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然缘肠粉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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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ttybittyhuac · 1 year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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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 them with kindness" Wrong. CURSE OF QIN SHI HUANG
的是不我一有大在人了中到资要可以这个你会好为上来就学交也用能如文时没说他看提那问生过下请天们所多麽小想得之还电出工对都机自後子而讯站去心只家知国��很信成章何同道地发法无然但吗当於本现年前真最和新因果定意情点题其事方清科样些吧叁此位理行作经者什谢名日正华话开实再城爱与二动比高面又车力或种像应女教分手打已次长太明己路起相主关凤间呢觉该十外凰友才民系进使她着各少全两回加将感第性球式把被老公龙程论及别给听水重体做校里常东风您湾啦见解等部原月美先管区错音否啊找网乐让通入期选较四场由书它快从欢数表怎至立内合目望认几社告更版度考喜头难光买今身许弟若算记代统处完号接言政玩师字并男计谁山张党每且结改非星连哈建放直转报活设变指气研陈试西五希取神化物王战近世受义反单死任跟便空林士台却北队功必声写平影业金档片讨色容央妳向市则员兴利强白价安呵特思叫总办保花议传元求份件持万未究决投哪喔笑猫组独级走支曾标流竹兄阿室卡马共需海口门般线语命观视朋联参格黄钱修失儿住八脑板吃另换即象料录拿专远速基帮形确候装孩备歌界除南器画诉差讲类英案带久乎掉迷量引整似耶奇制边型超识虽怪飞始品运赛费梦故班权破验眼满念造军精务留服六图收舍半读愿李底约雄课答令深票达演早卖棒够黑院假曲火准百谈胜碟术推存治离易往况晚示证段导伤调团七永刚哥甚德杀怕包列概照夜排客绝软商根九切条集千落竟越待忘尽据双供称座值消产红跑嘛园附硬云游展执闻唱育斯某技唉息苦质油救效须介首助职例热毕节害击乱态嗯宝倒注停古输规福亲查复步举鱼断终轻环练印随依趣限响省局续司角简极干篇罗佛克阳武疑送拉习源免志鸟烦足馆仍低广土呀楼坏兵显率圣码众争初误楚责境野预具智压系青贵顺负魔适哇测慢怀懂史配呜味亦��迎舞恋细灌甲帝句属灵评骑宜败左追狂敢春狗际遇族群痛右康佳杨木病戏项抓徵善官护博补石尔营历只按妹里编岁择温守血领寻田养谓居异雨止跳君烂优封拜恶啥浪核聊急状陆激模攻忙良剧牛垒增维静阵抱势严词亚夫签悲密幕毒厂爽缘店吴兰睡致江宿翻香蛮警控赵冷威微坐周宗普登母络午恐套巴杂创旧辑幸剑亮述堂酒丽牌仔脚突搞父俊暴防吉礼素招草周房餐虑充府背典仁漫景绍诸琴忆援尤缺扁骂纯惜授皮松委湖诚麻置靠继判益波姐既射欲刻堆释含承退莫刘昨旁纪赶制尚艺肉律铁奏树毛罪笔彩注归弹虎卫刀皆键售块险荣播施铭罗汉赏欣升叶萤载嘿弄钟付寄鬼哦灯呆洋嘻布磁荐检派构妈蓝贴猪策纸暗巧努雷架享宣逢均担启济罢呼划伟岛歉郭训穿详沙督梅顾敌协轮略慧幻脸短鹰冲朝忍游河批混窗乡蛋季散册弃熟奖唯藏婚镜紧猜喝尊乾县伯偏偷秋层颗食淡申冠衣仅帐赞购犯敬勇洲束斗徒嘉柔绩笨拥漂狮诗围乖孤姓吸私避范抗盖祝序晓富译巨秀馀辉插察庆积愈端移宫挥爆港雪硕借帅丢括挂盘偶末厅朱凡惊货灭醒虚瑞拍遗忠志透烈银顶雅诺圆熊替休材挑侠鸡累互掌念米伴辅降豪篮洗健饭怜疯宏困址兮操临骗咧药绿尼蔡玉辛辈敏减彼街聚郎泡恨苏缩枢碰采默婆股童符抽获宇废赢肯砍钢欧届禁苍脱渐仙泪触途财箱厌籍冰涛订哭稳析杰坚桥懒贤丝露森危占茶惯尘布爸阶夏谊瓶哩惨械隐丰旅椰亡汽贝娘寒遭吹暑珍零刊邮村乃予赖摇纳烟伦尾狼浮骨杯隔洪织询振忽索惠峰席喵胡租款扰企刺芳鼠折频冒痴阴哲针伊寂嘴倚霸扬沉悔虫菜距复鼓摩郑庄副页烧弱暂剩豆探耐祖遍萧握愁龟哀发延库隆盟傻眉固秘卷搭昭宁托辩覆吵耳閒拨沈升胖丁妙残���稍媒忧销恩颜船奈映井拼屋乘京藉洞川宪拟寝塞倍户摆桌域劳赚皇逃鸿横牙拖齐农滚障搬奶乌了松戴谱酷棋吓摸额瓜役怨染迫醉锁震床闹佩牠徐尺干潮帽盛孙屁净凯撞迴损伙牵厉惑羊冬桃舰眠伍溪飘泰宋圈竞闪纵崇滑乙俗浅莲紫沟旋摄聪毁庭麦描妨勒仪陪榜板慕耀献审蟹巷谅姊逐踏岸葛卧洽寞邦藤拳阻蝎面殊凭拒池邪航驱裁翔填奥函镇丌宽颇枪遥穹啪阅锋砂恭塔贺魂睛逸旗萨丸厚斋芬革庸舒饮闭励顿仰阁孟昌访绪裕勿州阐抢扫糊宙尝菩赐赤喊盗擎劝奋慈尽污狐罚幽准兼尖彰灰番衡鲜扩毫夸炮拆监栏迟证倾郁汪纷托漏渡姑秒吾窝辆龄跌浩肥兽煞抹酸税陷谷冲杜胸甘胞诞岂辞墙凉碎晶邱逻脆喷玫娃培咱潜祥筑孔柏叭邀犹妻估荒袋径垃傲淑圾旦亿截币羽妇泥欺弦筹舍忌串伸喇耻繁廖逛劲臭鲁壮捕穷拔于丑莉糟炸坡蒙腿坦怒甜韩缓悉扯割艾胎恒玲朵泉汤猛驾幼坪巫弯胆昏鞋怡吐唐悠盾跃侵丹鑑泽薪逝彦后召吕碧晨辨植痴瑰钓轩勤珠浓悟磨剪逼玄暖躲洛症挡敝碍亨逊蜜盼姆赋彬壁缴捷乏戒憾滴桑菲嫌愉爬恼删叹抵棚摘蒋箭夕翁牲迹勉莱洁贪恰曰侨沧咖唷扣采奔泳迹涯夺抄疗署誓盃骚翼屠咪雾涉锺踢谋牺焦涵础绕俱霹坜唬氏彻吝曼寿粉廉炎祸耗炮啡肚贡鼻挖貌捐融筋云稣捡饱铃雳鸣奉燃饰绘黎卷恢瞧茫幅迪柳瑜矛吊侯玛撑薄敦挤墨琪凌侧枫嗨梯梁廷儒咬岚览兔怖稿齿狱爷迈闷乔姿踪宾家弘韵岭咦裤壳孝仇誉妮惧促驶疼凶粗耍糕仲裂吟陀赌爵哉亏锅刷旭晴蝶阔洩顽牧契轰羞拾锦逆堕夹枝瓦舟悦惹疏锐翘哎综纲扇驻屏堪弥贯愚抬喂靖狠饼凝邻擦滋坤蛙灾莎毅卒汝征赠斗抛秦辱涂披允侦欲夥朗笛劫魅钦慰荷挺矣迅禅迁鹿秤彭肩���丙鹅痕液涨巡烤贱丈趋沿滥措么扭捉碗炉脏叔秘腰漠翅余胶妥谣缸芒陵雯轨虾寸呦洒贞蜂钻厕鹤摔盒虫氛悄霖愧斜尸循俩堡旺恶叉燕津臣丧茂椅缠刑脉杉泊撒递