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徒可以吃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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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ght-wisdom · 5 month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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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音問答集67——我們基督徒應該怎麽樣對待其他的生命 | 基督徒可以吃肉嗎
問: 請問牧師,我們基督徒應該怎麽樣對待其他的生命?
(以賽亞書1:11, 15-16) 耶和華說:你們所獻的許多祭物,於我何益呢?公綿羊的燔祭,和肥畜的脂油,我已經夠了。公牛的血、羊羔的血、公山羊的血,我都不喜歡…你們舉手禱告,我必遮眼不看;就是你們多多地祈禱,我也不聽;你的雙手滿是血。你們要洗濯、自潔,從我眼前除掉你們的惡行,停止作惡。 神不喜愛殺戮,喜愛懺罪悔改, (馬太福音9:13&12:7)(耶穌說,)我喜愛憐恤,不喜愛祭祀。 如果我們內心缺乏憐憫,卻用祭祀來表達對上帝的敬拜,這種祭祀不是上帝喜愛的,這種祭祀隱含著和上帝做交易的私欲,不是真正的敬拜。上帝是知道的。 上帝喜愛的是憐憫,憐憫的對象不僅是人類,還有其他所有的生命。
(羅馬書14:21)無論是吃肉、是喝酒,或者其他別的事,只要是叫弟兄跌倒的,一概不作才好。 (創世紀1:29-30)上帝說,看哪,我將遍地上一切結種子的菜蔬,和一切樹上所結有核的果子,全賜給你們作食物。至於地上的走獸,和空中的飛鳥,並各樣爬在地上有生命的物,都有生命在裏面,我將青草賜給它們作食物,事就這樣成了。 上帝指明了我們人類應該吃的食物是地上的蔬菜和樹上結的果子,而不是動物。此外,上帝又將青草賜予了動物們,那些動物們也是蒙了上帝的恩典而生的,也是被上帝愛著的。
唯獨肉帶著血,那就是他的生命,你們不可吃。(創世紀9:4) 很多基督徒理解成不能吃血,但是,哪塊肉裏沒有血呢?血是藏在肉裏面的,是不可能洗幹凈的,吃了肉就肯定吃了血。凡是說自己吃了肉,沒有吃血的人,都是自欺欺人。
「Thou shalt not kill.」(出埃及記20:13)(KJV英文版) 英文中的意思並沒有只限於不殺人,但有些人翻譯成「不能殺人」,這種翻譯是錯誤的。正確的翻譯是不可以殺害生命。
吃蔬菜、彼此相愛,強如吃肥牛、彼此相恨。(箴言15:17) 好飲酒的、好吃肉的,不要與他們來往。(箴言23:20)
問: 那些異教徒、不信教的人,被定為異端的基督徒,可以殺嗎?
答: 「Thou shalt not kill.」 不可以殺害生命(出埃及記20:13)(KJV英文版) 這是摩西十誡之一。這裏說不可以殺害生命,並沒有說異教徒、不信教的人、異端可以殺。就是連動物都不可以殺,殺人就更不用說了。
但是舊約中有說,耶和華是允許殺大惡人的,允許殺褻瀆上帝的人,但也沒有說殺異教徒、不信教的人或異端。
但是在新約中,耶穌是最不喜歡殺戮的。
第一,首先當他自己被迫害的時候,他並沒有聚集他的門徒,用暴力來反抗,而是用非暴力的行為來教導弟子們懺罪悔改。即使是犧牲自己的生命,也不殺戮,以此來表達神對生命的愛。
第二,當大家用石頭要砸死那個犯了邪淫的女人的時候,耶穌用他的智慧和神跡保護了那個女人,並且告訴那個女人,只要懺罪悔改就好了。這樣也是彰顯了神對所有生命的愛。
第三,在啟示錄中,當魔鬼撒旦被抓住的時候,並沒有直接投入地獄火湖中,而是把他們捆綁後,放在無底坑裏,讓他們懺罪悔改。 就好比人間,犯了罪,只是判了他坐牢,並沒有判死刑。神希望魔鬼在無底洞裏能夠懺罪悔改,當然,有些魔鬼就悔改了,有些還是沒有悔改。 一千年以後,那些沒有悔改的魔子魔孫又出來了,神只好把他們投入地獄火湖中,讓他們接受更嚴重的懲罰。 神也是希望他們能夠在地獄火湖的痛苦中,懺罪悔改。這也同樣彰顯了神對所有生命的愛。神有大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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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不管是哪個宗教,哪個派別,只要信主,信上帝; 第二,相信輪迴,去惡行善,懺罪悔改; 這樣的人都是我們的弟兄姊妹,這樣的教派都是和我們志同道合的教派。我們要聯合起來,團結起來,傳播真理。 我們不僅要自己信,如果你覺得講得有道理,要傳播給更多的人。傳福音不僅是牧師的工作,是我們每一個信徒的責任。這也是升入天國時,主最看中的一個方面。
“如今常存的有信、有望、有愛;這三樣,其中最大的是愛。” Kristen,來自東方的牧師,對東西方宗教、文化都有非常深刻的研究。 在其牧師生涯中,尤其註重考證,澄清歷史事實,探尋聖經深意,兼收博採,不分門戶派別。 延續耶穌精神,不與世俗妥協,引領基督徒回歸真理、造福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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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aron-19450902 · 2 month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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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劉德華自行宣佈停辦及延期,若如期舉行歌迷在去聽演唱會的過程中有發生什麼意外進而傷亡,責任一定是落在台北市市長蔣萬安的身上,輕則辭去台北市市長職務以示負責,重則與參加總統大選機會擦身而過政治生命就此結束;蔣萬安未來有可能代表國民黨參選總統。
那是劉德華還有「慈悲心」自行停辦及延期,蔣萬安你的心裡一定忐忑不安冒了一大把冷汗緊張得要命,不知道這件事情有沒有嚇到你,邀請江蕙復出同樣的也是冒險,還好是劉德華恢復理性有把歌迷的性命當作一回事。題外話,如果每個人都不把自己的生命當一回事,那麼我們基督徒保護台灣人有什麼意義,不如乾脆放給去跟中國共產黨打仗戰爭死在戰場算了,省得我們基督徒為台灣人而死。民進黨執政多數的台灣人變得行吃喝玩樂享受看作比自己的生命來得重要越來越貪婪無度,颱風天劉德華宣佈停辦延期居然也有不少人在抱怨心生不滿,那就是被我們基督徒保護得太好使其太好命太安逸才會演變成多數台灣人這種「不正經」沒水準素質越來越低的特性,無救了。
舊權貴已下台多時,感覺民進黨想把自己升格成「新權貴」在台灣高壓統治台灣人,民進黨把自己當作是台灣的主人把台灣人民看成比自己低等,全台灣人看到民進黨這樣高傲也都在學習民進黨這副德性,不管在台灣社會上、學校上、職場上、公共場合上甚至在自己的左鄰右舍上都一副高高在上眼睛長在頭頂上看人是用鼻孔看人彼此這樣對待彼此,無藥可救了。我問民進黨,這麼多年來我有這樣教你(妳)們嗎?
聖經說:「要愛你(妳)的鄰舍、愛你(妳)的仇敵。」人生活著不是在追求物質的滿足,而是在靈性悔悟。
你(妳)們這些愛「傳宗接代」的人哪,莫過於想擁有天倫之樂。但你(妳)們有沒有想過你(妳)們在天上的父��在等你(妳)們重返天國與祂團聚。因此,我才說你(妳)們是被「撒旦魔鬼(龍)」迷惑出於父魔鬼,這麼迷戀這個人世間貪世、喜愛有肉體。
中華民國113年11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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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unepastel · 4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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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刊登於 蘋果日報 【職場秘密生活】紐約最潮餐廳 廚房的生存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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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6時25分,紮緊圍裙,站在空無一人的廚房裡,那是一天之中最迷人的時刻,感覺世界還在我的掌控中,因為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一切,將與此刻的短暫平靜,形成極大的對比。 這裡是曼哈頓熱門的早午餐朝聖地,名廚Jean Georges和知名居家品牌ABC Carpet and Home合作的3家餐廳──abc kitchen、abc cocina,以及我所工作的abcV──旗下眾所矚目的第一間全蔬食餐廳。強調��機在地食材、永續環保美學的美味料理,一直以來都是紐約政商名流和潮男網美的集散地,就算人多時只能站在立吞區用餐,近百席的空間還是經常爆滿,一位難求。 瓦斯點火、預熱烤箱、開啟出菜口的加熱燈,我勤快地用消毒水擦拭出餐檯面,這時早班副主廚Natasha也跟著進入廚房,她從一疊紙中抽出Combi廚站清單交給我。Combi意指我身旁即將在出餐時開關無數次的蒸烤箱(combination oven),也有綜合的意思,除此之外,偌大的主廚房裡還分成冷台、煎餅台、煎台和中華炒鍋台,到了晚餐又更不一樣。 潔白清單上整齊列著今日我負責的惱人菜單: 印度可麗餅與太陽蛋,佐炒瑞士甜菜、蒔蘿與巴西里、鹽膚木芝麻香料鹽、現蒸鹽滷嫩豆腐,佐市場時蔬、烤花椰菜、中東辣醬、椰子優格與開心果草本燕麥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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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台老鳥Lisa半開玩笑地和我說:「Combi就是艱難加無趣的綜合體,恭喜了。」
這話中肯,一會要炒青菜、燻馬鈴薯、煮粥蒸飯蒸豆腐做醬汁,還有切至少20種以上的蔬菜,分別丟進烤箱或是滾水清燙,以及出餐時應付一大堆千奇百怪要求的各式煎蛋,全熟半熟七分熟兩面煎。
我一邊聽著副主廚簡短的口頭交代,一邊在小筆記本上飛快寫下像臭襪子一樣長的代辦事項,腦子轉呀轉理好順序,暗自祈禱昨天晚班有把一些料先給準備好,便一股腦地衝往位在地下室的備料廚房。
一個巨型餐飲集團的地下廚房,長什麼樣?還記得第一天上班,主廚帶著我參觀廚房了解工作區域,我像劉姥姥進大觀園般,眼花撩亂大開眼界,事後主廚才笑著和我說,一開始迷路是很正常的。
佔地廣大的地窖,是3家餐廳同時服務5、600位客人的集體料理工廠,有備料廚師,負責每天削好成箱的馬鈴薯胡蘿蔔、將堆得像小山丘一樣高的檸檬榨成幾公升的汁,和烹煮幾加侖的高湯等等生產線般的事項;有洗碗工專職洗碗和整理環境,確保我們不會出餐到一半沒有盤子可用;最後就是我們這群二廚(line cook),聽從主廚的指令,完成出餐前主要的準備工作,以及客人點餐後的料理和精美擺盤。
回到地下室盤點完冰箱後,我開始認真希望上帝聽到我的禱告,可以立刻出現在這裡,幫我把6公斤的泰國糯米混合椰子水、椰肉和辣椒蒸熟後放涼,並且自動分裝成70人份,還要全部貼上寫著日期的食材標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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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早午餐廚師,你會迫切渴望自己有4隻手,或者更多!」
資深早午餐廚師維持他一貫的美式黑人幽默笑看一切,蠻不在乎地用低溫烹調機(sous vide)加熱即將變成水波蛋的上百顆雞蛋。每個深諳廚房生存之道的廚師會告訴你,學會Priority有多重要,意即搞清楚事情的優先順序,才不會讓自己在最後關頭,深陷泥淖。
抬頭看著牆上的時鐘,殘忍地轉動,再怎麼樣就咬著牙蠻幹,清單上劃掉一項算一項吧。距離前半場備料結束的「主廚標準時間」還有10分鐘,我顧不得剛從蒸烤箱出爐的豆腐有多燙,徒手將其塞入冰箱,在主廚進來做line check檢查出餐食材,並且催促所有人去打卡休息之前,快速完成手邊工作閃回員工餐廳,主廚才不會來找你麻煩(雖然有時候還是會)。多虧了紐約州勞動法的規範,你不去休息還不行,做不完是你家的事。
「我恨透了早午餐的員工餐。」昨天值了16個小時班的炒鍋台廚師Obo,掛著黑眼圈咬著乾癟的貝果,說他需要來杯咖啡。我也跟著到咖啡房要一杯美式(這大概是最好的員工福利之一,咖啡無限暢飲!),一口塞了一截香蕉,吞下今天的第2杯咖啡。
幸運的時候,一切都行雲流水,沒有秀斗的POS機(打單機)害你一瞬間爆20張單,沒有菜鳥服務生打破盤子,一把摔爛你精心擺盤完的可麗餅。沒有PX與更多的PPX標示出現在你的單上,通常代表是常客、明星、名人,或者是挑三揀四愛找廚師麻煩的嬌客,而這些貴賓也有等級之分,PX再上去一階是PPX,然後最頂級的就是Super PPX最後再加幾個驚嘆號。相信我,你不會想常看到他們。
此時,餐期來到尾聲,我已經快用完一整盒拋棄式手套,一旁的垃圾桶也滿到28吋行李箱這麼高,所有人最期待的就是那兩個字。
瀕臨崩潰邊緣的廚師們正準備和早午餐的最後一批客人奮力一搏,呈現又哭又笑的奇異風景。直到主廚走進來說聲ALL IN,代表所有的單都進來了,全部人痛快大喊Yes,既興奮又放鬆,因為早午餐噩夢終於結束了。
回到地下室的備料廚房,除了繼續在極短的時間內(通常只有一小時不到),整理好自己負責廚站的食材冰箱以及明天的備料,掃地、拖地、用滿是泡沫的抹布擦拭冰箱和檯面,我們做著一般廚房也會做的基本清潔,差別在於旁邊有人監督你,還不時吆喝所有人要在5點前滾���廚房,嚇得你差點沒把手上的消毒水給打翻。
不過,廚房裡也不是永遠都只有鳥事發生。
除了紅蘿蔔、洋蔥和蘿蔓生菜,這種每周2至3次從農場直送的基本盤食材外,黑白松露、魚子檸檬、木雞菇、野生蜜環菌、粉紅菊苣、沙棘、摩洛哥堅果油,當這些偶爾出現、連長什麼樣都還摸不清楚的頂級食材出現在菜單上時,你就知道接下來有口福了。 我想這也是身為廚師最理直氣壯的驕傲,因為你可以大方吃下平時身為顧客時,可能一輩子都不會點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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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現實層面來說也是如此,大多數在高級餐廳工作的基層廚師,一個禮拜的薪水或許都付不起在自己工作場所的一頓全套晚餐,其中包含結帳時你酒就醒了的搭餐酒服務(wine pairing)和紐約市驚人的小費水平。或許是深知這一點,才讓許多懷抱餐飲夢的人們,心甘情願地進到廚房裡,在試菜時享有一點超現實的奢華,嘗上一口珍饈,心滿意足,畢竟這裡是紐約,誰不想當當《大亨小傳》裡的蓋茲比呢。 另一件只有在曼哈頓這種城市才會發生的事。一個忙碌餐期,主廚突然輕聲細語地交代我,「做一盤胡蘿蔔,不要太多辣椒,然後你知道這是為誰做的嗎?」我還以為他是在和我開玩笑,「神!搖滾之神!」與同事們幾經確認後,我才終於領會到,這種只有在電影裡的曼哈頓才會發生的事情 ,在這裡就像煎顆蛋一樣,稀鬆平常,至少你必須看起來如此,公司明令規定不能去騷擾客人,不管你有多激動,Paul McCartney(保羅麥卡尼)也不過就是位鄰家老爺爺罷了。 光榮的當下,你早就忘記自己有多狼狽,像個剛打完仗的士兵,高聲歡呼。「各位,今天早午餐我們破紀錄了。367個客人。」那是個值得炫耀的數字,至少在廚師們之間是如此。換下髒污的廚師戰袍,痛快地沖洗汗水,明天太陽升起,我們又將是好漢一條。 photo credit/ abcV, Wendy 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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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sengift · 2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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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如一夢,有誰真來過?
