冀他人認同自己,可能不一定是真心為他人著想。
在唸超過三千部《金剛經》消魔性的過程中,我還被佛菩薩開示若要提升心性,需唸《金剛經》2800部,從這裡可以知道我的心性多麼低下。每個人的根性和智慧不同,心性提升的程度也不同,學佛修行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提升心性,也是佛菩薩殷殷叮囑眾生首要修行的方向。就在我完成約三千部的《金剛經》迴向後,感覺自己的腦袋變得比以前清楚,較能及時發現自己身口意上的過錯,學習在犯錯的當下提醒自己要懺悔、修正和改過。
現在比較懂得向內調整自己,而不是一直抱怨別人找麻煩,期望別人改過。我們其實很難改變別人,因為連自己都改變不了,如何能改變他人?老實地反省自己的問題和過錯,學習轉念和包容別人的過錯,偶爾吃一點虧也不錯。「吃虧就是佔便宜」,以前看這句話以為是用來安慰自己,當心境如實轉化之後,才了解吃虧付出的人,往往都是放下最多且收穫最多的人。
願大家深信因果,精進唸經,好好行經,老實做人。老天爺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們的心性能否提升,就要確實檢討自己,真誠懺悔改過!想跟魔性說拜拜嗎?先好好問候自己的真如本性吧!南無本師釋迦牟尼佛!
(分享完畢)
修行,就像照鏡子,這面鏡子裏沒有其他外來的景物,照的全是您自己。《華嚴經》云:「心如工畫師,能畫諸世間,五蘊悉從生,無法而不造。」 萬法惟心所造,世間所有人事物,皆為自己的心所刻劃描繪出來的。當您的心念澄淨,您就能感受到人間處處美好:陽光燦爛美好,烏雲密佈亦美好;春天百花開放美好,秋天萬物蕭瑟、景色蒼茫亦美好。
由此可知,一切對外在事物的感知、喜怒哀樂的呈現,都是由自己的心所造作。換句話來說:「愚人求境不求心,智者求心不求境。」一切的艱難險阻、苦厄與障礙,都是由自己的心所造,不是外境!既然都是「自心造作」,那麼「善護念」就很重要了,但人心紛亂、意念不清淨,「善護念」談何容易?一般人尚且不容易做到,何況是有外道願和魔性的人,更是難上加難!但,難就不去做、不去克服了嗎?當然不是!佛菩薩悲憫眾生,看到眾生的問題所在,因此殷殷叮囑眾生,要將銷外道願和魔性列為第一要務。
針對本文重點,小編整理如下:
一、勤銷外道願與魔性,莫再造新業:
所謂「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外道願與魔性是眾生造業的根源,如果只是一味地銷業障,卻放任造業的源頭不加以提升與改過,就好像放任壞掉的水龍頭流水卻不修理,即使用再多的水桶接水(銷業障),舊業雖盡力銷除,但新業還是不停地復生,如此一來,效果不彰。
二、善護身口意念,慎防福報流失:
六祖慧能大師:「一切爭端的生起、矛盾的產生,都是源自我們的內心對不同價值取捨的結果。」「只有心中排除一切塵緣妄念,不思一切善,不思一切惡,才能獲知佛法的深意,因為萬法原本就是在自性裡。任何密語密意,就是求了解自性本心,當你了解自性本心,心中佛性彰顯,您就是佛,佛就是您,這個是沒有分別的。」修行,是向內觀照自己,不是拿著放大鏡檢視別人的一言一行。學佛之人要修心向善,端正自我的身、口、意,不該做的事不做,不該說的話不說,不該想的事不想。惟有修去一切執著心與分別心,修行人方能圓滿,也才能守住自身的福報而不漏失。
三、莫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
生活中的善行是涓滴累積而成,行善,絕不限於捧著大把鈔票去捐獻。貧者省吃儉用佈施的一塊錢,與富者捐出的一百萬元,功德是無有分別的!如文章中有緣人文筆好,就發揮所長,勤寫感應文章勸人為善,讓人對佛法生起信心,貢獻己身所學,服務眾生,並藉由寫文章的過程中反省自我問題和過錯,學習轉念和包容別人的過錯。所以,雖說有緣人是法佈施眾生,但她自己才是最大的受益者!
四、勤服《金剛經》法藥,常保心境清明:
現場開示精華節錄:「今生的不順,係因過去世造下的諸多惡業,但千萬不要失志,只要好好打拼,要不要修行都在於各人,好修不好修,都要認真修,修行要修口,更要修入心,才是有認真修。俗諺云:『心壞無人哉,嘴壞尚界害』(台語),嘴巴要用來誦經,不要用來造口業。即使內心沒辦法完全改進,但也要督促自己從行為開始自我控制,謹言慎行,久之,心會有所領悟。」
佛法教導我們,在任何情況下都要保持正知與正見。惡行是從身口意生起,一切的善惡禍福都存在於自己的行為、言語、思想和心靈,這都是我們必須要深入觀察的地方。《金剛經》是佛陀的智慧所在,我們雖業障深重,無緣一睹佛陀的金色身,但每天勤唸《金剛經》,猶如日日接受佛陀的教誨與灌頂,讓自心遠離塵囂紛擾,回復清淨光明。
不懂得生命的珍貴,就不會珍惜與感恩,只會渾渾噩噩混日子。做為佛弟子,我們要珍惜每個當下,感恩諸佛菩薩,感恩父母親朋,感恩萬事萬物。我們必須努力付出,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歡喜自利利他,讓生命綻放光芒,如此的人生才有意義!南無大願地藏王菩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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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無本師釋迦牟尼佛
南無藥師琉璃光如來
南無阿彌陀佛
南無大悲觀世音菩薩
南無大願地藏王菩薩
南無韋馱菩薩
南無伽藍菩薩
南無十方一切諸佛菩薩摩訶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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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ciety-watch-blog · 6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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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hoo論壇/陳寶月】我的弟弟陳文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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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文成