疲杆趁欠盈晃蛇牡慎粒系倦溜遵腐疾鸭璃牢劣患祂呈浑剂妖玻塑飙伏弊扮侬渴歪苗汗陶栋琳蓉埋叡澎并泣腾柯催畅勾樱阮斥搜踩返坛垂唤储贩匆添坑柴邓糖昆暮柜娟腹煮泛稀兹抑携芭框彷罐虹拷萍臂袭叙吻仿贼羯浴体翠灿敲胁侣蚁秩佑谨寡岳赔掩匙曹纽签晋喻绵咏摊馨珊孕杰拘哟羡肤肝袍罩叛御谜嫁庙肠谎潘埔卜占拦煌俄札骤陌澄仓匪宵钮岗荡卸旨粽贸舌历叮咒钥苹祭屈陋雀睹媚娜诱衷菁殿撕蠢惟嚣踊跨膀筒纹乳仗轴撤潭佛桂愤捧袖埃壹赫谦汇魏粹傅寮猴衰辜恳桶吋衫瞬冻猎琼卿戚卓殖泼譬翰刮斌枉梁庞闽宅麟宰梭纠丛雕澳毙颖腔伫躺划寺炼胃昂勋骄卑蚂墓冥妄董淋卢偿姻砸践殷润铜盲扎驳湿凑炒尿穴蟑拓诡谬淫荡鼎斩尧伪饿驰蚊瘟肢挫槽扶兆僧昧螂匹芝奸聘眷熙猩癢帖贫贿扑笼丘颠讶玮尹詗柱袁漆毋辣棍矩佐澡渊痞矮戈勃吞肆抖咳亭淘穗黏冈歧屑拢潇谐遣诊祈霜熬饶闯婉致雁觅讽膜挣斤帆铺凄瑟艇壶苑悬詹诠滤掰稚辰募懿慨哼汁佬纤肃遨渔恕蝴垫昱竿缝蹈鞭仆豫岩辐歹甄斑淹崎骏薰婷宠棵弓犬涂刹郁坎煎螺遮枯台昔瘾蒂坠唔瞎筝唇表吁冤祷甩伞酱范焉娇驼沦碳沾抚溶叠几蜡涌氧弦娱皓奴颓嘎趟揭噹剥垦狭魁坊盐屎郝佩摧栗菊瘦钧匿砖嘘缚嘟盆债霞挽逍畔蕴颈获畏喂脾姬赴囊噪熄锡诀肇璋晕浊伐峡窃枕倘慌垮帕莹琦厢渺脏削锣虐豔薇霉衍腊喧娶遂睁裙韦矢伺钉婴蓄奸廿堵葬蓬鸦尝挨蕾璿挚券厨醇呻霍剃浆葡暨滨履捞咕耕棉烁尉艰妓棺鹏蒸癌纬菌撇惩���甫崩魄拂汰氓歇萝呒萄蕃曝疋向胏烛腻襄妆髓朴薯颂薛滩橘贰嘲叹枚侮豹巢酬碑翩蚕辽矿屡谴卵撰攀肌冯宴盏阪浦迦颁炼尬胀辟艘株只湘饲爹梨喽侍疫雕黯并铝弗爪鄙钗栽狸谘柄悸喉擅劈秉芷裸锵贾逗寓咚璞烫铅啸炳屿竖惶仕挪栅迄顷窄鸥鲢郊倩兜茧磊抒夷绰溯拙僚芙杖溃凶鸽妒沌祺呐卦聆栖蝇佮唾汇楣匠蛛悼舜耿瞄芋瞒竭茵吼苛浸拯克豆沛掠廊凸搅俺酌倡朦蕉暱焕掏蝉焰狄绳惰芽裹宛御赎燥滔贬悍袂坟颉啤押尴颤钝腥缔粮哑槟簿斧肿纶僵齣辖蹲敷喘扎酿佑肖愈隧嗜檬迳碌襟凋圭寇污哨倪筠桦诈姜旬秃脂噢撼衅庚炫谭惭涩崔贷胡晒琉捏绮膝拭暗醋膨杠鑫瀑喃剖袜逾涅扳惘凳呃掘捍榔窍蜗旷梵暇稻柠抉辗蔚钩卜莺匡蜘祯哔窟亟谛溢黛晦伶逮傍葱刁堤恍匣谍禧轿耸瀚斐忿泓拐驴罕沫绽刃窈渝仄瑛葵噜绣奕窥浏隶蔽仟敛丞诘鳖疤膏锥窕皱晰晖舅孰煽姚钞袱绊焚芦咸沮呕瞪淳丐茹盘菱篠涕衬蚀溉瑄翟怠钰躯肺掷丑奢荫靶纱芸佰峻阱哄肾庄囡阑戳腕菸凹蟾蒐呱巾雏螃盯馈垄毓犀逞姨穆樵阀弥跷搁隙疵憧忏琨阙萱怅辄搏榕饥捣渣眺虞俯绅谤珑咫俏淆蜀楠乞诅匀貂寰迋敞跪囚溺骆憬苇脊瑶疆乍杆眸窜孽卅夭簧徘馒趴鎚啼冗缉絮啄沸萃嘶鸳禽惫徨屐舆邂掀嫖苟檯矫铎棱哗徊拱蕙徬滞吠妞氾芹叩朽侪赦汐丰虔茅棠仑膳魉儡鸯懦渗邵筱畜崖瑕蕊揣擒挂屯莽矽侏弧澈饺奎裘塌饵偎泻蔓彗樽衔茍磋萎廓悯铸茎歼壤浇蚤恃瞻拚汀椒嚼粥磅佫勘脖吨澜锻笙厄嚷伽徽隅寥缤簾烘茜驯噎厦闰煤链锈诫颊俐曳蓓暧郤淌喀昆蔑峙躁菇逅雇殴泌酥缮莓辕骇巍糗扛杏茁琵礁秽岔僻焊嗡诵瞌捌遁赃涡琮卯锯扔苏邹莅隘蹋湛昼岫蛰桩藐汲禄皂濑绒耽粪粤卤曜懋咎痘聂垢瞳闵睿跤鉴躬斟淇莒毯幸骋岱庐殃橄恤叽鳞蒙芥榄楷硫苔麒椎禹喙厘袅亥倌吭诃裔梓蓦岩帜瓣狡惕蒙怯嫩龚嚎豚埠暸唆妃瓢蹄厮讥啃琶愿噱狷搪氢橙咆靡砌筷兑溼呸镀踹冢祟懈术搓攸橡膛俞祉冀炊瓷遐揽鹭茄蜢塘郡韬挟牟糙阎旻赘霆呎炭霄媳瘤猿颺煚铠蝠钜苓傀烬墅璇困愣恬嫉琐嫂淼梳憎搂藻酵屉陡摺箫飨桐��曦璧偈蹦昶咙铮嗤戌屌耘裳啾嵘胺笃烹巩厝疚鸶汹蔷沐咽烙畸讳揍曙铐朔涓睬矶岐凄鲫楞鲤荆偕徜饥肮蔼辙恁霈诛鞠茉煜傭嗓酹昙铨艳绷峨揉珈鹃诲臆焰隽熔堇韧扒憨舵肛戊坝抠骷碘鞍冕榨肘羔哺霓巳铲蚵惆驹撷稽羹纺蜕趾吊豁褪癸眨臻慷蝙胧沼舱柚抨葭枷靥硝绚绞缆讪褚砗嫣蒲丫鹦蒹憩懊聋盎婊盔峦矜凛铺鹉蜴惚畴羁媛堑泛疮韶憋祁诟搔蜥袒奄忱玖拌悴祠扼髅筑蛤茱骐捶须亢葔艸筛岳岳慵戮跎砰仑炜篱笈瘫吏痊庶厥棘娑沁窘鲸缕硷俨栈蔬鸠闲迢恣昀泠涟眩噫娥荼鳄镖侃虏俾樟榴咛炬窦笠翱莘躇翡姜枭匕藩徉觞拣吱皈墉傌梢巅踌萌幌杭侥栾奠痲夸瘖芯蟀驿耨禾瑾
“kill them with kindness” Wrong. CURSE OF RA 𓀀 𓀁 𓀂 𓀃 𓀄 𓀅 𓀆 𓀇 𓀈 𓀉 𓀊 𓀋 𓀌 𓀍 𓀎 𓀏 𓀐 𓀑 𓀒 𓀓 𓀔 𓀕 𓀖 𓀗 𓀘 𓀙 𓀚 𓀛 𓀜 𓀝 𓀞 𓀟 𓀠 𓀡 𓀢 𓀣 𓀤 𓀥 𓀦 𓀧 𓀨 𓀩 𓀪 𓀫 𓀬 𓀭 𓀮 𓀯 𓀰 𓀱 𓀲 𓀳 𓀴 𓀵 𓀶 𓀷 𓀸 𓀹 𓀺 𓀻 𓀼 𓀽 𓀾 𓀿 𓁀 𓁁 𓁂 𓁃 𓁄 𓁅 𓁆 𓁇 𓁈 𓁉 𓁊 𓁋 𓁌 𓁍 𓁎 𓁏 𓁐 𓁑 𓀄 𓀅 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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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ntotkoukumo · 7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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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色
本博全文归档
免责声明:文章全部是脑内。请勿对号入座,请勿发散,与真人无任何关。
“绯闻有什么的。”羽生结弦这样说。
这是个非常风和日丽的下午,天气晴好山川秀美,他的保姆车停在河岸旁边,助理小心翼翼调整好车的角度,让从旁边乔木上垂下来的一串串的黄花刚好在车门前面轻轻摇晃。
“说实话,这实在是我最不在乎的部分了,”羽生结弦坐在花树下叹了口气,“比起谈论我小学是不是被姐姐欺凌养成了阴暗的性格,初中有没有青春期萌动不负责任让同学怀孕,高中就利用自己的美貌跟已婚女老师搞不伦,大学期间结党营私对上逢迎对下刻薄、取得交流机会的方式也不合规章,进入事务所之后则利用手段让如日中天的大前辈为我让路、知名戏骨也屈尊给我做经纪人,一路打压后辈以维持自己的地位……我觉得放任八卦杂志讨论一下我的绯闻问题真没什么的,不是吗,‘知名戏骨’?”
