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牌会所延伸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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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 them with kindness" Wrong. CURSE OF QIN SHI HU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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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 them with kindness” Wrong. CURSE OF RA 𓀀 𓀁 𓀂 𓀃 𓀄 𓀅 𓀆 𓀇 𓀈 𓀉 𓀊 𓀋 𓀌 𓀍 𓀎 𓀏 𓀐 𓀑 𓀒 𓀓 𓀔 𓀕 𓀖 𓀗 𓀘 𓀙 𓀚 𓀛 𓀜 𓀝 𓀞 𓀟 𓀠 𓀡 𓀢 𓀣 𓀤 𓀥 𓀦 𓀧 𓀨 𓀩 𓀪 𓀫 𓀬 𓀭 𓀮 𓀯 𓀰 𓀱 𓀲 𓀳 𓀴 𓀵 𓀶 𓀷 𓀸 𓀹 𓀺 𓀻 𓀼 𓀽 𓀾 𓀿 𓁀 𓁁 𓁂 𓁃 𓁄 𓁅 𓁆 𓁇 𓁈 𓁉 𓁊 𓁋 𓁌 𓁍 𓁎 𓁏 𓁐 𓁑 �� 𓀅 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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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哀】七哀
降谷零×宫野志保
首发ao3
一
志保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慈母。相反,她对子女的管束教育非常严格。严格到了那信奉“放养教育”的侦探每次看到她都要戏谑两句“母老虎”“太不人道了”之类的怪话的程度。
曾经某次那人问她“当时也没有见过你有这么严厉的一面啊。对当时我们身边那几个调皮的孩子你不是一直都很宠他们的吗?”
“他们是我的孩子吗?”她反问。
她的家并不算大,但是总是一尘不染。虽然研究所的工作很忙,她依然每天要和孩子们一起把屋子打扫一遍。反过来看看那个宛如垃圾制造者一般的,总是要靠做家庭主妇的妻子打扫才勉强让住的房子有个人居所样子的侦探,她实在是想不出为什么他总是要去戏谑她。
地面瓷砖亮得能照出她的茶发,窗户就不必说了,咂舌的是纱窗也能洗得显出原本铁纱的颜色——而大部分家庭的纱窗都很少清洗,掸一掸甚至能看到从纱窗的缝隙里荡出的,灰尘泛起的烟雾;橱柜里的碗码的整整齐齐;至于菜刀和锅,也因为长期清洗养护得法而显得出铁器特有的光泽。
做完这一切,孩子们央求着她要打开电视玩游戏。在娱乐方面,她倒是很少干涉。志保没有那种所谓“东亚中产阶级的幼稚病”——即总是想把自己出众的替人打工的技术移植到自己孩子身上。孩子们很聪明,最大的现在也不过才上小学三年级。志保厌恶提前教育,所以从不主动让孩子们去任何补习塾。
她虽然知道这和她小时候的情况完全不同,但她却还是不想再让自己的孩子重蹈自己的覆辙失去童年。而至于严厉的一面,则主要体现在道德教育和生活技能教育上。
孩子看着母亲似乎没在听着他们的央求,心中不免沮丧。正当他们想着是不是应该跟母亲提出想要做点什么劳动来换取游戏时间的时候,却听到了那期盼已久宛如“仙音”的赞美。
“可以,注意时间。妈妈先给你们做饭,一会儿记得吃。”
“那妈妈你呢?你不在家里吃吗?”她的限外之意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就被他们点破
“妈妈晚上出去一会儿,你们到点了就按时睡觉,不要让妈妈担心。”
“谢谢妈妈!”这句话孩子们是背对着她的脸说的。在她还没说完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奔向游戏机了。至于有没有听到她的后半句,那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微笑扶额,她完全可以理解。当时元太步美光彦几个孩子,不也是看到游戏就这样子走不动嘛。小孩子天性爱玩,她反而高兴。
她晚上做的是意大利面。某种程度上来讲这倒是她在偷懒。曾经,也就是大概十年前吧,她在给阿笠博士做饭的时候可总是绞尽脑汁研究菜谱,想着怎么把低卡和营养结合在一起。不过那时的她终究只是个小学生,没什么事也不大用照顾人,自然可以把相对来说更多的精力放在这种生活琐事上。
走出电梯,她其实也没有想好去哪。她爱她的孩子,不想让他们再像自己当年一样身边举目无亲,精神上简直每天都要面临阿尔志跋绥夫式的绝境。不过这并不代表着与小孩子相处这件事本身多么令他享受。尤其是这是她独立带孩子的第七个年头。
她也需要一些私人空间。
仲秋时节,晚间的天气已经有了些许凉意。太阳还没有彻底沉向西方,昏黄的天光与四周的���叶似乎融为了一体。风止住了。不知不觉中,日光已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但那影子却也因越来越昏的光照而显得面目模糊。地面被着枯叶,黄澄澄的,叫人好生困乏。她眼前也多了几分恍惚。
研究所的工作强度很大。之前组织统一体检的时候她被查出有贫血的症状。她也不再是以前那么个无牵无挂的愣头青,倒是很老实地遵从了医嘱。随着在研究所地位的稳固,她也慢慢开始把一些项目分派给同僚——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她才有机会在现在还能在晚上和孩子们在一起。
毕竟,她不能不负责任。
邻国的传说讲这个时候的月亮是一年之中最圆最亮的。她虽然喜爱读书但并不痴迷文学,也就没有那些所谓文人赏月咏月的情致。
推开熟悉的酒吧的门,昏昏欲睡的侍者看到熟悉的身影并没多搭话。只是一如既往地倒了两杯酒放在了她最习惯做的位置前。
Bourbon和Sherry。
她不愿意去回忆那些过去。Sherry的日子是不堪回首的回忆,她一点都不想再让自己和那灰黑但是却有着甜腻迷醉感的生活再搭上关系。她选择这里也大致只是因为冷清无人,萧条的感觉配上昏黄的灯光特别适合遮盖她的脸。
“来了?”身兼数职的店主似乎已经习惯了在某天晚上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到访的女子。事实上他曾经不止一次的看到在某些令人愉悦的时候——比如店里罕见的出现了十多位酒客——面前的女士在门口稍作徘徊最后竟然原路返回。
打听顾客的隐私是不好的行为。除了她们喝到半醉,理智再也管不住嘴巴之后开始冗长而又琐碎的倾诉的情况下。
宫野志保想起自己与面前这个叫“礼”的男人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他离开的第一年。当时她刚刚生下第二个孩子,而第一个孩子也才刚刚两岁。作为实质上的单亲母亲,她那一年的生活无疑艰难——其实也还好。最寂寞煎熬的日子她早就尝过,也体验过隐姓埋名和终日提心吊胆的第二次童年。不过刚刚到来的一丝幸福被再一次的夺走,得而复失总是最让人难以接受。
她终于过上了她向往已久的平静生活,可是,在偶尔从看见东京塔的掠影时,还是会发愣地想起,那些属于灰原哀的日子。
看来人总是这样,贪心不足蛇吞象。她怀念的其实不是灰原哀。而只是突然知道自己在世界上还有这所谓“亲人”存在的那一刻惊喜与酸涩,只是另一个男人身上淡淡的咖啡与甜点香气和温暖怀抱。
只是,那段岁月在两人双双回归原位之后突然间变成了爱情,而又突然转折向了另一个不知道该如何言讲的境遇。爱情这种东西,即使再刻骨铭心,但如果某一瞬间,连结的纽带——空间与时间割开,他们就变成了断桥两端的人,隔着滔滔不绝的如斯逝水,背道殊途。
二
点起一根烟,她并没有急着动面前的酒。只是在店内剩余两人见怪不怪目光的注视下把Bourbon和Sherry混在了一起。两种近似蜂蜜色的酒发生碰撞,很快就融合成了一杯看起来就很可怕的液体。
“你还是总这样喝。我建议你自己买。这样糟蹋东西的话你为什么要来这里?”礼扶额,有些无奈的看着这个女人。
“不想���家里的孩子留下一个酗酒母亲的印象。毕竟再怎么样也是要考虑家庭教育的因素。”她只是抽烟。烟气漂浮起来,在光的照射下产生了丁达尔效应。她的面孔更加模糊,模糊到了礼似乎也记不起她五官的程度。
“怎么?说辞又变了?我印象里你上一次的借口是工作太忙,上上一次的借口是……”
“你们就是这样对待顾客的吗?”说出的话并不友善,可她语气倒是很平静。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在安室透离开,或者说不告而别的七年里。她在表面上并没有展露出丝毫不同。唯一一次失态,可能是她阿笠博士离世后的那天晚上。她罕见的来这里说了很多话。包括不告而别的男人“零”、骤然离去的长辈阿笠博士、自己家里讨人厌却怎么也恨不起来,总是把她逼到矛盾死角的两个孩子……
她在喝醉的时候也很克制。没有说出有关灰原哀、有关宫野明美、有关赤井秀一、有关江户川柯南、有关GIN、有关……她确实看起来很像最近几年兴起的那种“既是职业女性又是家庭主妇”的顽强单亲妈妈。坚强的外表下隐藏着的是某种喜欢絮絮叨叨的大妈心。
不过对于宫野志保本人而言。虽然恐怖和温暖并存的记忆可以慢慢模糊,和安室透相处时的习惯却顽固地生存了下来。这两年,她依然时常熬个夜,顺便也学会了他拿手的三明治和各种甜点。孩子们以为妈妈有着好像超人一般的学习能力可以做出全米花最好吃的饭菜,可是她知道这只是在追寻他们父亲的味道而已。
除了看上去很可怕的戒断反应,让她在咖啡这件事上举棋不定。其他的,在那一次意外的醉酒之后,宫野志保自认为快刀斩乱麻,过得非常高水平。
一切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妥。
她也有了一些变化。不再狂热的喜欢比护选手——不过还是有赛必看。听的歌也从流行到jazz到金属再到R&B再到古典最后转回到了摇滚乐。最近似乎是看了不少假面超人之类的东西。GIN已经死了,组织也灭亡了。看着两个从自己身上分离出来的东西抱着她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他去家长联谊会的时候难道她还能狠心拒绝吗?为了不丢脸,她很是恶补了一些现在小朋友们喜欢的东西,却惊愕地发现和她做小孩时候也没什么不同——还是什么戈梅拉、假面超人之类的玩意儿。
那一次家长联谊会上的演出非常成功。似乎成功到影响了不少小朋友的家庭关系——参加活动的男家长被她的魅力倾倒、参加活动的女家长被她的衣品倾倒。似乎还闹出了什么离婚风波之类的搞笑事情。不过在这之后,孩子们在学校里的地位似乎是有了显著的提高。
回忆的时光总是极快。她抬了抬头,看见今晚的月亮果然极亮。如同一颗白色莲子一般挂在天的那头。圆如铜钱,白似冰屑,中间微微颜色深浅,四周白蒙蒙地发出一团光晕,恰似灯影透亮。
这一段时间过得实在艰难,一个人不想说话,另一个人懒得说话。压抑之下,最终还是礼先开口了。
“是不是有些怨恨,对于您先生?”
“你听说过一首诗吗?叫《七哀》。”志保反问。没有什么情绪大幅波动的情况下只点一杯Bourbon和一杯Sherry是她的原则。第二天还要准备早餐、送孩子们去学校、再到研究所打卡上班,她不能喝太多。
“我又不是文学爱好者,你问错人了吧。啊,欢迎光临!”礼说着,并没有起身去迎接新来的客人。只是从下面装瓜子的盘子里摸出一颗放在两指之间。用力一弹,瓜子径直飞向昏昏欲睡的侍者。侍者猛遭重击,一个激灵爬起来看向礼。他给侍者使了个颜色,这才看那懒汉拿着酒水单走向新来的那个女客。
“没听说过就算了。一份三明治。光顾着给孩子们做饭了。”她的脸色有些怪异。
“又犯胃病了,我也跟你说过不止一次不要空腹喝酒。”礼说话很小声,至于志保有没有听到,他完全不知道。不过做三明治这种事情他自然是轻车熟路。切掉面包的四个边,放在小小的电蒸锅里蒸一下,把蔬菜和肉类切片,加入掺了味噌的酱料……
“啊,老板。那个看起来好好吃!多少钱。”隔壁女客指着礼手里的三明治道。
“啊对不起小姐,这位是我们这里的熟客,这些材料都是她寄存在我这里的,所以……”礼没说完,就被志保打断。
“也给她做一个吧。毕竟这也是对你的一种肯定。”她说,“虽然你的三明治水平总是会有着奇怪的波动。咖啡也是。”
礼的瞳孔骤然收缩。幸亏灯光昏暗,大概是看不清他脸上一瞬间的变色。他也不想聊文学。这一瞬间那位女客的打岔反而是救了他一次。
三
其实,安室透和宫野志保的婚礼并没有任何人参加,甚至连法律上的效力都不具有。他们也只是告知了最值得信任的几个人:比如工藤新一,比如阿笠博士,比如服部平次。这个消息甚至连小兰都不知道。
毕竟她并不认识“宫野志保”,只知道那个在工藤新一回来后就去英国和爸爸妈妈团聚了的“灰原哀”。当然,之后她还是以“工藤新一查案期间的法医搭档”的身份去见了毛利兰。她和毛利兰之间的交往并无任何生分,毛利兰说他们“一见如故”,但她不知道,其实宫野志保心里是拿她当亲姐姐看的。
婚礼极小范围内举行,这是志保的主意。她其实还是有一个跨不过去的心结。她还是讨厌热闹,那种寒暄令那时的她无所适从,甚至会想到组织里的虚与委蛇。
至于没有填结婚登记表这件事,是安室透的主意。毕竟,世界上并没有一个人叫“安室透”,有的只是“降谷零”。他作为“零”的负责人,是不可能舍去“安室透”这一身份而以真实的“降谷零”身份活动的。也是这样,宫野志保也没有改姓安室或是降谷或是某个降谷零的其他假身份。
毕竟这世界上的危险犯罪组织可不止有酒厂一个。
不过虽然是这样,最开始的生活也是很快乐的。那时候安室透不怎么上班。依旧是老样子的每天到处打打工做做侦探。一天里有大把的空余时间逗哈罗和志保。而志保则是在忙着找工作。
晚上他们一起看电视,听音乐。躺在床上听Cinderella。一团浓郁的悲慨。志保没再说话,闭起眼睛。床太软,在被刻意调低了的音乐声里,她发现自己在悬浮。悬浮,时起时落,失重。
零其实也很惊讶。他才发现原来她这么高,之前他们两个最初开始相处的时候她还是小孩子,总是穿着软底的儿童鞋。如今她和他抱在一起,他才发现宫野志保也只仅仅矮了他一个头。
她的肤色更苍白了,再靠近一点,他估计能看清脖子上青色血管的脉络。是因为她长期在地下室工作、熬夜和贫血的缘故吗?他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事实上安室透最开始对她流露出善意是在他确定了她是艾莲娜老师的女儿之后。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从未看到她真正的样子。虽然当时的熟人直到现在还是喜欢叫他们安室先生和小哀,但他们两个人都已经举目无亲。两个假身份的人生没有证据,是个既无过去,亦无将来的特殊存在。想要永远保持着这一把指间沙,他抓得越紧,就流得越快。零从事的是最危险的职业。他承认他自私。他不想在将来的某一��,他躺在一片血泊��时怀疑,这一切是否是一场漫长的梦境。
直到带着咖啡气味的呼吸迫近。志保感觉到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胸口上轻轻地抚摸着。这不对。她虽然已经这样的年龄,虽然和那个男人已经结为了二人都认同却没有法律约束力的夫妻,虽然对于降谷零这样的男人她一点都不介意投怀送抱,但显然,她还是有着一般女性在此刻的生涩。此刻她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也没有提前预备好防护措施。
情欲来得莫名其妙。空气里有种危险的甜腻气息。她的身体确实很敏感,不一会就开始浑身抽搐。她想推开降谷零的手,但她又怎么能和降谷零抗衡?更何况她其实在心里并不抵触,只是好像暑假里犯拖延症的学生——总是觉得今天还没有到写作业的时候。
降谷零又抱过来。这不对,宫野志保的手只是见招拆招,脑子里怎么也不能思考。降谷零的眼睛和她的眼睛对视。她似乎一瞬间就被抽走了魂魄。她想起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那时他穿着黑色的大衣,身姿颀长,小麦色的皮肤似乎被寒气冻得有些苍白。
他不说话,只嘴角带了不知道是何意味的笑,垂着眼看着躲在博士的身后心惊胆战的她,瞳孔里闪闪烁烁,恍若星河。
和今天一样。
他的指尖冰凉,顺着袖子滑到她的T恤底下。她退到了床沿边,却被他伸手捞了回来,顺便解开了内衣的扣子。志保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惊慌地转过脸,却一时间不知道中了什么魔,在他留长了的金发下面找到了他的嘴唇,报复般地狠狠亲上去。
那之后,她扎进降谷零怀里,在他胸口靠着,无端想哭又没有眼泪。她曾经暗戳戳地恨过父母。为什么要生下她,就是为了性爱时一瞬的快感吗?如果是这样也太自私了,她宁愿一辈子也不要做这种事。不过她终究还是沦陷了,甚至想……
再来一次。
她又往降谷零的那边挤了挤,给出一个眼神作为示意,之后马上从被子里钻出,只是鸵鸟式地把头埋进了洁白的被子里。降谷零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拍拍他的后背,拉过被子来把她再一次的吃掉。
那一次之后,他们的大儿子出生了。顺便一提,姓宫野。
四
宫野志保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时不时那一块乏人问津的狗皮膏药。现在她非常理解当时毛利兰的感受。
她在之后去过工藤新一家几次,却发现似乎她眼里的理想情侣也过得不是那么幸福。她比毛利兰更懂得那种“自己觉得自己在做很重要的事,却总有一个自己割舍不掉的人用眼泪扰乱自己情绪”的感觉。这种时候,两人之间再深厚的感情也会变成毒瘤。他们无法联络,更谈不上见面。工藤新一侦探在全日本满山海跑着缉凶,反而是留下毛利兰一个人带着孩子在东京操持一切。由于时间与地域的关系,他们和他们还是没有足够的时间沟通彼此之间的问题,而他们在各自的城市还要独自面对一切的不如意。毛利兰很坚强,或许是源自于工藤新一在幼儿园时候不经意间下的一句“爱哭鬼”论断的逆反心理。不过就算��这样,她还是难以接受工藤新一在字里行间所流露出的不耐。
那天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来见宫野志保。
“安室先生……还没有回来吗?”她看着宫野志保家里的凄清冷寂和两张婴儿床,一肚子的牢骚和委屈瞬间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应该说,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毛利兰分明地感觉到自己的心骤停了一下,像是非常艰难,她看着若无其事的宫野志保试探地开口:“可是,安室先生不是……怎么会?”她咬着嘴唇,似乎是把自己代入她的悲伤角色去了。
宫野志保没有隐瞒,把自己的一切和盘托出。其实现在再瞒天瞒地并没有什么意义。她在这时会来找自己已经证明了这种绝对信任。而黑衣组织也已经被连根拔起死的不能再死。现在继续的隐瞒,除了加剧面前这位女士和他丈夫的不信任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她去开了两瓶酒,是GIN和VODKA,他们的故事也就从那时开始。
边喝边聊,出乎意料的是兰对事情惊人的直觉。在志保说到很多她都感觉离奇的事情的时候,毛利兰的眼神里只有释然而没有惊愕。
“看来,你早就猜出来了吧。只是理智上不愿相信。”酒精让他们之间的交流不再使用敬语,随便了许多也轻松了许多。他们只是两个同病相怜的女人。
顺便一提,那一天是十二月三十日,工藤新一依旧在山梨的山沟里查着一桩牵扯了十四条人命的连续杀人案;而降谷零也依然渺无音讯,所知道的只有风间在降谷零离去后的第三天送来的,黑田兵卫签名的调查文件的影印件和一句“去执行秘密任务,可能需要很久。抱歉降谷夫人。”的口信。
“要不然,出去吃点什么?”毛利兰发出邀请。她似乎稍微快乐了一点。也不知道她突然想通了什么。
某种程度上宫野志保承认自己很物质。她穿的那件黑色大衣是C家出的鹤纹刺绣复古款,价值不菲。手提包、鞋��和帽子更不必说。这些衣服基本都是她还是“灰原哀”的时候他买给她的。
他说:“组织的经费,不花白不花。”
事实上她完全理解。对于组织——或者说是公安之类的人。所谓存款,大部分都是可笑的数字而已。有今天没明天的生活,存款可能存着存着就不是自己的了。所以,那些人的生活一般都极度奢靡,就连宫野志保也不能免俗。喜欢名牌的毛病,大概也就是那时染上的。
毛利兰偷偷打量着宫野志保的长相。宫野志保其实算不上标准的美人,在欧洲人眼里,她的五官太清冷,并没有欧美人喜欢的那种“魅惑”“性感”、更没有欧洲人眼里典型的东方美人——比如章子怡——那样复古的五官。这是因为她的日英混血,多少柔和了东方人的特质。没有西方人风情洋溢,却比同龄的西方人显得年轻素净。
不过最近几年,随着时代发展。不少时尚圈的所谓“艺术家”开始推崇高挑瘦削、冷漠苍白的偏禁欲主义。时尚杂志上很多模特的长相都是她这一款,不少国际大牌也专门为着这些模特设计了适合这种长相穿戴的服饰。再加上她出众的如高岭之花一般的气质,反而给她增添了十几分的美。
不过可惜的是,这样两位美女竟然很不顾形象的在一个苍蝇馆子里撸着串。那年的雪来的好晚。十二月底才开始洋洋洒洒的下这一年中的第一场雪。路灯的光被成片的银白色衬得金黄,半弯冷寂的弦月尚还挂在天边,茫然吹起了风。
毛利兰递给她一支烟,问:
“一个人的时候会抽一支,尤其是……”
“在跟工藤吵架之后?”她接过来。其实她不会抽烟,不过还是有样学样地点燃,浅浅地吸了一口。舌尖有些麻木,在烟气通过喉咙的时候并没有感受到预料之中的辛辣和刺激。
毛利兰不置可否。她其实早就不再是那个天真的小女孩。当时的几个朋友没有修成正果的。园子忙于铃木集团的事务,京极真依然是全世界的参加比赛。双方都有自己忙碌的事,偶尔见一面反倒是甜蜜得紧。至于服部平次和远山和叶,似乎双方都在保持着一种刻意的距离——虽然早已是男女朋友多年,但谁也没有提出结婚的事情。
在来找宫野志保之前,她先去问了远山和叶。得出的答案却是让人大吃一惊。
“我和平次就是有点互相喜欢,这么多也习惯了老玩在一起罢了。不过兰酱你也知道,我们经常吵,我也对推理没什么兴趣……就是说,虽然已经是男女朋友,但是我们互相都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羁��住对方,除非我们之间谁做出天大让步。”电话那头的声音虽然还是有着浓重的关西口音,但终究已经没有了那种过去的天真烂漫在里面,“所以,其实兰酱你还是要看开一些。工藤君他终究还是爱你的嘛,这点你应该最清楚了啊。”
她语塞,垂下眼帘,最终一言不发。
“志保,你说,我是不是天真的有些过头?”她问,“你难道就不难过吗,安室先生……”
顺便一提,毛利兰大学念的是早稻田的文学。一个很多女生都会选择的专业。在日本这样的社会里,女性选择文学就好像古代皇帝身边总要有几个舞文弄墨的馆阁文学者一般,只是贵人或是她们丈夫乏味生活里的调剂品。毕竟,比起出门打拼,还是有更多传统的日本男性中意于温婉柔和,善解人意的“大和抚子”。如果能再有点“红袖添香”的情调,就更完美了。
所以毛利兰会觉得艰难也是正常。长期浸泡在太宰治、川端康成之类的日本文学里,总是会有那种“情绪急转直下”的时候。悲观是一种底色,而敏感则是这种底色伸出的触手,用来折磨自己。
“我难过又能怎么样呢,兰……桑。”她仔细考虑,还是用了这个略微正式却又不嫌疏远的叫法,“他有他的事情我有我的事情,我这个人就是一忙起来就会忘记很多事。”她想用酒堵住嘴,拿起一根烤得冒油的鸡肉串吃了一口,又马上灌了一口酒。
“不坦诚。”她还是那么敏锐。
“我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很特殊的想法啦,只是……”她刚想说,却被毛利兰打断。她从包里摸出一个本子,掏出钢笔,在上面好像写着一些什么。
“喏,给你看。”写完她把纸从本子上撕了下来,递给志保。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
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
借问叹者谁?言是宕子妻。
君行逾十年,孤妾常独栖。
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
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
——三国魏·曹植《七哀诗》
五
“想什么呢?”礼点了点她的胳膊,“不会就这一点就喝醉了吧?”
看了看钟表上的时间,她才发现正如礼所说。她居然已经发了大概四五十分钟的呆。
“一样再来两杯。”她说。
“怎么了?喝这么多?”作为酒吧老板的立场这样说本来就很奇怪。生意已经很差了,看到这样的酒客即使不说劝她多喝两杯也不应该无意义地在这里��八婆一样问东问西。
她没回话,其实她并不是很喜欢和别人进行长时间的无意义交谈。安室透离去的第七个年头的确很让人痛苦。当年她读死屋手记,写戈梁奇科夫流放西伯利亚十年如同“死屋”。她虽然环境不如那般恶劣,但终归不是好感觉。所以她痛苦。不过如果是GIN的话一定会骂她安逸的太久,已经不再像过去一样是一朵“坚韧的玫瑰”了。
说起来GIN的确很喜欢这样的修辞。带着他独特的思维方式和奇怪的语言风格。如果抛开他做的那些勾当,其实这个人的性格反而像一只喜欢虚张声势的刺猬——表面上看起来冷酷,但是操纵他所有行为的逻辑却好像是一个和容易别人闹别扭的倔小孩儿:肆意妄为、不听劝阻、说干就干、认准的事情就绝不回头、从不考虑后果。
她在作为“宫野志保”时的少年时代没什么好回忆的。她一直都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天才。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纯粹学习动力,纯粹是因为她觉得学习很有趣。
尤其是在时时刻刻都有组织成员监视的情况下。
娱乐只有电子游戏,她不爱打游戏。社交么,她一个亚裔女生,还只有十五六岁的年龄。自然是被所有人孤立的对象。
学习才是他唯一和正常人世界的沟通桥梁。只有在上课的时候,写作业的时候,做项目的时候,她才能感觉自己是一个正常的学生。
没人愿意和她进行小组合作,她就自己一个人包揽所有研究工作。因为她觉得那很快乐。
化学对她来说,是阳光,是姐姐,是几乎没有见过的爸爸妈妈。
另一方面,当时,和她一起在美国受训,也是主要负责监视她的组织成员是GIN。
那时她就厌恶这个男人。生理性的厌恶。但GIN却做的尽职尽责。除了自己的训练,他几乎一步不离开她。
但他从来不在她被欺负时伸出援手。反而他骂她。
“不争气,没出息。”伴随着的就是一顿毒打。
所以后来她半开玩笑的对降谷零说自己三脚猫的格斗术是被GIN打出来的。
现在,她已经可以用云淡风轻的心情看待这样的事。但当时不行。
琴酒对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甚至是生理期和内衣尺寸。对于在美国接受能力训练的他来说,通过垃圾袋和表情饮食之类的要素观察出这些几乎是轻而易举的。
“志保,其实GIN喜欢你在组织高层里是个半公开的秘密。不过几乎所有人都瞒着你。”某次做完,降谷零曾经对他说。
“那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只是为了讲笑话?他比我大了十几岁。”宫野志保不是情感白��。她完全可以体会到GIN对她的那种变态式的情感。不论是后来想想仍然心有余悸的“头发丝认人”“听喘气认人”,还是最后决战时他打她的那三枪。
决战的具体经过她已经记不太清。只是在甚至连BOSS也已经落网的情况下,唯一还在抵抗的人,也是GIN。
后来在某次看比护选手球赛的时候他才体会到那种感情。那是一场保级战,在东京出名,在大阪走向巅峰,后来在英格兰大杀四方的比护在濒临退役的年龄落叶归根回到大阪。不过此时的球队已经今非昔比,从冠军争夺者混成了保级队。
那是最后一场的生死战,赢了就保级,输了就降入J2。
比护首发,也成功完成了帽子戏法。可惜球队的后防如同组织一般出了亿个卧底。最后一次的射门机会,他拼了老命的倒地铲射,把球捅进了球网。比分被追成了4-4,他也因为没有躲开对面防守队员凶狠的铲断而导致胫骨直接骨折。这样的重伤直接给已经38岁的比护隆佑的运动生涯判了死刑。而令人悲伤的是,虽然他已经做到了极致,但球队还是因为胜负关系的缘故降到了J2。
那之后她罕见地主动打电话找毛利兰出来喝酒。工藤新一的东京灵魂又一次夺冠,喜不自胜的他打电话回来也在和他妻子聊这件事。听到志保讲这件事,她反而是给志保讲了一段三国的故事。
赵云随诸葛武侯出岐山时,看着自己身边关兴,张苞这些小子们冲锋陷阵,奋勇杀敌,心中会不会也有“老了”的感觉呢?
也正是那一刻她才明白当时GIN的感受。他可能只是需要一个体面的退场。GIN就是GIN,不能接受像老鼠一样被人满世界通缉,追来赶去的苟活。就像诸葛亮必须死在北伐途中的五丈原、赵云在死前必须断后吓退曹魏士兵迸发最后一次的闪光一样。组织之于GIN,或者说是黑泽阵,就是一切。他从降生开始就注定了为组织服务,尽忠到死。那么眼看着承载自己全部生命意义的组织大厦倾覆,他会做出那种选择,完全符合他“虚张声势的刺猬型人格”的逻辑观念。
所以在她当时深入组织的研究所抢救最后的APTX-4869资料却和躲藏在那的GIN巧遇之时,GIN才会拿着枪,一步一步把她往门口逼。
那是个晴天,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志保站在门外可以被太阳光照到的地方,而GIN则站在了阴影里,面朝光。
他打了他三枪,左右臂各一枪,腿一枪。没有装消音器的枪声引来了公安和FBI,但在他们到来之前,GIN用最后一刻子弹结束了他自己。
当时的宫野志保百思不得其解,以GIN的能力,想杀死自己之后逃走简直是轻而易举。他为什么要自杀?
事实上,那三枪是GIN对自己的交代——他没有杀掉自己曾经唯一或许动过心的女人;也是对组织最后的忠诚——面对叛徒,他并没有无动于衷。
不过这种仁慈带来的矛盾也一直困扰着宫野志保直到降谷零走后七年的这个深夜。她对GIN并无任何好感,他夺走了她在世界上最后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
甚至这种厌恶带有生理性质。
但也正是这个人,最后把她送出了困扰她近二十年的噩梦。这个噩梦的缔造者是乌丸莲耶而不是他GIN,而却是GIN在最后时刻用生命把噩梦引向了终结。
那她该如何自持?
六
时间大约已经到了十一点半。生意越发冷清。
“我在这里这么久,才喝了这么一点。你们是不是最讨厌这样的客人了?”她问,语气里有一点醉意。
“没什么,你还要喝么,算我请你。”礼说。
她还是没回话,只是自��自语:“礼,Rei;零,Rei。是巧合么?”
说起来,她是什么时候认识的礼,又是什么时候和一个陌生男性以不符合自己一贯作风的情况下变得如此熟络呢?
“要杯茶吧,毕竟明天还要上班。就要……伯爵玫瑰吧。”
浅白绿色的花朵,带着馥郁的玫瑰香气,和她瞳孔的颜色一样,清冷又迷人。
突然,礼摸了摸她的手。志保皱了皱眉。冰凉的指尖碰到他温热的手掌,她冷不防顿了一下,却被礼顺势反手握住,整个手掌被团进他的掌心里,若有若无地被摩挲着:“手怎么这么凉……”
“你干嘛?非礼女科学家?”她挑了挑眉毛。想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可是不管她怎样拔,都无法挣脱他。这样摩挲了一会儿,她的手和体温也渐渐暖了起来,感受到她手掌里细密的汗,礼松开手,轻松道:
“给你暖暖手。”
她瞪着他,准备张口反击,但想过后还是懒得和他争论。毕竟她和面前的男人熟络了之后经常吃他的免单。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她也实在是不好说些什么。
更何况,似乎刚刚她并不抵触面前的男人的亲昵举动。似乎……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
她心里发苦“自己不会真的寂寞到想要有外遇了吧。之前和侦探处理了那么多外遇杀人的案子,难道有一天要轮到自己?”她越想越荒谬,竟然被这种荒唐的想法逗得笑出了声。
“今天就到这了,谢谢你的招待。”她站起身,头稍微有些晕。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喝了以往大概四倍量的酒。难道真是所谓的“寂寞”?
礼没有留人,只是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
东京繁华,是个不夜城。不过这地方远离市中心的商业区,路上倒是没什么人。头顶路灯的光线一点点亮起,白色的光线在她背后晕开,她的头发被绕在耳后,耳廓边浮动着玉粉一般的浮尘。她弯起眼睛,略带得意地笑了。直到刚刚,她才想明白那种奇怪的熟悉感来自哪。就好像,整个城市夜晚的灯光都揉碎在她的眼睛里,连眼角的笑纹都带着绵绵缱绻的气息。
其实她本不应该如此欣喜。曾经她想过在她回来的时候她要怎样责备那个把他丢开跑了七年的人。但事实现在看来并非是像她以往想的那样。
找了个街边的长椅,她坐下。既然回来了,就让她也做一次“侦探”,梳理一下她和榎本礼的故事。就当做是给过去的七年点上句点。
事情的开端还是那一次兰的突然来访。她们两个那天晚上的最后一站就是那个灯光昏黄的酒吧。
听兰说,她知道这个地方还是因为曾经她来这里抓小五郎回家的时候遇上了一起杀人案。后来事情不出意料的顺利解决,她也就和当时还是老板儿子的榎本礼有了一面之缘。后来她上了大学,和几个朋友来这里排过戏,也在这里陪失恋的同学喝过酒。似乎从那时起这个酒吧的生意就一直不佳。天知道小五郎是怎么找到这样隐蔽的地方的。
第一次见面,礼给她们端上的三明治居然久违的吃到了当时还在“波洛”打工的,降谷零独创的口味。当时礼说这些是给一位本来说要来但却临时改了主意的先生准备的。他们店里并不卖三明治。这样的做法也是一位厨师——那个曾经为了套出降谷零三明治配方而闹出很多笑话的厨师——专门教给他的。
她并没有指望着能在这里知道降谷零的近况。只是就当做怀旧也好,她还是爱上了这家半死不活的店。
她曾经问过他,在东京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为什么要做这样稳赔不赚的生意。他只说这是他父亲所谓的“梦想”。宫野志保嗤笑,不过她也相信这种说辞。毕竟日本这样的国家,想找到什么奇葩应该也都是不难的。
后来无非是平淡日常。榎本礼的厨艺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能做出超越当初降谷零的口味;坏的时候就只能模仿起味形而失其神髓。随着来这里次数的不断增加和榎本礼对志保身体状况的日渐担忧,这里几乎变成了她的食堂。哪怕是不喝酒,她也喜欢来这里坐坐,开着电脑写论文,吃一吃榎本礼时好时坏的饭菜。
其实有时候她想,正常的恋爱本就不该像她和降谷零一样牵扯到长辈恩怨、生离死别。刻骨铭心又畸形丑陋,进展神速又风雨飘摇。反而是应该在日常里慢慢累积。她自己都觉得这种想法实在可怕,但他们毕竟聚少离多。他们正式确立关系到现在是九年,在一起的日子不超过三十次。
越想头越疼。仲秋夜晚的风还是很凉。她每次出门穿衣都务求得体而奢侈。今日也是。本就白皙的腿被风吹着,白得有些吓人。都说饮酒之后会发热是因为血液循环加快,在风吹的情况下更容易丧失体温而得病。
她经常生病。不过她宁可撑着,即使撑不住也要让自己摸鱼的地点在研究所里的办公室内。日本的职场是炼狱,尤其是对于女性。她们大多要时刻保持强势,像是开了屏以虚张声势的孔雀。
“怎么不回家?”有人问。是降谷零的声音。而宫野志保并不惊讶。
“你先撕掉你的假脸再跟我说话。免得一会儿孩子们见到你以为我搞出了外遇。榎-本-礼!”
七
“志保,你早就看出来了吧。”他说,一边说一边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那张脸是属于降谷零的,货真价实的降谷零。
“不,今天,也就是刚刚才看出来的。不过如果你不说,这事也就永远成为秘密了不是?”她戏谑道。“那我们来解释解释吧,降谷先生。为什么你会在这?”
事情其实很简单。降谷零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他确实在参与调查一个跨国的贩毒和倒卖军火的团体。黑衣组织的事情之后,降谷零搞出了组织PTSD。或者不如说这一切都是他亲手策划。
他作为降谷零在“零”,也就是明面活动,同时利用“安室透”的假身份在暗中调查。至于那个小酒吧,从很早开始就是他们公安的一个秘密据点。至于那块钓上宫野志保的三明治,则自然是出自降谷零。毕竟,这里相对于其他地方要安全得多。至于榎本礼和他父亲,自然是公安成员。后来,他在稍微空闲的时候会伪装成榎本礼和她见面。其实她本不该露出破绽。只是面对一脸无所谓,用最冷漠语气说出最惨淡现实的妻子,他总是无法克制。
“那我每次吃到好吃东西的时候,榎本礼每次几乎要越线的时候,都是你假扮的啰。”志保其实心里也暗暗释然。她其实也有对榎本礼心动过,但理智总是在一瞬间就战胜情感。虽然如此,也只是压制到普通朋友的程度,她完全无法割舍那家店带给她的,熟悉温暖又危险的气息。
“你这算不算逼迫自家妻子出轨?还有,结束了吗?”她问。
“结束了啊……风间和榎本都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我也可以从零组解放出来了。”
“也就是说?”
“是的,是你想象到的,最好的结果。”
志保没说话,只是把她刚刚在酒吧��猜到事情真相的后写的一张纸条递给了降谷零。
“你看,这首《七哀》,男主人公是你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搂住了她的腰肢。降谷零贴过去亲吻他的侧颈。呼吸沉重,意图分明。
志保下意识地还觉得他是榎本礼,想挣开——毕竟那身衣服实在是太具有代表性了。可随着呼吸的临近和与榎本礼完全不同的声音,她也放弃了抵抗。
降谷零按着他的后颈对着他的嘴唇吻下去:“我可不是什么宕子啊混蛋!”
“你不想知道我怎么看出来的?”她叹了口气。
“不想。”
“是你待我太像恋人了,从眼神上看也是如此。还有,你的手。”她没说完,嘴就又被堵住。
灯下黑。路灯下并不充足的光线,模糊了她的眉眼神情。只剩下瞳孔的颜色,越发清晰明了。
湖青色的,比过去七年的坚守更深邃,比他们第一次在铃木特快上的初见柔和。
深吻之中,降谷零似乎感到宫野志保才张开嘴唇,做了一个字的口型。
“ki(き)mi(み)”。
——“你”。
他手里拿着一束红玫瑰。
满地月光如水,从地面映上来。水中的藻荇是树枝与树叶的影子。他们两个的影子几乎被路灯照成了两个点,又被白色的路灯切割开。路灯也照着玫瑰,如同鲜血一般的红一点点渐变成了暖调的橙黄。他们走着,吻着。无视路人的侧目。当走过那片圆锥形白光的笼罩,又悄悄变成了血红。
红橙交替。直到走到家里。
家里的灯光是白色的,他们手中的玫瑰又重归于温暖的橙色。
仿佛周而复始,仿佛……一个圆满的轮转。
他们家的飘窗可以看到月亮。他望了望银白的月亮,又看向她。她的眼睛像一湾化冰的湖泊,清亮如镜。
也是他的归宿。
孩子们被动静吵醒,惊愕地看着一个陌生但眼熟的男人搂着平时一脸“生人勿近”的妈妈。妈妈的脸色泛红,头发散乱,他们从没见过妈妈如此狼狈。
“你……你不许欺负妈妈!等我爸爸回来你会死的很惨的!他超厉害,是警察!”在小孩子的圈子里,一个当警察的父亲往往是“牌面”的代名词。
“看样子,你教的小孩子很不错嘛。”降谷零笑了笑,“不欺负你妈妈是不可能的,因为……”
他低下头,对着孩子们说。
“我就是你们刚刚说很厉害的那个人。降谷零,请多指教!”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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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称 5
自己生日的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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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万想着这德·巴赫尔令他生厌,可他仍跟着德·巴赫尔溜出大厅。帕奎尔用于举办宴会的宅子位于维也纳近郊多瑙河畔,附带的花园小且景色单调,被隔在一道树篱之外的倒映着粼粼月光的河面与杂乱的、由灌木和树丛组成的黑影还略有几分野趣,德·巴赫尔和伊万在花园里驻足片刻后就默契地沿着树篱悄悄潜进自然中。即便维也纳的十一月较之圣彼得堡的十一月暖和了一倍不止,秋末冬初的夜晚也是寂静的,这寂静既使伊万松了口气——以此时的气氛,若再添上此起彼伏的虫鸣,那就太像两个难以压抑自己情欲的人趁着难得的见面机会躲开众人一诉衷肠了——又徒增尴尬,毕竟伊万同德·巴赫尔之间并不熟悉,远不到能安然自在得沉默相对的地步。
不过只有伊万感到尴尬,德·巴赫尔像只夜行动物一样轻巧地钻过灌木来到条河边被来往行人踩出来的泥路上,这里弥漫着股陈旧但好闻的、草混着湿润的泥土合成的腥气。伊万仰头透过枝叶的缝隙往天空瞅,看见薄云漂浮着挡在月亮前,使四周愈发昏暗,显得此处的一切都静止且黯淡,唯有正在走动的二人是鲜活亮丽的,营造出世间仅剩他和德·巴赫尔两人呆在这广阔又狭窄的空间内的错觉。
“这里可安静多了。”德·巴赫尔突然说,伊万收回视线看向德·巴赫尔,由于身高的缘故,他还无法平视德·巴赫尔,但伊万认为他成长到平视西欧人——不止眼前这个——的时候不会太远了,他看不清德·巴赫尔的神情,只能瞧见个人脸转向他的影子,“所以,您为什么对开设瓷器厂感兴趣?”德·巴赫尔问。
伊万耸耸肩,尽管他不确定德·巴赫尔是否能看见他的动作,“其它的工厂太难开了,冶金、采矿、造船等等,那些产业不是掌握在国王手中,就是被分给极具权势的贵族近臣,轮不到我去插足。而诸如酿酒、伐木、织布又都是些不怎么盈利的老玩意儿,只有瓷器��风格多变,精致漂亮,又受人们追捧喜爱,不愁货物无人问津。”
“您喜欢精致漂亮的东西?”
