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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ngkongoapes · 5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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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i0823 · 6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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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画「刀剣乱舞」・映画「刀剣乱舞」大展覧会
映画「刀剣乱舞」(舞台挨拶+応援上映)・映画「刀剣乱舞」大展覧会 電影總共看了八次(含一場舞台挨拶,兩場應援),也去了大展覽會,就來寫寫心得吧!
電影刀劍亂舞的場刊跟大展覽會的特典小冊/展覽內容都會劇透。真心覺得的看完電影再去會比較好。還有電影其實有副標,播完副標才出來,因為副標也會劇透...是踩地雷嗎?怎麼到處都埋雷啊XDDD
所以說下面整篇心得都是雷XD
映画「刀剣乱舞」大展覧会 展覽算普通,票價來講有點貴。但附了小冊子就覺得還好(容易滿足的人
因為看展前一天去看了舞台挨拶,那時候中途講到日本號,電波小廣瀨突然就說起了櫃子怎樣(不只是在場的觀客們,連演員們大家都滿頭問號?。定本跟HRK就回應小廣瀨,跟小廣瀨討論起來,但原本這邊是在MC在問岩永的,鯛造和導演就應和岩永的話,就變成分開兩邊在討論不一樣的話題,最後就被吐槽了。小廣瀨那邊最後也沒有討論出什麼,片段的內容拼湊出來小廣瀨應該是指大展覽會日本號太大隻,是要別人的三倍長的櫃子才收納的進去。但為何他的語彙力這麼片段&總是這麼突然冒出。還有中途他也插了一句,說日本號在非戰鬥中的時候,武器上是插著毛茸茸的套子保護著,看起來很像收音師(音声さん)XDDD 不過這個我第一次看電影也有有這麼想XDDDD
會場日本號展出真的是在很長很長的櫃子!
展區第一個觀賞影片,是情境還原出征前的那個儀式。正前方與兩側共三幕的投影令人投入影像的,最後真的有風吹出來,挺喜歡的,有種切換世界的概念。然後進去就是八位刀劍的服裝展示與角色介紹,除了和田沒有簽名以外,其他角色都有簽名。
再來是中彈的三日��服裝與信長公的服裝,以及朔行軍還有無銘的服裝。之後換到一區可以還原審神者的那個畫面,是可以坐上去當審神者。(我圍觀一下然後看了旁邊展示就走了。
最後一區就是電影拍攝幕後的一些設定之類的,有分鏡與美術設定還有拍攝地的地圖,一小區的花絮照(只記得北村每張都很可愛XD) 還有最後一位刀劍的服裝展示與角色介紹(電影原創角),跟特別影像-電影拍攝秘話以及演員對展覽的小對談,秘話有箭射中空拍幾的畫面。中箭並沒有想像中的震撼,但有空拍機中箭後倒下來掉到地上時所拍攝的畫面,那個落下的攝影覺得可憐www 演員的小對談分兩組,我只記得和田那組,和田聒聒躁躁的,結果岩永跟定本都沒講到話就結束了,和田本來還要他們兩個人說點什麼,結果工作人員說時間夠了,就收尾結束了。有夠爆笑的XDD
大展覽會雖然序號在快三百號,我算看得很快了,能拍照的地方都拍了,不過都是隨手拍拍而已。人太多的我都避掉,假髮沒有特別去看以外,因為假髮放的位置太尷尬,放在影片區前面,看影片的那麼多人擠...),能看得都看了。花的時間沒有很長,但出來的時候,和菓子就已經完售,朱印貼紙所剩不多,排隊快到我的時候朱印貼紙就賣完了(哭。雖然每個場次都有分別備量,我是10點的場次,朱印賣完時是11點半左右,朱印貼紙明明就有限購兩張。為什麼還會賣完呢QQ
映画「刀剣乱舞」(舞台挨拶+応援上映) 我總共看了八次(艸 原本是打算一週去一次的,但才上映一個月我去了八次,等於每週去兩次啊!第一場是去看二日目舞台挨拶的,看完接著看演員們,好可愛!!!最後一場是去應援場,好想跟著揮螢光棒。( ´ ▽ ` )ノ(沒有通用螢光棒的人
畫面美美的,劇情蠻有內容,還滿推薦的。但要推薦給一般人好像有點困難,還是大概要知道一點點的歷史會比較好,至少要知道本能寺之變/織田信長/森蘭丸/明智光秀/羽柴秀吉。雖然對於有接觸日劇、日本電影、動漫的人來說不難,但沒接觸的人可能不一定知道了。
一開場先是三日月跟審神者的對話,兩人之間的對話隱隱約約可以感覺藏了秘密。
審神者顧忌到刀的心情,所以對派出跟本能寺之變有淵源的刀上戰場這點覺得不妥,但又沒人手最後還是派了。隊長三日月、隊員:山姥切、長谷部、日本號、藥研、不動六名出征本能寺的戰場,在戰場上明智光秀那一側山姥切與藥研遇上了一個很難纏且跟平時的朔行軍不太一樣的刀。而蘭丸與信長這邊,三日月在宅邸裡剷除朔行軍,而一方面蘭丸與明智光修的兵馬奮戰。不動、日本號、長谷部也在這邊戰鬥著,知道自己的前任主人會戰死在這裡,卻不能前去營救,不動心裡萬丈波瀾的,卻還是冷靜地完成任務。很喜歡不動那一段凝視。
任務完成後回到本丸,鶯丸登場了。這裡的鶯丸是三日月的搭檔,三日月外出鶯丸就負責顧家(這說法好像哪裏怪怪的。鶯丸就先碎念了要不動不要喝太多酒。不動反斥這是慶祝的酒,日本號就拉著不動要喝酒去。覺得不動這邊也有點想借酒消愁。 三日月就使了眼色給鶯丸,就隨不動意思了。好喜歡這一小段的互動!有發覺不動的心情而幫忙掩飾的日本號,察覺到不動的心情而使眼色暗示鶯丸的三日月,而看了三日月的眼神就懂得鶯丸,好喜歡三日月跟鶯丸兩人互看就相通的這段啊啊啊啊,之後買BD想做成動圖>////<
鶯丸後來就說了有新人進來,新人是骨喰。藥研馬上喊了哥哥,但骨喰因葬身火窟,失去了身為刀時期的記憶。之後大家聚在一起喝茶吃茶點,長谷部抱怨最近都見不到主人,覺得三日月最近不知道在盤算什麼,只有三日月能見到主人。嗆嗆的長谷部可愛~(但我覺得和田跟荒牧跟其他人相較之下,這兩個人很不太會演...。在舞台時就有這麼覺得了,但電影上感覺就更明顯,就沒什麼突出的表現,也許是因為角色戲份不多的關係吧。)
信長公存活下來,被無銘帶到洞窟,又提供朔行軍供信長差遣。而本丸這邊審神者也查覺異樣,找了三日月來協議戰術。其他人聚在一塊在討論為何信長公存活下來,當初離開時就沒有朔行軍的殘存的跡象了。藥研想到跟無銘對打時,覺得無銘散發的氣息很不一樣,跟一般的朔行軍相較起來,朔行軍的氣息很微弱。但任務完成一行人離開了這個時空時,鏡頭帶到大太刀站在城上...是無銘就算了(無銘真身是刀劍男子),但是是大太刀啊!怎麼都沒有人察覺!
自己解釋法是1.審神者因年紀到了也適逢退位,而能力下降了。三日月過於擔心審神者也沒有察覺到有漏網之魚。2.大太刀利用了無銘隱藏了部分的氣息。
不能讓歷史被破壞,所以又再次出征,鶯丸隱約察覺到審神者的異狀,三日月也跟鶯丸說了實情,日本號經過時偷聽,聽到三日月抱持著要辭退近侍的決心出征…。日本號除了外型很還原,身型修長腿超長很帥之外,其實滿喜歡他的演出的感覺。
回到天正10年,明智光秀短暫的得到天下,馬上又被羽柴秀吉給逼退,秀吉頂著要為主人信長報仇的旗討伐光秀。此時信長派人送密函給秀吉,打算密會秀吉。長谷部對三日月的不滿爆發,覺得在此時阻止秀吉與信長的見面應該是優先的。日本號也表示雖然相信三日月,不知道三日月有什麼盤算,也告誡三日月不說出來沒有人會知道的...。藥研跟山姥切也對三日月抱持著不滿,依照三日月的分配去監視明智光秀的行動。
在山厓上在偵查信長公動向時,一開始長谷部與藥研各自拿望遠鏡看,後來藥研說了無銘的事,山姥切就跟藥研拿了望遠鏡看。但最後長谷部與日本號離開,三日月也下達指示給藥研和山姥切,這時候藥研跟山姥切兩個人離開時手都拿著望遠鏡。一開始我想藥研的望遠鏡不是給山姥切了嗎?怎麼又有一隻?
以為不連戲,不過後來再看發現沒有不連戲,只是邏輯上怪怪的,我還是想不通為什麼。再看一次發現其實是長谷部的在離開之前遞給藥研了,而且是在其他角色說話時遞過去的(在背景畫面中,但...又有一個問題了,為什麼給藥研?你的也是跟藥研借的嗎?藥研是多啦A夢嗎?怎麼大家都跟他拿?還是藥研是小管家,東西都放他哪嗎?長谷部你們要分散進行跟蹤了,確定之後用不到望遠鏡嗎?(雖然他們直搗黃龍,根本用不到望遠鏡XDDD
長谷部跟日本號直接追溯行軍到秀吉那邊,對這邊抱持著很大的疑問:1秀吉軍的太隨便的放人進去了。2長谷部與日本號也太莽撞地直接跟秀吉接觸了。不過,這段還滿可愛的,被逼問的長谷部萌萌噠XD 最後跟著秀吉出征,快到安土城時,陪秀吉入浴。秀吉才坦白自己的目的,然後暗樁狙擊長谷部他們。
雖然第一次看就知道猿去見信長公的目的是什麼,但看到最後信長公問三日月這是正確的歷史嗎?三日月才道出信長公不是在本能寺切腹自殺,而是在安土城(這段有配上藥研的甦醒遺忘的記憶)。信長難以置信地問三日月為什麼知道,鏡頭帶到秀吉拔出刀子。才知道原來三日月是參與了這長戰役的見證。(很喜歡這段結果出來的感覺,覺得編劇真的很厲害。運用了正史與野史,三日月與信長在安土城內的對談都讓我覺得很有深度。
我本來是想世人都不知道信長還活著,而且本能寺又消耗了他大多數的兵力,即使有剩也都是殘兵敗將了。秀吉這連幾天席捲天下,怎麼可能還去接主子。反正沒人知道當然是趁機做掉,換自己當山大佬啊。支開親信單獨會見使者,一直確認主子是否活著。就是不想讓其他人知道,他對外都是宣稱要去鏟除明智光秀的殘黨為主子報仇,這樣看起來又很忠心,裡外都有照應到。
應援上映的一些心得
原來應援是從前面預告的廣告就開始了,第一支預告是基德。一開播就爆尖叫了(大爆笑 除了トラさん這隻比較走溫馨向的比較沒出聲,PRINCE OF LEGEND 也是一直喊,本來又很好笑的預告,一起喊王子更是笑死人XDDD
最喜歡一開場大家手燈轉紅色,跟著火一起搖,還有火燒安土城那段,也是紅手燈的跟著猴子一起喊燒吧燒吧!笑死我XDD 還有信長公一出來大家就狂喊殿〜應援色是紅色(因為畫面一直有火嗎XDDDD。還有大家出發跟回村(?傳送時的櫻花飛舞,大家也會轉粉紅燈一起搖XDDD
不過還是出現滿多會有點爆雷的喊台詞或問話,雖然在場一定都看過(因為大家手燈換色都提前換...都知道後面是誰登場了),但是被這樣吵還是很不爽啊!ˋ皿ˊ 雖然說可以出聲,有點爆雷的發言還是要避開吧...
自己看的時候還沒這麼在意,但在應援場上被其他人給逗到忍笑到不行。最後安土城三日月結束了和信長公的對話,離開信長身邊要開始清掃溯行軍,在走廊上對戰的那一幕。三日月登場對上溯行軍就念了「講這麼多次你們還是不脫鞋就踏進來」,但這段馬上接骨喰上來跟三日月會合的啊!!!骨喰是穿著鞋子噠噠噠的上來的啊啊啊!骨喰一登場,大家都在喊骨喰這樣不行、禁止穿鞋、下次要注意啊!喊到我都覺得骨喰犯了大錯,嚴重到好像回去會被三日月吊起來打一樣(並不會
搞到後面我就很在意最後本丸之戰,一開始三日月是到主屋內擋下大太刀,跟主人匯報與道別(這段看了好想哭,嗚嗚嗚),把大太刀轟下來之後,三日月也下來到庭院,大家一起打大太刀。因為前段的鞋子事件,搞的���很想知道這段三日月在庭院有沒有穿鞋,因為他是從主屋直接飛下來,感覺應該要沒穿鞋(喂。但鏡頭都沒有照到他的腳,所以得不到答案XDDDD
不過從雜誌上的側拍照那段是有穿鞋的(因為不連貫,所以電影才沒照到鞋子吧,不然三日月也太迅速了XDDD
NO MORE映画泥棒的合作影片,第一輯看2次、第二輯看2次、第三輯看4次。這個合作影片真的好可愛。是說第三週有因為電影延長而繼續耶!唯一放兩週!本來因爲時間的關係第三輯的只會看的到一次,以為一週時間到就會撤下了。但還是繼續所以就看了四次XD
幾乎每一場都很認真看,第一次看就被山本耕史與小演員們演技的落差嚇到,也不是小演員不好,就是總覺得哪邊怪怪的。但看了六次才驚覺三日月的演技非常很細膩,都是很細瑣的地方(明明就我推我看六次才發現,真想問自己之前都看哪?在看藥研的腿(爆
很喜歡出征後回來的那兩段,第一段回來是鶯丸出來迎接。鶯丸斥責了不動,要不動別那麼常喝酒,三日月與鶯丸的眼神交會,三日月要鶯丸這次就放過不動,因為不動剛經歷了當初與主人訣別的那場難過的戰役。第二段是三日月最後回到本丸跟主人回報與道別的時候。審神者交代完請三日月繼續守護未來後就消失了,送別主人的三日月最後闔上眼那段真的很美但好感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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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dcbgt1-blog · 5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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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苦日子過完,我們就分手吧
把苦日子過完,我們就分手吧
今年五壹,大學畢業三年後的同學聚會。
席間推杯換盞,有混得好的哥們兒已經開了餐飲分店,最吊兒郎當的蔣胖子卻做了老師,最狠的是當初我們班第壹大女學霸,持久液抱著個孩子來參加的。
三年壹個輪回啊。
“爽子,妳這狗日的這兩年跑哪去了?西裝革履的都快認不出來了。”同寢的大劉壹到就攬著我肩膀大聲嚷嚷,“這位是……”
“我女朋友,孫菲。”我介紹道。
“妳小子挺有福氣啊,來,大妹子,跟哥說說,看上我們陳爽哪點了?會唱歌能寫詩?”大劉自來熟道。
“他還有這本事?”孫菲臉上帶著不加掩飾的驚詫問我。
我聳聳肩:“哥們兒會的可就多了。”
“那可不,不然憑啥拱走我們班最水靈那個妹子對吧……”大劉說道。
看到孫菲好奇的目光,我低頭苦笑。
偶然擡眼,正好看到壹個身影進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走錯道了才找到這裏。”
我恍如隔世,這丫頭……
在大學裏,我單身了兩年,在大三那年莫名其妙地和何安在壹起了。
真沒有誰追誰的說法。
大壹的時候,我們壹起報了文學社熟悉了。
大二的時候,我們經常壹起吃飯散步泡圖書館。
工科班上對文學感興趣的不是沒有,少,持久藥也是像我這樣稍微能寫點騷氣十足文字的娃在這個班才能入得了何安的法眼。
但是實話實說何安也不是特別漂亮,只不過在我們班顯得漂亮罷了,綠葉多了狗尾巴花也是很美的就是這個道理了。
我們長時間的形影不離讓大家都在好奇我們是不是在壹起了。
開始還解釋壹下,後來就懶得解釋了,後來我問她我們什麽時候在壹起的,她也說不清楚。
只知道是大三上學期。
三四線城市的生活消費低,但大學生的生活費也就那麽點,也養不起太奢侈的想法。那個時候談戀愛就真的是在“談”戀愛,不停地說,我廢話本來就多,於是壹般就是我天馬行空地跟何安亂扯,她笑瞇瞇地聽,時不時說句話能讓我糾結半天。
天橋上,馬路邊,我牽著她到處閑逛。
我那會兒覺得她走的是仙女路線,大壹大二再怎麽熟悉終歸也是有保留的,大三我們感情迅速升溫。
無憂無慮,還要想法找點愛情的醋來吃給生活添點樂子。
比如我跟哪個姑娘多聊了幾句她還能作壹下生個氣,我還得拌醜逗笑去哄她,她挺高興我也跟著傻樂。比如她不要我抽煙,我就偷偷摸摸在寢室抽,見她之前還得嚼口香糖,壹被發現就寫檢討書。比如每個月前半月我帶著她吃吃吃喝喝喝然後後半月我就跟著她吃食堂,咬牙切齒道媳婦兒我們下個月要節約,扳著手指數爸媽發救命錢的日子還有幾天。
吃土吃得兩個人都妳儂我儂的。
何安這丫是個路癡,德國必邦我經常會收到各種短信,叫我幫她在電腦上查公交路線,什麽站坐哪路車,就這樣她還迷路了不少次哭哭啼啼給我打電話:“老���我又找不著路了。”
不管那個時候我是在睡覺看書或者打遊戲或者畫圖編程,我都壹下子站起身來說道:“別怕,周圍有什麽標誌性建築,我來找妳。”
很多次我都想罵她,但看著她撅著嘴的可憐樣子我又心軟,於是在以後出門我有空的話都是先送她到目的地。
實話實說我本來不相信有路癡這種說法的……但我發現當我腦子裏已經有這個城市的地圖的時候,我還是相信了吧。
畢業那會兒流行分手,男女朋友各有打算或者家裏各有實際的安排,怨不得誰勞燕分飛,壹時之間畢業季加分手季的傷感蔓延在整個學校。
何安問我怎麽想的?我說還能���想,妳缺了我能找得到路麽?她就傻樂著笑,然後繼續準備說課,她要拿教師資格證。
我忙著遞簡歷,我們這行還是得講究出身名門,找工作挺不順心的,那時候正準備去廣州,畢竟大城市機會多壹點。
北上廣哪有這麽吃人?這年生只要不懶總歸餓不死,我當初就抱著這個想法準備去投奔壹對師兄師姐,他們正運營著壹個app,有個很小的創業團隊。
我當時和她商量:“跟不跟我去廣州?還是妳留在四川?”
何安撇撇嘴:“我呸,異地戀這玩意兒有多苦妳又不是不知道,見不到妳我得有多慌啊。”
我當時樂得跟什麽似的:“去廣州壹年過後我們回來就見家長?”何安笑得很開心:“本姑娘才不要吊死在妳這棵樹上呢,還是個歪脖子樹。”我去撓她癢癢:“得了吧,有樹給妳吊就不錯了。”
晚上,我躺在床上整理簡歷。
她壹條短信發來:“老公,沒大房子大車本姑娘可不嫁。”後面跟了壹個調皮吐舌頭的表情。
我叼著壹根煙揉揉太陽穴,回道:“妳這二楞子,都叫老公了還要啥子車房哦,洗洗睡吧。”
她秒回:“哼……”壹排省略號點點點,接著又過來壹條:“妳說妳媽媽要是不喜歡我怎麽辦?”
我哈哈大笑,回道:“這有啥,我帶妳私奔。”
那年拿了畢業證,我們去了廣州。
剛去的時候住在新造,美國黑金大學城那邊兒,主要房租比較便宜,能省壹點兒是壹點兒,恰好何安說旁邊中小學啊補習班啊什麽的挺多,方便她找工作。租了個套壹,押壹付六給了半年,是六百來塊壹個月還是七百來塊我忘了,反正就跟大學裏出來租房的情侶差不多,環境就很不上檔次了,但那會兒誰在乎這個。
我上班的地方在曉港那邊,每天早上七點多起床,4號線轉8號線,用壹個鐘頭的樣子飛奔去上班。九點之前到地兒。
工作內容就是壹天盯著電腦劈裏啪啦的打代碼,然後就是測試,然後就是檢查bug,然後繼續測試,然後查新的bug,有時候眼花了或者困了就喝杯濃茶繼續開幹。那時候覺得嵌入式軟件工程師發展前景挺好的,但大學真學的挺水的,摸爬滾打又學著走。主要工作是基於SoC系統來實現某些具體功能,還是程序猿,偏c偶爾用c++。
拿到第壹個月三千三百塊工資,我沾沾自喜,實在話,雖然累點兒,我比同時期我們還在崗位實習的同學拿的還要多壹點兒,何況還是創業型團隊。
何安在壹個培訓學校做英語培訓老師。
我本來壹直感嘆這丫頭比在學校時成長不少,至少能找到路了。有天下班下得早我去她學校找她。
她正舉著宣傳牌子回來,那牌子比她個頭都大,她臉上有汗珠,小臉曬得通紅。
我看著心疼,忙過去接著她的牌子,挺沈,我壹直不知道現在教育培訓行業基本上都這樣,老師既是免費廣告勞力還是電話營銷實踐者。
她壹見我來,驚喜道:“老公妳怎麽來了?”
她旁邊也有她的同事,和她個頭差不多大,挺大大咧咧壹姑娘,跟我打招呼,還順便嘲笑了何安老迷路的事情。
我聽得有些詫異,怎麽還迷路嗎?
晚上我背著她往回走,她手上提著高跟鞋:“老公妳來接我我好開心啊。”
我心裏挺不是滋味的,問她:“妳們平時工作都這樣?”她趴在我背上:“沒課的老師就出去舉牌子發廣告單,或者對著電話單盲打。也沒什麽的,都這樣,做到教學主管那位置就不用出門舉牌子了。”
我沈默了壹會兒,接著問道:“妳迷路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
何安的職業正裝隔著我的體恤顯得棱角分明,然後她小聲說道:“老公妳平時工作就挺累了……”
我聽到這話挺酸,但又覺得溫暖。
壹路無話,晚上疲倦至極的她在我懷裏睡得熟了,我卻怎麽都睡不著,穿著高跟鞋舉著牌子在太陽下曬,2h2d或者對著電話盲打大海撈針接受白眼和���諷,底薪少得可憐什麽都看業績。
要對得起自己懷裏的娘們兒。這是那天晚上我睡前發的壹條社交動態。
但是創業公司沖出來的是真的很少,在廣州這個地方,壹個招牌砸下來十個人,九個人都是創業公司的CEO,還有壹個是準備出來創業的預備CEO。
最直接的,就是工資開始只發壹部分了。
那是我和何安到廣州的第五個月,我第壹次只拿了六百塊。
房租連上存的應該夠馬上要續的房租。持久液 持久藥  德國必邦 美國黑金  2h2d  綠騎士   必利勁 必利吉
我開始接兼職,在某某創客平臺,也開始替別人寫軟文寫硬文,但實話實說,壹個程序狗單打獨鬥能掙到錢的,少,是真少,不僅是因為工作量壹個完不成,也因為各行各業其實都有門路渠道,妳進不去就是進不去。
那段時間全靠那些網上的雞湯文章來補正能量,雖然沒什麽卵用至少能讓我相信我這就是美好生活前的所必須受得苦難。綠騎士
沒有人能理解妳的茫然和苦楚。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何安還是在那個培訓學校,工資開始高了起來,不僅是因為回頭學生多了,還有各種意外收獲,但是還是很少。
第六個月,師兄告訴我這月沒錢可以給。我本來想罵,但是師兄雙眼布滿血絲壹看就好久都沒睡安生了。他壓力肯定是比我大的,再說罵能拿到錢嗎?
團隊的人開始有人走了,先是文案,然後前端,短短兩周,團隊只剩下五個人,那時我不僅要寫代碼,還要兼職想文案做策劃,拿到天使已然是天方夜譚。
我剛畢業那會兒抽22塊的軟雲煙,後來抽11塊的白沙煙,再後來我戒了,不是因為我意識到不健康,而是我沒錢抽煙。
我第壹次和何安發脾氣,是因為她給我買了壹個錢包,什麽牌子的我忘了,壹個輕奢吧。
那天是我23歲的生日。
我怪她亂用錢,她委屈,就這樣吵了壹架。
最主要的原因是生日前幾天我去她學校等她下班,看到壹個年紀和我差不多大的男人捧著壹束玫瑰要送給她,何安拒絕了,但是那個男人的車我認得,嗯,瑪莎拉蒂。
我就在街道轉角,何安看不到的地方,淚流���面。
我連像大學壹樣威脅情敵上去揍那個男人的勇氣都沒有,只是狠狠給了自己壹個耳光。
晚上回家她壹字不提,還收拾屋子。
吵架後她紅著眼睛坐在床頭,壹邊哭壹邊給我發短信:“老公我還等著妳的大房子和大車子呢。”我在客廳看到這條短信,也紅了眼睛,走進去就把她抱住,也不知道說啥。
就只是想抱她。
最後我們分食了壹個小蛋糕。
我想起大學那會兒誰說過壹句很有意思的話:靠著愛情就能生活的年紀就是壹輩子最懷念的時候。
第二天,我從壹份沒有工資的正職工作變成了四份散碎銀子的兼職工作。
在大學城賣水果,在創客團隊接大單子中的小部分,在新媒體寫軟文硬文,然後還變成了微商,做流量充值代理,月中的時候我還找到壹份家教工作,幫壹個高二的小孩補習數學。
壹個月做下來,我掙了五千壹百五十六塊,已經用了三千左右。何安有個小賬本,專門用來記賬,我看到壹月壹月的赤字終於有了進賬,是真高興。
何安就更高興了。
於是我們開始計劃著等房子到期了搬到壹個環境好壹點兒的地方,至少能不像這個小區壹樣那麽吵。
也是這種時候才有心思啪啪啪壹次。
實在話,之前有看他們在社交軟件上吐槽性生活的事情。講真的,當妳和妳女朋友都極度疲憊從身體到靈魂都感覺無力的時候,妳們都不會想這方面,那時候壹下班就四個大字在腦中盤旋:洗洗睡吧。
於是這樣我們真的就算在廣州能活下去了。
過年的時候回到四川,我們見了彼此的家長,何安跟我說她媽媽可能有點勢利,叫我多留心點。我問她說我是幹嘛的,她吐吐舌頭說我現在在廣州開公司,我哈哈壹笑,問她見過蹬三輪寫文案的老總沒?何安恨鐵不成鋼地掐我,說道這還不是為明媒正娶本姑娘來著?
我傻樂,跟著她上了門,她媽媽卻沒有表露出壹點勢利的感覺,待我很好。
兩邊都是工薪階層,我和何安約定再隔兩年存點錢回四川結婚。
回到廣州的時候,我卻因為學校周邊商販整改失去了賣水果這路子,好歹那個時候我的java和c++編程能力和大學那會兒已然是天壤之別,順利地找到了壹家大公司。
何安那個培訓學校教學部的主管跳槽了,何安成了新的教學主管。
我們搬到了壹個環境很好的小區,那時候我們雖然沒有半點存款,但是畢竟收入穩定來著,畢業才壹年多壹點兒,也挺有成就感。
我們開始有空在周末約場電影,去廣州以前沒去過的地兒逛逛,開始有底氣地計劃未來。
大約半年後我就接到我哥的電話:“媽病了,挺重的。”
我當時腦子就轟的壹下就爆炸了,聽到了那壹長串很古怪的醫學專用名稱和我媽持續兩個月的低燒,只理解到了壹點,肝癌,晚期。
我馬上準備回去,晚上何安下班我跟她壹說,她沈默了好久,我也沈默了好久。
然後她拿著兩張卡出來了。
壹張是我們共同的積蓄,兩萬六千四百塊。
壹張是她媽給她拿的,五萬塊。
家長給的錢最開始我也有,但是我倆收入加在壹起都拿不到三千塊的那幾個月裏,我偷偷地說是公司發的獎金給我們倆壹起到外面打牙祭加餐了。
我抱了抱她,定了白雲到雙流的機票。
“老公,妳什麽時候回來?”何安咬咬牙,抱著我的腰說道。
“很快。”我說道。
十壹
確實很快,我媽堅持了53天,離開了這個世界,家裏壹共欠下了36萬的債務,沒有所謂什麽人性陰暗,親友都拿出了自己的閑錢,我哥也沒半分說的,直接就把爸媽給他準備娶媳婦兒的房子賣了,很小,全部錢留了個租房子的錢,其余的都交給了我爸。
我在廣州的工作已經隨著我壹周不到崗位丟了。
何安給我打了三次錢,壹次三萬,壹次兩萬,壹次壹萬。
我在料理我媽的後事的時候在考慮,還是留在家裏吧,但是何安怎麽辦?我給她打電話她都是安慰我。
這個時候我接到何安爸爸的電話,說知道我家裏的事情了,勸說我和何安分手,很理智,也沒有半點出言不遜。
“小爽啊,我知道妳是個好孩子,但是還是希望妳體諒壹下我們作為爸爸媽媽的心。”這是何安爸爸跟我說的最後壹句話。
我本來有些惱怒,但是我哥在旁邊說道:“他也是站在何安立場上考慮罷了,是妳女兒要嫁這樣的妳會願意嗎?”
對啊,沒有人天生就是來跟妳吃苦的呀。
於是在那天晚上,我跟何安打電話,何安顯然也是跟她爸媽交談過了,壹邊哭著壹邊壹個勁地跟我說:“對不起,陳爽,對不起,陳爽……”
我心裏苦,嘴上還是笑著說道:“沒啥,我也想跟妳說的,跟了我四年,啥福都沒享到過,挺對不住的。這下就變成前男友了啊……”
對不起,大房子和大車子沒來得及給妳了,謝謝妳啊,何安。
我掛了電話,壹個人站在陽臺壹邊哭壹邊抽煙,長時間不抽煙帶來的眩暈感讓我想吐,但我更想抽煙。
十二
畢業第三年,我繼續敲我的代碼,不停接活兒還債,我哥也是不停地除了本職做兼職,大半年下來還掉了不少,日子重新又走上���軌。
親戚朋友給我說了個女朋友,叫做孫菲,是個護士。
我答應著處著試試。
然後就收到老班長的短信說同學聚會。
我習慣性的翻到壹個標註是路癡小姐的電話,楞了楞,嘆口氣沒說話。
我知道,這個號碼我壹定能打通的。
……
“來,陳爽,孫菲,我敬妳們壹杯。”臉上紅撲撲的何安走過來,端著壹杯酒。
孫菲很有禮貌的舉杯,我壹仰頭,二兩半的白酒下肚,嗆得眼淚直流,孫菲埋怨道:“怎麽喝這麽急……”
何安坐在壹邊,大劉嚷道:“啥時候結婚啊?妳結婚不請老子我弄死妳。”
我沒吭聲,孫菲倒是說道:“快了,快了,年底吧。到時候大家都來熱鬧壹下啊。”
全桌因為這話又喧嘩起來。
我低著頭假裝沒緩過酒,側頭看了壹眼何安,她正抿著白酒,眼中帶淚。
肯定是嗆著的吧。
酒過三巡。
孫菲扶著我走出酒店,聽見何安在打電話:“嗯,結束了。”“妳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還能迷路啊?”“妳睡吧老公,我隔兩天就回廣州。”
我“哇”的壹口就吐出來了,借著酒勁就嗷嗷地哭了出來。
歇斯底裏。
我這輩子沒迷過路,只是等不到迷路的妳的電話了。
我們過夠了苦日子才分了手,怪可惜的。
十三
四川和廣東也就兩千多公裏,這樣的故事在兩個省所有城市每天都在發生。
真的謝謝妳陪我走過最苦的日子,真的,謝謝了。
他要對妳不好,告訴我,我揍他。
就像我現在才敢寫下這篇文字,耳朵裏是趙雷的《成都》。
我想想,嗯,廣州,帶不走的,只有妳。
我不敢讓妳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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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tharchive · 8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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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如意 by 控而已
1、第一章
  接到莫伯申電話的時候是下午六點半:“有沒有空?晚上一起吃飯,孫子大麻剛好都有空。”
  如果是孫子打來的話,他肯定拒絕了。下午熱得要命,路上一隻鳥都沒有,也沒有客人進來,到了四點多時,過去五天不知上哪去乘涼的靈感忽然回來了,就這麼持續了兩個小時,寫出兩分鐘左右。狀態正好,他想就這麼連晚飯都不吃,直接把店鋪開著到深夜,也許就能趕上下周的截稿日了。
  但勞模很少打電話約他。周原平時再怎麼沒耐性,對孫子怎麼無禮都可以,這位從小就被歸類為正常人、好學生的老友打電話來,他實在不好意思推脫。
  “在哪?”
  “還沒定,孫子下班了,說去接你。”勞模笑了笑說,“我估計快到你店裡了。”
  周原嘖了一聲:“先斬後奏啊。”
  “孫子說他今天一定要請客,怕你不鳥他,叫我打電話。”勞模的聲音聽起來有那���點無奈。
  勞模、孫子、大麻是周原高中同學。除了周原本身就是城裡的,每個人都來自不同的鎮。當年能考上東中的鎮上學生都是鎮上數一數二的人才。但事實也並非如此,莫伯申是相當聰明,考試也總是和周原互別苗頭,班上的第一、第二總是兩人在交替,而綽號孫子的孫俊偉就是個十足的白癡,完全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除了嗓門宏大心胸開闊這一個優點之外,大多數時候就是讓所有人覺得“他又要做什麼蠢事了”這種感覺。考試也總是吊車尾——雖然最後勉強是考上了**工業大學,但學了個極為冷門的不知什麼專業,畢業後也找不到工作,就在自己老爸的紙尿片廠幹活。
  周原放下手機,已經聽到了門外突突突的摩托車聲,歎了口氣。
  周原的花店開在中醫院旁邊的河北路,離他花店大約五百米左右就是河北花街,整個東鄉城最有名的花街。花店一間接一間,好像大排檔那樣,擺出來的花占滿人行道,買花的人都站到車行道去了。所以儘管那邊的路是兩個車道的,事實上只有一個車道在使用,白天基本上都在塞車。經常能聽見從那裡傳來的不耐煩的“叭叭叭”汽車喇叭聲。但越過中醫院到了這邊,道路乃至店鋪都十分冷清。
  他冷清的花店在冷清的書店和咖啡店、漫畫店之間,面朝馬路的一整面都是玻璃,門相當大,門的兩側擺著用蕾絲裝飾的鐵藝花架,上邊擺滿了鮮花。因為不能把鮮花直接暴露在太陽底下,他也在門上加了遮板,遮板是粉嫩的乳白樹脂做成的,上邊有鏤空的花紋。
  和清新一點關係都沒有的大個子男人騎在一輛被他命名為赤兔的太子車上,在花店外停了下來,朝他招招手。
  周原懶得理他,低頭關電腦。
  “如意!”外邊那個白癡用方圓五百米都能聽見的聲音叫著他的綽號。
  和他們的綽號不一樣,周原的綽號就是劉邦某個早死的兒子的大名。這個綽號得來的原因是高一那年冬天過年時孫子發神經給他們每個人寄了一張明信片,上面寫著類似“新年快樂!能夠認識你真好,我的好朋友!”之類肉麻到惡寒的話,之後每天打電話到每個人家裡,說:“哦,我寄的那個是有獎明信片,說不定你們都可以中獎,我也想收到有獎明信片。”“今天郵局還有賣有獎明信片,過兩天過年,郵局就不寄東西了。”當然被周原臭駡了一頓你神經啊!住那麼近寄什麼明信片!還是天天被他糾纏,周原只好寄出了一張明信片,苦於不知該寫些什麼,最後寫上了“祝你萬事如意!”
  於是他的綽號就成了如意。當周原表示過他非常討厭這個外號之後,勞模和大麻都識相地不再這麼叫他,只有那個腦袋好像草履蟲一樣的孫子,樂此不疲從不改口,就算跟他翻臉也一樣,他還是會問:“如意,你幹嘛生氣啊?”
  “如意!”他扯著嗓門在外面叫第二次了。
  周原忍不住啪地合上自己的筆記本,吼道:“叫什麼叫!你不會進來啊,傻逼!”
  孫子停好車,摘下頭上的安全帽掛在車頭,他剪了個平頭,剃得好像光頭一樣的那種平頭,穿得也不正經,好像落伍的流氓一樣,裡面穿個緊身背心,外面穿著一件磨破的短袖牛仔服,褲子也是牛仔褲——儘管體格很好,身高也有一米八五,這樣穿並不難看,但作為一個已經三十歲的男人,他這個樣子還是過度吊兒郎當了。
  “幹嘛一定要進來?你出來不就好了嗎?麻煩!”孫子一邊抱怨一邊進了店子。
  事先不打招呼,直接就來了,還一幅別人耽誤他時間的樣子,周原一怒之下用束幹花敲了他腦袋,敲得他哎呦媽呀直叫喚。
  “哎,你怎麼打人啊!”
  “打你便宜你了。”周原去門外把花收進來,放回後間的冷櫃裡。今天也剩了不少。四點多之後噴了幾次水,但溫度太高,弄得室外的花有些不那麼精神。
  打工的阿和這兩天有點事,所以身為老闆的他只好替補出場,他並沒有阿和那麼會照顧花。每天剩下的花都沒早上拿來時那麼好看。
  當年考上**師範大學的中文系,父母以為出來後他肯定要教書的。他開始時確實也進了東中,而且是不靠任何關係進的,被人稱羨不已,做了一兩年之後覺得怎麼都不對勁。那個時候常去的文學網站在辦一個徵稿,說是某個團隊想打造一部全由新人創作的情景劇,需要有趣的劇本,歡迎大家投稿。周原抱著試試看的心態把自己之前寫的一部劇本投了出去,不久之後就接到電話說想和他詳談。
  周圍的人都不知道那部已經在某個民營電視臺播放了兩年的情景劇的編劇是他——他用的筆名是龜孫子——之後他就對父母說想辭職開花店,父母自然極力反對,但在家中做主的一向是他,父母反對也無效,最後只能任��去了。
  花店只是使自己看起來有個職業罷了,這年頭,只要說出“做生意”,哪怕說“賣紙尿片”,都會被當成是正當的事情,誰也不知道生意是大是小,不知那紙尿片是一個倉庫還是一個廠。但是要是說是“寫劇本”,絕大多是時候會被人認為在不務正業。
  周原把花收好,和孫子一起把花架抬進店裡,放下之後,孫子“啊”了一聲,像想起什麼似的,走到外面的太子車邊,打開座椅,從下邊的置物箱裡拿出一袋東西。
  “我不要紙尿片。”見到他拿進來,周原趕在他出聲之前道。
  一個月前見面的時候,他拿了一堆嬰兒用紙尿片,給一起打籃球的同學們一人發了一大包,大麻是很高興,因為他們家姑娘才六個月。莫伯申表示無所謂,可以送給姐姐的小孩,但周原就相當不爽了,送什麼不好還送紙尿片,周原提出要把紙尿片給大麻,孫子就在一邊嘀嘀咕咕嘀嘀咕咕,說什麼:“我們家的紙尿片是名牌產品,用過後肯定不想用其他家的了,這麼好的東西送你還嫌棄。再說,你妹打電話跟我要的,你不拿回去她肯定氣死了。又不是給你的,是給美青的。你就是幫拿一下都不肯,真是自私。”
  被他念到青筋暴突的周原用紙尿片暴打了他頭部一頓,最後還是無奈地拿著那玩意兒坐出租車回家。在車上那個健談的司機還說:“剛做爸爸辛苦吧?半夜還要出來買紙尿片。”
  “不是紙尿片,是大便紙。”孫子得意地晃動著那一袋柱狀的東西,“放點在店子裡吧,你要是突然想大便可以用,你以前經常忘記帶大便紙,還總是問我:‘可不可以借我點作業紙?’那麼粗糙的東西擦大便,屁/眼會擦破的……”沒說完就被惱羞成怒的周原踹了一腳。
  “你那都什麼時候的事情了?”周原把那堆大便紙丟在座椅上,說,“你家就不能做點高級的東西嗎?”
  孫子想了想,說:“還有衛生巾,你要不要?”
  