“知名戏骨”织田信成靠在车身上,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羽生结弦坐在花树下半睁着眼睛的样子非常养眼,足够谋杀半个国家的菲林以及五百万颗芳心,但作为经纪人的织田信成早就看吐了,甚至非常想吐槽。
羽生结弦确乎是个非常出众的美人,这种美并不局限于外表:他的五官很秀丽,身姿修长挺拔,更兼是名门大学毕业又练过几年古典舞,气质亦是格外超群,这种人进入演艺界仿佛生来就应该在这里一样��所当然,出道不久就开始一路爆红,也使得海内外的少女都为他疯狂。
不过少女们应该不知道这孩子性格这么恶劣,织田信成想。比起周刊杂志在报道中恶劣的揣测、阴暗的捕风捉影,羽生结弦成长的路甚至可以说有点简单:平平淡淡的小学初中高中念完,平平淡淡的读着私塾考进早大,平平淡淡的做完了交流项目,平平淡淡的在大四那一年的话剧部被发掘。虽说周刊杂志似乎觉得如他这样的男生必定一路桃色不断,不过比起八卦记者们妙笔生花成如此“多姿多彩”的感情生活,羽生结弦事实上也只有“初二那年被交往了两个星期的巳樱子酱甩掉,第二天哭着不愿意去学校被家长打了一顿”而已。
这当然不能让周刊志知道,羽生结弦在仅有的自白之后这样亲切地叮嘱(或者说笑眯眯地威胁)过织田信成,“否则他们会说我受到打击太大从此不爱大和抚子只爱日之丸男儿,而你一定是我男朋友名单的第一位。”
“总之事务所还是打算出面给你控制一下目前的舆论。”织田信成不管这尊大佛很是无所谓的架势,心一横说道,“太多了……A社的白河佳代,就是上次《Challenge!!!》里演你老婆的童年时候的妈妈的——我知道你们都没同框过你甚至不记得有这么个人——A社专门买了《周刊女性》的稿,说你们在片场一面之缘然后迅速交换了line现在结婚为目的交往中;”
“然后,W社的春日部篠子,(羽生结弦冷笑了一声:你居然还提她?)好吧,我知道喝多了把你的地址给她经纪人是我的不对,可是我当时真的是被那个大哥灌到丧失意识了,也给你谢罪过了吧?她那次去你的公寓虽然你没有让她进去,但是她找了狗仔拍了自己上楼的画面,尤其你当时把窗帘拉严了在玩《战神3》从外面看来一团漆黑,现在风言风语讲你们共度春宵都不止,简直是要马上签结婚届了;”
“比较冤的是刚���偶像团体毕业要solo出道的小林沙良,人家不巧和你一班飞机飞纽约被拍到了,就说成纽约共筑爱巢——说实话你那么多海外通告,同机过的艺人有一个算一个的话结婚对象可以从这排到西太平洋,可是谁让你俩被拍到了呢——现在她的粉丝都喊着要脱粉转推,团队拼命发声明也没用,倒是有不少你的粉丝觉得你俩在一起挺般配的,还给你们建了个cp站……”
羽生结弦点了点头,“我也是小林沙良的推。果然她才是最可爱的啊,THGirls里面。”
“喂,你在听吗?”织田信成气结,“那我去找伊藤绿前辈要小林小姐的邮件地址给你?毕竟THG是她现在运营的团。”
“免了免了,我是偏爱和idol保持距离的那种粉丝。”羽生结弦大笑,“信成不要生气!我同意啦,就让事务所去弄吧。”
羽生结弦笑眯眯的,把手指放在胸口前,做了个他在电影《晴明》中经典的手势,不知道又要有多少女孩为此心跳停拍:“总之我一向把隐私保持得很好,不是吗?”
金博洋被戈米沙cue来看拍摄是昨天下午的事儿。他凌晨刚和上部电影的制片人喝完酒,在饭店门口等车的时候中年人满面红光——红来自酒精的作用,而光则来自这个热钱涌动圈子里来来回回应酬高脂肪食物催生的脑满肠肥——地搂着他,大笑着狂拍他肩膀:“天哥了不得了不得,我们时装片第一杆笔了,怎么能把您老买断啊?我的财神爷!”
“柳总可别把我买断吧,把我买断了,我怕是要为你写到死。”金博洋半真半假的推辞,“你们给了我剧本经纪多少钱?他也催得太狠了,就差扎个帐篷住我家了!”
柳老板又是一阵狂笑,胖大的身子一阵抖动,夏天大家也就是一件T恤,肥肉震颤着贴皮贴肉的传导过来让人直犯恶心。金博洋已经被中年男人喝完酒之后的体味烟味呛到不行,向着没人的地方翻了个白眼。然而柳老板看起来仍然兴味很足,打算去再续上一场:“小金,家里管的严不严?”
“啊?我没成家。”金博洋回答道。
“那不就更省事了!”柳老板一拍手,“哥��你看看咱下部片的演员?”
大半夜,有什么演员可看,无非是某些有科班学校的姑娘兼职的场子笙歌彻夜到了这个点儿。金博洋打了个哈哈:“我今儿就算了吧,喝太多,我感觉我弄不来了,阿哈哈哈。”
柳老板又似乎不死心,被他死活搪塞过去。这会儿叫的车也到了,柳老板也只能一个人上了车,道别走人。
“妈的不识抬举,假清高。”车还没开出多远,柳老板摇下车窗啐了一口。金博洋隐约听见他骂自己,笑着摇了摇头。夏夜的风吹得正好,大半个城市在这样的晚上理所当然地沉沉入睡,剩下一少半未眠的人在家中在路上在办公室怀揣各自的心事,这种暧昧不明的划界让这个以文化产品著称的城市显得比白天更加沉重了一点。
但今晚金博洋不是那个在街头买醉的失意人,一部剧的剧本钱打进账户里很足够他接下来几年不必为房贷发愁,他在微凉的风里伸了个懒腰,“哟西!今晚找奎爷*玩儿去咯!”
不过老天爷怎么能随人愿呢。在出租车上,他接到了戈米沙的国际电话。
“天总!睡了吗?”电话那头,这位崭露头角的青年导演的声音翻越燕山山脉传了过来。
金博洋调侃道:“米沙你知道吗,明朝修长城就是为了拦着你们这帮蛮夷不要骚扰我们中华儿女的,识相点快把电话挂了。”
“别呀别呀我的大编剧,我可也是半个中华儿女嘛——小半个,”戈米沙笑嘻嘻的,“我可有大事儿通知您老。”
金博洋忍不住哆嗦一下,“每次你这么和我说我都觉得有大事。我跟你说我很佛的,随便你们怎么改我的本子,按合同给剧本款就行。再强调一遍,落子无悔,不包售后!”
“不是不是,我这是来请你旅游的。这个片子我们主打人文主义提倡尊重每位主创,在蒙古也开了个会呢都觉得让你在现场看我们拍比较好,回头我们也好找媒体出篇稿,就说‘《图兰朵之诗》尊重编剧著作权  名笔金博洋现场督导戈米沙压力大吗?’,天总您看怎么样?”
“我靠,我能不去吗?”金博洋无奈的抻了抻胳膊,好像这就能打到蒙古高原上的戈米沙似的,但想到这部剧本打钱那么痛快还是忍了,“去几天啊?”
“你就过来吧,都给你弄好了,机票明天……啊不,中国现在过了零点,今天下午的,你回家睡一觉起来就奔机场吧。”
金博洋听得有点晕:“不对你等会儿,我tm没有签证啊,怎么去?”
“放心吧,你护照盖得那么满,申请哪里的签证都容易。早就让李唐续给你办好了,哦对行李他说也给你打包完了,他中午打电话叫你起床出发。”
金博洋把手机拎到面前盯了半天,慎重思考了一阵要不要现在就把手机扔到高架桥底下假装自己喝断片了。戈米沙在听头那边有点夸张的“喂喂?天总”的呼唤,金博洋最后还是良心发现唉声叹气地答应了。“好吧,明天下午见。”
司机开车把金博洋从乌兰巴托机场载到驻地小城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后半程进入国家公园,道路情况并不能说好,司机不懂汉语和英语只是闷了头把油门猛踩。深夜的车灯像舞台上的追光,两道仿佛实体化的光柱把浩瀚原野照得唰亮,然而金博洋根本升腾不出来一点点“星夜里疾驰”的浪漫主义情怀,只感觉脑仁儿都快被晃成了蒙古奶豆腐;车刚一停稳他就跌跌撞撞从车里滑下来,对着墙根大吐特吐,连骂米沙的力气都没有。
第二天早上金博洋起的很早,跟戈米沙一趟车先去片场。昨晚是一场夜戏,阿吉牙尼惕公主*在生着高高荒草的旷野中来来去去地奔跑直到太阳几乎要升起,米沙活灵活现地描述道:“我喊‘完美’的时候卡辛尼娅直接趴倒在草丛里。她恨死我了,她说她的腿都跑浮肿了以至于不能把靴子脱下来。没办法,这就是我工作的方式,我觉得她应该早就有所准备,不是吗?”
“所以你睡了几个小时?”
“3个。非常足够,比如我现在去片场看一下他们的情况,然后我打算去车里再睡一会儿,昨天晚上卡辛尼娅跑的时候我们已经把今天白天的分镜说明白了,上午先让助理导演来,”米沙一边开车一边侃侃而谈,“哦对,我有个秘密还没告诉你。你知道这部片子的男主是谁吗?我们保密到现在都没让媒体进组。”
金博洋很是鄙夷:“早知道了。羽生么不是?一边瞒着编剧选角一边自称人文主义,嗨呀。”
“不是,谁告诉你的?”戈米沙突然急了,一脚把车停���路边,“谁告诉你的,现在网上是不是都有了?我这儿信号也不怎么好,快告诉我。”
“拜托,你在国内天天抓着我改本子的时候就和我说了啊……当时一口一个找了羽生让我感性点儿,不差钱群演可以再加点儿,你大脑抽风了吧。”
戈米沙长出了一口气,“好吧,我还以为是漏收了他的手机,他自己和你说的。”
“他确实没手机,”金博洋耸了耸肩膀,“但是他经纪人有。”
“算了,是我不该问。”戈米沙重新发动了车子,夏天的阳光从原野尽头的山峦处肆无忌惮得延伸开来,草原上的晨雾在土路两旁退却,在这种没有参照物的路途上人很容易失去距离感和时间观念,金博洋朦朦胧胧地又想要睡。
梦里,遥远的安大略湖畔的春天。那个城市没有桃花,但公园里枝头绯云一样的,是每年冬雪尽消之后桃色花朵开放。
金博洋在车子又一个剧烈摇晃里醒来,咂咂嘴仿佛还有梦中加拿大紫荆的甜香。出现在眼前的是山阴面建设起来的片场——那是经过精心还原的窝阔台汗国首府也迷里城一隅。考虑到国家公园的生态问题,米沙他们只垒起了一截子高台和围栏,王帐和寺庙的戏都留着回中国影视城拍。
戈米沙叹息道:“你真是不知道我搭这么个破景花了多大力气。从中国招工人呢,嫌远,不愿意;本地工人呢,不是喝酒赌钱,就是干了两天跑了……后来又是加钱找关系才弄了俄罗斯的中国施工队来,我他妈惨啊,为什么不在内蒙拍?多花了多少功夫。”
金博洋拍了拍他的手肘表示安慰,“我懂你……集团的项目嘛,身不由己身不由己。”
米沙顺杆就爬,连哭带嚎的把头往金博洋肩膀上一支,“天总,外景苦啊,一个周才能去城里洗一次澡啊,洗一次澡两美金我们都快破产了啊……”
“上一边儿去,少跟我哭穷,不找卡辛尼娅演女一号能省多少钱你自己清楚,”金博洋面无表情地把他推开,“尾款照合同的来,不然本‘名笔’可要写黑稿了。”
金博洋从车上跳下来。助理导演梅德韦杰娃来得很早,正在安排群演换衣服化妆。这个甜美的女孩儿金博洋是认识的,但不是很熟,她向他露出一个笑容,金博洋挠挠头说了声morning,留意到她把头发紧紧地在盘在头顶上。��马上想起米沙嚎“一个星期才能洗一次澡”,这个女孩子大概是因为头发没洗才把头发扎了起来,想笑又不太好意思笑。
车上打打闹闹,下了车的米沙还是这个片场仅有的大独裁者,“热尼亚,去叫织田信成起床,然后让他叫羽生起床。”
梅德韦杰娃答应一声跑走了,她小腿细得极其夸张,穿着双大头登山鞋,发尾一颠一颠奔走的样子像一匹活泼的小马。“他们昨天在片场住的?”金博洋问。
戈米沙点点头,“日本人讲究,自己带了两辆车过来。昨天拍到深夜,他们团队干脆就没回去,羽生自己睡一辆,织田信成和助理睡一辆。”
“自费的?有钱真好。”金博洋叹息,戈米沙促狭地盯着他的镶钻腕表,“这话从你嘴里听起来可挺够不真实的。”
金博洋把袖子撸下去盖住手表,“偶尔、偶尔,我也是贷了20年的人。先说好,我来这儿就是混的,打死不给你们现场改本子了,要找跟组编剧我把李唐续给你们。我哪天能回去?”