“谁会不喜欢呢?”伊万从语气中听不出德·巴赫尔是否相信他开瓷器工厂的动机,只好顺着德·巴赫尔的问题依照他认为十几岁小伙儿会有的回答接话。
德·巴赫尔不置可否地轻笑几声,“其实我想问的是,如您这般年纪的男孩儿大多或是沉迷纸醉金迷的生活,整日不是狩猎、玩儿牌,就是同年轻貌美的寡妇搭讪,或甩开近仆躲在河边的树丛里偷看村里的姑娘洗澡,为何您这般正经——”德·巴赫尔又拉长了声调,语气里的打趣几乎凝结成半凝固的液体,“——或者说,这样乖巧呢?”
“这和正���无关,”伊万有意忽略德·巴赫尔话里的‘乖巧’一词,“我只是对您说的那些事不感兴趣罢了。”
“那您对何事感兴趣?”
南下,这个答案第一时间跳进伊万的脑海,而他也差点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脱口而出,所幸他即使改口道:“南——嗯,去南方更温暖的地方生活。”
德·巴赫尔又笑了起来,这次像是明知自己最好别笑出声可实在是忍俊不禁的喷笑,“这、这可不能算兴趣啊。”他说,声音被笑切成一小段儿一小段儿的。
‘我的话有什么好笑的?’伊万这样想,也真的皱着眉说了出来,只可惜他的气势软绵绵的,而挡在月亮前方的那片云也还没挪开身,使得河畔这条被夹在灌木树丛间的泥路依旧像被蒙上层纱般,导致两人看不分明对方的表情,于是没看见伊万皱眉瞪眼的德·巴赫尔极不真诚的道歉说:“对不起,”他停下来深呼吸,好把自己呼哧呼哧的笑声压回喉咙里,“只是没料到您如此坦率,”此时冒出坦率这个评价奇怪又不符合逻辑,但伊万来不及抓住这丝违和感,因他的注意力全被德·巴赫尔的下一句牵扯而去,“坦率得让人觉得您可爱。”
可爱?这个词如何能同自己产生联系?比起荒谬和因所谓的男子气慨受辱故生气,伊万更感到不解,他未曾被这样称赞过,过去他的子民夸奖他,多半只是在肯定他所象征的政权,和‘伊万’这个人没多大关系。按照一名十多岁的年轻气盛的男孩儿的思路,伊万应该又羞耻又愤怒,他脸颊和耳尖的确开始发烫,可如方才在屋子里时他没生气那般,现在他也无法从正砰砰跳个不停的心脏中找出一丝一毫的怒气,他十分想直白地问德·巴赫尔道“你是不是在和我调情”,又怕万一德·巴赫尔只是生性轻浮,偏好以这种方式同人交谈,那岂不是显得他自作多情。
“您怎么停下来了?”离伊万几步远的德·巴赫尔回头问,这时伊万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停下脚步,“您别生气,我知道男孩儿们不喜欢被人冠上这个形容词,除非说话的人是他心爱的姑娘,我不会再这样形容您了。”德·巴赫尔一边走向伊万一边说,他停在伊万跟前,自短上衣袖子内垂下的衬衫袖摆上的蕾丝贴着伊万的手,随着两人呼吸时肉体产生的细微起伏���轻搔着伊万的手背,使伊万的心和手背一同痒了起来,他嗅着德·巴赫尔身上传来的大约是香水散发的一股人造的、找不出类比物的香味,晕乎乎的几乎以为下一秒德·巴赫尔就要牵起他的手了。
“我————”伊万朝后踉跄一小步,又仓皇抬腿一跨从德·巴赫尔身边越过,接连走了两步才放慢速度,盯着前方一片黑乎乎的夜景略结巴地说:“您、您一直在问我问题,却没说多少您自个儿的事,难不成您是巡警,将我当作犯人审问了吗?”
德·巴赫尔对伊万匆忙转移话题不以为意,他慢悠悠跟在伊万身后,把伊万的质疑当作对他身份的询问,“这个嘛,您听说过几年前有关波兰王位继承的那场纷争吗?这次奥地利公国和法兰西王国签署和平条约,我勉强算是法兰西使团的一员。”
‘若真是法兰西使团成员,怎可能赴一个来历不明、无权无势仅开了座欠了债的工厂的人举办的宴会呢?’伊万对德·巴赫尔编造的身份嗤之以鼻,虽说某种程度上德·巴赫尔说的是实话,他已经瞧出德·巴赫尔对游戏的铺垫并不怎么上心,重心全放在和他对话上,他想着若现在戳穿德·巴赫尔,对方会露出怎样的惊诧无措的神情,又觉得凭借他同此人交谈这短短一段时间内他对此人的了解——或者说直觉式的感知,即便他摊牌,德·巴赫尔没准儿只会若无其事奉承他心思细腻,然后接着问自己想问的问题,还会问得更不加遮掩和详细。‘西欧人果然很不讨人喜欢。’伊万肯定了自己先前的判断
德·巴赫尔可不知伊万心里那些纷杂的心绪,他解释了自己的身份后,还没安静够七步远就又开始提问:“您说您想到更温暖的地方生活,意思是您的家乡很冷?”
‘他干嘛明知故问?’伊万无声叹息,德·巴赫尔的问题太多了,多到伊万不想再回答,于是他用问题回答问题,“您到底想问我什么?坦白来说,我对这种拐弯抹角的试探厌烦了,您大可直言您接近我的目的。”
“我从一开始就很坦诚,我的朋友,”伊万为德·巴赫尔的称呼皱眉,他搞不懂他和德·巴赫尔怎么就在认识不超过半日的时间内成为‘朋友’了,“我只是会被美丽的事物吸引,进而想要了解他罢了,若说我对您有所企图——”德·巴赫尔的语调微微上翘着打了个转,“我可没法儿否认这个指控。但这企图是好的,是正面的,全由我对您的欣赏引发。”
“欣赏……”伊万重复德·巴赫尔的用词,这次他叹息出声,“您对我一无所知,如何能用上欣赏这个词呢?”
“我已经见到了您,眼里盛下了您的倒影,这还不��吗?”
“所以——”伊万再次停下脚步,他猛地转身看向德·巴赫尔,“与其说是‘欣赏’,不如说是‘见色起意’吧?”
德·巴赫尔没有回答伊万的问题,而是问:“您讨厌这种欣赏吗?”不等伊万回答,他又自顾自地说:“这种情绪何错之有?不过是人们见到美好的事物后本能的、发自内心的、希望去接近的欲望而已,或者更进一步,期盼去触碰那份美好,朝它伸出手,走进它,深入它,使它包裹住自己,肉体连同心灵都沉浸在幸福感中,这都仅是自然的、并不矫揉造作、尚未被杜卡特[1]和阶层身份以及权势之气污染的情感,您难道不认为,这种情欲本身也是美的么?”
挡在月亮前的云飘走了,又恰逢两人停在河畔两棵树的间隙间,于是德·巴赫尔的左脸镀上一层银光,印得他的额发和睫毛发亮。起风了,德·巴赫尔侧后方那颗歪斜着朝河面延展出去的树投下的阴影似母亲抚向孩童的手般落在德·巴赫尔的额前一下一下朝后梳,使德·巴赫尔的神情明灭难辨起来。而伊万直勾勾望着面前的法国人,恍惚感到月光亮得快占满他的视野,导致他像个只存在光感的盲人一样。同时,尽管德·巴赫尔的用词是‘它’,可也许是伊万自己心思不纯的缘故,他总觉得那番话别有意味,使得他耳道里响起不知是由心脏跳动产生的还是由血液在血管里奔腾产生的震耳欲聋的隆隆声。
“您……您疯了……”伊万呢喃道,他的视线落在德·巴赫尔胸口那颗被领结掩了大半的金属扣子上,竟还分出一丝心神瞅出那颗扣子表面雕刻的是鸢尾的图案,“说这样的话……您想被人们绑在火刑架上烧死吗……”
德·巴赫尔上前一步,伊万下意识想后退,他的左脚都抬起向后踩了半步,重心也后倾着落在左脚前半个脚掌上,但他不愿显出被德·巴赫尔逼迫得步步后撤的狼狈可怜之相,故又强行止住自己,他盯着德·巴赫尔的衣扣,眼睑不停颤动,双手不自觉把衬衫袖口攥进掌中揪成皱乎乎的一团,无论如何都不肯上挪眼眸对上德·巴赫尔的视线。
“您在担心什么呢?”德·巴赫尔轻柔地说,他离得太近了,说话时的吐息似乎都直接扑到了伊万鼻前,“这话的听众仅有您一人,您总不会认为穿过整个维也纳的多瑙河会向城里的宪兵告密吧。”他话音未落,又倏尔退回之前那个使伊万不会生出被入侵感的距离,头偏向帕奎尔宅子那侧方向说:“可能宴会快结束了,我想,我们最好往回走,您觉得呢?”
��在回帕奎尔宅子的路上也好,在同奥利加一同回住处的路上也好,‘德·巴赫尔怎么能——’这个问题一直在伊万脑海里打转,虽然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想在前置句后面接什么,是接‘怎么敢说那样的话’吗?或‘怎么又突然表现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般同自己回到宴会中,最后还以一种亲切但不亲密的态度彬彬有礼得道别’,亦或是‘他真的被我吸引了吗?又是被什么给吸引了呢’?他分辨不出自己究竟想问什么,每冒出一个疑问,就觉得那个问题显得他过于在意德·巴赫尔的一举一动,而这股在意衬得他仿佛输掉了什么攻防战一样,可他又无法从情绪漩涡中挣脱上岸,于是只能任由那些问题把自己的脑子搅得像各类麦子混在一起的、炖煮了一整日的粥那样粘稠混乱。
奥利加只在最初疑惑地看了伊万一眼,随后她体贴得没问伊万从宴会里消失那么久是去了哪儿,也没问为何一会儿没见,伊万就由心情平静转为闷闷不乐、撇着嘴又耷拉着眉的模样,伊万半是期望奥利加能说点儿什么,靠些有趣的闲聊转移他的注意力,半是害怕自己一张嘴就在倾诉欲的教唆下无法自控得将方才发生的事吐个一干二净。因这些情绪纠结,回程路途也莫名显得格外短,伊万进三人公用的客厅时脸上的表情尚未来得及收起来,于是对他神色瞧个正着的娜塔莉亚像蹦出洞的兔子般跳至他身边。
“你怎么还没回卧室?”伊万本想催促娜塔莉亚遵循日常入睡作息,话未出口就被娜塔莉亚的“哥哥,你怎么了”的疑问顶了回来,猝不及防的他怔愣一瞬,下意识回答说:“……没怎么。”见娜塔莉亚不怎么相信,他故意放慢语速以增加话语可信度并重复自己无事的断论,督促娜塔莉亚洗漱,并在娜塔莉亚打算打破沙锅问到底时假笑着反问娜塔莉亚这些天都在哪儿闲逛又做了什么——要知道这可是自娜塔莉亚诞生后他头一次对她假笑——而娜塔莉亚闻言果然顾左右而言它,磨蹭两句后拿着睡袍就向自己的卧室跑去。
伊万瞧着娜塔莉亚落荒而逃的背影摇摇头,也不知娜塔莉亚是过于信任他还是因从未行过鬼祟隐秘不便使旁人知晓之事故无经验,她虽作出幅害怕被伊万发现自己闲逛的地方并被伊万责骂的样子,在隐瞒自己行踪这方面却一点儿不上心,倒是跟着她的仆从害怕受罚,在伊万询问时欲隐瞒一二,可让仆从说不出口的去处又能是何地?伊万不难推断出娜塔莉亚���非是对她未曾接触过的人群感兴趣,借着维也纳没多少人认识她与关注她——主要是为了避免诸如“您怎可去那种有失身份的地方”的大惊小怪的惊呼——趁机窜去住满了窃贼、骗子、赌徒、皮条客和性工作者的街区。
和娜塔莉亚猜想的相反,伊万不认为娜塔莉亚探索贫民聚集的街区、了解那些所谓的下等人过的是怎样的生活是件糟糕且不体面的事,因诞生时期以及居住的地区,娜塔莉亚受人类影响颇深,至今也未能脱离一个在单纯和平的环境中生活的人对整个人类文明的认知。提起战争,她只会思考那场战争是否发生在她的领土上,若发生在她的领土上又将给她的肉体带来怎样的病痛;提到子民,她讨厌身边的贵族、官员、乃至于统治者那种一心扑在金钱和权势上的心态,厌恶低阶的官员蝇营狗苟,站在权力顶端的人毫不羞愧地踩在其它子民的血肉上,而对于诸如农民、市民、商人等阶层的子民,她又因不了解他们而抱有一种参杂着不在意的天真的幻想,以为那些人都是些吃苦耐劳、安静的过着自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的人。因此,伊万乐于娜塔莉亚借此机会认识到并不只有衣着华丽的、身上喷着香水的人才是她的子民。
思索娜塔莉亚的教育方针使伊万短暂的摆脱了情绪漩涡,但当他躺在床上等待自己入睡时,德·巴赫尔又擅自霸占了他脑海里的所有空间。他一遍遍回忆他和德·巴赫尔在河畔漫步的那小会儿时间,回放德·巴赫尔的每一句话以斟酌自己是否有更好的、能在气势上压过德·巴赫尔,或至少不会主动权全失的接话言辞,然而伊万能想出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别随着德·巴赫尔离开宴会。是了,一开始他就在依照德·巴赫尔的话行动,真是奇怪,明明德·巴赫尔只是说了个提议,且说的地点还是花园,可他却像神智被布莱德[2]摄去了一般,神差鬼使的跟着德·巴赫尔溜去河边。伊万对此懊悔不已,他翻过身,将头闷在枕头里泄愤似的呼呼喷气,两手像猫磨爪子那样挠着枕头角和床铺。
伊万挠了片刻,待他抬起头瞧见皱在一起的床单和枕头后,又为自己这般年龄竟还作出如此孩子气的举动而生出羞愧来,他仰躺回去,眼前浮现出德·巴赫尔那张一半浸泡在月光里、一半藏在阴影中的脸,恍惚意识到尽管他说德·巴赫尔对自己见色起意,可分明他才是色迷心窍的那个,他说不上自己被德·巴赫尔的什么吸引了,是外貌吗?这个西欧人也同所有人一样长着一嘴一鼻两只眼——‘虽然他的五官的确比其他男人更精致。’伊万内心角落里冒出道微弱的声音插嘴道——还是说是因德·巴赫尔我行我素,整个大厅中除去伊万,便只有德·巴赫尔既没留胡子,也没戴假发,使至今无法欣赏胡须和假发之美的伊万觉得德·巴赫尔瞧上去顺眼极了。
想到这儿,伊万突然发觉这个理由无比可笑,对足够强大、非附庸它国的意识体而言,特立独行反倒是正常的,人类无论流行什么时尚风俗,意识体们总是挑挑拣拣只允许其中一部分沾上自身,少有全盘接纳的时候,譬如伊万自己,过去他的子民把一下巴又长又浓密的络腮胡视为男子气概的象征时,他因肉体年龄过小而无缘于那种潮流,到彼得一世要求人们模仿西方,只在嘴巴上方留下两撇细长的、修剪整齐的胡须时,不知为何伊万下半张脸依旧光溜溜的,绝不肯长出一根多余的体毛。
伊万想着德·巴赫尔迷迷糊糊睡去了,梦里德·巴赫尔在他耳边反复念叨那段关于情欲和美的关联的话,也不知是第几次重复,伊万忽然生起气来,他推了德·巴赫尔一把——没有推中实物的触感,不过德·巴赫尔仍惊诧得退了好几步——冲德·巴赫尔大声说:“您别以己度人!我对您外貌的喜爱还没发展到生出和您做那事儿的欲望的地步!”话说出口后,他又觉得有哪里不对,愣愣瞅着德·巴赫尔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对方只是在阐述自己的观点罢了,不管德·巴赫尔是否话里有话,至少表面上对方根本没提到他。伊万感到自己的脸部正以比冬日雪天地面上的雪堆集起来还快的速度积累着温度,他又急又羞,想辩解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至于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伊万也不分明,只能靠德·巴赫尔自己去领悟和意会——但德·巴赫尔的左眼里装进了反射着粼粼月光的河面,那光轻柔的从德·巴赫尔眼中荡了出来,把伊万卷入一片深浅不一的、蓝灰带点儿紫的颜色中,让他昏头转向得随着波浪飘至漩涡深处。
等伊万醒来,从睁眼到坐起来的功夫就差不多忘记了自己的梦境,只记得梦见过德·巴赫尔,且似乎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导致他完全清醒后心中还残留着几分不悦,因这不悦,他懒洋洋得不怎么提得起劲儿,他打着呵欠去了餐厅,问雇来做短工的厨娘奥利加和娜塔莉亚的行踪,厨娘端来蔬菜炖牛肉和昨天娜塔莉亚吃剩的烤猪肉,告诉他说奥利加还没���过卧室,而娜塔莉亚早早就离开了屋子。
正当伊万心不在焉叉起一块烤猪肉犹豫自己该不该把餐叉上的那块有些过于肥��、略冷凝的猪肉送进口中时,仆从传给伊万一封门房那儿来的简信,这信只是硬纸对折了两下、用背面把写字的那面给遮了起来,可仍用了封蜡,信纸嗅起来也有股熟悉的人造的香味。伊万本打算任由信纸放在餐桌上假装自己没收到它,可过了一会儿,他又撑着下颌,以一种可有可无的姿态放下餐叉将信纸拿到自己跟前。不出伊万所料,此信是德·巴赫尔写并送来的,其内容倒是一反信纸的浮夸,用简练的语言询问伊万今晚是否肯赏脸同他共进晚餐,他知道在贝卡习什塔街上有家肉汤和罂粟面条[3]做得特别好吃的餐厅,欲邀请伊万品尝地道的奥地利美食。
伊万食指敲着餐桌思索片刻,应了德·巴赫尔之邀。或许是因为在公共场所,这次德·巴赫尔倒是表现得没有任何逾矩之处,见面时他亲热伸出胳膊、五根手指紧紧贴在伊万右手的皮肤上并上下摇晃几次,在等待上餐时,他低声对伊万介绍该如何烹饪罂粟面条,说味道好坏的关键之处在于土豆和面粉的比例——伊万听出他不是故意瞎编些食谱用料以炫耀自己的知识面广泛,而是真的对其了解颇深,便情不自禁忖度德·巴赫尔也许有个不怎么主流的爱好——用餐途中,德·巴赫尔又向伊万聊及上个月中旬在霍夫堡宫大厅里首演的、由彼得罗·梅塔斯塔西奥[4]编写的希腊神话歌剧,在得知伊万不巧错过这场演出后又为伊万惋惜,“真是遗憾,您若再早个三五天,您一定能赶上这场演出。”伊万差点儿想提醒德·巴赫尔,按照他给出的假身份,他是不可能有机会进入霍夫堡宫,更遑论和玛丽亚·特蕾西亚大公一同看歌剧,但见德·巴赫尔说得起劲儿,伊万便默不作声的听着。
其后他们不知怎么说到巴纳特地区的罗马尼亚人起义和奥地利人的镇压上,接着开始聊总是伴随战争而来的瘟疫,顺其自然的,话题转到了黑死病上,最近一次大型瘟疫发生在法国的马赛,德·巴赫尔心有戚戚地说至少死了十万左右的人,尽管二十多年前伊万曾从驻英大使和前往法兰西的信使的口中听说过疫情相关的传言,但他仍被德·巴赫尔的话唬了一跳,毕竟圣彼得堡总共也不过五十多万的人口罢了,若他的领土、尤其是商业往来繁多的地方发生这样的惨剧的话……伊万连忙喝了口热汤压下自脊骨里窜出的冷刺感。
吃过主菜后,话题变得轻松许多,他们聊了会儿外来植物、��如香蕉在温室的养殖技巧。当伊万询问一个姓德·路泽尔[5]的探险家进度如何时,德·巴赫尔像突然想起他还未和伊万互通真实身份般假惺惺地说他只不过是使团中小小一名随行人员,和德·路泽尔先生没什么交集,如何能得知对方的近况呢?不过几口酒下肚后,德·巴赫尔又略前倾着靠近伊万,一幅害怕被旁人听到他们交谈的模样说他有些小道消息,据传德·路泽尔早已成功穿越南大西洋到了海洋另一端某个距离大陆特别近的岛上,现在大约再次启程继续向南有一段时间了。
若说谈到南大西洋的尽头有什么仅能激发伊万对未知大陆——也可能不是大陆,谁知道呢?——的好奇心,那么由此联想到在另一个大陆上建立殖民地这一事则导致伊万骨子里又生出熟悉的痒意,他不得不调整一下坐姿,在心中催眠似的安抚自己道即便他拥有如卡斯蒂利亚或法兰西那般强大的、航行能力超群的舰队,即使在另一个大陆上成功开辟出殖民地,因变化莫测的政治局势他也难以同殖民地形成紧密的联系,毕竟前往大西洋的三条通道都或是自然环境严酷,或是被敌友难辨的国家把守着。
两人喝得微醺后,话题变得跳跃且无规律起来,鉴于伊万几乎没离开过自己的领土,且主要在以圣彼得堡和莫斯科为两个中心点的地区生活,粗谈空泛抽象的、诸如“我听说某地的人们会收集某种黑色的小飞虫并将其成堆放在石板上烤熟了吃”这类的传闻他尚能跟上话题,可详细到某地、甚至就是西欧南欧范围内的某个城市里的具体的风俗人情,他能用来接口的句子只有“那是什么”以及“是吗,听起来可真离奇”。德·巴赫尔没因自己知道些伊万不知道的知识而表露出优越感或鄙夷伊万无知,他仿佛为了避免伊万尴尬般转而询问伊万斯拉夫神话故事,这看似善解人意,伊万却觉得德·巴赫尔多此一举,因他不觉得缺乏些去了解就能知晓的信息有什么可惭愧的,德·巴赫尔的行为反倒使‘身为欧洲的一员竟不知其它意识体家里的具体情况’变成件可耻的、理应被人嘲笑的事。
“您不必如此,”伊万说,声带把他欲说的话放行后,他迟一拍想到最好的做法是顺着德·巴赫尔话头说下去,可餐桌上、墙壁上以及天花板垂吊下的烛台上那些远近不同的蜡烛的火光交叠着一晃接着一晃闪烁,把本就有些晕乎乎的伊万推进一种处于清醒和入睡之间的境地,且既然前半句他已经说出了口,想必将后半句说完也无妨,“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需回避的。”见德·巴赫尔��露疑惑,伊万解释得更详细道:“我不了解您了解的那些风俗人情仅是由于我没去过那些地方,您不必为了顾虑我接不上话而有意同我聊些我熟知的东西,况且,我对其它地方的人们的生活很感兴趣,我喜欢听您讲述那些。”
德·巴赫尔双眼诧异的睁大一瞬——伊万瞧见德·巴赫尔的神情后恍然发觉自己不该多补充最后那截短句,也不知德·巴赫尔是在为他不会因自己的无知耻于见人而惊讶还是在为他坦白自己喜欢听他闲聊而惊讶——随即他带着脸使伊万有些不自在的微笑静静瞅了伊万数秒后,开始描述他听说的瓜德罗普岛上现已沦为奴隶的土著居民所作的岩画和风格奇特的陶器。直到餐厅打烊,伊万和德·巴赫尔才离开餐厅,他们缓慢迈步,每一脚落下前都要好好瞧瞧地面以防醉酒的自己不小心被路上的石子儿或街面的砖缝绊倒。在分别前,德·巴赫尔站在伊万右侧,胳膊贴着胳膊,带着酒气的吐息随着他说话而弥散进空气里,“在聊得这么起兴时不得不道别可真是太遗憾了,我们明晚继续如何?您来我的住所,”他说着,头倾斜着靠近伊万,有几缕未被发带束紧的金发轻轻滑落至伊万肩前,“恰巧前些日有人送来瓶不错的葡萄酒,就是在维也纳近郊酿造的,我那儿还有幅国际象棋,若您愿意带上您的姐妹,那我们就玩儿塔罗牌,可以打图解塔罗牌[6]……”
伊万目不转睛盯着那簇垂在德·巴赫尔脸侧的头发,他应着声,却不很清楚德·巴赫尔在说什么,自己又答应了什么,他咽下一个呵欠,两眼泛出些湿意,恍惚快睡着的下一刻又被公共马车的响铃惊得站直了身子,他转头看了看德·巴赫尔,见德·巴赫尔也是一脸被突然惊醒的模样,见此伊万强撑起精神再次同德·巴赫尔道别,随后挑选了一辆等在街角的公共马车坐上。
翌日伊万没受宿醉的困扰,他一夜好眠,阳光穿过窗户钻入屋内,投在墙面上的玻璃窗外形的金色光斑尚未下退至地板他就精神奕奕得起了床,他进入餐厅时,瞧见奥利加和娜塔莉亚已经坐在了餐桌旁,娜塔莉亚一反近来常态,瞧上去恹恹的,没精打采地捏着黄油刀把面包戳出无数个小洞。
“你怎么啦?”伊万一面拉开餐椅一面问娜塔莉亚,娜塔莉亚维持着那幅恹恹的表情抬眸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嘟起嘴巴,过了半晌才勉强回答道:“我现在不想说。”
这便是待会儿再聊的意思了,伊万切下一块烤制的烟熏肉,寻思娜塔莉亚能为何事苦恼,同时和奥利加时不时闲聊几句,交换双��昨日做了什么以及未来近几日的行程安排。早餐未吃完,仆从拿来了从门房那儿受到的信交给伊万,伊万因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微眯了眯眼,他打开对折的信,果然是德·巴赫尔写的。信中德·巴赫尔为他昨日的失礼道歉,说他虽没喝多少酒,却不知怎的醉晕了头,邀请伊万前去他目前的住所却既忘了说地点也没确定伊万前来拜访的时间,在信尾德·巴赫尔再次客套道假如伊万愿意可携他的姐妹们——添加在‘姐妹’这一单词后的‘n’使伊万断定德·巴赫尔向别人、说不定就是罗德里赫打探过自己的消息——一同去他的住处,只不过或许是伊万的心理作用,那几句的字迹中隐约透出股不情愿的意味。
伊万合上信,他打算赴约,只是拿不准要不要邀奥利加和娜塔莉亚同去,毕竟有其他人在场的话完全杜绝了进一步发展的可能性——倒不是说他已经决定了今夜得发生些什么,他想了想,认为为了避免奥利加和娜塔莉亚答应同去,自己最好一开始就别说出此事。
早餐后奥利加将一条毛茸茸的披肩裹在身上,说是同人约好去维也纳西北方郊外的植物园观看从新大陆引进的奇特植株,她礼貌地问了问娜塔莉亚和伊万是否一起去瞧新奇,两人自是摇头谢绝。奥利加出门后,两人移步进客厅,娜塔莉亚拉着伊万坐在沙发上,她双脚屈立着踩着软垫边缘,头靠向伊万的左肩。伊万等了半晌,娜塔莉亚一直沉默不语,他只好主动问:“所以,什么事使你苦恼啊?”
娜塔莉亚紧闭着嘴巴,几十秒后才长长叹息一声,她蹭了蹭伊万的肩膀,突兀地问:“为什么有的人——不,他们的数量不能说‘有的’,应该说,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用那么糟糕的方式生活呢?”
“……你去了哪些——”伊万本想问娜塔莉亚去了什么地方,半途他改口欲问得更直击根本,“——你接触到了什么?”
“……不像人的人。”娜塔莉亚说,因角度关系,伊万只能瞧见娜塔莉亚的头顶而无法窥探她的神情,“有一个男人,找不到正经活儿来养活自己,只能靠偷窃度日,今日撬邻居的门拿走几块黑面包,明日上街从行人兜里偷几个仔儿,被人逮住了就受一顿狠揍。”她顿了顿,“我查过维也纳的法律,盗窃本应交给当地的检察官处理,按照法律是视犯罪情况从窃贼交出所盗之物两倍的罚款到处死窃贼的判定都有,但是那儿的人不会想到得去上报治安官,我在那儿待了十来天,也从未见过治安官去那种地方。”
伊万将娜塔莉亚搂紧了些,今日天晴,维也纳十一月的阳光倒是比圣彼得堡十一月的阳光多了几分活气,自壁炉方向蔓延过来的热度也营造出种太��暖融融照在身上的错觉,可娜塔莉亚裸露在衣袖外的手依旧是冰凉的,或许直到未来某日娜塔莉亚的领地内不再有战争,她的肢体末端才会如身体健康的普通人类那样暖和起来。
“那儿的人并非都是出生后就活在贫穷中,有人曾开过磨坊、布店、杂货铺,也有人住过镶有玻璃窗、第一层用石砖搭建的房子,然而不分男女,他们现在全住进了街面和排水沟一样脏的街区内,甚至排水沟在那种地方是少见的东西,人们将粪水和其它污水直接倒在街上,那些污水聚集在街面的无数个凹陷的小坑内,等着某个行人走过时溅在对方的裤脚或裙摆上。”
娜塔莉亚又沉默了,好一会儿以后她才接着说:“填饱了肚子,闲来无事便在街角或某个店铺门前坐下,开始吹嘘自己几年前打死过人、纵过火、成功从某栋有钱人住的屋子里偷出过一袋子塔勒[7]且未被治安官抓住,他们说不了多少句就会因些琐碎的、莫名其妙的小争执而开始打架,每一拳头都毫不留情得朝另一个人的脑袋挥去,仿佛丝毫不怕对方被他的某一拳头揍没了性命一般,与其说他们不畏惧死亡,不如说受伤和死亡对他们而言是一件常见的、不知何时会降临在自己和身边的人身上的事。只是……”娜塔莉亚放轻了声音,“只是即便是这样,男人们的生活也远远好过女人。
或许有我未观察到的、赖以谋生的手段吧,但就我所看见的,那儿的女人最好的工作是成为洗衣工……在我还住在莫斯科近郊的时候,天冷之后我总是让帮佣们用热水洗衣服、洗碗碟以及做其它杂活,我从未想过会有人连度冬的碳都买不起,只能烧木柴,木柴也只是勉强够用,自然不会为了避免手冻伤——”娜塔莉亚忽然停下来重复冻伤一次,“‘冻伤’,这还是我新学到的一个德语词呢,她们的手因舍不得烧柴而被冷水浸得发皱发白,又生出些暗红溃烂的冻疮来,简直像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一样。
而其她女人……有丈夫的,丈夫会带回些陌生的男人让妻子用性向陌生男人交换塔勒或面包、燕麦、布匹等实物,没有丈夫的,则和另一些同样没有丈夫的女人共同生活在简陋的木房里,做着有丈夫的女人所做的事,再互相分享通过性换取的食物和塔勒。若仅是需要靠性来赚得活下去的物资也就罢了,可……她们也得交税,有时还会被以各种奇怪的罪名、例如‘不洁的、违反神的旨意的淫欲’等理由罚款甚至被��捕,我也从她们口中听说曾有另一处的干这活儿的女人被当作女巫淹死。”
娜塔莉亚顿了顿,她用额角蹭了下伊万的肩膀,“我原以为她们是因懒惰才不愿劳作,宁愿选择靠着躺在铺了层肮脏发黄的旧布的稻草床上被男人的阴茎捅上一壶水烧开的时间来获得活下去的物资。她们为什么不去当女仆呢?或是去乡下,当牧羊人,当农民,走投无路的话也能钻入森林里以采摘野菜、捕捉野兔野鸟为生,然而询问后我才了解到,不是什么人都能当女仆,哪怕是去应聘走不出厨房的帮佣也需要介绍信,放牧、务农则需要相关的技能和经验,至于避入森林中隐居,不提熊、狼、野猪等攻击性强、会对人类产生威胁的动物,单论土地,整个欧洲的土地早已被各个领主分配完了,擅自钓起一条河里的鱼、用弹弓打下一只蓝山雀,甚至割一簇用来喂鸡的野草都是在侵犯当地领主的私产,这时我才想起来,在上‘土地与财产的继承和法律’课时,你似乎提到过这点。”
娜塔莉亚握住了伊万的手指,用伊万发现新诞生的她时的方式——拇指藏进拳头中,余下四根肉嘟嘟的手指弯曲着松松搭在伊万的食指上,“我想试一试能否改变她们的命运,不过我没有足够的资金和精力,所以我挑选了其中一名十四五岁的女孩儿,她不久前才和她的母亲以及几个弟弟妹妹来到贫民区中,和她的母亲一同用性来向男人交换养活整个家庭的塔勒和食物,她已经被糟糕的命运捕获了,但还没真正体会那有多么糟糕。”娜塔莉亚阐述着她选择那名女孩儿的理由,“我给了她一笔钱,让她认为是某个大方的男客多给的小费。我以为她和她的家庭会用这笔钱买一栋破旧但能出租的屋子,那样她们能自己住一部分,剩下的房间则租出去,往后靠着房租过活;或搬去近郊,先靠着这笔钱度日并试着在葡萄庄园和其它农庄里找份工作。但是她却……
她和她的母亲经过商议——是一场很认真的商议——后,决定用那笔钱买一些木柴和布匹,余下的钱则用在给她缝制两条瞧上去不错的裙子和一套廉价的首饰上以便她去更好的街区揽客,她在那儿碰上名从那不勒斯来买葡萄酒的小商人,又通过那个小商人认识了更多的商人。可我想看到的不是一个妓女如何一步一步从只能招待马夫奋斗到能招待贵族,于是我干涉了她的想法,让她买了座位于维也纳城外交通要道处兼带旅宿房间的酒馆。她并不反感这个决定,魔法的效力消失后她也没转卖酒馆,而是兴冲冲找去附近的屠宰店和磨坊商量香肠、麦麸和小麦粉的购买量,没等商量好,她就被城郊的治安官当作女巫逮捕了。”娜塔莉亚无意识饶了饶伊万的指关节,放轻声音说:“我只得消除那些人的记忆,然后把那个女孩儿和她的家人们送回贫民区……我觉得自己做了件很糟糕的事,哥哥。”
[1]杜卡特
[2]Блуд
[3]肉汤Brühe 罂粟面条Mohnnudel
[4]Pietro Metastasio
[5]德·路泽尔
[6]Illustriertes Tarock
[7]Tal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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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クロリン】告白[R-18]
搬家备注:于2017年11月首次发表于lofter。首发账号Bellguard,后由轨迹主账号Mellguard转载。
注:闪3ED后
【【【十八岁以下阅览注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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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担心,我就在这儿」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我喜欢你」 「里恩」
“喂~里恩——” 和记忆力一样的嗓音拖着古怪的长音,在桌对面喊着自己的名字。
里恩回过神来,才发现一桌人都以担忧的眼神看着自己。
“里恩君,没事吧?刚才开始就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坐在右手边的托娃学姐担心地看着自己。 “对不起,我没事,只是走神了而已。”里恩感到有些抱歉,一时疏忽让他人产生了无谓的担心。
表面世界里,帝国向共和国发起了战争;而里侧世界里,从帝国展开的诅咒蔓延了整个大陆。 为了阻止这一切继续发生,里恩回到了同伴们身边。他们归属于反抗政府军的贵族势力,在奥蕾莉亚分校长的旗下,配合贵族军的作战进行游击活动。
现在里恩与新七组的学生们重逢,跟第二分校里的两位教官,还有“他”一同行动。
“是不是太累了?毕竟你们骑神一直冲在最前头。”坐在托娃另一侧的兰迪也露出了同样的表情。帝国政府将重心放在了共和国身上,无暇顾及克洛斯贝尔的小动作,既然过去的同伴获得了自由,他自然也毫无顾虑地站在了反抗势力的那一头。 “怎么?你擅长的灵异现象又发作了?”亚修说起话来还是没好气,但想起和他重逢时的模样就知道那不是真意。和他相处久了就知道,这是明明将对方的一言一行记在心里却故意挑些气人的话说的那种笨拙的学生关心人的方式。 “教官,难道那个力量又……”回想起数次近距离目睹里恩因为鬼之力痛苦的模样,阿尔缇娜欲言又止。从北方战役起到现在,她就一直记挂着这件事。
“不是,真的不是,你们想太多了!”里恩急忙否认,生怕再说下去恐怕又要绕回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将他排除出前线的老话题,“我只是走了一下神,可能稍微有点累了……让大家担心了,对不起。” “啊,一直谈论这种阴郁的话题是会累呢。”库洛坐在对面,轻飘飘地感叹了一声。
里恩盯着让自己走神的罪魁祸首。像是接收到眼神中的含义一样,库洛笑着移开视线,掏出一叠Blade,开始问众人要不要打牌,带钱的那种。
库洛和里恩曾有一段短暂的“热恋”时期。 至于为什么加引号,因为那并不是正常的恋爱。
只有短短七天。
被从黑星杯底部带出来,失魂落魄地被丢进一间房间,快被自责悲伤后悔的痛苦吞没之际,库洛出现在他的面前。 就像溺水之日抓到一块浮木一样……不,对里恩来说,库洛远不止是浮木。 那是他一直追寻着,思念着,向女神祈祷,希望能再让他回到自己身边的人。
所以里恩近乎疯狂地向对方索求。 索求爱意,索求温暖。 索取对方的所有,也希望对方夺走自己的所有。
库洛回应了他的渴求。 两人发生了肉体关系。 就像为了在短短七天内弥补失去对方的那段时间的空白一样,沉溺于肉欲,高密度地交合在一起,度过和梦境一般的幸福又短暂的时光。
然而梦终究是会醒的。
里恩鼓起勇气,面对对他过于残忍的世界。 他回到了本该属于的地方——和库洛一起。
库洛并没有反对他的决定,反倒在背后推了他一把,并和他一起斩荆披棘,闯到了今天。 但是同时,库洛却从未再提过那七天内的事。
在同伴们面前,他们是好友,反抗军的主力,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的搭档;而在私底下,里恩却明显感觉到库洛有意地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里恩不知道库洛是怎么想的,因为那之后,库洛甚至连独处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他。 偶尔撞见他时想开口,却总是在说话前就被库洛抢了先机,岔开了话题。
里恩想,库洛是不是后悔了。 正因为后悔,才想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对他而言,当时说不定只是为了拯救濒临崩溃的自己才迫不得已做出那种事。 库洛说不定想忘记这一切,所以才用这种态度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错误,你也应该忘记。
每当想到他因为这种原因躲着自己,里恩心里一阵难过,但同时也庆幸,不用直接从他口中听到直白的残忍话语。 里恩想找库洛问个明白,又害怕知道答案。 如果只是为了给对方勇气与信心,里恩会直率又坦诚地面对对方到最后,不会顾虑对方是否会讨厌自己,自己又是否会因此受到伤害;但每当是为自己寻找答案时,他会变得战战兢兢起来。
既想勇敢面对真相,又害怕受到伤害。 既渴望获得爱,又认为自己不值得被爱。
所以两个月来,里恩借口等待合适的机会,一直放任库洛躲着自己。
越是明白自己的想法就越是从心底感到自我厌恶,里恩默默叹了口气,看了眼眼前相声般的闹剧。
托娃正在努力阻止这位不正经的学长和自己的学生赌博的行径。而其他人里头,缪洁在一旁煽风点火,欢乐城出生的亚修挑衅要他提高筹码,兰迪跃跃欲试地想来一局,却被对过要挟要向支援科告发他的尤娜噎了回去。 看着库洛最终不情不愿地将卡牌装回了兜里,里恩也不打算再多言——不如说,要是真的和自己的学生玩牌,库洛说不定会把全套装备都输进去。
“禁止赌博!但是确实该放松一下。反正明天的计划也决定好了,来说一些其他的开心的事吧!”尤娜充满活力的声音点亮了整个空间。 “比如说?”缪结眨着眼睛。 “等把什么结社地精的坏蛋通通打跑之后!我要吃龙老饭店的炒饭!东街小摊的激辣拉面!奥斯卡先生的面包!阿卡摩利亚村的蛋包饭!米修拉姆的棉花糖!”