口述作者陳寶月為陳文成的姊姊
我們家兄弟姊妹共八人,小時候家境困苦,我們很小就要做工,到窯廠撿土炭回來燒,去泰山��水回林口用。我母親出身板橋富家,或許是時代變遷的深刻體驗,她堅持教育是最好的財產
我母親說,給小孩財產,他會花光光;給小孩教育,放在肚子裡,不管朝代怎麼變,政府怎麼換,還是可以靠自己的本事生存下去。
這個信念,使她寧可變賣土地,也要讓小孩唸書。也是這樣的堅持,使我父親更加無法承受陳文成的死亡。半生的奮鬥,財產沒了,最後,兒子也沒了。
陳文成是我們家中兄弟姊妹,最聰明,最會唸書的。我父親常說,陳文成出世的時候,「記得是一月三十日早上九點多,我聞到神桌上祖先牌位散發一股特別的清香,且有明亮的光線,使神桌奕奕生彩。」
算命仙也說,陳文成是「將才」,以後的發展不得了。
我們在艱辛中長大,一步步奮力向上爬。父親始終最疼愛陳文成,我們也期望家裡出個「能人」,從小,兄姊愛護他,弟妹敬仰他。陳文成沒有辜負過我們,他用他的成就,回報我們的指望;他用他的關愛故鄉,加倍奉還我們的關愛。
陳文成從小就很膽小。我們家從林口搬到中和積穗,山上是一片墳墓,屋旁是一片竹林,土地公廟前一條狹窄的小徑通往馬路。太陽一下山,風吹著竹葉,沙沙作響,所有鬼故事的點點滴滴,都會浮上心頭。天一黑,陳文成就嚇得不敢出門,上下學,都是我大哥去接送。他的膽小,對照後來的慘死,一個人孤伶伶被丟在漆黑的台大校園,想起來我就心疼。
陳文成唸書輕鬆愉快,從大同初中、建國中學、台大數學系,一路唸第一志願的學校上來。在惡補盛行的時候,他沒補過習,我們也從來不曾擔心過他的學業。有時看他考試前照樣打球,會替他緊張,提醒他兩句,他總是笑著說:「免煩惱啦,我會考上第一志願的。」
讀建中時,陳文成就開始兼家教賺錢,替北一女、北二女的學生補習數學。考大學時,我父親希望他唸醫科。陳文成一來色盲,二來膽小,不敢看血淋淋的人體和烏黑黑的屍體,不能考醫科。沒想到,十三年後,我們一家卻被迫看著他血淋淋、烏黑黑的屍體。那幾年正是數學、物理最吃香的年代,理科掛帥,他決定唸數學系。他說:「數學是一切科學的根本。」
這些我都不懂,只知道補習班來找他,說如果考狀元,要給他二十萬獎金。但是,考前家裡有事,小小的屋子裡,幾個孩子哭鬧不停,陳文成一夜沒睡,差了零點五分考上狀元。
在台大數學系時,人家叫他「大牌」。他的同學徐正毅說,數學那麼枯燥無味,陳文成卻讀得津津有味,數學唸得好,什麼都唸得好。
陳文成讀大學時,我已經結婚,在東挪西湊的家用裡,有時也可以偷偷塞錢給他。我始終以他為榮,他是一個非常令人放心的弟弟。
有一天,陳文成和他的學妹陳素貞,兩個人跑去買新牛仔褲,宣布要訂婚。陳素貞的母親在家裡燒了一桌菜,請雙方家人吃飯,我們也沒送餅,就這樣訂了婚約。那時候,我們家境還很困乏,陳素貞家是書香門第,父母親都是教育工作者,兩家又都姓陳,婚事是有些瑣碎之處。但是,陳文成就用這種熱情、俐落的方式,處理他的感情歸屬。
一九七五年,陳文成與陳素貞先後赴美深造。密西根大學給他獎學金,他到美國一年,就拿到保險公司「精算師」的頭銜,又拿到碩士學位。他繼續攻讀博士學位,家書裡有時會提到:「我論文寫的很好,指導老師很稱讚呢。」給母親的信上說:「媽:您應該以這一個孩子為榮,指導教授解了幾年解不出來的題目,我用一夜的時間就解出來了。」
陳文成在密西根大學取得博士學位後,陸續發表幾篇重要的論文,據說對統計學的理論發表,有相當貢獻。後來,他的論文被卡內基美隆大學的校長看到了,大為讚賞,就聘他為該校統計系的助理教授。
留美期間,給弟弟文華的信,很能表現出陳文成的心情。
「……如果你要去畢業旅行需要錢的話,可以跟我說一下,我想你在畢業前,全島跑一趟,培養一些對鄉土的進一步了解,總是應該的。」
「台灣東部名勝風景也很多,以後有機會,應該也去看看,才不枉費住了那麼久的台灣呢!」
他也常對陳素貞說:「美國的山有什麼好看的。山要翠綠才是山,水要清澈才是水,那才叫山水啊!台灣的山水才算真正的山水。」
陳文成一心想要回台灣,他對美隆大學校長說:「我終究要回台灣的。」他夢想回到自己的土地上,與自己的鄉親,攜手搏鬥。他對朋友說:「離開了台灣鄉土,離開了台灣人的立場,一切是空的,是不實在的……」
一九八一年五月二十日,去國六年的陳文成,帶著太太和未滿週歲的兒子回台灣。我們兩家人都到機場接機,看著他從海關走出來,我們激動得抱在一起。
久別重逢,啊,久別重逢,我親愛的弟弟,誰想到那是最後的接機,一個半月之後,我們面對的,卻是不再重逢的久別了。
那時候,我還不曾出過國,不知道陳文成心裡想什麼。只聽他說:「台灣好美,台灣好美。」他很喜歡四處看山水,有一次我和我先生載他去野柳玩,我說,既然你這麼愛台灣,就回來吧。
陳文成笑了,他說:「我也是這麼想。」他說,如果台大允許,他就留下來。
那一陣子,陳文成很忙碌。台灣大學、文化大學分別邀他去演講。中央研究院也邀請他去演講,我父親跑去聽。為了讓父親聽得懂,陳文成還特地用台語演講。
他興沖沖千里攜妻帶兒趕回家鄉,希望奉獻所學,作育英才,結果,他奉獻了他的生命做祭品,鋪直了台灣的民主道路。
七月二日,素貞打電話給我,說三個警總的人來家裡,帶走了陳文成。我是那麼天真,不知事態嚴重。心想,陳文成只是個讀書人,又沒做什麼壞事,或許很快就會回來吧。
七月三日,我出門辦事,順便去看素貞,她說陳文成還沒回來。我們開始擔憂了。白教授幫我們打電話去警總問,警總的人說,早上八點就放人了。我們說,可是人還沒有回來。警總的人很不耐煩的說,腳長在他身上,去哪裡,我們怎麼知道。
中午,素貞和她父親又趕到警總找人。警備總部裡每個人都搖頭,說不知道。問他們姓什麼,每個人都姓ㄑㄧㄤˊ。陳素貞的父親很憤怒,大聲說:「是強盜的強嗎?」
下午兩點多,有人打電話到家裡,說有個海外學人,被車撞死,屍體現在擺在台大醫院太平間。我先生馬上趕去台大醫院,還是找不到陳文成。
過了一會兒,古亭分局打電話叫我們去做筆錄。我父親和素貞趕過去,看到陳文成的手錶、衣服和鞋子。警察說,屍體在殯儀館,「你們自己去看吧。」
我父親又趕去殯儀館,一看到屍體,他的直覺是:「阿成是被打死的!」陳文成兩隻手腕有被緊綁的痕跡,雙手和頸部都是刺洞,皮帶繫在胸前,大腿瘀青,背部有二十幾公分的裂痕,眼睛睜得大大的……
我沒有去看陳文成的屍體。我不敢看,不忍心看。弟弟,沒看到你的屍體,我還可以騙自己說你一直在美國教書。