“我知道之前跟组把你跟伤了,不过这个本子咱们都磨透了,基本就看现场情况微调就可以了,没必要动用你再来大改。”戈米沙带着墨镜,气场很僵硬,“放心吧,我们有跟组编剧。”
“热尼亚?”
“还有林恩讐。”
“……靠,我多呆两天吧还是。”金博洋无奈地说,“米沙你是故意的吧?”
“你要是实在无聊的话就先回国嘛,去象山帮我看看王帐和都城搭得怎么样了,顺便帮我们写条稿子点评一下,往好了写。”米沙没脸没皮地说。
他们正飞快走过旌旗飘摆的栅栏。已经有群演妆扮好了,在朝阳下面无所事事的站着。金博洋跟过横店的组,横店群演候场的时候大多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站在那儿的样子比职业演员还专注;而这里的群演大多是群演组和导演助理们四处求爷爷告奶奶搜刮来看热闹的牧民,就算是薪酬很可观,人家还要盘算清晨骑摩托车跑一趟值不值得,更别提敬业精神了。
米沙跟他比了一个“嘘”的口型,然后站在高台上面拍了拍手,用俄语向群演们大吼起来。
金博洋在台子底下眯缝着眼睛,架势很像导演助理,不过他也不是很在乎,怡然自乐的神游物外:这个项目怪不得找戈米沙,这人会俄语啊,老毛子……
戈米沙吼了一通,回头跟金博洋说:“先等男主就位再开拍,你去化妆棚躲会儿太阳吧,今天没你什么事情,随便转。”
老毛子跳下高台去找负责群演的演员导演发脾气去了。虽然才刚是清晨,片场已经进入工作模式,场工扛着东西跑来跑去,脸颊上带着被高原紫外线直晒过的印记。金博洋在这片忙碌的氛围中分外格格不入,就跟慢吞吞的企鹅杀入了狂奔的鸵鸟群,但是看着周围人忙三火四的他反而更加怡然自乐,根本不觉得自己是正在看城门着火的池鱼。
不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拍了金博洋一把,他回头看了下不认识——对方也不认得他,估计就把他当作片场工作人员,“场工这边东西搬不过来了,哥们你是哪个组的?过来帮下忙。”
金博洋并没有反驳对方的误解,反而很是跃跃欲试。他很久不跟组了,早忘了干活干到昏天黑地毫无分工女人当男人男人当牲口的痛楚,反而有些怀念当初过于充实的新鲜感。他正要跟对方走去工棚,突然被另一个人拦住了。
“这是我的助理。”来人向场工这样解释。
场工是不懂英语的,但至少认识这个人的脸,大约也明白金博洋是对方手底下的人,点点头走开了。金博洋哀叹了一声,“你总是出现的这么不是时候。”
“我有吗?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怎么回绝人家呢,看来我帮了倒忙,”羽生结弦笑了,刚起床的鸡窝头支楞着,毫无自媒体念念不忘的“小仙男”风范,“真的好久不见了,我……”
金博洋连忙拖着他往化妆棚里走,“有什么话到那边再说。”
羽生看起来已经跟化妆师搞得很熟。那是个同样很漂亮的俄罗斯女生,虽然比刚才见过的梅德韦杰娃年轻,但面容上的一些特质看起来更加刚毅。羽生在化妆椅上坐好,向她介绍:“阿丽娜,这是金博洋;博洋,这是阿丽娜-扎吉托娃。”
女孩子向金博洋点了点头,笑容欠缺温度,然后把羽生的头扶正,沉默地开始动工。非常俄罗斯风格。
“织田信成跟你一起来了?”金博洋坐在化妆镜前面的箱子上说。这是个挺简陋的场地,确实只是个棚子,预制板和深深打在地里的钢架粗糙地拼凑成一体,金博洋坐的那个箱子上凌乱的放着些电夹板、电吹风和发绳发夹,电线像不成熟的涂鸦搅和成一团。
羽生结弦回答:“是啊,不过再过几天他就回去了,事务所要开会。”
“对你还挺好的,这么照顾你。”
“主要是他也没什么事做。啊,博洋要不要吃个醋?信成每天都能和我在一起,之类的。”
金博洋失笑,“妈呀,这有什么可��妒的?我要是这么多醋要吃,我不活了。”
“那换一个,小林沙良那个事情你听说了吗?”扎吉托娃往羽生脸上狂喷爽肤水,他只能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最近,很多,媒体,报道。”
“听说了,”金博洋点点头,“我也喜欢小林沙良,真是她们组合里最可爱的了。”
羽生结弦笑了出来,抓着金博洋的手亲了亲:“博洋为什么怎么都不嫉妒呢?我都要难过啦,多在乎我一点吧。”
扎吉托娃终于说话了。“男孩们,我不在乎这里是不是有人打算从柜子里出来,但是我知道如果他的妆画不完米沙-戈要骂的是我;”她微笑着,冷冽的特征终于完全发挥出来,两个人都忍不住遍体发寒,“所以拜托,可以不可以配合一点我的工作?”
今天早上的戏没有卡辛尼娅,而是羽生结弦饰演的卡拉富和家臣密谋刺杀海都汗。扎基托娃和服装老师一起把羽生拾掇成了一个介于古代中国和蒙古风格之间的流亡王子,他的形象大概是整个电影里最贴近歌剧原著的一部分。金博洋站在梅德韦杰娃的椅子后面看着监视器,羽生在一群中亚人中间扬起眉毛,慷慨激扬地表达着——金博洋不需要梅德韦杰娃和录音导演扣在耳朵上的耳机,本子是他写的,一字一句深入血肉,他无声无息的跟着羽生的节奏默念台词:“恐惧的人离开吧!失魂落魄的惊鸟也会扎进灌木,茫茫草原难道还不如一丛灌木能容人?若是跟我走了的,你们是背着箭的鹿,海都取走了箭也不会留下鹿的性命。*我是离弦不折返的箭,我是蔑剌哈城的弯刀——”*
透过监视器能看见羽生在这一段表演中流汗。草原的清晨分外凉爽,汗水大概源于情感投入,金博洋放弃了监视器看了一眼片场的中心,摄像灯光和收音黑压压将羽生包围,他是落魄的王子,但他配得上最奢华的王帐,为了他屹立在草原中央。
直到现在金博洋才确切地意识到,《图兰朵之诗》的男主是羽生结弦。他终于演了我写的剧本,或者说我的剧本终于找上了他,可真的实现的时候却又好像也没什么,因为毕竟没人知道究竟有过怎样的经历——我们不是分享彼此痛苦的类型,但依然可以推己及人地用自己的生活将对方度过的日子画像——漫长的苦痛的夜晚,清醒的熬不过的白天,所有让这个圆满结果成为事实的难度系数足够把全部惊喜和梦想成真都被冲淡成一句“理所当然”。毕竟他配得上这个本子;我的笔也配得上这位影帝,金博洋想。
再几年前那曾经是非常非常大的期望,他们走在多伦多的街头,春天繁花似锦,如此适合畅谈人生告白心情。金博洋产生了一种混沌的情绪,啊,我想我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抗拒来亲眼见证dream comes true. 
因为大凡恋爱故事,写到这一步就可以停笔了。
金博洋抽身就走。羽生结弦在片场正中央,没有看见他离开了。
晚上戈米沙良心发现提前放羽生下班。说是“提前下班”也已经是八点多,被留下继续和海都汗拍夜戏的卡辛尼娅做了一个想死的表情,米沙亲切地抱了她一下,“亲爱的,你永远是我最爱的缪斯,多陪伴我吧。”
林恩讐一天都陪着金博洋跑前跑后,看他也打算走了,马上就要去给他找个司机。金博洋制止了,“没事,我开了五六年了,在北京也有车。”
他默默在旁边站了一会儿,林恩讐不知道他在干嘛,也只好陪着等。她是新进到米沙的团队里的小跟组编剧,不过很是有点眼力价儿,嘴巴也甜,适时还会卖萌喊两句欧巴,估计是米沙让她多捧捧金老师顺带取经。
羽生换完衣服卸了妆出来,向金博洋一点头:“走吧。”
“羽生老师不等经纪人?” 林恩讐问。
“啊,我和博……金老师是大学同学,正好今晚还可以一起聊聊剧本。你和织田先生说一声,就说我先回去了。”
羽生没说实话,大抵是因为驻组工作人员往往来回流窜,一个片场民工之间口口相传的桃色消息进入网络最终闹得沸反盈天无法收场说不清有多容易。韩国小女孩新入行,轻而易举地相信了他的话,脸上的表情似乎还有点羡慕——不知道这种羡慕指向的是那一边,也许两者都有。上车之后金博洋才白了他一眼,“大学同学?”