姑娘們好,我又回來了……這篇文坑了許久,最近才補了個結局T T,全文3-4萬字,中篇。這是篇讓我無地自容無法面對的文,處於靈感真空的時候寫的,直到完成了另外一個中篇,才有勇氣回頭看T T所以大家就當做是一個無趣的小黃文看它吧,反正那麼短。
  2、第二章
  孫子的外號無疑和他的本名有密切聯繫。基本上所有姓孫的,只要有那麼點兒孫的氣質,就會被叫成孫子。如果不那麼孫,也不能避免被叫成猴子。只有極少數氣質出眾的人,最後會被叫成悟空。
  撇開姓不提,他的名字倒是斯文又路人。其實光看外表的話,他倒和這個名字十分符合。他長得很俊,俊到像是父母抱錯孩子了那樣俊;偉的話也夠偉,雖然剛進高中才一米七左右,兩年後迅速長到了一米八五,和周原並稱他們年級最高的兩個男生。孫子高二時有段時間留了長髮,長到肩膀下面一點,他的發質非常好,留了長髮就像賣洗髮水廣告那樣,當時甚至有新入學的高一男生以為他是女孩給他遞了情書。但相當遺憾的,由於與外表完全不符的內在,使得所有與他有來往的人都一致忽略了他的外表。
  孫俊偉在高中時期,不瞭解他內情的追求者還是不少的,當然本班是一個都沒有。向本班學生打聽他的外班女生,總是得到本班男男女女一致的一句:“啊,那個傻瓜啊,你竟然看上那個傻瓜?!”那之後,就被告知他如何如何傻逼,如何如何難以用常理溝通,如何如何沒用,總之喜歡上那種人簡直就是瞎了眼撞了頭外加情感雷達損毀至難以修復了。有那麼幾個不死心的,被那個外表迷惑的,約他出去之後,也是在第一天完全見光死。
  沒有哪個女生會覺得第一天約會就送紙尿片當禮物的男生有哪裡正常的。
  況且當年他們家的紙尿片還是小作坊式的。
  周原一直認為,和孫子成為朋友是他這輩子做過最失敗的事。而他們的相識過程,足以成為這個傻子一輩子拿出來不停糾纏的資本。
  對了,當年剛入學的第一天,吃壞肚子的周原用完最後那張面紙,轉頭對他後桌的那個長得相當漂亮、看起來絕對是個好人的男生說的就是那一句:“可不可以借我點作業紙?”
  坐在孫子摩托車後座上,那傢伙就開始賣弄他的車技了,在機動車道上突左突右,好幾次扭頭的周原看到他的車尾幾乎擦著別人小轎車前燈越道,惹得司機不滿地按喇叭,周原想直接使用暴力,但怕這樣做之後他們倆直接橫屍街頭,只好將惡氣吞進胃裡,在後座上朝他怒吼了幾聲,但聽到的回到全部都是:“你說啥?風太大聽不清楚!”最後周原罵了句:“你找死!”他啊了一句回答道:“想拉屎啊?快到了!你怎麼總是憋不住啊,那麼大人了!”
  所以在到達目的地的第一刻,周原就摘下安全帽狠狠地敲了幾下孫子的腦袋。
  儘管周原一再認為,他不能在外面失去冷靜,但對於這個宇宙第一的白癡,他覺得無論在哪裡冷靜都是屁,是屎,是尿,是分泌物,是全世界最廢物的東西。對於白癡倘若不能施以暴力的話,那被害者將永世不得超生。
  “別敲了,敲傻了待會兒!”孫子哀嚎著躲閃著拿胳膊擋著,“嘿,你還敲!你不是要拉出來了嗎?”
  勞模莫伯申和大麻李大強看見他們的時候就是這樣。勞模的車停在天鵝屋外的停車場,在距離孫子的太子車不遠的地方,看著兩個體格相仿的漢子在互毆,不,準確說是單方面的毆打,對看了一眼,勞模苦笑道:“你給周原打個電話吧。”
  天鵝屋是水鄉麻河鎮的一家酒店,就著東平江邊圍了個水塘,在水上搭起了竹屋,竹屋外的綠洲上還種著竹子,細長的走廊像浮橋一樣連接各個竹屋,走廊兩側點著紙質的燈籠,幽暗而別有情調。唯一遺憾的就是,八月底雖說接近中秋了,夜風卻一點兒也不見涼爽,悶熱得讓人急躁。只是偶爾有風吹過輕飄飄的紙燈籠,燈影搖曳起來,那時能覺得好像是秋天了。
  走在浮橋上,搖搖晃晃的,好像是故意搭成這個樣子的。去孫子訂的那間包間走了很長的路,穿過很長的浮橋,別的包間鼎沸人聲都遠去了,剩下的就是僻靜的竹影,以及那個包間有些暗的燈光。
  因為剛才的事仍有不爽的周原走在最後,被揍得不敢吱聲的孫子走在最前方,兩位好友夾在中間。
  大麻打圓場似的問孫子:“孫子,幹什麼請客啊?有喜事?”
  孫子有點沒精打彩地說:“沒什麼事,就是很久沒一起吃飯了。我也不知道如意肚子不舒服,知道的話肯定不會勉強他來。”
  直到如今還以為被揍是這個原因的孫子已經讓周原靈魂進入了異次元,他深吸了一口氣,說:“孫俊偉,我的肚子很正常,一天一次,拉的屎形狀、大小、濕度都是完美的,你到底對它有什麼意見?”
  孫子囁喏著:“哦,那不好意思,不知道你是這個時間……”
  勞模拍拍周原的肩膀,小聲說:“你饒了他吧,草履蟲而已。”
  包廂的燈之所以那麼暗,是因為沒有大燈,四周立著兩個吊在木座的燈籠,對室內裝飾有些許常識的周原認出了那個燈籠似的燈底座是白檀的,燈籠是羊皮制的,燈座上嵌著一塊像壽山石一樣材質的紋龍浮雕,雖然那個不是壽山田黃,但應該是河南那邊產的田黃石。
  雖說是竹屋,屋子裡的裝飾一點也不隨便,一張拋了光的硬度很高的竹木飯桌,不大,坐八個人左右的,八張竹木椅子,床邊擺放的是一套竹木的沙發。連沙發附近廁所的門都是竹木。
  孫子是二世祖沒錯,但他身上向來不是太有錢。他只要有錢,就會去做奇怪的事情。他第一次拿到薪水的時候,上網買了一把昂貴的氣槍,在紙尿片廠裡對著有質量問題的回收紙尿片進行射擊練習,得意洋洋地走掉之後,當天夜裡就失火了,燒了一個倉庫的紙尿片,雖說當天出了不少貨,裡邊還有價值數十萬的存貨。查不出失火原因,他父母就認為那是孫子在廠子裡放了兇器,破了風水,於是把這筆賬都算在了他頭上。那之後氣槍自然是被銷毀,連錢都只給他剛好夠吃飽穿暖,其餘的錢都被父母扣走了,說要他用薪水賠償火災的損失。
  周原冷眼看孫子,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這傢伙說他傻吧,但最後的贏家總是他,正因為如此,多年來周原一直想戳穿他裝傻的面具,但是往往在那之前就被激惹得僅剩‘只要揍他就好了’那種心情。
  他們在沙發上坐了會兒,服務員倒上了紅茶。周原喜歡喝紅茶,不過這種事就算經常出去吃飯的好友也不一定知道,因為服務員問上什麼茶的時候他從來不開口,都是讓別人定的,只不過如果點了綠茶,他是不會喝的。這裡的服務員沒問他們要喝什麼茶,就直接上紅茶了。
  周原啜了一口茶,嘗出那味道是比較優良的金駿眉。莫伯申喝了一口,問:“什麼茶這麼香?”
  服務員客氣地笑道:“那位先生帶來的茶,包裝上沒寫名字。”
  那位先生自然是指已經對前菜的豆角醸肉出手的孫子了。
  孫子對茶毫無品味,他吃泡了十遍的劣質茶渣都能吃得津津有味,如果人類的味覺分十等,周原的是第十等,那麼孫子的是類人猿等級零下十等。所以,如果期待孫子能夠分清金駿眉和鐵觀音的差別——不,能夠分清紅茶和檸檬茶的差別,那已經是望子成龍了。
  周原不做聲,孫子已經把一碟豆角醸肉掃進了嘴裡,伸手招呼近在咫尺的服務員:“再來一碗!”
  “什麼茶?”莫伯申執著地問孫子。
  “茶?”孫子吮吸著筷子尖,露出一臉傻相。吸完之後舔,把筷子從尖舔到正中,然後對新的一盤豆角醸肉迅速出手。
  落空了。
  周原把那碟醸肉端起來,孫子站起來,繼續出手。
  周原忍無可忍地對服務員說:“給他換雙筷子。”
  在豆角醸肉被扣留的那段時間,孫子哀求似的看著周原。那時莫伯申已經放棄了問話。孫子對自己不感興趣的事從不旁騖。他最大的能耐就是充耳未聞。
  “你帶過來的茶,誰給你的?”周原把豆角醸肉放在自己面前,慢條斯理地吃起來。
  孫子不敢對周原面前的東西出手。
  “茶啊,哦,那茶,是美……”意識到自己毫無困難地被套了話,孫子一副“糟了”的表情住嘴了。
  他認識的人還有一個對茶挑剔得不行,除了某種紅茶別的茶都不喝的人。
  周原放下筷子,站起來,說:“我要回去了。”
  