從殯儀館回來後,家裡電話已被封鎖,全部打不出去。七月四日,中和的家,被團團圍住,從屋頂到樓下,站滿了特務。電話也被竊聽,我們對友人說要開記者會,十分鐘後,警察就打電話來說,不准記者採訪。我們也覺得沒什麼用,我們說張三,他們寫李四。母親日夜哭泣,父親也是,一想到什麼,就哭了。不斷有恐嚇電話打來,親戚非常害怕,不敢上門……
我第一次了解多年前父親提到二二八事件時的恐懼和悲哀。
八月十四日,我陪素貞母子返回美國。還不到三個月前,他們一家三口高高興興回鄉探親,此後,做太太的沒了丈夫,做兒子的沒了父親,離開淒風苦雨的家園,我這個做姊姊的,也只能陪他們母子一段寂寞的歸程。
美國的情況,卻完全不同。國民黨政府所謂的台獨—台毒份子,幾乎個個都是博士,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他們大部分與陳文成素不相識,卻四處奔波,要替陳文成申冤,替我們討回公道。海外同鄉的扶持,使我們灰暗冰冷的心,漸漸回甦。尤其是卡內基美隆大學校長塞爾特博士,更是不畏艱難,他發電報給蔣經國,問他:「我的陳文成教授呢?」他到美國國會聽證會作證,又到白宮陳情,要求美國政府停止軍售給戕害人權的國民黨政府……
國民黨加諸陳文成身上的刑求、死亡和誣蔑,終於一一大白於人間。我們全家的深深感謝,已無法用言語形容。
前幾天,有個海外鄉親回來,他說:「二十年來,我第一次獲准回台灣。」他表示,是陳文成的犧牲,改變了他的返鄉命運。
十年了,至今我還不能坦然接受陳文成的死亡。如果台灣的民主運動需要鮮血襯底,如果台灣的光明前途需要屍體鋪路,或許就是陳文成短短一生的意義吧。
至今我仍時時張望,時時考量。我希望,我真的希望,我的弟弟陳文成沒有白死。
1991年3月27日   陳寶月口述/胡慧玲整理
●本文由財團法人陳文成博士紀念基金會授權Yahoo論壇刊登,原文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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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淫穢」還是「情色」?瞠目結舌的獸性感官!波蘭爭議大師瓦萊利安博羅夫奇克台灣首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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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高雄電影節
高雄電影節今天公布最後壓箱寶「導演專題」,獻上「超限異色大師:瓦萊利安博羅夫奇克的情慾幻夢」,瓦萊利安博羅夫奇克,作為影史最被忽略的天才導演之一,瞠目結舌的情色盛宴,赤裸穿刺最固守的道德底線,他的電影擁有摧毀文明的力道,無法無天的慾望深核,勢必掀起感官的驚滔駭浪。瓦萊利安博羅夫奇克(Walerian Borowczyk)專題除了性與暴力開到最大的後期代表作《化身博士和他的女人》,有著宛如亞當與夏娃邪教創世紀的饒富興味;影史最惡名昭彰的人獸交《野獸》,過激的獸性感官是後輩永難追上的噩夢邪淫經典;與《艾曼紐》同屬情色經典的《不道德的故事》四個失貞、自慰、嗜血、亂倫故事,光是淫亂教宗與子女激情亂倫,就讓衛道人士避之唯恐不及;首部真人劇情《愛慾之島》,可謂荒誕主義冷門逸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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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高雄電影節
高雄電影節除選映上述博羅夫奇克走入情色片的四部「慾望」經典,也獻上他不容忽視橫跨動畫與真人創作的【經典短片輯】〈羅莎莉〉、〈重生〉、〈天使遊戲〉、〈宇航員〉、〈迷宮〉、〈往事〉,足以撼動波蘭動畫史的六部短片,同場窺見這位情色天才導演,早期難被定義的創意路線。部部選映的博羅夫奇克皆是經典修復版,亦全是台灣首映。今年更特別選映紀錄片《朦朧的愉悅:瓦萊利安博羅夫奇克》,波蘭電影學者丹尼爾博德(Daniel Bird)執導,他同時也將隨片來台。本片紀錄博羅夫奇克為自己說話的過程,本片將展現這位孤高天才的挑釁姿態,探索一代大師異色又爭議的電影美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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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高雄電影節
博羅夫奇克後期代表作、性與暴力開到最大的《化身博士和他的女人》,被《視聽雜誌》選為75部受忽略的偉大電影之一,本片宛若博氏最臭名遠播的《野獸》變體,以一則脫胎自批判保守中產階級、如入無人之境的狂野變奏,創造出這部可說是博氏最剽悍、最狂野的作者電影。《化身博士和他的女人》更被影評盛讚是早期作品的迷宮化空間與後期「野獸」化主題、女性情慾解放的完美結合。鬼才導演拉斯馮提爾《醫院風雲》、《性愛成癮的女人》愛用男演員烏多奇爾在《化身博士和他的女人》俊美出演亨利傑奇醫生,在家舉辦訂婚宴會的他,準備走入一夫一妻制的婚姻,卻在款待名流顯要之時,不分男女,被貌似吸血鬼男子海德性侵、殺害,片中海德擁有和《野獸》一樣粗長駭人的陽具。博氏更擅改醫生抑鬱下場結局,創造出有如「亞當與夏娃」般的邪教創世紀開端,以性愛象徵對保守體制的無限挑戰!本片更被影評巨擘羅傑伊伯特評為「影片所傳遞的訊息無法無天,可怕到你不會想把它寫出來,除非你很想入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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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高雄電影節