“那你要我怎么讲,”羽生在副驾驶拉紧安全带,“男朋友?”
“不,我只是觉得你们这种交换项目的学生根本就不算我们学校的。”金博洋一边调整着座椅和后视镜,猛然意识到在大草原上根本没必要担心后方来车,自顾自地笑了。
“你买车了,都没和我说。”羽生忽然开始假装委屈,“连那个小编剧都知道的比我早。”
“我给你传简讯啦,但是你手机被戈米沙没收了不是么?去打他去,我顺便给你录个视频,说戏霸片场殴打导演。”金博洋最后检查了一遍卫星定位,“OK,出发咯!”
天静如水。浩瀚草原上只有他们一辆车在疾驰,曾经有段子说蒙古司机在开车的时候睡着了,一个��儿醒来脚仍然踏在油门上,车子在原野上不知道无人控制地开了多久,这里空旷孤寂大抵如此。越野车如同划过深潭的小舟,而他们两个人就在这一叶扁舟上相依为命。金博洋突然叹息:“好像就现在,我才觉得你是我一个人的。”
他指的不止是那些五花八门的新闻对羽生的消费,也包括无数疯狂的粉丝、被定义的附加价值、以及无处不在的观察者的眼睛。巨星“Yuzuru Hanyu”被资本塑造成和“羽生结弦”本人似是而非的形状,折射着世间相的光怪陆离,在舆论的浪潮中颠簸来回。
这不是个问句,所以也不需要回答。羽生把手放在金博��控制档位的手上:“我好久没有坐过博洋的车了。”
羽生在加拿大短暂的那一年交换生涯就是和金博洋合租的,他看了FB page上的roommate wanted,然后选定了金博洋发出来的广告。金博洋开着车去接新室友,热情地表示既然是校友以后可以多多蹭车——英文能力是羽生结弦在那一年获得的第二大收获。第一大收获现在正在他身边沉默地开着车。
明明在片场人山人海里还能忙里偷闲在四目相对的瞬间微笑一下,但在金博洋的那一句话之后,两个人之间好像就陷入了一种过于凝滞的气氛。
羽生被金博洋手腕上的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他翻开对方衣袖一看,银灿灿实在是一块够得上奢侈的手表,于是为了活跃气氛地调笑道:“博洋现在车也买了,房子也买了,表都这么贵。真是养不起你了。”
“你是比我多双手还是多张嘴?我不用你养。”金博洋也努力地想把情绪调整过来,“不过前几年你帮我还的房贷我就不还了。”
他们谈论了一点轻松的话题,比如糟糕透顶的午饭。在这种地方属实没什么吃的,取景的国家公园远离城市,从最近的大城市开车过来要五到七个小时,采购一个星期只有两回,在旷野上埋锅造饭也指望不了什么水平。午饭的构成主要是肉和洋葱,一点西兰花干巴巴的缩在水煮土豆旁边,演员里只有羽生和卡辛尼娅有米饭可以吃,也是来自泰国的长粒米。
“米沙说伙食差主要是为了安全考虑,他担心引来戈壁熊。”羽生替导演开脱。
金博洋冷笑:“屁,戈壁熊都快灭绝了,老毛子跟谁俩扯淡呢。”
“天天,后面那半句我听不懂。”
“没关系,我只是在talking rubbish(讲垃圾话)。”
“不过他真的找了猎��帮忙巡场子,带着枪来的。猎户搭的棚子就在片场最东边。”
“……真行。”金博洋啧啧称奇。
羽生看着金博洋,他的眼睛确实配得上一部戈米沙强迫着金博洋改到吐的“感性”剧本,“我终于演到你的作品啦。算不算我们当年的梦想实现?你在这里,看着我演戏。”
“我早就看过你演戏了,多伦多戏剧节的时候你代表学校上场,还有你在早大被星探发掘的那一场话剧。”金博洋回答,“我觉得你非常优秀,非常闪耀,嗯,配得上我的剧本。”
“该说是博洋的剧本终于能够找上我了吧,”羽生结弦毫不客气地吐槽回去,“之前是谁因为做了一次跟组编剧被统筹导演为难得死去活来,回家之后考虑了一个月改行?”
他们相视而笑,方才一度紧张的气氛冲淡了些。金博洋拍了羽生手一巴掌,“您红得快,可是你红得再快也是我看上的人好吧。我一眼就知道你的才能,比你们事务所的人知道得都早,我只会喜欢最好的。”
“我知道博洋一直以来都很辛苦。”羽生慢慢地说,“我没想到你连这里都会过来,太偏远了,说实话日本的媒体都不一定愿意来。”
“我也说实话,这是份工作,米沙让我过来协调下剧本。”金博洋回应,“不过我可是你的头号粉丝,为了你来到哪里都再正常不过了。”
羽生忍不住低笑:“别提粉丝了,还记得小林沙良吧?那次绯闻就是因为我们都是头等舱飞纽约,流出去的图是我粉丝拍的。还好粉丝们不会追到这里来。”
“呃,他们不知道其实在纽约等着你的是我。”
“所以我觉得博洋很辛苦。”羽生低声道,“去了那么多地方见我……”
他们会面的地点往往不在日本本岛。虽然到现在羽生还没冒出“同性疑云”,但八卦记者的眼光太毒辣,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哪天就被抓包。所以金博洋主动要求不要在日本见面,与之相对应地,在羽生刚红起来的那几年,每接下一个海外摄影的时尚资源都会掏空刚入行的金博洋捉襟见肘的可支配流动资金,换取一张飞赴当地的机票,支付漫长的飞行时间让他们之间的熟悉感再度苏醒。
金博洋吸了一口气,“是我心甘情愿的。”
茫茫的草原上突然出现了银亮亮的光芒,那是月亮突破了东方低矮的群山。金博洋把车停下,催促羽生下车。“我们好久没有一起看过月亮了。”
随着羽生知名度逐步提升,他们连海外的见面都变得不能任性而为。一次在泰国夜市闲逛的时候,金博洋去买一份烤香蕉,回来的时候羽生已经被一群修学旅行的日本女高中生团团围住,鬼知道她们从哪里冒出来的。金博洋在三个摊位之外的地方站了十几分钟才等到她们一一要过合照离开,香蕉已经不那么温热。
天幕低垂,月亮升起在远山顶。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毫无参照物,这让明亮的满月在深沉的夜幕中显得非常巨大,过于夸张地直冲人眼帘。楼宇间的月被钢筋混凝土挟制,几乎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绽放光芒;而旷野上的风长长短短地吹过来,在这片无人染指的寒冷原野上,圆月是漆黑夜空的唯一主宰。它是如此野性,震撼,美丽。
值得用一万首歌谣去歌颂。
羽生牵着金博洋的手在草地上走着,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良久,羽生说:“我时常觉得我们每次见面的时候,都要把所有情侣会做的事情压缩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都做一遍。”
金博洋沉默了一阵,说:“我只有每次见到你的时候,才能感受到我们之间的时间又开始恢复流动。我意识到你的改变,然后我对我错过所有你的生命感到愧疚。”
在金博洋没有参与到的时间里,羽生结弦已经快要登上国际级的高度。他不再是那个在他副驾驶上荒腔走板唱着歌的快乐交换学生,不再是那个打游戏到后半夜中午爬起来饿着肚子去上课的小年轻,几乎也不再是那个在冬雪里流着泪告白和发誓的他的爱人。
“就好像在多伦多的那一年里,我们已经将所有的未来都透支了一样。” 
“你没有离开过我的生命……你知道这不是所有的未来。”羽生亲吻他的额角。
月亮是那么美丽,照亮眼前人。金博洋陷入短暂的恍惚,当月光过于明亮,群星都会自惭形秽地盖住自己的光芒。唤醒了晦暗的长暮,这个人是星星,是月亮,是夜空中让人心碎又让人爱恋的风景——是他那么,那么爱的人。
金博洋握紧了羽生的手,淡淡地说:“我这次来的时候,有想过要不要和你分手。”
他没有看羽生的脸,眼光落在对方的锁骨上,似乎第一次见一样地不肯偏移视线。
羽生在他头顶轻声回答:“我知道。”
金博洋终于抬起头来凝视着羽生的眼睛,内心情绪鼓动,它们推动着他张口,却又轰鸣着让他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金博洋说:“但是有这一晚的月亮……我觉得我还可以再坚持十年。”
 是月亮,也许是月亮作为点缀的更多的东西。羽生在他的目光中终于笑了:“这几个晚上都是月圆。我们每晚都来看好吗?”
有一瞬间金博洋想说“后面的不算满月不作数”,但晴朗的月光下,他看清羽生的笑眼里有泪光。愧疚,更多是数不清的回忆和不能断绝的爱意涌上金博洋的心口,拥抱是情不自禁地发生的,他和对方紧紧相拥,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声“好。”
时光像有一瞬间停滞。如此星辰如此夜,如此在月光下的草原里相拥过的情侣从这山川被开辟以来有过无数,而他们也确乎是这无数爱人中间非常平凡的一对。大约当真有这么一刻,羽生不是粉丝们的宠儿、媒体的冤家、广告商的至宝、票房的良药,金博洋也不是那个为房贷车贷发愁被剧本经纪催到掉头发的编剧,他是阿吉牙尼惕,那个名字寓意着“光耀之月”的公主,而他是古拉富,那个刺杀海都汗未遂却迎娶了公主的落魄王子,他们在中亚的窝阔台汗国命运般地相遇然后义无反顾地坠入爱河,直到国家崩乱山河不在,也永远、永远没有分开。
请快一点啊,让我看见未来到来的那一天。
“啊天天,我好像没有带酒店的门卡。落在保姆车上了。”羽生抱着他的时候,突然这样说。
浪漫和伤感,氤氲着的情绪,如同风卷残云一扫空。金博洋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一时为仙台人的铁面皮气结,最终化成一个四目相对的微笑。
他拉过羽生结弦亲了亲对方的眼睛,“就好像你带了门卡我就不会让你进我房间一样。傻子。”
今晩のお月様は桃色*。
第二天织田信成揉着眼睛去吃早饭的时候,正好看见羽生结弦轻轻关门走出来,于是呵欠着打了个招呼:“早。”
“不对等等我靠不对,”织田信成猛地意识到了什么,职业素养让他第一时间压低了声音。“你你你你你你不是这个房间啊?!这房间里是谁你告诉我是谁??”