3、第三章
  周原的妹妹周美青是個很漂亮的女人,有漂亮女人常有的挑剔的毛病。她二十歲的時候就已經看不順眼一切的成衣,穿的衣服都是裁縫店做的,後來自己開了家制衣工房;到了二十三歲,已經看不順眼一切的成品鞋子,只好自己開了個制鞋的作坊;不過她始終沒有看不順眼皮包及珠寶,讓父母提心吊膽的她暫時還沒說出:“啊,我要開個包廠/珠寶加工廠。”
  由於她的品味確實獨特,她那些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作坊竟然也變成了不大不小的廠。認識了生意上的夥伴,後來就和那個人結婚了,年初生了孩子。
  周美青對周原的單身狀態非常在意,遠比周原的父母���意,在意到了病態的地步。按她的說法,一個不願結婚的男人是殘次品,她不能忍受與殘次品有血親關係。被說成殘次品的周原認為她可以當作他們沒有任何關係,放他一條廣闊的生路,但周美青則認為發現殘次品不進行回爐重煉是對她人格的玷污。
  至今為止,美青已經在他面前提及至少三十位年齡從十八歲到四十歲之間的女性,這些女性和她有著一縷或千絲萬縷的聯繫,隨著等級的升高,周原已經可以用各種方法靈敏地嗅出妹妹的意圖,逃脫了一次又一次的飯局,當然也有全軍覆沒死無全屍的時候,周美青就智商而言並不低於她的兄長。
  說出“我要回去了”的周原並沒能順利地從僻靜的竹屋裡順利離開。他和妹妹在唯一的出入口——浮橋上——狹路相逢。妹妹的身邊跟著一位有些靦腆的、精心妝扮過的女孩。周美青一看見哥哥,就溫柔地對他說:“哥,你怎麼都等不及出來接了?跟你說馬上到了嘛。”然後轉頭對那位女孩笑呵呵地說:“阿嬌,你看我哥,別的沒什麼,就是性子急。”
  那位女孩低下頭抿了抿嘴,好像在笑。
  當然,周原對阿嬌或是柏芝的興趣都等於零,他在晚宴進行到詢問工作的時候忽然臉色發青,迅速離席進入包間邊的廁所,裡邊傳出劇烈嘔吐的聲音,然後是劈裡啪啦的聲音,最後是沖水的聲音。那之後,周美青臉上的微笑僵硬了。
  孫子到廁所邊上拍門,用他慣有的大嗓門喊道:“如意,你沒事吧?”
  如意?那位姑娘的臉抽了一下。
  “還沒拉完,等一下。”聲音相當虛弱。
  “你早說今天拉肚子,我就不帶你來了,有紙嗎?”
  “糟了,只剩兩格了。”
  “慘了,大便紙剛才都給你了,不過車上有紙尿片,如意你用不用?”
  “好的,拜託你去拿了。”
  孫子飛奔出去的時候,勞模和大麻紛��咳了兩聲,勞模說:“我出去抽根煙。”大麻馬上站起來笑著說:“我也去。”
  那位叫阿嬌的姑娘在孫子邊喊“如意,如意,紙尿片來了!開了包裝的要不要緊?”邊沖進來的時候扶著腦袋對周美青說:“美青,我,我頭很不舒服……”
  周美青放下折斷的筷子,擠出一個笑容,對阿嬌說:“哎呀,沒事吧,那我先送你回去吧。”
  精神抖擻的周原從廁所出來時,孫子急巴巴地遞上了紙尿片,周原拿過那張嬰兒用紙尿片,倒扣在他頭上,道:“挺合適的。”
  “就剩一張了,你不用啦?屁/眼上沾著便便很不舒服的。”孫子的神色是真正的“擔心”。
  “屁/眼的事輪不到你操心。”周原拍拍孫子的臉,笑道,“送我回家吧。”
  疾馳在黑夜中的赤兔前座上的人哼著有只雀仔掉落水,連續哼了十幾遍,周原在他身後有點發呆。太子車的後座是向後上翹的,所以後座上的人一定會滑到前座人的屁股後面,貼得很緊。因為已經坐了幾百次這樣的後座,周原習慣性地摟住了孫子的腰。他的腰相當結實,和男友相比結實得多。
  周原並沒有花很多時間接受自己的性向。他意識到的時候是大學四年級,作為一般人來說有些晚了。那天孫子興沖沖地在電話裡說交了女朋友,那天晚上他想了很久,想像自己和女生交往的樣子,想像不能。
  他幾乎是冷靜地分析了自己的問題。他鮮少有性/欲,還有一點潔癖,以前一群人一起看AV的時候無法勃/起,沒有喜歡過的女孩,對女孩的告白無動於衷。
  他抱著試試看的心態看了男同志的性/愛錄像,輕易地就勃/起了。
  他甚至連雙/性/戀都不是。
  周原對此事並沒有很驚訝,也沒有很沮喪,雖說是那樣的,他也並沒有遇見自己很喜歡的男生。他並不著急。
  現任男友是他的第二任男友。第一次交往的那個是還在東中教書時認識的,是南中的美術老師,通過同事認識的。那個人長得很標緻,瘦瘦的,個子不高,很白。見面後他一直看自己,似乎知道了什麼的那種眼神。不久後就交往了。周原覺得有些喜歡他,交往後不久就和他做了。因為周原有潔癖,不接吻,不口/交,不愛撫對方,肛/交一定要戴兩層保險套,而且是個純1號,對方不久就對他失去了耐性,很乾脆地說分手了,說和他的性沒有意思。
  第一任男友離去的時候,周原空窗並反省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在交友網站上認識了現在的男友,也是個小個子的漂亮的、皮膚白皙的男人,名字叫做孫俊,是個賣保險的。孫俊和周原剛交往的時候是個新畢業的小夥子,說自己第一次和男人交往,接吻都沒有過。即便如此,周原的反省還是失敗了,他沒辦法克服潔癖,他無法和他接吻,也沒辦法口/交。孫俊提出要替他口/交的時候周原也拒絕了。只要戴一層保險套他就會萎縮,沒辦法進去。要求對方自己灌/腸。把他的肛/門塗滿潤滑液,只要看見有一滴血就會陽痿。周原的潔癖到了連對方出汗的身體都不願接觸。完事後立刻要洗澡,從不在對方家床上過夜。
  孫俊脾氣挺好的,半年了,對於周原在床上的怪癖沒有什麼怨言,每次周原要去之前,都乖乖把新洗的床單換好,不讓他聞見一點汗味。
  周原對此有些愧疚。他很喜歡孫俊,雖然名字只差了一個字,但他和這個草履蟲腦袋的人性格完全不同,從不會讓自己不高興,察言觀色,心思機敏,床上的樣子也很令人滿意。周原認為自己應該會和他長久交往下去。
  對女人一點兒興趣都沒有的自己如果相親結婚那就是欺詐了。周原不在乎父母家人給的壓力,隱瞞自己性向這件事他也絲毫不焦慮。事實上除了妹妹熱衷於逼婚之外,父母對他的現狀並沒有強烈不滿。
  前座的人聲帶發出的震動通過胸腔傳遞到腰側,在周原的手心中引起了波動。他覺得有些不適,但沒辦法阻止那傢伙好像按下了循環鍵似的回放:“有只雀仔掉落水,掉落水,掉落水;有只雀仔掉落水,掉落水,被水沖去。”
  奔馳在機動車道的赤兔在即將離開麻河鎮進入市區的時候來了個急刹車,然後迅速的調了個頭,往對面的車道開去,周原想著他又發什麼神經了,但並沒有說出口。他知道孫子聽不見。
  滴滴答答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薄薄的襯衫也被零星地擊打著。意識到下來了巨大的雨滴之後不久,孫子把赤兔停在了離大路邊不遠的一處荷塘邊。
  那是萬河鎮某個村子裡的荷塘,橘黃的路燈外可以見到粗大的雨線。他們站在廠房的屋簷下,一向多嘴的孫子凝視著被夜雨打得零落的荷葉,一句話也沒有說。
  周原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了煙,遞了一支給他。替他點著,又替自己點著。
  他們學會抽煙是高三了。他們畢業了,一起玩過夜,在操場上喝著酒,大麻提出要不要試試抽煙,於是四個人都試了一下。勞模和大麻再也沒抽過,他們倆卻最終變成了煙鬼。
  “學校以前也有個池塘。”孫子忽然說,“裡邊的荷花一直都很難看。”
  “沒人好好養。”
  孫子只要不扯著嗓門大喊,他的聲音還是挺好聽的,低沉並且有一點沙啞。一個人性格上成問題之後,優點自然會被全部忽略。
  “我還特意往裡面施肥,一點效果也沒有。”
  孫子往荷塘裡潑糞的第二天,靠近他施肥處的荷花全死了,學校通緝過把荷塘以及周圍的建築物弄得烏煙瘴氣的人,���終沒抓到他。沒人舉報他,因為知情者全都在他的央求下貢獻給了那個肥桶一泡排泄或排遺物體。
  以現在的自己���想像,那件事根本就不是正常人做得出來的,這個人不但做了,而且還讓所有人成了共犯。
  孫子又看了會兒風雨中的荷葉,說:“快中秋了,很快就全枯了。”
  一支煙吸完的時候,雨勢變小了。周原從懷裡掏出一個便攜式的煙灰盒,是個很樸素的四四方方的小鐵盒子。打開來,裡邊已經有四五根煙蒂。周原把煙蒂放了進去,孫子也放了進去。
  周原的手機響起來了,是孫俊的電話。周原沒有接聽那個電話。孫子看見他又把手機放回口袋,有點奇怪地看著他。
  如果打了一次後沒人接,孫俊就不會再打了。如果周原沒有聽電話的心情,就會假裝到了第二天才發現,那時發個短信問他什麼事。通常並沒有什麼事,只是問他晚上過不過去。
  周原很怕麻煩,而世界上讓他能夠直接說出煩死了又不會受傷的人太少了。
  