道濟禪師(濟公):光陰荏苒韶光易逝!
平生害人終害己,善惡果報今方知。人之為惡終有惡報,既知悔悟回頭是岸。
在家出家,出家在家?憑的是一顆心。小修在深山,大修在世間!
神通是伴隨修持到高深境界,為眾生排憂解難自然而來的,倘若炫耀自己?再拿它向眾生索取利益(紅包與供養)!那再大的神通也會跑了的。
人為善,福雖未至禍已遠離。人為惡,禍雖未至福已遠離。(善惡到頭終有報,不是不報只是時機未到)。善、惡有報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時候一到!一切自會明瞭。
紅塵之中因緣錯雜,貪取之心卻不可有!紅塵滾滾淹染人心,貪取之心或大或小?都是禍根(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
分別之心不可有!是非之心不可無?不能懲惡就不能揚善,善惡雖在一念間,果報卻如影隨形因業感招至(天雨雖寬,不潤無根之草。佛法無邊,難度不善之人)。
人生貴於修心立德,淨化苦業一心不亂。
道緣深厚善根深種,煉退陰魔斷除世欲。
無瑕無染如蓮無污,無災消禍泰順自安。
心包太虛量周沙界,禪心振發無窮智慧。
道心常守真炁盈神,欲念全消心入虛無。
錯誤的內容&假消息說一百遍就變成對的。這世道人心很容易被媒體與網紅給帶風向,已無對&錯或者是&非觀念(很多人,人生價值觀已成顛倒,不用智慧去分析你所看到或者聽到的任何一件事,而是跟著瞎起哄)。
一個人內在修為,能否提昇至關重要的二大指標是,一是欲望的看淡(你在修行過程中,欲望自覺是越來越淡,還是越來越貪)。二是內心的純淨程度,比如心中假如越沒雜質,你越純淨相對也能看透這世間總總一切人事物。
大家把演藝人員看得如聖人(總覺得在溫文儒雅的外表與談吐下,會有個超凡人品&道德標準),其實他只是個平凡人,當遇到財色&名利誘惑下,是很少人不心動的?所以別特別放大去看某藝人外遇事件(自然不會失望)。
願望與實際還是有差距的,就比如史實與經典還是未必完全一致,畢竟很多都是加入個人自我的理想&理解進入,個人理想&理解並不能適用於所有人(從宗教來解析,唯有真理才是適用所有人!那什麼是真理呢?就是自然法則)!
說實在話,雖然我自己也不認同所謂「阿彌陀佛」,但從宗教角度來說,我不會排斥他(原因是所謂的淨土,其實是人心境界的示顯(另一個面象),信則有、不信則無,畢竟我們在談論的是宗教不是科學&史實)。再來他也的確帶給很多���希望(人們視他為易行道,與禪定剛好是相反之路),所以我個人淺見是隨緣就好,畢竟宗教是份細水長流的志業,當人們���己深入原始佛教後自然能分辨?什麼正法?什麼是後人自己感應& 所得的理解。就我來看目前所流行的「阿彌陀佛」信仰,其實跟「佛世」時的婆羅門教上主信仰,是差不多的意思?你若深入原始佛教,你很難想像佛教也會流行這樣的思潮。「佛陀」住世就反對這類思想,沒想到他的信徒卻整天不知修行「禪定」,反而整天在阿彌陀佛!當你說了真話,反而變成佛教徒攻擊的目標!真的很無言。
但就目前,所謂大乘佛教只知有「阿彌陀佛」,其實他弱化了真正的正法,因為已與基督教&回教無所分別了。演變成很流俗的一種信仰,套句基督教的一句話叫,信我者得永生?但真的如此嗎?用通俗的講法叫我吃飽了你也算吃飽了(理論上行得通,但實際上你根本還餓著),「佛陀」稱它為自業自得的因果論!錯誤的觀念一而再三的流傳,很快正法就被滅了!因為人的墮性其實相當重!大家不就都想著,可以什麼都不用做喊幾句「阿彌陀佛」就往生天上(這是多美好的事情?),但這可能嗎?理論上或許可以,但實際上是行不通的因為往生三要是,1 隨業 2 隨習(生前習性)3 隨念,念想是最後一個要素(但你也得修到一心不亂,意不顛倒才有用)。最後再來談一下!很多人都信以為真的,一個根本不屬於佛教應該有的觀念叫「帶業往生」,這個如果可以行得通那「佛陀」不就變成是胡說八道嗎?因為「帶業往生」跟本與「自業自得」二個是南轅北轍的思想!竟然也已深根整個佛教體系,而且相信的人不在少數!竟然還有人編造,「佛陀」涅槃也喊著「阿彌陀佛」,相信的人還非常多!真的讓人啼笑皆非!
什麼是天人(天界來的神明),有分氣天與理天還有無極天,天界來的神明絕大多數都很愛乾淨(不會降駕下來,非得把自己塗的很髒)!目前來看真有下來的是氣天界最多(就算是氣天神明也不需要接受人們供養,因為他們想要什麼意念到就有)。但坊間我們看到的大都不氣天神明,是鬼道眾生假天人之名而行之,鬼道眾生為什麼也有神通(因為沒有這身肉體的關係,所以有所謂報得的神通的原故)目前宮廟看的到的什麼將軍、王爺、土地公、濟公、三太子等等這些都是(問題你會說人家有請旨的,請了旨只不過天界神明認可他,並不���示他就不是鬼道眾生 ( 接觸這些自己要小心,正所謂請鬼容易送鬼難)。這些用佛教的正確用語,是稱呼他們為大福的鬼(生前頗有福德的人,但尚不足以上升天道,變成民間信仰中的陰神)。目前來觀察多數人都已神鬼不分了,把鬼(表面上請的是神,結果都把鬼道眾生請回來)都請回家供奉!還不是存著一己之私,想謀取私下利益,不然坊間大廟很多其實根本不用請回來的。假如一個神明只保佑你或你家人,你能相信他是慈悲且無欲的神明(天道來的眾生)?
語末:
微風林蔭伴我行,霞光飛射入鐵騎。
人生知足即幸福,莫來攀比尋苦腦。
粗茶淡飯養生道,若想健康萬步行。
風輕雲淡看潮汐,落日餘暉印心廉。
https://new500arhat.wordpress.com/
john 2022 12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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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ght-wisdom · 1 year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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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音問答集67——我們基督徒應該怎麽樣對待其他的生命 | 基督徒可以吃肉嗎 問: 請問牧師,我們基督徒應該怎麽樣對待其他的生命? (以賽亞書1:11, 15-16) 耶和華說:你們所獻的許多祭物,於我何益呢?公綿羊的燔祭,和肥畜的脂油,我已經夠了。公牛的血、羊羔的血、公山羊的血,我都不喜歡…你們舉手禱告,我必遮眼不看;就是你們多多地祈禱,我也不聽;你的雙手滿是血。你們要洗濯、自潔,從我眼前除掉你們的惡行,停止作惡。 神不喜愛殺戮,喜愛懺罪悔改, (馬太福音9:13&12:7)(耶穌說,)我喜愛憐恤,不喜愛祭祀。 如果我們內心缺乏憐憫,卻用祭祀來表達對上帝的敬拜,這種祭祀不是上帝喜愛的,這種祭祀隱含著和上帝做交易的私欲,不是真正的敬拜。上帝是知道的。 上帝喜愛的是憐憫,憐憫的對象不僅是人類,還有其他所有的生命。 (羅馬書14:21)無論是吃肉、是喝酒,或者其他別的事,只要是叫弟兄跌倒的,一概不作才好。 (創世紀1:29-30)上帝說,看哪,我將遍地上一切結種子的菜蔬,和一切樹上所結有核的果子,全賜給你們作食物。至於地上的走獸,和空中的飛鳥,並各樣爬在地上有生命的物,都有生命在裏面,我將青草賜給它們作食物,事就這樣成了。 上帝指明了我們人類應該吃的食物是地上的蔬菜和樹上結的果子,而不是動物。此外,上帝又將青草賜予了動物們,那些動物們也是蒙了上帝的恩典而生的,也是被上帝愛著的。 唯獨肉帶著血,那就是他的生命,你們不可吃。(創世紀9:4) 很多基督徒理解成不能吃血,但是,哪塊肉裏沒有血呢?血是藏在肉裏面的,是不可能洗幹凈的,吃了肉就肯定吃了血。凡是說自己吃了肉,沒有吃血的人,都是自欺欺人。 「Thou shalt not kill.」(出埃及記20:13)(KJV英文版) 英文中的意思並沒有只限於不殺人,但有些人翻譯成「不能殺人」,這種翻譯是錯誤的。正確的翻譯是不可以殺害生命。 吃蔬菜、彼此相愛,強如吃肥牛、彼此相恨。(箴言15:17) 好飲酒的、好吃肉的,不要與他們來往。(箴言23:20) 問: 那些異教徒、不信教的人,被定為異端的基督徒,可以殺嗎? 答: 「Thou shalt not kill.」 不可以殺害生命(出埃及記20:13)(KJV英文版) 這是摩西十誡之一。這裏說不可以殺害生命,並沒有說異教徒、不信教的人、異端可以殺。就是連動物都不可以殺,殺人就更不用說了。 但是舊約中有說,耶和華是允許殺大惡人的,允許殺褻瀆上帝的人,但也沒有說殺異教徒、不信教的人或異端。 但是在新約中,耶穌是最不喜歡殺戮的。 第一,首先當他自己被迫害的時候,他並沒有聚集他的門徒,用暴力來反抗,而是用非暴力的行為來教導弟子們懺罪悔改。即使是犧牲自己的生命,也不殺戮,以此來表達神對生命的愛。 第二,當大家用石頭要砸死那個犯了邪淫的女人的時候,耶穌用他的智慧和神跡保護了那個女人,並且告訴那個女人,只要懺罪悔改就好了。這樣也是彰顯了神對所有生命的愛。 第三,在啟示錄中,當魔鬼撒旦被抓住的時候,並沒有直接投入地獄火湖中,而是把他們捆綁後,放在無底坑裏,讓他們懺罪悔改。 就好比人間,犯了罪,只是判了他坐牢,並沒有判死刑。神希望魔鬼在無底洞裏能夠懺罪悔改,當然,有些魔鬼就悔改了,有些還是沒有悔改。 一千年以後,那些沒有悔改的魔子魔孫又出來了,神只好把他們投入地獄火湖中,讓他們接受更嚴重的懲罰。 神也是希望他們能夠在地獄火湖的痛苦中,懺罪悔改。這也同樣彰顯了神對所有生命的愛。神有大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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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sus-ing · 2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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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7天前忽夢見自己手拿1長排正甘能膠囊(如附圖)直到今日去上班預先拿8顆到公司準備連續上4天班於晚餐服用(2顆/每次),當拿著的瞬間直覺反應 - 「7天前做的夢現在已經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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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夢到這個手拿膠囊的夢時直覺是「難道聖靈要我買嗎且繼續服用???」
已先前吃完1盒正甘能它是護肝的營養食品,自己於服用期間有仔細觀察身體變化後的心得 -
「它3280元/1盒台幣換算結果約54元/1顆真的很貴,但效果確實很明顯因為凌辰3點睡早上約6點半起床去吃鴨肉羹麵當早餐後再服用就這樣斷續約連吃10天精神很好也不會累,也就是對肝功能起很好的保健效果確實有它功效.」
在吃完上一盒後緊接著吃安麗的DOUBLEX(3顆/每次)期間還猶豫著要不要買因為價格真的很貴,就這樣猶豫2-3天後決定網購下單之後昨日休假馬上收到貨,今日上班順便拿去公司的個人置物櫃以便吃晚飯服用這中間的過程環環相扣因為我接下來連續上4天且能否順利收到貨全都是問題,一關卡一關自己也預覽過7月正巧只有這4天是連續班其它全是做3天休1天,就著麼巧應驗了約7天前做的夢.