遊走於禁忌邊緣的《不道德的故事》與《野獸》,兩部瞠目結舌、性愛不避諱,真正「獸性感官」的影史奇片,亦讓博羅夫奇克在保守的1970年代貼上色情片導演標籤,其人性慾望張牙舞爪的外顯與野獸性愛,百年影史亦鮮少有電影能出其右。《不道德的故事》是博氏1973年受製作人鼓吹因法國電檢鬆綁所產出的情色片,不只裸露尺度大,分別針對失貞、自慰、嗜血、亂倫所作的銀幕禁忌突破,更讓各國電檢傷透腦筋,當年同類型影片更僅賣輸《艾曼紐》。本片以宮廷式華麗的古典調度、佐以巴洛克樂音,潛藏於暖色調的電影下,激烈的「不道德慾望」,兩章回故事分別以聽從上帝聲音的虔誠少女用小黃瓜自慰、淫亂教宗與子女激情亂倫,戳破宗教的偽善。而充滿女性自覺第一篇章,在海潮的神秘共振下,情慾高漲在海邊隨性所致。衛報影評更認為,《不道德的故事》的調皮作風影響後輩名導帕索里尼與肯羅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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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高雄電影節
1975年出品的《野獸》作為史上最惡、臭名遠播的野獸奇片,用比「惡夢還深」的綺想,戳破貴族、宗教、中產階級虛假面具的布紐爾式黑色喜劇。性感女星希爾蓮恩在片中只能依指令下嫁智能不足沒落貴族,連帶讓蓮恩質疑這樁婚事的可行性,但被逼婚的兩人,也只能讓慾求不滿的蓮恩,逃往想像夢–那個對於森林裡兩百年前人獸交的綺想。野獸在森林追逐並強暴了蓮恩。理應害怕的暴力段落,在俏皮音樂下,竟有卡通大野狼追小紅帽般的滑稽。野獸粗黑的大陽具,在特寫鏡頭下肆無忌憚地噴射乳白液體,最終竟精盡獸亡。這場任性的壞品味狂歡宴,種種挑戰觀眾容忍度的設計,將博氏對獸性的探索,推到無人能及的境界。
博羅夫奇克第一部真人劇情長片《愛慾之島》,卻是他露點與性愛場面較少的作品。1969年出品時更因滑稽可笑的極權描繪,觸怒鐵幕內的故鄉波蘭與佛朗哥統治的西班牙,遭到禁映!故事聚焦於三名主角:國王、王后、小偷。國王是傲慢的果托三世。歷代獨裁者在洗腦教育下,都成了孩童們頌揚的救世主。王后瞞著丈夫與教她馬術的英俊軍官暗通款曲。小偷格羅佐免受死刑後,果托三世派給他三項卑賤工作:照顧狗、殺蒼蠅、清潔國王與王后的靴子,他聽令行事,但內心覬覦王位及葛蘿西亞的美色。別緻的黑白攝影,點綴少量一閃即逝的低飽和彩色畫面,離經叛道的音樂使用,展現動畫導演不被現實綁住的狂想魅力,登上法國傳奇電影雜誌《電影筆記》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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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高雄電影節
博羅夫奇克1923年出生波蘭,原本學畫,繪製電影海報,而後跨入動畫製作,與另一位波蘭動畫名家尚連尼卡製作〈往事〉與〈迷宮〉兩部名作,引入政治影射,顛覆過往波蘭動畫的兒童路線。接著他把創作基地移往法國,又完成〈宇航員〉、〈天使遊戲〉、〈重生〉等名留世界動畫影史的奇作。1960年代末期,當博氏開始走入情色片,慾望彷彿透過望遠鏡放大,他卻又不走全然滿足男性觀眾愉悅的典型色情片路線,至始至終讓觀眾影迷在一場說不清是美夢還是惡夢的怪誕春夢裡,撩撥人心深處浮動慾念卻又惶惶不安總是他的拿手好戲。放縱的感官刺激,是博氏精心烹煮的饗宴。博氏曾說:「電影是罪惡本能的安全閥。個人(透過看電影)暴露與釋放自我,而且不會傷害別人。他認同在銀幕上看見的,以電影為中介來殺戮,感受另一種生命經驗。」
高雄電影節今年更難得邀請到博羅夫奇克經典短片輯,一次收錄六部可說是改寫波蘭動畫史的傑作,包含博氏自承最愛作品〈羅莎莉〉、物件創生與毀滅的詭譎影像〈重生〉、集中營或鐵幕經驗的抽象轉化〈天使遊戲〉、媲美梅里夜《月球之旅》的〈宇航員〉、前衛超現實〈迷宮〉、活靈活現講出一滴墨漬的紙上冒險〈往事〉等六片難得短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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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高雄電影節
高雄電影節今年推出「早鳥優惠票」,於「愛PASS售票網」(www.ipasskhcc.tw)與全台7-11 ibon全面販售,只要於影展開幕前預購,即享有單張150元的優惠票價(包含「雄影雲端戲院」APP)。高雄電影節將於10/20(五)至11/5(日)於高雄市圖書館總館、MLD台鋁、高雄市電影館登場。11/3(五)-11/5(日)則將於光點華山電影館獻上「終極短片盛宴」。相關資訊可上高雄電影節官網www.kff.tw,或臉書【高雄電影節粉絲團】查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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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2日早報|台軍將在巴士海峽實彈演習台網友:大陸“武統”吧
台軍將在巴士海峽實彈演習台網友:大陸快“武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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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解放軍戰機頻頻繞台,台灣防務部門近日稱,“將於6月5日在台灣東部外海及巴士海峽上空進行實彈射擊,5月22、23和29、30日也將在九鵬地區進行火砲試射”。有台媒叫囂,“這是解放軍繞台後,台軍首次展示肌肉,以實彈操作作為回應解放軍遠海訓練。”而台灣網友則表示,“(大陸)除了'武統',其餘的期待、盼望、呼籲等柔性勸導,對民進黨當局是無濟於事的”。
台媒紀念汶川地震:10年前,台當局還有同胞之愛
10年前的今天,汶川發生大地震,台灣地區曾踴躍捐輸,希望幫災民度過難關。10年後的今天,“連人氣最高的柯文哲都難抵壓力,不得不為曾說'兩岸一家親'而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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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岸一家親”彷彿成了禁用語。台媒喊話蔡英文當局,“還記得汶川地震時的同胞愛嗎?”