4、第四章
  今年的中秋來得特別早,白露剛過不久就是中秋了。在南方近海的這兒,幾乎完全感覺不到秋意。日頭還是很長,白天依然那麼的熱,晚上溫度也沒有降下來。最糟糕的是颱風基本上也不經過這裡,沒有風,相當的悶。
  阿和回來之後,周原白天待在花店上方的閣樓那兒。閣樓上有空調,但是比較矮,頂高只有兩米多一點,他的個子高,站起來的時候頂得慌。他坐在書桌前,但是又時常一個字也寫不出來。中秋那天早上,他在空調房裡對著電腦寫了半分鐘左右,又把前面一分鐘一起刪了。他實在寫不出來,就到了常去的某個境外付費視頻網站上看新出的電影。
  那個網站從昨天起就在首頁推最近在海外上映的一部同志片《早春暮春》,周原點開看了一會兒,看到兩位主角在晚上去士林夜市,回來的時候在巷子裡接吻,看他們吻了很久沒吻完,他就把視頻關了。然後又坐在電腦前發呆。
  周原待到了十二點,心浮氣躁起來,他打電話給孫俊,孫俊接了電話,但沒等他說話,就說:“我和客戶在吃飯,晚點打給你。”聲音很小,然後就把電話切斷了。
  周原點了一支煙,打開通訊錄一個個地找,然後撥了出去。
  “什麼事啊?”
  “有事才能找你?”
  “沒啊,今晚到我家吃飯吧。我待會去接你。”
  “你又知道我有空了?”
  “你不是說沒事找我嗎?”
  “今晚中秋,怎麼去你家吃飯?”
  “有什麼關係,把你爸媽都叫過來。”他開始絮絮叨叨,“又不是沒一起過過。你媽不是也懶得做飯嗎?我家龍眼熟了,發愁沒人吃,要不下午來摘龍眼吧。”
  “你有空?”
  “隨時有空,我去接你。幾點?”
  “現在。”
  玉堂村的荔枝龍眼林有兩片,村口一片,東環路邊上有一片。孫子家包下的那片是村口的。才打開圍牆上的木門,一群雞鴨鵝就歡騰地撲將過來,放眼是滿地禽類的糞便,周原無處下腳。他轉過身,就見孫子他爸慈祥地笑眯眯地看著他,周原只好把自己一塵不染的皮鞋踏在了禽類毛禽類尿以及禽類屎混合而成的土壤之上。
  龍眼和荔枝生長在一片林子裡,據說這裡種植的是荔枝大部分是妃子笑,成熟時間早,現在已經沒有了。六月底的時候孫子時常往他們家捎荔枝,到最後周原還警告過他只能帶荔枝幹過來,因為一家人都便秘了。龍眼則剛好在八月十五前一段時間成熟,目前看見的已經是最後一批,在枝頭相當飽滿。
  孫子家去年開始承包這片林子,他父母的紙尿片廠事業穩定之後,就基本上交給下面的人打理,兩人在家中繼續務農,包了一片小農場種植蔬菜,魚塘養魚,順便養些雞鴨鵝和兔子。孫子去年就開始邀請周原去他家農場,也時常捎帶一些雞鴨進城找他們,周原也驚訝於那雞鴨竟然如此的肥碩,但是始終沒興趣來。
  下午接近一點的時候,周原有點後悔一時衝動答應了孫子到他們家吃晚飯,但那時孫子已經駕駛著他的赤兔到了花店門口,又用他的喇叭嗓門大喊:“如意!如意!”
  阿和就跟著他一起喊:“老闆,孫老闆找你來了!”
  他只好從閣樓上下來,就看見明晃晃的日頭下面孫子□在外的兩條胳膊黑不拉幾的,還有點發紅,在店門外遞煙給阿和抽。
  周原很不喜歡曬成熊貓色的孫子。孫子本身皮膚白,但是就是可以大熱天毫不在乎地放空兩條胳膊猛曬,一起游泳或打球的時候總能發現他的胳膊和脖子比身上黑數倍,甚至還會脫皮,那樣令人很不舒服。他就警告過孫子,太陽底下開車要穿長袖襯衫,以防曬傷,而後者只是來了一句:“如意,你比我媽還囉嗦。”周原於是打算再也不理他這件事了。
  孫子看見周原,似乎愣了一下:“你怎麼穿這麼多?”
  “曬到你家我的皮都脫光了。”周原剛才特意換了長袖的襯衫。
  “那我買汽車好了。”孫子把安全帽丟給他。
  “你有錢啦?”
  “跟你借。”
  他們先去了周原家裡,父母拿了一堆臘腸、菜幹、花生之類的東西裝在赤兔的腹部,然後說今晚要去和舅父家一起吃晚飯,於是婉拒了孫子的邀約。周原問:“我不用去嗎?”
  母親就說:“不用了,你前天送中秋不是和舅父一起吃過飯了嗎?”
  被父母毫不留情拒絕的周原於是就在龍眼林裡看著孫子提了一個髒兮兮的大桶從林子深部走出來。��腳一邊高一邊低,還拖著一雙人字拖,想像那拖鞋底沾滿的東西,周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周原看著孫子逼近了自己。他的周圍有些撲打著翅膀在自己的排泄物中找尋食物的禽類,那些禽類毫不介意地把自己的羽毛扇到孫子身上,帶著一股排泄物以及從沒洗澡過的鳥類味道。周原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他從剛才起就一直站在入口的地方。
  “走,去摘龍眼。”孫子把桶放在他面前,“我去拿梯子。”
  “你別過來。”周原又後退了一步。
  “阿原和阿偉一起去吧,別客氣。”慈父在一旁說。
  “如意你拿桶,我去搬梯子。”孫子又重新提起那個桶,把提手塞進周原右手。然後拽住他的左手往前走。
  周原被孫子拉著手,在慈父溫柔的目光下,穿越肥沃的土壤,被帶到了一棵果實繁茂的樹下。孫子搓了一下周原的手,說:“你怎麼手這麼冷啊?”抬起頭笑嘻嘻地看著他。
  周原冷眼看著自己的皮鞋側面沾的泥,沒錯,是泥,不是別的東西,一定不是。然後強迫自己不要舉起拳頭,問:“你是故意的?”
  孫子一臉莫名其妙,打算發問的時候,手機鈴聲響了。那是天空之城的鈴聲。周原去掏自己手機的時候,孫子卻拿出他自己的手機,接聽了電話。
  周原的手機並沒有響。
  孫子一邊接電話一邊離開了現場奔向梯子,留下周原在樹下暗自咽下湧到喉頭的血。
  龍眼林的深處慈父的眼光夠不著,於是在孫子搬梯子過來之後周原用沾滿“泥土”的鞋底狠狠踢了孫子的屁股,他撲倒在芬芳的泥土上,然後不屈不饒地站了起來,尋找扶持點,用沾滿泥土的一隻手抓住了周原的衣服,一隻手抓住了他的手。
  所以到最後龍眼是沒有摘成的,周原在孫子家的浴室裡沖涼沖了接近一個小時。
  孫子有兩兄弟,孫子他哥已結婚生子,住在城裡,他作為次子則長期寄生在家中。他們家的樓高五層,倒數第二層是他住的,基本上一層樓就是一套公寓狀的結構,有個客廳,有三間房,有一個衛生間,裡面分成浴室和廁所兩部分,還有一個陽臺。
  孫子那層樓的衛生間很大。以往來的時候沒有進過浴室,這一次長久待在裡面才覺得浴室的裝修說不出的怪異。浴缸邊的大理石台足足有一張床那麼寬的空間,而後面掛的鏡子也是寬得離譜,從鏡子中能看見整個浴缸、半個浴室,還能見到放在背後的洗衣機。周原使用的蓮蓬頭在離浴缸有一段距離的地方,他沖了半天,還是不能沖掉因噁心而起的雞皮疙瘩。
  孫子雖然看起來不愛乾淨,浴室和廁所倒是弄得亮晶晶的,在出口處還放著腳踏的白色浴巾,就好像飯店那樣。但不知��什麼,這種反差讓周原覺得毛骨悚然。
  “如意,你昏倒啦?”孫子在浴室外把門拍得砰砰響。
  周原懶得理會他,但是聽見鑰匙□鎖孔的聲音,不由火冒三丈:“你敢進來試試!”
  “我以為你死了。”孫子高喊道。
  周原只好忍受著手上仍然有髒東西的灼熱感,用掛著的看起來從來沒用過的白浴巾擦乾了身體,擦完之後又開始後悔,站在門後問門外的孫子:“孫子,你的那浴巾有沒有用過的?”
  外面的聲音近在咫尺:“我每天都用。”
  “……你拿條乾淨的來。”
  “你很囉嗦啊,我們家沒更乾淨的了。”孫子說,“你怕什麼?待會兒你還要穿我的衣服。”
  “……你去趟我家幫我拿一下我的浴巾和衣服。”
  外面很久沒回答,過了很久,孫子呵呵呵地笑著說:“那你就別出來了。我可以一天喂三餐給你吃。大便紙要是用完了告訴我一聲,我給你換新的,反正我們家多得是。”
  
5、第五章
  穿著孫子的T恤和牛仔褲,拖著孫子的人字拖到樓下去吃飯,發現慈父已經做好了一桌的菜,慈母、哥哥、嫂嫂及一雙兒女也都坐在飯桌上等待他來開飯。周原道了個歉,坐在了孫子身旁。
  他到過孫子家吃飯很多次,一般都是和勞模及大麻一起出現的,很少獨自前來。想到今天是中秋節,他覺得有點失禮,於是就不好拒絕慈父往他酒杯裡倒滿的葡萄酒。慈母道:“這是自己家釀的酒。”於是一杯接一杯地敬給了他。
  周原的酒量相當差,而且聽人說他酒品非常惡劣。熟知他的人不敢給他敬酒,如果勞模在場,會不動聲色地擋掉他的酒,但是孫子顯然沒有那麼機靈,只是似乎在他幹了第五杯後想起了這件事,但是已經晚了。
  周原看著變形的孫子,開始意義不明地發笑。孫子放下碗筷,把他一把拉起,對父母說:“我們去頂樓賞月。”
  天空之城的鈴聲響起的時候周原還在夢裡,響了一會兒之後他醒來了,但是手腳還動不了,那時聽見手機不響了,又聽見好像很含糊的聲音:“唔,找誰……周原?誰呀……哦,你說如意啊……你找他幹嘛打我手機?”
  周原一下子清醒了過來,他彈起來,摸索了半天,才打開床頭燈,一把奪過孫子手上的手機,那傢伙閉著眼睛,立刻就開始磨牙了。
  周原盯著已經被切斷的屏幕,打開通訊記錄的已接來電,一時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最後只好狠狠地將躺在一旁熟睡的始作俑者踢下了床。
  此後他打孫俊的電話打了兩次,都是關機狀態,打往他家裡,也是沒人接聽。今天下午洗澡後他看見過孫俊的未接來電,當時沒有立刻回他電話。事到如今,他也自知理虧,只好發了條短信給孫俊:“我喝醉了,在孫俊偉這裡休息一下。”
  他想孫俊看見短信後應該會不那麼生氣才對,他對孫俊提過自己有個死黨叫孫俊偉,是個天下難尋的白癡。
  他看了看時間,才十一點。喝酒醉不說,還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下睡到了孫子的床上。高中的時候他和孫子是上下鋪,孫子有時會不知死活爬到上鋪他的床上來,總是被他在第一時間踹下去。至於孫子在下鋪的床,只有那麼一兩次一群人鬧的時候,孫子曾經把他壓在上面,當然接觸只是一瞬間,人也立刻被他踹飛了。
  如果他發現男友家的床單不是新換的,他就會掉頭走人。也正是因為如此,第一任的那位才會說受不了。
  周原在床邊坐了一小會兒,發現自己穿的還是孫子的T恤牛仔褲,忽然覺得自己的堅持毫無意義,於是又躺回了床上。孫子自動地從地上爬回了床上,磨牙聲四起,周原忍不住又踢了他一腳,但沒把他踢下去。
  醒了一會兒,沒看見有回復的手機短信,可能是因為喝了酒,周原覺得有些尿意,於是摸著去了衛生間,在上完廁所洗手的時候發現鏡中的洗衣機上放著一條藍色的床單。
  這麼說孫子還特意換了新床單?
  周原重新回到床上,孫子就轉了個身,把臉貼在他胳膊上,一邊貼一邊磨牙。周原盯著他近在咫尺睡得香甜的臉,拿起手機,看了一會兒,又給孫俊發了條短信:“我明晚找你。”
  周原在清早醒來開始回想自己有生以來喝醉的黑歷史,屈指可數,包括昨天就七次。高中的時候兩次,其中一次就是畢業那天。大學沒有,出來工作之後至今五次——有三次是同學會,有一次是和同事一起。他記不起自己喝醉的樣子,在七次喝醉當中有五次勞模大麻和孫子都在場,他曾經問過勞模他喝醉了到底是怎樣的,勞模只是說很黃很暴力,他問大麻,大麻說很傻很天真,他問孫子,孫子說很好很強大。他想應該不是什麼光榮的事情,就沒有繼續問。那次和同事喝醉了之後他次日問同事他酒醉了到底是怎麼樣的,同事們說:很正常,就是一直睡不醒。
  周原轉頭就看見孫子睜著眼在看他,眼角還粘著眼屎��看了一會兒眯了眯眼,說:“如意,我想了一晚上了,你昨天洗澡後是不是沒穿內褲?有沒有覺得很癢?你應該早點告訴我,你不穿內褲,我們家也有成人紙尿片的。”
  周原拿起枕頭模擬潘金蓮行兇,孫子在枕頭下掙扎。
  “想一晚上?原來不是磨牙,是腦袋的齒輪在動是吧?”
  孫子暫時掙脫了可能令他窒息致死的枕頭,留下了遺言:“這麼說來,你不是沒穿,是連續穿了兩天……唔……”
  孫子平常在紙尿片廠做的事再簡單不過,就是出市內的貨,包括嬰兒紙尿片、成人紙尿片、衛生巾、捲筒衛生紙、抽取式面巾紙,主要的客戶是各個大型超市、母嬰店、醫療用品店��由於公關做得不錯,加上是本土的牌子,可以送貨上門,他們在市內營業額不錯,光是市內的送貨車就有那麼幾輛。孫子主要負責送城區的貨,城區裡不能進大貨車,他就開小貨車。他和一名叫蟹子的司機兩人一組,一個星期工作六天,必要的時候還要加班。
  中秋的次晨,孫子表示周原如果要去城區只能跟他的送貨車。送貨車的前廂只有兩個座位,周原如果去了,蟹子就沒辦法上班。周原表示自己想打車回去,但是被告知鎮上很難打車,就算打電話叫車也往往被拒絕。
  “你要不跟我一起送一趟貨?讓蟹子休息半天。反正你整天吃飽也沒事幹。這一車空了我就把你載回花店。”孫子這麼提出。
  孫子不知道周原在幹什麼,他認為周原就是個把所有雜事丟給小工,自己成天無所事事的老闆。
  但這兩天實在沒辦法寫出一個字,在閣樓上坐著也是浪費時間。周原平常喪失靈感的時候會到花店幫阿和剪一剪花,或者在阿和出去送花的時候看一下店鋪。老實說這些也確實是毫無技術性的活兒。
  “要不就等我下班送你回去。”孫子提出方案二,“或者你就一直站在路口,看到晚上有沒有的士經過。”
  “或者你讓美青來接你?”
  孫子的方案三話音未落,周原說:“我跟你車出去。”
  周原拿了駕照數年,駕照已經升級成了B照,但是一直不喜歡開車。這一點也被美青認為是殘次品的標誌。有駕照有錢買車但是不買車不開車的男人就是沒有服務精神的男人,是給人添麻煩的男人、坐享其成的男人、不會體貼女性的男人,簡言之就是垃圾。如果讓周美青來接他,他的價值會從可回收垃圾變成不可回收垃圾。如果在早上八點的現在打電話給美青,那麼他甚至有可能降格成感染性垃圾。
  幫忙裝貨之後,周原上了貨車的副駕駛座,孫子啟動了小貨車。
  玉堂村通往城區的路是八車道限速八十公里的路,早晨車輛少,他一路保持著勻速開到八十公里。和平常的喋喋不休不同,他坐在駕駛座上後就一句話也不說了,也不哼歌,安靜得嚇人。
  和開摩托車時那種亂七八糟的走法不一樣,開這輛小貨車時他幾乎是中規中矩,一次都沒有超速。
  周原有些無聊地打開了車裡的收音機,聽了一會兒歌,覺得有些吵,又把它關了。
  “如意,美青讓我這個禮拜週末再約你吃飯。”車子快開進南城的時候孫子這麼說。
  周原想了一會兒,明白了什麼意思:“你幹嘛告訴我?”
  “你要是有朋友了,可以告訴她。”
  