過去我也曾做過「預知夢」 → 「親自執行」 → 「夢應驗」 ,只是沒記錄出來就連這次要不要寫出來內心也很猶豫因為只是「小事」且只有我知道,在剛才洗澡時還心電感應詢問聖靈「要不要寫出來?!」 祂仍一如過往回應「隨你囉!」
當下我已經知道聖靈意思「決定記錄出來」,因為在剛才洗澡中我還想著更深入的問題-
「有關聖靈的習性、特質!」
當年 神創造人要給人類的生命果就是「聖靈」,全人類的聖靈是由我而出故我比任何人更清楚聖靈的特質 - 「聖潔、公義、誠實、謙卑、正直...等」,我必須分享聖靈特質給全人類知道以免自己是怎麼被聖靈拒絕還不知道因由!
若身為基督徒以為受洗擁有聖靈就可以胡作非為,一次二次為自己私利把聖靈當奴隸使喚要祂成就你的慾望或許會實現但第3次後祂不會甩你甚至把你拒絕往來戶也不想和你說話因為你怎樣對待聖靈祂就怎樣回應你而已,我舉個最實際的例子:
有時在洗澡日子久了地板和牆壁就會出現泛黃現象確實很髒,我依舊每天繼續洗澡直到聖靈某日用極微弱聲音告知我「該洗地板了!」當下我二話不說馬上執行,絕不推託或遲延立刻執行,這就是我和聖靈之間的關係與我對聖靈的態度.
當今全世界也只有基督徒擁有聖靈而如何和聖靈相處甚至為你所用,我相信只有我比誰都更清楚聖靈因為我就是「範例」,希望有心人能長年閱讀我文章裡更清楚明白聖靈的人格特質能對全世界有所助益,於此歇筆!
莊金政分享
紀元22年7/10AM0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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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751206 · 3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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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enario 22、肉香
Dark Master 闇之王子重生錄
Scenario 22、肉香
唔…這種莫名其妙、令人不寒而慄的狂熱氛圍是怎樣?事態似乎正往糟糕的情況發展…
等等!!這不是正好!?如果順水推舟的話,不就能避免其實我是人型蓋章機的真相穿幫了嗎?
「咳!嘛…既然已經被爾等識破,那我也沒辦法再裝下去了。沒錯!!
我正是為��讓梵瞭解紙上談兵與現實之間的差距,才故意將錯就錯的!梵,這下你明白我的用意了吧?」
「是,閣下。小生必定將此教訓銘刻於心,永誌不忘!」
「嗯,你明白我的用心良苦就好。」
明白?明白尼瑪筆!!我都不知道自己在鬼扯什麼好嗎!?你究竟明白了啥,怎樣明白的啊!?
「波塞爾大人,這次北境來犯的軍隊,我們要如何防守呢?」
「啊,關於這一點,我相信梵應該十分清楚。那麼,梵,就由你來向大夥說明一下吧!」
「是,閣下。諸位同僚,誠如大家所知,在上次對應霍布雷王國的軍隊時,由於我方準備充足,
故得以充分利用敵人的心理盲點,大獲全勝,然而這種勝利的模式是不可複製的。
倘若這次應對北境的部隊,我們也採取與上次相同的模式,只會使我國平白蒙受巨大的損失。
因此這次,我們不防守。」
「不防守?也就是說,由我方反客為主,對北境來犯的軍隊進行強襲嗎?」
「太好了!!這樣的作戰方針正合我意!提督大人,具體都有哪些對策,你就別賣關子了。
快說出來,好讓我等知曉吧!」
梵望向我,我向他頷首應允。
「諸君請看。首先,請容小生稍事說明一下。由於地理環境的特異性,北境是沒有空軍與海軍的。
北境只有陸軍,因此北境軍隊侵犯我領的唯一方式,也只有以陸路進攻。
西方是海岸線,東方可以交給梅洛瑪格王國的軍隊負責。
以那位女王的睿智,相信儘管兩軍沒有事先約定,她也能明白自己該在這場戰役中扮演什麼角色。
那麼,我軍需要前往之地,唯有此處。」
梵將手中羽扇指向沙盤某處,在北境與我國交界處,從物理上隔絕了兩個國家的山脈。
「中央山脈的摩天嶺…那裏就是我軍發動逆襲的最佳地點嗎?」
雷克斯雙眼放光,喃喃道。
「正是。北境軍隊貧弱,數量再多也不成氣候。值得注意的是三勇教餘孽,也就是弓教的部隊。
不要先入為主,認為他們是吃了敗仗的殘部,就小看這支部隊戰鬥力,這些可都是見過血的部隊。
教廷的部隊比國家的軍隊可怕之處,在於國家的部隊一旦戰損累積到一定程度,便會開始潰逃。
但教廷的部隊倘若由教皇親自領軍,哪怕是戰至最後一兵一卒,
相信這夥宗教狂熱份子也只會臉上帶著笑容與滿足,欣然赴死。」
「摩天嶺…我記得是以盛產茶葉與水果著名的農產勝地?」
「沒錯,北境本身不產糧,向來是靠梅洛瑪格接濟。
賽亞特領素有天下糧倉美譽,每年的援助物資都是賽亞特領接獲敕命後產地直送。
原本今年的援助物資時點也快到了,但是很不巧,如今的梅洛瑪格已經不存在賽亞特領了。」
「原來如此!北境目前正處於嚴重糧荒的狀態,一旦他們行軍路過摩天嶺,看見滿山遍野的糧食,
肯定會按捺不住趁機採收、原地補給。然而如此一來,便等同給予我軍可趁之機!」
雷克斯摩拳擦掌道。
「正是,而我軍就要這麼做。雷克斯,你與小黑以亞人與魔獸組成獸騎兵火速趕往摩天嶺設伏。
麥蒂,賊兵在山地作戰佔據主場優勢,妳麾下的賊兵部隊由副將率領隨後跟上。
妳與閣下以飛行術前往攔截北境軍隊,妳向北境軍隊進行強襲,掩護閣下暗中散佈深淵魔眼之目的。
憑閣下的等級,由他散佈的召喚物一旦進入隱蔽狀態,哪怕教皇親自施展偵察術也很難發現。
有深淵魔眼將情報傳給閣下,閣下就能透過傳訊水晶掌握敵軍最新狀態,指揮我們展開行動。」
「完美的作戰計劃。那麼你本人的職責就是在戰情室居中策應,以防生變是嗎?」
「然也。此外,上次繳獲的霍布雷『大玩具』有一艘已成功修復,必要時可充當我軍的王牌使用。」
「很好,想必作戰計劃大家都已經明白了吧?雷克斯、小黑,立刻展開行動。麥蒂,妳跟我來。
梵,麥蒂的副將那邊就由你以傳訊水晶來通知。」
「哈哈!!」
「嗨~~」
「遵命,波塞爾大人」
「是,閣下。」
陣前軍議結束,我與將領們按照梵的謀略,紛紛各自展開行動。
是夜 神聖北漠嶺王國軍野營地
神聖北漠嶺王國部隊行軍途中,因入夜後行軍不便,川澄樹下令原地紮營休息,隔日凌晨拔營。
部隊開始構築基礎防禦工事與埋鍋造飯。入夜,晚膳備好,莉希雅端著川澄樹的餐盤,來到帥帳前。
「樹大人。」
「啊,是莉希雅啊!有什麼事嗎?」
「您的晚餐已經準備好了,請慢慢享用。」
「妳替我送晚餐來啊…莉希雅,我不是說過了嗎?
以後這種事,讓下面的人來做就好,妳不需要親自做的。」
「不,能夠為樹大人服務,是莉希雅的榮幸。給樹大人送餐這件事,請務必繼續讓莉希雅來負責。」
「這樣啊?那好吧!不過白天行軍已經很累了,妳也要把握時間多休息,不要太累了。」
「嗯,謝謝樹大人。」
莉希雅將餐盤旁擺放在桌上後便準備離去,餐盤中的食物飄散出濃郁的香味。
「啊,莉希雅,妳等一下。」
「您還有什麼吩咐嗎?樹大人。」
「不,這份量有點多了,我一個人吃不完啊!妳肯定也還沒吃吧?不如,一起?」
「呼噫~~不、不行啊!跟樹大人一起用餐,吃的還是同一個餐盤裡的食物什麼的…
這樣的事情,作夢也不敢想像啊!」
「這是王命。北境現在正鬧糧荒,一飲一啄都要珍惜。浪費食物可是要遭天譴的。別磨嘰,吃!」
「呼噫~那、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兩人各自拿起餐盤中的食物,開始吃了起來。
「嗯?怪了…」
「樹大人,有什麼不對嗎?是不是食物不合您的胃口?」
「不是這樣的。我只是奇怪,北境現在不是糧荒嗎,那這些肉是從哪裡弄來的?莉希雅,妳知道嗎?」
「那個,我聽負責狩獵的士兵們說,是在這一帶附近出沒的魔獸肉。」
「這樣啊?那我就放心了。」
「樹大人,難道這肉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只是這肉的味道嚐起來還挺特別的。
剛入口的時候雖然有點酸,但咀嚼一陣子後就有一股甜味從肉中釋放出來。
以前從來沒吃過這樣的肉,我有點好奇,所以才問的。」
「原來是這樣啊!」
夜晚的帥帳中,莉希雅與樹一邊吃著伙房兵準備的食物一邊交談著,氣氛很是融洽。
「站住!!什麼人!?」
負責守營的衛兵見有人意圖外出,便搶在對方進入警戒範圍前,喝令止步。
「嘿!兄弟,別緊張。我們是伙房的啦!出去外邊倒個廚餘而已。」
「蛤!?廚餘這種東西隨便挖個坑埋掉不就行了嗎?還倒什麼呀!」
「兄弟,你這話一聽就是外行人說的了。廚餘倘若掩埋在營地裡面,要是腐化了引發傳染病,
或是引來魔獸襲擊營地,到時候上邊怪罪下來,責任是你來扛還是咱們伙房來扛?」
「呃!?抱歉了,大哥。你們請、你們請。」
門衛一臉尷尬的側身讓道,一邊做出引導的手勢,好讓運送廚餘的士兵們通過。
「就這兒吧!」
不一會兒,運送廚餘的士兵們抵達一處隱蔽之地,將裝著廚餘的袋子由板車上扛下來。
打開袋子,將其中裝著的廚餘倒在地上。因天色已黑,看不清楚。
否則便可以看見,這些袋子裡裝著的哪裡是��麼廚餘,分明就是…
教皇的營帳
「教皇冕下,這樣做真的好嗎?」
營帳中,教皇吃的正香。而身旁一名高階神官正臉色蒼白的向教皇提出疑問。
「嗯,你指什麼?」
「冕下,您正在吃著的肉,那可是人肉啊!」
『乓』的一聲,教皇的手重重拍在桌上,發出沉悶聲響。
「普羅米,你跟著我有多久了?」
「啊?回冕下,有二十年了。」
「上次與聖王大人在北境的古代遺跡中一同見證『神蹟』之時,你也是在現場的吧?」
「在的、在的…」
「那不就得了嗎?記住,亞人不是人!!亞人是人類與魔物結合後誕生的汙穢種族!
無須將亞人視為人,將其視為魔獸就好!!這些話,可是『神使』親自傳達的『神諭』啊!」
「可是,儘管如此,吃人這種事,實在是…」
「普羅米,實在令人遺憾。看來你對主的信仰,貌似不怎麼虔誠啊…」
「啊!?不!!冕下…」
「來人啊!!」
「在!!」
在營帳外守衛的士兵們聞聲,立刻衝了進來。
「普羅米神官是威爾邪力亞派來的奸細!!他混跡在我軍中,為威爾邪力亞探取情報!