“尤娜桑……吃的也太多了……”阿尔缇娜用无起伏的声线指出了在场所有人都想说的那一点。 “我、我没说是一顿里吃完啊!”注重身材的粉发女生急忙解释,“那阿尔你怎么样?” “是呢,我的话,”黑兔沉吟了一会儿,“我会比较好奇棉花糖的味道……真的和棉花一样吗?” “那只是形状像……还有我是问你想做什么,不是让你选啊?!”熟练地吐槽后,尤娜笑着隔着帽子摸了摸人偶般的女孩的脑袋,“干脆,赶跑那些坏家伙以后,阿尔和我一起去米修拉姆吧,我请你吃那家店的棉花糖。” “库尔特君想做什么呢?”她将话题抛向了坐在身边的少年。 “我首先,想和许久未见的兄长切磋一下,看看我的范达尔之剑和他的有多少差距,然后再根据情况调整训练的内容……”稳重的少年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却受到了少女微妙的目光。 “虽然不是说这些不好,但你也太死板了吧……这种时候怎么也该说点轻松的休闲项目……” “那就,下棋吧。明年帝都的棋赛……” “啊啊!够了!死脑筋!”少年的新回答又被少女否决了,尤娜猛得站起来,“你也给我一起来米修拉姆,好好体会一下什么是全大陆最棒的梦幻主题乐园!” “尤娜同学,真的很喜欢克洛斯贝尔呢。”身边的托娃被少女逗笑了,“不过米修拉姆啊,我只在书里看过,确实是全大陆规模最大的主题乐园,也是克洛斯贝尔作为观光地的重点项目���一。有机会的话也很想去学习一下呢。” “那托娃教官也一起来吧!游乐园就是人越多越好玩。对了,干脆到时候大家一起去米修拉姆吧!” “哈,那种骗小孩的地方,谁要去啊。”亚修用鼻子哼了一声。 “啰嗦,玩过你就知道好玩了。” “非得出钱去那种地方,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 “比如?有人肯给我报门票钱请我玩?” “当然有人请客了!对吧,里恩教官?”
尤娜用期待的眼神转过头来。 “等一下,为什么会这样?”话题突然落到了自己身上,里恩哭笑不得。 “因为你是我们的教官啊。”尤娜好像说着世界上的真理一样不假思索。 “没错没错。”起哄的几人随身附和。
“多谢了,舒华兹教官!阔气阔气!”一个惯例地以坑到自己为乐。 “说起来,教官实习的时候也请我们吃了冰激凌。”一个习惯性地提旧事落井下石。 “教官请客的话,就是说教官也会一起去吧?夜晚的游乐园,和教官独处……好机会!前辈又要嫉妒了~~”一个笑得一脸陶醉,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 “按往常的流程来看……你还是认了吧,教官。”一个预想到了结局却没打算伸出援手。
各怀心思的学生们统一了阵线,里恩回头看向在场的其他成年人求助。 “哎呀哎呀,你的学生很信赖你嘛。里恩。”兰迪一幅置身事外的模样。 至于库洛,刚才开始就夸张地弓着身子捂着嘴忍笑。 “真是的,大家别欺负里恩君了,这样也太可怜了。”托娃苦笑着打圆场,她恐怕是在场唯一为他维权的人。
“托娃教官说的没错。”刚刚还在起哄的缪洁突然一改立场。 看到她扬起嘴角,头顶上仿佛出现了小恶魔的角,里恩直觉不妙。
“游乐场这种地方,比起我们,教官应该更想和恋人去才对呀。”
此言一出,第二分校的几个人立刻知道了接下来话题的走向。 与其说是和她相处时间久了,知道她带话题的手法,不如说这个话题已经出现过太多次了。 “……你不会又想”尤娜给了她一个白眼,刚吐槽了半句,却被缪洁抢先说了下去。 “所以教官是想和谁一起去?米修拉姆可有不少适合恋人的浪漫景点,可以让当地人的尤娜桑推荐一下。”薄荷色头发的少女装出一副苦恼的神色,“但是亲近教官的女性有那么多,不知道是谁的话,我们也没法给出最适合那位的建议。对吧?”
“缪洁……别戏弄大人”直觉上感觉她重提这个老掉牙的话题并不只是为了让自己难堪,里恩试图阻止她,却被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打断。 “诶,比方说有谁?” 里恩猛得转过头,坐在缪洁斜对角的银发青年漫饶有兴趣地撑着下巴。
“最有力的人选就是旧七组几位前辈了吧。听说有好几位一见面就和教官旁若无人地抱在一起……当然了,我没直接看到过,都是听尤娜桑她们转述的。”她边说边偷偷瞥了新七组最早的三位成员一眼,看几人似乎都不如预想中那么对这个话题感兴趣,又加了一句,“听说不止是女性,男性间也有热烈的拥抱……” “你别按你的兴趣添油加醋!”一根筋的粉发少女立刻咬钩,纠正了她话中明显的错误,“我们看到的只有劳拉桑和亚丽莎桑……嘛,虽然后者那个气氛确实……”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少女脸上泛红。
“喔,劳拉和亚丽莎啊。不意外嘛,他们学生时代关系就很好了。”克洛嘴上重复着少女的情报,视线缓缓在里恩身上扫过。 从视线中感受到了热度,里恩浑身一颤。
“这种抱法已经超过关系好的同学了吧?!还是说帝国人之间的好同学一见面都用拥抱问候,一抱还都抱那么紧的?”尤娜嫌弃的眼神表达了她对这个新听说的异文化的排斥。 “不,帝国并没有这种问候方式。”为了维护帝国人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库尔特加入了讨论,“虽然热恋中的情侣可能会比较冲动,但一般的绅士和淑女在外会很有节制地遵守礼节。”
“呼……热恋中的情侣啊?”库洛扬起嘴角,视线在里恩脸上打转。 “我猜那是对里恩限定的问候方式,听说内战时他们重逢也抱了好次。哎,全怪你们教官魅力太大,”库洛用调侃的语气声情并茂地说着,眼神却像暗示什么似的,直直地盯着里恩的眼睛,“让人情不自禁想紧紧抱着他,不想放手。”
「好想一直这样紧紧抱着你,永远都不想放手」 这是一次亲昵之后,库洛抱着自己,在耳畔诉说的情话。 当时的话语和最后一句话重叠在一起。
紧贴自己的胸膛的温度,抱着自己的手臂的力度,在耳边呵出的湿热气息,让心神融化的甜言蜜语。 里恩觉得身体开始发热。
“库……” 里恩下意识喊他的名字,却没想好是阻止他继续打听,还是想问清楚他这态度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和那几个姐姐的甜蜜夜晚也是因为这种超能力了?”黄发的学生用嘲讽的语气提供了新情报。 “姐姐?我本来以为该是菲和委员长出场了,竟然半路杀出了黑马……等等,不会是莎拉吧?”银发的青年不知是真的出乎意料还是只是演技,提高声音表示震惊。 “紫电的游击士和铁道宪兵队的冰之少女。一个晚上,两个女人。佩服。”亚修看着里恩,一脸使坏成功的表情。 “准确来说旧七组的另外两位也和教官非常亲密,但是目前还没有被我们目击到相关的言行。”一边,阿尔缇娜精准又严密的概括,反而让人更下不来台。 “恐怕那天晚上是太专心了吧。第二天教官脖子上有红痕。一定是晚上在户外太专注,才会没发现被虫咬到。”另一边,缪洁却用会引人误解的描述方式将两件本不相关的事连在一起。
“哟,听着很激烈嘛?”库洛眯着眼,给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脸。 那天晚上发觉自己外出的兰迪自然不用说,一直维护自己的托娃的神色都显得有些尴尬,想必是都对那番话信以为真。
“不是,那都是误会……”身体的燥热还没有冷却,那天晚上真实发生的事让他本就没有自证清白的底气,此时缺乏力度的话语更是没有说服力。
“哎呀,一年不见,真对你刮目相看啊。一个晚上有两个姐姐那么热。情。地。陪。你。”库洛在最后几个字加了重音,强调其潜台词。 “真的是误会!我那天晚上只是和她们聊了聊,也只有亲到脸颊而已!”大脑还沉浸在旧时的记忆之中,加之尤其不想被对方误会,里恩脱口而出。 可话一出口,四周的视线又冰冷了一层。
“只是聊了聊?” “只有亲到脸颊?” 刚刚自证的台词被复述,沐浴了学生冷漠的视线——简直是自掘坟墓。
“原来如此,亲脸颊太小儿科了。只有真正的大人的亲吻才能满足你,对吧?”库洛直直盯着里恩,一字一句地说着,舔了一下嘴唇。 大人的亲吻时的低沉嗓音,那双仿佛在暗示什么的眼睛,无一不在继续侵蚀里恩的思考能力。
在学生们附和着“太差劲了”的时候,里恩无法让自己的视线从库洛的嘴唇上移开。
或温柔或激烈地落在他身体上的亲吻,执拗地勾勒他身体的形状的嘴唇,眼前这个人抱着他,一遍遍用实际行动教会他什么是大人的亲吻。
心跳变快起来,吵得里恩听不见四周在说些什么。
“……公主抱着阿尔芬殿下逃离战舰……” “……和艾利榭前辈共浴……” “摸女孩子的头简直是犯规!”
恍惚间听到学生们又把这些事都翻出来数落了一遍,但这些关键词现在只能刺激起他和库洛间行为的联想。
库洛像想将自己的身心都熔化一般温柔地抱着自己,用灼热的吻蒸发因痛苦和悲伤流下的眼泪。他不断用语言和身体告诉自己,他就在自己身边,哪儿都不会去。
在最疯狂的那段时候,思考被麻痹,大脑变得一片空白,身体只会本能得向库洛索求,或是回应他的索求。
只想被他给予的幸福填满,只想被他施予的快感掌控。 其他的什么都无所谓。
里恩觉得自己的理智似乎又要被那份疯狂带走。
“不过要说里恩的本命的话,我知道是谁哦。”
银发青年的一句话钻进耳中,整个空间一下子安静下来。
““是谁?!”” 在场听众们的好奇心一下子攀到了顶点,异口同声。 对他们来说相当于一个长年未解之谜的答案被放到了眼前,无论是出于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还是出于想近一步了解朝夕相处的同伴,在场的人都希望他立刻说出答案——当然,除了里恩本人��外。
“库、库洛,别乱说!”里恩的脸蹭得一下变得通红,要不是碍着隔着一张桌子,立刻就要冲过去堵住库洛的嘴。 那是当然的,本以为库洛想和自己恢复普通友人的关系,结果他突然开始暗示自己,还要当着那么多人公开两人的关系,论谁都会一下慌了手脚。 里恩并不排斥公开两人的关系,不如说如果能获得库洛的认可,那之前让他心神不宁的担忧一下都能烟消云散。 但这不管怎么说都太突然了,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看这反应……一定是真料!” 第一次看到里恩就这个话题谎成这样,四周的人更是确信库洛掌握的是准确的情报。 “这可是不容错过的新情报。” “不愧是教官的恶友,是教官不小心说漏嘴才知道的么?”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围着库洛,库洛摆了一副安静安静听我说的手势。
“其实很简单嘛。你们想,浪漫的故事一定要有一个戏剧性的开头。” “在莱诺花开的季节发生的那一场命运的邂逅。” “没错,一切在开始之前就已经决定了。”
“够了!别卖关子了,到底是谁!?”受不了漫长的开头的人拍案而起。 “库洛!!”还处于混乱状态的人尝试做阻止他的最后努力。
“不要急不要急,听我从那件意外开始慢慢说起。” “旧七组第一次见面就被莎拉丢进了旧校舍的陷阱里……”
…… 旧校舍……? 陷阱…………? 意外………………? 难道说……………………
从关键词联想到了他想说的是什么,就像当头被浇了一盆冰水,里恩整个人都冷了下来。
没错,库洛从开始就并没有说过要说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事实上,他也并未口头承认过和里恩的关系,现在的回答反而和他两个月来疏远里恩的态度相一致。
是自己会错了意。 只是自作多情。
心被搅成了一团。
“在落入陷阱时,那起事故发生了,里恩他和” “停下吧。再继续说下去会很困扰的。”
里恩打断了眼前打算畅谈的人,冰冷的语气像刀锋似的切开了热烈氛围。
“���么了啊,教官?就那么不想让我们知道吗?”很少听到教官的这种口气,尤娜的气势一下弱了,但还是嘴硬着不想在离目标咫尺之处退步。 “我说的会困扰的不是我,而是你们——尤娜,库尔特。”换上一副公事的口吻,里恩扫了两个学生一眼。 “毕竟,开学第一天以羞耻的姿势摔成一团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里恩这句话刚出口,少年和少女的脸立刻变得和煮熟的虾一样红。 “为什么要突然提那件事啊!”回想起第一天的意外,虽然早已和对方和解,脸皮薄的少女还是羞于被当众提及往事。 “啊呀,第一天发生了什么吗?”当时还未被分到七组的缪洁立刻接过了话头。 “没什么,就是舒米特博士开启了地板上的陷阱,然后尤娜桑和库尔特桑……” “啊啊啊阿尔,STOP!!!”尤娜慌张抱住了银发的少女。
里恩叹了口气,他的本意并不是揭学生的短,但为了中断刚刚的场面他不得不那么做,更何况他目前的心情让他无暇顾及这些。 “被人当众拿糗事出来说就是这种感觉,希望你们引以为戒。”里恩说完,站起身来,“今天不早了,明天有明天的计划,大家都早点休息吧。” 靴子踩着地板发出响声,一步步绕过会议桌,里恩在某个人物身后停下。 “库洛,出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库洛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朝其他人摊手,依言站了起来,跟着里恩走向门口。
“诸位,晚安。” 里恩打开门,示意库洛先走出去,却在准备关门时停了下了来。 “还有,”他冷冷地环视在场的几人。
“不许跟过来。”
说完,门安静地合上了。
房间里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他说的没错,是很晚了,准备睡吧。”兰迪首先打破沉默,朝还未回复过来的几名学生说。 “确实我们也有不好的地方,但是之前说的时候他也没生那么大的气啊……”刚才最来劲的尤娜受得打击也相应地大。 “是的,教官在女性话题上和我们发火还是第一次,之前都是他觉得自己理亏多一点所以被数落也没办法的态度……”阿尔缇娜与其说是失落,不如说更多地担心里恩异常反应的原因。 “在这个话题上把教官逼过头了吧。我们确实需要反省。”库尔特已经开始了反省。 “或许是因为这次的参与人不同也说不定呢。”缪洁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兰迪前辈,怎么办……我是不是现在就该去和教官道歉?”行动派的尤娜因负罪感坐立不安。 “不,今晚就按里恩说的,回屋睡吧。”兰迪安慰他们似的笑着,摇了摇头,“脾气越好的人生起气来越可怕。他也需要点时间整理一下心情。” “嗯,说的没错。”托娃苦笑着安抚,“而且,我想里恩君也不是在生大家的气。”
将信将疑的人,察觉到什么的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打着哈欠的人,回到各自的房间,准备为一天划上句号。
而为了为自己的心意划上句号,剩下的两人还打算将今天持续下去。
今夜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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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缪洁的安排,几人在海都附近森林里的一个偏远旅馆内落脚。 那里人迹罕至,既能收纳骑神,又能躲过政府军的眼线,是个作为中转用的好据点。
里恩走出旅馆,往森林里去,库洛也不问他打算去哪儿,只是老实得跟在后头。
走了大约离旅馆百米,里恩在水潭边停下脚步。平时为了转换心情,里恩会来这边钓鱼,所以非常熟悉这儿的好处——离旅馆不远,但声音传不到旅馆,如果有人跟来也能立刻发觉,并且从这里能看见旅馆的屋顶,真的有什么紧急情况也能有个照应。
“怎么,你是打算找块空地和我决斗吗?”站在他身后两米开外,库洛调笑。 “为什么要说那种话?”里恩没有看他,冷冷地抛出一句话。 “抱歉抱歉,玩笑开过���了。不过你的反应也大过头了吧?你那些学生们可都吓到了。”库洛抓乱后脑勺的头发,轻描淡写地给他道歉。
“你明明知道,我和旧七组的大家只是同伴。为什么刚刚要说那种话误导大家?还和他们一唱一和地打听我那些事。”里恩背对着库洛。 “……这么想的只有你吧?”可能是错觉,库洛的这句话听上去有些冷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人家喜欢你,帮迟钝的后辈一把促成美事,有什么不好吗?”
“那刚才为什么用那种暧昧的说法暗示我?明明之前一直躲着我,明明没有打算接受我……”夜风中的背影显得有些单薄。 “喂喂,你想多了吧?我没暗示你什么,没想躲过你,也没有排斥过你。我们是……”库洛顿了顿,声音一沉。 “是恶友。” “过去。将来。”他补充了一句,“一直都是。”
“那你……为什么……”修长的白色身影颤抖着。 “……为什么要说喜欢我?”
库洛没有回答。
“如果只想和我继续做朋友,为什么要说喜欢我?为什么要吻我?为什么要抱我?为什么要骗我?”他努力压抑着快要爆发的感情,声音越来越轻,像是怕对方听出自己嗓音中的哭腔。 “让我死在那里就好了,为什么要给我希望?”他呼吸急促,肩膀明显得起伏。 “做出了那种无可挽回的事,我本来……本来就该死在那里的……”
“里恩,你冷静一点,别钻牛角尖。”看着对方情绪失控,生怕他轻生,或是一脚踩空跌入潭中,库洛不由往前跨了一步,“先到我这边来,我们慢慢说,好吗?”
里恩不答话,剧烈地摇头,痛苦地抱住脑袋弯下腰。 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库洛一个箭步冲上去,抓着他的肩膀,一把把他拉到怀里,带着他往后退开了好几米才停下脚步。
“呼……你是要吓死我吗?”将人带到安全地带,库洛长吁一口气,松开了手。 “不会的……库洛不会死的……我不会让库洛死的……”情绪不稳定的里恩只从库洛的话语中捕捉到了一个单字,变得更不安起来。 自知失言,库洛条件反射般的伸出手臂圈住他,却在接触到他的背脊之前硬是停了下来。
里恩低着头,有些神经质地抓着他自己的手臂,用力到衣服都被揪成了一团。他的身体摇摇晃晃地,似是想往库洛身边靠,却像在害怕什么一样,不敢碰到库洛的身体。整个人蜷缩着发抖,好像下一刻就要垮掉,却强撑着一口气,硬是不让自己倒下。
库洛叹了一口气,投降了一样,把里恩揽到怀里。
“嗯,你说的对,我不会死的。”抱紧里恩,轻轻抚摸他的黑发。 “你放心,我就在这里。没事的,里恩。”库洛用温柔的声音安抚他,感觉怀中的人渐渐停止了颤抖。 “我就在你身边,哪里都不去。好了,我不再跟你使坏了。对不起。”库洛看到里恩抬起软软垂下的手臂,感觉到他抓住自己的背脊。 库洛重复着温柔的话语,不断轻抚着他的头发和后背,直到里恩平静下来。
“库洛……?”怀里传来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 “噢,欢迎回来?”听到他的语气回复了往常的音调,库洛松了口气,但怕他多心还是不敢松手。 “……对不起。”抓紧库洛背部的衣服,里恩将头埋得更深了。 “真是的,有个爱撒娇的后辈真辛苦啊。有没有人给我颁个最佳前辈奖?”库洛笑着回答他。
“对不起,我也知道库洛是在勉强……”里恩的声音隔着布料传出来,听上去更是消沉。 “明明不想和我做这种事,但为了救我每次不得不这样勉强自己。因为……只是恶友的话,做这种事……很奇怪的吧?”嘴上表达着歉意,理智上觉得自己不该再继续利用前辈的温柔,但是里恩没法离开这个温暖的怀抱。
“那,你又觉得这样很好吗?”没去正面回答他,库洛叹了口气。 “前途一片光明,从名门后裔到王公贵族,那么多出身高贵貌美如花个性温柔的女孩随便你选,全大陆的男人都羡慕嫉妒恨得想找你决斗。结果你却和我这种……”他停顿了一下选择措辞,“减分项比加分项多得多的男人抱在一起,真的好吗?”
帝国解放战线这种恐怖组织的领袖。 扣下内战扳机之人。 死去过一次,又靠诡异的力量活过来的人。
怕触及对方的心结,库洛没有将这些列举出来,选了暧昧不清的说法,但他的态度却十分明确——里恩身边有太多比自己好得多的人。 论谁来看,都是选择她们……甚至选择他们更为正确。
“库洛是最好的。” 里恩手臂用力,回抱眼前的人。 “不管别人说什么,不管库洛自己怎么觉得……对我来说,库洛就是最好的。” 没去思考什么说话的技巧,里恩用最朴实的话语描述出他的心情。
“你还真是……会说这种让人羞耻的话。”虽然事到如今也没指望里恩突然理智起来拒绝自己,但收到的回答竟比想象中的还要直白几倍,库洛也不由不好意思起来。 “所以……”里恩突然将头从库洛怀中抬起。
“库洛能不能也……把我当成最好的那一个?” 他露出了被雨淋湿的弃犬一般可怜巴巴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库洛的眼睛。
“停。打住。等一下。”库洛捂着脸别开头,“等等等等,哥哥心脏不大好,让我缓一缓,一下就好。” “不行吗?”里恩又是灰心,又是着急。 “啊啊——才不是呢,笨蛋。都说了等一等啊。”
库洛一把捂住里恩的眼睛,另一只手搂住他的腰,制住不安分地想夺回视野的人。 “你……”库洛刚开口又止住,酝酿了一下,才像豁出去了似的深吸了一口气。
“你一直都是最好的那一个………………这回放心了吧?!” 透过指缝,里恩隐约看到学长满脸通红。
“真是的,竟然直接说出那种台词,还逼我说出这种话来。你做好觉悟吧。” 里恩感觉搂着自己的手臂一紧,灼热的呼吸凑到了耳边。
“今晚不会让你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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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旅馆,反手锁了门,两个人就迫不及待地拥吻在一起。 明明刚刚在森林里还紧紧相拥,明明一路回来也牵着手,但两人总觉得好久没有感受过对方的体温,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
坐落在偏僻森林里的旅馆不大,虽然不是年久失修,但设施也谈不上新,每人的房间里只有最基础的设施。 外套和长裤一眨眼就被丢到了木质地板上,里恩被按在单人床上。承受了两个人的体重,床铺发出了嘎吱的悲鸣。
“开始之前先提醒你两件事。” 覆在里恩身上,库洛摆出一副严肃的脸孔。
“第一,这房子隔音很差,考虑到还有小孩在,你得控制一下音量。” “第二,我今天没把握能控制自己,你要更注意一下第一点。”
里恩还没问出为什么,嘴唇就被死死地堵上,口中一下充满了对方的味道。 一只手顺着肩膀往下抚摸,胸肌,肋骨,小腹,然后托起了里恩的腰,往他自己相同的部位靠。 感受到被灼热的硬物抵住,里恩的胸膛被被库洛索求的满足感填满,伸手揽住对方的脖子,用腿缠住对方的腰。 感受到里恩的回应,库洛亲吻起他的脖子。开始只是亲吻,慢慢的变成了执拗的啃咬,好像想把这个部位拆入腹中。 人体最薄弱的部位受到对方的攻击,里恩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呻吟,想起对方开始前的话,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在逐渐升级的攻势中叫出声来。
托着腰部的力量突然消失,里恩又重新跌回床上,并且遮着下身的最后一块布也被扯掉。还没熟悉微冷空气的触感,下身被异物入侵的感触就让他不由小声叫了出来。
“抱歉,我忍不住了。”将中指和食指插入后穴翻弄,库洛有些抱歉地说。 入侵的手指就往常更粗暴,里恩身体一软,搂着库洛脖子的双手滑落,随即又想起来什么一样,用手捂住嘴,害怕情不自禁喊出声。 “你前头问我,为什么明明和你拉开距离,又和你的学生八卦你的绯闻,还对你做些只有我们俩懂的暗示对吧?”库洛追加了一根手指。
“很简单,因为我很嫉妒。” 听到金属扣摩擦的声音,里恩勉强看见对方心急地用单手解开皮带。 “尽管想好了和你恢复以前的关系,让你和心怡的女孩在一起。但听到你和其他人亲热,就嫉妒得把那些打算都丢光了,只想把你抢回来按在床上,调教成只对我有反应的身体。” 对方的真心话过于露骨,里恩不由涨红了脸。 “好不容易强迫自己把你推给其他人,结果你还跟我翻脸了。结果闹出现在的局面。” 感觉到库洛调整了自己身体的位置,知道将要发生什么,里恩死死捂住嘴。 “所以,变成这样都是你自己找的。” “你就负起责任把我的嫉妒全接下来吧。”
身心同时被过于热烈的物体贯穿,里恩努力控制自己,不让自己被幸福感和情欲吞没到忘情得纵声叫喊。 “哈啊……好奇怪?明明没怎么做扩张,很容易就进去了……”将楔子打入对方的身体,库洛察觉到了异样,“难道……”
“这两个月来你一直……想象着和我做的样子自慰吗?”
“不、不是的,我……”里恩矢口否认,但他一脸被揭穿了的表情出卖了他。
“糟糕……高兴过头了……”库洛的声音低下来,喃喃自语,借着锻炼出来的夜视能力,里恩能看到对方的脸上也出现了红晕。
“库啊啊……唔——!”里恩想喊他的名字,松开了按住嘴的手,却一下被激烈的动作攻了个措手不及。 “我不管了。嗯,不管了。”库洛将里恩的腰抬得更高,加上自己的体重,将身体的一部分更深地印入对方体内。 “什么你跟我以外的人在一起肯定会更幸福……这种混账道理我再也不管了。”加剧下身的动作,同时对里恩硬起的器官施加爱抚,“事到如今,不管用什么手段我都要把你栓在我身边。想跑我都不会让你跑了。” “库洛!嗯啊,库洛……!”被喜悦和快感溢满,里恩想表示赞成,又想在猛烈的攻势下控制住音量,断断续续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但是却无论如何都想把自己的心情传递过去。 他一把搂住库洛的脖子,将嘴唇贴了上去。
里恩的身体酸软,使不上力,真的只是用自己的嘴唇轻触到了对方的嘴唇——但这份爱意与欣喜,却确实传达给了对方。 库洛吻住他,在他身体里达到高潮。
同时达到顶端,里恩看着小腹上沾上了他自己喷溅出的白浊,一阵恍惚。
终于确定了对方的心意,一直悬着的心安定了下来,一股倦意袭来,里恩迷迷糊糊地就想合眼,却被对方摇醒。
“我不是说了吗?今晚不会让你睡的。”库洛笑着亲吻他的脸颊。
“再陪我一会儿吧,后辈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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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感差不多快到了约好集合的时间,里恩不得不睁开困倦的双眼。 昨晚陪着库洛折腾到了凌晨三点,实在受不住了,向他讨饶才获得了几小时的睡眠时间。醒来之后浑身上下还都疼个不停。
“早安,里恩。”里恩回过头,看到库洛笑盈盈地朝自己打招呼,小号的单人床得很勉强才能睡下两个大男人,昨晚里恩不得不枕着他的手臂入睡。 “早,库洛。”喉咙有些沙哑,担心那声早安没传入对方耳中,里恩拿头发蹭了蹭他的下巴。 库洛搂住他,在额头亲了一下,又恋恋不舍地放开。
“既然你也醒了,那么枕头君就得回房了。总不好让人撞见我从你房里出来吧。”库洛准备抽出手臂起身,却被里恩拉住了。 “再待一小会儿。”里恩说着,抱住了对方的胸膛,听着平稳的心跳声又闭上了眼睛。 “别撒娇了,会穿帮的。”尽管这么说着,库洛还是没推开他,任由他抱着。
“算了,��正估计也有人猜到了……”看里恩没有撒手的意思,库洛自暴自弃地说。 “嗯?” “之前你的学生里就有人问我和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关系,托娃也问我是不是和你吵架了……真是,怎么一个比一个敏锐……昨天也是那帮人算计好的吧。” “哈哈,让大家担心了呢……”同伴的关心让里恩心里暖暖的。
昨天还朝他们发了火,今天得向大家道歉才行。 然后道歉之后,想要正式和大家宣布自己和库洛的关系。
大家一定会很吃惊的吧。 托娃学姐恐怕会立刻祝福自己和库洛,并打从心底里为两位旧友感到高兴。兰迪桑会拿自己打趣,但也会坦率地祝福我们吧。 尤娜、库尔特、阿尔缇娜,已经能想象三个人瞠目结舌的模样了。 亚修估计不会说出什么好听的话,缪洁则是会一边传播淑女的爱好一边嚷着好可惜——但实际上,这个结果也在她的计算之内也说不定。
在脑海中模拟众人的反应,里恩轻笑出声。 “怎么了?突然笑出声。”库洛问他,里恩只是摇摇头。
“保密,一会儿再告诉你。”他故作神秘,想给库洛一个惊喜。 看着恋人朝自己露出幸福的笑脸,库洛揉了揉他的脑袋,也不再追问什么。
对了,还有爱丽榭,爸爸妈妈,旧七组的大家,知道这个消息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脑海里想起所有他深爱着的人们的脸孔,他想把自己这份幸福向所有爱着的人分享,告诉他们——谢谢他们爱着这么不成器的自己。自己现在真的很幸福。所以,不用再为自己担心了。
不过,还是先从眼下开始吧。
起床更衣,来到对自己的另一半做出稀奇古怪的猜测的伙伴们面前,然后大声向他们告白。
库洛才是自己独一无二的恋人。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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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防滥用行业支配地位 杜绝广告学中的观念暴力
——浅谈加多宝“二十二连败”背后的招黑体质
摘要:
成就今时今日加多宝的既可能是市场空白、差异化竞争的分羹均沾、凉茶消费的惯性导通与畅顺承接。特定的市场生态、特殊的消费习惯与取巧的竞业格局等成就了加多宝。
任由各种观念暴力蔓延,滥用和透支行业支配地位的营销非但不美,且行之不远。光有高话题性而没有高价值导向,只会扯大旗做虎皮抑或抓住鸡毛当令箭是无法达臻广告学奥义的。资本不垂怜弱者,成长不相信眼泪,这是诡谲商界的生存法则,虽残酷却真实!唯有恪守法规律条,在商言商,善尽策略智慧,此系制胜的不二法门,除此无他。
“红罐大战”等侵蚀的又岂止是拥趸对国货精品的拳拳挚爱?何尝不是对整个凉茶业的戕害??乱象之下勿使可与洋巨头比肩争雄之民族品牌耽于甚嚣尘上,殁于搅局乱拳,乃系正道。
关键词:
广告学;观念暴力
加多宝与王老吉的互撕乱掐,旷日持久,盖棺未定论,了犹未了。口水吐沫星子横飞,一篙打死一船人。其间波谲云诡,阴谋伎俩迭出,策略权谋、毒招损招狠招阴招频现,无所不用其极。剧情各种高潮迭起,煞是精彩纷呈,谍战大剧亦不过如此,堪称教学经典而又甚之。失利者仍奢望困兽犹斗,得势者却也未必志满意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神仙打架,笑逐颜开的却未必不是各地方卫视!不过令争斗几无悬念、呈现一边倒的结果则暴露了太多加多宝自带的招黑体质:
其一. “得鸟者,罗之一目;一目之罗,不可得鸟。”成就今时今日加多宝的既可能是市场空白、差异化竞争的分羹均沾、凉茶消费的惯性与平滑过渡,亦可能是时无英雄、竞业暗弱、集体无意识及其群氓品格、小富心态,抑或是政策法规律条的蛮荒空窗等,令其可恣肆游走于法令边缘,以致赢者通吃。简言之,是特定的市场生态、特殊的消费习惯与取巧的竞业格局成就了加多宝。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所谓时势造英雄而已,岂是只有“红罐”可专美?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红罐”只是构成视觉识别系统(VI)的一部分,非核心竞争力。过度渲染和倚重“红罐”(包括新马甲“金罐”),昭示的其实是广告核心理念的混沌缺位和广告诉求着力点位的偏差,予人的是对自身品质的怯弱和产品力的乏善可陈,以及欠缺对受众消费心理感同身受式的精准掌握之观感。物无美恶,过则为灾。与狼共舞的时代,仰仗“红罐”包打天下的一根筋结结实实地撞了审美疲劳跟法理、现实的南墙。“红罐”纵有贪天之功,业已不能一招鲜吃遍天,如何能管保终生永世受用?世变时易,彼时鸡汤,此���砒霜,守株待兔、刻舟求剑只会贻笑大方。
昨天的太阳,晒不干今天的衣裳。当“下火”“去火”等诉求业已滥觞,创新求变才是坦途,抱残守缺再作冯妇,可观性骤减。唯有独辟蹊径,不落窠臼,破除体制积弊,突破理念迭代的桎梏和产品升级的瓶颈,注重金元路线与口碑效应并重,通过持续地满足对“消费需求重新界定”的产品升级和创新、创意性营销,才能持续引领时代潮流,勇立行业之先。
其二. “正宗凉茶加多宝”。什么叫正宗凉茶??其它的凉茶都是假冒伪劣或者说不正宗的?充分竞争的非特许行业并不禁止后来者准入,这种拿大的黑社会作派注定了其如影随形导致招黑的体质!你见过正宗汽车奔驰、宝马,正宗手机苹果、诺基亚,正宗白酒茅台、五粮液云云没有?放任其恣肆宣传所谓“正宗”,其实昭示了行业无法抱团发展及其集体无意识,显露的是对整个行业的轻渎冒犯和充满了对孀妻弱子娘家没人式的藐视!
任由各种观念暴力蔓延,滥用和透支行业支配地位的营销非但不美,且行之不远。
其三. 贬损烈士营销事件,可谓是投石落屎坑——激起公愤,堪称营销史上的极大败笔,成为永难洗净的污点!恶俗营销虽可吸睛一时,然臭名昭著声名狼藉恶果之下,又岂是广告人、广告主可承受之重?
光有高曝光频度而没有高价值导向,只会扯大旗做虎皮抑或抓住鸡毛当令箭是无法达臻广告学要义的。远离低趣恶俗,才可能拥抱真创意。
广告实效来自对受众的针对性,而非广告人的自诩与陶醉。更关注感同受众的消费心理和诉求,广告讯息传达力才会根到底实。具体广告实施中宜秉持须教自我胸中出,笃行品位营销,采取精准占位,避虚就实,巧妙说辞,摒弃低俗噱头,少些靠挑战公序良俗搏出位的速成心态,打消冒渎消费者情感、尊严、智商的智障念头,特别是要坚决杜绝烧烤烈士式无厘头恶搞!崇奉品质立市,笃信花逢时发,持续提升品牌内涵,不断增加品牌美誉度,可渐次增强客户黏性。
其四. 举凡历年众口传颂之广告佳作核心广告语多为琅琅上口言近旨远之凝练意赅金句,如:“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让我们做得更好”“滴滴香浓,意犹未尽”“天地至爱,关怀今生”“不走寻常路”“有巧思,无难事”等,鲜见晦涩拗口长句。“加多宝凉茶传承王泽邦创于清朝道光年间,已逾百年历史的凉茶配方”,此等饶舌长句,大体可解读为基于强不知以为知之上的低俗撩骚,部分显现的是暴发户造谱牒、野孩子认父亲式攀附心态。但脱贫乍富未改草根基因,锦衣华服遮掩不了土鳖底蕴,彰显了人才逆淘汰机制之下,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的窘境,叹之惜之。
其五. “反映中心”误作“反应中心”“已日渐式微”“假冒伪劣产品的行为”等等一系列词不达意不知所云的表述错乱,竟然常年挂在网站醒目位置,委实吊诡非常。足见其缺少良才善用能者居之的人才遴选机制。“入其朝,不闻直言”,同时亦昭示缺乏咨诹善道察纳雅言的企业文化与从善如流闻过则喜的悦评纳谏护佑体系。
见微知著,一叶知秋。笔者纵观其业者从文字水平至理论理念均似较为孱弱,更遑论构思精妙神来之笔甚或一役功成之优异创意。企业管理过度行政化,体制、文化欠缺应有的开放包容性,创意创新乏善可陈,偏执守成就自在情理和必然。
其六. 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三国演义中司马懿云:“我与你家丞相交手数番,互有胜败,其间妙计层出不穷可算是兵家之快事。”沧海横流方尽显英雄本色,抵牾人生诚能棋逢敌手,亦足可快慰平生。君可曾见二十二连败而不思悔改乎?
脑筋不会急转弯,当然容易撞树上。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一心冒险只求自戕又岂能尽用示弱策略可解释得通?如此执拗尿性世所罕有,其状可悯,其行可议,其智可叹!
没有人可以站在道德批判的制高点上指摘,示弱营销、悲情絮叨及冒险策略或只可聒噪图快一时。在成功学被奉为圭臬的当下,公众只会更崇拜强者!草根的自我标识、强化和强烈暗示,降低了格局,加深了突破藩篱的难度。“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激发热烈情感共鸣才能持久热络,掌握制胜之钥。
成长不相信眼泪,这是诡谲商界的生存法则,虽残酷却真实!唯有在商言商,善用法规律条与策略智慧,此系制胜的不二法门,除此无他。同情抑或毁谤,皆不改其势。
如是,招黑之处颇多,不一一赘述。
鸠占鹊巢,煮豆燃萁,莫此为甚。恶俗缠斗,龃龉互黑,无有赢家。搅屎棍子打乱仗,污糟乞人憎。“红罐大战”销蚀的又岂止是拥趸对国货精品的拳拳挚爱?何尝不是对整个凉茶业的戕害??