6、第六章
  那天天很藍,八點開始就有點熱,進南城那會兒車窗開著,吹進來的風並不涼快。周原的指尖有些冷,嘴唇有點兒發麻。
  他沒有告訴過孫子自己的性向,也沒有告訴他自己在和人交往。儘管他認為這件事不會影響到和朋友的關係。
  他認為朋友之間的關係是超越性別的,愛情則不是。性向是那麼嚴格地圈定了他可能性/交的對象,但朋友並沒有被圈定。這二者可以有重合,就像異性戀者可以有異性的朋友。
  可是絕大多數情況下異性戀者同性的朋友居多。也就是朋友還是會被圈定,不會產生性/交關係的朋友關係才是安全的。如果一位朋友總是擔心著自己會不會和朋友性/交,那麼這種關係就變得脆弱。
  周原認為沉默不是過錯,他並沒有撒謊。如果沉默能夠換取朋友之間的安全感,那何必要說出來?
  他知道孫子從來不蠢,不過也沒有料到他會敏銳到這種程度。
  他明明一個晚上都在磨牙。
  周原沒有回應孫子的那句話。孫子也沒有繼續往下說。他把車開到南城的沃爾瑪後門卸貨,周原也下去幫忙。孫子如果不說話,也不在笑,看起來就像斧刻刀劈的雕像一樣。
  卸貨完之後簽收,接下來就是去下一站,南城婦女兒童醫院周圍的母嬰店。
  在第二次卸貨上車之後,孫子仍然沒有開口說話。周原終於忍不住了,他點了一支煙,慢慢地抽起來。
  他覺得煙抽了很久,孫子在南城醫院旁的紅綠燈停下來時,把他手上的煙嘴拿走了。
  那支煙抽到了過濾嘴的部分。
  “你要是想先回去,我可以一個人送貨。”孫子把煙蒂放進車上的簡易煙灰缸,說。
  周原打開車門,在紅燈變成綠燈前下車了。他沒有回頭看,直接攔下了一輛出租車回去了。
  那天周原什麼也沒幹,就在花店裡坐著,剪剪花,幫阿和包裝外送的鮮花。到了晚上就到閣樓上的板床去躺著,也沒回家。晚上又到了十一點,電話響了,是孫俊的。周原接電話的時候才想起自己昨晚說過要去他那兒。
  對方聽見他接電話後也不說話,周原開口說:“對不起。”聲音相當沙啞。
  孫俊低聲問:“你不是說要過來嗎?”
  他應該是低著頭的,他皮膚那麼白,又瘦小,看起來就跟一個女孩似的,難過的時候也像個姑娘,好像要哭的樣子,和刀劈斧刻的雕像之間沒有任何關係。周原覺得自己就是喜歡這種的,是的,性別一樣了沒辦法,總得再畫一個圈子才行。把他排除在外的圈子。
  “我去,我這就過去。”
  “你別過來了,太晚了。”
  “孫俊。”
  “嗯?”
  “沒什麼。對不起。”
  那邊好像開始哭了起來。周原說:“你等等我,我過去。”
  周原最後並沒有去孫俊那兒,因為孫俊說:“今天很累,我沒換床單,你別過來了。”
  周原想會不會不換床單也沒關係,他是喜歡他的,不會因為床單的問題不想見他,但是他沒有說出口。
  那天晚上他睡得不太好。他平常住在父母家裡,有時靈感突發時寫通宵就會在閣樓上待著不回去。他晚上回家不回家父母都不過問。晚上沒有開空調,把閣樓兩邊三角的窗打開,四面八方的風就灌了進來,���點也沒有白天的悶熱。
  秋天還是來了,至少晚上不熱了。
  周原躺在硬板床上,到了夜裡,實在睡不著,就坐到窗邊去抽煙。實在忍不住了,他發了個短信給勞模,問:“我喝醉了到底是什麼樣子?”
  過了一個小時,勞模回了短信:“虧我夜尿起來還看手機,你跟誰一起的時候喝醉了?”
  “孫子。”
  “那你問他吧。”
  周原當然沒有採納這個意見。他又躺回床上,決定把一切事情忘記。
  
7、第七章
  國慶快來臨的時候降溫了,早晨起床就能感覺到深刻的涼意,到了夜裡,如果不蓋被子就睡不著。但是周原換上了秋季的薄被之後還是發現自己經常性失眠。
  周原目前簽約的情景劇是一周拍一次,提前兩周交夠三十分鐘劇本就行。這一套模式在國內不太流行,只是製片方本身與某個民營電視臺有合作,打算嘗試一下這種做法。剛開始做的時候製作方也擔心會不會不定因素太大,而且一周播一次不能保證觀眾的穩定性,但這樣做的好處就是可以根據市場的評價決定之後的投入,避免全劇製作完成之後賣不出去的窘境,對製作方來說其實更為安全。
  對周原來說,這樣寫劇本的壓力比一次□稿壓力更大,他最懼怕的就是每週一的截稿日。三十分鐘的劇本要有多少臺詞?他的這個情景劇純屬耍嘴皮子劇,全靠臺詞撐足半小時,最近一段時間,有時他想著都想乾脆搞成一個悲劇,比如一個隕石撞擊了主角們所在的那棟寫字樓,然後就可以完結了。他對導演透露了這個想法,導演就會告訴他上周的收視率不錯,這部劇距離隕石的出現還有一段時日。
  由於每天處於焦躁當中,周原去孫俊那兒的頻率有所減低,孫俊也並不瞭解周原在做什麼,周原只是告訴他自己在寫作,還有截稿的壓力,他聽了也就說那下次吧。
  事實上真正到了孫俊那兒,他也不行,現在的情況比原來更嚴重,孫俊洗乾淨了,幫他帶好保險套,還沒進去,就已經軟了。大約有那麼兩三次之後,孫俊有一次哭了,周原抱著他,也不知該說什麼。孫俊問:“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周原說:“你想多了,最近工作上有點不順。”
  “是工作上的事嗎?”
  “嗯。”
  不知孫俊有沒有信服這個說法,最近他也不主動問周原去不去他那兒了。
  周原決定要去孫俊那兒是周日,他一整天沒辦法寫出一個字,幹坐到了夜裡十二點。那時他決定出去走走,坐上的士告訴司機的是孫俊家的地址。
  周原想即便沒換床單應該也可以,他是喜歡他的。
  孫俊租的公寓是老城區的一棟民宅四樓,樓梯在樓的側面,直通外界,沒有大門。他爬上四樓,沒有門鈴也沒有鑰匙,在孫俊家門口打了他的電話。
  他聽見電話在屋子裡邊響了,但是很久也沒有人接聽。
  他在門口站了接近二十分鐘,沒有再打電話,他認為孫俊應該是熟睡了。他有時會把電話放在客廳裡,那樣就聽不見。
  周原在他門口點了一支煙,他盯著通訊錄,孫俊下面一個名字就是孫俊偉。而那個號碼已經接近半個月沒有通過電話了。
  那個時候手機震動起來,周原幾乎是神經質地一定會在晚上十點後把手機調成震動。
  來電是“孫俊”。
  周原接起電話,就聽見對面問:“你剛才打電話給我了?”
  “嗯。”
  “我今天晚上不在家,加班晚了,就在公司裡睡了。”孫俊說話的聲音還是那麼小。
  周原曾經以為說話聲音小是因為他是低著頭要哭的樣子,有時他會露出那種表情。
  周原慢慢地沿著樓梯往下走,只是應了他一聲:“嗯。”
  “明天過我家來好吧?”
  周原切斷了電話,快步走到樓下。��城區的房子密密麻麻,毫無規劃,建築外的塗料也剝脫得斑駁,路燈也不是新城裡那種白燈,而是上了年頭的黃燈,昏暗而且不清晰。樹總是比路燈矮一些,於是地面的影子也是斑駁的。
  到了這樣的秋天,就容易下雨,他分不清到底是颱風還是冷空氣,天氣涼下來的時候總是要下雨的,有時是雨絲,有時是雨線。他最怕的就是雨霧,細小得好像飛沫一樣,覺得似乎不需要打傘,真的在當中站久了,一身都是濕的。
  他明白可能不一定是床單的問題。他也似乎知道自己並不是想來這兒的。正如孫俊也很明白。
  周原在那樣的雨霧裡打電話給了下面的那個電話號碼。聽見那邊好像沒睡醒一樣的“如意”。
  雨變大了。
  “我在光明區,太晚了,回不去了。”
  “在哪條街?”
  “下雨了。”
  “我開貨車去。”
  
8、第八章
  孫子喜歡寄明信片,一年內他有三個時間會寄明信片,一是元旦,二是過年,三是周原生日。從認識他的第一年起至今從來沒有間斷過。周原只給他回過一次明信片,就是萬事如意那一次。孫子的明信片內容總是這樣的,元旦的時候是:新年快樂!我的好朋友!春節的時候是:新春快樂!我的好朋友!生日的時候是:生日快樂!我最好的朋友如意!他想孫子寄給勞模和大麻的明信片應該是一模一樣的,只是把“如意”兩個字換成了“勞模”和“大麻”罷了。
  現在周原的閣樓中的雜物箱裡有四十五張這樣的明信片。花色各異,基本上都是有獎明信片,但是周原從來不去兌獎,甚至日子久了,收到的時候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就丟到了箱子裡。聽說有一次勞模曾經中過獎,中了很少的錢,後來就拿來請客了。請客的錢比中獎的錢還多。
  孫子談戀愛總是談不久,他總共也就談了三次戀愛,每次戀愛前都會打電話給周原,說自己怎麼怎麼喜歡那個姑娘,說那個姑娘怎麼怎麼可愛,甚至還會把照片發給周原,讓他評價一下,周原對這種事的耐性基本上等於零,所以有時把話筒放在一旁一個小時拿起來再聽的時候,發現他還在對面喋喋不休——但是真的談戀愛了,總是兩個月不到就分手。分手了又打電話來,傾訴怎麼傷心,怎麼難過,不知道為什麼對方總是跟別人在一起就不理他了。那個時候雖然不會把話筒放一邊,回答他的時���也是心不在焉的,有時一邊上網刷網頁一邊聽,有時看著電影聽。但是自二十二歲以來,孫子似乎就沒有再在他面前提戀愛的事情了。
  孫子也會被逼迫去相親,聽說他父母為他介紹了十來個對象,但都被他嚇跑了。從穿著到發言到舉止,他似乎從來沒有在女孩子面前收斂一點的意思。有一次聽孫子他哥說相親的時候孫子就不停地說自己和朋友怎麼出去玩,說了一個小時,女方一句話也插不上。那個女方是孫子他哥的同事,後來就告訴孫子他哥說她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多話的人,也不管別人喜歡不喜歡聽。
  孫子總體上就是個莫名其妙的人,做的一直就是莫名其妙的事。高中班上有人說他是掉了螺絲的機器人,有人直白地說他就是智障。沒有人表現出對孫子的喜愛,但是也沒有人表現出對他的厭惡,同學們只是說受不了他而已。
  孫子有三個自認為的好朋友,包括周原。高中的時候他們總是一起玩,沒有誰和誰玩得多一點,也不存在誰喜歡誰多一點。周原一直是這麼認為的。除了有一點例外,勞模和大麻都有車,以前有自行車,後來有摩托車,最後有汽車。周原一直沒有任何交通工具,如果是要外出,他們三人誰方便了誰就會來接他。
  周原一般很少發起活動,吃飯、打籃球、游泳、爬山、摘荔枝、旅遊什麼的,一般都是孫子或大麻發起的。但周原大部分時候都會參加,有時會因此對交往的對象失約。前一任曾經問他:你就那麼喜歡和那幫人一起玩嗎?言下之意,他們和他並不一樣。
  周原最近一直在想這件事的影響到底有多大。是不是意味著他和朋友一起游泳、泡溫泉就是罪過的,是不是他讓朋友來接送他也是不應該的,是不是他和朋友們玩鬧也是不對的。因為他和他們其實不一樣。
  直到孫子的小貨車開到跟前,周原一直站在路燈下,被可以浸濕他的雨浸濕著,思考著這個問題。
  小貨車停在他面前,孫子從車窗內探出半身來,說了一聲:“上車吧。”
  在那麼昏暗的路燈下,他的臉看起來陰影很深刻。
  周原上了車,坐到副駕駛上,寄好安全帶。孫子拿了一條毛巾丟給他,說:“我平常擦汗的,將就用一下吧。”
  周原用那條毛巾擦著自己的頭髮。他想真的不是床單的問題。
  孫子把周原送到花店門口,周原掏出鑰匙開門的時候孫子問:“如意,十一去不去福定山莊?三天兩夜,大麻和勞模要帶老婆去。”
  “你去不去?”
  “你去了,我就去。”
  周原轉身看著從車窗裡往外看的孫子。孫子看著他,喃喃自語道:“你不去多沒意思,就看他們秀親熱了。”
  “我去。”
  