立刻將他處決!!不得有誤!」
「是!!」
「啊!?冕下!!冤枉啊!咕哇…」
士兵拔出佩刀,由神官背後砍下。神官向前撲倒,在血泊中斷氣。兩隻眼睛瞪的老大,死不瞑目。
「把這裡清理一下。記住,這點微不足道的小事,不要驚動聖王陛下,讓他好好休息。」
「是!!」
當初,川澄樹一行人追逐著將北漠嶺王國國庫洗劫一空的盜賊團,抵達某個古代遺跡。
然而當他們進入遺跡,預料中的大戰並未發生,只看見滿地的盜賊團成員屍體。
解決了盜賊團的神秘人,自稱是創世女神阿爾蒂瑪派遣的神使『瑪蒂兒雅』。
瑪蒂兒雅將斧與投擲具之眷屬器分別交付給樹屬下的瑪爾德與莉希雅,並詔示神諭。
被梅洛瑪格王國召喚的四位勇者之中,盾之勇者是魔王降臨,槍之勇者與劍之勇者是偽勇者。
只有弓之勇者川澄樹,才是神所揀選的地上代行者,真正的彌賽亞。要在地上建立至福千年王國,討伐邪惡。
為給予川澄樹更多助力,神使賜予教皇一柄『神器』。那是足以與四聖武器並肩,甚至凌駕其上之物。
於是,神聖北漠嶺王國建立。原三勇教教皇成為弓教教皇,川澄樹成為聖王。
至於瑪爾德與莉希雅,則成為彌賽亞的『使徒』。
一柄聖武器、兩柄眷屬器、一柄神器。
這些,才是神聖北漠嶺王國敢同時向威爾邪力亞與梅洛瑪格兩國宣戰的���氣所在。
而不是弓教的五千教團士兵、或是原北漠嶺王國的軍隊。
北漠嶺軍野營地 夜空之上
靠著飛行術,我與麥蒂在當晚便趕到神聖北漠嶺王國軍駐紮地點。
我與麥蒂在高空中俯視著腳下的營地,雖然是夜晚,但對於魔族的視力並無影響。
「波塞爾大人,那麼接下來便依照梵提督的指示,由屬下掩護您散佈深淵魔眼?」
「不,既然來到此地,倘若不好好鬧騰一番就回去,也未免太失禮了。」
我的嘴角泛起一抹微笑。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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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nowthetruthnz · 3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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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成肉身
聖經共有六十六部書,舊約三十九部,新約二十七部,記載了從神創造��物,人的墮落,大洪水,呼召亞伯拉罕,以色列王國的興衰,道成肉身,耶穌受難與復活,使徒行傳,直到基督再來,新天新地。其中有四部福音書:馬太福音,馬可福音,路加福音,約翰福音記載了耶穌基督在地上所經歷的,從出生,到釘十字架,復活,升天。今年我和大家一起來學習這四部福音書,你可能會說:耶穌基督和我有何關係?你可知道聖誕節,復活節都是紀念祂的嗎?聖誕節,英文譯文Christmas,是紀念祂在地上的出生,而Christmas的Christ 翻譯成中文就是基督,想必你一定猜出聖誕節中的“聖”是誰了吧,復活節是紀念祂的受難與復活。你可能會說:我不過西方的節日,祂對我沒有任何影響。我寫這篇短文的日期是2019年2月12日,嚴格地講是公元2019年2月12日,公历纪元是國際社會最廣泛地使用的紀年標準,公元,英文縮寫為A.D. 來自拉丁文,就是以基督出生開始,而之前的日期被稱為公元前,英文縮寫為B.C. Before the birth of Christ,就是基督出生前。中國古代以新君即位之年或次年為元年,比如康熙元年,就是康熙開始作王那一年,你可能問基督是哪個國家的王哪?祂是萬物之主,是萬王之王。
永恆之道
“太初有道,道與神同在,道就是神”。“道”在希臘原文是λόγος,發音是 logos,聖經代碼Strong Number是3056,在聖經裡共出現330次,在聖經英文欽定本裡有7次翻譯為Word (Christ),特指基督,中文和合本對應地譯為“道”,正可謂譯得准确而到位,具体而形象,不僅符合中文的表達,而且豐富和提高了中文的含義。“道”太初就有,祂是首先的,也是末後的,祂是永恆的。與永恆相對的是有限,小至幾秒,幾分,大到幾百年,幾千年,不論長短,都是在有限的時間裡,人在世的壽命是有限的,聖經裡記載最長壽的瑪土撒拉共活了九百六十九歲,而現在,人的壽命能過百歲已是不易。為了更好地理解永恆,讓我們先看一下時間。起初,神創造天地,神造光並且將光與和暗分開,有晚上,有早晨,這是頭一天,時間就開始了,祂造日、月、星辰,分晝夜,作記號,定節令、日子、��歲,神用六日將天地萬物造齊,賜福第七日,定為聖日。現在我們有了三個時間點,第一個是“太初”,神造天地之前,久遠的過去;第二個是“起初”,神造天地時,時間開始了;第三個是“公元”,道成肉身,基督誕生時,公元開啟了。那麼下一個時間點是什麼哪?就是耶穌基督再來。
造物之主
“萬物是藉著道造的;凡被造的,沒有一樣不是藉著祂造的”。道是造物之主,祂造了所有的一切,沒有例外。起初神造光,水,空氣等為人預備生存環境,使地長出青草,菜蔬,樹木,各從其類,給人和六畜預備食物。今日人只知道地中長出五穀,稱大地為母親,卻不知是神的話命地長出五穀。神創造的方式是奇特無比的,在創世的六天裡,神用了八個“神說”來創造,祂一說,所造之物就有了或者所造的事就成了,正是“諸天藉耶和華的命而造;萬象藉他口中的氣而成”。“諸世界是藉神話造成的;這樣,所看見的,並不是從顯然之物造出來的”。“萬有都是靠祂造的,無論是天上的,地上的;能看見的,不能看見的;或是有位的,主治的,執政的,掌權的;一概都是藉著祂造的,又是為祂造的”。神六天的創造,重點是給人創造可以生存的環境,最重要的創造是人,神用塵土,照著神的形像,樣式造人,將生氣吹在人的鼻孔,成了有靈的活人。人有神的形像,樣式,有神的靈,神是造物主,人是被造的。神將地球交給人來治理,如詩篇115:16所說“天,是耶和華的天;地,他卻給了世人”。你可能會說神的創造我沒有看見,叫我如何相信哪?“神的事情,人所能知道的,原顯明在人心裡,因為神已經給他們顯明。自從造天地以來,神的永能和神性是明明可知的,雖是眼不能見,但藉著所造之物就可以曉得,叫人無可推諉”。
千真萬確
如果你從未聽過福音,你可能懷疑我在這裡所說的,這一切是真的嗎?四部福音書的作者分別是馬太,馬可,路加,約翰。馬太曾是稅吏,約翰曾是漁夫,後來成了耶穌基督的十二個使徒中的兩位,論道“起初原有的生命之道”,約翰曾說:“就是我們所聽見、所看見、親眼看過、親手摸過的”。使徒們親身經歷了耶穌在地上所行的神蹟,“瞎子看見,瘸子行走,長大痲瘋的潔淨,聾子聽見,死人復活,窮人有福音”,也見證了耶穌被釘十字架,埋葬,死裡復活,升天。馬可是巴拿巴的表弟,曾和使徒保羅,巴拿巴同工,宣傳主道,保羅曾說馬可在傳道的事上於他有益處。使徒彼得在主內稱馬可為“兒子”,當天使將彼得帶出監牢後,彼得首先去的地方就是馬可家,因為眾人在馬可家聚集禱告。路加是位醫生,也是使徒行傳的作者,曾和保羅同工,即使保羅被囚的時候。路加在路加福音的開頭說到,“有好些人提筆作書,述說在我們中間所成就的事,是照傳道的人從起初親眼看見又傳給我們的。這些事我既從起頭都詳細考察了,就定意要按著次序寫給你,使你知道所學之道都是確實的”。
救贖之恩
“道成了肉身,住在我們中間,充充滿滿的有恩典有真理。我們也見過他的榮光,正是父獨生子的榮光”。永恆的道,造物的主在肉身顯現,成了人的樣式,來到祂所創造的世界,他為何而來?因始祖亞當一人悖逆,偷吃禁果,罪就入了世界,死又是從罪來的;於是死就臨到眾人,因為眾人都犯了罪,眾人就是亞當的後裔,所有的人,包括你,我,他,無一例外。以色列人出埃及時,在西奈山,藉著摩西,神賜給他們律法,為什麼要有律法哪?儘管我們都是罪人,但是我們不承認自己的罪,律法就是讓我們知罪的,塞住我們的口。如果你認為自己不是罪人,不妨找本聖經看看摩西的律法,記住,犯了一條律法,就是犯了整個律法,就要被咒詛,從古自今,沒有一個人靠著律法在神面前成義。道��了肉身,是要把人從罪中拯救出來,給人一個新的生命,永遠的生命,這就是救贖的恩典。道成肉身,祂將生在哪個國家,哪個家族?我會在下篇短文為你介紹耶穌家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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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donotknow · 3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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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元(4)-神的御子
前言+目錄
芥見從幼魚篇開始、到最近的死滅洄游、銜葦篇,就不斷藉由水槽與海的意象比喻人適應劇烈變化的過程、以及生與死的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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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理子,之前我也曾發表過關於海參的故事:
根據《古事記》,天孫降臨時天鈿女命(天宇受賣命)召集魚群詢問:「你們願意服侍天神的御子嗎?」只有海參沒有回答,於是憤怒的天鈿女命用小刀割裂了海參的嘴。而懷玉篇中理子在最後關頭拒絕同化,並被殺害。
兩個海洋生物的故事都和「神之子」有關。而死滅回游的最南端結界疑似包含了天孫降臨地點、設有仿製天逆鉾的高千穗峰。(但芥見的地圖比例略有偏差,也有可能是靠近鹿兒島那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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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紀事》、《日本書紀》等神話的彙編,是在景教傳入約200年之後的事情。所以對芥見的咒術世界觀來說,是有縫合的機會的。
日本漁民 將鯨魚視為神明的化身,但在崇拜的同時,又會把神的化身殺害、吞食,這個理所當然地「表面奉若神明,事實上卻是圍捕利用」的矛盾行為也出現在天元身上。
而「吃下神的血肉」也是基督神學的一部分:
耶穌說:我實實在在的告訴你們,你們若不吃人子的肉,不喝人子的血,就沒有生命在你們裡面。吃我肉、喝我血的人就有永生,在末日我要叫他復活。 --約翰福音 6:53-54
一般認為這是指涉耶穌的犧牲,今日天主教則是以聖餐禮(食用祝聖後的紅酒及發酵餅)的形式象徵信徒與基督的結合。
「神的後裔」在許多民族中是統治階級將權力合理化的常見設定,但基督教的特別之處就在於��神只有一個兒子,祂是神的分身,跟人類沒有血緣關係(除了聖母瑪麗亞,但這點也有爭議),但為了拯救人類,祂犧牲自己(的肉身),在這件事之後神才與人產生連結。
耶穌在基督宗教中又被稱為「恩約的中保」(Mediator),是人與神之間的調停者、代求者。
以咒術的世界觀來看,實在很像是個大型「束縛」。 而基督表面上是英雄,但撇去那些讚美之詞,事實上就是「特別的祭品」。
關於理子還有一件事令人在意:
她就讀的廉直女子學院,其原型立教女学院,是由美國聖公會(Episcopal Church)的主教協助設立的。美國聖公會的會旗是由九個小十字(代表九個教省)與一個巨大的紅十字組成,和盤星教的教旗是相似的設計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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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軍黑船的強硬叩關迫使日本對西方世界開放,讓基督宗教有了再次進日本傳播的機會,執行這個任務的海軍將領是著名的馬修.佩里(Matthew Perry,1794-1858)。
在登錄日本主島前,他的前一站就是沖繩(當時仍是琉球王國),並且受到已在琉球活動多年的英國國教傳教士兼醫生──英籍猶太人傳教士伯德令(Bernard Jean Bettelheim,1811-1870)的協助。而佩里死後,遺體最先是保存於屬於美國聖公會的農場聖馬可堂(St. Mark's Church in-the-Bowery)。