守成有余,拓新不足,此系涉讼的心因性痼疾。故非得有刮骨疗伤、断臂求生式的勇气与魄力,斩断虐恋情丝,才能抵御抗拒隔夜旧梦的撕扯,才不会穿新鞋走老路。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与其誉尧而非桀,不如两忘而化其道”。乱象之下勿使可与洋巨头比肩争雄之民族品牌耽于甚嚣尘上,殁于搅局乱拳,乃系正道。
会心今古远,放眼天地宽。兄弟阋墙,外御其侮。深耕传统凉茶市场,国货当自强,愈民族愈世界,应仍是大有可为。
攘外必先安内。在强调开放、融合、共享、多赢的移动互联时代,需秉持求同存异、和而不同的理念,摒弃非白即黑非友即敌的传统两极化思维。孤芳自赏弗若同气连枝和衷共济,只有努力抱团发展,强化行业自律,才能通经活络、身心俱健。社会惰化效应只会影响和削弱彼此对凉茶这一本土特色饮料品类的深耕和振兴。
“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的至好至坏年代,“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构建、创设抑或解构、颠覆只在倏忽之间。“两个老鳖一锅汤,三个农民搞灌装”,因行业缺乏自律所导致的偶发、暗黑事件抑或媒体的追踪报道、曝光揭丑对行业造成重创,进而触发行业危机的案列并非个案孤例,亦毋庸讳言。只有打破影响自身所在饮料品类整体向好的种种不安全“魔咒”,才能真正一骑绝尘笑到最后!相较于对手的搅局与咄咄逼人,慎防从众心理下的观念暴力,力避网络谣言对自身及行业的抹黑、诋毁和污名化更值得未雨绸缪,可走得更远。
不畏浮云遮望眼,时穷节乃现,变则通幽。宜首当求诸贤明,杀跌止损,纾困突围,务求再造辉煌。“伸手摘星,即使徒劳无功,亦不致一手污泥。”胸中有丘壑,自不会坐困愁城。好风凭借力,站对时代风口,或可跳脱被贴身紧逼短兵相接之泥淖。
“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若得“相离之后,更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喜欢”,则实属国货之幸,国人之幸。
#广告学;观念暴力#滥用行业支配地位#加多宝#二十二连败#王老吉#狗咬狗一嘴毛#槽内无食猪拱猪#金罐加多宝#公益广告#烧烤邱少云#落跑陈鸿道#因行贿被监视居住#投石入屎坑#广药#智小而谋大#欠缺人才善用能者居之#实控人陈鸿道弃保外逃10年#凉茶大王#正宗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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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十 清流 - 妖仙道 - 青莲雪 (第二卷)
幕十 清流
“你可真不避嫌疑。”应无骞微声冷笑道,“这时候敢来学海,就不怕被教统查问你逆海崇帆的身份。”
时已深夜,寝殿内灭尽了灯烛,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然而对于久坐于黑暗之内的人来说,帘外那仿佛只有轮廓一般幽晦不明的人影,却甚是清晰可辨。
帘外是玉翎族慕潇韩,一如既往一派仙风道骨的神人之姿,丝毫不逊色于当年身为玄宗道尊时的风度。皮相是很好的。昔年道门阴阳流派之首,如今以玉翎族贵公子身份,隐居于篁翠东风,朝岚夕雨中凭竹为乐。一曲韩湘笛所奏,九转山峦、余音接碧水的湘神之姿,不知倾倒了多少耳目。
竟然吩咐此人出来做事了吗?看来是手上没几颗棋子了。否则,也不至于将藏这么久的暗桩调动出来,行走台面。
年初,玄宗宗主亲自来拜望龙首,返回的途中拜望道友,绕道玉翎族那边暂留数日。玉翎族的家主是原无乡,而出面与宗主交接的,却是慕潇韩这位“雅望清高、名满天下”的清流名士。两人天南海北地聊闲中,只谈琴曲不谈天下。宗主雅好音律,闻慕潇韩笛曲之音,竟然难得地取出白玉琴与之相和。曲罢弦终,更论自然名教正反相通之理,辩道玄与诸子经义,俯仰天地之间,游目骋怀,观云水之汤汤浩浩。如此清谈风度,更令这位湘君的高山流水之名传扬更盛。
“闲散之身,琴曲清谈之外,还能有何娱兴?”慕潇韩淡淡道,“反正天下之忧,自有庙堂君子在,轮不到我来担当思虑。”
玉翎族在儒门之内,是屈指可数的血统贵重之家,只因为与道门背景太深,多年来一直被排挤在政治核心之外。不过,当年龙首身陷血闇沉渊之时,玉翎族却并没有向其他江南名门世家那样暗中反背。时至今日,纵然儒门执政的四贵家族皆主张排挤,可龙首却始终贵重玉翎族,至今仍为其保留着宫中御殿封位。
龙首是念旧之人,就算怎么厌淡玄宗,也不会做那种恨屋及乌、株连九族之事。更何况,这么多年来玉翎族一直也都是明哲保身、高蹈无为,到底也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只不过,如此主动疏远政治,与世无争,虽然家族清誉可嘉,却无法如执政四贵的当权者那般,举手投足之间便可左右天下局势。而玉翎族上下,虽然有人能闲云野鹤,闲庭信步自甘心,可也有人只能假装出一派清风朗月。
玉翎族这辈人当中,慕潇韩最为年长却是庶出,只能眼睁睁坐等原无乡出生,再眼睁睁地看他从蹒跚学步慢慢长成,直到继承家主之位。家族中长者仍在,还轮不到他辅佐当家,只能闲置。倘若没有逆海崇帆,没有遇到那位“解吾迷津、引吾入教”圣裁者,或许他这一生还真会陷入“没有任何希望的绝望”。
“现在你有得担当了。”应无骞看向帘外的慕潇韩一眼,淡淡道,“圣裁者有信来,说前者招揽倦收天的事情,你配合得相当不错。”
教统江南一行,看似平静无波,却着实重创了逆海崇帆的经脉。罪案揭发,众多苦境儒门家族抽身撤退,与教门划清界限。骤然损失大规模的财力和人脉,逆海崇帆已经无法再继续发送福火,贫苦的底层教众因此纷纷离散,转而怨恨愚弄欺骗的逆海崇帆,一时之间竟掀起一股讨伐的声浪。
“圣裁者虽有容人之心,可惜倦收天根本不是能招揽的对象。”
听慕潇韩的口风,似乎还颇有几分遗憾自责之意。
弁袭君派慕潇韩去招揽倦收天,可倦收天能不能招揽,他心里最明白。不管是亲临永旭之巅以武力胁迫,还是令慕潇韩巧设言辞,以天下苍生为借口道德绑架,目的都只是要把倦收天断然拒绝的狠话传出,激起“群众”之怒。
“何必失望。”应无骞淡然轻笑,“有群众去对付倦收天,你也落得清闲自在不是?”
摆弄逆海崇帆多年,弁袭君最知道教徒们吃哪一套。明明是内部财力空虚,却把不能继续发送福火的责任推在倦收天身上。所谓招揽倦收天,不过是在为不满躁动的底层教徒们,设下一个转移怨恨的目标。
群众最好操纵的一群人。那些被洗脑的教徒,原本就什么事都能干得出,自然会为倦收天制造足够的麻烦。倦收天不比原无乡,多少有些感情用事。等那些逆海崇帆的教徒惹烦了他,玉翎族兵力入侵设在苦境外来人聚居之地的圣堂,也必定指日可待。
“倦收天按捺不住。一旦动手,摄政外朝的刀龙家便有理由出兵,弹压境界。到时候一场乱仗打起来,无论是逆海崇帆,还是苦境儒门家族,所有困境都将迎刃而解,也没有人再会追究所谓的是非对错。”
“原来圣裁者用意如此之深。”慕潇韩叹了一口气,“倒是我目光短浅,当时还不解他为何对倦收天如此看重。”
“圣裁者在下很大的一盘棋,不是谁都能看懂的,你说是不是?”
应无骞故意如此问道,也料到早已被弁袭君洗脑的慕潇韩,已经根本听不出他言辞中的讥讽之意。
慕潇韩对圣裁者崇拜已深,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圣裁者明见万里、照世之灯,正在下很大的一盘棋。就算出了让人看不懂的昏招,那也是旁观之人水平不够——当年初次慕潇韩倾诉对弁袭君深切的感激,也算应无骞处变不惊,才没给他那肉麻的口吻震到。逆海崇帆的教徒,狂热死忠他没少领教过。只是如慕潇韩这般,向来都是曲高和寡、遗世独立的清高姿态,冷不丁就冒出一句对弁袭君一往情深的歌功颂德,还真是违和得叫人寒噤。
“既是很大的一盘棋,那玉翎族陈兵对峙学海,却至今引而不发,想必圣裁者那边应该已有对策?”
家族会议上,慕潇韩几次试探原无乡的态度。玉翎族淡泊自抑多年,却换来学海压境陈兵,还狂言要灭尽玉翎族以警天下。与原无乡同辈的年轻人,早已摩拳擦掌,恨不立刻得与之一战。看情形迟早要打,理应先发制人才是。没想到身为家主原无乡按兵不动,坚持要告上龙首,等公法庭裁断。
“你以为他的决断如何呢?”应无骞故意问道。
“想必是畏战吧。毕竟玉翎族的兵力,虽然能顶住御部一时,却不能抵挡学海倾兵压下。”
当初,弁袭君派慕潇韩秘密来学海,希望应无骞促成学海倾兵压制玉翎族,以将舆论关注的焦点,从彻查逆海崇帆,转移到地方诸侯与苦境外来人的对立。可现在,学海迟迟没有向玉翎族边境增兵,反倒是将开六部公审的消息传出,引得涉嫌逆海崇帆的苦境儒门家族先行慌乱。
“局势原本有利。只可惜学海兵力后继乏力,所以玉翎族现在还有余力派兵,清查境内苦境外来人住地。”
慕潇韩不是弁袭君,不便直接质问应无骞到底在学海这边有何作为,只能在言辞之中流露出不满之意。逆海崇帆的圣堂坐落在苦境外来人聚居之地当中,恐怕很快就会被查出,那些重关死锁的地牢中埋藏着怎样的秘密。
“学海还有立场再出兵吗?”应无骞不禁冷笑,“这都怪你们圣裁者太会下棋,竟然放任教统和他手下的人在逆海崇帆的地盘上随意进出,还搜集了那么多的罪证。”
邪儒宗下江南,在霓羽族的地盘上不动声色地彻查了逆海崇帆,而弁袭君竟然也任凭他全身而退。也不算无脑之人了。可能把形势大好的一局棋下到如此糟糕,显见是自负而骄、太过轻敌的缘故。
“教统早有预谋对付逆海崇帆。若不是圣裁者运筹有方,只怕连黑海森狱也已经被牵连得浮出水面。”
“是么。”应无骞轻声冷笑,“那依你所见,如此运筹有方又明见万里的圣裁者,眼见原无乡按兵不动转而又告上公法庭,是否也同样认为他当真畏战?”
慕潇韩默然不应。看起来,弁袭君果然和他是同样的态度。
“你小看原无乡了。”应无骞微微冷笑道,“他想要的也是兵不血刃地胜出,可不是一场没头没尾的乱仗。”
原无乡告上龙首,将他与弁袭君事先议定的计划完全打乱。据他所知,学海出兵玉翎族,名为防范未然,实则多端挑衅。本以为玉翎族的人是压不住火气的,没想到两军对峙已久竟未交锋,以至于学海方面毫无理由,继续增兵压境。
有银蟒家的事例在先,玉翎族非但敢于对峙学海,甚至不怕与兵力雄厚、公然支持苦境外来人的刀龙家对抗。所以坚持告到龙首跟前,是要聚起整个儒门天下敌视苦境外来人的声势。
“告上龙首,那些同样痛恨逆海崇帆、敌视苦境外来人的世家封国必定会声援玉翎族,也必定都会密切关注公法庭的裁断。如果玉翎族将这场官司告赢,儒门收容苦境外来人的立法必将作废。到那时候,苦境外来人的去留可任凭封国领主自行裁决,更别提逆海崇帆,只能坐等着被他们联兵剿灭。”
“难怪……”慕潇韩沉吟半晌,终于缓缓道。
没想到,以原无乡如此年轻,强敌压境之下,非但作风冷静沉着,更有这般深沉的目的。
战事归根结底,只政斗之争的延续。兵来将挡,以显示玉翎族并非孱弱可欺之辈。可出兵未必要打,引而不发,正可收跃如之效——
“英雄出少年。”应无骞故意叹了一声道,“难怪鷇音子选他,连你也得承认他堪当家主之任。”
血统一脉相承,行事风格自然一路。只是鷇音子年轻时狂放狷介的性情,在他身上却一点也看不到。
“侥幸罢了。”慕潇韩不以为然道,“若是北方秀继承,就算再有天资,还不是闲隐一生、毫无用武之地。”
玉翎族分为南北二宗,皆传嫡系血统,轮流继承家主之位。这乃是久远以前的某代出过嫡出双生子的缘故。到了原无乡这代,继承家主之位原该出自北宗。无奈倦收天少年时为剧毒所害,五感紊乱双目失明,主动将继承人的地位让出,这才让原本也该跟他同样一世闲隐的原无乡,骤然踏上与他截然不同之路。
“这也是命。”应无骞淡淡一语道。
慕潇韩无言以对。原无乡继位,玉翎族延续鷇音子传下的作风,主动疏离于儒门政治之外。鷇音子仙隐之后,原以为他朝岚夕雨、品笛听风的日子就该过到头了。没想到换上原无乡,这淡如白水的日子还真是“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时过境迁,从前对家族作风的不满,不自觉地变成了指向原无乡的怨恨。家主之位更替之时,他也曾寄予厚望。倘若原无乡能在自己的辅佐下,一扫玉翎族虚无清淡之风,成就一番经天纬地的事业,他也自甘屈居其下。可惜,无论是玉翎族还是原无乡,只一味闲隐淡泊,从来没给他施展抱负和才华机会。
“良禽择木而栖么。”应无骞淡略一眼看向他,“庶长子的身份,就算无法‘东宫图治’,凭你,若想转投其他家族,总有可挑的去处。”
不满玉翎族,虽然可以另投别家。可以玉翎族的道门背景,至少执政四贵家族是完全不会理会他的投诚之意。至于等而下之的家族,以他的自命不凡来说,完全不再考虑之内。玉翎族的血统不低。若以脱离家族为代价,只得到泛泛之流的官职,否则还不如继续保持闲隐淡逸——如今看来,他所持守清流的名声,倒是比内廷外朝的官职来的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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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皈信逆海崇帆,慕潇韩便凭着自己海内崇高的名声,为弁袭君在清流一派中拉拢了众多人脉。邪儒宗彻查逆海崇帆,罪证揭出,却被极力渲染成打压政敌的举动。其原因就在于,主导儒门舆论的清流一派有不少人同情逆海崇帆,至今认定这些人只是温和无害的教徒,与当初来儒门避难的苦境难民无异。
学海正要开六部公审,将逆海崇帆定罪之时,却有许多身份贵重、德高望重的贵族和学者,以在野贤良的身份纷纷向内廷外朝上书,主张决不能将逆海崇帆温和良善的信仰者,与罪案累累的狂热教徒一概而论。真正的恶徒毕竟是极少数。为这极少数凶残分子的罪行,将所有信奉逆海崇帆之人一概而诛,是远比逆海崇帆暴行更甚的苛政。就算对待真正的罪犯,也要区分是主使者还是盲从愚信……
“清流有此舆论,来日设立公法庭论断之时,局面必定对我方有利。”
儒门太学清议的传统,虽然以学海儒士为重心,但近年来却日渐偏重于清流贵族之议论。清流议论朝政、品评人物,是所谓“自公卿以下,莫不畏其贬议”,而无家世血统,只能凭借察举征辟而入仕外朝的苦境儒门派,更将“一经品题,身价百倍”的清流评议视同性命一般。近年来清流言论之中,结党造势、党同伐���的风气日渐其盛。互相吹捧或攻伐的评价也因此被人看轻,反倒是那些以贵族出身而兼清流名望之人,其政见不受党派、仕途的干扰,对人物、政事的见解对舆论影响更深,也因此更能左右执政者的态度。
太学清议左右言风,而清流一派的实权,却来自儒门的公法庭制度。四贵家族主政,权势已高,也因此不能再涉入公法裁断。便如眼下,玉翎族上告龙首一事,早已各据立场的执政家族,不是力挺玉翎族,就是打定主意要替苦境儒门说话,令其裁决必不能公允执中。因此,奉龙首名义裁决的公法庭,届时只能从那些疏远政治的清贵世家*中选出——这正是慕潇韩身在清流、所能施加影响之所在。
儒门贵重清誉。持守清流的身份、甚至舍身奉法*,远比权势富有更令人尊敬。玉翎族已有先例。为龙首敬称“法儒尊驾”的君奉天,以持守清流而望重于儒门天下。昔年儒道双修,自玄宗归儒门以后,起先游历各国,之后隐居著书,阐释法理,其见解之详尽、深刻,儒门之内无出其右。以其儒门贵族出身,却与家族断绝往来,不涉政事与俗务。所谓“天衡”者,皆��历次公法庭都入选其中,以资历最深,一直由他领衔接受龙首所赐予的“天衡”之印。
公法庭代龙首裁决争端,有着无法企及的威望。血统出身也好,地位财富也罢,都比不过一枚质朴不过的印章,能令整个儒门天下信服,毫无疑议。
“可惜你还没有那么重的分量。若能直接入选公法庭,又何须如此暗中操弄舆论。”
自君奉天以后,玉翎族淡泊闲隐更深,家族清流的名声也更盛。如慕潇韩者,同为儒道双修,也曾以阴阳流之首的身份一度坐上道尊之位。只是如此众多清流后辈当中,再无一人能企及君奉天那“儒法无私,登凌绝顶”的境界。
“儒法无私,盛名之下的重负,不是人人都能当得起的。”
提起君奉天,慕潇韩冷笑着叹了一声,不觉流露出几分自我解嘲之意。放眼世上,顶着清流名声那些人,不是存天理就是灭人欲。别说走君奉天的后继之路,只不过隐忍性情,将仙风道骨的神人风度维持至今,就已经耗尽了他的忍耐。
出身玉翎族,自然熟知君奉天的事迹。少时儒道双修,纯良儒雅,看似一派静水深流、和光同尘不见锋锐。直到金鎏影乱玄宗,捏造罪名处死六弦一派的翠山行。就在玄宗上下都默然以对的时候,身为年轻道主的君奉天,竟然出人意料地挺身而出,公然与金鎏影相抗。君奉天只身按剑出玄宗,以其剑术之高竟然无人敢阻其路——剑术确实很高,可在当时那十面埋杀的光景下,没有破釜沉舟、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决心,必定绝难踏出这一步。
听当年同修道门的人说,君奉天早年性情颇近寻常,丝毫看不出儒法无私的绝情和寡欲。昔年儒道双修,深信天理既是人心,以为“天理人情焉有两般义”。可走上儒法双修之路后,却仿佛一意孤行一般,不但连旧年同修的交情斩断,还彻底离开玉翎族,再不以亲情为念。大抵是信从儒门化性起伪之说,认定人性本恶,伪起而生礼义,礼义生而制法度。以此看来,所谓儒法无私,并非顺天理之人情,而是以天降大任之故,多年苦其心志、强行扭转而成的心性。
无论公法庭人选如何,君奉天都必定居于首位。谁都看到了:像君奉天这样,走上儒法无私、一意孤行之路,为存天理而灭尽人欲的一生,到底换来了什么。
换来了什么……
一座“天衡”的牌坊?
慕潇韩心中冷笑。也曾是修道人了,难道不知道曳尾于涂之龟,远胜于生居庙堂、死为留骨而贵?
“不以为然吗?”
应无骞看穿他的想法一般,薄唇冷然一笑。
“虚伪的人太多了。倒不如你这般真性情,从来只把清流的名声视为道具。”
【注:清贵世家】 儒门世家封国,要符合清贵之称,必须满足非常苛刻的条件。清贵世家不可任执政之位,不能持有任何经商特权,并只能维持极其有限的兵力。在此限制之下,家族地位仍必须保持独立,不可依附任何宗主国,也不能以任何方式接受他国援助。在此之列的世家封国,也只有家主和国主,或是龙首直系所出,才有清流贵族身份。
清流贵族有入选公法庭的特权,只要没有现任内廷、外朝和学海官职,皆可列入公法庭候选者名册。清贵之家在政治、军事和财富等方面的实力非常受限。考虑到家族的地位和声誉,家族成员不但要避开经商与从政,也要避免与权贵家族联姻。为保持家族的地位与影响力,往往走上精研学理之路。身为清流学者,在儒门学府任教职,便有资格在公法庭选举时投票。所以清流家族多出学者,以此增加家族影响公法庭的实力。
【注:舍身奉法】 原本不在清流贵族之列的人,如果立誓舍身奉法,也可获得资格入选公法庭。所谓舍身奉法,不但要苦修多年精通法理,还要恪守三誓,包括与家族断绝往来,放弃继承任何财产和地位;终身不婚,不留后代;终生信奉、维护公法,能义无反顾地为之流血舍生。由于舍身奉法的条件极其苛刻,出身权势富有家族之人,有世袭高位和巨额财产继承,通常难以放弃。更重要的是,血统高贵的贵族之家,因为本来能传下的后代就少,而舍身奉法之举,与儒门有背弃五伦之嫌,通常会遭到家族的强烈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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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首御令,设立公法庭解决玉翎族争端,并不出乎学海高层之预料。以往惯例,儒门贵族若起争端,除非双方自愿武决,向来以公法庭裁断。只不过,今次玉翎族上告龙首,虽然直指逆海崇帆,却是关系苦境外来人切身利益的大事。全由贵族组成的公法庭,必定不会维护苦境外来人的利益。
“倘若借着清剿逆海崇帆,再行驱逐苦境外来人之事,只怕又将重演当年银蟒家封地屠杀的惨祸。”
儒门高层聚会相商,各部教授、官员和学生也在下面纷纷议论。学海多年来没出现过这样众议喧嚣的热闹场面,倒让人想起当初苦境儒门刚刚归入学海之时,那种太学清议沸腾,太学生聚众集会,屡次掀起风潮、诣阙上书的壮观场面。
“设立公法庭,不能没有苦境儒门家族的人参与在内。事关儒门全境的苦境外来人,学海六部应当向龙首力争,打破以往惯例。”
东皋亭召集学会。纵然苦境儒门派的学者们义愤填膺,也深知这建立在儒门公法制度上的政治传统绝难打破。公法万世不移,何曾与时俱进?就算儒门天下的苦境外来人再多,也绝难就“动摇法理”的事情与妖族贵族们争论。
“还是继续折中而行吧。入选公法庭者,并非只限于纯血统的贵族出身。继续推荐兼有贵族与苦境儒门血统之人,才是可行之策。”
政见当然不可单凭血统决定。可现实却是,兼具贵族和苦境外来人的双重身份者,不但能得到苦境儒门派的支持,也更容易被那些自负纯血统、又信奉血统决定一切的贵族门阀接受。太学主与龙首制衡之下,学海和外朝为苦境外来人所争取的权利之一,就是将学海直系学府的正御之职,等同于儒门清流贵族家主的身份。自此以后,虽然学府正御多由兼有贵族与苦境儒门血统之人担任,但毕竟以此换来儒门最高公法决策中,为苦境外来人据理力争的地位。
“教统深谋远虑,以苦境外来人之女为外室,又将所生之女嫁入苦境儒门家族,说不定就是冲着将来入选公法庭去的。”
不知是哪位教授身边的人半嘲半讽的低声一句,引来些许夹杂着嫉妒和轻蔑的目光,落在侍立于乐执令身后的月灵犀身上。闲话归闲话,月灵犀只不过是学海乐执令从事官,别说入选公法庭,就连投票的资格也不够。至于乐执令的缥缈月,身为学海现任官员,也不是清流学者的身份。
投票选举公法庭的资格,虽然不如对公法庭候选者的要求苛刻,却仍然要以清贵为重。在学海,能投票选举者只有那些不担当任何官职的教授。而贵族方面与此类似,内廷执政与掌握重兵家族,与学海六部高官一样被排除在外。不在此列的儒门各世家封国都有一票,由族中之人公推清望者担当。清流贵族之家往往重视学风,许多清流门第出身者,即使不被家族推举,也能以学府教授的身份参与投票。这些人平日手无实权,淡然置身政斗之外。可每到公法庭选举之时,却又成为利益相关者争相影响的对象。
公法庭一共七个席位。就过往的结果来看,已有三人为众望所归,毫无争议。玉翎族的“天衡”君奉天,玉光族的“秋庭午月”楚君仪,以及火凤族的穆仙凤——这三人或为公法权威,或为学门尊贵。既受清流贵族和学者普遍推崇,只不过——
“这三人都是纯血统的妖族。为公平起见,余下四席之中,必须要有足够的力量代表苦境儒门派。”
隐春秋一语高声,立刻引来众多苦境儒门学者的附和。应无骞似是满意地淡淡看他一眼,虽然出兵压制玉翎族的事被搞得一团糟,论到收拢苦境儒门派的人心,到底还是出身苦境儒门的御部最为得利。
“御执令所言不错。”
应无骞目光扫视之下,待议论平息,这才向在座的学者和高官声音冷静道。
“学海身在儒门,无意动摇儒门的公法庭制度。只是为求公允,学海以太学主名义推荐之人,必须能兼顾贵族与苦境外来人的身份和利益。”
已经内定要支持的人选了吗?听到这“兼顾贵族与苦境外来人”的口风,众人皆不免议论纷纷,暗自猜测。
最有可能的人选便是前书执令墨倾池了。既有东海灵珂族的血统出身,又曾在苦境任三教仲裁期,因成功安抚战后动乱之局,而深得学海之人望。
“只怕会落空吧。那位书执令自退隐之后,一心都只在文诣经纬,对官��和时局都疏远之至。……”
自书执令之位退隐之后,墨倾池创立了文诣经纬,仅二十余年间,便在法理和文学两科越过文载龙渊的声望。文载龙渊为学海众书院首府,声名历久又出了学海外朝众多高官,未尝不沾染一些官场习气。与之相比,文诣经纬却是安心治学的清净所在,自圣司以下,一向对官场中你来我往的那一套都从不用心。
清流学者的典范莫过于是了。听说,当初学海划定用于建立文诣经纬的地方,是一片曾为瘟疫饥荒侵袭而荒芜之地。墨倾池初到,见满目乱草荒凉,并不宜人居住,便让人种下许多耐寒耐旱的花草和香药。过了十余年,连当初移植的树木都长成了,引来无数动物闲居,俨然已成青山玉水的丰饶之境。
“到底是圣司。换做我等,只怕生活也会无着落呢。”
数日前,墨倾池奉诏觐见龙首,谈及许多文诣经纬创立过程中的轶事。当初从学海引退,只说自己打算闲隐山林,并未流露出要创立文诣经纬的计划。听他来信要些花种,几乎所有人以为他不过是躬耕陇亩的悠闲之趣。
“馆主说笑了。当初种下许多忍冬草和百里香,所用的花种还是馆主寄来的。”
“我哪里知道圣司是要开荒地。”楚君仪不禁笑道,“托人带去许多娇贵难养的花株,想来都成了无用之物吧?”
“倒也不曾无用。只是上好的牡丹刚刚开起来,就被不知从哪里跑来的野鹿弄破竹篱,不知所以地大嚼了一通。”
御前清谈,一语既出,众人皆笑。听说在文诣经纬修学,最接近了无雕饰的天然之境。学成于此的学生,比起在学海就任高官显职,还是更愿意留在文诣经纬任教。想必为圣司为人风度感染了吧,比起置身于身不由己的政争,更喜欢那份躬耕陇亩、遥望南山的闲隐超逸。
“馆主赞缪。我只记得当年约了好友品茶,望着满园被嚼过的牡丹,那心情也是身不由己的。”
春夏时节,忍冬草和百里香在穹顶之末花开遍地。儒门众多书院,无不是名山秀水、亭台楼阁,少有如是质朴的郊野之风,令人耳目一新、忘乎俗世。
若非龙首召见,墨倾池轻易也不会离开穹顶之末。公法庭选举将开,学海邀他来古今一阙讲学,推崇倚重之意甚明,不料却被对方托词婉拒。
“白沙书院近日将开讲诸异见闻录。听说比去年云梦台的弦琴无上宴吸引的人还多,当真是一场清流盛会。”
白沙书院坐落在儒门西南,地处玉阳江,乃是山明水暖的境界。去年深秋,前敦道亲王之亲传弟子弱水琴姬,在云梦台上举行弦琴无上宴。白沙书院的助教弦非心出人意料地一举摘得“琴魁”,其琴谱诗赋合集“白雪绿音”立时名扬,洛阳纸贵。连龙首宫中乐部也收录其中,而白沙书院文学乐艺之名也随之更盛。
今年开讲的诸异见闻录,并非只是神怪话题的奇谈,而是集合了术法、花道、武学、艺乐之学术奇观,故而吸引了无数方方面面的能人异士。听说,奇花八部的八品神通都将见闻录上展出,不必说那“神灵梦情,兽劫欲怪”八品名花争奇斗艳的光景,只亲身见一眼那据说是用“神花根、灵花影、梦花光、兽花皮”所炼制“三品长生珠”,便足以日后向他人夸耀。
“就为了品茶赏花、听人讲谈怪力乱神的聚会,推辞了能在学海古今一阙讲学的风光?也不知圣司此举,是不是存心要跟学海划清界线。”
清流重声誉。何况墨倾池只有四分之一的血统是苦境外来人,比起受学海推崇,当然更看重自己在清流贵族中的声望。
白沙书院乃贵族私立的学府,平日就算只是听琴赏花之类的闲人雅集,也只有私交认可之人才能收到。学海众多书院当中,身为主事者而受邀,只有墨倾池一位。连文载龙渊的正御都未在其列,可见他们清流贵族挑剔的眼光有多苛刻。
不过,此次既然是学术界的盛会,自然也会邀请一些清流学者。听说,白沙书院所发出的邀请,只寄给了学海���位平日只一门心思格物致知、名不见经传的教授。最令学海清流不满的是,这些受到邀请的教授,从来不在学海清议推崇之中,就连月旦评的末尾都挨不上。
清流和官场互不相容,古已有之,绝非始自今日。清流一派以不受官职、不沾官场为贵。身受官职之人,至少得一只脚踏在泥潭中,就算自己想清,也清不到哪里去。不过,这次白沙书院的盛会,比往年任何时候吸引的人都多,也正是由于围绕公法庭人选的争论。可以说,这次清流盛会,名为雅集,实属议政。如此看来,清流也不是想当然的那么“清”,至少不能完全剥离政治。
“已涉政论浊流,再以清贵无尘自诩,难道不自觉虚伪之至?”
“是啊。若只单纯办个不染尘俗的赏花会,又何必遍发邀请函,造出如此之大的声势?到底不过是借清流之名而干政。……”
学海以太学清议为重,然而苦境儒门派的清流,这次没有任何人被邀请参加,可见如今主导清流一派的,实质上仍是贵族言论。白沙书院的邀请书,正代表了这些清流贵族舆论的风向。这是儒门天下的现实,也是苦境外来人所必须应对的现状。
“搞什么公法庭选举!干脆就让那些清流贵族们喝茶聊天,顺便把公法庭的名单定下!”
东皋亭学会上,众多苦境儒门出身的教授抗议之声高涨。甚至有人号召诣阙上书,就算再闹一场学潮,也要彻底推翻公法庭的制度。
“看清现实吧。”
面对那些慷慨陈词、诉求重定公法的谏言书,应无骞只是冷冷一笑。
公法庭选举将开。与其浪费时间争论规则,何如利用规则较量实力。
“缘木求鱼何益。既然裁决玉翎族一案的公法庭,只能从清流贵族中选出,还不如趁早弄清那些清流贵族中,谁能替苦境外来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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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倾波族忧患深,曾任学海书部师首之位。圣魔交战期间,前往苦境任三教仲裁,最近刚刚卸任——如今既不任外朝学海官职了,也不侍奉内廷,所以邀请赴会。位置么……哦,安排在靖沧浪之侧。”
“靖沧浪……”
原来白沙书院开讲诸异见闻,并非如外界所传言,只是清流贵族们品酒赏花,顺便把持清流舆论的聚会。看这份所请的名单就知道,有多少人出身学海、曾赴苦境任职,更有多少人曾经亲临苦境的抗魔之战。
慕潇韩站在临窗的天气里喝茶。隔着桌案,弦非心正在按他“随口”问到的几个人,查找他们在诸异见闻录上的座次。
“湘君认识此人?”
弦非心随口问道,抬头看向慕潇韩,又顺着他似是被何物吸引的目光,转头看去。
近旁,嵌入墙内的百宝格中,幻思魔正沉然熟睡着。不知九灵泽从哪里得到如此一颗硕大而透明的夜光珠,幻思魔一见之下便化体融入其中,仿佛享受着无比美梦一般,神态恬然而安静。
“这颗夜光珠……看起来很眼熟似的。”
听慕潇韩的语气,弦非心已经猜出了这颗夜光珠的来历。必定是慕潇韩送给平如蘅的宝物,被他转手一过丢在弃物溪,又被九灵泽在下游的浅水滩淘到。
慕潇韩对平如蘅有心,所以时常“兴之所至”便来白沙书院访友,还锲而不舍地送他东西。东西总是过手就被丢掉了。可见纵使这位湘君再如何雅量高致、潇洒而多情,遇上“草木之心”的平如蘅,终究也难免被其淡然无视。
平如蘅法理学上师从君奉天,作风也随之淡出世外。白沙书院自设立以来,从不轻易对外来人开放。不过,当年神花郡遇难之时,平如蘅也曾得慕潇韩援手相助。看在这过往的份上,每次慕潇韩“兴之所至”而来,平如蘅虽然往往不会亲自见他,却也任其在白沙书院自便。
“倒也算物尽其用。”
看向夜光珠,和里面正在安睡的幻思魔,慕潇韩自我解嘲地笑了笑。
诸异见闻录开讲的还未定下之时,慕潇韩“偶然兴起”又来访白沙书院。当时九灵泽刚刚成功孵化出幻思魔不久,正被这只“随时可以幻化出诱惑人心之异象”的小魔物折腾得身心俱疲,几乎没力气再把诸异见闻办下去。
之后的事情就日常了。九灵泽路过浅水滩,捡到这颗能让幻思魔沉睡其中的夜光珠,这才有时间照料其他魔物。他也应该感谢这颗夜光珠,没有它,自己每天要花多少时间帮九灵泽喂养那些奇形怪状的魔,连整理琴谱教课的时间都不够。
诸异见闻顺利筹备之中,届时可向世人澄清,“魔物也非全是心性邪恶,也与人同样有善恶”。大约此时,留妖山城也来信说以妖绘之术培养出传说中的情蛮花——于是定下了诸异见闻开讲的话题和时间,届时约请各方人士共聚此奇观之会。
“如此百年难遇的奇观,何如多邀请些人,共同见证殊异?”
慕潇韩清流名望颇高,自然有很深的人脉。以他同白沙书院的往来,推荐几个人来看花喝茶也不错。只是在他提出邀请的人选以先,平如蘅早已交给弦非心一份附带详尽资料的名册。
“靖沧浪,似乎从前也没来过。……”
弦非心对着座次名单,翻开了平如蘅的笔记。这其实是一本手账,以平如蘅写写画画的习惯,如此随意之风,很像是他私人所有之物。
靖沧浪,倾波族凌主,以纯血统贵族出身,却异常关注苦境抗魔战事。亲身参与三教联合出兵抗魔的几次大战,不辞劳苦,战功卓著。平素不与儒门权贵家族往来。儒门中交友无多,只与忧患深关系莫逆。
只与忧患深关系莫逆。自己当时应该也是看到这句话,才如此安排座位。不过看慕潇韩很是沉吟的面容,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为人克己复礼,贯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虽性情坚毅冷漠——难不成是说,虽然不会讨人嫌,但的确非常、非常难相处?
思考之中,弦非心习惯将笔在手指间转了两转。这麒玉仙笔果然是神物,一转之下五光十色地炫了一道光,照得沉睡在夜光珠里的幻思魔醒来,发出细弱似婴孩的一声轻笑。
闻声转头,只见幻思魔睁开水汪汪的巨大眼睛,正着迷似的朝他手里望去。原来是看上这只笔了,还是赶紧给它,免得它又幻化出什么诱惑人心的异象。
笔洗在近旁。弦非心将麒玉仙笔的笔尖沾在清水里涮了涮,只见那笔又五光十色地绽放盈盈,浅碧色的笔杆末端擎起一朵粉红色的莲花,花瓣层层舒展之间,竟然释出一缕出神入化一般的清香之气。
“这是平如蘅的笔吧?”
慕潇韩似乎直到此时这才留心,语气颇为意外道。
昨晚散步,弦非心顺便到浅水滩去一淘,竟然有所收获。平如蘅经常丢东西,总是从他最好且最心爱的东西开始丢。所谓的弃物溪,就在玉阳江浅水湾的上游,熟知他性情的人都有到浅水滩淘宝的习惯。
慕潇韩略笑一声,借过这支麒玉仙笔前后左右看了一番,摇摇头没说什么。
认识平如蘅多年,当然知道他都有哪些心爱之物。是人都难免有所心爱,只是一旦察觉对某物爱上就会丢,还真是断舍离到了偏执的地步。
幻思魔发出低低的叫声。慕潇韩只得将麒玉仙笔递到它跟前,看那如凤尾般碧绿而舒长的幻灵丝将笔卷了过去。触到幻思魔,玉管麟毛笔又绽放灵光,这一次妖美艳丽的红花,层层次第地开在幻灵丝枝枝蔓蔓——
慕潇韩从麒玉仙笔上收回目光,转回身来看向那本翻开的笔记。眼前是平如蘅那清水端方的颜体字,气度中正平和,看不出有任何偏执之处。
“有何不妥么?”
见慕潇韩对着平如蘅的字良久注视着,弦非心终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哦……没有。”慕潇韩回过神来,故作淡然道,“以前见过几次。谈话不多,只觉得此人性格颇为古板,恐怕未必肯来参加这种看似无聊的聚会。”
根据平如蘅的笔记,靖沧浪此人不但在儒门中少有私交,日常生活也如教科书一般枯燥。身为倾波族凌主,治理家族领地之余,成天刻苦地写一些用数据和事实堆砌的调查著作。
“他是学海书部的教授,最重调查,也只相信有实据可查的东西。如此严肃认真的个性,听人讲谈诸异见闻之类离经叛道的见解,只怕会深感厌恶。”
“学海重视经学。可离经叛道之谈,也未尝没有实据。”
弦非心不以为然道。幻思魔已经孵化,足以证明魔物也有善类。情蛮花先前只是传说,如今可是确有其物。这位学海教授靖沧浪,既然如此深信实据,就该亲眼来确认。不过,给慕潇韩这一提起,他倒真怀疑,邀请靖沧浪前来是否合适。
平如蘅是奇花八部出身,平时邀请者就算不解莳花,至少也要精通艺乐。参考平如蘅的笔记,靖沧浪那墨痕八舞的武学,抛剑而出的时候可以飞溅水花,似乎还有靠得上。否则就只剩下他“身为贵族,以出身之故,对下层平民生活有相当大的距离感”——距离感……难道这也算才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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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若说倾波族家主的才艺……”
崇圣之光浣花绮雨亭上,平如蘅语似思索之间,将刚泡好的白桃花茶,斟在同桌两位来客的红玉茶盏之内。
茶烟袅袅而升,清浅明丽的一缕芳香,带着温暖柔和的气息轻散。雨色初晴,玉阳江上薄雾轻飘,被浅浅的阳光照淡。近在浣花绮雨亭侧,竹叶稍上的雨水还时不时地滴落。避雨在檐下的燕子,忽然扑簌簌地展起翅膀来一飞,惊醒了好些含雨垂眉的重花轻叶。
客座有两人,皆是容止风度出凡,服饰庄重典雅而不失华贵。一人清容俊秀,修长的眉目中总似带着一缕贵气慵懒的轻笑。一人却是英风俊气,只是目光薄冷沉然,隐隐透出一股与生俱来、不怒而威的凛然之色。
“剑舞如何?墨痕八舞,虽为剑招,却隐含音韵。儒门典雅之舞,莫过于神宫舞祭。不过,墨痕八舞,八佾于庭,庄严清穆之风,甚合礼之大义。”
舞蹈?弦非心记了一笔,这倒也说的过去。不过——
“此人看似甚为古板严肃,只关注政事军务,对诸异见闻之类的奇谈恐怕不会有什么兴趣。”
“他是学者,重视格物致知,对诸异见闻自然也有兴趣。”
“好吧。”弦非心点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确认:倾波族忧患深,看似与此人性格不甚相合,虽然‘莫逆相交’,却也难保相安无事。”
“既然莫逆相交,就算性格不合,也必定有其相处之道。不过,若真是一言不合打起来——”平如蘅面色沉吟,“我倒也想看看热闹。”
“那我就这样安排了。”
弦非心点点头,略向在座两位陌生贵客行礼,转身而去。刚才几句话的工夫,茶烟稍冷了一些,白桃花的香气却更加芳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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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阳江畔白桃花,香气果然名不虚传。至于味道么,虽是比起先前喝过的那种稍稍淡了些,可若是蒸成桃花清露,一壶酒里滴上一滴,必定无比香妙。”
“好挑剔的口味。”平如蘅不禁一笑,“你以前喝过的贡茶,那可是玉阳江上游才有的。”
玉阳江上白桃花,是麒麟族才有的进贡之物。以忧患深龙首之子的身份,每常出入宫中,自然晓得那白桃花茶的真味。
这里离麒麟族的境地不太远,总算沾着一点地气。沿着江畔有那么三五十树白桃花一年四季盛开,虽然味道淡些,香气却还相当浓郁。再往下游,一过青阴浦,江水汇入青阴川的寒冷江流,便是十几里才能见到一株花树。那里所产的花茶,不但香气淡薄许多,几乎没有什么味道。纵是如此,仍然与等重的黄金同价,还有人千里万里地来求,只为它治病延年的药效。
“杜蘅君对白桃花茶的喜好这么深,就没写上一两篇文章研究一下?”