羽生歪了歪头,把手指支在脸颊上,一副苦恼的样子。
“不要卖萌了事,给我说清楚!”
看来这一套是行不通了,羽生结弦夸张地长叹了一口气,乖乖摊牌:“我大学同学,这部电影的编剧,博洋-金。”
“那你在人家的房间里干什么??夜光剧本??”
羽生慢吞吞地说:“就,关了灯,也不能干别的什么嘛……”
“原来你能接到这部电影还是裙带关系吗……!要是被扒出来你就完蛋了!”织田信成由怖生怒,居然还敢向着羽生挥了挥拳头。
羽生认真地思索了一下,“应该不算吧,首先这部电影的选角他没给过建议,其次我们在一起已经七年了。”
“你不是说只有初二的巳樱子酱吗?!”
“嗯,只分手过那么一次。”
“好吧,一直以来没被拍到算你有能耐,我说你怎么经常在海外行程里玩儿失踪,”织田信成无力地摊摊手,“那这个被曝的话你怎么办?”
“这个不行,还是要麻烦事务所出面解决了。因为这是真正的桃色新闻。”
织田信成感觉头疼,羽生又笑了。
“确切地说是现在还不行,以后……谁知道呢?”
*奎爷:游戏《战神》系列的男主。
*阿吉牙尼惕公主:被相信是图兰朵公主的原型,成吉思汗后裔的窝阔台汗国第三位实际控制者海都汗的女儿。(靠摔跤选老公,输一次要给她100匹马,靠这个赚到10000匹马的奇女子(可能是因为太女汉子了,才在《图兰朵》中被音乐家改成了猜谜语
*失魂落魄的惊鸟……不会留下鹿的性命:《元代名臣事略》卷三「汝奚匿予负箭之麋?亟以相还,不然祸且及汝。」……「逃鸇之雀,翳荟犹能生之,吾顾不如草木耶!」写到中间就跑偏去查了好多关于窝阔台汗国和元朝的资料OTL……蒙古人的修辞还挺有趣的
*今晩のお月様は桃色:这个就不用解释了吧。日语里的“桃色”这个词我觉得真的太好听了,momoiro,听起来就柔软又魅惑
小林沙良=跳台滑雪的高梨纱罗,有人猜到了吗?私设出身日本东北地方的柚子是地元偶像组合THGirls(東北ギャルズTohoku Girls)的饭,写完了才意识到高梨纱罗是北海道不是东北地方的哈哈哈(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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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ngzhaoping · 7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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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岁婆婆蹬三轮十余年:我在成都有套大房子_小鲜_大成网_腾讯网   匡匡|2018/01/01 阅读:27441 76岁婆婆蹬三轮十余年:我在成都有套大���子
成都力量,腾讯大成网原创公益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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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起来,李自清在成都拉了16年三轮了。
16年前,李自清60岁。
本该尘埃落定的年龄,她的第二段人生却才刚开启:
恋爱、结婚、盖房、养娃…
一半是自己的选择,一半是来自命运馈赠。
几多酸甜,几多苦辣,匆匆十余年。
2017年,冬至。
冬至,我第二次来到李自清家。
类似手机的震动声,在房间某个地方嗡嗡作响。
为了找出震源,李自清站在床上到处翻找,被褥、衣服扔得到处都是。
“脑壳都吵疼了。”她气急败坏地说,小匡,你过来帮我找!
屋子不大,我很快找到震源,来自一个黑色塑料袋。
打开,除了一个震动的小玩意儿,还有皮鞭、项圈、手镣、脚镣、绳子…
紫色装备,史诗级别。
我按下开关,震动消失,空气一下安静了。
我想,这也太尴尬了。
“这是啥东西,值钱不?”李自清问。
口袋是她前几天垃圾堆捡回来的,随手丢���这里。
今天太阳好,她翻被子晒,没注意把它碰开了。
我说,“儿童玩具,不值钱,卖不掉。”
李自清很失望,那等下拿去丢了,可惜了,新崭崭的。
“她是我一根冰棍换回来的”
国际大都会,和社会主义新农村广袤天地间,只隔了一个地铁站的距离。
一出升仙湖,迎接你的是电三轮汹涌的海洋。
比粉丝接机更加热情,每个人都在向你发出爱的呼唤:
帅哥!眼镜儿!!胖娃儿!!!来不及解释了!快上车!!
在这里站三分钟,可有效治愈存在感不足的症状。
穿过林中小路,眼前出现一个用树枝、木板、篷布搭起的房区。
面积不大,十来户人,挨着一条小水沟。
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棚户湾。
李自清一家,就住在这里。
棚户湾只有一条街,不长,二十来米。
街边两排木板房,门口摆着煤炉,炉上坐着铁锅,火灭了,墙壁熏得发黄。
晾衣杆穿过街道,挂着被子和衣服。
棚户湾狗不少,长短腿黑白灰,都是自由恋爱的产物,基因串得五光十色。
我一走进来,就被狗仔队包围了,成群结队,凶恶张扬。
带头大狗凑上来,把牙搭在鞋尖,说,没意见的话,我就咬你了哈。
刚要动口,被身后的女主人吼住了。
它悻悻地退后几步,说,山水有相逢,村口再见。
路过一堵断墙,走过一片菜地,我来到李自清家门口。
偶尔有人拜访,送李自清一些旧衣。
衣服来自五湖四海,李自清混搭也很随心。
格子短大衣、豹纹紧身裤、紫色羽绒帽、波点大棉鞋、白色毛线学生袜。
流行中带着古典,摇滚中带着民谣,一半花哨绿,一半夕阳红。
远远看去,像是一个走路的夹心蛋糕。
没进家门,我先跟她去了附近工地。
在这里,我见到了李自清的老公,85岁的温兴福。
他天不大亮就来了,在建渣中刨出几截废钢筋。
见到李自清,他脸一板:
“喊你不要来,你跟起来干啥子,你…”他见到我,把后半个“滚”字吞了。
“走哦,你走远点,个人回去。”
李自清没理他,把钢筋装进背篓,一起身,没站起来。
李自清说,温兴福这个老头,“年纪越老,脾气就越大。”
“觉得自己多要不完,耐心不好,还爱淘(骂)人。”
前段时间,李自清小腿被撞伤了,老头就不让她干重活了。
“今天早上出门,他就没叫我。”
温兴福是李自清的第三任老公。
他年轻时在供销社开货车,当过农民,四十多岁到成都流浪。
李自清说,流浪的原因,是他前妻带着娃,“跟人跑河北去了。”
温兴福最后一份工作,是在动物园打临时工,搞建修。
2008年,他75岁,干不动了,“地震第二天,就没去上班了。”
“七八十岁了,还在外面流浪,娃娃也不认他,所以说,他也可怜呢。”李自清说。
两人这段缘分,算不上浪漫。
十多年前,李自清在街上拾荒,口渴了,想买个冰棍吃。
“包里没揣钱,老头子在旁边喝茶,就请了我一根冰棍。”
“就这样认识了,我觉得老头子心肠好,我们就耍起了朋友。”
李自清曾有过两段婚姻,生过6个子女,“最终一个都没留住。”
“我们两个都是没有家的人。”
同是外地人,在成都没户口、没亲人,没扯证,没办酒席…
一起吃了顿好的,就算结婚了。
与其说心心相印,也许更多的是同病相怜。
温兴福话不多,唯一会讲的段子是,“老太婆是我一根冰棍换回来的。”
这让李自清很不安逸。
两个没有家的人,在这里安了家
李自清说,他们在这里住了大约十年了。
最先是租附近农民房住。“150块钱一个月,我们觉得太贵,住不起。”
温兴福当了几十年修补匠,虽然没干了,工具和手艺都还在。
在一片荒芜中,他看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
“干脆,自己搭个房子。”
温兴福和李自清在工地捡回废木板、树干、篷布…
拼拼凑凑,搭起了窝棚,敲敲打打,把窝棚扩成了房子。
从最开始的两间房,扩建到四五间房:客厅、卧室、厨房、杂物间…
最后,他从附近接来水电。
虽是零碎木板拼的房子,温兴福还是花了很多心思做设计。
墙上开了一排窗户,“冬天可以晒到太阳,看到外面种的菜。”
“顶子我搭得厚实,隔热,冬天不冷,夏天凉快。”
“材料大多是捡的,也就花钱买了几袋水泥,25块一袋,把泥巴地打平了。”
剩下的水泥,他修了一条路,从家门口一直铺到大路上。
进门的客厅,也是李自清夫妻的卧室。
一张桌子,常年不开的电视,没插电的电冰箱。
李自清说,这些电器和家具,是政府的人送的。
“他说他在拆迁办工作,遇到有人不要的东西,他就收了,给我带过来。”
两个洗衣机、几个柜子、椅子…家具摆上,这里也有了家的感觉。
“他们上次来,用大车拉的。”
住,解决了,然后是吃饭的问题。
附近荒地很多,两口子开荒、种菜,“够我们一家人吃,还能卖一些。”
小家虽然简陋,但风刮不穿,雨打不透。
流浪了大半辈子的两叶小船,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港湾。
“四川益路同行”公益群的弹簧,常带志愿者过来。
每次来,都给李自清送一些生活物资,给芹怡一些生活费。
走的时候,每人买一口袋菜。
温兴福从工地回来时,捡了几根水管,放在了屋顶上。
他准备给另一间屋子接上水,搭个简易浴室,方便李自清洗澡。
李自清爱干净,“早上起来,烧一锅水,把肥皂化了,洗好了再出门。”
“这个老太婆麻烦的很。”
温兴福在房后圈了一个院子,种了青菜、甘蔗、地瓜、花生、芋头…
“孙女喜欢吃啥,就种些啥。”
竹篓里放着花生和地瓜,这是给“孙女”芹怡的零食。
不过温兴福说,孙女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我宁愿流浪,这就是原因。”
“最近我常做梦,梦见和我的娃娃们一起在路上走。”
“他们走前面,我跟在后面,走着走着,他们一下都不见了。”
李自清半夜醒了,觉得像是个梦,又不是梦。
和温兴福结婚前,李自清有两段婚姻,生育了6个子女。
“他们很久都没给我联系过了。”
李自清不到20岁,就和刘沛远(音)结婚了。
刘沛远成分不好,在村上很受欺负。“他性格不好,不爱说话,疑心重,爱打人。”
刘沛远在外面受的委屈,最终都变成拳头和棍棒,打在李自清身上。
她和刘沛远生了4个儿女,“直到老四临产,我还在挨打,不准我进屋。”
她低下头,分开花白的头发,想给我看当年留下的伤痕。
她的手指关节变形。她说,这是以前被打折的。
“我怕他再打,就要把我打死了。”
生下老四后,李自清和刘沛远离婚了。
和第二任丈夫蒲生富(音)的婚姻,依然矛盾重重。
在蒲家生下第二个孩子后,“我被赶出了家门了。”
之后,李自清过了几年流浪的生活,“住在山上,砍柴卖柴维持生活。”
最让她难过的是,“他们不让我见娃娃,打我,赶我走。”
砍柴卖一点钱,她就存起来,“逢场时,就买点肉,偷偷托人把娃娃们叫到场上来,给他们吃。”
说起往事,李自清说,她心窝子有点痛。
再后来,李自清就流浪到了成都。
“扫地、擦窗、捡石头、种花种草、做饭…那时我勤快,手脚有劲,别人不愿做的,我都做!”