順道一提,美國聖公會無懼傳統教徒的反對與流失,接納LGBT教徒,也從2006年就開創按立女性主教的先例, 是相當開明的教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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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
理子就讀的學校 https://weibo.com/5473939563/Kh6o3xnmk
美國聖公會 https://zh.wikipedia.org/wiki/%E7%BE%8E%E5%9B%BD%E5%9C%A3%E5%85%AC%E4%BC%9A
Matthew C. Perry https://en.wikipedia.org/wiki/Matthew_C._Perry
Bernard Jean Bettelheim https://en.wikipedia.org/wiki/Bernard_Jean_Bettelhei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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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tharchive · 4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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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破狼番外 by PRIEST
第一卷| 第二卷| 第三卷|番外 
 番外卷——萬古雲霄一羽毛
番外一 魂歸故裡
長庚在夢裡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他週遭飄浮著一股刺鼻的火油味,有血的咸腥,還有乾草的土腥氣。他夢見自己變成了很小的一團,蜷縮在一個破舊的背簍裡,隨著女人深一腳淺一腳的步伐顛簸著。 胡格爾有一頭烏雲似的長發,可惜身體太過瘦削,顯得頭有點大,像個支楞八叉的骨頭架子,她從亂葬崗一樣的山匪窩裡獨自一人穿過,嘴裡哼唱著蠻族的小調。忽然,她回過頭來,目光正好對上長庚的,長庚本能地瑟縮了一下,即便他已經長大成人,堅不可摧,可這個瘦弱的女人卻總是能傷害他,他對她依然有種骨子裡的恐懼。
然而她只是默默地看了他一會,並沒有動手,她臉上沾著血跡,嘴唇蒼白,神色木然,整個神魂都蜷縮在那雙眼睛裡。 那雙眼睛像是藏著驚濤駭浪的暗礁海。 胡格爾輕輕地嘆了口氣,也看不出很瘋,她伸出削瘦的手,在長庚的頭上摸了一下,口中換了另一個小調——天涯海角各地人,南北東西語言不通,然而母親哼來哄幼兒睡覺的小曲卻都大同小異,長庚有些驚詫,他從不知自己的記憶裡還有這一幕。 她背著他走過一段彷彿漫長無邊的死亡之路,然後停在山腳下,山在身後悄無聲息地燒著,濃煙向天,怨魂沉地。胡格爾抹了一把額上的細汗,坐在路邊歇腳,將小小的長庚從背簍裡拎了出來。長庚下意識地掙動著,胡格爾雙手將他舉到面前,盯著他的臉,不知在看什麼,臉上忽然現出一點說不出的惆悵與柔情。 她將小長庚放在自己的膝頭,輕輕地用手指描繪著他幼小的五官,然後俯下身來,在他額頭上輕輕地親吻了一下。 長庚沒敢眨眼,看見那異族女子的睫毛濃密如蝶翼,微微顫抖的時候,好像隨時准備飛揚上天。然後她毫無預兆地流下眼淚來,輕聲說道:「你怎麼生在這裡呀,孩子?是天把你發配來受罪的嗎?」 長庚透過多年的回憶看著她,忽然意識到,當她哭著想要掐死他的時候,她那沾滿了人血的雙手是凶狠的,然而眼神是溫柔的。而等她哭���精疲力竭,回過神來的時候,她松開了卡在長庚脖子上的手,還將一口活氣渡到了他垂死的喉嚨裡,眼神卻冷酷了下來。 每一次擦乾眼淚,她都好像把自己靈魂的一部分從身體裡蒸發出去,她越來越冷漠,和小長庚越來越相安無事。 長庚跟著她一路走,一路流浪。 直到忽然有一天,胡格爾無意中看到了長庚的腳,忽然面露驚駭,猛地用雙手摀住臉,倒退了幾步,在男孩無措的目光下崩潰似的蜷縮成一團,痛哭起來。 夢裡的長庚低頭看自己的腳,他發現他的腳趾正在奇跡般地自我修復…… 什麼叫自我修復呢? 長庚艱難地回憶了片刻,清晰的夢境突然將早年埋藏在記憶深處的東西找回來了。他想起了很小——本不該有記憶的年歲裡發生的事,那時他的腳趾中確實有一隻先天不足,後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莫名其妙地自己長好了。 烏爾骨身上會逐漸體現出被他吞噬的兄弟的特徵,長好的腳趾給了胡格爾極大的刺激,那好像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她把自己的孩子製成了烏爾骨,而那個孩子的特徵開始像傳說中的那樣,在這個合而為一的小小「邪神」身上體現出來。 長庚有些悲憫地看著她,當他以局外人的視角來看待這一切的時候,突然就明白了那個瘋婆子的感受。 一個人滿懷國恥家仇的激憤,很容易作出極端的決定——比如自戕,甚至謀殺親子,可那畢竟只是一刀快傷,哪怕鮮血淋漓,也總有時過境遷的時候,她卻非要選擇一條不斷凌遲自己的路。 胡格爾突然沖過來,抓起他的腳,舉起一塊石頭,狠狠砸了下去…… 那疼是真真切切的,即使在夢裡。 胡格爾發狠地彎折著他的腳趾,一邊彎,一邊魔怔似的反復道:「你不是我的孩子,你不是我的孩子……」 長庚發出一聲痛哼,卡在夢境與現實之間,整隻腳疼得幾乎沒有知覺。就在這時,一隻冰涼而有力的手忽然攥住了他的腳,剛好緩解了那火燒火燎的疼痛,長庚急喘了幾口氣,聽見有人在他耳邊低聲道:「噓——都過去了,我在這,過去了。」 長庚茫然抬頭,只見週遭忽然場景大變,他的身形逐漸拉長長高,依然遍體鱗傷,無邊的寒冷猶如要浸到他的骨頭裡,關外孤絕無緣之地,他眯起眼睛,見一人逆光而來,大氅獵獵,步履堅定,腰間掛著一個玄鐵的舊酒壺。 那個人雙手穩如鐵鑄,而眉目卻能入畫,對他伸出一隻手,問道:「跟我走嗎?」 長庚看著他,身心幾近虛脫,一��說不出話來。 「跟我走,以後不用再回來了。」 長庚一把抓住了那隻手,由他牽著往前走去,他覺得自己越長越高,越長越有力,一步彷彿能邁過千山萬水。走著走著,他突然回了一下頭,看見苦寒的關外與群狼漸漸地被他拋在了身後,胡格爾穿著她那條鵝黃的裙子,梳著未嫁娘的頭,默默地注視著他。而她身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個人,剛開始是個小男孩,而後隨著長庚自己長大,他也一步一步地變成少年、青年…… 他長著一張和長庚如出一轍的面孔,與胡格爾並肩站在一起。 胡格爾忽然偏過頭,拉下他的頭,踮起腳在身邊那年輕人的額上親吻了一下,然後他們一同目送著長庚遠去。 長庚驀地睜開眼,天光已經大亮,他突然有種不一樣的感覺,好像有生以來就捆綁在他身上的枷鎖突然不見了,身體輕快得幾乎有些不習慣。週遭飄著一股安神散的味道,長庚一抬眼便看見陳輕絮默默地坐在一邊,手持一卷,見他醒來,陳輕絮輕輕地沖他豎起一根手指,長庚順著她的視線一扭頭,見顧昀已經靠在一邊睡著了,一隻手還搭在他的肩上。 他心裡悠忽一跳,一時間萬般滋味上了心頭。 陳輕絮非常識趣地將書捲成一卷,點好安神散,斂衽一禮,靜靜地退了出去。 一片靜謐中,長庚只能聽見那人清淺的呼吸聲,他緩緩地捉住放在自己肩頭的手,十指相扣地困在手裡,默默地注視了顧昀片刻,摘下他臉上的琉璃鏡,然後小心翼翼地在顧昀的嘴唇上輕輕碰了一下。 可惜這蜻蜓點水似的偷吻沒能驚動顧昀,長庚只好無奈地略微加重了動作,輕輕地舔開顧昀的唇縫,聽見他呼吸的頻率終於變了,他才把顧昀整個人拖過來圈在手臂裡,想讓他躺得舒服些。 顧昀沒有睜眼,只是習慣性地拍了拍他的後背,含糊地哄道:「睡吧,我在。」 長庚微微合上眼,心滿意足地將頭埋在他的頸窩中。 噩夢結束了。 然後戰爭也結束了。 西洋聯軍的降書送抵京城的那天,沈易派人發急件請示顧昀以什麼方式護送入城。 顧昀簡短地回函道:「巨鳶。」 十一年前,加萊熒惑用一艘巨鳶混入西北雁回小鎮,在大樑上空投下了一片陰影,那片陰影也是一代天子從小鎮走向千裡之外帝都的起點。而今,硝煙散盡,風雨初歇,彷彿也正要來這麼一場首尾照應的結局。 京城不像雁回小鎮,城中沒有規劃接引巨鳶的功能,只好由北大營負責防務,在九門���的護城河上開辟一條通路,內城供人圍觀的地方豎滿了袖珍版的鐵柵欄,防止看熱鬧的人太多擠到水裡。 新皇率百官親自赴城外迎接,等到傍晚時分,一整排的巨鳶才歸雁似的自南面而歸。千萬條火翅在黃昏中旋轉著,夕陽透過蒸汽,將巨鳶群鍍了一層流金,轟鳴聲自幾裡以外傳來,落日一般依次落入護城河中,融金入水,繞城而行。 巨鳶上所有將領列隊甲板,山呼萬歲。 圍觀的百姓將成千上萬只河燈推入了水中,浮沉千裡,熒火冉冉,載著魂歸故裡。
——本篇完——
番外二  故人餘情
顧昀回京後足足有小半年沒出過門,剛開始還好,他有一陣精神很差,不耐久站久坐,昏昏沉沉地一碗藥下去,一天也就過去了。可是等到冬季將近,他的身體漸漸好轉,顧昀就有點受不了了。 忙得昏天黑地的時候,他天天都想一頭扎進溫柔鄉裡休息個肉酥骨爛、終日不起,然而好不容易過上夢寐以求的日子,他又快要閒出毛病來了,一天到晚沒事幹,跟家裡那隻嘴碎的賤鳥互相折磨,把那八哥折騰得形銷骨立,恨不能自絕於人世。 大概有些人天生就是要睡硬板床的,一身賤骨頭,錦繡叢中躺久了腰疼。 終於,連皇上都看不下去了,在臨近冬至的時候,把顧昀放出來上朝了。 那天正趕上顧昀要休沐,頭好幾天他就有點提不起精神來,晚上也沒睡好——雖然他頗為自制,不至於翻來覆去,不過長庚還是察覺了——顧昀沒睡著的時候為了不吵他,總會下意識地把呼吸壓得又低又綿長,有時幾乎聽不見。 長庚問起,他也不說,問急了就開始胡說八道,反正以顧某人的油嘴滑舌,但凡他不想說的事,用錐子撬都找不到能下手的地方。 大梁朝除年節之外,正三品以上的重臣日常都是輪流休息的,以防萬一出事找不著能負責的人。換言之,雖然顧昀這一天能休息,但不代表偷偷溜出宮夜宿侯府的皇帝陛下也能休,新政伊始,長庚手頭一大堆事,他還是要清早起來趕回去幹活。 結果他發現顧昀也是一身打算出門的裝扮。 「這麼冷的天多穿點,」長庚隨口道:「對了,你幹什麼去?」 顧昀正經八百地胡扯道:「我去郊外��遛馬。」 長庚抬頭看了一眼外面嗷嗷嚎叫的西北風,又看了看顧昀重傷初癒明顯沒什麼血色的臉,皺了皺眉:「什麼?」 顧昀瞥開視線,看天看地,反正不看長庚,拒絕交談。 長庚來不及在侯府對其展開嚴刑逼供,只好在臨走的時候匆忙沖霍鄲使了個眼色。自從眼睜睜地看著自家侯爺病骨支離,被陛下親自背回來之後,霍鄲就果斷變成了一枚吃裡扒外的眼線。 顧昀耳目不便,一時半會沒能察覺到自家後院多了個叛徒,等長庚出門,他才鬼鬼祟祟地披上外衣,吩咐下人備了輛十分低調的馬車,只帶了個霍鄲,多餘的侍衛都沒用就出了門。 霍鄲:「侯爺,哪兒去?」 顧昀含糊地哼唧了一句什麼。 霍鄲:「侯爺,您牙疼啊?」 顧昀:「……」 霍鄲難得看見他一臉「難言之隱」的模樣,心道:難不成這是要背著陛下去尋花問柳? 可看顧昀那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似乎又不像是要出門尋歡作樂的。 倆人大眼瞪小眼良久,車簾裡灌進來的涼風把暖爐都給吹熄了,顧昀才終於從牙縫中擠出仨字:「護國寺。」 霍鄲震驚地想:我家侯爺早晨起來肯定是吃錯藥了! 顧昀憤怒地摔上車簾:「看什麼看,還不走!」 顧帥在北疆的時候,曾經暗暗許過願,想著如果長庚身上的烏爾骨真有解,他就去護國寺上一炷香,不過一直未能成行。這白眼狼當時許願時或許有幾分虔誠,等時過境遷,早就忘恩負義地把佛祖拋諸腦後了。 這一陣子不知怎麼的,顧昀夜裡接連做一些古怪的夢,夢見一排光頭和尚整整齊齊地沖著他念經,那一片腦袋鍇光瓦亮,往一個方向搖晃,阿彌陀佛一宿,他第二天起床都還在頭暈,這麼連著念了三四天,顧昀總算是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當年發下的「宏願」,明白了這群禿驢為何而來。 於是趁著休沐,他要萬般不情願地前往護國寺上一炷香。 趁著寒冬臘月、非年非節的日子,山寺裡訪客稀少,顧昀急匆匆地趕了個大早,做賊似的悄悄潛入護國寺。此時,山間迷霧沒散,石階上掛著一層露水,週遭一片幽靜。