靖沧浪放下茶盏问道。身为倾波族凌主,平日也讲究喝茶,只是如此芳郁却不失清雅的茶香,还是初次尝到。
平如蘅写过两本书。一本分析白桃花味道与功效的关联,一本考察如何制作花茶最能保持药效。这两本书刊印的不多,也只有精研莳花之术的人留意。
儒门各学府都有自行刊印出书,有很多书局还相当盈利。然而白沙书院出品的书籍,虽然制作顶上精良,可每种最多只出二十套。放在偌大的儒门天下,这二十套书,还不够那些最有名望的藏书楼各自收藏一份。不过,白沙书院刊书虽少,却不限外人制版翻刻。如此便无碍传播学术,只是外面所翻刻之书,如何能比拟原版书制作之精良,特别是书中一概精准手绘、再以秘药调制的植物花汁精心手染的插图,不管存放多久都色泽如新,纸质亦如当初象牙白的纯净。
如此珍贵精美之书,原该多制几套的流传后世。不过想来也知道,白沙书院的人手本就不多,而用以制书的纸质、颜料和墨材更是一品万金,无比珍贵。儒门天下,能订的起白沙书局的原版书,那可当真是顶上门庭,又有舍得在书上花钱的风气。
“教统那套《本草通鉴》,前后制作十一年,你亲自画了不少吧?”
青猫家一直以来都为白沙书局供墨,故而书局所出的各类原版书,一年可以优先挑选几部。可即便有如此特殊的关系,想要订制一套书,照样得花大价钱,且还要看白沙书局是否有空。
“练笔也不错。”
平如蘅的专长在法理。那些严谨的法学著作,写起来艰深刻苦倒无妨,可惜很少有让他画一画插图的机会。
论在书上砸钱谁敢比教统呢?连《本草通鉴》都敢交白沙书局定制。一部书上千的插图,真够白沙书���的人画上一阵子的了。不过,平如蘅擅画工笔,平日以此养性修身,作为钻研法理之余的调剂。
“别的书也就罢了,难得你写出一本我能看得懂的书,就是拼上荷包见底也得收一套。”
原版书就是不一样,拿在手里就是那么舒服,遇上插图半天都舍不得翻一页。
“你可别上瘾了。”靖沧浪淡淡道,“要是从此收集起白沙书院的原版书,那还真是有的破费。”
“所以你是为了拿在手里舒服才买的么?”平如蘅淡然一笑,“何必买椟还珠,我送你几个拿着舒服的白纸本子便是。”
“诶,岂舍得还珠呢?买了书当然是要读的。你写的书,内容再深文字都优雅清澈,就算看不懂也是赏心悦目的。”
“当真吹捧到家。”平如蘅不禁轻笑,“不过像你这样喝口茶都要挑剔三分,得此吹捧倒是令人心情愉悦。”
“挑剔代表了眼光。”忧患深折扇轻抵着下颌,口气矜贵地轻叹道,“没眼光的人,连喝茶都不会挑剔。”
“挑剔就代表眼光么?”靖沧浪不以为然道,“品茶在乎心情。若一味计较真味与否,何异于刻舟求剑。”
“刻舟求剑?”忧患深折扇轻合淡笑,“凌主不是素来讲究认真二字?为何不亲自前往麒麟族境地,讨上一两的白桃花茶,领略其原香真味?”
“无聊至极。贡茶你不是早已尝过了吗?何必跑到这里来卖弄矜贵。”
“矜贵可不是卖弄出来的。”忧患深一声轻笑,“我只是觉得凌主确实应该亲自尝一尝。尝过之后,以后自然也会变得挑剔。”
“由奢入俭难么?”靖沧浪摇头道,“我可不想把水准定得太高,免得失去知足之乐。”
“你已经定得很高了。”忧患深惋惜道,“人生的水准,永远都是一旦升上来,就说什么也降不下去。”
这句话有来历了。忧患深赴苦境任三教仲裁期间,靖沧浪公务之余便死守书斋,因为学海上下所见之人无不“言语庸俗、面目可憎”。
儒门之外,靖沧浪倒还颇有一些朋友:玉清界的悬壶子,佛乡的一灯禅,天阎魔城的古武族族长冷孤寒……或许还能算上那个不知来龙去脉、从来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御神风。大抵在儒门之外,隐姓埋名与人相交,心情态度也随之轻松,不再背负身份所系的责任。可回到倾波族凌主的身份之下,能耐住他一天十二时辰的冷峻严肃、一年三百六十天任重道远的自律,外加几百年如一日、对人情世故超乎寻常的距离感,似乎只有他忧患深一个。
所以忧患之深,莫过于被这十分不搭的好友之名,牵扯得千里奔波上天入地。别人守在书斋格物穷理,偏他不管调查什么都要实地确证。跋山涉水一回,去的是什么好地方也算了。如他这等绝尘超逸之人,只合清谈玄理,林泉隐逸,竟然也曾在黄沙掩埋的地道里爬洞搬砖,还差点被魔物撕掉一边的胳膊……
“清谈何用?整天动口不动手,不务正事。”
“我为何要务正事。”忧患深略叹一声,不以为然地敲了敲手里的折扇。
有何正事可务?既无家主之责,又无官职之任。若有人共饮逍遥、一世悠然也罢了。偏偏这好友之名,只是用来被人拖着到处吃灰的。
“我看你换个好友也罢了。”忧患深折扇一指平如蘅,向靖沧浪道,“或者我再到苦境当上十年八年的三教仲裁,自少不用亲自动手打架。”
“免谈敬谢。”
平如蘅摇头加淡笑。“好友”就不必了。他可是从来不会与人太过深交。所谓对人如对事,一旦喜爱过深,必定会将其丢弃。
昔年学海同窗,平如蘅出名的凉薄,堪称“视人如草芥”。草木之人,无情乃是天性。不过这也同当年神花郡为人所灭相关——连他这位“杜蘅君”在内,早年繁盛、为奇花八部之首的神花族,经历一场由人祸肇始的天灾,如今只有寥寥数人零星在世。
“未免太薄情了罢。”忧患深不免叹道,“连玉管麟毛的好笔都舍得丢,换做是我,就算非要断舍离,至少要作一篇辞旧赋。”
“是你太多情了。”平如蘅不以为然地笑道,“纵使三声无奈,也还是不免被人拖,以至于沾染一身鱼腥味。”
平如蘅向来冲淡平和,所以偶然讽刺一句出来,才似绵里藏针,令人猝不及防,好似被戳着了指甲缝。忧患深平素也好自我解嘲,此时摇扇轻笑一声,倒也敷衍的过去。难为一本正经的靖沧浪,只得转脸看向一旁,一脸下不来台的那种居高临下。
半年前,因为不解逆海崇帆三十万人出海升天之谜,靖沧浪亲自到事发之地的海底探查了一遍。海底最深之处,是低等妖族游弋捕食的黑暗空间,气息甚为腐臭。忧患深随他到海底探查了三天,一上岸就把一身华贵的装束衣冠全都扔掉。即便如此,鼻端血腥腐臭的气息还是经久不散。
“格物致知,真要格得出天理也值了。可惜,白赔上我一把手绘的扇子。”
深入海底一行数天毫无收获。返回的途中却遇上几只低等的妖兽,搏斗中被污血和怪兽的呕吐物溅了一身,到现在还感觉那腥臭作呕的气息黏在身上。
这也就是他的涵养和风度了。换做旁人,当场爆出一句粗口绝交,日后永不再见。可照靖沧浪的反应看来,此等“细枝末节”,最多也就是一身衣服的事。
“也不算毫无收获吧。”靖沧浪不以为然道,“至少证明海下没有通道可出。这些人若是凭空消失在海域之中,就只有上天一条路。”
“上天啊。”忧患深不由得轻笑,“凌主推论的不错,只是三十万人齐升天,不知天上得开多大的一个洞。”
靖沧浪不再说话。或许也是因为当初一行无果而略感沮丧吧。不过比起调查无果,更让他不满而沉默的,还是邪儒宗的禁令和封印。
自海底调查归来后,便得知占星楼在他离开不久便封禁了那片海域。邪儒宗派人告知,调查此事已由他全面接手,任何人都不得再私自涉入。
“教统的套路了。什么事都只先压下来,等适当的时机再论。”
海域被封禁。靖沧浪虽然不满其作为,却不会浪费时间跟占星楼方面争执理论。当权者总有理由,为大局暂时掩盖真相。
“教统见事洞察、处事利落,但如此总是为了所谓的大局而压下真相的做法,却令人反感之甚。”
以倾波族家主的身份,如果他执意调查,邪儒宗不能把他怎么样。不过,以邪儒宗一贯的手段作风,如果执意不想让人查出,必定会毁去任何能查出的证据。
“人事既至,天理自明,不差一时片刻。”
平如蘅淡淡道。真相迟早要公开,只是现在不是某些人认为“合适”的时候。靖沧浪的做法不错,为了真相重见的那天,最好还是保留这些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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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冰河天川入海口而出,便是茫茫无尽的东海之上。大约半年前,逆海崇帆的三十万教徒乘船入海,在此升天,进入了永无战乱、贫穷与困苦的极乐。
此次教众升天之举,是在逆海崇帆的灵女鸠神练的带领之下。灵女口衔天谕,崇圣至高。三十万“崇拜天上权能、渴望人间救赎”的信徒,借由圣洁高贵的灵女举行的赦天之祭,从此破除生老病死的绝望执迷,进入永恒光明之地。自此以后,遍布江南全境的逆海崇帆,“归航九界光明路”的狂热之心更甚。
教外的看法认为,逆海崇帆的教徒跟随鸠神练出海远航,在船体到达承受极限时,沉入大海深处。茫茫东海之外,究竟是否有世外桃源、光明境界,久居东海之上的倾波族,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常识般浅显的答案。
东海上有仙山,名为海市蜃楼城,是当年银蟒家主晏灵儿之封邑。晏灵儿以龙女之身,传���子二女在世。九子者,银蟒家晏氏九云。二女者,晏氏冰瑶冰玥。冰玥奉道修行,号异法无天,受封法座。冰瑶居海市蜃楼城,世称龙女击珊瑚。所谓“烟镜百亩,冰瑶千岁”。拥海市,居蜃楼,住仙山——这座仙山就是东海之上的最远边界……
靖沧浪亲自拜访城主击珊瑚,得知一年来没有任何航船远行至此,越过为“烟镜百亩”所封的东海之界。境界之外,是能将任何实体和光线都吞没的瀚海空间。瀚海的彼方,则是异度魔界。
浅海和深海巡视的游鱼,都没有发现沉船和尸骨的痕迹。最后的可能是被毫无灵性意识、习性接近低等魔物的“混沌”吞没。为了确认此事,靖沧浪亲自到海底调查,确认除了海底的腐土和鲸鱼的死尸,“混沌”并没吃下任何不同寻常之物。
事情若到此为止,最多能写成一本“东海异闻录”。然而,最近从江南传来的消息,青鸾族家主杜舞雩,将与未婚妻龙衣雪完婚。而这位据说“自苦境避难而来、家族尽皆亡散于战乱”的龙衣雪,见过的人都说,其实就是逆海崇帆的灵女鸠神练。
“这位龙衣雪……”
靖沧浪对八卦九流的事情一窍不通,当然不能理解为何堂堂青鸾族家主杜舞雩,早年微服私访苦境一回,就与随缘而遇的女子订下婚姻之誓。在他严肃的观念里,人与人能谈到“钟情”这一步,至少要经过多年朝夕相处而熟识,确认志同道合,绝不可能是“一见”之下。
“那是你有耐心。”忧患深淡淡笑着,耐心地解释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不是什么人都有耐心,非得磨合到志同道合的地步。”
初时龙衣雪结识,杜舞雩便倾倒于她的纯洁高贵与美丽。虽然深感这女子不同寻常,但对方在身份上似有难言之隐,同样隐瞒身份的杜舞雩也就没有刻意追问。两人一见钟情,明知恋情无果,却还是身不由己地爱上。可怜这日暮里夕颜含露一般的恋情,终因女子悄然离去而终。杜舞雩心灰意冷之余,带着久久不能忘怀思念之伤,回到儒门天下……
“你没搞错吧。”
听够这些令人发指的言情用词,靖沧浪终于忍不住,拿起忧患深近日喝茶不离手的那卷书,直接翻到作者那页。
东陵不笑生……清都无我。手写的签名,看起来还像是作者私交相赠。
“大人广其心,无物不宜我,劫墨磨成灰,慵与世相左——”
靖沧浪才看罢作者的诗号,忧患深便已礼貌笑着,不动声色地把书从他手里顺了过去。这书不适合某些人看,因为插图画得太精,幸好靖沧浪没翻到那页。
“稗官野史之类,街头巷尾之闻。写意虽不如史笔之工,可也不失形神之似。”
言归正传,话说这位龙衣雪小姐消失之后,杜舞雩念念在心,直到某日巡视青鸾族领地之时,意外地遇到了与龙衣雪容貌如同双生的鸠神练。这位鸠神练,虽然当时已然是逆海崇帆的圣女,却远不如后来那般衣着华美、高高在上。杜舞雩遇见的时候,她正与逆海崇帆的教徒照顾收养的孤儿和弃婴。到底是荆钗布裙难掩天姿国色,更何况温柔圣母的姿态,被围拢在天真无邪的孩童之间,更令人过而流目。
苦境儒门的礼教,不能接受男女教徒共处的教规,将逆海崇帆视为邪教。得知逆海崇帆收养孤儿和弃婴,便怀疑他们收养儿童用于献祭,更有剜出孩童双眼制长生不老药之说。某次,逆海崇帆的圣所遭到周边村民围攻,将连同鸠神练在内的十余名女子都被困在内。正在围攻者举火要烧毁圣堂的时候,杜舞雩及时出现,将这名无论容貌和气质都极端肖似龙衣雪的女子救出。
自此以后,杜舞雩以青鸾族家主的身份,开始关注支持逆海崇帆。一方面为逆海崇帆行救人劝善之举,一方面也为昔年恋恋不舍的感情,希望能守护在这位似曾相识的圣女身边。逆海崇帆以青鸾族领地为中心,向江南各地传教。鸠神练对于杜舞雩甚为感激,但因为圣女之身和教规所限,不能对他的恋情回报万一。
两人相识日久,杜舞雩渐渐感觉到,这位鸠神练同以前遇到的那位龙衣雪一样美丽而纯洁,也同样有着高贵的身份,却又因为难言之隐,不便令人得知。像杜舞雩这样性情君子之人,自然不会追根究底地探查对方过去。两人暧昧多年,似乎一直是发乎情、止乎礼的程度。
鸠神练以天谕之名,行神迹吸引教众。逆海崇帆有各种祭祀神明仪式,每逢受到教外之人的骚扰和攻击,杜舞雩便会利用自身地位和兵力暗中维护。这些年来,杜舞雩宽容逆海崇帆的同时,也清除那些与圣教为敌的“恶势力”。青鸾族领地之内,逆海崇帆的祭司和使者,地位如同贵族血统一般,甚至能置身法外。
“然后就是三十万人出海升天之事了。圣女鸠神练,在东海之上举行赦天之祭,开启九界光明路。三十万前来朝圣的信徒乘船出海,消失于东海波涛之上。”
徐巿载秦女,楼船几时回?但见三泉下,金棺葬寒灰。寒灰尚未冷,红烛初相映。衣雪饰青鸾,龙凤双金镜——
江南一地传出的歌谣,不知是出于何人之手的讽喻。楼船去而不回,金棺空无一物。三十万人的性命,如同一缕轻烟,东海上空随风飘散。
事情发生在冰河天川入海口,毗邻倾波族的境界。身为倾波族凌主,靖沧浪自问有责任将此事查清,给领地臣民一个交代。
如果逆海崇帆信徒因受诱骗而死于无辜,那主导此事的鸠神练等人必须承担责任。不过,比起苦境外来人无辜而死,更令人担心的是,这致死三十万人、事后了无痕迹的周密计划,是否隐藏着更深的目的。
“苦境圣魔之战中,魔界往往借大举屠杀搜集魂力。逆海崇帆三十万教徒消失,虽非显而易见的屠杀,然而就其死者身上所能搜集的魂力而言,无疑值得一个铤而走险的计划。”
忧患深任苦境三教仲裁期间,常在战事前线。虽然没到“亲自动手打架”的地步,��每逢战事临阵调兵,对魔界的种种战法、举动相当熟悉。靖沧浪提起去调查此事,他听到“三十万”的数字,第一个想起的就是魔界在苦境大规模屠杀的记录。
这又不是苦境。忧患深话没出口,就劝说自己按下这个念头。
苦境战场上,魔界一旦紧急缺少运转法阵的能源,就会借大规模屠杀吸取魂力。最可疑的迹象是,三十万人出海升天的时间,正是魔界与玄宗以法阵对决的关键时刻。唯一难解的是,这三十万人的魂力,是如何转出儒门天下?最令人不安的猜想,就是魔界已有方法穿过妖仙道。
等找到遇难者沉入深海的遗骨,就能安心了。
调查刚开始的时候,忧患深也曾抱着这样轻松而怜悯的念头。不过,随着越来越多能令人容忍的可能被排除,被渐渐逼近的真相越来越显出阴谋的轮廓。
“难怪教统关注此事。”忧患深思索道,“我也希望自己是杞人忧天。只不过,无论妖仙道被何方势力、用何种方法击穿,都是儒门安全最大的隐患。”
靖沧浪点头。如果忧患深的猜想是事实,那封印海域的做法的确非常必要。妖仙道毕竟是妖仙道。以占星楼术法者的能力,就算有问题也一定会解决。只是解决妖仙道的问题之后,对逆海崇帆又该怎么办?
“那就把逆海崇帆的事情查清。至少,可以先调查龙衣雪的身份。”
“你是要参加婚礼去吗?”忧患深略一思忖,不禁轻笑道,“东海倾波族与江南世家素无往来,你这样突然找上门去,不管借口如何,都会被人怀疑目的。”
靖沧浪略一想,从收放信札的匣中捡出数日前收到的邀请信。白沙书院开讲诸异见闻录。当时随手丢在一边,还想这种赏花喝茶的聚会,忧患深自己去闲晃也罢了,何必还拉他同去。如今看来,某人当真是“早有预谋”,已然料到他必定会前往江南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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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不同不相为谋么。”平如蘅淡淡一笑,“不过,比起凌主的责任心,似乎某人的好奇心更盛。”
“好奇是勾引出来的。要怪只能怪侯爷新出的那本《衣雪青鸾录》……实在是好书一部。”
先前在苦境,成日为战事奔波,哪有品茶看闲书的工夫。书债堆积如山,令人问心有愧。话说回来,也是侯爷文笔太畅,就拿近来这部《衣雪青鸾录》说,紧跟时局发展,差不多每个月都更新一卷。
书好看与否放在一边,敢写倒是真的。这位平日深居于二十四梦花境的策梦侯阁下,以奇花八部梦花一族的家主身份,位列清流之贵。其人谈吐温文儒雅至极,举止姿容慵懒华贵,更难得的是想法见解独特到可以上天,能把任何鞭辟入里的时政之评,编织成旖旎动人的艳情风月。
《衣雪青鸾录》以先,侯爷已写过十几部倾倒江南、甚至名动儒门的艳情神作。二十余年前,学海的学潮闹得最汹涌的时候,侯爷开笔写起教统家兄弟之间那点不得不说的故事。一部《墨砚闲中录》,围绕教统的邪儒宗和礼执令应无骞的政斗,青猫家与青鸾族历史悠久纠结,以及两家嫡庶兄弟之间的隐情,全都放胆写了进去。书以“墨砚”闲中录为名,可对教统兄弟之间种种欲言又止的描摹,却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清水暧昧。反倒是礼执令应无骞,无论是与青猫家的俊美风流的庶出之子逸君霖,还是与自家那位“冷峻与神秘、高贵与无情”兼而有之的霓羽族家主弁袭君,辗转床第之间的此起彼伏简直无比直裸而香艳。
《墨砚闲中录》完结之事,教统家的兄弟之争也告一段落。太史侯受伤病重。教统将逸君霖逐出青猫家,再没理他这回事。逸君霖到江南,为身为青鸾族家主的杜舞雩收留,不久生下了一个据说“青猫家血统”的孩子。杜舞雩将此子留在身边,教养如亲生一般谨慎。而生下此子的逸君霖,不知是心如死灰,还是心存报复,从此和霓羽族的弁袭君纠缠不清,昏天黑地。围绕着弁袭君、杜舞雩和逸君霖三人,侯爷不但炖肉炖了几百锅,还请同出梦花一族的名画手兰陵不谢花出了一部与剧情同步发展的工笔画集,图文并茂相辅相成,订单立刻翻了五倍。
或许是这部《霓情梦羽录》太出名,以至于江南地区人人都知道杜舞雩正人君子,替教统养了十多年的孩子。教统南下彻查逆海崇帆,杜舞雩身为江南世家之首,却并未为逆海崇帆作乱而获罪。所以有人说,教统要还人情,因为不能追究杜舞雩,这才推出苦境儒门家族替罪。旁人如何浮想联翩不提,侯爷照旧只是出书,并大锅炖肉。侯爷是有节操的,政斗岂如言情之高雅格调,有闲工夫计较事实始末如何,还不如抽两口水烟,再继续开脑洞。
继《霓情梦羽录》之后,兰陵不谢花开始与东陵不笑生齐名,也开始做独自出图本的生意。有人说,其实这两个笔名,所指的都是同一个人,都是侯爷,因为兰陵不谢花忙着出图本的时候,东陵不笑生往往借口外出访友而停更。比起侯爷隐居,这位笔名兰陵不谢花的步香尘,却时常以花魁的派头外出游逛。看她气态妩媚近乎慵懒,既好风雅韵事,又重品味格调,完全具备清贵名流、一家之主的气度。所以有人又说,这是侯爷在梦花香尘宅腻了,换女装外出闲游。故而仰慕侯爷敢写之豪放、炖肉之精诚者,无不风闻而影从之。
侯爷这般敢写,却至今无人予以查禁。或许是想法和尺度都太过上天,反而因为过度低俗而得以保护。举凡政敌,没有不希望看到对手被爆料的。反正大家都是“清者自清,不怕低俗无端之议论”。至于读者一方,希望侯爷能稳定更新的自是大有人在。侯爷本人也很低调,点评时局的观点之论,仿佛大锅大块火腿炖肉之间的颗粒花椒,非到肉吃光汤泡饭的程度,一般不会注意。
“清流不议政。照此观点看来,侯爷当是清流贵族的典范。”
“侯爷何止是清流呢。”平如蘅摇头略叹笑道,“见红粉如白骨,见白骨如尘埃。有此寂灭之心,可比你更适合苦境三教仲裁之位。”
晚来月下,散步在玉阳江畔。那江边两岸的白桃花,至此深秋仍未见丝毫凋谢。月光里,江风吹动细雪轻白,恍如浮云般飘渺清逸的花香,忍不住令人回首相寻,又怅然不知其仙姿往复。
“清平世界。风卷落花,无愁绪……”
忧患深轻声念了一语,继而沉默。遥想苦境,战火纷飞,腥膻遍地,恍如隔世。
翠峰凭栏,风起时不禁微觉寒意。远望隔岸的白桃花,被夜风吹拂着暧暧依依地摇动。不知是否心情之故,只觉得那白花如堆雪,只需一阵风吹,便可漫卷云端,露出散落的白骨尸骸遍地。
“即景生情了么。”
平如蘅看向忧患深,见他神情淡落,目光望去似有恍惚,便知他此刻深怀心事。
“或许吧。”忧患深淡淡一语,轻然而笑,“信佛也无用。原本就伤春悲秋,如今更是时常感慨诸行无常,死生何其脆弱。”
闲聊几句之间,原本一片清朗的月色夜空,忽然被山峰背后漫过来的雾气遮住。正停住在头顶一片云,淅淅沥沥地几点雨落下。
不远之外的江中,明月还静静停在江心。不知何处隐隐传来的歌声,只道“一边江中晴,一边山中雨”,大抵是江边采桃花的人,见江上雨气徐来,便不紧不慢地收拾竹篓,乘着月色和谣曲而去。
“还是山中好。山中岁月不知年,尽可以抛开尘世。”
忧患深淡然一笑中,拂落占据心头几许的思绪。往日悠闲自在的清贵公子,转身轻笑之间,又仿佛不知人间烟火为何物。
“山中自有山中的景致。”平如蘅淡淡道,“只是住在山中,应该是看不到海的。”
因为熟知江边天气,平如蘅出来之时让人备了竹伞,此时撑开头顶,听着如滚珠似的跳动雨声,却也十分有趣。
云向江中移,带着一片雨慢慢闲行。直到江中的月影也没了,两人才提着明纸灯笼,沿着栈道慢慢走向山下。
雨气越来越深,几乎能感到触至肌肤的凉意。明纸灯笼的光只能照到近处,偶尔目光远眺,只见一片虚蒙蒙的夜境。
远望夜境之中,恍如海底深处。此时面对,只觉得若是手里擎着一颗夜光珠,说不定会引来鱼龙逡巡游弋。
浮想之际,忧患深不觉自语而笑。转看向平如蘅,见他将伞略略倾斜地撑过来,才知道自己适才出神,竟然让雨水打湿一边肩上。
“实在只能抱歉了。”平如蘅淡淡笑着,目光望向远处道,“可惜这里当真不是海,我又非鱼,实在不能拉你去探查什么。”
“我也是闲着无聊罢了。”忧患深合起折扇略笑,“有点事情消磨时光,也免得病花病酒无头绪。”
“果然如此悠闲么?”平如蘅淡略一笑,“刚从苦境三教仲裁之位卸任,只怕连一壶茶都没泡好,又卷起行装跟人奔波上路。”
忧患深无语而笑。真给平如蘅说中了。想靖沧浪前来找他的时候,他确实刚刚烫上一壶酒,想尝尝自己新渍的蜜饯。
他平时最是讲究吃喝,这谁都知道。吃一口糖渍青梅,必要色泽青润、清甜微酸、嫩脆爽口也罢了,还要把一颗青梅划成几十刀,顺着刀纹拉开环环相扣,仿佛玲珑剔透的精美花篮,里面还要以一颗玉白晶莹、鲜甜欲滴的枇杷果镶嵌。
这就是他自幼养成习惯,每日里过得寻常的日子。不管别人侧目如何奢侈骄矜,他就是很能从容自在地享受。
“志趣相投是一回事。难为你们习惯如此不和,竟然也相安无事。”
“你以为就我难伺候么?”忧患深不以为然地轻笑,“你可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只要不是他所关注的事情,就连最起码的常识都不具备。”
“那也算搭调了。一个穷讲究,一个不知道。”
听平如蘅如此一说,忧患深不禁大笑。眼前就到白沙书院了,远远望见靖沧浪的住处还亮着灯,可知这一晚至少要埋头研究到深夜。
“当真刻苦之人。”平如蘅点点头道,“照这样一直留在学海无涯,说不定……到死也只是教授之位。”
“敢比你还认真吗?”忧患深不禁笑叹道,“学门无书的名声尚在。若论认真,学海当年可没人能如你一般,能把任何法理命题都钻研到无书可读的地步。”
平如蘅不甚在意一笑。他只是随兴罢了。有兴致的研究一回,可有的时候,却是整天从早到晚喝茶,动动手指头的事情都不做。更何况——
“你知道我所钻研的学问,向来只是务虚,从不沾染现实和政治。”
“疏离有疏离的好处。”忧患深淡淡道,“远离现实,有时能看得更清楚。”
公法庭将开,所争论的焦点,不再逆海崇帆是否有罪,而在于此罪将由何人承担。所以靖沧浪执意亲自调查,皆因邪儒宗揭发罪案所呈现的事实,并不是完整的真相。真相不能只有一半。否则片面的事实传开,跟谎言的效果无异。
邪儒宗南下彻查逆海崇帆,查出确凿罪证直指众多苦境儒门家族,很快激起儒门全境对苦境外来人的���视。玉翎族起兵,不但要清剿逆海崇帆,还要驱逐境内的苦境外来人。诸如此类以种族为界的仇视,一旦扩张,必定会在儒门兴起腥风血雨的杀戮。
“你以为这仇杀是因何而起的呢?难道只是苦境人是外来,所以无权定居儒门,并享有与妖族同等的权力。”
听平如蘅如此设问,忧患深也不禁联想起看似关系较远的一件事。儒门将与佛乡联兵攻打魔城,开战以先,便宣布儒门将允许原出自魔龙殿的妖族进入儒门。若妖皇堕神阙带领魔城妖族无血开城,和平回归,儒门将予以妖皇“与其地位相当”的邑土与封位。
圣魔不两立。魔界妖族可以堂而皇之地进入儒门,而身处圣方、甚至归化儒门已久苦境外来人,却只能忍受低人一等的地位和权利。
“苦境外来人对高高在上的妖族不满至深,逆海崇帆能吸引教徒、迅速扩张,也正是因此缘故。江南全地,超过半数是苦境外来人。杜舞雩治理江南多年,虽然政策虽非无可指责,但在如何对待苦境外来人这一点上,确实看得很明白深刻。”
“你以为他明白深刻?”忧患深转看平如蘅,“像他这样维护逆海崇帆,甚至包庇暴行,难道是值得认可的策略?”
“当然不值得认可。”平如蘅淡淡道,“只不过,他利用逆海崇帆,控制苦境外来人势力的思路和做法,倒是显而易见。”
除了逆海崇帆的局部混乱,就江南全地而言,杜舞雩确实做到了稳控局面。如此数量众多的苦境外来人,放在任何世家封国的领地上,都难保不发生动乱。
银蟒家便是先例。远到安成君晏云光,近到佛公子晏云彻,私人的品行风度虽然无可指责,可在苦境外来人的问题上,却无一例外地偏激过甚。其他执政家族虽未如此偏激,却是要么贪婪要么苛刻。就像刀龙白狐两家,接受苦境外来人众多,目的却在于补充兵源剥削牟利。
昔年,刀龙家身为龙首宗室,当初不但率先允许苦境难民进入领地,还以屯田制度,将苦境外来人招募为私兵。说实话,这些人在战场上只不过是炮灰的角色。不过,为御龙天兵府供给军粮,制备军械,运送物资,倒是非常合适。刀龙家的富有,得益于从苦境外来人收来的赋税。假使收入十成,外朝税收占两成,刀龙家却占去一半,余下的不足三成的就是养活这些人的。只不过,即便如此苛政虐待,也比先前流亡苦境、朝夕不保的日子强一些。
白狐家虽不养兵,却经营着大宗家族生意。封地并不怎么大,可当年接纳苦境难民却最多。以前外朝弹劾银蟒家的时候,还特别标榜白狐家,以痛斥银蟒家身为世族武家,竟不如出身商贾的白狐家知礼仁义。几十年过去,白狐家靠着收容苦���难民,赚了多少外人无从得知。不过,典妻、收奴的生意*,却是从白狐家的领地里兴起来的。
“教统家虽以执政未入清流,却一向以清贵自居,为人行事倒还顾及些体面。先前几代家主的时候,因为联姻青鸾族,允许原在青鸾族境地的苦境外来人,以‘陪嫁’家臣之名依附定居。如今这辈人没有联姻,接收苦境外来人的通路也随之名存实亡。青鸾族那边,虽然有所不满,却也没有适当的理由责问催促。”
苦境外来人,能得到公平而宽容对待,只在青鸾、霓羽等族的领地。杜舞雩身为家主,迎娶苦境外来人为正室。这在儒门血统高贵的家族,简直不可想象。
杜舞雩对于江南至关重要。执政四贵家族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在不影响大局的前提下,一定会坚持保住他的地位。苦境儒门家族为自保而弹劾他,说不定……也有他默许的缘故。
“这不算是挟苦境以自重吗?”忧患深略笑叹道,“都知道教统平衡局面的手腕高,如今看来,这位青鸾族家主也不遑多让。”
“局势就是局势。谁想控局,都只能这么做。”
比起如何处置逆海崇帆,更重要的是如何看待苦境外来人在儒门的地位。设若苦境外来人与妖族权利地位皆平等,那非但玉翎族没有理由驱逐无辜的苦境外来人,连先前银蟒家屠杀之事也可能被重新定论。
“你可听说过逆海崇帆将童女变成童男的异术?”
“倒是听说过两句。”
白沙书院开讲诸异见闻,除了幻思魔与情蛮花,竟然还将逆海崇帆愚弄教徒的邪法列在命题之内。命题由平如蘅亲自审定,想来其中必有缘故。不过,后来也听说,那位清流名声很盛的慕潇韩,也曾插手筹办诸异见闻,甚至还帮忙拟定了邀请名册。
“你对他有看法?”
忧患深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地一声淡笑。玉翎族位在清流,多出名士。为首的慕潇韩,悼亡爱妻的诗作很是出名,几乎被推崇为当世恋旧情深的典范。
慕潇韩先前为道门阴阳流之首,名响道门剑界。道魔大战之初,慕潇韩因领导道门在集境的抗魔之战而晋位道尊,战事结束却忽然宣布辞出,从此弃道归儒,回到出身所在的玉翎族闲隐避世。
因为权力交接平稳,不少人都相信他所以退出,都是不能承受爱妻死于道魔之战的伤痛。昔日初入玄宗,为道门三辉之一的斋玉髓之妹葑玉络倾心恋慕。慕潇韩为儒门出身,两人结为连理,借此婚姻稳定了他在玄宗的地位。道魔集境之战,先前并无统领大局经验的慕潇韩,被以“事急从权”为由,任命执掌地区战局,立时位高而权重。然而,战事初始便受挫。正当玄宗高层严词谴责、决定将他撤换的时候,因道魔之战而扩大的灾害,导致慕潇韩的妻子惨亡。
面对爱妻之死,慕潇韩自是痛不欲生。先前指责之人不便再开口,而此一灾害的众多牺牲者,也使得集境道门原本内部矛盾重重的二十八洞天同仇敌忾。战局扭转,魔界兵锋退却。战时,慕潇韩以统领战局之功被推举为道尊,却出人意料地功成身退。理由是悼念亡妻。归隐儒门后,他几乎年年都必出十几首首哀而不伤的悼亡诗,令人感慨其长情之余,却又有点觉得他对湘夫人的缅怀近乎仪式化。
“你不也常有伤春悲秋的风雅之作么?”平如蘅淡略一笑,“如何别人写两句诗,就这般看不惯。”
“悼亡之作是随意写的么。”忧患深不以为然道,“换做是我——”
提起悼亡,忧患深不知忌讳起什么似的忽然打住。平如蘅目光淡淡转看他,只见他轻描淡写地笑了笑,顾左右言他似的道:
“是我多心了。只觉得他既对亡妻如此钟情,想必不会再对任何人关心过甚。”
“或许是吧。”平如蘅目光淡淡地看向别处,也有些回避此语似的,拾起先前的话题道,“命题的确是他提起的。不过我以为,这件事确实值得公开讲论。”
白沙书院与逆海崇帆毫无往来。慕潇韩既然主动提起,当然也要负责请来逆海崇帆的祭司,现场演示神迹。原以为不过是骗术,只是没想到,众多学者亲眼见证之下,女童果然经逆海崇帆的祭祀之法下变为男童,没有任何伪造的余地。
“祭祀之法不公开。但有人亲自试验过一些可能的方法,虽然不能完全将童女变成童男,可确实能将孩童的男女之身弱化。”
三十万人出海升天,虽然盛况空前,却并未有人亲眼所见。以耳目目睹之事而论,逆海崇帆的神迹之中,最引以为炫的是将童女变成童男,显示能逆转阴阳之力。这一神迹在苦境儒门的信众中影响最深,因为苦境儒门的风俗,只有生出男孩才能为家族传宗接代。不过,若以苦境人的体质,能凭逆海崇帆将女转男,所意味之事可比内宅生男生女来的更加重要。
就苦境人的体质来说,所生是男是女,早在阴阳交感受胎之时就已确定。儒门妖族则不同,越是高等的妖族,出生之时越是阴阳不分,而下等或混血的妖族,性别才会像苦境外来人那样一出生就确定。在儒门,判断妖族的血统高低,最重要的就是看后代出生时阴阳分化的程度。若在逆海崇帆的神迹之下,苦境人也能做到阴阳逆转,甚至阴阳不分,那是否意味着苦境人并无本质差异?
“儒门以妖族为贵,认为苦境外来人天生低等,正是因为先天阴阳分化所限。如果在逆海崇帆神迹之下,证明苦境外来人与儒门妖族本质并无不同,那又有何理由在让苦境外来人屈居妖族之下?”
逆海崇帆宣扬神迹,就是要显明人可以通过圣灵引导修行而升华境界。儒门贵族之中,倾向于维护苦境外来人的一派,也认为逆海崇帆的信仰能令苦境外来人“尽心而明性”。佛门以为一念可成佛,就连诸信不具、余孽缠身的一阐提也有成佛的指望。儒门圣人不是也讲有教无类。如此可见,那些“尽兴明心”、凭信仰而升华的苦境外来人,也有资格获得与儒门妖族同等的地位。
逆海崇帆的神迹如何行使尚未公开。目前学界当中,还无人能够从头到尾剖析其原理和功效。不过,即使事实尚未确定,为苦境外来人争取权利的言论中,已有不少引用了童男转为童女的事实作为例证。
“空中楼阁罢了。”忧患深不以为然道,“事实尚未澄清,如何以能此为根基支持政见?”
“这也是自然而然的因果罢了。”平如蘅习以为常一般淡然道,“世俗有所需,‘做’出一个他人想要的结果,远比澄清事实的利益更大。”
苦境儒门派正有此需,学界难免会有人做出倾向于逆海崇帆的结论。想把学界观点和政治倾向完全分开,只有在那些与现实关系较远的学问才能做到。
“其实……再远也未必能划清界限吧。”
平如蘅想想又略叹一笑。看似玄远的学说,有时与现实的关系反而更近。
玉翎族上告,要求行使家主对地方境界的权力。这权力本身是从何而来的?权力既是制度,就必要根植在合理现实的基础上。如果所谓现实合理缺失,甚至完全否定,可以预料,建立在其基础之上的制度,也必发生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来日公法庭裁决,必定会考虑到学界在此话题的争论。儒门的封建制度,是建立在妖族天生能力有等差的现实之上。苦境人低于妖族的地位,正是因为并无妖族那只凭血统传承的能力。一旦现实崩塌,那儒门封建制度的合理性也将不复存在。
“彻底‘公法无私,贵庶平权’是么?”忧患深转向平如蘅略笑,“法门一派所追求的理想,莫不是要南辕北辙,借着逆海崇帆这样的邪教兴起来实现?”
儒门以君奉天为首的法理一派,虽然本从儒学重礼之说,却也坚持礼法并称,才能修宁世道。所谓“礼定伦,法定分”,隆礼重法必须兼顾。而重法的首要一点,便是贵庶平权,法不阿贵。如此极端,自然会招致那些“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的儒门贵族排斥。
儒法之学,君奉天所有的著作学说,都讲求礼法并重,强调礼为法之本,将礼高于法的观点讲得很明白。然而门下的弟子,以及由这些弟子衍生的学派,在礼法的地位和关系上却分歧甚多。最早师从君奉天的殷末箫,以法儒门下首徒的身份,在苦境儒门兴起法门。礼为法之本,到殷末箫所传之学,已经演变为“法理至上,兼顾人情”的学说,再到他门下首徒卫无私,“儒法无私”的无私二字,更进一步变成“罪恶难容,典刑法宗”的依据。
“公法无私不错。可若说‘贵庶平权’是法儒一派的学说,至少我不能承认。”
平如蘅是君奉天最为看重的弟子之一,近身侍奉多年,对他的理念和性情比任何人了解得都深刻。法之根基在于礼,礼既有等差,则儒法所谓的无私公平,必是针对人在礼制下的不同身份。儒法固然无私,但这和贵庶平权却是两回事。
君奉天隐居很深,素性疏离,很少和外界通信,但殷末箫在苦境抗魔时,君奉天却几次向身边人问起他的近况。明知弟子曲解了自己的学说,君奉天只在学术上不予赞同,却仍然保持着深厚的私人关系。殷末箫入学海,君奉天得知之后只说,“君子死冠不免”,从此不再问殷末箫的消息。
君奉天箭术甚高。殷末箫死在苦境,君奉天听说他是被乱箭射死,从此不再以箭射杀任何活物。当初,君奉天对门下弟子不限出身,贵族和平民都一视同仁地对待。或许也正这种是超越身份界限平等和宽容,启发了殷末箫“贵庶平权”的观点吧。对于殷末箫,君奉天从来不曾以苦境外来人视之,即使在他偏离自身学说的情况下,仍然认为“为人刚直,性情温厚”的弟子堪称法儒门下首位。
较之对殷末箫的宽容,君奉天对于同样公开推崇“贵庶平权”的卫无私却甚为严厉。卫无私是殷末箫首徒,特别看重自己自君奉天而来的儒法传承,行事素来以“无私”为准绳,从不姑息罪恶。殷末箫执掌学海御部之时,卫无私以御部师首的身份,无比虔诚郑重地前往拜见君奉天,却被拒之门外。君奉天只派人传给他一句“强梁者不得其死”。卫无私死于苦境仇杀,君奉天对此不屑一顾,甚至责怪身边之人把“此等无聊之事”还拿来说。
平如蘅晚于殷末箫入门四十余年。殷末箫在苦境创立法门之时,平如蘅仍然只是“初学法理的后辈”。或许是贵族出身之故,他对贵庶平权之说起初甚为反感轻视。然而师从君奉天多年以后,他渐渐理解为何君奉天明知与自己根本见解偏离,从来不曾反对“贵庶平权”这种极端之见。
法之根基在于礼,前提是礼的本身,正确地反应了天地人应有的秩序。人对秩序的观察可能有偏差,甚至秩序本身也可能因为关系互动而演化。公法万世不移,但对法的理解却会随年代变迁,可能随案例的积累而深刻。唯一不变的是法的原则,这也正是治法理学之人坚持之所在。
“后学者不见天地之纯,执己见之一端,管窥而偏论。何况天下权势割据,人皆利己而为私,道术难免为天下人心所裂。”
人皆利己而为私,这正是法学各派分支歧见争执的原因之所在。不过,利己为私与自私自利并不同。人皆有权捍卫自己应得的利益。这一点,无论贵族还是平民都一样。
假使逆海崇帆的神迹,能使得苦境外来人与妖族本质上再无差异,那苦境外来人是会完全倒向逆海崇帆,还是会继续接受低于妖族一等的地位?而主导儒门的妖族贵族,又是否能放弃种种特权,接受新秩序?