9、第九章
  國慶的前一天,孫俊打電話給他,問他國慶想不想一起出去玩,他可以連續放七天假。周原在電話裡說自己已經有約了。孫俊又是那種好像快哭的聲音問:“你不能陪陪我嗎?”
  “沒有人陪你嗎?”周原問。
  孫俊那邊立刻就反問:“你是什麼意思?”
  他的聲音警惕而且尖銳。
  周原沒回答他。
  在三四分鐘的沉默之後,那邊真的哭了。
  “對不起。”周原道歉了。
  “你為什麼道歉?”孫俊邊哭邊說,“他送我花,帶我去看電影,會親我,會摸我,他進來從來不用保險套,他做完以後會一直抱著我睡覺,他說他喜歡我,跟你有什麼關係?”
  “對不起。”
  在那邊還在哭的時候,周原就把手機掛斷了。不是孫俊的問題,也不是床單的問題。他怕麻煩,世界上讓他能夠直接說出煩死了又不會受傷的人其實只有那麼一個而已。
  國慶節當天早上就開始下雨。周原在被窩裡聽見了雨的聲音,想著下雨了,這麼大的雨,那三天兩夜的旅行應該要取消了吧。他翻了個身,決定繼續睡覺,手機就開始震動起來。昨天晚上難得有些靈感,工作到了夜裡兩點,被雨聲吵醒也並不太清醒,聽見震動聲有點惱怒起來,於是決定不接聽那個電話。
  震動聲停了,但是樓梯上傳來咚咚咚的腳步聲,很急的那種,簡直就像地震或火災逃難似的。周原清醒了一些,但還是躺在床上沒動。他在想能走出這樣腳步聲的人很少,家裡是沒有的。
  那個腳步停在了門口,然後開始拍門,並且大叫:“如意!快起床!要出發了!”
  果然是他。
  周原揭開被子下了床,走到門邊準備拿他洩憤,但在那之前孫子就用不知誰給了他的鑰匙把房間門打開了。
  打開門就相顧無言的兩人愣了大概有那麼幾十秒,孫子問:“如意,你穿小熊睡衣睡覺的?”
  身高一米八五,體重大約有八十公斤的周原早已經忽略了兩年前來自周美青的生日禮物——一套特殊定制的有小熊刺繡圖案的真絲絹面睡衣——穿在自己身上有多麼的不合適;自從美青高調地宣佈如果他們全家不穿她的工房定制的睡衣就要對他們實施報復並且時常擅自闖入父兄的房間視察之後,周原已經決定把小熊融入自己的人生。
  周原默不作聲地掐著孫子的脖子,孫子無法反抗,只好摟住周原的腰,對準鬆緊褲頭進行施壓。圍魏救趙策略成功之後,孫子目送周原進浴室換衣服,說:“如意,你……”
  “閉嘴。要不就去死。”
  他們在雨幕當中上了高速公路。福定不遠,高速一小時能到,由於沒有連接出省路段,這條高速路並沒有塞車。
  在上車前周原注意到出發的人數有七個,除了大麻、勞模以及其老婆之外還多了個姑娘,好像是大麻的老婆帶來的。總共開兩部車,孫子去開勞模那部車,周原本想坐孫子旁邊的副駕駛座,但勞模說自己副駕駛不能調整座位寬度,空間太窄,周原坐上去一定憋得慌,就把他趕去了大麻的車,周原只好和那位姑娘坐在了大麻的後座上。
  大麻的老婆介紹說那位姑娘是她的高中同學,也想去福定玩,就一塊兒來了。周原出於禮貌和她閒聊了幾句,覺得沒話��就帶上耳機聽歌了。
  一路聽到了福定山下,下車時覺得那姑娘臉色不太好看,想著她可能是暈車了,也沒往心裡去。
  福定沒有雨,雲層倒是很厚,有些懸垂在了山頂上。福定山群的總體海拔不高,一千來米,沒有山脊,沒有林線,山頂覆蓋的還只是闊葉林,但是本省內大多是丘陵地帶,這條山群已經算得上高山。
  福定山莊在福定山群的一座山半山腰上,私人汽車開不上去,必須乘坐纜車到山頂,然後坐遊覽車或沿石階步行到山莊。所謂的山莊是修建在一大片人工湖邊的一座酒店,主體部分只有二層,一樓是飯廳及休閒廳,二樓是朝向群山的一排房間。主打產品是人工湖岸花園當中的休閒木屋,每個木屋有兩層,樓下是採光良好的廳,樓上就是一間情侶房,二樓有一個憑湖的陽臺。
  酒店預訂的事情周原一點也不知情,都是勞模弄的,在山腳大門有個酒店管理處,確認了他們的預訂的房號並繳了押金之後,就被安排去坐酒店的巴士到纜車出發點。
  纜車是很簡單的那種雙人纜車,沒有頂蓋,僅有一個護欄。大麻的老婆在起點對周原說:“周原你跟曉梅一起坐吧,你看著點曉梅,她怕高。”
  孫子一個人排在他們幾人後邊,最後也是一個人上的纜車。周原坐在纜車上扭頭過去看,就見他側著頭看腳下的風景,百無聊賴的樣子。
  只是輕輕轉了身,纜車稍稍晃動了一下,那姑娘就嚇得把眼睛捂住了。周原心裡想既然怕高,為什麼還要來這種地方?
  “如意,你唱首歌我聽聽吧!”孫子的吼叫從後面傳來。
  周原懶得理會他,他卻開始自己唱起來,又開始唱那首兒歌,唱得那麼大聲,周原忍不住說了句:“吵死了!”
  那姑娘好像被孫子粗糙的歌聲給逗樂了,在一邊笑了,可能又覺得取笑人不好,就說:“你朋友好有趣啊。”
  “那不是有趣,是先天缺陷。”
  經過湖的時候他還在唱“有只雀仔掉落水”,那姑娘喃喃自語:“不要唱了,聽起來好像會掉下去……”纜車經過樁頭接線的時候震動著,她又緊緊抓住了護欄。
  結果是沒有掉下去的。那條纜線很長很長,到後來大麻他老婆也跟著在前邊唱歌,唱什麼“跑馬溜溜的山上~~”之類的,孫子越發起勁,明明不記得歌詞還跟著唱:“周家溜溜的如意哦~~”
  周原猛地轉身,抄起手中的一本宣傳冊就往後丟,但是由於有風,沒飛到孫子的纜車上,就隨風分開一頁一頁地呈抛物線往山下掉了。
  孫子把自己手中的宣傳冊卷成喇叭,對他喊話:“如意,你怎麼可以亂丟東西?那是書啊,你知道一本書有多重嗎?砸到小朋友怎麼辦呢?你怎麼這麼沒有公德心呢?萬一小朋友腦出血了你怎麼辦呢?山上沒有醫院、沒有醫生,小朋友要去看病都來不及……”
  腳下是茂密的森林,不會有人經過,宣傳冊掉在樹梢上晃動。
  姑娘抓著護欄的手震動著,可能是被剛才他的大動作導致的晃動嚇怕了。周原帶上耳機,把音樂放到最大聲,屏蔽他的聲音。
  纜車走了四十分鐘,拂面的是濕涼的風,雲層感覺很低,最後的那一段,他們幾乎是在雲上走的,腳下變成了白色的,看不清下面的森林。
  下了纜車之後,周原在尋找武器攻擊孫子的時候發現那姑娘主動跑去找孫子聊天了。嘻嘻哈哈的很是開心。然後她就開始在孫子身旁不走了,一路走下山莊的時候倆人都在聊,要不就在唱。
  周原聽見前邊的孫子對著那位姑娘唱著“周家溜溜的如意”,被那位姑娘糾正歌詞,改成了“李家溜溜的大姐”。
  就算是短路男,孫子長得那麼漂亮,身材也高大健壯,還是個小開,到底有什麼理由不討女孩喜歡,導致了三十歲了還沒有女朋友?
  周原拿出香煙的時候被大麻的老婆看見了,她提醒道:“周原,森林裡不能吸煙啊。”
  穿過一段森林路,終於到了福定山莊。在決定去哪個房間的時候一行人有了分歧。本來預定的是水邊的兩個情侶木屋給兩對夫妻住,周原和孫子以及那位姑娘分住兩間主建築二層的房間。但勞模的老婆去水邊的花園走了一趟,被不知名的蟲子咬了一排的包,就說不想住了。
  “睡覺的床有蚊帳的。”勞模勸說自己的老婆。
  “那客廳沒有啊,陽臺那麼大,蟲子隨便就掉下來了,也沒紗窗,我受不了那種地方,你自己住去吧。”
  勞模的老婆和周美青關係不錯,周原深知她和美青一個德行,勞模是擰不過她的。
  本來想退了木屋換成普通房間,但服務台說所有房間都已經客滿,沒辦法進行調整,只能他們內部協商願不願意調整。
  所謂的內部調整,其實說穿了就是周原和孫子住的那一間讓給他們。
  “情侶木屋只有一張床吧?”那位姑娘倒是挺擔心地先問了出來。
  “那床很寬,他們倆睡得下。”勞模的老婆斷言。
  儘管從頭到尾都沒有發言,最後默默打動了周原的是被告知木屋的廁所是蹲式的。
  孫子自從進了服務廳就一直在坐在落地窗邊的根雕椅子上吃著茶几上放的花生,等到他們討論妥當之後,一盤花生已經都剩下殼子了。
  中午吃過飯之後,勞模提議要去散散步,但勞模的老婆表示想睡覺。於是散步的人群減少了兩個。在湖邊走了一圈,大麻的老婆也表示想回去休息了,那位叫曉梅的姑娘也說要回去。孫子嚷著說沒玩夠呢,大麻說:“咱是來休息不是來玩的。”於是攙扶著嬌妻和嬌妻的熟人一起走了。孫子在他身後叫道:“下午到我們屋來打牌吧!”
  大麻的老婆回頭疑惑地看著孫子,說:“下午不是要泡溫泉嗎?”
  周原和孫子都沒聽說這裡有溫泉,孫子翻看那本宣傳冊,果然寫了在離山莊不遠的山谷裡有個溫泉莊。
  周原說:“我沒帶泳褲,去不了。”
  大麻說:“是男女分開的溫泉,不能穿衣服下去的。”
  
10、第十章
  由於沒有洗澡,中午周原只在一樓客廳沙發上休息了一會兒。他警告孫子不能穿著外套爬到床上去,否則他將失去睡床的資格,孫子呵呵笑道:“如意,你知道一天內不會有人來換兩次床單。”
  膽敢威脅周原的孫子自然沒有好下場,周原用孫子的兩件襯衫把他捆成了粽子,踢到沙發的角落裡。孫子挪過來,在要對周原泰��壓頂的時候被周原識破,順利制服了他。
  周原壓著孫子,說:“當床墊用吧。還不錯。”
  孫子的臉被壓扁了,口齒不清地說:“如意,我口水被你壓出來了怎麼辦?”
  沙發很大,他們倆並排躺著都可以躺下。周原那麼躺著的時候想起高中的時候,那時他還沒什麼嚴重潔癖,經常在學校的草地上跟他們幾個這麼躺著。孫子手賤會撓他癢,但周原不怕癢,反撓回去的時候孫子會縮成一團,笑夠之後得意地告訴他:“如意我跟你說,我媽說怕癢的男人怕老婆,像你這種肯定是無情無義的了。”
�� 他當然不會怕老婆,沒有老婆要怎麼怕呢?
  孫子呢?會娶一個讓他乖乖聽話的太太吧。
  周原轉了個身,面朝沙發的靠背。他聽見孫子也轉了個身,背對了他。
  去溫泉莊有兩條路可以選擇,一條是車道,有專門的電動遊覽車開過去,需十五分鐘;一條是山道,走路過去需要一個小時。出發前大麻的老婆和那位叫曉梅的姑娘在討論為什麼只有纜車可以上來但是在山莊裡卻有電動遊覽車,她們討論的結果是那遊覽車是被當作纜車一起吊上來的。但被服務人員告知其實在後門是有一條車道直通山莊,但是只能整個山區只能使用電能的汽車,所以車道不對外開放。
  接下來他們就開始討論到底是要坐車過去還是走路過去。服務員說不推薦走山路,因為山路比較危險。大麻的老婆說難得來了,應該走走山路,感受一下氣氛,於是說要走路去。勞模的老婆卻說走路腳會疼,要坐遊覽車,勞模只能追隨太太。兩個女人的意見不統一,最後兵分兩路:勞模和他老婆坐車,其他人走路。
  沿著石階在茂林中向山下走,在出發之後不久就聽見大麻的老婆嘀咕了一聲:“真是嬌小姐,走路都會腳疼。”大麻在一旁小聲說:“你怎麼那麼說人家呢?她本來就不是幹粗活的人。”
  “被你這麼一說,我就是幹粗活的女人啦?”大麻的老婆忽然生氣起來,“我沒那個命養尊處優!”
  大麻不說話了,大麻的老婆轉身就往回走,說:“遊覽車怎麼了?還來分人等級了?”
  曉梅姑娘見自己唯一的熟人走了,不由著急起來,剛想追回去,大麻已經追回去了。剩下的三個人就目送著大麻追著老婆越走越遠,最後面面相覷。
  在原地等了會兒,大麻打電話來說讓他們先走,他們待會兒坐遊覽車過去。
  孫子若有所思地對周原說:“大麻最怕癢了。勞模也怕癢,就你不怕。”
  那姑娘接話問道:“怕癢是什麼意思?”
  “我媽說怕癢的男人怕老婆。”
  “那你怕不怕?”
  孫子說:“有一點怕。”
  那姑娘眉開眼笑的:“你也會怕老婆啊?你不是還沒老婆嗎?”
  孫子說:“遲早要有的啊。”
  周原開始往前走,身後的兩個人又開始天南地北地聊了,仿佛相見恨晚似的。老實說,周原還真沒想到過會有姑娘喜歡和孫子聊天。他的話題明明就那麼無聊,總是不聽別人的話,自說自話,好像情商缺陷一樣。
  周原走得很快,一會兒回頭就見那兩個人落在了後邊,又邊說邊笑的。周原不想等他們,繼續往前走。石階有時平有時往下,在樹林裡行走,有時樹高了,見不到太陽。走到一半之後就沒有石階了,變成了腳踩出來的黃泥路。再往前走,聽見了水的聲音,接著看見一條小溪,兩三米寬,但其中溪流只有半米左右寬,剩下的部分是石灘,溪水很清,被石頭激蕩著,像一股股金絲銀線。溪上架著一根獨木橋,橋很窄,上邊還有青苔。周原心想還好那兩個女人回去了,這種地方她們是不敢過的。
  周原走過獨木橋,在橋的對面等待後面的兩個人。煙癮上來了,但想起大麻的老婆說不能抽煙,只能克制住。
  過了五分鐘,那兩個人才出現,那姑娘不知有什麼喜事,幾乎是蹦蹦跳跳地,只是一看見獨木橋就不蹦了,嚇得眼睛都直了。孫子在她前邊過了橋,周原就看著她在橋對岸發呆。
  “你怎麼不過來啊?”孫子在周原身邊朝那姑娘揮手,示意她前進。
  姑娘咬咬牙,踏出了兩步之後就在橋上不動了。身體開始晃動起來,一直往下看小溪,然後哇的一聲就哭了。
  事實上那條橋離溪面不到兩米,七八歲孩子跳下去也不會有什麼事。
  孫子撓了撓頭,走回那條橋上,征得姑娘的同意,背起她走過了橋。
  周原最後還是拿出香煙點起來了,手有點兒抖。點著之後又用手掐滅,扔在地上。沒等那兩個人上岸,周原就往前走了。
  如意如意的叫聲,那一路都沒有響起過。周原獨自一人走在密林裡,穿過了一條大瀑布。三疊的瀑布從不遠處的山上下來,到了最下邊這一層,打在嶙峋的山石上,好像飄著漫天的雪。他走得很近,只覺得涼意深重。又走過了山坡上一個破舊的亭子,亭子外是開闊的山谷和雲層,綠分了五色,在雲霧繚繞當中深深淺淺。他在那兒吹了會兒冷風,覺得身上很冷之後,才發現半邊身體是濕的。
  山風大得離譜,他覺得周圍的樹都在晃動,頭髮也被吹得亂七八糟的。他遠遠地看見孫子和那姑娘從小路走來,孫子抬頭從那裡看著他。只是看了一眼,又轉頭回答那個姑娘的問話了。
  那姑娘怎麼會有那麼多話說呢?
  孫子的話已經夠多了,他怎麼能再找一個多話的女朋友呢?那他就更不得安寧了。不,交了女朋友之後,孫子就不會來騷擾他了。
  他要說什麼都有人聽,也忙著聽別人說話,怎麼還有時間來騷擾他呢?
  過完那個亭子,很快就到了溫泉莊。服務人員領著他們去了先到的四個人包下的休息室,他們進去之後,看見那幾個人已經穿著浴衣在休息間裡邊吃零食邊打牌了,剛才發生的矛盾就好像沒發生一樣。發現他們來了之後,也沒空搭理他們,只是指了一下去溫泉的路。曉梅嚷著:“一個人泡溫泉好沒意思啊!”大麻的老婆就說:“誰讓你們走那麼慢?我剛才泡得都快熟了,不想再去了,你自己去啦。”
  “跟我們一起泡呀!”孫子殷勤地說。
  “是裸/體的溫泉!”大麻的老婆白了孫子一眼,“你想占人便宜不是這麼占的吧?”
  曉梅姑娘臉紅了。
  “我還打算買泳褲,那是不用買泳褲啦?”孫子也不知在高興什麼。
  “你和周原兩個人去一間好了,剛才我和勞模也去了一間。”大麻說。
  “為什麼是一間一間的?”
  “也有公共的,人太多,有點髒。”
  大麻解釋溫泉分為公共區和包間區,公共區是露天溫泉,包間四面是大約兩米半高的隔板,但天頂還是露的。事實上這個地方的溫泉只有一口,包間區和公共區的水源是一樣的,只是用了不同的隔熱管道進行輸送。
  周原並不打算泡溫泉,孫子催促道:“走啊走啊如意!”周原說:“你自己去吧。”
  “你衣服都濕了,你不去泡泡?”大麻說:“這裡衣服換下來以後可以幫你洗好烘乾,走的時候就可以穿了。”
  “老公,你專心點,怎麼出了五啊?”
  “如意,你身上怎麼這麼濕?”孫子摸了摸周原的上衣。
  周原往後退了一步。孫子卻在下一秒抓住他的右手。
  “一起去吧,你這樣會感冒的。”
  大麻的老婆插嘴道:“要去快去,快去,別再吵了。”
  