顧昀卻一點也欣賞不了,只顧低頭走路,腳步飛快��趕投胎一般地風馳電掣拾級而上。 霍鄲生怕他摔著,心驚膽顫地跟在後面一路小跑,半個時辰的山路,倆人不到一刻的工夫就走到了頭,轉眼已經到了香殿門前。 霍鄲急喘了幾口氣,戰��兢兢地問道:「侯爺,咱們來這幹什麼?」 顧昀一腦門官司,咬牙切齒道:「上香。」 霍鄲:「……」 他還以為這位爺這般來勢洶洶,是專程來討債尋仇的。 護國寺中僧人的早課已經開始了,晨鐘聲聲,香殿中蒲團擺放儼然,旁邊有個素色僧袍的和尚正背對著正殿敲木魚,默默念經。 顧昀目光四下一掃,見遠近沒人注意到他,便飛快地躥進香殿中,捏著鼻子抓了一把銅錢碎銀扔進功德箱裡,然後十分嫌棄地拈起兩根香,一抖手腕點著,伸長了胳膊,盡量讓那香煙飄不到自己面前。 顧昀拈著香,抬頭掃了一眼面前的金身佛像,心道:我要拜這玩意嗎? 然後他只用了一眨眼的工夫就作出了決斷:去他的。 他連個拜的姿勢也沒有,紆尊降貴地沖那佛像一點頭,彷彿已經算是給足了佛祖面子,迅疾無比地將手裡的香往香爐裡一插,轉頭對霍鄲道:「上完了,走。」 霍鄲:「……」 霍統領還是頭一次知道有人拜佛拜得這麼趾高氣揚——他們家侯爺與其說是來拜佛的,還不如說是等著佛來拜他的。 就在顧昀速戰速決地應付完這炷香,抬腿打算要離開大殿時,那躲在旁邊敲木魚的和尚突然站起來回過頭來,笑眯眯地沖顧昀一稽首,比劃道:「侯爺安好?」 顧昀:「……」 他做了完全的准備要避人耳目,誰知居然在香殿裡和瞭然那臭和尚冤家路窄,出門前準是忘了看黃歷。 瞭然和尚笑容可掬地沖他打手勢問道:「侯爺所為何來?想必不是祈福。」 顧昀神色有幾分不自然地回道:「還願。」 瞭然和尚道:「侯爺既然是還願,為何不心誠一點,這樣來去未免也太匆匆了。」 顧昀暗道「晦氣」,臉上卻客客氣氣地微笑道:「心意既然到了,何必執迷於形式?大師著相了吧?」 瞭然雙手合十,稽首做禮,坦然道:「顧帥慧根天然,令我等修行中人感佩,確實如此——不過侯爺能想起來老遠趕來還願,想必許願的那一刻心意是無比真實的,如今來還,自然也是來和我佛推心置腹的。」 顧昀無言以對,只好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 瞭然:「天氣寒冷,侯爺不如來貧僧禪房喝杯茶?」 顧昀:「不敢打擾,大師忙去吧,我……嗯,我大老遠也算來一趟,自己四處轉轉。」 瞭然微笑著沖他再三做禮,施施然地飄出香殿。 只見那高僧出門後走了約莫有百步的光景,突然拎起僧袍,邁著小碎步顛顛地跑了回來,賊頭賊腦地往香殿裡一探頭,見顧昀那十分不敬的渾���果然老老實實地又轉回了蒲團面前,滿臉不樂意地跟蒲團大眼瞪小眼片刻,然後取香重新點上,捏著鼻子憋出了一副虔誠的模樣,卻連背影都能看出此人不甘不願的心。 高僧欣賞了一番顧昀憋屈的背影,頓感心滿意足,高高興興地提起僧袍,又邁著四方步溜走了。 顧昀回家以後用艾草葉泡水從頭到腳洗了三遍,並且將霍鄲叫到一邊,嚴肅地威脅道:「我知道你沒事愛跟長庚嚼舌根,但是今天的事,膽敢跟別人洩露出一個字,拿你軍法處置。」 霍鄲:「……」 顧昀走出兩步,猛地扭頭,正對上霍鄲一臉忍笑又不敢笑的扭曲表情。霍鄲嚇了一跳,活生生地把賊笑憋回去了,二話不說,掉頭就跑。 直到多年後,長庚也沒能打聽出顧昀那天到底幹什麼去了,可見顧帥軍威猶在。 不知是不是顧昀難得一次誠心拜佛,佛祖這次給了他一份買一送一的大禮。 第二天下午,陳輕絮來訪,帶來了一紙藥方。 「宮裡找尋許久,沒能翻到線索,」陳輕絮道:「反而是從神女秘術的那本書上找到了一點有用的東西,可以解陳年舊毒。只是大帥的耳目多年損傷,即便解毒,日後也只能等著慢慢恢復,恐怕……」 恐怕想完全痊癒是不可能了。 陳輕絮:「您想試試嗎?」 顧昀掃了一眼旁邊欲言又止的長庚,毫不猶豫地接了過來——管不管用另說,但要是能讓長庚安心一點,他倒也不在乎多喝幾缸藥湯子。那藥入口的時候,他就覺得這股味道有點熟悉,只是一時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聞過,當時想來是喝過的藥實在太多,難免有幾味重疊的,便沒往心裡去。 反倒是長庚十分緊張,一打奏摺看了足足兩個時辰,每隔一炷香的時間就要分神抬頭問一遍他什麼感覺。 都是沉屙舊疾,才一服藥下去,能有什麼感覺? 顧昀半哄半騙道:「好多了。」 長庚忙問道:「哪裡好多了,摘下琉璃鏡能看見我嗎?」 顧昀瞥著長庚笑道:「看得分毫畢現,每根頭發都歷歷在目,蒙上眼都能一清二楚。」 長庚聞聽此人又不說人話,便將御筆往旁邊一丟,打算過去和他好好「談談」。 顧昀嬉皮笑臉地一抬腿,穩准狠地給皇上吃了個「絆馬索」,腿法猶勝當年,長庚猝不及防地磕絆了一下,一時沒站穩,直往他懷裡摔去,那貨還沒心沒肺地伸開胳膊等著接,長庚自己嚇出一身冷汗,唯恐自己這麼大個人砸下去壓著他,手忙腳亂地伸手在椅子把手上一撐,怒道:「顧子熹!」 顧昀一臉壞笑,咸豬手在長庚腰間飛快地佔夠了便宜,長庚讓他摸得心頭火起,又擔心他吃不���,完全不敢碰,只好黑著臉扣著他的手腕拎出來按在一邊。顧昀也不掙扎,側頭順勢在長庚的小臂上親吻了一下:「唔,香。」 長庚簡直說不出話來:「你……」 忽然,顧昀神色一變,手腕一翻便掙脫了長庚:「等等。」 長庚忙自己站穩:「怎麼?」 顧昀非禮他家陛下的時候,鼻尖無意中蹭到了自己手腕上的舊珠子,一股極細的味道從那木頭珠子的縫隙中冒出來,輕得大概只有顧昀和狗能聞得到,他忽然就想起陳輕絮的藥方為什麼聞起來那麼熟悉——那股藥味和他手上這串珠子溢出的淡香居然如出一轍。 多年來,顧昀跟這串木頭珠子分分合合,他沒太在意過這東西,這些小珠子卻彷彿賴上他一樣,不管經歷什麼都始終相伴身側。 顧昀將鮮少離身的珠子摘了下來,試著擰了幾顆珠子,最後試到了一顆最大的隔珠上,在他指力之下,居然露出了一條淺淺的縫隙,而後一聲脆響,那珠子在顧昀手中一分為二,露出內裡的乾坤來——裡面居然藏了一顆藥丸。 兩人一時間面面相覷,長庚將整個皇宮翻了個底朝天,為了找解藥的蛛絲馬跡,卻不料真正的解藥原來就藏在顧昀身上,跟著他風裡來雨裡去,相伴了整整十一年多,直到陳輕絮靠自己找到瞭解藥配方,它才肯露出一點端倪。 顧昀忽然忍不住笑了,伸手捏起那枚藥丸,笑道:「這小東西怎麼和先帝的脾氣一模一樣?」 都是不合時宜的狠毒,不合時宜的溫情……不合時宜的劇毒,不合時宜的解藥。 「大表兄看著你呢。」
——本篇完——
番外三
(一)
「小師父!」 瞭然和尚抬起頭,看見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踉踉蹌蹌地向他跑來,她那小臉髒得花貓一樣,兩隻手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塊面餅,認認真真地遞給他道:「小師父,我爺爺讓我給你送來的,快吃。」 瞭然知道這可能是人家擠出來的口糧,自然不敢要,連忙推拒。可他說不出話來,眼前這丁點大的鄉下孩子又看不懂手勢和臉色,只會瞪著一雙懵懂的圓眼睛,執意把面餅往他手裡送。 面餅硬得堪稱堅不可摧,活像玄鐵打的,可是離得近了,依然能聞到一股糧食的香味。瞭然的喉嚨不受控制地滾動了一下。他如今也才十來歲,正是抽條長個子禁不住餓的年紀,剃了光頭顯然無助於辟榖,餓了這許多天,他早就眼前發黑,恨不能把腮幫子上的肉咬下來生吞。眼前的面餅於瞭然,彷彿是個天大的誘惑,他只能在心裡拚命念經摒除雜念。 這時,地面傳來可怕的震動,一隊披甲執銳的人從遠方跑來,周圍原本神色麻木的百姓們頓時露出惶恐驚懼。 瞭然忙跳起來,將小女孩撈起來擋在身後。他緊張到了極致,周身的肌肉硬得發疼,但臉上還是裝出了一副紅塵檻外不問世事的模樣。接著,瞭然將雙手緩緩合十,頂著一後背的冷汗,沖那些跑過來的暴徒稽首做禮。 身著鐵甲的暴徒們果然停下來看了他一眼,為首的一人遲疑了片刻,不端不正地回了個禮,隨即一招手,瞭然聽見他含糊地說了一句:「這和尚一念經,我總覺得佛門面前那什麼……不太吉利,今天就算了吧。」 說完,這伙人跟著頭目稀稀拉拉地走了,等確定暴徒們真的不再回來,方才有劫後餘生的人悄悄跑過來,給瞭然鞠躬道謝。 瞭然心神俱疲地挨個還禮,又把掉在地上的面餅撿起來,還給嚇壞的小女孩,本想拿袖子給她擦擦眼淚,結果低頭一看,自己身上的袍子髒得看不出底色來了,便又訕訕地放下手。 他把外袍脫下來,內外翻轉後穿在身上。瞭然希望能盡可能地保住自己出塵的樣貌,能唬住這些暴徒一時是一時——這是暴徒叛軍與朝廷對峙的第十天,外有鐵甲圍城,城中補給岌岌可危,叛軍裡也是人心惶惶,這幫亡命徒心情壓抑、無處排遣的時候,便要拿城中百姓戲耍開心。幸而本朝受佛教影響深遠,再喪心病狂的人,見了出家人也多少還有些顧忌,瞭然雖不能說話,卻長了一副好相貌,天生帶著一股仙氣,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用自己這點裝樣子的「仙氣」盡可能地保護周圍的人。 這一年,瞭然十四歲。 剛開春的時候,他那不知雲游到了何方的師父突然回來,將他叫到身邊聊了幾句,然後神神叨叨地對自己這關門小弟子說道:「你小時候曾經問過為師,何為眾生,現如今你也大了,那就自己去看看吧。」 護國寺中,僧人須得有了一定年齡和資歷才能外出遊歷,瞭然是第一個以少年之身出門的,眾僧人都說小師叔慧根獨具。少年啞僧花了大半年的時間四處流浪,一路化緣而行,他受過乞丐的朝拜,也因為模樣俊俏險些被女匪捉走做童養相公,甚至被為富不仁的大戶人家硬拉回家,要請他做法驅鬼。不過總而言之,雖然偶爾會遇上些意外情況,但他隨身帶著覺遠大師的親筆信和護國寺的文牒,一路所遇寺院驛站還是給了他這半大孩子很高的禮遇,基本算一路平安。 直到他倒楣催的,趕上了這場匪禍。 閔州水軍督察新官上任,非要點上三把邪火,第一把便拿境內紫流金走私下手,不料地頭沒踩明白,將前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官匪勾結那點破事都扯了出來。惹了事,還沒本事收拾,這位新任督察一時不察,導致事態不斷發酵,最後,閔州境內的亡命徒們乾脆鋌而走險,與東海一線的倭寇勾結,組成了一支叛軍,就地造了反。 海盜、倭寇,與匪徒沆瀣一氣,連佔數城,到一個地方,就先殺地方官,然後強佔老百姓的房子,劫掠人家的積蓄,再將百姓都驅趕到外面,集中看管,一旦跟朝廷軍隊硬碰硬,就把老百姓驅趕到陣前做人盾。 不幸雲游到此地的瞭然成了人盾中的稀有品種——他是個光頭的人盾。 匪徒作亂與民間起義不同,哪怕是暴民作亂,叛軍也大多是苦出身,不到失去理智,不會故意做出太傷天害理的事,可是這伙私運紫流金出身的亡命徒卻是不能以「人之常情」忖度的。 瞭然不知道自己被扣在城中多久了,他發愁地蹲下來,拍著哭得打嗝的小女孩,跟旁邊的人借來一碗水,一邊咽著口水,一邊把干餅子泡軟,掰著喂給那小孩吃。 女孩問道:「小師父,來救我們的人什麼時候才能來?」 瞭然眉梢一動,還沒來得及打手勢,就聽見旁邊有個漢子嘆道:「救我們?唉,娃娃,別想啦,等死吧。」 元和皇帝重文輕武,腦子有病。自收復北蠻之後,他就以「有傷天和」為名,開始潛移默化地打壓朝中武將,尤其安定侯顧慎與長公主夫婦先後辭世之後,那皇帝老兒更是離譜,竟雪藏了國之利器玄鐵營,乃至於這幾年朝中忠臣良將老的老、走的走,青黃不接。 暴亂剛開始,朝廷派來個酒囊飯袋當將軍,一來就中了倭寇的埋伏,還激怒了盤踞在此處的匪首,此人唯一的用途,就是讓叛軍探明了朝中兵將虛實,以及給了他們拿老百姓當人盾的靈感。 朝廷這才知道事態失控,接著又派了新人來,這回更讓人絕望——此時,在外圍城的前鋒將軍姓顧,不管是個什麼名門之後吧,反正人才十五歲,而且顯然沒長三頭六臂,也看不出怎麼天賦異稟,僥幸從戰場上活著回來的人,都記得那少年將軍看見一群衣衫襤褸的「人盾」時,那近乎驚慌失措的目光。 他的目光洩露了自己的底細,這小將軍不但是個孩子,恐怕還是個沒見過血的孩子。 他一時驚慌後竟沒能壓住陣腳,被埋伏的群匪偷襲個正著,若不是剛好來了援兵,險些全軍覆沒,明顯是個不能指望的。 瞭然暗自嘆了口氣,心裡十分茫然,感覺自己就要死在這了。
(二)