“事实还有待详查,也无从谈起更远推论。”平如蘅淡看他一眼,略微一笑,“不过,如你这般清闲,尽可以独善其身,置之度外。”
世道若有变,就算独善其身,也未必能置身于滚滚洪流之外。学者当以明辨是非为己任,可辩明是非之后,却往往要面对更加混乱无序的局面。
“道术将为天下裂……”
忧患深略叹摇了摇头,满是思绪的目光向夜色中远望去。倘若是单纯的学者,他一定很想格物穷理到尽头,以弄清事实为乐。只是想到事实背后更深远的现实,不免感到这试图明见事实之路,实在有如盲人瞎马夜半临渊,足以令人惊恐畏惧。
“你也会担心将来么?”
平如蘅看向忧患深的侧影,目光颇深地问道。
“担心毫无意义吧。倘若是事实,就不会因个人的好恶有所改变。”
忧患深轻然笑一声,仿佛自言自语地叹道,
“贵庶平权也罢。其实我何尝不希望天底下的人都能自恃贵族才好。那样就无人再有借口怀卑贱之心,行卑鄙之事。至于我么——”
既没有做学问的认真,也没有担当责任的热血……
“我只悠然一世罢了,就算天崩地裂,也照旧不变喝茶的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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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白狐家典妻收奴的生意】
苦境战乱,越来越多的苦境难民涌入儒门,因为原先在苦境的家产都被战火毁掉,生计无依,处境非常困顿。在外朝言辞激切的恳请之下,龙首通融外朝,破例暂行若干救助苦境难民的政策,让各地封国领主划出部分领土来,给苦境难民居住。按说,这些土地只是借给难民自住和耕种,既无所有权,便无法出卖。可实行几年下来,本应用来安置难民的土地,却不知不觉地落到了生意人手上。
外朝制定的政策,将土地按照家族人口之数分配。苦境重男轻女的风气严重,财产只在男性后代之间分配,虽然女人名义上也分的土地,可三从四德的道理压着,做主的还是父兄。女人对自身和财产皆无权,自然容易被家族厌弃。生男则吉,生女则溺。穷苦人家不举女,就算是有钱有体面的人家深信“溺女以求男”的风水之说。
头生女儿如不弄死,就会生一女连三女,还不如刚生下来就丢入��桶、水桶之中。不能溺毙的就用滚水浇烫死,或者用香灰将口鼻堵住,再用胎盘紧紧包裹住窒息。女婴不能养大,反正都是要弄死的,碰上有人真金白银来买,当然乐意为之。
商人到处收买女婴,价钱相当公道。很快,苦境难民聚居之地,家家户户都只有男孩,连“洗女”的风俗都无疾而终。男孩肯定不能卖,就算是穷得连饭也吃不上,传宗接代的根苗还是能多一棵就是一棵。女儿是一定要卖,而且特别好卖。生下的是女儿,连稳婆都会劝说,养她做什么,白吃米十几年,不如换成真金白银的,给儿子盖房娶亲。
大户人家将女婴蓄养起来,养父养母做主,有姿色的就留下收用,姿色平常、粗粗笨笨的就嫁出去,彩礼还能再赚一些。早几年,世面上收买的养女多,嫁出去的也多,这一进一出,让人感觉不出什么一样。只是到后来,大户养女都不再外嫁,能娶的女人越来越少,彩礼出离昂贵。若只为传宗接代考虑,倒不如花少一点钱来典妻。
典当文书通常约定,某女自愿与某人同居,同居多少年,除了预付定金,生下儿子再多给一部分。十余年间,中等以下的人家生女卖女,如今全都只剩下儿子。当初卖了女儿,如今却要向大户人家花更高的价钱买媳妇。可买来��媳妇又发现,倘若一次付清彩礼,迎娶到家的媳妇,十之八九只生赔钱货。倒是按年头典来的那些,不但生得快,而且必定能生下儿子。
娶妇不如典妻,只典两三年,花费不多,还能保证生下儿子。家中田土有限,儿子生得越多,家中越是穷困。可典妻的价格却随行就市,越涨越高,最终到了一人典妻倾家荡产的地步。当初蓄养女婴的那些大户人家早已垄断了生意,家家户户都生不出女儿,除了典妻之外别无出路,任凭对方开出天价,为了传宗接代,只能将当初分得的土地卖出。一家一户,常有父子七八人,倾尽家资典来一个媳妇,让兄弟几个共用。合用的女人最容易被用坏。毕竟谁都有私心,虽然公用却只想自己的种。为争夺家中唯一的一个女人,屡屡发生手足相杀、父子相残的惨剧。
男子满十四岁,仍然能领来一份田地。不过这份田地,早已在他刚出生的时候,就连同他自身的劳力都被典了出去,用来给父亲和叔伯换妻。同样辛苦劳作,与其当佃户交租,不如卖身为奴,还免去了佃租之外、要交给领主的赋税。田地早不在自己手中了。倘若卖身大户人家为奴,说不定还能被分给一个女人,而且是两三个人,而不是七八个人共用。
典妻的风险太大。市面上的女人越来越容易用坏,若典妻因生产而死,钱就全打了水漂。若是卖身为奴,用主人家分给的女人,就算用坏了也无所谓。只不过用主家之女生下的孩子,生来就是主人名下奴婢。奴婢没有自由之身,只有终身无偿的劳役。即便如此,重男轻女的风气仍在。就算身为奴婢,照旧只看重能传宗接代的男孩,哪怕生下来就已经成为贱民之身。
白狐家从来没有直接参与生意,却掌握着能控制生男生女的药物。经意生意的苦境儒门家族,都愿意把收来的养女送到白狐家“学几年规矩”。养女们学过规矩,必定只生儿子,却极容易难产死去。短命无所谓,反正女人一生只有那么几年适合生育。用白狐家的话来讲:女人生来污秽鄙贱。上天赐予女人唯一的优点与天赋,就是能轻而易举地生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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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弃物溪
“你连麒玉仙笔也丢掉了。”
夜色已深,平如蘅回到平风夕雁堂的住处,果不出意料地见到慕潇韩端坐在自己的书房中,手里持着自己平日所用的茶杯,凭窗观赏月色。
月色清辉,自古朴明净的竹窗映入。竹楼临江,清浅而有声的溪水经过楼下窗边,似近又远的水声里,返照着一片散碎的明亮。
“别介意我用这茶杯。”慕潇韩转身淡道,“知道你迟早也要丢掉它,我何不在丢弃之前借来一用。”
“你自便。”
平如蘅走到窗边近前,目光只看向窗外那边,毫无感情的声音淡然道。
“这条浅水溪,不妨改名为弃物溪。你觉得呢?”慕潇韩转头,“这样丢起东西来,更加名正言顺。”
“这名字很是不错。”
慕潇韩没再说话,一饮而尽杯中之酒,将那看似寻常却名贵古玉的茶杯向平如蘅递过去。
茶杯在手中,料想必会如以往一样,被从毫不在意地丢出窗外。又可惜了一件名贵之物。慕潇韩遗憾地转过身。果不其然,只听见窗外坠落入水的一声,比自己所期望的清脆了一些,似乎是碰碎在溪水之下的石头上。
比起被顺水漂流到浅水滩的那些,倒是碎落在此,沉入溪水之中的那些物件更加名贵。然而,比起那些精美名贵的物件,更令人遗憾的是眼前之人,随手毫不在意脱落的衣衫,所掩饰的却是满目烧伤狰狞的身躯,仿佛当初曾被铁水和热炭浇过的一样。
神花郡覆灭之时被人举火焚烧,意图毁灭证据。藏身在藤条野草之下的平如蘅,曾经一动不动地任凭烈火烧身,没有发出任何呻吟之声,只以无比冷冽平静的目光,清醒地注视着面前无情焚烧的一切。罂粟粉有相当强烈的止痛之效。即便如此,仍然无法抵御被火焚烧时剧痛。经过此事之后,身体失去了相当的知觉,也因为当时所吞服的大量罂粟粉,从而无法摆脱对此镇痛毒剂的依赖。
对人对事,从来不曾有半分不舍留恋之心,因为如跗骨之蛆的毒瘾,已经将他磨难过后仅有的感情消耗殆尽。即使慕潇韩从来没有用过那个茶杯,他迟早也会将其丢弃。丢弃与对他执着已久的慕潇韩无关,只是他的习惯和心性。
被慕潇韩救下的半年,他无意之中得知神花郡覆灭的幕后。神花郡培育过种种奇花异草,但都不及在他这个被家族视为百年不遇之奇才的手中,所提炼出的史上最纯的罂粟。几经试验,他发现将极纯的罂粟粉与一种无色透明、味道酸涩、接触能腐蚀人肌体的试剂加热,所得到的更加强效的镇痛之药,能使人在几乎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接受切开身体任何器官的手术——当时,并不知道所发现的,对自己和神花族意味着什么。
逆海崇帆以毒品控制教徒,最初只以治疗伤者为借口,从神花家族获取罂粟粉一类药物。随着教派的急剧扩张,索取的药量也越来越大。神花族有所警觉,开始限制甚至拒绝提供。苦境战乱,借着神花郡收容苦境难民的机会,逆海崇帆教徒混在其中,在神花一族水源中下毒,要挟神花郡以提纯罂粟之法交换解药。
下毒者被抓住,可水源已经遭污染,难以挽救。境内苦境外来人都被控制起来。正要调查幕后主使之时,身为家主的伯父收到一封匿名信。
信上很明白,只要神花郡交出提纯罂粟粉的药方,便可交换解药。于此同时外界谣传纷纷,神花族垄断救命神药,坐视重病死伤,意图以此谋取高额利润。
神花郡受到围攻,受困于水源剧毒之地。围攻者都是苦境外来人,声称神花郡收留苦境外来人,目的是用来试药。围攻者暴乱冲击,扬言要不惜一切代价解救人质。危机之下,神花族致信执掌江南的青鸾族家族的杜舞雩,希望他能出面平息此事。
杜舞雩只回信劝神花族让出药方,换取解药。神花族断然拒绝,数十日之间,不断有族人因水源之毒而死去。苦境外来人连日暴力冲击,攻入残杀,纵火烧灭神花郡。杜舞雩姗姗来迟地带兵前来,试图平息事态、解除神花郡围困的时候,支持神花郡地脉之气的神木已在烈火焚烧中死去。
被围困的半月之间,神花郡绝大多数的族人中毒已深,无药可治。身为家主的伯父为抢救水源,试图以自身过滤水中之毒,最终中毒死去。临死之前,伯父传位于他,要他设法逃脱,保住神花族之余脉。逃亡之路上,不慎遭遇攻入神花郡的暴徒,为免暴露行迹,忍过烈火焚烧,一天一夜。
慕潇韩救他一命。起先无意救他,后来得知他身份,也确信他手里必定有逆海崇帆之圣裁者想要的东西。
以制药之术作为筹码,平如蘅在慕潇韩的照料下养伤,两人多年之间相安无事。每年,慕潇韩例行公事地悼念亡妻,平如蘅习以为常地旁观,有时还点评两句他平淡中颇有精致的诗句。可平如蘅毕竟是平如蘅,无知无觉,冷血冷心,再多的习以为常也无法触动。后来,在学海遇见了忧患深,就连这样一个总能善解人意地洞察,总能不着痕迹对人温柔以待的人,仍不能令他有所改变。
圣裁者隐身幕后。平如蘅一度以为那人是杜舞雩,因他身为江南世家之首,不但政策上过分宽纵苦境外来人,且多次出兵为逆海崇帆“平息事件”。神花郡一族也算是被他“平息”的一个。以其位高权重,手中没有直接证据,很难控告杜舞雩幕后主使之罪。
事后,杜舞雩曾经向他亲自解释说,因为前往神花郡途中意外耽搁,所以才去信让神花郡先妥协,以换取解药救人,虽有失职但本心并无恶意。暴乱进攻神花郡的苦境外来人,也承认自己因为怨恨神花族垄断救命之药,致使家人不治而亡,怨恨之下才在水源中下毒——这也算是自认真凶。不过,犯罪者的理由似乎也值得一听:得知神花郡垄断救命之药,误信传言,情绪激动才聚众前往抗议。围住神花郡之后,又听说神花郡有意将境内苦境外来人处死,为解救被困者才发起冲击——如此说来,倒是情有可原,不知者无罪。
神花郡灭族,就算只剩下一人,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压制下去。龙首亲自过问,组成公法庭,将下毒者和冲击围攻神花郡的教徒都判处死罪。杜舞雩心存愧疚,愿以巨额赔偿金,为误信传言而围攻神花郡的逆海崇帆教徒赎命。到底还是维护苦境外来人的���场。反正那些人也是定罪才被推出来的,就算杀了他们,真凶仍然逍遥法外,倒不如接受杜舞雩赎罪和解的条件。
用这笔赔偿金,平如蘅建立起白沙书院。这钱里有血,有仇,有人命。文雅精致,一如这世间虚伪的一切。但这一点都不重要。便如慕潇韩所说,神花族已灭,而他自己的人生,纵然冷血冷心,无知无觉,仍然可以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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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Samanth Subramanian 译者:纽约时报中文网 2017-4-25 https://cn.nytimes.com/asia-pacific/20170425/how-singapore-is-creating-more-land-for-itself/
土地是新加坡最宝贵的资源,也是这个国家最昂贵的志向。依靠坚持不懈的填海造地,新加坡已将面积扩大了近四分之一。政府期待,至2030年新加坡的面积能接近300平方英里。
新加坡西部的一个填海造地项目,未来这里将建成一大片集装箱码头。
裕廊岛是座人工岛,位于新加坡南部海岸。它的面积只有楠塔基特岛的四分之一,被完全用于发展石油化学工业,上面密集分布着细高的裂解塔和矮胖的石油储存罐,一眼望去,岛上尽是看不太清的品牌名——BASF(巴斯夫)、AkzoNobel(阿克苏诺贝尔)、Exxon Mobil(埃克森美孚)和Vopak(孚宝)。然而,这座岛最具特色的一个地方却不易察觉:储存着1.26亿加仑原油的裕廊岛地下储油库(Jurong Rock Caverns)。要到达那里,你需要乘工业电梯进入地下325英尺(约合99米)深的地方,来到施工隧道里,那是一个如教堂般高耸的曲面空间。隧道十分长,工人们要骑自行车往来。里面温度高、湿气大,安全护目镜会因此模糊;凝结着水滴的岩石墙面很潮湿,看起来十分柔软,像是用勺子挖出来的巧克力冰淇淋。这是人们所能到达的最深处,即便是工人们也不例外。这座储油库本身还要再深入海平面之下100英尺(约合30米):从裕廊岛延伸出来的两个封闭的圆柱形地下储库。它们于2014年开始运营。明年将建成三个新储库。接下来,如果一切顺利,还会再建六个。
作为一种概念,地下储油库并不新鲜。瑞典自上世纪50年代就开始建造这种储油库;哥德堡港有一对储油库,其容量十分巨大,可以储存3.7亿加仑石油。所以与其说裕廊岛是一个技术奇迹,不如说它体现了一个国家的焦虑。新加坡是全球第192大的国家,面积比岛国汤加还小,只有纽约市的五分之三。长久以来,它一直为自身先天的微小身形而苦恼。“更大的国家就不用考虑这个问题,”裕廊岛及裕廊地下储油库的建造者、政府机构裕廊集团(Jurong Town Corporation)副总裁戴维•谭(David Tan)说。“我们一直深切地意识到自己面积狭小。”
戴维•谭表示,设计地下储油库的目的是腾出地面上的空间。我顺便说道,我所采访的新加坡规划者们无一例外地提到了“腾出土地”这个词。他笑了起来。土地是新加坡最宝贵的资源,也是这个国家最昂贵的志向。自52年前成为一个独立的国家以来,新加坡依靠坚持不懈的填海造地,已将面积扩大了近四分之一:从224平方英里增加到277平方英里。政府期待,至2030年新加坡的面积能接近300平方英里。
从另一个角度看到的集装箱码头。 (Sim Chi Yin/VII, for The New York Times)
把钢筋组合在一起,搭建一个沉箱的内部框架。 (Sim Chi Yin/VII, for The New York Times)
沉箱、或说防水围护建筑物是这个项目的一部分。 (Sim Chi Yin/VII, for The New York Times)
这些沉箱将被连载一起形成一座防护墙,保护船舶停靠的一个码头。 (Sim Chi Yin/VII, for The New York Times)
这个集装箱码头项目的空中俯瞰图。 (Sim Chi Yin/VII, for The New York Times)
一艘驳船上运载的用花岗岩磨成的人造沙。 (Sim Chi Yin/VII, for The New York Times)
裕廊岛地下储油库的施工隧道。
但填海造地有其局限,尤其是在地球变暖的时代。科学家们警告,至2100年,海平面可能会增高六英尺(约合1.8米),地球上的海岸会遭遇剧烈的风暴袭击。世界各地的小岛国的政府都在为应对这样的危险做准备。位于太平洋中部的岛国基里巴斯在一千多英里之外的斐济购买了6000英亩(约合24平方公里)林地,以便在遭遇危机时将其10万人口中的一部分安置到那里。同样地,马尔代夫也在谈论在澳大利亚购买土地。人们开始离开南太平洋岛国图瓦卢、马绍尔群岛共和国和��克罗尼西亚群岛上的瑙鲁。所罗门群岛中地势最低的五个岛屿已经消失。在人类拯救自身、对抗更严酷气候的战斗中,这些微小岛屿首当其冲。
这些位于太平洋或亚洲的岛屿大多比较贫穷,依赖于更大的国家的援助和资源。新加坡是个例外。在以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而论的国家排名中,新加坡位居第四——远高于排在112位的瑙鲁,或212位的基里巴斯。在过去的半个世纪里,新加坡在其世界最大港口之一的功能基础上,又发展成一个金融与服务之都。这个国家如此致力于支持商业,以致给人感觉像是个公司;该国宪法有好几页是关于应该如何管理政府投资。新加坡不曾透露它的两个主权财富基金管理着多少资金,但是据麦格理集团(Macquarie Group)一名高级经济师估计,它们的价值只略低于一万亿美元。
另外,在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小岛国中,人口560万的新加坡也是个特例:一个同时也是城市的国家,一个掌控着国家90%不动产的政府,一个事实上的一党制国家。然而对于它如何阻挡来自海洋的灾祸,其他许多人口众多、生产力高的滨海城市也会有浓厚的兴趣:纽约、迈阿密、里约热内卢、孟买、广州,它们都有点像微缩版的国家。
新加坡大部分地区的高度不及海拔50英尺(约合15米)。而且这座岛屿有三分之一的地方只比海平面高16英尺(约合5米),这足以让规划者们紧张不安。海岸公路在被加高;一座高于海平面18英尺的新机场航站楼正在建造之中。这座岛屿的降雨量每年都在增加。“如果全球气温持续上升,”一位政府官员去年讲道,“新加坡的许多地方可能最终会被淹没。”
裕廊岛地下储油库只是两个引人关注的问题的一个答案:一个极其富裕又颇具雄心的国家在土地越来越少的情况下会做些什么?世界其他地方能从这些经验中学到什么?
在托尔斯泰的短篇小说《一个人需要多少土地?》(How Much Land Does a Man Need?)中,一个农民沮丧地思忖道:“我们唯一的问题是没有足够的土地。如果有足够的土地,我连撒旦都不用怕。”同样的想法肯定也曾出现在李光耀(Lee Kuan Yew)的脑海里,他凭借自己的远见一手造就了新加坡。在担任总理的三十年里,李光耀将自己的国家看作受困于与自身面积的斗争的国度。新加坡是一个十分小的国家,而不能照顾自己的国家会遭遇可怕的命运。“在一个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世界里,新加坡必须变成一只毒虾,”他曾经说道。
这座岛屿仍然沉浸在他的这种看法中。政府官员编纂了有关“将土地作为稀缺资源价值最大化”等话题的报告。政府的工作从一种概念规划出发,一个展望未来五十年的土地使用规划;这项规划本身每十年就要受到重新审视。在新加坡市区重建局(Urban Redevelopment Authority)内一座城市博物馆的一层,有一座墙上镌刻着SMALL ISLAND(小岛屿)这个英文词组。到了第二层,才知道这条讯息的第二部分是什么:大计划(BIG PLANS)。
从这座博物馆步行10分钟,就来到了驳船码头,即这座岛屿最早填海造地的地方。1822年,刚刚将新加坡据为殖民地的英国拆铲平了一座山,把山土压实在新加坡河沿岸。“有大约两三百名工人拿着每人每天1卢比的报酬挖土和运土,”当时给英国官员担任非正式秘书的阿卜杜拉•本•阿卜杜勒•卡迪尔(Abdullah bin Abdul Kadir)在他1849年的回忆录中写道。“每天下午,一袋袋的钱被运过去给工人支付工资。”驳船码头上的旧商铺——兼作屋主住处的商店——被改造成餐馆、酒吧和按摩院。夜晚,桌边坐满了在附近金融区上班的人,那景象跟曼哈顿的南街海港和全世界其他地方的海滨街巷并无二致。秉承维持原貌的精神,驳船码头的建筑一直保持着低矮的风貌,贴近地面。不过,就在一街之隔的地方,新加坡的摩天大楼拔地而起。在山被铲平、土被运去建造驳船码头的地方,如今矗立着莱佛士坊一号(One Raffles Place),这座玻璃和混凝土建成的大楼十有八九比过去那座岩石和土构成的山更高。
当我开始寻找有哪些是填海造就的土地,就发现它们无处不在。滨海湾金融中心(Marina Bay Financial Center)的五座高楼是建在填海得来的土地上;还有各种公园、码头和沿海公路也是如此。位于岛屿中部的滨海路(Beach Road)一度有着不言自明的名字;如今这名字读来就像个有讽刺意味的笑话,因为已经有太多新造的土地将它与大海隔开。新加坡樟宜机场(Changi Airport)所在的地方以前大部分都是海域。新加坡艺术家林育荣(Lim Yi Yong)长大的小村庄离1975年机场工程启动的地方不远,从他的房子里就可以看到填成的土地。“那是一片有树的地,但你如果在那里走动,就会发现地上是沙子,而不是土壤,”林亦勇说道。“然后你穿过这篇沙地,感觉自己就像是走进了《小王子》(The Little Prince)那本书描绘的世界。”
位于滨海湾金沙酒店57层的无边际游泳池,这座酒店就是建在填海得来的土地上。(Sim Chi Yin/VII, for The New York Times)
新加坡市中心的天际线,中间是滨海湾金沙酒店。 (Sim Chi Yin/VII, for The New York Times)
滨海湾浮动舞台,在大看台对面的足球场上正在举行一场儿童嘉年华活动。 (Sim Chi Yin/VII, for The New York Times)
位于滨海湾附近的新加坡植物园内的天空树,它坐落于250英亩填海造地上。天空树是垂直的花园,里面有16万多种植物。 (Sim Chi Yin/VII, for The New York Times)
现年43岁的林育荣曾是一名帆船手,并于1996年代表新加坡参加奥运会,后来转投艺术界。由于帆船,他对海洋很感兴趣;之所以驾驶帆船,则是因为他来自一个滨海村庄。那个村庄早就消失了,海岸也已经变得让人认不出来。林育荣的主要作品《海况》(Sea State),集合了诸多手工艺品和装置:其中包括视频和图表,浮标和其他航海用具。曾于两年前在威尼斯双年展(Venice Biennale)上展出的《海况》,体现着他对新加坡与海洋之间的交易式关系的沉迷。他的作品是一种城市探索,从各个角度审视着新加坡,研究基本没人注意之处:外岛、污水隧道、浮标、灯塔和沙石驳船。对林育荣来说,这些大都是很容易接触到的东西。“我乘小帆船出发就行。出海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
林育荣实际上是以一己之力讲述着关于岛上填海工程的一段细节丰富的历史。他指给我看《海况》中的一个已经被他上传到Vimeo的视频。开头是一名工程师在1990年代对新加坡附近地区进行考察,以便确定最好是从哪里运走沙子去填海。在靠近海岸的地方,他发现了更多的淤泥而非沙子,于是他的同事们朝着大海深处前行,想要“将沙子吸入驳船,运往新加坡。”一次,他们进入了印度尼西亚领海,由于未经许可,遭到逮捕。“我们不是罪犯,”他说。“我们只是在做本职工作。”
新加坡对沙料有着无穷无尽的需求,这让若干国家感到厌倦;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最近又加上柬埔寨,已经完全停止向其出口沙料。戴维•谭说,沙料出口禁令让新加坡的一些填海计划受到了影响,但他坚称来自缅甸的供给“依然很强劲”。无论如何,新加坡正试图减少对进口沙料的依赖。“我们为了修地铁挖了很多隧道,于是就用挖出的东西填海,”他说。一个即将面世的集装箱码头下的大部分填料,都是来自建筑工程的岩渣和泥渣。按照规划,该集装箱码头将是世界上最大的一个。
但朝着海洋更深处填出无边无际的陆地的渴望,终将被物理学击败。在一块白板上,戴维•谭就填海过程为我画了一张图:首先在水里建起围墙,一直抵达海底;接着把墙后的水抽干,代之以填料。随着海洋变得越来越深,建围墙、夯实填料以及防止崩塌都变得越来越困难。“我们已经在20米深的水里填海了,”戴维•谭说。“或许在30米深的地方也具有可行性,如果土地价格上涨的话。但到了四五十米的深度会非常困难。从物理学角度看很难做到,从经济角度看也不可行。”
林育荣告诉我,新加坡对沙子进行了战略储备,以供紧急之需。他说存放点就在勿落(Bedok)地区的某个地方。有一天乘出租车路过时我得以亲见。那里到处都是由政府机构建屋发展局(Housing and Development Board)安放的带有“不得入内”字样的牌子。与公众隔绝的巨大梯形沙丘静静伫立,阳光照射下的沙子呈骨白色,阴影中的则呈焦糖色,等待着使命的召唤。
勿洛区的沙子储备。(Sim Chi Yin/VII, for The New York Times)
一个沙子储存地的鸟瞰图。 (Sim Chi Yin/VII, for The New York Times)
虽然新加坡的政府每届都是选举产生,但这个岛国一直都由一个政党——李光耀的人民行动党——统治,只有三个人担任过总理。反对党派从未被允许具有比脆弱的无脊椎动物强多少的力量,所以人民行动党可以为所欲为。重建海岸线的环境后果——生态的改变,湿地从地图上消失——可以不予理会。为了让项目能够进行,居民可以被搬走。把人民放在哪里是新加坡的一个困惑,在这个困惑中,人民本身——活着的和死去的——可以看起来像是棋盘上的棋子。
武吉布朗市立公墓(Bukit Brown Municipal Cemetery)位于与新加坡的地理中心尽可能近的地方,只要不侵犯新加坡岛乡村俱乐部的地盘。自1973年起,这里已经没有下葬过任何人,但在这个400余英亩(约合2400亩)的墓地里仍埋着逾20万人的遗体,使之成为中国境外最大的华人墓地之一。早在19世纪30年代,这里开始埋葬死者,其中包括新加坡的几位先驱,那些最早来岛定居和建造岛屿的男男女女。有人告诉我,把英国女教师安娜•李奥诺文斯(Anna Leonowens)引荐给暹罗国王的人就埋在武吉布朗公墓,但一般的访客很难找到他的墓碑。公墓里的杂草如此之多,使之成为新加坡为数不多的真正没人管的地方之一。这里没有标志,大多数墓碑上刻的文字是中文的。墓都很庄重,形状像宝座,大到足够埋葬全家人。在一些墓碑前面的矮底座上,有人烧过香,香早就烧完了,只剩下了些小棍棍,像是古老的牙刷残留的刷毛。
进入公墓的小路的一侧是长长的绿色金属围栏,把建设工地与小路隔开,在建的是一条将从武吉布朗中心穿过去的新高速公路。一名前城市规划师对我说,“我们不能永远把墓地留在岛的中心。”新加坡更喜欢放骨灰瓮的壁龛,把装有火化后骨灰的瓮放在墙壁上的空穴里保存。“我们所有的坟墓也都是高层的!”他笑着说。一群公民正��为拯救武吉布朗而努力,他们称之为新加坡岛遗产的重要部分,但已有4000多个坟墓被挖掉,它们所在的原地已被整平。
在老百姓不安分的政体中,这种独断专行将让执政党有一定程度的不受欢迎的风险,但似乎没有任何事情能挫伤人民行动党。尽管新加坡人对住房短缺和公共交通系统负担过重感到气愤,但人民行动党仍赢得了2011年的选举。该党在2015年的选举中更是轻而易举地获胜,尽管地价连续三年上涨了30%,而且政府制定的以移民为主导、2030年达到690万人口的目标引发了该国的奇特事件:一场公众抗议。这个人口目标对填补劳动力来说是必须的,但这也给岛上有限的资源带来了压力。但是,在新加坡,阻止国家做其想要做的事情是必败无疑的徒劳。一个惰性的公民社会让政府有最大的自由面对气候变化,就像政府在其他领域能做的一样,这在可预见的未来不会改变。
Samanth Subramanian是《国民报》(The National)的特派记者,着有《这个分裂的岛屿:生活、死亡与斯里兰卡内战》(This Divided Island: Life, Death, and the Sri Lankan War)一书。
Sim Chi Yin来自新加坡,曾为作家,后转型为摄影师,在中国工作已有十余年。她目前在沙地上开展一个全球项目。
小国新加坡如何为自己创造更多的土地 作者:Samanth Subramanian 译者:纽约时报中文网 2017-4-25 土地是新加坡最宝贵的资源,也是这个国家最昂贵的志向。依靠坚持不懈的填海造地,新加坡已将面积扩大了近四分之一。政府期待,至2030年新加坡的面积能接近300平方英里。 裕廊岛是座人工岛,位于新加坡南部海岸。它的面积只有楠塔基特岛的四分之一,被完全用于发展石油化学工业,上面密集分布着细高的裂解塔和矮胖的石油储存罐,一眼望去,岛上尽是看不太清的品牌名——BASF(巴斯夫)、AkzoNobel(阿克苏诺贝尔)、Exxon Mobil(埃克森美孚)和Vopak(孚宝)。然而,这座岛最具特色的一个地方却不易察觉:储存着1.26亿加仑原油的裕廊岛地下储油库(Jurong Rock Caverns)。要到达那里,你需要乘工业电梯进入地下325英尺(约合99米)深的地方,来到施工隧道里,那是一个如教堂般高耸的曲面空间。隧道十分长,工人们要骑自行车往来。里面温度高、湿气大,安全护目镜会因此模糊;凝结着水滴的岩石墙面很潮湿,看起来十分柔软,像是用勺子挖出来的巧克力冰淇淋。这是人们所能到达的最深处,即便是工人们也不例外。这座储油库本身还要再深入海平面之下100英尺(约合30米):从裕廊岛延伸出来的两个封闭的圆柱形地下储库。它们于2014年开始运营。明年将建成三个新储库。接下来,如果一切顺利,还会再建六个。 作为一种概念,地下储油库并不新鲜。瑞典自上世纪50年代就开始建造这种储油库;哥德堡港有一对储油库,其容量十分巨大,可以储存3.7亿加仑石油。所以与其说裕廊岛是一个技术奇迹,不如说它体现了一个国家的焦虑。新加坡是全球第192大的国家,面积比岛国汤加还小,只有纽约市的五分之三。长久以来,它一直为自身先天的微小身形而苦恼。“更大的国家就不用考虑这个问题,”裕廊岛及裕廊地下储油库的建造者、政府机构裕廊集团(Jurong Town Corporation)副总裁戴维•谭(David Tan)说。“我们一直深切地意识到自己面积狭小。” 戴维•谭表示,设计地下储油库的目的是腾出地面上的空间。我顺便说道,我所采访的新加坡规划者们无一例外地提到了“腾出土地”这个词。他笑了起来。土地是新加坡最宝贵的资源,也是这个国家最昂贵的志向。自52年前成为一个独立的国家以来,新加坡依靠坚持不懈的填海造地,已将面积扩大了近四分之一:从224平方英里增加到277平方英里。政府期待,至2030年新加坡的面积能接近300平方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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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赚圈内日进斗金的黑灰产
在几十年前,有那么一批人靠着私运或其他黑产发家,成为现在亿万我国人中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物。别误会,Nemos没有资历,也不敢妄自降低谁,仅仅想通知你一个现实——绝大多数成功的背面,都是黑灰买卖,网赚圈也不破例。 色流
快播是一个失利的比如,可是快播却让一批网赚的人从中学到了毕生受用的东西——人道。所以你会看到网赚界每天都有一批人在议论“色流”这样一个让人垂涎的东西。
色流是什么?