11、第十一章
  門口的服務員告訴他們裡邊分淋浴區和溫泉區,要在淋浴區把身體洗乾淨了才能進溫泉。
  孫子慢吞吞地脫衣服的時候,周原早就把衣服放在框子裡了。掀開對開的布簾,進了淋浴區。這裡只有兩個蓮蓬頭。周原打開熱水,他試了試,最早沖下來的水並不熱,是非常涼的水,但他還是讓它淋在頭上,順著脖子滑下去,行經的地方都起了雞皮疙瘩。
  聽見孫子掀開簾子進來的聲音,由於是赤腳,走在淋浴沖下來的水面上啪嗒啪嗒的。孫子走得很慢,走到了他身旁的蓮蓬頭,打開了熱水開關。
  那時水慢慢地熱了一些,周原閉上眼睛,聽見水沖到地板的聲音,沖了很久很久,周原轉頭看的時候,就看見孫子站在水柱外看著他。
  “不洗?”周原轉開頭,問。
  “有點冷。”孫子轉開了視線,試了試水,說。
  他並不是沒見過孫子的裸/體。高中的時候是公共澡堂,他們經常集體去洗澡。和他們也經常一起去游泳。只是從來都沒有在沒有旁人在的地方見過。
  並沒有什麼好看的,曬成熊貓色的皮膚,肩部、前胸和腹部每一塊肌肉的形狀都清晰浮現。他的身材和歷任男友們細瘦的樣子完全不同,和周原過度類似的身材。
  洗澡的時候也很隨便,只是擠出洗髮水快速地在頭上抹了抹就沖了,身上也是,用沐浴露隨便地摩擦了一下就開始沖水了。
  周原想如果是自己的話,一定會更加仔細地把他洗乾淨,耳朵後面,髮際下面,兩側腰,以及……周原把水打成涼水,閉上眼睛,繼續讓它從頭頂沖下來。
  水卻慢慢變成了熱水。
  周原再度睜開眼,看見孫子站在他面前,把開關打到了熱水檔。
  他站得那麼近,周原退後了一步。
  “小心感冒。”
  孫子留下這句話之後就一個人先往溫泉池那兒去了。
  周原和孫子在溫泉池裡泡了半個多小時,一個在池東,一個在池西,一句話也沒說。那之後孫子說了第一句話:“國慶怎麼不和朋友去玩?”
  周原從水裡站了起來,往岸上走,他聽見孫子也起來了;於是他就站在那兒,聽見孫子也在後面站著了。
  也不知站了多久,露出的上半身變得有點冷起來。他聽見孫子走了過來,把浴巾搭在他身上,然後上了岸。
  當晚他們在溫泉莊吃飯,又一起打牌,然後女人們就叫了很多酒,喝得瘋瘋癲癲的,周原也喝了好幾杯,所以很快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醒來的時候是又聽見天空之城手機鈴聲的時候,他不知自己在哪兒,黑乎乎的,就爬起來了。他花了很長時間才摸到發光的手機,看見是孫俊打來的,沒有接聽,直接就掛掉了。
  不久對方就發來短信:“這樣也不是拖著辦法,我們正式分手吧,我還想以後還跟你做朋友,可以嗎?”
  周原沒有回短信。
  孫俊又發了一條短信,說:“放心吧,你的怪毛病我不會跟人說的,祝你早日找到下一位,拜拜。”
  他發現自己在床上,房間裡沒有別人。門沒有關,門外就是樓梯,那兒有光,也有聲音,似乎都是從一樓傳來的。他站了起來,悄悄地走出去,從樓梯上下去。
  樓梯是背對著客廳沙發,正對著電視牆的。他走到樓梯口的時候發現電視上在播著什麼東西,然後就看見孫子坐在沙發上,背對著他,在看著電視上的畫面。
  周原沒出聲,用了數十秒注意到那畫面並不是電視節目,又用了數十秒注意到那好像是他們高中畢業的時候拍的視頻。但是那視頻和他拿到的並不一樣。
  或者說,從某一段開始,他拿到的就沒有了。
  那是周原喝醉了的畫面。
  地點是學校的操場,酒瓶子就在他們腳邊堆成一堆。他記得那會兒勞模說要拍攝一個畢業全紀錄,拿著他新買的DV機得瑟得不行,那天從畢業典禮到畢業酒會都在拍,最後到了操場上也在拍。他記得那個視頻到了他們在操場上喝酒之後,大麻說了句:“黑乎乎的有什麼好拍的”之後就結束了。
  但是那個畫面好像是誰用高亮的手電筒在照著他們拍的,旁邊還有“哇~~~”這樣起哄的聲音,聽得出那個聲音是大麻的。
  周原看了很久才看出來,畫面當中是喝醉的自己把孫子壓在地面上,親著他,一邊��一邊說:“嫁給我吧。”被壓制的孫子叫著:“喂!你們兩個別看熱鬧了!快點幫忙!”
  周原從來沒聽過孫子這麼狼狽的聲音。
  沒有其他人出現在畫面中,只能聽見大麻幸災樂禍的聲音:“好戲怎麼能打攪!”
  周原看見自己直接對著孫子的嘴親了下去,有人把手電筒打到他們臉上,好像恐怖片那樣,在晃動的燈光下兩個人動來動去,孫子躲開,他又追上去,吧唧吧唧地親著。
  鏡頭外的兩個人在對話,大麻對勞模說:“喂,周原看見會不會把你的DV燒了?”
  “那就不讓他看見唄,我換DV的時候再拿出來給他看。”勞模“哇”了一聲,“周原有這麼猛嗎?孫子完全不是對手啊!”
  鏡頭中的周原用一隻手把孫子的兩隻手固定在他的頭頂,膝蓋壓住他的肚皮,直接行兇,那時孫子基本上放棄掙扎了,想喊什麼又立刻被堵住嘴了。
  “哇,不得了了!”大麻說。
  “你去搞定他,再下去孫子要被他強了。”勞模笑著說。
  畫面的最後就是大麻出現了,抱著周原的腰,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從孫子身上拖開。周原邊踢邊嚷:“放開我!”然後又語無倫次地喊:“嫁給我!”
  孫子則躺在地上動也不動。
  “你要誰嫁給你啊?”勞模的聲音就是那段視頻的絕唱。接著畫面和聲音都消失了。
  過了一會兒,又出現了一個畫面,好像是靜態的,是孫子房間的畫面,正對著他的床。隱約有些嘈雜的聲音,但不知是從哪兒傳來的。周原注意到畫面中的床單似乎就是上次去孫子家睡覺的時候,半夜在浴室看見的那件藍色的床單。
  畫面持續靜態著,那時忽然就被人切斷了電源。
  孫子站了��來。
  周原悄悄地走上樓梯,回到房間,躺在床上,側身睡著,面對著陽臺。那時他才發現自己身上穿的是帶來的小熊睡衣。他覺得全身都在發燙,甚至包括從鼻腔出來的氣也是燙的。
  不久之後,聽見輕輕上樓的腳步聲。有人進了門,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又走近了床。
  耳邊的氣流好像被隔絕了一般,略帶溫熱的物體接近了他的右臉頰,但是在那兒遲疑了一會兒,又離開了。
  他聽見他去了浴室,關上門,接著開始淋浴的聲音。
  淋浴持續了半個小時,悄悄開了浴室的門,輕微的腳步聲。
  周原以為他會這麼上/床來,但是他好像又繞到了陽臺上。
  香煙的味道從陽臺傳來。周原半睜開眼,就能看見他的背影。孫子睡覺的時候是不穿睡衣的,只穿了條籃球褲,上半身裸著。
  月光穿過屋簷,灑在了他的身上,發出銀白色的光。肌理清晰的脖子和背部,結實的腰,一半隱沒在寬大的籃球褲裡頭,下/半/身只露出了小腿。
  孫子稍微側了側身,側臉好像雕像一樣。鍍了銀的雕像,挺直的鼻樑,輪廓分明的下頜與喉結。
  他咬著香煙的過濾嘴,他喜歡那樣咬著。他抽完的煙總是有深深的齒印,在距離過濾嘴的末端只有一點五公分的距離,他應該是咬著它,那段距離就是他的牙齒到舌頭的距離。
  孫子在外邊站了十幾分鐘,轉過身看著他。
  那個眼神周原從來沒在他眼中見過。
  周原閉上眼睛。
  孫子走了進來,在他的背後躺上了床,輕輕掀動他的被子鑽了進來,就那麼不動了。
  久到周原幾乎以為他已經睡著的時候,他忽然把手伸了過來,微顫著的冰涼的手,輕輕撫摸著他耳側的頭髮。但只是一下,手就縮回去了。
  周原看著月光隱沒,深夜來臨;又聽見第一聲鳥叫,然後是它們的竊竊私語,嘹嚦中破曉,亮光從山後鋪了過來,清風吹動了紗簾。
  背後的人在沉睡,一夜都沒有磨一次牙。
  孫俊的那條朋友短信周原沒有回復。他從來不認為過去的戀人可以成為朋友,就像他從來不認為朋友可以變成戀人。因為變成戀人的朋友一旦不再是戀人,也不會再是朋友。感情並沒有那麼簡單,可以從一變成二,而不經過加減乘除。
  他不止一次想像過把朋友變成戀人的樣子。如果他們兩情相悅了,開始的時候,他們可以很甜蜜,迫不及待住在一起,親吻、擁抱,每天也不厭倦。他甚至想像過,他們的愛太過濃烈,他們深夜出去吃完夜宵,會在街頭沒人看見的地方都忍不住接吻。他會每天對那位朋友說和我一起過到死吧。
  但是時間久了,家人的人就會問那位朋友:你怎麼還不結婚?那位朋友的母親是位難纏的女人,兒子不結婚,她不會善罷甘休,她會不斷地給他介紹對象,他也不能對母親說他們的關係,沒有藉口推脫。他要是說不想結婚,母親就會一哭二鬧三上吊。
  他們會開始吵架,他會責怪朋友為什麼總去相親,那位朋友也會責怪他為什麼總為這件事和他吵架。同學們會問那位朋友為什麼年紀這麼大了還不結婚,問的人越來越多,到最後他可能會覺得真的應該去結婚。
  三十歲的男人不算老,三十五呢?四十呢?父親母親七十歲的時候他還不結婚,那麼他會一輩子被定義成失敗的男人。
  如果被發現了,那麼就玩完了。他的戀人是其他人還好辦,是那位朋友,那麼他家裡人會知道,親戚會知道,同學會知道。他認識的人、認識他的人全知道了,世界就只剩他們兩個了。
  他想那樣,他們是活不下去的。能夠那樣活下去,一定也就分手了。
  即使分手了,那位朋友在這裡也沒辦法過下去了。父母會蒙羞,親戚不往來,同學不理睬。吃喝嫖賭都可以,金屋藏嬌也可以,那是正常男人,不結婚還搞這種事情就是不可以。
  那位朋友會受不了的。到了那個時候,一定會責怪他:你為什麼要和我在一起?
  如果因為一個人就毀掉一生,毀掉所有的社會關係,那位朋友最終一定會怨恨他,老死不相往來。
  如果一切沒有開始,他可以看著他過一輩子,老了之後可以相約喝喝茶,抽抽煙,打打牌;他要是生病了,他可以去醫院看望他;他要是死了,他可以在他的靈柩前慟哭——不,也許自己要比他先死,那麼至少在死之前還能見見他。反正那時已經老到誰也管不著了,也許他可以牽一牽他的手,和他說聲再見。
  到老也不就幾十年?只要忍忍也就過了。
  忍受能有多艱難?他要說他可愛的女友的時候,只要把話筒放在一邊當作沒有聽見就行了。他要和太太出來玩,不要找上他一起去就可以了。
  不要讓他知道,他也在想著他就可以了。
  清晨來臨的時候,身後的人終於動了。先是呼吸聲變小了,然後翻了個身,最後坐了起來。伸過來的手在他的肩上遲疑了一下,最後輕輕拍了拍他。
  周原把被子拉到頭頂,那手放心地又拍了拍他,伴隨著他一貫的大嗓門:“如意,起床啦!”
  是的,這樣就很好了。
  
12、第十二章
  那部辦公室情景劇演到第三年,人氣依然不減。有家民營電影公司有意投資電影版。製片方於是提出為了吸引女性觀眾的消費,原本在劇中曖昧來曖昧去的主角們需要換一種方式曖昧。那部情景劇裡有四位男主角,三位女主角。本身曖昧來曖昧去的是男女主角之間,偶爾也有男男主角之間——不過那純屬惡搞。電影版是要將其中兩位男主角的曖昧放大化,最後雖然也會被揭露那是惡搞,但過程一定要認真曖昧。
  周原聽到了一堆的曖昧,最後總結:“賣腐就是了。”
  導演不無傷感地說:“據說系列情景劇要是沒賣腐,留不住姑娘。你看看人家德國的那部***和美國的那部***,還有韓國的系列反轉劇,總之不賣的話隕石很快就會掉下來了。”
  這部戲其實是在東鄉拍的,只不過是在離他家很遠的清河鎮。導演在清河鎮也租了房子住。那天導演讓人把他接到清河鎮家中,說討論一下電影版的事情。
  “是真要投血本,老闆想請大腕來撐撐場。”
  導演陸甯是個很年輕的小夥子,年齡和他差不多大。因為家裡前輩是有名的演員,從小就在這一行裡泡著,大學時導過幾部短劇,參加過華語大學生DV大賽,拿過最佳導演獎。出來後到了朋友開的這家公司後,也立刻參與了這部戲——什麼打造中國自己的情景喜劇之類的。
  “想請誰?”
  “最近上的《早春暮春》你看了嗎?”
  “內地沒上映吧?”
  “是沒上映。”
  周原遞了支煙給陸寧,問:“這部戲怎麼了?”
  “何組和林武演的同志片,在港臺挺火;內地網絡上也很紅。”
  周原頭皮有點發麻,問:“我們這不是小製作嗎?”
  陸寧苦惱地吐著煙圈,說:“老闆說想趁這個東風請何組客串一下。不知道他請不請得動。”
  “請來了誰導?你啊?”
  周編和陸導說話一向不客氣。
  “這倒是不怕,他又沒什麼架子。”陸甯又自言自語,“老闆年輕是年輕,不過……我猜他是請得動才這麼說的。”
  “請何組啊……”
  “你肯定覺得請林武更好吧?你是他影迷嘛。不過可惜了,林武肯定請不到,他就是尊佛爺。”
  “影迷倒稱不上。”周原又點了一支煙,“主要問題是他們倆和喜劇���點兒也不搭。”
  陸寧說:“何組還是演過幾部喜劇的。客串客串,我估計人都不一定請來,說不定借幾個鏡頭就是了。”
  陸甯拍了拍周原的肩膀:“回去想想吧,金牌編劇。你要是露怯了,咱這戲根本沒戲。”
  “你說這次的要認真曖昧的是哪兩個?”周原忽然失憶了。
  “失意和悟空唄,他倆不是一向最曖昧嗎?”
  “他倆曖昧嗎?”
  “睡也睡了,親也親了,摸也摸了,綁也綁了,還不夠曖昧?兄弟,那可都是你寫出來的。”
  周原歎了口氣:“陸導,下周可以讓隕石下來嗎?”
  同時進行電視劇版和電影版劇本的創作讓周原有些力不從心。他在師大念的是中文系,曾經加入師大的影視編劇研究協會,這個協會和影視研究協會關係很好,經常一起活動,並且也合作拍攝過一些短劇,周原從那時起就開始寫影視劇本。最早的時候也時常被影視研究協會提很多意見——劇本創作和小說不一樣,雖然最後分鏡靠的是導演,但劇本中場景及分鏡也要體現。電影和電視劇的編劇又不一樣,雖然有句說法是“電視劇是編劇的藝術,電影是導演的藝術”,但周原可以想像將一個好劇本糟蹋的差導演,卻想不出挽救一部無可救藥劇本的好導演是怎麼樣的。
  一周之後的某天晚上,周原自己打的去了清河鎮陸寧家中,對驚訝的陸寧說這部戲得兩人多切磋切磋。陸寧說那肯定得切磋,你先拿出劇本再切磋。周原說拍電影能不能不要喜劇,如果隕石不行,那整個彗星也可以。陸寧說你就非要讓全人類來陪葬你的主角?周原說我想不到什麼方法他們可以在一起,除了一起被撞成肉渣。
  陸寧提醒他:“兄弟,不是真的在一起,不是同志片,只是曖昧,只是曖昧啊。放輕鬆點,你像以往那樣曖昧就可以了,不用特意搞得非常曖昧,你想想,其他還有五個人,這倆人的戲份不會太多。”
  周原說:“那能不能乾脆這倆人別出場了,我讓小雨和橙子曖昧。”
  “那兩位是姑娘……”陸寧歎了口氣,“好,不管曖昧了,我都被你兜進去了,什麼時候說曖昧是主題了?我不是說寫過有劇情的嗎?”
  “那搞一個彗星撞擊地球前,拍成末日片怎麼樣?”
  “我們是辦公室喜劇。彗星題材有人拍過了。順便提醒你一句,地震、冰河、呼吸道傳染病都有人拍過了。”
  “就是說,只剩洪水、火山、鼠疫、霍亂可以拍了嗎?”
  “……”
  周原給陸寧遞了一根煙,陸寧沒點上,放在耳朵上面,對他說:“老周,你碰上什麼事兒了?”
  周原點了根煙,抽了幾口,又抽了幾口。
  周原和陸寧合作了兩年多,彼此也算熟了,算可以互相找上家門的朋友了。但談的多也是公事,極少說到自己的事情。
  “沒什麼。”
  “要心情不好,就休息一段時間,我改改,把你這周的劇本拍成兩集。”
  陸寧一向不干預他的劇本創作,在正式拍攝時有更改刪節的話周原也不會有太大意見。他們的合作一向不夠激烈,從來也不吵架,甚至討論不起來,可以視作對彼此都很滿意的搭檔。
  周原笑了,陸寧見他笑,也笑了。
  “陸導,你聽過蠟筆小新的爸爸的事嗎?”
  “他爸怎麼了?就是那個野原科長?”
  “不是,我說的是臼井儀人。他死了。”
  “啊?”
  周原輕輕咬了一下煙蒂,感覺到沉下去的過濾嘴在舌頭上彈了一下,只是那種感覺,他就開始絕望。
  “寫悲劇是一種發洩,寫喜劇是一種累積。”周原把香煙從嘴裡拿出來,在煙灰缸裡掐滅,“我想寫完這陣子就不寫了。你跟老闆商量商量,可以嗎?”
  當初簽約的時候寫的是兩年之內需要對各自負責,出了兩年如果這個劇本約不下去,製作方或編劇都可以提早兩個月申明,讓對方有個緩衝。
  他覺得人生的愉快就那麼一點兒,全用光了,怎麼還開心得起來。
  “接下來你想做什麼?”
  周原搖搖頭,想了一會兒,說:“可能出去玩一陣子吧。”
  “電影劇本呢?”
  電影劇本的約還沒簽,周原說:“寫不了。”
  陸寧把耳朵上的煙拿了下來,在手中撚了幾下,也不抽,就問周原:“《早春暮春》是小說改編的吧?”
  周原沒說話。
  “是網絡小說改編的,是在彼岸上斷斷續續連載了一個月的一篇不紅的短篇同志文學。作者叫孫猴子,他沒和網站簽約,寫的文體雖廣,但以短篇居多,所以沒什麼名氣,他寫的同志小說就這麼一篇。”陸寧說。
  周原依然沒說話。
  “我是他的忠實讀者,這篇小說是我向我表姐介紹的。”陸寧說,“她投資拍的。她和原作者洽談之後不久,原作者把作品的改編權賣給她,但同時把自己專欄關閉了。那篇小說原來寫的故事發生在內地某個城市,表姐找的編劇改編成了臺北。應作者的要求,宣傳上沒有提及,而且內地沒上映,沒有幾個人知道這部電影是網絡小說改編的。
  “忠實讀者就是,不管作者寫什麼,不管換了什麼筆名,小說、劇本、詩歌、散文,他都能認出來。再說了,那位作者的筆名永遠都有個‘孫’字。
�� “我們的那個廣告不是放在彼岸上的嗎?你最早把劇本發到我郵箱的時候我就發現了。”陸寧說了那麼久,終於歎了一口氣,“你怎麼會寫不了呢?你真寫不了,就寫小說,我再改編成電影。你要寫不了喜劇,你就寫悲劇。反正你都不打算寫了,悲劇就悲劇吧。只是求你不要彗星隕石洪水火山傳染病了,那玩意兒我沒那個本事拍,你想寫悲劇,寫個正常的離別就可以了。”
  周原抬頭看陸寧,眼睛都是酸的,他說:“離別是不可能的,離不了。”
  
13、第十三章
  十一月下旬有一次勞模約他打籃球,孫子和大麻那天都沒去。從十一的旅行回來之後,勞模的老婆懷孕了,勞模整天忙前忙後伺候;大麻家本來有孩子,十一回來後他老丈人回家了,家裡照顧孩子的部分任務也掉在他身上;孫子則不知忙些什麼,一直沒有聯繫;他們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聚會了。
  休息的時候勞模問周原:“你最近見到孫子沒?”
  “沒有。”
  “我今天打電話給他,他說跟賀曉梅去了清河還沒回來。他旁邊太吵了,我也聽不清楚他說什麼。”勞模問,“賀曉梅不是美青托大麻老婆給你介紹的對象嗎?”
  “誰是賀曉梅?”
  勞模說:“上次那個去福定的姑娘啊。你到現在都不知道人家名字?”
  周原問:“你說她跟孫子幹什麼去了?”
  “不知道,說在清河。你怎麼搞的?不是介紹給你的嗎?怎麼跟孫子搞一起去了?”
  周原說:“那有什麼奇怪?都正當年。”說完之後拿出手機玩切水果了。
  他們在體育館裡打球,其餘四個人都是勞模的同事。剛開始打三對三,現在變成了二對二輪番上場。那之後到結束周原都沒上場,說腳有點扭傷,就在那兒玩切水果。
  打完球差不多八點半了,他們本來打算一起去吃晚飯,但勞模的老婆中途打電話來,勞模和她說了兩句就改變主意要回家吃飯,說丈母娘在家做了晚餐等著他。其他幾個人先走了。勞模家和周原家在兩個方向,他一副趕著回家的樣子,周原也不好意思讓他送自己回去,謊稱還有點事要辦,留在體育館門口等出租車。
  天氣開始變得冷了。最近幾天又開始下雨。每次下雨都會颳風,於是特別的冷。周原最近在家中都開了暖氣扇,出門前想著反正打球是室內,而且要換運動服,就只穿了一件襯衫和夾克,一條薄的褲子出門。現在站在門口等車,穿堂風吹來,吹出了一身的冷顫。
  外邊又是那樣的雨霧。這一帶的路燈是白色的,白燈下看雨霧覺得特別的冷。他讀的大學在長江以北,有時冬天也在路燈下看見這樣的雨,這種雨有時會不知不覺變成雪。雨和雪混在一起下的時候是最冷的,露在外邊的臉有時會冷得麻麻的。
  那樣的路燈又讓他想起當時的雨。第一次聽說他有女朋友的那天,周原把電話掛斷,走到那樣的雨雪中,從傍晚走到天黑。在雨中想了一個晚上,雨打濕了棉衣,雪落在肩頭很快也變成了水進了衣服。他回到宿舍的時候棉衣已經重了好幾斤。夜裡發燒了,想明白了自己原來真的不喜歡女孩。
  他曾經有機會離開的,假如他畢業以後留在北方不回來,說不定過了幾年就會把那些明信片丟了。再過了十幾年見到可能也要想想才記得起他的名字。不喜歡女孩就不喜歡,他會和喜歡的男孩一起,反正誰也管不著。記憶上被覆蓋了新的記憶,舊的很快也就淡了。
  周原一直沒有等到出租車,他就走了出去。這裡離花店不是非常遠,開車十五分鐘,走路一個小時也就到了。
  他走了一個小時,走到了花店。打了個電話回家說今晚不回去了。他走上閣樓。閣樓的樓梯很陡,他走著走著,在最後一級那兒坐了下來。
  他吸完一支煙,從懷裡掏出那個煙灰盒,打開來,裡邊有四五根煙蒂。他的煙灰盒裡永遠有四五根煙蒂,每一根上面都有一個齒痕,齒痕距離末端都有一點五公分。最早的那一根是十二年前的。新的來了,他就把舊的換了,只有最早的那一根捨不得換。
  上大學第一年的冬天,過年的時候回來了,一起去溜冰,一夥人靠在溜冰場邊抽煙。當時他沒帶打火機,搶了周原嘴邊已經點燃的香煙叼在嘴裡,得意得很。
  周原把那一根煙蒂撿了出來,輕輕放在嘴裡銜著。由於咬了太多次了,壓在舌頭上的過濾嘴已經沒有彈性。他把它吐出來,它掉在地上,滾落了陡直的樓梯。周原看著它掉了下去。
  從下巴滑下來的水把煙灰盒裡的海綿都浸濕了。好像要漫出來那樣的。
  