蔡英文當局上任後,拒不承認“九二共識”,兩岸互動停擺、“外交休兵”結束,加上台當局強推“去中國化”,蔡英文拿著“台灣價值”逼柯文哲表態,行政部門負責人賴清德公開自稱“'台獨'工作者”,抵消了兩岸所有的良善氛圍。
朴槿惠下台被寫進印度歷史書數百萬學子努力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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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以百萬計的印度中學生,正通過一本新的世界歷史教科書來研究韓國的“燭光集會”,該教材詳細記錄了這一歷史性的和平抗議活動,而醜聞纏身的韓國前總統朴槿惠則因此下台。對於被趕下台的朴槿惠,書中稱,“由於她父親朴正熙的政治遺產,朴槿惠在就任韓國總統之初,曾得到民眾的支持。”但在2016年10月,當她讓“閨蜜”崔順實秘密管理政府事務時,遭到了韓國全國范圍的抗議,導致其在2017年3月被彈劾下台。據悉,新教材上個月已被分發到印度全國各地的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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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特朗普想拿諾貝爾和平獎歐洲"忍不住"笑了
儘管美國總統特朗普宣布退出伊核協議,導致中東地區局勢緊張,他似乎仍對贏得諾貝爾和平獎抱有“充分信心”,他的支持者們也在抓緊推進提名進程,然而美媒發現,這一舉動遭到了歐洲的“嘲笑”和“白眼”。
美聯社報導稱,按照慣例,北歐地區的議員們本不會對諾貝爾獎的被提名人發表任何評論,但是這次他們“忍不住”發表了意見。在丹麥哥本哈根,46歲的議員Lene Larsen忍不住哈哈大笑,“特朗普......和平獎?你一定是在開玩笑”,“他可能能拿個最不受歡迎獎。”另外,52歲的挪威議員Hasse Jakupsen也表示,“挪威人都知道,提名不代表能得獎,有這樣的希望是荒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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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特爾特調侃IMF女總裁拉加德因這句話遭狠批…
因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總裁克里斯蒂娜·拉加德(Christine Lagarde)不看好菲律賓經濟前景,菲律賓總統杜特爾特在近日的一次講話中大肆調侃拉加德,而他的大膽言論也被媒體批評含有歧視女性的意味。
綜合《菲律賓星報》和菲律賓Rappler新聞網報導,杜特爾特週三(9日)在對菲律賓金融和央行官員的一次即興講話中稱,很想向拉加德了解一下,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不看好菲律賓前景的原因是什麼。“我很想問問她判斷的標準是什麼,如何判斷我們富有還是貧窮,還是看有多少世界級的企業?”杜特爾特說。杜特爾特調侃稱,“也許一個簡單的吻能夠改變IMF總裁拉加德對菲律賓前景的悲觀看法。”“她雖然很老了,但人還不錯。我見過她幾次。”他補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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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內強姦竟合法?蘇丹少女不堪受辱殺夫被判死刑
據半島電視台報導,近日,19歲蘇丹少女努拉·侯賽因由於反抗丈夫強姦而將其刺死。5月10日,當地法院決定判處其死刑。雖然這個國家並不是首次發生類似事件,但有網友將本案傳播到社交網絡,隨即引發了大量討論。
努拉的辯護律師之一阿曼表示,該國法律允許婚內強姦,因而無法以正當防衛的理由為她辯護。她不僅被家人拋棄了,還被法律拋棄了。儘管還有15天的時間可以上訴,但是阿曼認為很難從法律中找到突破口。
除了婚內強姦合法,蘇丹的婚姻法還規定,年滿10歲的女生即可結婚。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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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丹存在大量的童婚以及強迫式婚姻。努拉就是在15歲時被迫嫁給其丈夫,婚後遭到多次強姦。
“雲南走私凍肉被盜挖”續:初步鎖定相關重點嫌犯
記者11日晚從紅河州人民政府新聞辦獲悉,當地已初步鎖定金平走私凍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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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盜挖相關重點嫌疑人。目前,公安機關正在全力抓捕。
通報稱,金平走私凍肉製品被盜挖事件經媒體曝光後,中共紅河州委、州人民政府高度重視,及時成立了應急工作領導小組,並成立了案件查處、食品安全、責任追究三個專項工作組迅即開展相關工作。金平縣也成立了專案調查、市場整治、衛生防疫、法治宣傳等工作組迅速開展工作。截止目前,專案組已對涉案的相關人員及車輛展開調查,已初步鎖定相關重點嫌疑人,公安機關正在全力抓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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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姐乘滴滴遇害案”進展:打撈人員發現一具屍體
11日,在鄭州警方通報的殺空姐疑犯劉某華落水地點,警方組織的打撈人員已發現了一具屍體,疑似嫌犯,但還在打撈。具體確認還需要待打撈出來以後做DNA鑑定。滴滴平台11日發布消息稱,自5月12日零點起,順風車業務在全國范圍內下線,停業自查整改一周;其他平台業務對全量司機全面審查,用一切手段清理平台上可能的人車不符情況;運營及客服體系全面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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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色列要建“中東超級聯盟”圍剿伊朗還威嚇敘總統
據外媒報導,以色列國防部長阿維格多•利伯曼11日呼籲“溫和派”國家全都站出來,組成“中東超級聯盟”共同圍剿伊朗。此外,他敦促敘利亞總統阿薩德盡快清除伊朗在敘軍事力量,否則“會危及你的國家。”