“在老家,我连个名字都没有,别人把你当过街老鼠一样。”
“虽然在成都也过得苦,但我一辈子都没那么自由、开心过。”
“我宁愿流浪,也不想回去,这就是原因。”
当年的恩怨,已被时间冲淡。老家让李自清惦记的,只有她的老母亲。
母亲90多岁了,“得了脑梗塞,快走不动路了。”
“我妈说,子女里面,就我一个人没有家,她放不下心。”
“我在外面过得苦时,日想夜想,就想回家看看我妈,挨着她睡一晚上。”
生活再困难,李自清每个月也要给妈妈打一百块钱。
“上次回家,我给她灌了两百块钱的香肠,请师傅把肉筋筋都挑了,我妈咬不动,她喜欢吃甜的,就全部灌甜的。”
三个没有血缘的人,成了一家人
李自清舍不得用电,冰箱只当储物柜用。
洗衣机也只有给孙女洗衣服时,才开一回。
算起来,芹怡今年16岁了——她的生日,从李自清捡她回来那天算起。
两个卧室,李自清夫妻一个,芹怡一个。
房间很小,一张床,收拾得也最干净。床上摊着一张半新棉被,挂了几件新衣服。
我没见到芹怡。
“去年初中毕业,到新都读职高去了,很久才回来一趟。”
李自清说,这是别人送的衣服,“娃儿不是很喜欢穿。”
李自清的铁皮盒子,存着她以为宝贵的一些东西。
其中大部分是关于她的孙女芹怡。
2001年腊月十七,芹怡被遗弃在李自清打零工的医院,“现在也不知道她妈是谁。”
“我一看长相,眉毛眼睛都顺眼,脸蛋像个小苹果一样,可爱的很。”
李自清说,当时并没想收养她,“也没想过会巴心巴肝地对她。”
“我的命已经够苦了,不想连累她跟我一起苦。”
“那时,我老二媳妇有了一个儿子,想再养一个女儿。”
李自清说,抱走小芹怡,原本是想给老二媳妇养。
小芹怡在老家只呆了半年,“五月初七,我把她带回成都了。”
李自清说,儿子媳妇要养这个女儿的话,就要算超生,“要罚款,儿子要结扎。”
按温兴福的说法,是老二和媳妇变卦了,“不想要这小孩了。”
“我托关系,花了钱,把娃娃上到我户口,就说是我外孙女。”
“多少是条命,我过一天,她就过一天。”李自清说,“最多过造孽一点嘛。”
“想起我年轻时,偷偷去看自己的子女,别人把娃娃抢了,把门关了,赶我走,不让娃娃认我。”
“我就想,要争口气,把这个娃娃养活,供大,供到她读大学。”
“我在医院帮人栽花、种草,中午工人休息,我就在周围捡垃圾。”
“旁边是木综厂,食堂丢掉的饭菜,有人吃过的,我就吃了��没吃过的,没有传染性,就给娃娃吃。”
李自清说,这样也不是长久办法,娃娃以后还要读书,要花钱。
“后来我就没在医院打零工了,开始拉人力三轮,给她存读书钱。”
“三轮车上编了���竹篓篓,她躺里面,再盖层被子。”
“有客人,她就藏在篓篓里,没客人,就出来跟我一起耍。”
芹怡两岁,李自清在木综厂找了一家托儿所。
“托儿所的‘老师’,就是几个老婆婆,把娃娃关一个屋子,一天管两顿饭,帮忙看着。”
“有人帮带娃娃,我就可以多拉几趟客人。”
别人送的新棉被,李自清给了芹怡。
自己这床被芯用了十多年了,旧得不成样,她没舍得换。
她说,它不光保暖,它还有特别的意义。
“每年,我都要把它拆下来,用84消毒液洗了,晒得干干净净。”
这是由半截毯子、几件衣服拼成的被芯。
“那年冬天冷,我把她放在我肚皮上,我肚皮保温,就不得冷到她了。”
李自清从垃圾堆捡回布料、烂衣服。“晚上把她哄睡了,我就在床上缝,一点点缝起来的。”
这床被子,伴李自清度过了最冷的岁月。
盒子里,有几张李自清家人的照片、芹怡的证件照,还有几个红包的封皮。
“都是好心人送的,钱用了,封皮我留下了。”
“我不认识字。这是留给娃娃的,等她长大了,晓得哪些人帮助过她。”
说起孙女,李自清还是有很多不放心的地方。
“但她嘴巴甜,不管犯了啥错,叫一声奶奶,说几句好听话,我心就软了。”
去年上学,老师说,一次交够3年学费1万8千8,就返4千块,还送一个电脑。
芹怡想要这个电脑,李自清就把积蓄取了出来,给她交了学费。
我有点惊讶,电都舍不得用的李自清,还能存下钱来。
“存了好多年了,我有90块,就要再挣10块凑够100,凑够1000,就存在银行。”
“我就算捡饭吃,也把读书的钱给她存起的。”
李自清说,芹怡不是成都户口,没有“三证”,念书交了不少高价。
“为啥不让她回老家读?”
李自清说,不是没带她回去过,“儿子也说了,只要你回来帮我带娃,我就供你。”
“但我不想靠他们。”李自清说,“还有,其他小孩要欺负她。”
“他们拿玩具逗她,说,想要不,想要就喊你妈给你买噻。”
“她哭起来找我,问她妈妈在哪里?”
“我说,我是你奶奶,也是你妈妈。”李自清说,“后来,我们就回成都了。”
李自清说,孙女出去念书后,就很少回来了。
每个月一千多元生活费,她按时在存。
“放假了,她说要去打工;有时周末喊她回来,她说要到同学家耍。”
“她没有带同学回来过。”她说,我不知道她有哪些朋友。
说着说着,李自清冒了火,她埋怨老头子,“喊他给厨房接个烟囱,他就是不接。”
“芹怡不喜欢家里的���熏气。”
它们,也是这个家庭的成员
芹怡小时候喜欢小狗,李自清花了20块钱,给她买了两只。
“最乖的那只,老爷爷叫它小胖。”
现在家里的大狗“小小”,就是小胖的女儿。
我去的时候,小小生了小崽,一窝黑白相间的小狗,还没完全睁开眼。
李自清在屋里暖和的地方,给它们做了窝。
前几天,李自清又收养了一只流浪的小奶狗。
她在外跑车,“这只小狗一路跟着我,一直跟到家里。”
她给它取名“来来福”,小名“来来”。
她相信,狗来有福,来来福能给自己带来好运气。
天气好,李自清把几只狗崽放在外面晒太阳。
小小走开时,来来福也来帮忙看娃。
或在家门口蹲着。从小就展示出了看门狗的天赋。
家里还有两只猫,五六只鸽子。
李自清说,鸽子是老大爷养的宠物,“他说,经常看鸽子飞,脑子老得慢。”
“老大爷一开始不喜欢狗,现在也是爱得很。”
李自清说,娃娃出去读书,家里就冷清了,养一些动物,显得热闹。
中午,李自清在厨房烧水做饭,鸡围着灶啄食,鸽子在头顶飞来飞去。
“过年了,想回家去看看我妈”
李自清在火车北站、五块石、荷花池拉了十多年人力三轮,拉人,也拉货。
人力三轮不准拉后,她又开起了电三轮。
她开过两个电三轮,“都没花钱。”
第一个电三轮,以前住城里,一起租房的邻居送的。
“他得了大病,治不好了,把三轮车送给了我,电瓶是坏的,我自己换了个电瓶。”
前年,李自清出了场车祸,这辆三轮被公交撞烂了。
“后来,一起拉三轮的朋友,离开成都回老家了,又送了我这个旧车。”
她说,以前生意好,一天要挣几十块钱。
现在自行车多了(共享单车),基本上就挣不到钱了。
加上地铁站外三轮多,竞争大,排队也要排半天。
“昨天一天拉了10块钱,加上卖垃圾,一共挣了16块钱。”
李自清说,她现在的客户,多是附近的病人和老人。“都是熟人,要去医院看病,他们就给我打电话。”
“我脚没伤的话,还可以帮他们背下楼。”
偶尔,李自清也开车载老头子出去转一圈。
路上,李自清给我讲起年轻时的故事,讲起她的“前男友”:
“那时候他不珍惜噻,后来分了…他结了次婚,又离了,现在都后悔得不得了,后悔失去了我…”
李自清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乐。
“小匡,给你说嘛,我年轻时也算个美女,追得人还是多。”
坐后排的温兴福打断了她的话,“那么多话,你开快点嘛。”
“你没看到是红灯的嘛!”