14、第十四章
  在家懶散了兩天的周原在週五那天去了花店打算用功,卻晚上十點接到了兩個電話,第一個電話是大麻的,他的第一句話是:“孫子紅了。”
  周原沒聽明白他在說什麼,大麻又補充說:“你上網搜搜尿片哥。”
  周原百度了一下“尿片哥”,百科裡已經有了詞條,還有照片。他看見的那張照片就是孫子在醫療器械店門口把紙尿片穿在褲子外面的樣子。周原雖認為這件事他做得出來,但是看見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把網頁關了,休息了三十秒再點開。
  放到網絡上的是一段視頻,那個圖片只是視頻上的某個截圖。
  那個視頻似乎是被某個路人抓拍的。拍攝了孫子從送貨車上下來,把貨點清,旁邊剛好有個老太太過來詢問紙尿片使用方法,孫子解釋不通,就撕開一包穿在自己身上模擬,前面、側面以及後面,各給了一個特寫,然後搖晃了幾下屁股,表示紙尿片粘貼功能良好,怎麼晃都不會掉。最後做了個超人飛翔的姿勢,告訴一臉迷茫的老太太:“超人用的也是我們家的紙尿片,他就是訂了紅色的。您要是喜歡,也可以訂其他顏色。”
  視頻的題目是“史上最英俊尿片哥”。
  周原去了一趟*吧,發現尿片哥的粉絲已經有數千人。然後發現在某八卦論壇,尿片哥的帖子已經被人工置頂,置頂的原因是尿片哥粉絲的表白;超人粉絲和尿片哥粉絲的掐架;其餘紙尿片擁護者和尿片哥他們家紙尿片擁護者的掐架。
  那個時候周原接到了第二個電話,是勞模的,勞模的第一句話是:“孫子出名了。”周原說:“我知道。”勞模說:“你知道的是尿片哥嗎?七點開始有人爆料,他又變成道具哥了。”
  周原於是看見了那個帖子,標題為“爆料:尿片哥原來是《奶片》劇組的道具哥”。
  周原直接切斷了勞模的電話,打電話給陸寧。陸寧剛接起電話,周原直接問:“你們劇組是不是在炒作?”
  陸寧苦笑:“跟你發誓都是巧合。”
  “孫俊偉怎麼去你那兒的道具組了?”
  陸寧啊了一聲:“你認識孫俊偉?道具組缺人,組長到處拉人,組裡一小姑娘前段時間偶爾拉他來打打雜,還挺勤快,最近就常駐在劇組了,是你誰啊?”
  “哥們兒。”
  陸寧可能是憋了一會兒,但還是沒憋住,在對面笑得死去活來,說:“我想像不出。”
  周原說:“你們要炒了他嗎?”
  陸寧停了會兒說:“我看他形象特別好,就讓他演了你新加的龍套——那個樓上的藝術家。”
  “……”樓上的藝術家是個徹頭徹尾的龍套,總共出現的時間才三秒鐘,就是小雨跑到樓上辦公室敲門找橙子,敲錯了,出來一個帶著瓜皮小帽的神經兮兮的畫家。
  “有什麼問題嗎?”
  “他哪有一點藝術家氣質?”
  “你別這麼說,明晚放那一集你看看就知道了。”
  周原的房間沒有電視,而他們家客廳的那台電視,自買來後就沒得到過他的哪怕一個正眼,他通常只習慣在電腦上看劇集。所以那天他吃過晚飯在電視前坐定,他母親異常驚訝。
  周原坐在沙發上,握著遙控器,調了很久的台,最後問母親:“某衛視是哪個頻道?”
  《奶片》晚八點準時開始。周原不喜歡看自己的劇本拍出來的戲,那使他感覺在看自己裸奔。不過,當晚他忍受了連同廣告在內的25分鐘羞恥感,終於看見了辦公室裡出來的孫子。
  他的形象很好,這件事毋庸置疑,他的演技像是個演了很久戲的人,這一點卻很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可是只有三秒。周原家的電視可以回放,他諮詢了母親回放的方法,又放回去看了幾遍,直到收拾桌子的母親咦了一聲:“這不是阿偉嗎?剛才我還以為是那個什麼林武。阿偉怎麼去演戲了?”
  周原沒回答,母親叫父親出來看,周原就上樓了。
  他沒有猜錯,陸寧在今晚的這一集播出前已經在網絡上放出尿片哥參演的消息,奶片收視率飆升。此後在奶片劇組從各個渠道得到許多觀眾的要求和建議,總的來說就是希望看見尿片哥多出場。當然陸寧是無奈地微笑著這麼告訴周原的,說完之後又輕描淡寫地補充了一句:“反正你哥們兒嘛,舉手之勞是吧?”
  “他不知道我是編劇。”
  陸寧笑得非常深奧,足足笑了三十秒,把周原笑得有些靈魂出殼。然後陸寧說:“子非魚。”
  子非魚這句話在夢裡出現了十幾次,連同草地上強硬的求婚,深夜對著那個視頻的背影,藍色床單,頰邊差一點的親吻,拂過耳際的手,月光下的眼神。周原在淩晨三點醒來,把窗打開,站在窗邊,往嘴裡送了一支煙,卻怎麼都點不起火,風太大了,冬天要來了。
  
15、第十五章
  神經兮兮的畫家變成了主角之一,電影版裡也占了不少戲份,電影版真的請到了何組客串,並且和長得很像林武的畫家之間發生了一點誤會。電影在五一上映,由於宣傳“恰當”,票房喜人。
  電影版的劇本以光速被製造出來後,電影又以超音速被拍了出來。
  而這近半年內,編劇周原沒見到他哥們兒一面。這部戲終於去了別的地方拍了,劇組過年都沒放假。
  於是今年他沒有收到明信片——生日的也好,元旦的也好,過年的也好。
  周原在電影上映的同時把電視劇版本也完結了。沒有彗星,沒有隕石,只是大家各奔東西。當然,作為一部情景喜劇,這種結局就算是悲劇了。
  電影版的上映結束之後的那天,陸寧說要辦慶功宴,順便大家一起玩幾天——周原懷疑他口中的大家,老實說,他和劇組的人一點兒也不熟。
  周原如平常一樣要加以拒絕,陸寧卻說已經派人去接他了,慶功宴就在影視基地旁的一處環湖度假山莊裡舉行,如果他不願意在山莊裡休息的話,晚上可以派人送他回去。
  周原才放下電話,就聽見樓下“如意!如意!”的咆哮,然後是阿和的:“老闆,孫老闆來找你了!”
  周原慢慢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那麼矮的天頂,把他的頭撞了一下。推開椅子,那麼輕的椅子,砰的一聲倒了。抓起一旁的外套,那麼滑的外套,讓人抓不穩,掉在了地上。周原彎下腰,聽見赤腳踩在木板樓梯上的聲音,抬起頭,就看見孫子露在樓梯口的臉。
  那張臉好像天天來串門的鄰居,神色自如,滿不在乎。
  當然有一點不一樣,他穿的是從來沒穿過的西裝,打著領帶。
  “你磨蹭什麼呀?快點!衣服不用拿了,我都準備好了。”
  周原從外套中拿出煙灰盒和香煙,跟著他走下樓,門外停著一輛小轎車。孫子是司機。
  到清河鎮的度假山莊前,周原坐在後座,一句話也沒說。孫子也沒說話。
  慶功宴參加的人不少,陸寧沒專門介紹他,所以並沒有太多人和他交流。是自助晚宴,周原憑自己的意志拿了一杯紅酒,邊喝邊看著和周圍的人相談甚歡的孫子。
  他和人交流不存在障礙,以致周原長達十幾年的認知至此完全失效。
  紅酒很快起了作用,周原看見的最後畫面就是從人群中走過來的孫子。
  周原心想,人如果很想做一件事,但總是強迫著不做的話,一定會產生種種病症,例如夢遊,例如酒後亂/性。他其實早想明白了。
  周原醒得非常早,孫子背著他進房間時他就清醒了。只是他沒有睜開眼。
  孫子把他放在床上,脫了他的上衣,然後就坐在一旁,點了一支煙。
  抽煙結束後,孫子打開電視,然後去了浴室。
  電視裡傳來的是喘氣的聲音,人到高/潮的呻/吟。周原坐起來,看見屏幕上自己的臉,以及埋在他腿間的孫子的後腦勺。那是一張意/亂/情/迷的臉,卻不是睡著的臉。
  背景是孫子家的浴室,大得離譜的浴缸邊的大理石台,以及背後照出他們全貌的大鏡子。
  他明顯高/潮了。然後把孫子壓在臺上,從額頭吻到足底,再為他口/交。那之後兩個人又一路吻著出去。
  鏡頭換了,藍色的床單。他們在那上面翻滾,激烈地吻著,好像發/情的狗一樣,在對方的身體上舔著咬著。
  周原感覺到浴室的門被打開,也聽見了孫子的腳步聲。
  孫子走過來,坐在他身邊,遞給他一支煙。
  他們抽著煙,一起看著屏幕上用6/9式互相��悅對方的兩個人。
  煙抽完了,綿長的性/事還沒有結束。孫子從周原被脫下的外套口袋裡拿出那個煙灰盒,打開它,把自己的煙蒂在裡邊摁滅。
  那時視頻終於結束了。
  周原轉頭看著拿出煙灰盒裡那些齒印鮮明的煙蒂,一支一支丟進垃圾桶的孫子。
  “還看嗎?”孫子問他。
  “一樣的還是不一樣的?”
  “人物內容一樣,時間地點不一樣。”
  周原把煙蒂用手掐滅,丟進垃圾桶。
  夜風從陽臺進來了。沒開燈的屋子,他看不清他的臉。周原連一句“你想怎麼樣”都問不出來,只是站起來,拿過外套,在黑暗中找著自己的香煙。
  他的夢想已經破滅,他沒辦法看見他的老態,沒辦法在未來的五十年內想什麼時候找他喝茶就去喝茶,沒辦法參加他的葬禮,沒辦法做個老友,去握他的手,和他說再見。
  周原顫抖的手被握住了。香煙盒掉在地上。
  孫俊偉看著他,被雲層擋住的月光忽然滿溢了出來,銀白的夜風讓他的臉好像鍍了銀。
  孫俊偉說:“你讓我有工作了,我以後不常在家。我在麗江買了房子。”
  周原搖頭。
  他接著說:“我不會結婚。我告訴我媽我的工作不能那麼早結婚。”
  周原看著他。
  “我們不在這裡,那裡誰都不認識我們。”
  他想過無數次,如果他們開始了,也就意味著結束。然而孫子告訴他,假如沒有開始,那麼什麼都已經結束了。他們像多年的好友,在夜風裡,坐在地上喝起了啤酒,周原沒有醉。他們不是多年的好友嗎?
  孫子在喝完第二瓶啤酒的時候親吻了他,嘴唇乾燥而又冰涼,周原抱住他的頭,在他臉頰上輕輕地吻著。孫子看著他,用他只在那天見過一次的眼神。
  他們只是最陌生的戀人。
  
16、第十六章(完結)
  尿片哥是前年開始爆紅的草根,但他演出了幾部票房不錯的電影后,出身已經漸漸被人淡忘,他變成了演員孫子。
  演員孫子總有好戲拍。不久就有人發現編劇龜孫子的戲,他總是鐵打的男主角。
  有人問起孫子和龜孫子的關係,孫子思索了一會兒說:“不同物種的同一社會階層,可以進行聯姻的關係。”
  作者有話要說:正文完結,後有一個番外
  
17、番外1
  好幾年了,周原和孫俊偉通常不會同時回東鄉。
  周原對父母說去雲南做生意,去雲南是真的,做生意就不見得了。孫俊偉對父母說四處拍戲,為了方便,在北京租了房。戲是拍的,不過住卻不是常在北京。
  孫俊偉並不忙,但不會沒有人找他拍戲,他的狀態有些類似那位總被拿出來和他相提並論的前輩。他沒事的時候就在麗江,儘管他的同居人警告過他這樣會導致他社會關係的崩潰,他卻滿不在乎地說大多數成年人是離開家族在外地工作的。
  有時他們會去旅遊,去藏地,去四川,去河南,有時周原也會跟著他的劇組一起去拍戲。
  周原一年會回東鄉住一兩個月,那時通常是孫俊偉很忙的時候。
  有一年冬天周原回東鄉,照例和勞模大麻聚會,席間談起孫子,眾人紛紛表示不可思議,他竟然以三十歲的高齡開始當演員,竟然還紅了。聊起從前的事,勞模談起孫子寄明信片他中了獎的事,悔恨當年中了那麼少的錢還被孫子訛詐請客,周原於是笑道:“他寄了幾十張,中獎率還真是低。”
  勞模和大麻一致否認:“什麼幾十張?就高中三年,一年一張,中獎率算高的啦!”
  當晚周原回到家中,翻出那些明信片,總共四十五張,寄了十五年,大部分是單張的,只有一張是折頁的,封得緊緊的,他也沒打開過,看了郵戳,是大學一年級的冬天寄出的生日明信片。
  周原撕開邊封,裡面有著兩行字:如意,生日快樂。我很想你,每天都很想,做什麼都沒意思。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我有點糊塗了。元旦我去找你好不好?
  隔了很遠又是一行字:其實我大概明白了,如果你也明白,回信給我,我元旦去找你。
  周原把明信片粘了回去。
  十點多孫子打電話來了。絮叨著這兩天又做了什麼,周原聽完了,問:“你元旦要不要來找我?”
  孫子在電話那頭好像愣住了,過了一會兒,說:“你不都沒開出來看嗎?”
  周原說:“我很後悔。”
  孫子笑了,說:“元旦我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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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2 陸寧的陰謀
   陸寧注意到新來的道具組雜工是他出現了一周左右時。這位雜工個子很高,長得相當好看,並且有點像某位非常出名的影星——事實上,陸寧之所以注意到他也是因為那天驚鴻一瞥,看錯了。
   陸寧向組長打聽這位雜工的來頭,組長說是賀曉梅帶來的人,於是陸寧又去找賀曉梅。
   陸寧問賀曉梅:「新來的那個是你男朋友?」
   賀曉梅撇撇嘴:「才不是呢。」
   「哪來的?」
   賀曉梅這姑娘本次就有點缺根筋,一會兒就把什麼都交代了。她說這個人是她相親的時候認識的,但不是相親的物件,是那個人的朋友。相親的物件雖然是個帥哥,但一點也不好玩,這個人好玩多了,所以相親沒相成,她跟這個人反而變成了朋友。
   陸寧打斷賀曉梅,他說:「這個人那個人,我被你繞暈了,你要不說名字,要不用A和B代替。」
   賀曉梅就說:「好吧,相親那個叫周原,這個叫孫子。」
   陸寧懷疑起自己耳朵:「你說相親那個叫什麼?」
   「周原,你認識啊?」
   陸寧問:「本地的?住哪兒?」
   「住城區啊!當然是本地的,我媽才不讓我跟外地的相親呢!」賀曉梅撅著嘴說,一��本地人的優越感。
   陸寧嘿嘿笑了一下,說:「你繼續。」
   「啊,周原很沒意思的,都不跟我說話,跟他一起好無聊啊!後來都是孫子陪我玩。」
   「他叫孫、子?」
   「他姓孫啦,他們叫他孫子。」
   「你跟周原相親,他去做什麼?」
   「他是周原的好朋友啦,陪他去相親的。」
   「哦,他們關係很好,那你還跟孫子好?」
   「我沒跟孫子好啊。孫子有對象了。」賀曉梅說,「孫子說他家裡不同意,他想帶他女朋友遠走高飛,所以要打工賺錢。」
   陸寧笑道:「遠走高飛啊?那可能打工賺不到那麼多錢。」
   「他很慘的,他給他爸媽幹活,都拿基本工資的,能多賺一點是一點啦。」
   陸寧嘀咕了一句你還真信,賀曉梅沒聽見。
   陸寧提出讓孫子跑龍套那天特意約了孫子吃飯,席間單刀直入問:「你知道我們這部戲的編劇是誰嗎?」
   孫子愣住了,看著陸寧,他並沒有賀曉梅形容的那麼脫線,過了一會兒,他說:「知道。」
   「你不是偶然來劇組的吧?」
   孫子似乎猶豫了,陸寧說:「周原一直到暗戀一個名字裡帶孫字的人,男的。」
   孫子看他,問:「他告訴你的?」
   「不是,作為多年的忠實讀者推測的。」
   孫子拿出一支煙,問:「我可以吸煙吧?」
   很久後,孫子像下了什麼決心,說:「我是想瞭解一下他到底做什麼。原來找不到機會。」
   「你們這樣也不是辦法吧?你在家幹活,怎麼帶他遠走高飛?」
   孫子沒回答他。陸寧說:「老實說,你跟他一有什麼事,他就想寫彗星撞地球。為了這部戲的將來,我幫你吧。」
   尿片哥當然不是自發偶然的走紅,首先,要有人拍視頻,然後,要有人上傳視頻,接著,要有人把這個話題炒熱。
   最後,要一舉威逼利誘那位總想著彗星的編劇。
   總體來說,陸寧相當成功,因為編劇發小的加入,他的電影版劇本思如泉湧。
   不過陸寧沒料到的是,編劇最終還是決定將電視版完結。
   不過陸寧覺得,如果編劇在麗江住得開心的話,也許將來奶片會拍第二部也說不定。
   當然他一定不會承認:人生的樂趣那麼多,分一點給讀者有什麼關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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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ngkongoapes · 3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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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ngkongoapes · 4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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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ngkongoapes · 5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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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ngkongoapes · 5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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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ngkongoapes · 5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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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ngkongoapes · 6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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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ngkongoapes · 6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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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ngkongoapes · 6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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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ngkongoapes · 6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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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ngkongoapes · 6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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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ngkongoapes · 6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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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ngkongoapes · 6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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