據英國快報報導,以色列國防部長阿維格多•利伯曼11日表示,在近期中東地區發生各種衝突事件之後,其他阿拉伯國家應該站在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這邊,支持美國總統特朗普對伊朗的強硬路線,幫助迎擊“他們的共同敵人”伊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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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務院稱設在耶路撒冷的大使館14日舉行開館典禮
美國國務院11日發表聲明稱,美國設在耶路撒冷的駐以色列大使館將於14日舉行開館典禮。聲明稱,此舉系承認耶路撒冷是以色列首都及其政府所在地這一現實,但這並不意味著美國背離促成巴以達成持久和平協議的承諾,美國在最終地位問題和解決有爭議的邊界問題上均不持立場。
據美國國務院新聞發言人的聲明,14日的開館典禮將由美國駐以色列大使弗里德曼主持,由副國務卿沙利文率領的總統代表團將參加儀式,其成員還包括財政部長姆努欽、總統特朗普的大女兒伊万卡、女婿庫什納以及國際談判特別代表格林布拉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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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enghuileng · 8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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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奇!連美國副總統級的將軍都驚動了(圖)
大陸直連看禁聞:https://j.mp/jproxy
神奇!連美國副總統級的將軍都驚動了(圖)
齊禪
向日葵因為執著的向著太陽、向著光明,所以才滿盤皆籽!
【人民報消息】在網上看到兩篇奇聞,是兩個美國特種部隊軍人2013年寫的,實在是太神奇了,連美國副總統級別的軍事將領都驚動了。第一篇比較短,是上司「戰神」口述,由華人朋友翻譯成中文的。第二篇《只有天使,才有這樣的奇蹟!》是被醫生稱為「天使」的美國特種部隊的另一位軍人請妻子「玉」(JADE)執筆,從出生時講起,一直講到醫生說他是「天使」。
「天使」先修鍊法輪大法(亦稱法輪功),他的上司看了感覺太神奇,也開始修,於是成了「戰神」。「戰神」的神奇功能驚動了美國副總統級別的軍事將領,多次找他談話,問他的神奇功能從何而來。
先讓我們來看看這兩位美國特種部隊軍人自述的親身經歷摘要:
「玉」的丈夫「天使」說:被壞人槍擊後,連醫生都決定放棄治療了,聽到這個消息,我的同事抱著我的頭哭了,眼淚滴到我的臉上。我告訴他,不要擔心,我沒事。在切斷儀器、停止治療之後,我連續昏迷5個小時,卻奇蹟般蘇醒。
醫生們決定從新為我檢查,說我的情況好過他們期望的很多。檢測時,機器一再故障,醫生說他們的儀器似乎受到很大幹擾,無法調整。在這時,我發覺到胸口裡面有強烈的移動感,我相信是師父在為我修補,那能量相當強,蓋過醫療設備。
第二套檢查結果出來了,醫生們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X光片和CT掃瞄均顯示沒有骨折,沒有內出血,胸部沒有任何凹陷,反而胸骨極硬,皮膚只有輕微變色,肌肉和骨骼全都正常。當醫生們看完拍的片子後,一個醫生望著另外一個醫生說:「他是天使,所有的傷都不見了。只有天使,才有這樣的奇蹟。」
他的上司「戰神」修鍊大法後,出現了很多神通,神到什麼程度呢?他說:我現在名聲遠播,同事們無不津津樂道我的超常之舉,科學家也無法解釋我創造的奇蹟。前年人送我外號「超人」,去年人送外號「超超人」,現在他們叫我「戰神」,還說我再修鍊下去,明年他們會考慮把「戰」字拿掉,直接叫我「神」(God)。
「戰神」說:軍隊的高級上將多次找我談話,想知道我的超常能力是怎麼得來的。我說是師父給的,如果我做的不符合大法煉功人標準,師父還會收走……
下面摘錄美國特種部隊軍人「天使」投稿正見網的神奇人生。
一、一個不尋常的嬰兒誕生了
我從小就有一些神奇經歷。母親告訴我,當我出生時,有層像白紗一樣的東西包裹著我的身體,醫生將其撕開,把我取出來。醫生說,這是非常罕見的。
小的時候,我有些特異功能,經歷許多奇蹟。因為我能看到和聽到別人不能看到和聽到的東西,母親認為我頭腦有問題,送我去醫院檢查。當我見到醫生時,立即告訴她不要再浪費時間和我談話,趕快打電話叫醒她的兒子。起初她不相信,說: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你母親才送你到這來看醫生。後來她見我無比真誠,還是按我說的做了。電話吵醒了她的兒子,她的兒子說聞到煙味,房子在著火。她告訴兒子趕緊逃離。如果不是那通電話,他的兒子很可能會被窒息後燒死。醫生打完電話回來,流著淚告訴我的母親,她的兒子已經脫離了危險,並肯定地說我沒病,說我是上帝派來的天使。
我小時候還遇見了另外一個醫生,因為我的眼睛總是能看到不可思議的東西,這位醫生就用非常強烈的光照射我的眼睛,使我不得不閉眼,但是我還是能看到別人身上的光環。那個醫生弄得我非常難受,我善意地告訴他回家的時候要小心,否則將有車禍。第二次母親帶我去他那裡複診時,他說我一切正常,不需要任何治療。還說如果那天相信我說的話,也許可以避免當天的車禍。
那年我八歲,直到今天,那家醫院仍保存著我當年的醫生記錄。
● 我是從天上來的
記得有位醫生在為我治療時,問我從哪裡來?我很認真地指著天上最亮的那顆星星,告訴他:「比那顆再遠一點的另外一顆星,我從那裡來。」 醫生以為我在逗他玩兒,讓另外一位醫生來問我,當時我們在院子里,一棵樹擋住了我的視線,我很認真地繞過樹枝,指著天上的星星告訴他。他們都以為我瘋了, 我也說不清,我就是覺得自己從那裡來。
我和小朋友們在一起,我覺得自己掉進了動物園,覺得自己被一幫低智商和身心黑乎乎的人包圍著,我總覺著與他們不一樣。在學習上,學習內容對於我來講是那麼枯燥,我跳了2次年級,仍然總是在老師剛剛開始講時,就掌握了。老師說我的智商遠遠高於同齡的孩子。一次考試,老師出了5道習題,我當場肯定地告訴老師,我們從沒學過這些題目,我準備放棄回答。老師說那是額外加試題,鼓勵我嘗試。結果,我是學校里5道題全答對了的唯一一名。
七歲時的一天,我和其他孩子在海里玩,我注意到一個兩歲的女孩凝視著海面,沒和我們玩。原來一條大水母正游向她。我跑過去抱起她上岸,這隻水母已經離我們很近,碩大的身體大過一般的水灘球,我看見它體內圈住了很多小魚。我拾起一根棍子,戳在它身體上好幾次,讓小魚逃走,然後把它拖上沙灘,埋進沙子里。
長大點時,一次夢見一隻母老虎攻擊我,它的嘴巴含住我的面孔,牙齒咬在我的臉,我覺得血順著臉流到脖子;當老虎的牙齒差點嚼碎我的頭時,忽然倒地死去,而我的臉沒有一點傷也並沒有血。