经过情色手法,使用人道中“淫”的那一部分引来的流量就是色流。
而流量是许多网赚项目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而获取流量是网赚客必学的手法,今后笔者会评论,今日暂时不提。
举个比如:
某猥琐男发现一个商机,将自己的一个微信头像换成暴露的女性相片,昵称也改的带有强烈性暗示,再把自己的朋友圈封面换上一张布景露肉的图片,他或许还会假装的更好,在朋友圈发几张网上找来的生活照,完结。
尽管微信严打这种动机不纯的号,可是究竟没有那么及时会发现。
猥琐男做好前期预备之后,开端自己的方案,他大约有两种办法能够挣钱:
1、卖
2、骗
咱们来说第二种。
猥琐男到贴吧或许微信QQ群中发自己的微信号,加上一段动听的话,其实许多人都碰到过,这儿没必要污了咱们眼睛。
信任Nemos,很很快有人来加他的微信老友,你不知道会有多少孤寂的男性对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影子感兴趣,而这些就是所谓的色流。
猥琐男有各种办法拐骗这些人,其间包括发一些聊骚的图片视频,一些撩拨的言语,最终在恰当的机遇,将它们的钱包掏空。
Nemos在这儿不适合说的更多更具体,聪明的你或许现已懂了,假如你仍然觉得自己领会不行,那么,翻开自己的微信,QQ,看看那些加你的人中,有没有一些头像是或纯洁、或骚气十足的女性相片,这些十有八九背面都是一票猥琐男。
再或许,看看你的朋友圈或微信群中,那些被转发的漫山遍野文章,他们的封面和标题都是什么样的。
几个实在的事例
网赚界的灰和黑绝不至于色流这一种,这和有人的当地就有江湖相同,互联网的开放性决议了网赚这个职业不免灰黑工业,并且,这仍是一座超级大的金矿。Nemos并非鼓舞咱们去做黑灰项目,仅仅期望咱们能够拿来学习并且拓宽思想,只要思想满足活泼,你才干在网赚界混的风生水起。
下面说几个事例。
事例一
从前Nemos有幸见到一个做网站的大牛,真实的大牛,他的公司听说估值上亿。
他是一个退伍军人,退伍后开端做站长,做站长的时刻比较早,是我国第一批个人站长中的一个。
其时他的网站做的并不怎么样,发发文章,打发时刻,直到有一天他接触到一位做黑帽SEO的凶猛人物,他开端了自己张狂的灰色之路。
他仔细的学习黑帽SEO技能,让自己的网站看似正规但其实背面却暗藏玄机。各种AV人名被他优化到了搜索引擎的主页,张狂到什么境地呢?这样说,他的网站稀有十万页面,真实正常拜访能看到的也就几千篇,剩余的满是用来优化情色类关键词的躲藏页面,只要搜索引擎的蜘蛛能抓取到。
现在,他的网站日拜访量上百万。
他的技能现在不知道可不可行,可是他现已成功转型,不过就在前些日子,Nemos仍然能够找到他从前所用过的手法留下的痕迹。
事例二
你认为瘦身产品是胖子的福音吗?错,在2010年前后,瘦身产品让一批人变成了胖子,财富上的胖子。在其时,瘦身产品的赢利不到90%那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更不要说拿出手了。
而这样的高赢利可想而知,不是黑色也是灰色工业。
有产品途径的人,经过几块钱一盒的价格获取产品,上架某宝,价格百元以上,为了让自己的东西能卖出去,他们还经过某妈妈联盟进行推行,佣钱一般50%以上。
这时候,一些有推行资源可是没有产品途径的人经过某妈妈联盟专找这种佣钱50%以上的产品去推,然后取得高额佣钱。
这样的黑产大约保持到2013年左右,某巴巴开端整理:
1、此类产品不允许进入某妈妈渠道推行;
2、严厉检查产品资质。
可是此刻,有许多人现已借着黑产顺畅腾飞,摇身一变成了成功人士。
当然,这样的黑产绝不会就这样完毕,它会变着法的从头呈现,例如在微商中炒得炽热的面膜就是此类的一个变种,你可能不想知道这些面膜的赢利有多少,由于这意味着这些面膜的本钱仅仅只要几毛钱。
事例3
某我国最大的电商渠道从前很长一段时刻都有一个缝隙,那就是能够经过一个接口,许多获取渠道用户的注册邮箱、手机号。而这,恰巧被一个投机的网赚客发现了,所以自己写了一个简略的程序,收集到了渠道千万级的用户数据。
这些数据后来被用来做淘宝客。
该网赚客经过收集的数据盯梢用户简略的购物行为,例如买了什么,什么时候买的,买了几回,然后分分出被盯梢的用户最喜爱哪个品牌的衣服、化妆品,是不是宝妈,大约是什么年岁之类的信息。
收集,剖析之后,就是变现,他变现的办法简略,就是经过EDM(电子邮件营销)发送一封假装成用户喜爱的某品牌的官方邮件。
能够幻想一下,一封被用户误认为是自己喜爱的品牌给自己发的邮件,翻开率和点击率乃至到最终的转化率能有多高。
拓宽思想
上面的比如比较散碎,一个,Nemos仅仅为了让咱们拿来参阅,了解即可;别的,由于其他一些原因并不能翔实描绘。
要知道,所谓黑产,完满是游走在违法边际乃至于现已违法的工业;而灰产,则是钻规矩乃至法令的缝隙。
或许当你知道了网赚界存在这样的黑和灰之后,你会发现某些坐在讲坛上大举议论自己成功学的人,背面做过多少不可言传的工作,而那些不可言传的工作就是灰和黑,也是咱们真实所需求的东西,而自己也不至于由于他的鼓动而被洗脑。
并且,当你知道色流的张狂和暴力产品的大热背面的原因,你会遽然茅塞顿开,本来这一切都离不开需求。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微商代理睬像病毒相同延伸,不是微商的产品有多好,而是来自咱们对金钱的愿望。那些炫富的格式化案牍,假造的转账截图,和前面色流引导的办法几乎没有差异。
这儿,Nemos期望咱们不要对网赚职业发生成见,灰黑工业遍及任何职业,网赚这样一个小小的旮旯当然也不能防止。咱们能够不做灰黑工业而秉持自己的正义,可是,了解和学习黑灰网赚项目是学习网赚很有用的手法。
Nemos也罗列几个现在被做的比较兴旺的黑产,咱们能够恰当的去了解:
1、在线棋牌(赌博);
这其实就是变相赌博,咱们百度上搜一下,能够看到一大片广告,并且能在某度做竞价,绝非小打小闹。
2、出售各种考试答案(四六级、资历开端等)
这个其实在很早以前就有人再做,早考试开端之前,谁知道考什么,假如你假装的满足好,连自己都能哄信了,那么一份答案几百块大约也能骗到不少人。
3、在线结交;
你会看到一个小渠道里有许多美人求带走,可是你不知道这些美人满是数据。
4、红包群;
这个可能你身边就有许多人深陷其间。
当然,灰黑项目何止这些,假如有人感兴趣了,可自行去了解,Nemos这儿祝你不要被套住了。
至于灰产,Nemos曾薅过几个大渠道的羊毛,用的手法偏灰,不过万恶的资本家的羊毛能薅就薅,心里边也没有什么不安,Nemos也不是什么圣人,没必要装拘谨。
今后假如有时机,Nemos会恰当共享,和咱们一起学习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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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氪|京东失灵:300亿美元市值如何消失
文 | 乔芊 编辑 | 杨轩 投资人们正在抛弃京东。 它多年的支持者高瓴资本在一个季度内减持京东6亿美元,减持占比高达40%;诸如富达这样的二级市场大基金也在抛售京东股票;摩根士丹利把京东目标价下调了30%。 这不仅是因为黑天鹅事件——京东创始人刘强东在美国涉嫌性侵,两日内市值跌去72亿美元——在此之前,京东已经被资本市场看淡,市值已经从一个季度前高点的654亿美元,下降到如今的372亿美元。 上图:京东近半年股价;下图:拼多多股价) 曾经,中国电商业两大巨头中,阿里巴巴看似是那个已经吃尽中国网民,摸到天花板,潜力有限的一家;而对京东来说,则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但在两家公司上市后的四年中,反而是阿里巴巴增速一直大于京东,在海外扩张和线下新零售市场攻城拔寨。京东增速缓步下滑至30%之时,阿里电商业务却有高达60%的增速。 上图:京东收入和增速;下图:阿里电商收入和增速 到了现在,情况更坏——原本等待京东开垦的下沉城市市场,被忽然出现的拼多多插上了登陆旗帜。 一位接近京东的人士告诉36氪,刘强东曾在内部传递的态度是:拼多多不过是流量端的奇技淫巧,零售的核心依然是供应链和物流。 一位京东高管是这么评估拼多多的:这不是京东能做的生意,因为京东没有9块9的低端供应链;京东信仰的是“消费升级”。 京东的长期投资人、今日资本徐新曾在接受36氪采访时说,错失拼多多是因为自己“没有认真跟进,要检讨”,“但每次零售革命,归根结底都要能创造新的价值。拼多多创造的价值是什么?是一起拼团更快乐?还是10块钱便宜了两块钱的快乐?个性化推荐让人越刷越过瘾,把时间都耗光了?”这可能也是京东心态的侧面反映。 “如果遇到一家成本比京东更低,效率比京东更高的公司,它一定会慌,但遇到跟自己完全不同的新物种时,它会从内心否定、甚至无视。”一位前京东高层人士对36氪说。 当拼多多上市后被群嘲是卖假货的“拼夕夕”时,它忽然宣布与网易严选合作——拼多多供应链和劣质货品问题,看起来不再是大问题,其市值瞬时大涨30%。 3亿用户的京东,和“3亿人都在买”的拼多多中,京东顿时成了落寞的那个。 倘若以“创造价值”来论,京东以巨大的决心和努力——它多年大手笔投入物流建设,甚至因此多年被传资金链断裂,它还为自有的十几万快递员上缴五险一金——建设出了中国B2C电商物流的样板,连阿里巴巴也最终做了“菜鸟”向它学习。 但以“价钱”论,它却被后来者拼多多轻巧地赶上了。 很难说京东犯了什么严重的错误,但竞争环境的急遽变化,新老敌人的前后围剿,使得它的去路已经插满了对手的旗帜。 这引出一个疑问:京东这样的公司,是沿着自己的传统核心优势一直走下去即可,还是必须做好随时变化、否则就要被时代抛弃的准备?巨大如京东这样的组织,又如何能因时而变? 这简直是一个时代命题。 意料之外的颠覆者 终于,“京东拼购”在今年3月开始高调招商,与淘宝特价版上线一前一后。 但其实早在2014年,京东就尝到过社交玩法的好处。当时,由并入京东的原腾讯电商团队主导,推出过“砍价”、“裂变红包”,而且有分享数过亿的案例。 但京东对这种玩法一直不重视,直到去年底。在此之前,拼多多(前身拼好货)在2016年已经进入微信交易额前15名——即使阿里巴巴无从一窥这个数据,腾讯最重要的电商伙伴京东不应该毫无知觉;该年,拼多多B轮融资被各家VC争抢,腾讯也成为其股东;此后,拼多多的广告在2017年铺遍大街小巷,到了下半年,其订单量超过京东一事,更是成为投资领域口耳相传的公开秘密。 拼购要成功,得有两个条件:能在微信里玩(这就排除了阿里),得有“低价爆款”式的商品。 在微信支持上,京东得天独厚——只有它同时在微信里拥有“发现-购物”和“我-钱包-京东优选”两个中心化入口。而腾讯投资的其他电商公司,包括蘑菇街、唯品会,都只有一个入口。 “错失机会很正常,但最痛心的是机会曾经就在眼前。”一位京东微信手Q业务部人士说,这个团队主体来自腾讯,他们此前认为拼购玩法骚扰用户,“我们还是有点清高、有点洁癖。” 但最让京东纠结的是,“一直会有声音说,我们京东是高品质、高端的,不太想去做自己觉得很low的商品。”一名京东管理层说,这让他们忽略了中国市场的需求是多元的,“我们太纠结了,太为现况所限。” 换句话说,对依靠“正品行货”成功,乃至投入大笔广告费打造“品质生活”形象的京东来说,拼购是反直觉、反传统信仰的。 拼多多已经证明,拼团适合的是超低客单价、低决策门槛的商品,而这跟京东既有的品牌、货品、用户都相差甚远。刘强东在今年一季度财报后的高管会议上说,“如果大家看一下拼多多的Top 10或Top 100名单,会发现他们与京东主流用户和主流商品几乎重合地很少……虽然在拼购方面京东的模式与拼多多一样,但货品、用户体验和拼多多完全不一样。” 那么,拼购这项业务,京东是否压根就不应该做? 回顾京东历史,它的增长一直靠两条路线:一是从地理位置上扩张,从一线城市向二线乃至更低线城市下沉,标志就是它不断增长的“211限时达”城市名单;第二则是品类扩张。 京东试图为攻占下沉市场分已经付出了多年努力:2013年,京东O2O业务在山西与唐久便利店合作,试图一石二鸟地解决O2O和渠道下沉;2014年年初京东发布五大战略,其中之一就是渠道下沉,而家电是率先下沉的品类,方式是通过加盟在全国各村镇开设“京东家电专卖店”;2015年新通路事业部成立,希望翻牌夫妻老婆店为京东便利店,借此下沉货品和品牌。 在这些年对下沉市场的争夺中,京东能看到的对手是阿里。京东的办公区常常紧邻阿里办事点,两家公司争相招农村推广员。 但以成效论,传统模式做起来重且难。一方面,传统零售渠道也在进化,小店从厂家拿货不再需要很多层经销商,效率已经不低;另一方面,传统渠道其实“水很深”,货带不带税点?是水货、假货,还是行货?价格差距特别大,京东的供应链无法保证让小店赚到钱。 京东新通路曾经和宝洁做过一批特价洗发水的活动,但在许多社区的夫妻老婆店,洗发水是动销很差的品类,因此假货多、利润高。“当新通路的货进去之后,转手就被贩子倒出来了。”一位前京东新通路员工称。 “翻牌的本质是想在一个���正规零售业态中植入正规军的思维,养家糊口的店已经是成本最低的单位。你换一套门头灯箱至少8000块,人家两个月利润,谁会愿意?”一位资深零售人士告诉36氪。 归根结底,拼多多的崛起,并不是平白激发了一堆订单量,而是一个撬动下沉市场用户的全新方案。 但是,把拼多多和撬动下沉市场联系起来,成为一种普遍观点,是最近一年的事。早期,绝大多数人,包括京东和刘强东,都没有获得这个洞见。 为什么京东和刘强东没有更早意识到这点?一位接近刘强东的人士评价,“老刘是一个绝对自信的人,”他对商业敏感度很高,但很多互联网领域的新经济公司,已经脱离了传统商业的逻辑和框架。 “一线市场已经满了,那要不要开拓新市场呢?我们一直也喊下沉三四线,但我们没有想过,下沉低线城市,你的这套手法是不是百分百有效?会不会有更有效的方式?”近期,一名京东管理层反思说。“或许我们受制于过去的成功之道,就没有那么容易接受一些(新的思路)。” 一位接近京东的人士告诉36氪,刘强东今年年初在内部传递的态度是,零售的核心依然是供应链和物流,是京东的强项,而拼团只是一种“战术”。 “这符合京东一贯的思维方式,认为成本效率体验是唯一重要的,而拼购这件事很容易。”上述人士评价说。 但京东年初启动拼购到目前的成效看,要做好并不容易。 一位在阿里、京东和拼多多同时做生意的大商家李亮对36氪说,虽然京东给了“拼购”流量倾斜,比如搜索排位上升,但他卖的一种15元上下的日用百货产品,在拼多多上一周内能卖出7万件左右,在淘宝低价版上卖出5000到1万件,而同期在京东拼购卖出去不到2000件。 另一位经营小家电的大商家也对36氪表示,拼购的量“很一般”。 货源上,京东拼购用了自己最顺手的办法。多位商家告诉36氪,拼购虽然启动了对外招商,但并没大力度推进,大部分商家还是原有的PoP商家(京东第三方平台),也就是说,货还是同一盘货。 京东官方称,他们正在推进工厂直供和名品特卖型商品,但准入的严格让进展变慢,未来老商品和新招商品的比例将从目前的8:2调整到5:5。 “说白了,它只是一个频道入口,跟过去的’秒杀’差不太多。”李亮对京东的策略感到失望。他认为更优的做法是京东再开辟一个新战场,比如重启拍拍。更关键的是,供应链要重新搭建。“拼多多的货质量是1.0,你可以高级一点,升到1.5,坐等拼多多升级。但你的货等级不能在3.0或4.0,这就太高端了。” “京东拼购试图复制的只是形式、而非内核。”一位资深电商行业人士直言。 还值得反思的是,在流量价格不断上涨的今天,玩流量果真是奇技淫巧吗?是流量更有价值,还是供应链更有价值? 拼多多上劣质货品和假货泛滥,这引起了五环内消费者对它的普遍轻视。但它跟网易严选宣布合作,足以引起思考:对中国这种世界工厂来说,跟供应链、工厂合作,似乎没那么困难。 拼多多显然是一次“破坏式创新”的奇袭。当京东决定面对这个对手时,近300亿美元市值的拼多多已经大到难以被干掉。 盒马的故事 如果说拼多多在京东的传统视野之外,但在生鲜超市和新零售这个它跟踪多年的领域——京东早就看到了生鲜线下店难以被电商替代,并在2015年就投资了生鲜超市永辉——京东也意外地落后了。 京东旗下的7 fresh开业于2018年1月开业,比阿里的盒马鲜生的第一家门店晚了两年,也落后于类似形态的永辉超级物种和苏宁苏鲜生。目前,盒马App门店列表显示,它在全国的11个城市已开业和即将开业门店数超过了100家,而京东7 fresh只有两家店,且都在北京。 盒马是阿里“新零售”体系中最早成型的产品,也是最受市场瞩目的明星项目。但它的创始人侯毅却来自京东。外界对此议论纷纷。 那么,为什么侯毅和他的项目能够在阿里大放异彩,却被京东错过?为什么盒马能够攻城略地,7 fresh却距离年中提出的目标(2018年年底前开到50家)颇为遥远? 侯毅离开京东创业,投向阿里阵营的故事,有两个不完全冲突的版本。 一位侯毅方面的人士告诉36氪,侯毅曾经跟京东的相关负责人谈过盒马雏形,大家都认为模式太重,回报太慢。2013年底侯毅离职前夕,刘强东则提出跟侯毅深谈一次,流露出投资意向。但侯毅等了两个星期,也没有见到刘。“沈皓瑜(时任京东商城CEO)跟侯毅解释说,老刘大概是没想好。”该人士称。 “我不认为是侯毅把这个idea跟刘总讲,刘总不认可,他才去了阿里。更大可能是离开时他已经跟阿里谈好了。”一位京东高层人士对36氪推测说。 京东和阿里,在新零售领域(早年叫“O2O”)都探索多年。在京东的探索中,侯毅的身份一度是“O2O事业部总负责人”。2013年他曾主导了京东在山西太原与唐久便利店的合作,来作为京东与线下便利店商超合作的范本:一手让唐久便利店在京东上开店,一手借用其便利店成为提货点,并提供1小时便利店商品送达服务。 但这个项目此后不再被提起。一名京东内部人士对36氪说,唐久项目很不成功;侯毅当时的一些做法也引起了内部不满,比如为了提升唐久项目的订单量,故意抑制京东在太原当地的线上销售额——换句话说,这在京东内部是左右手互搏。 再之后,京东把O2O重心放在改造夫妻老婆店,但去年7月负责人杜爽离职,项目转型,这个方向也遭遇了波折。 与此同时,阿里巴巴在新零售上也是屡败屡战。阿里巴巴2012年开始和银泰等合作,搞线上线下联动,没有明显成效;到了2014年,干脆入股银泰。而据36氪了解,盒马正式注册于2014年,阿里占股极高。 纵观两家电商公司在新零售上的尝试,京东一直试图用撬动合作伙伴的轻模式,而阿里反而是下重注的那家——到了2017年,阿里干脆斥资近两百亿元启动银泰私有化。 “在盒马这个项目上,阿里的投入是不计亏损的。它的策略不是跑通单店再扩张,而是一下子把规模拉到几百上千家,重新定义模型。”一位电商人士称。 侯毅也曾在一些场合表示,如果没有阿里在资金和技术上的支持,盒马不可能做成。“难度在于即使开一家店,也要整套系统要做出来,这个变成巨高的门槛。如果你几个亿下去,做个两年的时间还没做出来,投资人就急了。”侯毅说。 而阿里巴巴在盒马项目上表现出了相当的宽容和耐心——最开始,盒马其实是个卖盒饭的项目,之后全面转型为门店——这与阿里在战略上重注新零售有关,不仅马云为新零售布道,具体执行上,是由阿里集团CEO、即将接任阿里董事局主席的张勇来主导。 一位接近京东的人士告诉36氪,京东会从财务角度看盒马,认为它“亏这么多不成立”。一位资深零售业人士则推测,7 fresh没有持续开店,不可能是遇到客观阻力,而是主观上动摇了,“开店是为了挣钱,当发现不挣钱的时候,它就往后缩。” 王笑松如此解释7 fresh为什么只开了两家店:去年没有大规模找物业,想先开两个测试,模式要先跑通。 据36氪了解,7 fresh并非刘强东一力推动的项目,他是被说服的。 抓住的战场和放弃的市场 全盘来看两大电商公司在新零售,或者说线下商业上的布局,阿里在下一盘大棋:既做出了盒马这样的明星案例,同时补足了自己的短板——95亿美元收购饿了么,获得了最后一公里的配送体系。 反观京东,当刘强东2016年“回归”,重新接管业务一线时,一个重要决策,是把已经独立运营一年、其O2O最重要的载体“京东到家”并给达达,由达达团队主导。 更早之前,刘强东曾将它和京东金融称为“围绕电商这条主业找到”的商业模式创新,并寄予很大期望——对到家业务来说,配送最重要,这正是京东的强项。入股永辉,将其作为到家业务的一个大KA商户,也在这步棋局之中。 而刘强东重回一线之时,当时京东股价降至一个低点,刘强东认为,问题在于京东的组织效率在下降、战斗力在下降,刘自己的定义是 “2016年8月前后,是京东最困难的时候。” 此后,刘强东的一系列动作,围绕在主营业务上全面提升效率、执行力和紧张感。根据财经杂志报道,京东内部甚至出现了“有高管会因为此次618战绩而决定去留”的传言;刘强东还主抓对垒阿里的服饰业务,甚至亲自跑去国外向大品牌招商;在内部宣布了提升效率的细则,甚至发了几次火。 徐雷则说,从2016年开始,各个事业部对损益明显看得比以前更重,管理者除了算大账还要算小账。 换句话说,在刘强东的主导下,京东的节奏转变为狠抓传统核心业务,强力对战阿里。 而同时,创新型的、不赚钱的业务被放弃。 京东到家就是那个不赚钱的业务。 “虽然京东App给了到家入口,但那个入口的转化率并不高。”一位京东到家前员工称。这直接加剧了到家业务的获客压力,导致满减力度大、补贴凶。 “我们获得一个新客是30块钱,京东到家获客人成本100块,因为通投不做优化。”一位O2O领域的创始人回忆说,京东到家自身也有经营粗放的问题。另一位电商从业者也称,当时京东的移动端滞后,投放策略还是偏重PC端,本该重移动端的到家,投放却随着京东大框架走,“造成错位和浪费。” 一位前京东到家员工对36氪说,京东到家团队后期也想了各种办法,但在补贴和运费成本之间始终算不过账,又没法自己向上游延伸、通过掌控货源去增加利润。最终,京东到家所有人员的劳动合同,都被转移给达达。 一名知情人士对36氪说,到2016年中时,京东到家亏损达到20多亿,营收和亏损的比率高达1:1。 O2O(京东到家)在2016年初还是京东的四大战略之一。其余三个是智能化、国际化、金融,随着刘强东重新接管业务一线,海外和智能业务并回商城,金融业务则独立分拆。 而在剥离京东到家之后,京东迅速在2016年二季度基于Non-GAAP实现扭亏。 尴尬的是,京东放弃的京东到家、O2O,正是新零售的雏形。在京东出售之时,阿里却在大举买入。如今,新零售领域里最有实力的玩家是阿里巴巴和美团,争夺从送外卖、送生鲜到送一切的“线下亚马逊”市场。 美团今日上市,市值大约4000亿港币(相当于510亿美元),超过京东。 京东的基因 在商业模式上,京东本身有局限性:作为零售公司,京东的毛利不高,这让它对创新和亏损的容忍度天然更小。 即使从早期低毛利的3C品类,向高毛利品类扩张,增加了开放平台佣金和广告收入后,京东毛利率从七年前的5%,提升到2018年Q2的13.5%,但也远低于阿里巴巴这样的互联网公司——同期阿里毛利率为50.7%。 “阿里的业务非常多元化,哪怕它的毛利下一个点,也影响不大。而京东体量小、利润率低,一旦追求盈利,就没有亏损空间了。”一位前京东高层人士说。 但京东历史上并不忌惮亏损,包括让业界侧目的大规模物流建设,在家电上与苏宁国美开战,在图书上0利润扫荡当当。京东正是靠一项项巨亏建立了自己的壁垒。 即使到今天,它在物流上的大笔投入,也依然会被质疑:过去两年,京东的仓储面积增加了两倍,物流收入同比三位数增长,但二级市场机构认为这个高投入、低毛利的模式不够性感。 这使得大家一度拿京东与亚马逊对比,不仅因为亚马逊也从毛利极低的B2C零售电商业务起步,也因为两家公司都不惮于巨亏。 但正如亚马逊巨额投入背后是贝索斯的意志一样,京东这些战略性巨亏背后,都是刘强东个人的强烈意志和决心。换句话说,一旦刘强东不支持,京东很难下决心做一项亏损巨大的业务。 现在的京东,相比十年前刘强东力排众议、以惊人的勇气自建物流、向全品类扩张时,已经变大了很多:团队人数从1500人扩大到17万人,涨了一百倍。此时的刘强东是否还能洞察一切? 腾讯产生微信、阿里产生钉钉,靠的是内部赛马和自下而上的创新。变大后的京东是不是也能走这条路? 京东组织架构图,36氪根据公开资料整理 外界对于刘强东用人的特点有着高度统一的评价:能干活、能战斗。 追求效率和强执行,这首先是零售行业的特点——讲究组织链条的严丝合缝。其次,来自刘本人超强的业务素质和管理权威,再自上而下传导,深入京东的组织基因。它在业务层面表现为奖勤罚懒、执行为先。在价值观层面则推崇正道成功。“京东只有一种价值观。”一位京东前员工说。 一位熟悉海外业务的京东前员工告诉36氪,京东印尼站中台从开发到上线只花了60天,而这需要跨四个地区、20多个部门的协作,难度相当于再造一个线上京东;日常的微信里工作群里,若领导发出某项指示,下属会列队回复“收到”,这让他感觉到京东是一家令行禁止、“有凝聚力”的公司。 “安全感”也是一线员工对京东的惯常描述。“公司解决衣食住行,商家促销活动天天有,感觉像个大国企,”一名京东前员工说,“如果安心做个螺丝钉,还是挺能在京东待下去的。” 但另一位随着易迅并入京东的前员工则认为,京东的文化比起腾讯“让人觉得压抑”——他参加过一些老板坐着、员工围站在会议室里的早会,并亲眼过目睹某商城高管站在一位新入职员工背后默默观察数分钟。 侯毅的离开可能是京东文化特征的另一个佐证。京东内部对侯毅的评价是,脑洞很大,声音很大,但执行力不强。但换到阿里巴巴的语境,“脑洞大”是个褒义词。 “京东的文化是领导带着你干,而阿里的文化是领导’忽悠’你干。”一家大家电品牌的前电商负责人对36氪说。 京东也鼓励内部创新,但更多是对业务流程改进的“微创新”。比如,如何让物流减少一个环节,提高几秒。 一旦创新脱离主业,京东创新的成功概率就会大大降低。比如京东智能一度作为独立子公司单独发展,时任京东智能负责人的老将王振辉也承认,最终结果“自己并不满意”。京东智能以并回商城告终。 换句话说,京东可能是一架有战斗力的零售机器,但倘若想要有大的创新,却很难寄希望于这个组织能“自下而上”、靠普通的员工和管理层。 京东成与不成,还是高度系于刘强东这个掌握80%投票权、在内部拥有至高权威的创始人身上。 亚马逊做Kindle、AWS云服务、Echo,都来自于创始人贝索斯的推动和兴趣,正如是马斯克对太空和火箭感兴趣才做了SpaceX,而不是靠特斯拉内部的下层创新。 而刘强东的兴趣,近年似乎难以寻觅。在新闻里,你可以看到他衣锦还乡,携娇妻同游,热心社会公益。 但在商业层面上,近年刘强东却甚少发声,除了少有的两项:去年他曾撰文写“积木型组织”,讨论部门之间如何能快速耦合;此外,他希望京东转型为技术公司,技术主要表现在无人机、无人仓储和配送上。 今天,京东的挑战不是能不能活下去——它毛利已经上升,而履约成本从两年前的8.4%收窄到现在的6.7%——即使仅仅靠着面向已有的3亿用户不断做优化,提供更多的商品和服务,都足以继续支撑上万亿的年交易额。 它的挑战,在于这个曾经被嘲讽和看不懂的挑战者,不再是挑战者。 京东着急了 面对这一切,京东也着急了。 在京东第二季度财报后的高管会议,且参与拼购的第三方平台商家占比由一季度的16%上升到40%。京东官方还称,8月拼购新用户占比京东大盘接近28%,且超过62%来自三到六线城市。这意味着拉新和下沉是现阶段拼购的核心目标。 这也滋生了一些为冲量而作假的个案。36氪获得的一份资料显示,有人打出“京东免单节”的旗号,吸引潜在用户来购买拼购商品,许诺可以“返款”。从“刷单”指南中不难推测,作假者希望避开京东内部的防刷单风控,并将订单伪造成从微信获取的新客订单。 36氪获得的爆料 一度被抛弃的京东到家,现在也被京东重新捡了起来。今年8月,达达-京东到家宣布完成5亿美金融资,京东增持,意在将其作为连接线下海量商家的抓手。 京东高级副总裁、商城大快消事业群总裁王笑松直管7 fresh,他9月初对36氪坦言目前的开店速度“不是有点慢,而是太慢了”,但今年会努力完成几十个店的目标。而两天前,京东宣布与保利、大悦城等16家地产商进行项目落地签约,启动几大一线城市的开店进程。 后发制人也是一种可能性,比如后发的美团就曾赶上过饿了么。 但后发制人要拼战斗力。美团是一支老练的连续创业者团队,带着一只已经锻炼考验过的地推铁军,对战一只学生创业的年轻团队。而在拼团和新零售战场,拼多多、美团和阿里巴巴这几个对手中,没有弱者。 (感谢零售老板内参万德乾对本文贡献) http://dlvr.it/QknXW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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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享单车冰火两重天:关门大吉还是世界级线下流量入口? 支付宝刚出现时只是淘宝买家和卖家之间的交易保证平台,14年之后它成为了一个独立的金融巨头;小米一直卖各种不挣钱的“零碎”,6年之后人们才发现雷军在下一盘物联网生态链的大棋;共享单车在当下只是在短途出行代步工具,但几年之后它会成为什么? 上个月,小蓝单车被曝解散,遣散大部分员工,这是今年公开的第六家倒闭的单车品牌,国内共享单车行业形势与年中时“彩虹大战”的盛况形成了鲜明对比。 但在海外市场,却是另一番景象。12月7日,ofo宣布进入法国巴黎,至此ofo已经进入了全球20个国家,这说明行业洗牌于共享单车头部企业来讲,似乎并没有产生根本性影响。更关键的是,随着跟风者陆续倒掉,三四线城市及海外增量市场扩大,行业局势更加明朗。 洗牌意味着被资本索催生的泡沫正在被挤出,最终剩下的共享单车们,将会从野蛮发展期进入一个深耕场景的阶段。而在这种日趋理性的行业走向之中,共享单车们也终于到了露出真身,展现真正商业价值的时刻。 行业洗牌:残酷与奇妙并存 很多人怀疑共享单车的增长很快会触及天花板,但随着小玩家退场,三四线城市的市场空间被释放,从这个角度出发,共享单车洗牌,反而为ofo或摩拜进入这一市场排除了阻碍。这正是市场竞争的奇妙和残酷之处。 现在两个行业巨头的竞争焦点,是在一二线城市的核心战场,而未来,三四线城市及海外市场仍有可扩展的空间。 增加市场不仅意味着资产体量和现金流的增加,更重要的是共享单车作为载体,将与其绑定的场景下沉至三四线城市,甚至落地海外。从本质上讲,场景才是共享单车的核心,也是共享单车风口能维持近2年时间的原因,并且共享单车发展到现在,已经不能够单纯地将其看作是孤立的单车行业,它和其它业务的结合正在创造新的商业场景。 举个简单的例子来讲,银行等机构接入ofo小黄车,可以为其打造一种全新的积分兑换解决方案,将日渐沦为鸡肋的积分转化为日常的押金和骑行费用。至于电商,利用共享单车骑行发放优惠券,也不失为一种消费刺激。 总而言之,“共享单车+”本质上是试图以某一业务为切入点,构建成一个稳定的用户群体,在这基础上形成一个平台,然后围绕平台形成生态圈。并且在营销层面的效应,共享单车已经证实了其更深的商业价值。 共享单车场景 成海外移动支付市场“黑天鹅” 随着共享单车出海步伐的加速,场景也在向海外延伸。在这个过程中,我国的移动支付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其实我国移动支付的海外版图从未停止过扩张,只是布局多年,推广的主要助力依旧还是电商,虽说在俄罗斯等电商平台初步被认可的地区,获得了相应的支付市场,但在欧美发达国家,移动支付的推广并没有想象的乐观。 而且比较尴尬的一点是,尽管移动支付平台已支持美元、港元、英镑、欧元等几十种外币结算,还在30多个国家和地区,接入海外几乎所有吃喝玩乐的消费场景,但推动移动支付使用频率提高的还是强大的大陆游客,这点不得不服国内消费能力的旺盛。 造成这种现状的原因有很多,比如PayPal、Apple Pay的全球化路线比我国移动支付早得多,这两者在国际上的认可度也更高一些。不过最关键的是,国外消费者对移动支付总是兴趣恹恹。比如美国,虽说PayPal、Apple Pay在该市场占绝对优势,但其移动支付的规模远不及中国,2017年9月道琼斯通讯社数据显示,中国移动支付规模是美国的90倍。 在这种情况下,同样在海外不断扩张的共享单车,或许是帮助移动支付拓展的最佳载体。 共享单车、移动支付海外倍数效应或将显现 其实国内移动支付巨头从未停止过海外的布局,据了解,目前在新兴国家苹果和谷歌应用市场榜单中,中国公司比重最高,这也显示了中国互联网巨头国际化的决心。以阿里为例,其先后在印度、韩国投资Paytm、Kakao Pay等当地支付公司,在印尼等国家投资Lazada等当地电商平台,试图打造购物场景与支付闭环。 相比于资本,共享单车是一个更容易被当地人所接受的、四两拨千斤的手段。一方面,共享单车的推广方式主要依靠线下地推和用户自然扫码,可以绕开Google、Facebook和其它线上渠道。而另一方面就是共享单车的规模效应明显。 在米兰,ofo每辆车日均单达到17单,随着单车投放数量增多,服务的用户将是成倍增长的。利用共享单车的骑行服务,为国外消费者创造初次使用中国移动支付App的机会,这样一些挂着二维码优惠的海外商超,就更具有吸引力。 像ofo除了累计50个国家的进入市场,在当地的反响也相当不错。有数据显示,截止到目前ofo在新加坡的日订单量已经超过10万,海外累计订单量超千万次。而且最为关键的一个数据,是ofo根据帐号所绑定的手机统计,海外订单中99%均来自当地用户,而非中国的出境游客。这对于出征海外的移动支付来说,无异于是一个巨大的突破口。 总的来说,所谓共享单车洗牌期,其实更多的是对资本催熟市场的一种纠正,而更深的商业潜力,在行业稳定后将会有更多的挖掘机会。 当前,共享单车还只是一辆辆普通自行车,未来他会不会成为世界级的全新线下流量入口,一切还是未知数。 歪道道,独立撰稿人,互联网与科技圈深度观察者。同名微信公众号:歪道道(wddtalk)。谢绝未保留作者相关信息的任何形式的转载。 版权声明 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百度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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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业计划书需要展示的核心,个人觉得是两个字:潜力。当然这有点废话,潜力有很多种(稳定增长的潜力、爆发式增长的潜力、建立高壁垒的潜力、或者能够做高估值吸引投资的潜力....)
1. 商业计划书撰写“套路”
所谓套路其实就是BP撰写的框架,或者说故事逻辑,这个其实很容易找了。曾几何时,见到众多商业计划书,上来就是“投资亮点”,bling bling的;然后是“市场分析”,构建一个宏大的世界;紧接着“商业模式”,让人感觉在下一盘大棋;之后“竞品分析”,他们都不如我.......
首先要承认,良好的框架让商业计划书思路非常清晰,阅读起来也很顺畅,这个没有任何问题,只不过看多了之后会发现,其实商业计划书成功的核心并不在这里,陷入框架太深,反而容易自说自话,甚至像是写给客户的介绍、又或者给债主的保证书。
其实不如站在投资人的角度去写,把投资人当作创业的伙伴之一。
2. 投资人审阅商业计划书的“套路”
那回到问题的核心,投资人读商业计划书的思路是什么?