在此時還是少年的一代高僧看來,眼下的境遇差不多就算「苦海無邊」了,然而佛法至此,似乎並沒有什麼用,他是泥菩薩過江,自身尚且難保,更遑論要度誰。 瞭然百無聊賴地靠著牆根發了一會呆,忍不住想起自己在護國寺的日子。 他是護國寺前住持覺遠大師一次游歷途中撿回來的棄嬰,出身不明,天生不能說話,注定了不能登科入仕,也難以習武從軍,覺遠大師覺得他與佛門有緣,就收做了關門弟子。 元和皇帝年間,日子最好過的,除了那些個世家公卿外,大概也就是僧人了。皇帝自己就篤信佛祖,朝野內外自然也一片上行下效,個個沒事誦經唸佛,逢年過節,夫人小姐們都排著隊去寺廟裡解囊上香……就連眼下這群亡命徒,雖說推小和尚出去當人盾毫不手軟,卻也不會當面作踐他。 護國寺是百寺之首,寺中高僧往來宮禁,雖無實權,影響力卻猶勝天子近臣。覺遠大師收了瞭然這個弟子之後,就退隱了,將住持之位傳給了大弟子了痴,自己長年雲游在外。瞭然鮮少能見師父一面,平時都是師兄照顧他日常起居,給他開蒙講經。 師兄年輕的時候,模樣堪稱英俊,只是長年面帶憂郁,不苟言笑,嘴角眉心間總是有一道繃出來的褶皺,像是終生未曾開懷過一樣。了痴師兄有時候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親自擦拭佛像,或是一個人於香殿中打坐參悟,小和尚瞭然不明所以,只會笨拙地效仿。 了痴挑著大水桶去清理佛像,瞭然就抱著他玩沙子的小桶,跟著打一小桶清水,也爬到香案上給大佛爺擦腳。 了痴在青燈古佛下靜坐,瞭然小和尚就抱著個蒲團與他比鄰而坐,時常昏昏欲睡,不是栽倒在了痴師兄身上,就是從蒲團上一頭摔下來。每每這時,瞭然就擦擦口水,迷迷糊糊地重新爬回去,盼著師兄領他回去睡覺。 了痴和尚沉默寡言,瞭然是想說也說不出來,這古怪的師兄弟相處起來一點也不熱鬧,默無聲息,但又相依為命。了痴師兄會在他睡著了以後,把他抱回禪房,會在寒冬臘月裡把他趕回去叫他穿棉衣,甚至會面無表情地給他擦鼻涕。瞭然就像只戰戰兢兢的小動物,不用特意召喚,總是充滿依賴地圍著師兄轉,一步不敢稍離,拿師兄當他的主心骨。 不過孩子總會長大。 後來,瞭然從一個一隻手就能拎起來的小光頭,抽條成了日漸俊俏的少年,心也越來越野。他不再是師兄的小跟屁蟲,也不再滿足於每天在寺裡日復一日的敲鐘誦經,總是想去看看外面。每每有外來的僧人借宿護國寺,瞭然都要湊上去,如飢似渴地聽人講外面的見聞。 師兄說,出家之人當六根清淨,總是心浮氣躁可不行,瞭然日復一日地壓抑著自己渴望入世的心,隱約覺得自己是不太清淨的,和佛祖好像也不是那麼有緣。好不容易得到了師父他老人家的首肯,瞭然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要逃離護國寺。臨走的時候,了痴師兄替他打點行囊,一路將他送出城。 這十幾年裡,了痴如他父兄,他目送著瞭然走向寺外的萬丈紅塵,細碎地將他從頭叮囑到尾。 瞭然當時覺得他囉嗦,此時身如危卵,方才感覺到一腔惘然。他想:要是師兄知道我現在在這,會擔心我嗎? 天漸漸黑了,瞭然和幾個了無生趣的「人盾」蜷縮在一起,一顆一顆地掐著佛珠,假裝念經,其實心裡十分悲觀。他剛剛在上一個驛站給師兄寫過書信報過平安,緊接著就變成了一枚光頭盾,想必等他的信送回寺裡,死訊也該一並抵達了。 到時候,師兄會給他念往生咒嗎? 會哭嗎? 還是四大皆空地祝他早登極樂? 瞭然想到這裡,心裡又生出一個更憂愁的念頭:我修行不認真,身上也沒什麼功德,倘若死了,夠得上去極樂之地嗎? 一個和尚,不明不白地死在亂軍之中,連皈依都不行,瞭然心裡更加沉重,一時間,本著「盡人事聽天命」的想法,他居然真就臨時抱佛腳地念起經來。就在他在梵聲中漸漸忘我,沉靜下來的時候,身邊突然傳來腳步聲,瞭然嚇了一跳,猛地睜眼,只見三四個叛軍從他身邊經過,徑自往後面的茅屋中走去。 茅屋是城中被扣留的百姓們拼湊起來給老弱婦孺們躲藏的。 瞭然剛開始還沒反應過來這些叛軍要干什麼,旁邊一個漢子已經叫罵出聲道:「這些狗娘……」 同伴飛快地按住了那漢子,死命捂上了他的嘴,堵住他的話。 瞭然呆了片刻,這才驀地明白過來,一股少年熱血裹挾著怒氣直沖到他腦門。這時,其中一個暴徒卻去而復返,他回到瞭然面前,避開少年僧人噴火似的目光,在自己懷裡摸了摸,摸出一個冒著食物香氣的油紙包,放在瞭然面前,低聲道:「素油做的,師父吃吧。」 說完,這暴徒又抓了抓自己的頭發,雙手合十,對著瞭然拜了拜,口中念道:「阿彌陀佛。」 然後他轉身追上自己的同伴,大步走向畜生道。 瞭然緊緊地盯著油紙包裡的小點心,有那麼一瞬間,他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 一個罪大惡極的叛軍暴徒,即將卑鄙地去向無辜的人發洩獸欲,路上卻順便拜了個佛。 他也求佛祖保佑嗎? 他也想求佛法度他嗎? 師父,何為眾生? 眾生往何處去? 瞭然愣了片刻,猛地跳起來,在身邊人緊張的聲聲阻攔裡,撒腿追了上去。
(三)
瞭然知道自己手無縛雞之力,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我要跟他們拼了。 他撿起一塊石頭,追至茅草屋內,碎沙石磨破了他的手心。他看見方才那幾個暴徒已經沖進了茅屋內,一個人正背對著他,守著門不讓人往外逃。 瞭然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盯準了那人的後腦勺,准備犯殺戒。 可是普通人要下殺手尚且過不了自己這關,何況瞭然還是個出家人。他腦子裡轟鳴作響,三魂七魄彷彿被活活扯成兩半,就在他痛苦地下定決心,高高舉起手中大石即將往下砸的時候,那人卻毫無預兆地自己倒下了。 瞭然:「……」 他傻乎乎地舉著凶器,愕然地抬起頭,只見對面站著個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姑娘,面無表情地抓著一把銀針,不知用了什麼神通,把那幾個暴徒全部放倒了,一個個不知死活地倒在地上。 那小姑娘和他對視一眼,目光在他的僧袍和光頭上逡巡了片刻,冷冷地問道:「我聽說有個小和尚是護國寺的?你嗎?」 瞭然張了張嘴,喵都沒喵出一聲,傻乎乎地跟對方大眼瞪小眼。那少女倒也沒有不耐煩,想了想又道:「我是太原府陳家的人,你師父是覺遠大師嗎?」 瞭然茫然地點點頭,少女長眉一挑,皺眉道:「算了,那你先跟我進來吧。」 瞭然懵懵懂懂地跟著那少女走進了茅屋,迎面撞上一個文士打扮的青年。那青年文士緊張地問道:「沒事吧?」 「擺平了。」少女隨口道,又指著瞭然說道:「這是個護國寺來的小和尚,這位是姚大人。」 那青年忙道:「不敢,後學如今賦閒在家,不過一介草民……」 少女快言快語地打斷他道:「行,那叫你姚公子——那位將軍呢?已經走了嗎?」 姚公子忙壓低聲音道:「是,顧將軍說都安排好了,只是……」 「怎麼?」 姚公子有些猶豫道:「到時候兵荒馬亂,我怕城中百姓們驚惶下會再添傷亡,顧將軍也有這個顧慮,要是能想方設法將眾人集中在一處就好了,只是這樣一來,又怕打草驚蛇,再者……這城中百姓幾次三番被當成人盾,眼下已經成了驚弓之鳥,我恐怕驚弓之鳥是不會落在一棵樹上的。」 他這話一出,兩人都沉默了起來,這陳姓小姑娘不知師承何處,身手極好,會偷襲,卻不太清楚怎麼把人趕到一起。 這時,一邊沉默不語的啞僧終於弱弱地伸出一隻手,比劃道:「我……我能試試。」
(四)
那是後來的安定侯、臨淵閣兩位股肱,與兩江總督姚鎮的第一次匆匆相逢。 那時,安定侯顧昀還是個會臨陣怯場的半大孩子,兩江總督姚大人只是個罷官回家的窮秀才,瞭然大師還不是人間優缽羅——他此時的水準,大約只配當一朵人間狗尾巴花,而陳輕絮也還是個只會橫沖直撞的小丫頭。 瞭然夥同陳輕絮與姚鎮,連夜將那幾個暴徒的屍體藏好,隨後約定了時辰和暗號,分別行動。 隔日傍晚���城中百姓們發現,人流正在自發地往一個地方匯聚。 少年啞僧不知從什麼地方弄來了水,好好把自己打理過一遍,他坐在夕陽下的一塊大石上,手持念珠,合目默誦經文,身邊有一群人跪聽——都是姚公子安排的。 人在絕望的時候,特別渴望能有一點精神寄託。 在有心人的刻意引導下,迷茫恐懼的百姓紛紛往大石頭處聚攏。有些膽大的,也跟著跪在大石下,有些則在樹後、牆角躲躲藏藏偷偷看。 剛開始,叛軍們沒管這些柔弱的人盾,有的看熱鬧,有一些甚至也加入了其中,想趁機受一受佛光普照,求佛祖保佑城外圍城的朝廷鷹犬自己蒸發。 而等他們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夕陽已經開始往下沉了,瞭然熠熠生輝的光頭將城中大部分的百姓吸引到了大石頭附近。陳姑娘混在人群裡,悄然將一把針扣在手中,她緩緩矮下身,褲腿上別著一把匕首。 「都閃開!」一個叛軍小頭目第一個意識到不對,他抽出刀,指著聚在一起的百姓,「滾回去!滾!不許聚在一起!」 瞭然後背汗毛都豎起來了,悄悄去看一邊的陳姑娘,姚公子不在,那凶殘的小姑娘不知是不是已經做好了當場宰了這些叛軍的准備,一張小臉上彷彿被凍上了,看不出一點表情。 兩個半大孩子,一群窮凶極惡的叛軍,朝廷的人不知什麼時候能到,周圍盡是手無寸鐵的百姓,四面楚歌——瞭然的心快從胸口跳出來了。 做點什麼。他慌亂地想:我得做點什麼。 叛軍小頭目隨手將掌中刀砍向一個腿腳不靈便的老婦人,咆哮著:「我說來人——」 陳姑娘一時沒沉住氣,一把抽出腿間匕首,疾風似的從人群中鑽了出去,抬手架住了小頭目的凶器,她的身體繃到了極致,像一根隨時會折斷的筷子。 同時,尖銳的哨子在城中響起,方才平和地混進人群中的叛軍飛快地回過神來,第一時間開始對周圍的百姓下手。混亂一觸即發,到處都是驚叫和慘呼,陳姑娘用一把短短的匕首硬扛了叛軍小首領三個下劈的長刀,匕首嗆啷一聲,斷成了兩截。 諸天神佛在血海外鞭長莫及,瞭然猛地站了起來。 就在這時,一支鐵箭拖著漫長的白氣橫空而至,徑自穿過那叛軍小首領的喉嚨,血濺了陳姑娘一頭一臉,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神色竟有些茫然,瞭然慌忙要趕上前去,卻被慌亂的人群阻擋,而遠處傳來了姚公子的大喊:「剿匪的將士進城了!賊首已經伏誅,百姓閃避!膽敢負隅頑抗者格殺!」 接著,鋪天蓋地的馬蹄聲震著街上的石板,方才險些四散奔逃的百姓同一時間往道路兩側互相推搡著躲閃,瞭然被兩個漢子抓著後頸與袍袖強行帶到了牆角:「小師父小心!」 匆忙集結的叛軍從街巷中湧出。 姚公子仍在妖言惑眾:「賊首已伏誅……」 只見叛軍中一個鐵塔似的大漢越眾而出,咆哮道:「放你娘的屁!老子還活著呢!弟兄們,城門外吊橋早就炸了,就算有吃裡扒外的耗子放進幾個猢猻來又能怎樣?狗皇帝的大軍進不來,給老子把這些膽大包天的猢猻殺干淨!」 陳姑娘甩了一把頭上的冷汗,五指扣住身上最後一把針,抬手奪過旁邊一個中年人抱在手裡的長木棍,准備拼了。 而她一步尚未滑出,便有一支騎兵旋風似的捲了過來,為首那人喝道:「閃開——」 陳姑娘堪堪釘住腳步。 叛軍首領吼道:「剁碎了他們!」 他話音未落,那支總共不過八九個人的輕裘騎兵已經殺到眼前,陳姑娘縱身一躍,沒來得及動手,為首的少年將軍便驀地將手中長刀一橫,劇烈的蒸汽爆炸似的噴出來,他竟連甲都沒穿,俊秀而略帶稚氣的容顏晾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那戰馬負重極輕,幾息間已經甩開自己的騎兵,悍然無畏地獨闖敵陣,手起刀落連斬三人,那一襲青衣頃刻被冒著熱氣的血浸透,戰馬長嘶一聲,第四個叛軍竟難擋其銳,未曾交手已先心生怯意,倉皇而逃。轉眼少年將軍身後輕騎逼近,叛軍首領眼見士氣低落,大喝一聲,一刀砍了那逃兵的腦袋,提刀上前,與那少年短兵相接。 有叛軍大吼道:「放箭!弓箭手!」 如夢方醒的叛軍們紛紛拉弓搭箭,要將聚集在此的百姓與這支輕騎一起堵死在這條街上,瞭然一口氣提到了嗓子。 那少年將軍神色不動,聽見對方下令的瞬間已經站在了馬上,毫不猶豫地松開韁繩,方寸間的地方,他整個人被手中長刀放出的蒸汽暈染得幾乎有了股仙氣,電光石火之間,他毫不猶豫地別過叛軍首領手中的兵刃,隨即果斷邁開一步,直接從自己的戰馬上跳了下去。 叛軍首領沒料到對方居然這麼不要命,一時反應不及,蒸汽刀已經從他肩膀直切而下,巨大的凶器發出嘆息似的長嘯,握在少年還有些單薄的雙手中,將那叛軍首領連人帶馬,齊刷刷地劈開——那馬竟還能站著! 蒸汽刀頓時捲了刃,厚重的刀柄尖鳴一聲,源源不斷的蒸汽散開,露出少年將軍的臉。 從今往後,再也不會有人說他沒見過血。 他殺意凜然,抬手將廢了的蒸汽刀扔進叛軍弓箭手中,一簇剛剛發出的鐵箭在半空中被砸得七零八落,騎兵們飛快地趕過來,將自己這年輕氣盛的主帥圍在中間,叛軍首領的屍體晃了兩下轟然倒下,那少年將軍在親衛與自己錯身而過時接過一把新刀,斷然喝道:「賊首伏誅,不降者格殺勿論。」 更多的大梁騎兵趕來,城中叛軍群龍無首,很快節節敗退,瞭然看見一個衣衫襤褸的年輕漢子爬上他方才念經的那塊大石頭,手中舉著一支不知從哪裡撿來的鐵箭,長槍似的攥在手中:「諸位父老,大仇現在不報,你們還等什麼!」 但凡能拿得動武器,能跑得動的百姓們跟著他一擁而上。
(五)