我還發現自己不能與人握手,小時候與人握手的那瞬間,我能看到他們將要做和已經做了的壞事,像看電影一樣。而自從我修鍊了法輪大法後,我發現自己的很多功能被恢復和加持。現在我不用和別人握手,也常會看到別人已經做過的和即將發生的一些事情。通過讀《轉法輪》一書,我知道這叫「宿命通」功能。
● 一次不可思議的躲難經歷
一次和村裡的孩子玩,在一家靠海的屋子外,這房子外有一個船塢,房子二樓有個陽台,陽台上有一個搖椅。這屋子已經空了多年,門窗都被封起來了。我們在海里玩,突然覺得水深了很多,下面變成了泥不是沙。這時陽台上的門突然砰的一聲打開了,我們都看到一個老太太,走上陽台看著我們,大家都慌了,趕緊回船塢。我們都覺得奇怪,屋裡怎麼會有人呢?我望了她一會兒,她穿著一件白色睡袍,銀白色的頭髮,臉色很蒼白。她遙望著遠方的海水,然後坐到了搖椅上,來回搖。我是最後一個上岸的,忽然看見一條大鯊魚冒出水面,它偷襲我們,嘴是張開的。如果不是這個老太太,我們還在水裡玩,那就會被它吃掉。當我把這件事告訴母親,母親說那個老太太,幾年前就去世了,她的孩子曾經沉溺在海里再沒回來。
有一天,我和許多村民志願幫新屋主修屋子,我拿著一根油漆棍子,走到陽台門口,想出去看看那天老太太站過的和坐過搖椅的地方,被屋主拉住。我告訴他關於那天老太太的事,他說那是不可能的,陽台上的木頭已經破爛了,誰都不能呆在上面。他拿過油漆棍,刺在陽台的地板上,地板變成碎片,掉到下面的海里。可是孩子們那天確實都看到了老太太站在陽台上,還看到她坐在搖椅上。
● 兩位因緣不同的祖母
我有兩位祖母,一個對我很壞,她時常打我,修鍊了法輪大法後,我想她的所為至少也幫我消了業力。如果我不吃她做的食物,她就罰我跪在太陽底下,還要放鋁箔紙和很多米粒在我的膝蓋下面。她用去了葉子的樹枝抽我的腿,有時被抽出血,至今還有鞭痕。被罰一次可以是數小時。有時候她不給我飯吃,我就自己跑到奶羊那裡,抱著奶羊喝它的奶。但是很奇怪,她對我姐姐很好,總是有足夠的羊奶送到我姐姐面前。在我六歲的一天,我告訴她去看醫生,做身體檢查,因為我看到她胃裡有東西。她認為我咒她死,又打了我一頓。過了大約6個月,她病死了。
另外一位祖母,從來不打我。有一天我看見她背後有東西,��告訴她去醫院檢查。她聽了我的話,醫生髮現她的腎臟旁邊有瘤。及時除掉後,她身體一直很好,直到老死。
● 這世界上真有神靈
有一次,我和小朋友游泳,想潛過一條大船的底,去另外一邊玩。本該沿著船的寬度游過去,但我倆在船底迷失了方向,沿著船的長度來回遊,後來我們憋的氣不夠了,那位小朋友的情況更危急。我噴了一口氣,看到了氣泡走的方向,我就拉了他,跟著氣泡浮上到了水面。在出水前的一刻,我的肺被憋的像著火。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跟著氣泡游,只知道那次我們差點兒被淹死。雖然當時我只有七歲,但我沒有驚慌,還不忘拉著小朋友一起游上水面。
還有一次我潛伏到很深的海里去玩,一條鯊魚也在那裡,我想我不要動,否則會被它追擊。可是很長時間過去了,它還在那裡。我開始在心裡祈禱,如果這世界上真有神靈,就讓那條鯊魚快點走開。我這麼一想,那條鯊魚立刻遊走了。這一經歷讓我感覺到,冥冥之中,確有神靈。
● 附體害怕我
我家人好奇附體的事,帶了我去看一位能知道過去未來的人。這人能讓已死的人附在他身上說話,別人可以通過他和死去的親人對話。進屋後,那個人看看我,請求我坐在他的右邊,說我有一些特別的能量或能力。他還要求我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站起來。儀式開始了,可是這人像被動物附體,不能說話了。大家都很驚慌,有個人嚇得衝出屋外。我知道我不該站起來,因此我請求其他人制止那個往屋外沖的人,因為那人出去會有危險,我看到了他流很多血。但是屋子裡的人不相信我。那個人在衝出去之後被搶劫的人用刀子刺了很多次,流血而死。
我七歲時住在一個村莊里。一天,我在別人家裡看到一個被附體的人。他家人很害怕,找來一位神父,但神父也沒辦法。被附體的人不斷傷害自己。我本能地走到他身旁,用我的頭把他的頭迅速地推向了一面牆,附體動物立即離開了他。這事傳了出去,以後村裡有類似事件,人們都來請我幫忙。他們給我母親錢,因為我年紀小,他們要取得我母親的同意。當時我家裡很窮,母親甚至沒錢買鞋子給我穿,我基本上要光著腳走路,但我堅持拒絕他們的錢,並要求母親不要收。
● 不該得的就是得不到
十三歲那年,有段時間和我姨媽住在一起,她喜歡買彩票,希望中獎。一天,我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幫她選擇號碼,就拿了她的號碼錶來填。填好之後送給她,告訴她那些是中獎號碼。她只是把表格放在一邊。第二天我問她中了多少,她說她還沒買彩票。當號碼公布在電視上時,她開始哭,因為和我給她的所有號碼完全一致。如果她相信我,那次會中數百萬。她哭著哀求我再幫她選擇一次,但是我沒再幫她,也沒幫過任何人包括我自己選號碼,我從沒想過自己要去中獎。
在我住的村莊里,大多數孩子都有一輛自行車,但我沒有。一天,我幫助過的人,推來一輛漂亮的自行車,問我要不要買。我告訴他我不可能買得起,他說只要十塊錢。我聽了很興奮,趕快告訴我母親,她買給了我。後來我發現他本來要送給我,但他知道我會拒絕,因此才那麼便宜賣給我。
● 關鍵在你念頭正不正
十五歲的一天,我騎著一輛昂貴的自行車回家,那輛車是我用在餐館打工賺的錢買的。突然一輛汽車衝出跑道,撞在我腿上,把我撞飛到對面的電線杆上,我的頭重重的撞在上面,自行車的鐵架子都彎了。那司機要送我去醫院,我說我沒事,也根本沒想過要求他賠我錢或者賠我車。只是自己爬起來推著車回家了。那次我發現自己沒怎麼受傷。
● 不受魔鬼的誘惑
作為一個年青人,我曾到國外工作,一次我在旅店房間睡覺。突然被一陣從右側來的冷風驚醒:一個身穿黑色大衣的人坐在椅子上,他的臉被黑蓑篷遮住;他背後的牆上有個大洞,冷風由那裡竄出來。我立刻起身向門口望去,門上的鎖仍然鎖著,我不知他如何進來的。那人看到我醒來,站了起來,指著牆上的大洞,裡面出現一座巨大的城市,裡面有無數財寶,美女和人群。他說我可以擁有裡面的一切包括權力,如果我拜他為師。我闔上眼睛,把手放在臉上,使出全身的力氣大叫 「不」。等我睜開眼睛再看他時,他已經不在那裡了,洞也不在了,陰風也消失了,一切恢復了平靜。
● 踏破鐵鞋尋真愛──得來全不費功夫
我還是個孩子時,聽到一個聲音對我說一個名字:「JADE」,並暗示我,此女是我的真愛。我怕自己忘記,把這個名字寫在了一個本子上。長大後總是希望見到這個人,但我從沒遇到任何一個叫這個名字的人。我幾乎已經放棄了尋找,直到認識了我未來的妻子,她向我介紹了法輪大法。我們結婚以後,無意中我發現她的中文名字「玉」,就是英文的「JADE」。這使我更幸福和喜悅,因為我不僅娶到了一個從小就尋找的人,還同時得到了大法。
我還知道在來這個世界之前,就選擇了我的父母和出生地,我的父親是古巴人,但我卻出生在紐約法拉盛。法輪大法是我來到這個世界的原因。JADE是我要與之結為夫妻的人,是我最好的朋友和最佳拍檔,我們共同走在修鍊的路上,無比快樂。
二、遇難呈祥的神奇
2008年1月底,我去中餐館吃晚飯,看見一位女服務員,她的身體圍著一層白色透明的光環,與普通人非常不同。當她接近我時,她的光環顏色和我的融合成一個新的顏色,這種融合,我從未遇到。她向我洪法,我因此得法。