“红的就红的嘛,你一梭就梭过去了…��
“你这个老头儿,没看到头上有录像,录像不认人嗦?”
两人说话间,绿灯了,来往车流把李自清卡在中间,进退两难。
回到家,李自清把车放在路边,自己走进了屋子。
温兴福也不吭声,接过车,在后面跟着,停进屋去。
回到家,李自清给芹怡打电话,打了两次,没人接。
李自清说,她可能在上课,等她看到了,就会回过来。
“这个老头儿,就是嘴巴讨人厌,不是孙女劝我,我早就给他分手了。”
她气冲冲地说。
新年即将到来,我问李自清,有什么新年愿望。
“我就想等不忙了,回去陪我妈,给她买套新的床上用品。”
“她自己走不动路,我想带她到外面走一下。”
“我想给她说,妈妈,你听外面树林子里,树叶儿在动没有?你听听外面田里,青蛙和雀儿在叫没的?”
我停下记录的笔,我觉得,说出这几句话的李自清,像个诗人。
“还要买新鲜的菜,给她包饺子。”李自清说:
“她神经有点不清楚了,但只要看到我,她就高兴。”
李自清说,这辈子都过得苦,在外面流浪,无依无靠。
“以前我妈最担心的就是我,说我没有家,过得跟个垃圾婆一样。”
“这次回家,我想给我妈说,娃娃我也带大了,以后她有了本事,就会孝顺我。”
“妈妈,我也有个家了,别再为我担心。”
“等天气暖和了,这里的豌豆花花都开了,好看得很,都是我种的,我喜欢看。”
尾记:李自清的邻居们
和李自清告别后,我顺路走访了棚户湾另外几户人家。
67岁的龚述元,乐至县盛池乡人,也是这里的住户之一。
他的主业也是跑电三轮,另外种了一些蔬菜、玉米,养了几十只鸡。
我来时,龚述元不在家。
门没有锁,房间里有一张床,屋顶下挂着衣服。
电视开着,抗日神剧,步枪打飞机,胸口碎大石。
透过后门看过去,是一个山坡,山坡上有鸡叫声。
桌上放了半包香烟。
“五牛”这个牌子,有十多年没见过,我以为早停产了。
约3元一包,可能是市面上最便宜的香烟。
屋子后面,是个简易的厨房,一个小伙子正在炒菜,手脚很麻利。
龚大海,龚述元的侄儿。
他从老家来成都时间不长,在三圣乡附近工地做钢筋工。
工作不忙时,他乘地铁,转一次线,来这里看望幺叔龚述元。
龚述元和龚大海父亲是两兄弟。
大海说,父亲已去世多年,妈妈是一位盲人,现在乡下生活。
“我幺叔打了一辈子光棍。”龚大海笑眯眯地说,“我也差不多,40岁了还没安家。”
“没办法,我们家那条件,没人看得上。”
龚大海烧了一锅鸡肉,“这只是半夜冻死的,不然他也舍不得吃。”
大海说,幺叔到外面馆子收剩饭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龚述元养了三���猫,我们说话间,白猫悄无声息窜到案板上,眼神一盯上鸡肉就挪不开了。
我一低头,另一只猫也潜伏在附近,瞄准同一个目标。
我和龚述元只见过一面,交情不算深,但我觉得有义务帮他保护好这一盆鸡肉。
我留在这里,和它们保持对视,互相威慑。
十分钟后,龚述元提了一桶剩饭,搭拉菜的顺风车回来了。
龚述元这些年在成都拉三轮车,六七年前,搬到了这里。
和李自清一样,他也算棚户湾的老住户了。
房子原来的主人叫张长久,青白江人,比龚述元年长几岁。
龚述元为人仗义。张大爷患有肺气肿,多亏了他的照顾,几次夜里发病,都是龚述元送到医院的。
几年前,张大爷回了老家,住进了敬老院。
临走时,他400元把这个房子卖给了龚述元,就当回家的路费。
龚述元说,母亲在他13岁时去世,几年后,父亲也随之而去。
他单身了一辈子,无儿无女,四处漂泊。
几年前,老家给他办了五保户待遇,“每个月有3、4百元的补助。”
最近,副乡长带人来成都看望他,给他送了一些肉、米和油。
副乡长说,他愿意回老家的话,可以到乡上养鸡场做工,也可以住乡敬老院。
龚述元说,他暂时还不想回去。
“一是不想给政府添麻烦,二是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龚述元在屋后的坡圈了一块地,养了三十多只鸡,几只鸭子,一只山羊。
山羊和部分鸡仔,是“四川益路同行”的志愿者送的。
“我养大了,他们又上门收。”
常有好心市民来看他,买鸡、收菜。
“屋子的防水棚,也是他们帮忙搭的。”
龚述元的这堵墙,也是他的通讯录,留着志愿者的电话号码。
“我有事,就会给他们打电话。”
翻过山坡,是龚述元的菜地。
玉米已经收获了,地上留着断根。
“挂在家里的玉米,就是我今年收的,喂鸡肯长得很。”
这些地没种菜之前,是什么样子?
龚述元指着远处的荒地,说,“以前就是这个样子的。”
“都是自己一点点挖开,一点点种出来的。”
自己种的菜,龚述元舍不得用来喂鸡。
每天早上天不亮,他就骑三轮车到附近的菜市场,捡别人不要的菜叶。
装满一车,拉回来喂鸡。
三十多只鸡,每天要吃两背篓菜叶。
吃过午饭,龚大海带上工具,帮龚述元修理鸡圈。
鸡圈里堆着木板、废料,龚大海把它们腾出来,这里一下就宽敞了。
大海用这些木板搭了一堵墙,把鸡圈的面积扩了一倍。
龚述元很高兴,说,明年,他可以多养一些鸡了。
帮叔叔修好鸡圈后,龚大海接了一盆水,洗脚、换鞋、换衣服,准备回去。
谈及未来,龚大海说,如果有条件,他还是想在成都安个家。
“对方��件不限,只要看得上我,不嫌我家里穷,能安心过日子就行。”
龚大海说,过几天他要再来看幺叔。今年春节,他还要带幺叔回家一趟。
“回去敬一下老人,一起吃个饭,给先人上坟。”
“一家人,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一家人。”
棚户湾里,有李自清、龚述元这样的常住户,也有租客。
不少原来的“房主”已经搬走了,把房屋出租给了后来者。
这里房租便宜,一间房150元左右,租客大多在附近工地打工,工程完了,人就换了。
李伦荣住龚述元隔壁,租客之一��
在和我说话之前,他换上了自己最体面的衣服。
李伦荣今年62岁,达州人,脾气很好,随时都是笑嘻嘻的。
他来成都有十多年了,“早些时候在工地上干活,背水泥、河沙,打墙。”
五年前,他把右脚伤了,“现在里面还带着钢板。”
养了两年伤,他在升仙湖附近找了一份保洁的工作,“做了快三年了。”
他说,今年12月,他被“辞职”了,“年龄大了,人家不要了。”
和他一起“辞职”的,还有另外两个年龄差不多的老人。
“以前我一个月工资1780元,每年多发一个月工资当年终奖金。”
李伦荣说,为了这一千多块钱,“辞职”后,他找过几次领导了。
“他们最后说,钱会给,但要等到3月份。”
“我把东西都交回去了,除了这个出入证不敢交。”李伦荣说,他怕对方不认账:
“到时候就进不去了。”
李伦荣说,他也想早点回老家养老。
2003年时,妻子司忠琼做心中手术,花了7万3千块钱,大多是借的。
“我一个月挣一千多,嘴巴紧一点,能存2百块钱。”
他也在附近种了一些菜,“早上5点多就拉去卖,也能卖点钱。”
妻子手术留下的债务,还到现在,只剩几千块钱了。
“欠债还钱,总不能给拖着别人。”他说,他还想继续工作。
这几天,李伦荣去荷花池附近找了几份工作:商场、电影院保洁,绿化工人…
“都喊我过去面试了,见了面之后,又说人都招满了,不用了。”
李伦荣说,多半还是嫌他老了。
李伦荣锯开一段废木料,给炉子加了一把火。
他说,他的脚收过伤,“重活我的确干不了,但做保洁是完全没问题的。”
他非常希望能在升仙湖附近找一份工作。
“最好不要离这里太远,这里房租便宜些,其他地方我给不起房租。”
如果你有合适的工作岗位,请和李伦荣联系:187 0815 0689
住李伦荣对面吴师傅,可能是这里租期最短的住户。
年近60,泸州人,在老家是一名木匠,给人做门窗。
“年龄大了,跟不上时代,生意不好做了。”吴师傅说,这是他第一次出门打工。
听说地铁7号线在招工,他就来了成都,在这里租了下来。
“我以为是���保安,结果是做保洁。”
吴师傅说,这份工作不适合他。
吴师傅租住的小屋,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木板搭的桌子。
今天出太阳了,他把屋顶掀开了,把床晒一晒。
“准备过几天就回家。”
吴师傅说,这里不适合我。
晚上,我离开了棚户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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