投资人通过阅读商业计划书进行项目初步判断,就是一个将信息组合整理,与自己的关注点相契合的过程。
关注点一:行业特征
行业特征是通过对市场和行业的分析总结出来的,市场需求、竞争程度等等信息都与这个关注点相关联,抛开复杂的分析模型不说,把最重要的归纳一下:
(1)市场规模和容量:“小池塘里不会有大鱼”,公司的成长空间和机构的投资回报都依赖于目标市场有多大。举例来说,一般在消费品行业,领先的公司市场份额会占到20%左右(互联网行业头部占有率会更高),因此专注在这个市场的项目,其天花板有多高是可以估算出来的。
曾经接触过一个国产中高端耳机项目,有核心技术、生产线也不错,但是在中国1000~3000元的耳机市场规模只有150亿,而且又有很多强势的竞争者,哪怕这个品牌做到10%的市场占有率,也只是15亿,在利润一再被压榨的消费电子行业,前景堪忧。不过,即使你的目标市场有点小,你也可以通过扩展sku的规划,提高自己的天花板。
(2)市场的成长性:仅仅有市场规模是不行的,市场是否有持续成长的空间同样重要,结合相关数据以及市场生命周期进行分析,比较容易得出结论。当然,这只是常规的分析,你还要看这个市场是否可以形成一个占有率较高的参与者,这点很重要,比如同城货运行业是一个万亿级的市场,成长也快,但是非常的离散,行业第一的市场占有率可能仅有3%~5%,因此在这个市场是很难做大的。不过另一个角度去想,高度离散的行业,更需要颠覆性的技术手段和模式进行整合,如果可以做到,那前景非常之大。
(3)行业结构分析:行业结构是产生壁垒的核心,这里涉及资本结构、竞争结构、供应链体系等等,最终是为了理解行业是否可以产生足够的壁垒,以及结构上是否让公司具有持续增长性。
比如生活小电器行业,供应链生产能力的提升,以及消费升级的到来,让生活小电器的需求增长迅速,市场规模大、成长迅速,但是从行业结构上,上游依赖于供应链,下游依赖于渠道,同时,小米(米家)和网易严选的强势介入,让很多品牌寸步难行,只能选择抱大腿。
行业结构分析的模型,波特给了我们非常经典的方法---守护神咒语额.....是波特五力。
关注点二:商业模式和前景预估
根据企业的商业模式预测其前景是投资人的基本能力,也是很关键的投资驱动因素。商业模式之于公司发展前景的影响,最主要的是核心竞争力。
在这里要重点提出,不要试图用简单的一句话来说清楚自己的核心竞争力,比如“我们的核心竞争力是有500强客户”、“我们的核心竞争力是成本控制”....大客户资源、成本优势固然可以作为核心竞争力,但是在商业计划书里,要进行有力的展示和说明,进而让投资人明白、理解、甚至自己得出你要说的核心竞争力。
简单说,商业模式要体现以下几点:目标客户;提供的价值;盈利模式;竞争优势。
关注点三:公司团队
投资行业经常有“投资就是投人”的说法,并且被很多投资人作为重点关注的因素。并且越是资深的投资人,越是认同这一点,可能见过很多项目占据了有利的赛道,却因为管理团队的问题最终折戟沉沙,因此,帮助项目组建团队,也是很多机构投后管理的第一要务。
总的来说,越是早期的项目,团队的影响越大,因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确定性非常多。至于投资人喜欢的团队属性,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风格。有的喜欢海外背景的、有的喜欢经验丰富的、有的喜欢安稳踏实的、有的喜欢不按常理出牌的、有的喜欢颜值高的......如果说共性的话,对于自己创业项目的坚持与认可,是投资人都喜欢的要素。
关注点四:运营数据&财务数据
有经验的投资人非常关注数据,并且善于从数据中对企业作出判断,在后期也会对相关数据进行很深入的调查。
不过创业公司的数据相对简单,没有那么复杂,当然一定要给出真实的数据,如果有些数据并没有那么好看,可以在商业计划书中给出一些合理的解释。
运营数据因项目而异,在财务数据层面,投资人比较关注的首先是利润,利润也代表着企业的盈利能力,暂时亏损的创业项目很正常,主要是要让投资人看到盈利的可能性。如果项目处于负利状态,一定要在商业计划书中体现出未来通过如何发展、优化成本等方式来实现盈利。
另一个比较重要的是企业资产的流动性,资产的流动才能带来盈利,也直接证明企业的营销能力和竞争力,落实到报表上,就是重点关注现金流的情况。
当然,审阅数据的时候整体性很重要,曾经接触过一家B2B垂直电商平台的项目,现金流非常不错,但是却一直亏损,甚至随着交易量的增加而亏损更加严重,呈现出“规模不经济”的现象,企业的解释固然是通过免费和补贴抢市场,未来有了用户量再增加佣金或者自营产品,似乎很符合互联网平台发展的策略。但是再深入分析,会发现其收入的70%来自四家大的采购方,其本身就有很牢固的传统供应渠道,因此想改变免费的模式实属不易。
关注点五:投资收益和风险评估
投资人会根据对项目的理解,进行这方面的评估,在商业计划书里,有一些信息对投资人做收益和风险评估至关重要:融资规模和估值、股权结构、资金的用途。
估值当然非常重要,而且创业者与投资方在估值上的博弈一直到确定投资前都会存在,接触过许多创业者不知道如何合理估值,创业公司不同于Pre-IPO的企业,没有那么多数据作为估值依据,个人也在探索,以后也许会总结一篇关于估值的文章。
之所以叫“风险投资”,因为这项工作的风险确实很大,投资人都会比较悲观的看企业未来,悲观不是指不看好企业的前景,而是有充分的风险意识,有时候一个小小的变数,就会导致投资的失败。在商业计划书中,也可以主动提出一些风险,至少代表了创业者的风险意识以及在这层面的思考,不过既然提出了风险,就要有相应的风险控制方案,风险意识+解决方案,会让投资人感到更加的放心。
就先总结这么多,再概括一下五个关注点:
关注点一:行业特征
关注点二:商业模式和前景预估
关注点三:公司团队
关注点四:运营数据&财务数据
关注点五:投资收益和风险评估
最后加一句:商业计划书一定要真诚可信,把投资人当作自己的合作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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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知乎 www.zhihu.com 作者:飞行公路 【知乎日报】千万用户的选择,做朋友圈里的新鲜事分享大牛。 点击下载 此问题还有 47 个回答,查看全部。 延伸阅读: 如何写好商业策划书,有书籍可以推荐吗? 融资写商业计划书 (BP) 有哪些注意事项? From 知乎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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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乎 | 中国社会最新的阶层划分模型
作者:生无来
1级:对全国整体局势具有较强的影响力,对国内重要区域(省级)或重要行业有较强的控制能力。以在任、退休的国级官员、大财阀(多为海外控股)等为代表。是国内整体博弈的棋手,可以在某些方向上代表国家态度。
2级:对于国策具有一定的影响力,能够对1级产生一定的影响,对国内重要区域(省)或重要行业有较强的影响力。以在任、退休的重要省部级干部、大财阀、学界大专家(国家智囊)、重要行业的大龙头等为代表。是国内博弈的重要棋子,区域(领域)博弈的棋手。
3级:对于国内重要区域(省)或重要行业有一定的影响力,对于普通地区(市)或普通行业有较强的影响力,对于涉及自身的事情对1级有建议的能力。以一般省部、副省部、重要的厅局级、学界大专家、大型央企事业单位高校一二把手、中等财阀、普通行业龙头等为代表。是国内博弈的主要棋子,区域博弈的重要棋子,局部博弈的棋手。
——1—3级是中国的上层社会。马云、马化腾、王健林、李彦宏等为2-3级成员,算作体制外的巅峰。
4级:对于普通地区或普通行业有一定的影响。以一般地厅级、重要县处级、学界专家(院士、大牛教授等)、大国企事业单位高校一二把手、大腕级明星、知名作家、顶级经理人、大中企业主、区域行业龙头等为主。比如惠普谷歌大中国区总裁、陈光标、李开复、陈道明、冯小刚等就是体制外本级的顶峰。是局部博弈的主要棋子。
5级:影响力较小或无影响力,某些可作为局部博弈的普通棋子,单纯的财富积累最高就到本级,生活较舒适,维持生活现状较为轻松,对于生活中的重大意外有较强的抵抗能力(重大伤病、经济危机等)。以普通处级副处级或实权科级干部、教授、中小企业主、中等职业经理人、普通明星、小有名气的医生律师工程师等为主。从本级开始,不同城市的标准开始有所差异。在生活的城市有多套房产(有房租收入)且无贷款的房主也属于该城市的本级。
6级:生活轻松,经济自由,有少许压力,对于生活中重大意外(重大伤病、经济危机等)有一定的抵御能力。以普通公务员、事业单位人员、国企正式职工、普通自由职业者、一般医生律师工程师、个体户等为主;名牌大学生研究生毕业后多在这个层次。
—-4-6级是中国的中层社会,分别是高中低端中产阶级,资质平凡的普通人通过努力最多定格在第5级。
7级:生活普通,有较大的生活压力,对于生活中较大意外(重大伤病、经济危机等)没有抵御能力,极易跌入温饱线。以普通企业工人、普通公司职员、小个体户、城市外来务工人员、富裕农民等为主。
8级:能够维持家庭生存,对于父母及自身养老、子女教育需要依靠国家保障。以血汗工厂工人、城市外来务工人员、普通农民等为主。
9级:生存很难得到保障。以城市底层失业人口(流浪/拾荒/乞讨/卖艺者)、偏远贫困山区农民等为主。
—-7-9级是中国社会的下层社会。
既然说到这个九个阶层的划分,我必须得再延伸下: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即使在同一级别,体制内与体制外不仅仅社会地位有很大差别,在其他政治、经济等各个层面也差别甚大。
毫无疑问,1—3级是上层,是统治阶层,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是可以从经济发展中切下最大蛋糕的阶层。而4—6级大致属于中产阶级。他们可以分享经济发展的成果,但是比例很小。其中,5级是可以分享经济成果的最低阶层。很自然,6—9就是贡献青春和劳动价值的人啦。尤其是7—8级,基本没有上升空间,在社会上也就混口饭吃,是绝对数量最大的一个人群。由于这个人群无法向上流动,只能向下流动,但是向下流动,只能流到9级,而9级数量过大则会影响社会稳定,不要问为什么,想想陈水总,你就啥都明白了。
过去20年的历史表明,在现有的体制下,财富再分配方式只能在4、5、6与7、8之间展开,比如,提高最低工资标准,就是把4、5、6级的蛋糕分配一部分给7、8。至于1-3任何时候都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指望从1-3中切蛋糕来分配给4-6或者7-8是不可能的——所以,在任何时候,我对实质性的减税不报任何希望。至于印钞就更好玩了,这是1-3级无条件对4-8级剪羊毛。
而社会阶层的固化,是金字塔结构的另一个重要的特征。在这样的社会结构里,个人奋斗远远不如人脉更重要。有一个好爹当然是最理想的,如果没有,靠钻营、靠献身——或者说“我不要脸了”,也有机会获得层面更高的人提携。无数事实证明,层面更高的人士提携比个人奋斗更容易爬到更高的阶层。5-6级如果有4级体制内或者3级以上的人提携,很容易到达4级。7-8级如果有4级以上的人提携,也很容易到达5-6级。总体上来说,7-8阶层是没有希望的阶层,即使有个什么机遇,他们也没有人脉和资金来把握这个机遇。而9级是这个社会最悲惨的阶层,这个阶层没有任何福利,收入很低甚至为0,如果在城市只能啃老,在农村只能苟延残喘。
请对照一下,看看你自己目前隶属于哪一级;通过努力,将来有希望上升到哪一级;遭遇失业,不幸会下降到哪一级。想清楚了,或许能更好地帮助自己做好各种人生规划,包括职业、理财与保险。
那么,这样的金子塔结构怎么保持稳定呢?最基本的统治模式就是:保、拉、压、控、放。
1-3级的利益是保,否则统治阶级内部就要分裂,团结是第一位的。第4级是拉。社会精英要拉拢,因为他们有一定的影响力也掌握了一定的资源,为了稳定,这个阶层都得进人大、政协,有什么诉求“内部协商”。5—6级是压。普通人比较优秀者一般到这个位置几乎就是天花板了,社会几乎没有给予他们提供更多的上升空间,对于这些阶层创造财富的热情以及上升的欲望,得到的是沉重的压制——每当这些阶层积累一定的财富时,新的政策或者游戏规则出台,积累的财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切走了。7—8级是控。所谓的控就是一方面是有保有打,另一方面就是控制流动。7—8级没有上升空间,在社会上也就混口饭吃,是绝对数量最大的一个人群。由于这个人群无法向上流动,只能向下流动,但是向下流动到9级——9级数量过大会影响社会稳定。所以一定要控制流动——怎么控制?宏观经济政策上包括著名的“保增长、控通涨”,包括提高最低工资标准、强制社保(从4、5、6级的财富中切下一块分配给8-9级),除了胡萝卜也有大棒——从城管到暴力机关,对抗与冲突的事件基本都在这个阶层。9级是放。放是放弃的意思。这个阶层只有在过年过节,才有可能得到官员作秀的一点点可怜的慰问品。
这种统治模式在经济基本面不出大问题的情况下是有益于社会稳定的——即使这个社会充斥着腐败、不公正也不会出现大的问题。这种成熟的模式即使是一个强势的人物也不能轻易改变。
比如西红柿,他试图创造另一种模式——即打压第4级,然后将第4级的财富分配给8-9级。虽然他在普通民众中获得很高的支持度。但是,他忽略了4级的能量——他们可是与上层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者也可以认为他们是上层在这个阶层的利益代言人。最后,强势的西红柿也只能悲催了。
这里必须强调的是,财富再分配只能在4、5、6与7、8之间展开,1-3级是不会动的,甚至在4、5、6中体制内人士也不会动他们的利益(这也是要增加一个体制轴的原因)。比如,提高最低工资标准,就是把4、5、6级的蛋糕分配一部分给7、8,强制社保,不仅是把4、5、6级的蛋糕分配一部分给7、8,还要多切一块分配给4、5、6中的体制内。这些手段一方面是安抚7、8,防止7、8流动到9,另一方面就是压制5、6。至于印钞就更好玩了,这是1-3级无条件对4-8级剪羊毛——当然,也会拿出一小部分来给7-8,比如,提高退休职工工资标准。 说说法律。
毫无疑问,法律是为统治阶层服务的,具体的说就是为1—3服务,这个服务的边缘就是第4级以及5级中的体制内,法律的鸿沟在4-5之间。当不涉及1-4级时,法律是相对公正的,也受到舆论较大的影响——具体参见吴虹飞案。特别要强调的是,在4级以上特别是1-3级的纠纷,都不会通过法律解决——因为上层都明白,那玩意就是骗4级以下的老百姓。上层的纠纷是实力对比喝讲茶,这个层面讲法律传出去是要被笑话的。
至于所有P民们寄予厚望的改革,公报大家都可以看,就是继续小心地骑自行车,绝对没有赶紧换成汽车的意思。如果有什么病,吃点药是必须的,但最好是不打针,至于做手术,那就别想了。
因为1-3要的是维稳,4级改革的欲望也很低。5-6阶层是创业和改革热情最高的阶层,但绝对没有话语权。
知道GDP为什么要保8吗?保增长保就业,真正的原因是要保证第8级的人群不能掉进第9级。哈哈。现在这个目标调整为7.5——意思就是至少要保证8级中有一半的人不掉进9。至于底限是7,意思是如果保不住8级,也不允许7级掉入9。
说到底,最受关注的还是7-8啊,如果真有啥大动作,估计也就是4-6级买单。
下面谈谈各个阶层复杂的心态。
1-3无疑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这个阶层另一个特点就是利益可以世袭——只要社会保持稳定,他们的子子孙孙就可以稳定的待在这个阶层继续成为最大的既得利益者。所以,这个阶层最讨厌变化,最喜欢的就是稳定。所以,即使在体制内,政绩什么的都可以排在后面——维稳才是真正的一票否决。在这个意义上至上而下真正的改革出现的可能性很小,除非有一个政治人物同时具备2点特征:第一,他能超越自己与家族的利益;第二,他能找到同类的伙伴能冲破强大的既得利益者束缚。在和平时期,我对出现这样的人物几乎不抱任何希望,在动荡时期出现这样的人物倒有可能,但是更大的可能就是他是一个极右的野心家——这对整个民族几乎是最差的选项。
4级改革的欲望很低——如果不是没有的话。因为他们本身也是既得利益阶层,而且与上层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更重要的是,他们能够成为4级也与这些“千丝万缕的联系”脱不了干系。他们关心宏观政策的走向,但是他们更相信体制朋友给的内幕消息。从整个阶层而言,他们是比较稳定而且安全的——前提是没有成为同级体制内或者更高阶层的对立面,否则他们掌握的财富就成了别人眼中的最丰盛的蛋糕。典型的例子参考曾远志案件。在复杂的政治斗争中,这个阶层的体制外部分人最容易成为牺牲品——与权力结合固然是发财的捷径,但同时也怀抱炸弹。所以,这个阶层的人士一般在政治上都非常谨慎——在商言商,不谈政治——比较典型的例子如马云、柳传志。在这个意义上,王石、任志强才是令人钦佩的。基于上述原因,这个阶层的人是最没安全感的,所以,也是移民比例最高的人群。
5-6阶层是创业热情最高的阶层。他们没有与上层“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有靠分析宏观形势与政策来寻找机遇。他们想打破天花板所以也有很强的改革愿望。但是现实的犬儒主义使这些阶层大多数人选择观望——顶多是在言论上呼吁。他们一方面羡慕4级以上阶层的生活,另一方面在更低阶层中找到优越感,这种复杂的情绪让这些阶层的人群充斥着一种浮躁的心态。需要强调的是律师这个人群,4、5、6阶层都有,但是改革的欲望更强烈甚至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能行动起来的人群。其更本的原因就在于,只有改革至少是司法独立,律师才能获得更大的发展——在司法不公正或者腐败的的情况下,律师生存的空间只会越来越狭窄。所以律师为社会公正、司法公正的呼吁与行动更大意义上是为自己的命运做抗争。
7-8阶层是最没有希望的阶层。他们没有上升的空间,没有人脉、积蓄很少甚至没有。他们可能一辈子都在为一套房子在奋斗。他们不关心宏观经济形势与政策——因为这些与他们无关。即使有个什么机遇,他们也没有任何资源(人脉、资金)来把握这个机遇。最不公平的是——他们���乎没有任何福利来保障自己的基本生活。他们没有安全感——事实上每当经济低迷或者恶化,他们有很大一部分将跌到最悲惨的9级。他们渴望一夜暴富——买彩票是少数可能实现他们这个愿望的途径——另一个途径就是绑大款,做二奶(比如美美同学)。在一个惟利是图的世俗社会为了财富与利益他们大多数人可以毫不犹豫的付出自己的一切——人格、尊严。他们渴望改变很多人甚至在祈求动乱——这2个阶层充满着一股暴戾之气。
9级是这个社会最悲惨的阶层。在全球还没有几个国家象这里直接将一个阶层作为弃子。权贵们可以慷慨的对外拿出大笔援助,却舍不得给予这个阶层一个铜板。这个阶层没有任何福利,收入很低甚至为0,如果在城市只能啃老,在农村只能苟延残喘。这个阶层是最不安分的阶层,如果说7—8两个阶层充满着一股暴戾之气,那么9就是直接铤而走险——80%以上的刑事案件的罪犯都来自这个阶层。
偶然看到学者资中筠女士的一段话:“一百年了,没有长进,上面还是慈禧,下面还是义和团。”这段平实的话,却说明了中国社会转型(核心是社会阶层结构转型)的失败。所谓“失败”,是指中国社会阶层当中,底层数量过于庞大,中产阶级人数占总人口比例偏少。
所谓“上面是慈禧”,大家都明白指的是政治变迁中的核心部分,即政治体制至今未发生质的变化,当权者仍然迷信政治暴力,再加上慈禧当时未曾建立的思想控制体系。“下面是义和团”,表面上看,是指毛左及社会底层日益显化的暴力倾向。但由于这种暴力倾向源自社会成员的失败感,源于占人口至少60%左右的中国人未能搭上盛世列车,成为社会等级金字塔底座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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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团吞并摩拜,和6个月的共享单车僵局 | 深氪
采写| 杨林 杨轩 刘旌 陈之琰 编辑| 杨轩李洋 A面——摩拜:不甘心与下定决心 在2018年4月3日——摩拜的命运审判日——直到这一天到来之前,摩拜CEO王晓峰一直没有停止找钱。 从去年年底开始,他把最大的精力耗费在融资上,国内国外的跑,仅投资机构推荐给他见的大型海外基金就不下十个,但每次都空手而归。 希望在一点点破灭。一名摩拜投资人对36氪回忆说,3月下旬的一天,摩拜位于上海的办公室里,王晓峰语带哽咽地对他说:“没想到在国内创业会这么难。” 那正是美团全资收购摩拜的方案快速推进之时。4月3日,摩拜单车全体股东大会上通过美团全资收购的方案,作价27亿美元,并由美团承担摩拜的债务。 直到最后一刻,事情都还存在另一个可能。除了美团,滴滴也是潜在的竞购者。华兴资本顾问业务负责人王力行对36氪说,“两条线的文件都同步在走,在最后那个时间点,两套文件都还是可以签的状态。” 由华兴分别沟通的滴滴和美团明确知道对方的存在。这两家公司近期频繁短兵相接,它们都在反复掂量摩拜对于自己及对方的价值。 其间经历了几次竞价。按照不具名摩拜投资方的说法,滴滴开出了10亿美元融资额、相当于估值45亿美元的offer。 36氪���今年2月初从数位摩拜投资方获得的信息是,美团领投摩拜10亿美元的新一轮融资几近达成。 滴滴和美团提供的融资额度相近。据《财经》报道:滴滴打算承担10亿中的6亿,口头承诺联合软银再投4亿美元;美团当时也是自己投资6亿美金,然后让摩拜自己再融4亿美元。不同在于,美团给的估值为35亿美元,低于滴滴。 两家中,滴滴原本看起来是决心较大的一家。程维本人跟摩拜团队聊过,聊得还算愉快。华兴王力行对36氪说,到最后阶段滴滴文件谈定的时间点还略早于美团。 美团创始人王兴在2月临近春节之前,转变了想法,一改之前主谈进行少数股权投资的方案,转为力推全资收购,“下定了决心”。 做这样一个决定并非易事。对美团这样一家在外卖、酒旅、打车业务上多线作战、本身毛利很薄的公司来说,更是如此。36氪采访的多位接近交易的人士都认为,王兴此举非常有“决心”,因为股权投资意味着拿出几亿美元,收购意味则着拿出几十亿美元(收购作价27亿美元,其中65%为现金,并承担摩拜约5至10亿美元的债务),并承担单车领域未来可能继续价格战而导致的不菲补贴成本。 简言之,前后两个方案对美团现金流的压力完全不同。王兴在交易后对外称,“不希望在美团和摩拜身上重演滴滴和ofo的故事。” 美团的决心,让王晓峰以及一些早期投资人颇为错愕。虽然美团早在去年就提出过并购的方案,但直到此刻,大家没有当真过。 王晓峰不愿意卖,A轮入局的愉悦资本不愿意卖,B轮和B+轮入局的熊猫资本、祥峰投资也都说自己不愿意卖,摩拜天使投资人和董事长李斌其实也不情愿。 “如果摩拜有资源能够继续独立发展,未来会有更大的空间,比如IPO。”愉悦资本刘二海事后表示自己“心情伤感”,共享单车在每天几千万高频用户的基础上,可以做打车,其他想象空间也不小,“摩拜的很多股东和我一样,都认为这个并购价格没有反映摩拜的真正价值。” 不过,被美团收购确实是摩拜在经过种种努力之后的最好选择。 王晓峰和团队做了很多尝试,它的财务顾问华兴资本也一直在帮它找钱,目光已经不局限于传统的VC、PE圈,包括海外二级市场投资机构和对冲基金。这一努力帮助摩拜在去年年底得到一轮来自海外机构的融资进账,超过1亿美元。 但摩拜需要的是大钱——它此时已经负债5至10亿美元。 作为2016年底、2017年初最大的风口上至关重要的公司,摩拜在2017年上半年的估值随着热捧一路攀升,去年6月完成E轮融资时,估值已经飚高到26亿美元。 在这样的性价比下,没有人能轻松接盘。就能力和意愿而言,也就只有美团、滴滴、软银这为数不多的几方。 而滴滴的少数股权融资offer,虽然给摩拜留出了独立发展的一线希望,但却难以取得在摩拜持有约20%股份的第一大机构股东腾讯的同意。数名摩拜投资人私下颇为直白地说,把摩拜推给美团,是“腾讯的意志”。 但是,强加意志于被投公司,这向来不是腾讯的��派。华兴资本王力行对36氪解释说,腾讯一贯的风格,对被投企业的主动战略诉求较少,对摩拜来说,支付场景已经算是诉求。但腾讯并不希望摩拜站到对立面。 在滴滴后期提出的方案中,有4亿资金来自于软银,某种意义上,腾讯会把这一举动解读为阿里的入局。滴滴和阿里在对ofo的投资上深度纠缠,推给滴滴某种程度上就是推给阿里。 3月,王晓峰加快了自救的脚步。“我感觉他3月份更忙了,似乎每天都在见投资人,在找钱,有时候回复我微信都是凌晨好几点钟了,说刚刚见完什么基金的人,我觉得他不用睡觉的。他找钱的欲望更迫切了。”上述投资人回忆说。 但王晓峰最终也没能找到滴滴或美团之外、能使得免于被收购的第三种方案。 三月末,摩拜接连紧急召开了3次董事会,讨论了“各种可能性和选项”。坐在谈判桌上的董事会成员,有5席管理团队成员,李斌1席,投资人5席,包括腾讯、华平、红杉、高瓴、愉悦。有人在会议上表达了“不开心”。但在最后一次董事会上,董事会成员全部表示同意美团的方案。随即4月3日召开全体股东大会。 “被美团收购确实是下下策”,一位早期投资方对36氪说,王晓峰私下跟投资方聊过几次美团收购怎么办,结论是“当时情况比较危险,拿不到钱,也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但这种不开心、不甘心的情绪,在最后的全体股东大会上依然表现了出来:CEO王晓峰、CTO夏一平反水投了反对票,董事长李斌弃权。 摩拜股东虽诉求各不相同,但大抵可分为两派。一派是摩拜管理团队和刘二海这样的早期投资人,他们更希望独立发展,赌一个共享单车成为滴滴式的小巨头的机会。但后期投资人在一个较高价格上进入、投入的资金绝对量也更大,他们看到了更多风险。 对此前历经6轮融资,募集约11亿美元,并且依然可能需要吃进大笔资金的摩拜来说,它的走向并不取决于CEO的意志,这也不是CEO的公司。这个过程中,摩拜股东增加至三四十名,每位参与者都投入了资金、战略资源(比如微信入口),每位股东都有权争取利益、权衡风险。 “早期投资人更愿意赌,更愿意冒险,后期投资人对风险的接受程度相对低,希望一个更有确定性、更有终极感的解决方案。”王力行对36氪说。 各种利益博弈作用下,“整件事确实是我们做过的局面最复杂的一个交易,各种因素都得考虑进去”,王力行告诉36氪。在最后一次股东会上,由于各方的利益设计太过复杂,作为财务顾问一般列席股东会的王力行,上台讲了20分钟交易结构。 博弈之下,这是一个存在即合理的结局。 无论是王兴的决心、腾讯的态度,还是投资人们看到的风险,背后都有ofo的影子。 在共享单车的棋局里,摩拜和ofo一直是相互影响、命运纠缠的关系。 B面——ofo:控制与反控制 合并原本才是最好的结局。 “摩拜、ofo合并显然对整个市场具有非常大的冲击,新公司会成为市场上重要的一极,”刘二海事后的这个说法代表了许多投资人的观点。 然而,摩拜的命运不仅不受管理团队控制,其背后力量过于多元,市场上的任何一方也已无法准确操控全局。 ofo的融资密度、金额也毫不逊色。而且除了数量众多的财务投资者外,股东中还有战略投资者的意志。 从去年第四季度开始,摩拜和它在市场上最大的竞争对手ofo曾经密集地开启了合并的谈判。很多人以为,ofo和摩拜会像当年的滴滴和快的、58和赶集一样,顺理成章地合并,结束战争、盈利。 ofo创始人戴威在接受36氪采访时也承认考虑过合并,并多次接触摩拜高层。有一段时间,王晓峰也觉得合并是个不错的选择,他多次询问身边投资方的意见,但摩拜的一名投资人告诉36氪,“我们当时建议他独立发展。” 合并虽为大局观,但在未来的公司归属权、由哪一方来主导存在颇多争议。 36氪了解到,早在去年下半年,滴滴曾牵线让ofo和摩拜的创始团队正式坐在一起商谈合并事宜。当时关于到底由谁来主导这场合并一直在ofo和摩拜中间颇有争议,最终滴滴希望合并后的新公司由自己的团队接管。这遭到ofo 与摩拜两方创始团队强烈反对。此后,阿里入局,合并渐行渐远。 当时,在摩拜的部分投资方来看,滴滴一旦从ofo的股东变为两家公司的股东,摩拜的未来想象空间也就告吹了。有摩拜投资方当时对36氪说,由于滴滴在ofo是第一大股东、具有强控制力,且有一票否决权,滴滴不可能让ofo做打车业务。而共享单车每单就收1块钱,单均交易额过低,摩拜未来必须要做打车业务,才有发展前景,而合并后被滴滴控盘,等于扼杀了这种可能性。 滴滴试图强力控制ofo,这并不假。在去年7月,滴滴高级副总裁付强、财务人员入驻ofo,就意味着滴滴已经在实质上介入了对ofo的管理。 私下,大家谈论ofo是“成也滴滴、败也滴滴”。当年,正是因为滴滴战略投资入局ofo,放弃自己做共享单车这项与自己极其紧密的业务,推动一波投资人站队ofo,帮助ofo成为了两强之一。滴滴这么做,是希望ofo为自己的战略服务,而不是来颠覆自己的。 在去年年中E轮融资后,滴滴还曾牵线软银投资ofo。据36氪从关键人物处获悉,软银方面当时在香港某酒店会议室,还曾手书投资ofo的意向。这正是滴滴管理人员入驻ofo的大背景。 ofo让滴滴入驻的管理层离开,同时引入阿里制约滴滴;滴滴则购入小蓝单车资产,自己上线打车业务——这是双方关系几近决裂的标志。 如此一来,合并希望渺茫。 摩拜的资本方们都在揣测滴滴和阿里的意图。一名接近交易的人士透露,作为ofo重要的战略股东,滴滴对这场合并的战略导向和诉求都很大,“包括它曾经派了一个管理团队入驻ofo,以及和ofo之间比较复杂的利益纠缠,这些因素我们都反复讨论过,最终成为很多投资人非常纠结的原因之一”。 在阿里正式入局前,希望双方合并的投资方们,在做最后的努力。 一名知情人士透露,除了滴滴和朱啸虎之外,腾讯和李斌都有促成合并的意向,甚至在今年元旦之后,“两家都还在谈”。 ofo的投资人、金沙江合伙人朱啸虎呼吁“ofo和摩拜合并才能盈利”,到了去年9月,他的呼吁已经变得越来越频繁。 朱啸虎彼时称,2017年年底是ofo和摩拜合并的最好时机。如果不合并,就要继续融资打仗,创始团队的股份一旦被稀释超过50%,就没什么实际意义。 摩拜也有投资方希望做最后的推动。去年12月,愉悦刘二海接受36氪专访时,就主动谈起,自己“对ofo、摩拜两家单车公司合并持开放态度”。 但这些推动最终未有成效,摩拜的众多股东们不仅在权衡滴滴的态度,也在权衡阿里的态度。 阿里(蚂蚁金服)重金扶持hellobike的消息也让很多投资人怀疑,即使是把ofo和摩拜合并了,也不会立刻结束激烈的战争。部分股东认为,通过合并来独占市场、盈利的其实并不可能。 这就是投资人们看到的“风险”。 当阿里向ofo提供17.6亿贷款,并进行8.66亿美金的E2-1轮投资的消息传来,王晓峰显得极其沮丧。“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经常情绪不高涨,话也变少了,对融资的需求也明显更迫切了”,上述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投资人说。 36氪了解到,目前虽然滴滴依旧是ofo的第一大机构股东,不过随着融资的一轮轮注入,阿里已经以超过16%的比例称为ofo第二大机构股东。 就这样,摩拜错过了与ofo合并的最佳时机。 一度积极呼吁合并的朱啸虎在去年年底将股份分别出售给阿里巴巴和滴滴,正式退出ofo董事会,这也削弱了合并的可能性。有知情人士称,朱啸虎大概从这次交易中套现了约3亿美金。 阿里则继续加持ofo。2018年2月,ofo通过股权与债券并行的方式获得了阿里领投的8.66亿美元,阿里得以进入ofo董事会。 战局愈发复杂且扑朔迷离。近期hellobike传出将有新一轮融资,蚂蚁金服被曝是主要投资方。然而,有媒体披露,此前在投资ofo时,蚂蚁金服与后者签订了竞对协议(排他协议)“不能投资同类企业”。对此,蚂蚁金服与hellobike均未正面回应。 合并就此失败了。无论是阿里还是腾讯,都不愿共存于同一个董事会。 交锋:在A&T的博弈下 共享单车陷入长达6个月的僵局表明,资本推助下的公司估值过高,市场不愿再以溢价接盘。 这一商业模式最早期的拥护者朱啸虎也不得不承认,消耗战减损了价值,“再打下去已经没有意义,对双方损耗都很大。” 有投资方一度建议摩拜降低估值,以便让更多的境外资本进入,但这个建议最终被内部否决掉了,“事后看来,我们也不知道当时的这个决定是否正确,不过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没有用了。”在一名不愿意具名的投资人看来,很多境外基金不愿意投资,也体现了它们对共享单车模式一定的怀疑。 去年冬季带来的单量巨减、估值缩水,对两家年轻创始团队而言,是一场残酷练兵,这也影响了它们迅速崛起带来的生态。去年第四季度,ofo和摩拜的供应商们分别被迫减产,首先是和摩拜有合作的造车厂很难再接到大单,“摩拜方的人经常在微信上面问我们很多关于造车的问题,但是通常不会下单”,一名车厂的负责人称,摩拜后期在造车数量和成本控制上谨慎了许多。 不能以合并停止征战,这一商业模式本身也面临拷问。今日资本徐新近日在接受36氪采访时,一针见血地解释为何当初没有入局:“我们没投单车是因为账我算不过来。对用户来讲车子越多越好,但车子要被骑的次数应该是越多越好,这两头是矛盾的。” 摩拜曾考虑将业务向网约车延伸,以巩固自己的护城河。由于融资不顺,只能退而求其次,和首汽约车、嘀嗒拼车等合作开放网约车入口,并在西南地区草草试水分时租赁业务。“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没钱”,一名摩拜的投资人说,让他一直比较遗憾的是,最后摩拜也没有把网约车做起来。“这事我们考虑得有点晚了,如果去年春天美团进入打车市场的时候,我们趁着口袋里有钱,当时就开始着手布局,说不定最终的结果会不同”。 共享单车仍然是一个巨大的线下流量入口。美团吞并摩拜之后,一个新的竞争格局形成了:一方是腾讯+美团(摩拜);另一方则是阿里(hellobike)+滴滴+ofo。 这场交易最终成了阿里与腾讯的博弈。 鉴于美团与滴滴已全面交火,滴滴被迫站到了阿里的一侧——阿里和腾讯均投资了滴滴。滴滴在最终方案中拉入软银 一个证据是,据36氪获得的消息,在摩拜占股比例大约为20%的腾讯否决了滴滴对摩拜的投资方案。王力行透露,“滴滴当时也没有给出更好的方案”。在此之前,滴滴曾表现了相当的诚意,程维本人还去找摩拜的创始团队聊过。消息称,王晓峰对于拿滴滴的融资也较为纠结——毕竟它是ofo的大股东,且滴滴自己也做了共享单车品牌青桔。华兴曾经建议滴滴给出一个更好价格的收购offer,这一方案的核心在于滴滴在投资方案中,给剩下的股东一个put option(看跌期权),类似于如果一年后摩拜状况不好,股东可以把自己所持有的股份卖给滴滴,只要这个Put Option比美团的offer高一点,就很有竞争力。 “团队倾向于想独立发展,同时股东未来风险得到把控,这个offer对于投资人而言,比美团更有吸引力。”但滴滴始终没有下定决心。 另一则证据是,多位接受36氪采访的投资人透露,在4月3日的股东大会之前,摩拜前董事长李斌就已私下找过所有的摩拜股东。“他强调,摩拜接受美团收购是一个更好的结果:大小的股东都能从中获得不错的收益”,一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投资人说。需要交代的背景是,��讯参与了李斌创立的蔚来汽车的多轮融资。 “卖掉”摩拜就这样成行了。最终,在4月3日深夜的股东大会上,除了熊猫资本的李论和王晓峰、CTO夏一平外,几乎所有股东都投了赞成票。 从门庭若市到门可罗雀,不过短短数月。6个月的资本僵局,提前结束了这个未完成的创业神话。 假如不失意外,ofo也将很快来到相同的谈判桌上,只不过对面的角色从美团换做滴滴。 http://dlvr.it/QPhxk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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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防滥用行业支配地位,杜绝广告学中的观念暴力
----浅谈加多宝“二十二连败”背后的招黑体质
摘要:
成就今时今日加多宝的既可能是市场空白、差异化竞争的分羹均沾、凉茶消费的惯性导通与畅顺承接。是特定的市场生态、特殊的消费习惯与取巧的竞业格局等成就了加多宝。
任由各种观念暴力蔓延,滥用和透支行业支配地位的营销非但不美,且行之不远。光有高话题性而没有高价值导向,只会扯大旗做虎皮抑或抓住鸡毛当令箭是无法达臻广告学奥义的。资本不垂怜弱者,成长不相信眼泪,这是诡谲商界的生存法则,虽残酷却真实!唯有恪守法规律条,在商言商,善尽策略智慧,此系制胜的不二法门,除此无他。
“红罐大战”等侵蚀的又岂止是拥趸对国货精品的拳拳挚爱?何尝不是对整个凉茶业的戕害??乱象之下勿使可与洋巨头比肩争雄之民族品牌耽于甚嚣尘上,殁于搅局乱拳,乃系正道。
关键词:
广告学;观念暴力
加多宝与王老吉互撕乱掐,旷日持久,盖棺未定论,了犹未了。其间波谲云诡,阴谋伎俩迭出,策略权谋、毒招损招狠招阴招频现,无所不用其极。失利者仍奢望困兽犹斗,得势者却也未必志满意得。剧情各种高潮迭起,煞是精彩纷呈,谍战大剧亦不过如此,堪称教学经典而又甚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神仙打架,笑逐颜开的却未必不是各地卫视等媒体!不过令争斗几无悬念、呈现一边倒的局势则暴露了太多加多宝自带的招黑体质:
“得鸟者,罗之一目;一目之罗,不可得鸟。”
成就今时今日加多宝的既可能是市场空白、差异化竞争的分羹均沾、凉茶消费的惯性导通与畅顺承接,亦可能是时无英雄、竞业暗弱、集体无意识及其群氓品格、小富心态,抑或是政策法规的蛮荒空窗等,令其可恣肆游走于法令边缘,以致赢者通吃。简言之,是特定的市场生态、特殊的消费习惯与取巧的竞业格局等成就了加多宝。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所谓时势造英雄而已,岂是只有“红罐”可专美?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红罐”只是构成视觉识别系统(VI)的一部分,非核心竞争力。过度渲染和倚重“红罐”(以及新马甲“金罐”),映射的其实是广告核心理念的混沌缺位和广告诉求着力点位的偏差,予人的是产品的乏善可陈和对自身品质的怯懦,以及对受众消费心理欠缺感同身受式的精准掌握之观感。物无美恶,过则为灾。与狼共舞的年代,仰仗“红罐”包打天下的一根筋结结实实地撞了审美疲劳跟现实、法理的南墙。昨天的太阳,晒不干今天的衣裳,“红罐”纵有贪天之功,业已不能一招鲜吃遍天,如何能管保终生永世受用?时易世变,彼时鸡汤,此刻砒霜,守株待兔、刻舟求剑只会贻笑大方。
放任观念暴力,滥用和透支行业支配地位的营销行之不远
“正宗凉茶加多宝”,一篙打死一船人!什么叫正宗凉茶?其它的凉茶难道都是假冒伪劣或者说不正宗的?这等于是强行让和其正、徐其修、黄振龙、邓老凉茶们叨陪末座陪太子读书,如此神经大条口不择言样的痴人诳语,不免让常人都会尴尬症犯,又令其等作何感想?
充分竞争的非特许行业并不禁止后来者准入,这种拿大的黑社会作派注定了其如影随形导致招黑的体质!你见过正宗汽车奔驰、宝马,正宗手机诺基亚、摩托罗拉,正宗白酒茅台、五粮液云云没有?放任其恣肆宣传所谓“正宗”,其实昭示了行业无法抱团发展及其集体无意识,显露的是对同行的轻渎冒犯,充满了对孀妻弱子娘家没人式的藐视傲慢!
任由各种观念暴力蔓延,滥用和透支行业支配地位的营销非但不美,且行之不远。
三. 恶俗营销虽可吸睛,然声名狼藉恶果岂是可承受之重?
饱受诟病挞伐的烧烤烈士事件可谓是投石落屎坑——激起公愤,堪称营销史上的极大败笔,成为永难洗净的污点!恶俗营销虽可吸睛一时,然臭名昭著声名狼藉恶果之下,又岂是广告人、广告主可承受之重?
光有高话题性而没有高价值导向,只会扯大旗做虎皮抑或抓住鸡毛当令箭是无法达臻广告学奥义的。远离低趣恶俗,才可能拥抱真创意。
广告实效来自对受众的针对性,而非广告人的自诩与迷醉。更关切体悟受众消费心理和诉求,广告讯息传达力才会根到底实。具体广告实施中宜避虚就实,摒弃低俗噱头,少些靠挑战公序良俗搏出位的速成心态,打消冒渎消费者情感、尊严、品性的脑残念头,特别是要坚决杜绝贬损烈士式无厘头恶搞!崇奉品质立市,笃信花逢时发,持续提升品牌内涵,不断增加品牌美誉度,可渐次增强客户黏性。
四. 晦涩拗口长句,似为强不知以为知式的低俗撩骚
举凡历年众口传颂之广告佳作核心广告语多为琅琅上口言近旨远之凝练意赅金句,如:“滴滴香浓,意犹未尽”“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天地至爱,关怀今生”“让我们做得更好”“不走寻常路”“有巧思,无难事”等,鲜见晦涩饶舌长句。“加多宝凉茶传承王泽邦创于清朝道光年间,已逾百年历史的凉茶配方”,似此等拗口长句,基本可解读为一种强不知以为知式的低能撩骚。脱贫乍富未改草根基因,锦衣华服遮掩不了土鳖底蕴,暴发户造谱牒、野孩子认父亲的浅层心理动因于斯更是显露无疑。
五. 欠缺良才善用的遴选机制与从善如流的纳谏体系
“入其朝,不闻直言”,“反映”误作“反应”、“已日渐式微”、“假冒、伪劣产品的行为”等等一系列言不及义、不知所云的错乱表述,竟然常年挂在网站醒目位置,委实吊诡非常,足见其欠缺良才善用能者居之的人才遴选机制,同时亦昭示缺乏咨诹善道察纳雅言的企业文化与从善如流闻过则喜的悦评纳谏护佑体系。
见微知著,一叶知秋。笔者纵观其业者从文字水平至理论理念均似较为孱弱,更遑论构思绝妙思虑精巧堪称神来之笔,甚或一役功成之优异创意。企业管理过度行政化,体制、文化欠缺应有的开放包容性,创意创新乏善可陈,则偏执守成就自在情理和必然。
六. 执拗尿性罕有,脑筋不会急转弯,容易撞树上
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三国演义中司马懿云:“我与你家丞相交手数番,互有胜败,其间妙计层出不穷可算是兵家之快事。”沧海横流方尽显英雄本色,抵牾人生诚能棋逢对手,惺惺相惜,亦足可快慰平生。悖谬之思,何期能相向而行同尿一壶?君可曾见二十二连败而不思悔改乎?
脑筋不会急转弯,当然容易撞树上。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一心冒险只求自戕又岂能尽用示弱策略可解释得通?如此执拗尿性罕有其匹,其状可悯,其行可议,其智可叹!
没有人可以站在道德批判的高点上指摘,悲情絮叨、示弱营销及冒险策略或只可聒噪图快聊博同情于一时。“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激发强烈情感共鸣才能持久热络,掌握制胜之匙。在成功学被奉为圭臬的当下,公众只会更崇拜强者!草根的自我标识、强化和强烈暗示,降低了格局,加深了突破藩篱的难度。
守成有余,拓新不足,此系涉讼的心因性痼疾。故非得有刮骨疗伤、断臂求生式的勇气与魄力,斩断虐恋情丝,才能抵御抗拒隔夜旧梦的撕扯,才不会穿新鞋走老路。
如是,招黑之处颇多,不一一赘述。部分着实彰显了其人才逆淘汰、封闭守旧机制之下,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式的困厄窘境,叹之惜之。
硝烟散去,铅华洗尽,应是冷暖自知。不过终归是食得咸鱼抵得渴,范爷经典名言:经得住多大的赞美,就挨得住多深的诋毁,真是深得个中三昧。急功近利者品牌培育假手于人,终不得不啜饮自酿的苦酒;坐享其成者工于心计处处设伏却未必不是食之无味得非所愿。其间寸心得失,若只作壁上观,非利益攸关或深涉其中者,又岂能说清道明?
资本不垂怜弱者,成长不相信眼泪,这是诡谲商界的生存法则,虽残酷却真实!唯有恪守法规律条,在商言商,善尽策略智慧,此系制胜的不二法门,除此无他。同情抑或毁谤,皆不改其势。
思想一变,市场一片。开疆拓土绝非些毫“红罐”“十罐七罐”“更名”等浅层次勾连守成可蹴就。不能顺应新趋势,漠视新观念,悖离消费需求,注定会走向败颓。当“下火”“去火”等诉求业已滥觞,创新求变才是坦途,抱残守缺再作冯妇,可观性骤减。而当凉茶业只剩“红罐”和“更名”等可资炫技,坐吃老本的倦怠疲态尽显,槽内无食猪拱猪恐自是常态。
鸠占鹊巢,煮豆燃萁,莫此为甚。恶俗缠斗,龃龉互黑,无有赢家。搅屎棍子打乱仗,污糟乞人憎。“红罐大战”等侵蚀的又岂止是拥趸对国货精品的拳拳挚爱?何尝不是对整个凉茶业的戕害??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与其誉尧而非桀,不如两忘而化其道”。筚路蓝缕,殊为不易。乱象之下勿使可与洋巨头比肩争雄之民族品牌耽于甚嚣尘上,殁于搅局乱拳,乃系正道。深耕传统凉茶市场,国货当自强,愈民族愈世界,应仍是大有可为。
兄弟阋墙,外御其侮。在强调开放、融合、共享、多赢的移动互联新世代,需秉持求同存异、和而不同的理念,摒弃非白即黑非友即敌的传统两极化思维。孤芳自赏弗若同气连枝和衷共济,只有努力抱团发展,强化行业自律,才能通经活络、身心俱健。社会惰化效应只会掣肘和弱化彼此对凉茶这一本土特色饮品的深耕和振兴。
“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的至好至坏时代,“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创设、建构抑或颠覆、解构只在倏忽之间。“两个老鳖一锅汤,三个农民搞灌装”,因业内缺乏自律所导致的偶发、暗黑事件,抑或媒体的追踪报道、曝光揭丑对行业造成重创,进而触发行业危机的案例并非孤篇,亦毋庸讳言。只有打破影响自身所在饮料品类整体向好的种种不安全“魔咒”,才可能真正一骑绝尘笑到最后!相较于同业的搅局和咄咄逼人,谨防从众心理下的语言暴力和力避网络谣言对于行业的诋毁、抹黑和污名化更应该值得未雨绸缪。
不畏浮云遮望眼,宜首当杀跌止损,纾困突围,务求企稳再造辉煌。譬如务须清理、去除有致讼隐患的文案、说辞、广告语等,以免累积涉诉疲于应付;组建专门团队针对相关政策法律法规进行解读研判,提供法律咨询维权、潜在风险评估、中远期战略规划及应对不测突发事件提供策略会商等。善事利器,力避临时抱佛脚。
时穷节乃现,变则通幽。破除积弊,需先突破理念迭代的桎梏和产品升级的瓶颈。唯有透过持续满足对消费需求重新界定、引领的产品升级和创新、创意性营销,才能勇立行业之先。
“伸手摘星,即使徒劳无功,亦不致一手污泥。”稳固主业同时可聆听受众诉求及追踪新兴消费趋势,预先布局和适度拓展新的业态品类,丰富产品线,创新包装样式,满足个性化需求,谋求差异化、精细化、多元化发展,符合当下消费分层、市场细分主流,可分散、抗御市场未知风险。可先试水包装样式,开发彩罐系列:如关怀糖尿病患、肥胖人群的绿罐系列;针对女性专属的粉罐系列等。同时亦可使彼得物无所用恋无可恋,终可使之望峰息心,也好各安天命不复念想。若组合施策得当,更名及红罐换装等岂非一次肇始于塞翁失马,但安知非福的的完美蝶变?
可遍求贤达度身定制广告及广告词。应明晰产品定位、受众以及潜在适用人群,笃行品位营销,择机精准占位,重新发掘培育独特说辞,强化其与品牌的内在关联。宜巧妙借势接驳时代风口鼓点,寻求导入新的核心理念,分层阶宣导次新诉求。可多措并举,提高与媒体打交道的能力,善用各种媒体资源,整合和策略性配置多种媒介推广方式,寻求跨界思维和多重创意的优化融合,接驳时势,充分发挥协同联动效应,提升广告投放的精准性和效费比。调整优化公益事务与商业广告占比,注重公益行为的长效性,施行口碑效应与金元路线并重,讲求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精进,让口碑传颂与广告实效齐飞,可永续提升品牌好感度、美誉度、亲和力与附加值。
胸中有丘壑,自不会坐困愁城。好风凭借力,站对时代风口,踏准趋势节律,或可跳脱被逼短兵相接贴身肉搏之泥淖。
“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若得“相离之后,更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喜欢”,则实属国货之幸,国人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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