在我成長過程中,有一位老人和一位婦人一直跟著我,只有我能看見他們,其他人看不見。他們從來沒向我有什麼表示。得法後的一天我在煉第五套功法,他們出現在我面前,很滿意我煉法輪大法。過了一會兒,一個年青人穿著黃色袈裟向我走來,我不認識,JADE說是師父法身,這兩個人就走了,從此我的生活發生了天大的變化。
1,我修鍊兩個星期後,十幾年的高血壓不治而愈。開始醫生還讓我每天吃一半的葯,可是藥物反應令我難受。經檢查,醫生說我血壓很正常,不必再吃藥。
2,得法兩個月後,我遇到車禍。我的車完全被撞毀,在撞擊前的一刻,我看到一團黃色的光包圍著我,那個開車的人受了傷,但我覺得自己沒事。公司要求我做身體檢查,掃瞄機顯示我背部5塊骨頭錯位。醫生建議手術和使用止痛藥,不可以搬動35磅以上的重物;或者,他建議我辦理殘疾。可是我不覺得痛,沒覺得有什麼異樣,有時還搬上百磅的重物,直到今天已經一年半了,我從沒吃過任何葯,也沒做手術,更沒辦殘疾。我的醫生無法接受,問我到底用了什麼方法治療?我說我修鍊法輪大法。
車禍後的一天,我在房間里發正念,結束後,我發現房間里還有一個人,站在我卧室的窗旁,他身穿黃色袈裟,中國人面孔,非常年青清瘦。我不能確定他是誰,這時候他對我說:我是李洪志。當我聽到這個名字,本能地跪了下來。他教了我很多事,主要是如何做一個好的修鍊人,如何去幫助別人,放下名利。我感覺他說了兩個小時,其實只有四分鐘,從5:10AM到5:14AM。他說話時,我能聽到他,但他的嘴並沒動,他對我說英文。我當時還沒和JADE結婚,但他的口氣好像我已經和她結了婚甚至有了孩子,他還告訴了我一些和我家庭有關的將來的事。他讓我小心,工作時會有生命危險,說我到時候會知道該怎麼做。
我相信他的話,在他面前覺得很安全平和。他不要我跪,扶我站起來,我一下子好像被推回這個空間,向後差點兒飄起來。我把這件事告訴了JADE,因為師父的法身說我可以信任她。她告訴我:「92年得法的一位老弟子告訴我,危難時雙手合十,喊師父的名字三次,師父會來救你。我剛得法時,在夢裡危難時只是想起師父的名字,還沒喊,已經管用。」
● 只有天使,才有這樣的奇蹟
一天,我在工作時的緊要關頭,覺得有必要穿上防彈衣,別人都說沒必要,他們不穿,我相信師父的話,並清晰地記得,毫不猶豫地穿上了。
開始,我胸部被一顆子彈射中,衝力把我推出5米多遠,摔倒在地,兇手走過來對著我的胸膛又是一槍,兇手用的子彈足以穿透40層以上防彈衣,然後再進入身體爆炸。情況相當危急,我什麼都沒想,只是高聲喊起師父的名字。兇手聽到我在高喊,奸笑起來,走到離我不到一米遠的地方,對準我的腦袋,再次舉起了槍。 我眼睜睜地望著鋼硬的槍頭,第三次喊出了師父的名字!與此同時,我聽到了扣動扳機的聲音「喀嚓」。
這時,我看到師父的法身!在天花板!正望著我微笑。師父的嘴還是沒動,但聲音(英文)在空中響起:「我的兒子,我為你驕傲!」,而後,我看見他的每一個細胞化作一朵優曇婆羅花,射向四處,師父就這樣隱去了。
神奇,兇手近距離扣動扳機對著我的頭射的第三顆子彈,始終留在他的槍里沒有射出來。隨後,我失去了知覺。
直升飛機送我到醫院緊急搶救,醫生們努力挽救我的生命。他們做了很多X光片和CT掃瞄,結果顯示,我心臟周圍的骨頭斷裂,動脈在出血,胸部凹陷,皮膚呈黑藍色。醫生說要通知家人,做最壞的打算。
聽到這個消息,我的同事抱著我的頭哭了,眼淚滴到我的臉上。我告訴他,不要擔心,我沒事。請他幫我用盤腿的方式坐起來,以便發正念。但是我當時太虛弱了,單手很難保持立掌,可是我還是盡我的能力去做。
醫生進房來,看到我還坐著,他簡直不敢相信。我告訴他法輪大法是神奇的,我不會有事。醫生們決定重新為我檢查,說我的情況好過他們期望的很多。檢測時,機器一再故障,醫生說他們的儀器似乎受到很大幹擾,無法調整。在這時,我發覺到胸口裡面有強烈的移動感,我相信是師父在為我修補,那能量相當強,蓋過醫療設備。
第二套檢查結果出來了,醫生們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X光片和CT掃瞄均顯示沒有骨折,沒有內出血,胸部沒有任何凹陷,反而胸骨極硬,皮膚只有輕微變色,肌肉和骨骼全都正常。當醫生們看完拍的片子後,一個醫生望著另外一個醫生說:「他是天使,所有的傷都不見了。只有天使,才有這樣的奇蹟!」
我的上司正準備通知我家人,說我有可能殉職,他及時接到了醫院打去的第二通電話,說我沒有危險。我的防彈衣不足阻擋那種子彈,因此被拿去化驗。報告顯示,中彈部位的面料被更改,專家也不知道其材料構成。為證明這點,我的上司拿我的防彈衣做測驗,用相同的槍和子彈,在相同的距離,一槍打過去,被實驗物體比我的肉體結實多了,大面積化成碎片,子彈穿透防彈衣的前胸和後背及實驗物體,射了出去。而子彈打在那天我穿過的防彈衣的中彈部位,還是射不過去。他們將這件防彈衣交給製作商,要求訂做與中彈部位相同面料的防彈衣。廠方拒絕了我們的訂單,說找不到相同面料,他們自己也從來沒見過,面料極其堅硬,想切下來取塊樣品也切不下來。
我的上司不只一次問我,有沒有在防彈衣里放什麼東西。我說我沒有,並告訴他,我要感謝我的師父,是他救了我的命。
現在我的上司(戰神)和一位同事已經成為堅定的法輪大法弟子,因為他們也親身經歷了師父的救命之恩。那位在醫院照顧過我的同事,在我們的神奇經歷感召下,也已開始修鍊。自此,我發現我的胸膛變得非常堅硬,像鋼鐵鑄造的一樣,骨頭和肌肉都強而有力。
後來在一次打坐中,師父把我的主元神調去另外空間,那裡有高山流水,告訴我,當時師父用自己的手,擋在我的胸口上,子彈透過師父的手撞在防彈衣上,故而,防彈衣的那個部位上留下了師父的能量,師父的能量改變了防彈衣那部位的物質結構,所以專家既驗不出防彈衣是什麼做的,想切塊樣品也切不下來。
● 只要你在,我們敢坐在原子彈上
一次木製的機件倒塌,響聲很大,我的右臂和一部份身體被壓在下面,右臂附近的木頭折斷。我的上司要送我上醫院,因為他認為我的手臂必然也斷了。 他拍了照片,留作事故記錄。我告訴他我沒事,不需要任何治療,並繼續工作。我這個上司,很嘆服大法的超常。
一次,在實驗過程中,生產線危險物品泄漏,和我同一個工作間的同事,在我離開的2分鐘後,當場殉職。我曾在前一天向他闡述法輪功是教人向善的,他已經表示要學,我剛要教他動作,他被叫走,不想第二天命喪黃泉。
事發現場,除了我辦公桌方圓不到一米的範圍,其餘全部被炸毀,也就是說,即使我當時沒離開現場,也不會有任何危險,但是我彷彿被上了雙保險,在那一刻,師父還是讓我離開了。從那天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只要我離開化驗室,別的同事無一例外,悉數離席。他們說,只要我在,他們敢坐在原子彈上。我對他們說,希望他們儘早修鍊,不要留有那位殉職同事的遺憾。
我的經歷在我們系統傳開,我成了大難不死的名人,人人稱羨。而我的上司(戰神���因為修鍊大法而得到了師父加持非常豐富的功能,在工作中發揮奇效。
這位被稱作「天使」的美國特種部隊軍人最後寫道:「我非常感激師尊的救度,不僅挽救了我的命,還洗凈了我的靈魂和思想。我想讓所有讀到這篇文章的人知道,能得大法,多麼幸運。 」△
(人民報首發)
部份資料來源:正見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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