叛軍一潰千裡,散亂的殘余勢力倉皇逃竄,朝廷鐵騎前鋒顧將軍帶人去追,留下一小撮重甲和騎兵維護城中治安。 那姓陳的小姑娘居然還懂些醫術,用藥很果斷,包紮手法也十分嫻熟,瞭然上不了馬殺不了人,便跟著她跑腿,幫忙安置受傷的百姓。 五天後,新任地方官趕到,一場浩劫過去,人們才終於安定下來。 姚公子留下幫忙,陳姑娘則背起簡單的行囊,與瞭然告別。 兩人一起出生入死一次,言談中便多了幾分熟稔,陳姑娘漸漸能看懂他更多的手語了。 瞭然有點不放心地比劃道:「聽說叛軍往南方跑了,殘余勢力尚未肅清,姑娘的行程可要避著點他們啊。」 陳姑娘露出了一點笑意:「多謝小師父,不過該去的地方,我還是要去。」 她這個年紀的小女孩,不大不小,不是小孩子,卻也沒到待嫁的年歲,正是討人喜歡,在家備受嬌寵的時候,瞭然不知道她是什麼出身,家裡竟捨得把這樣的女孩子扔出來闖江湖。 「我大哥身體不好,我爹說,到了我這一代,我家恐怕是要交到我手裡的。」陳姑娘少年時,還沒有長大以後那麼不苟言笑,她難得遇到個年紀相仿的孩子,也有忍不住顯擺幾句的心,「我爹還說,不要怕什麼,越是艱險的路,就越是能找到自己的『道』。」 瞭然忍不住面露疑惑,笨拙地比劃道:「姑娘的道是什麼?」 「倘若天下安樂,我等願漁樵耕讀、江湖浪跡。」陳姑娘帶著一點小女孩天真的一知半解,充滿堅定地告訴他,「倘若盛世將傾,深淵在側,我輩當萬死以赴,此道名為『臨淵』——好了,我走啦!」 瞭然目送她飄然而去的背影,正在發呆,突然有人叫住他:「小師父!有人找你!」 瞭然一回頭,驀地睜大眼睛。 只見來人風塵僕僕,顯然是馬不停蹄地趕路,幾乎有點像苦行僧了,正是他大師兄了痴。了痴遠遠地見了他,萬年不開顏的臉上露出了「鬆了口氣」的神色,不過僅一瞬,又回歸漠然,伸手召喚他過去。 瞭然頓時像是離群的小獸找到了家,一瞬間就把連日來硬裝出來的高僧氣質丟在一邊,蹦蹦跳跳地跑到了痴面前,一臉傻笑地拽著師兄的袖子,比劃道:「師兄怎麼到這來了?」 了痴看了一眼一臉髒污的師弟,無奈地搖搖頭。 瞭然這才發現師兄不是自己來的,他身後跟著好幾個人,一水的人高馬大,都挎著兵刃穿著輕裘,不知是哪個營的將士被借調來的。 了痴皺眉道:「我不該聽師父的,讓你小小年紀獨自出門在外。」 瞭然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端詳著了痴的神色,剛抬起手—— 「不能。」了痴看也不看他的手勢,便截口打斷他道:「想出門過幾年再說。」 瞭然不敢吭聲了,默默地跟上他,忍了半天,還是忍不住拉住師兄比劃道:「那要過幾年呢?師兄久在京中,就不想出門看看嗎?」 了痴淡淡地回道:「沒什麼好看,我都看過了。」 瞭然聽了這麼大一個牛皮,憤憤地比劃道:「出家人不打誑語,這世間這樣大,有這樣多的悲歡離合,眾生有千重百態,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愛憎,師兄又沒怎麼離開過護國寺,怎能說『都』看過呢?」 了痴抬手在他的腦門上拍了兩下,並沒有說什麼。 很多很多年以後,瞭然才從炮火喧天中,短暫地窺見了他那句「我都看過了」是什麼意思。
(六)
又過了一年,覺遠大師圓寂了。 大師兄了痴為人老成持重,是覺遠大師理所當然的衣缽傳人,可是陪著這一代高僧走過人間最後一程的人卻不是他。 瞭然在覺遠大師的禪房裡逗留了整整一天,最後出來雙手合十,沖在外等候的師兄弟們深深稽首,手語道:「師父圓寂了。」 護國寺大鐘低回轟鳴,萬條香燭裊裊向天,師兄成了新一代的「權貴和尚」,瞭然沒來得及多做寒暄,一個人回到了以前住過的禪房——取出一塊小小的木頭。 臨……淵。
(七)
「師父,您說我佛普度眾生,那何為眾生呢?」 「阿彌陀佛,販夫走卒、皇親國戚、紅男綠女、黃發垂髫,乃至於飛鳥走獸、花葉草木——一呼一吸之內,一動一靜之外,有情者、有欲者、有憂怖者、有憎惡者,皆為眾生。」 「那徒兒也是眾生,師父也是眾生,佛祖也是眾生嗎?」
——本篇完——
番外四  且談風月
比起隆安先帝李豐,李旻這皇帝做得可謂是有張有弛,改革雖然如波濤層層疊疊,但凡事在他手中都有條有理——法令先行,政策隨後,由點及面,自上而下。他又是辦學開民智,又是長蛟入海護送來往商船與外出留洋人士,不動聲色地一點一點地將武帝時起便高度集中的君權從紛繁復雜的朝堂中剝離開。 李旻勤於政務,同時,他雖然不大愛排場,卻也絕不像兄長那樣苛待自己。 每年天一熱,他就會把群臣一起領到重新建成的景華園行宮避暑,年節時分,一頓宮宴早早散場之後,誰也別想用亂七八糟的破事絆住他,皇上必是要跑到北邊的溫泉別院裡休沐的。 不過太始元年,群臣還沒有習慣皇上的私人習慣,因此溫泉別院還是被打擾了幾次。 其中最煩的就是沈易。 正月初五,圓滿押送回戰爭賠款的沈易回京復命,估摸著那兩個人也該膩歪得差不多了,此時上門不至於太討人嫌,於是就回家拎了幾罐親爹自釀的酒,前往北郊拜會顧昀。 沈老爺子在家沒事瞎鼓搗,一次酒釀多了沒地方送,被家人放到瞭望南樓寄賣,不料兩大車的私釀三天便賣了個底朝天,從此沈老爺的私釀竟紅極一時,一滴難求。老爺子聽說這事,果斷拿起了喬,再也不肯大批釀制了,每次固定出產三兩壇,只送親朋好友,沒事還讓人在坊間小報上寫一寫他老人家製作私釀的小故事,專門讓人看得見喝不著,很是可惡。 最後連沈家那頗為古樸的小酒壇子都變成了京城裡的新鮮風尚,沈老爺的私釀也成了頗為拿得出手的重禮,便宜了沈易那窮酸貨拿出去做人情。 可惜,著名佳釀只在顧昀手裡過了一下,就被陛下無情地沒收了,長庚溫柔且不由分說地將酒壇子拎走,對他說道:「我叫人拿去溫好再給你。」 顧昀神色莫名悲憤,弄得沈易莫名其妙,等長庚一走,他就用胳膊肘捅了捅顧昀:「一國之君把你照顧得這麼周到,你還擺什麼臉色?」 顧昀很是胃疼地瞥了他一眼,有氣無力地擺擺手:「你懂個屁。」 沈易本想反唇相譏,然而話到嘴邊,他又想起自己今日前來是有事相求,不便把顧某人得罪得太狠,只好壓著脾氣低聲下氣道:「子熹,我有個事要請教你。」 顧昀沒精打采地哼唧道:「說。」 沈易嚥了口口水,一本正經地問道:「我要是想跟陳姑娘提親,怎麼才能顯得不那麼唐突?」 顧昀聞言,將一側長眉高高挑起,詫異道:「唐突?有什麼唐突的?」 沈易:「……」 顧昀又奇道:「你不是連定情信物都給了?」 沈易耷拉個腦袋,慢吞吞地從懷裡摸了摸,在顧昀驚奇的注視下,磨磨蹭蹭地掏出了一塊細絹裹著的小布包,那玩意嚴嚴實實地裹了一層又一層,足足翻了三層,才露出了裡面的內容——正是那支「傳說中的」小步搖。 「還沒給?」顧昀毫不留情地給出評價,「幸虧沒給,太難看了。」 沈易默默地摀住自己的心肝。 顧昀品評道:「挑半天挑這麼個老氣橫秋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拿來給令堂上供用的——再說陳姑娘明顯不會喜歡這些珠啊翠啊的累贅,我看你多餘買。」 前半句沈易還能勉強虛心接受,後半句就不對勁了,沈易立刻警覺道:「你怎麼知道人家不喜歡?」 顧昀煞有介事地沖他招招手,語重心長道:「一個女人,除非她真是窮得買不起,否則喜歡什麼,她自己會置備——不然你覺得她難道會一天到晚揣在心裡惦記,特意期待誰專程買來送給她嗎?」 沈易:「……」 顧昀往後一仰,憐憫地看著他,搖頭嘆道:「你想得也太多了。」 沈易一臉無措。 顧昀平常總以欺壓他為樂,此時目睹沈易這副慫樣子,居然難得生出了一點同情心,默默地從旁邊的小托盤裡磕開一個溫泉煮的雞蛋遞給他。 回想起來,他們一起做掉了加萊之後就各奔東西了,陳輕絮回了陳家老宅,之後又趕到京城照顧長庚,沈易則一直留在北疆,後來又被顧昀調到江南,兩人各自天南海北,現在才算是緩過一口氣來,想來也沒機會說幾句話。 沈易這個沒用的東西,一起出生入死過的人都沒抓住機會多套套近乎,要不是陳姑娘天生自帶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氣場,現在哪還輪得到他在背後唧唧歪歪? 顧昀有點哀其不幸怒其不爭,語重心長地指導道:「你自己在心裡念叨個百八十遍,人家也不會知道,沒用,成不成的先擱在一邊,你首先得讓人知道你是什麼意思吧?」 沈易痛苦道:「我見了她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 顧昀一針見血道:「以你那廢話連篇的本領,不知道說什麼只有一個原因,就是目的性太強,你覺得自己對人家有企圖,又唯恐弄巧成拙,所以才瞻前顧後不敢說。」 沈易雖然一度對顧昀的個人作風頗有微詞,此時卻不得不十分信服地連連點頭:「有理。」 「你這心態就很不對,」顧昀十分有經驗地說道:「要想遊刃有餘,首先自己不能露怯,你心裡要把她當成個普通人,不能把她當菩薩拜,跟別人怎麼說話,你就跟她怎麼說話——但是呢,陳姑娘常年和藥石打交道,性情太平和……也就是有點木,你還得讓她能感覺到你待她和待別人是不一樣的,這個事很微妙,火候不到她反應不過來,用力過猛了就顯得你很猥瑣。」 長庚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將酒壇子換成了一個小酒瓶,他讓人將溫酒的小爐放在一邊退下,自己要笑不笑地在旁邊默默地聽顧昀講風月。那兩位正一個全神貫注地顯擺,另一個孜孜渴求地學習,愣是誰都沒察覺到皇上回來了。 沈易:「求大帥教我。」 顧昀一本正經道:「這事我教不了你,因為我一般沒這個煩惱,英俊瀟灑到我這種地步的,無論幹出什麼事來姑娘們都不會覺得我猥瑣。」 沈易:「……」 顧昀:「你這麼望眼欲穿地盯著我看也沒辦法,再說此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靠三言兩語傳授教不會的。」 沈易拚命按捺住自己想毆打他的沖動,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你說點實在的,舉個例子——比如呢?」 顧昀思考了片刻:「比如你這把年紀的……」 沈易怒道:「我哪把年紀了!」 「嘖,比如你這種成熟男子——成熟,行了吧?」顧昀嫌棄地改口道:「就不應該像少年人一樣整天把『情愛』掛在嘴邊,否則別人會覺得你靠不住。情話貴精不貴多,���恰當的情況是你同她說一百句正經話,中間夾帶一兩句有情的,這就很能打動人,還不顯得輕浮。」 他總算說了幾句像樣的人話,沈易忙連連點頭。 顧昀:「這種夾帶要有技巧,夾之前自己得先打一打腹稿,要不動聲色,不能夾得前言不搭後語,剛開始也最好不要說些太露骨的,得適可而止,你先確定別人不反感,再酌情得寸進尺。」 不遠處偷聽的皇帝陛下將雙臂抱在胸前,也跟著點了點頭,大概明白了顧昀以前拿來對付自己的套路。 顧昀:「但是話雖然不便露骨,其他地方你得做到位,比如你要多考慮她的感覺,時時刻刻照顧到她,剛開始說什麼、做什麼,要按著她的步調和好惡來,這個得靠觀察,能用自己眼睛看到的,最好不要開口直接問她,這樣顯得你比較上心,還有……唔,眼神得對。」 沈易恨不能請來文房四寶,將安定侯的金科玉律逐條記下來,一個字都不敢漏,忙問道:「什麼樣的眼……」 他話沒問完,一抬頭正對上了顧昀的目光。 倘若顧昀平時看他的眼神是「快滾蛋你擋我的光了」,那他這一刻的眼神就是「你是我的光」。 顧昀的目光非常微妙地介於「專注」和「游離」之間,眼角微微彎,好像是帶著一點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笑意,眼眶裡似乎只裝得下一個眼前人,同時又似乎正不由自主地心猿意馬,眼睫微微有點閃爍,忽然被人逮住,他眼皮一垂,非常自然地做出一點「不自然」的笑容,伸手在自己鼻子下面輕輕地蹭了一下。 沈易:「……」 他手一哆嗦,險些把沒吃完的半個雞蛋掉地上。 長庚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大步走過來,重重地咳嗽了一聲。顧昀立刻將架在一邊小桌上的腿放下來,飛快地收出一張正人君子似的臉。 沈易莫名有點尷尬,忙站起來:「皇上。」 長庚硬是將自己一張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掰成了「溫文爾雅」的模樣,擺手道:「私下場合,不必多禮,沈卿坐。」 沈卿隱約感覺自己可能該告辭滾蛋了。 長庚微笑道:「我方才不小心聽見了兩句,怎麼,是為陳姑娘來的嗎?」 沈易頓時更尷尬了。 「我倒是聽說陳姑娘自從北疆一戰之後就對沈將軍十分仰慕,」長庚慢條斯理地將小酒瓶放在爐子上溫著,同時眼皮也不抬地拍掉了顧昀伸向酒瓶的手,對滿臉通紅的沈易說道:「倘若兩情相悅,大可以不必有那麼多試探——我上回從宮裡翻出幾本醫藥典籍的孤本,正打算派人給陳姑娘送去,沈卿願意代個勞嗎?」 沈易差點給皇上跪下,只覺得長庚這兩句話比顧昀那一篇長篇大論都有價值。 一炷香的時間之後,長庚滿意地目送著沈易腳步輕飄飄地離開了——他才是最巴不得沈易趕緊娶媳婦的,省得此人沒事老在顧昀身邊晃,從當年雁回小鎮開始一直到現在,這倆人老形影不離,顧昀遇到難事哪怕不告訴自己,都肯定會通知沈易……雖然每次都是事出有因,但長庚完全不介意是不可能的。 打發了這一個,長庚這才轉向另一個,顧昀忙調度了一個深情的眼神給他。 長庚不為所動,慢悠悠地秋後算帳道:「眼神也能提前打好腹稿,子熹,果然是千錘百煉,身經百戰。」 顧昀眨眨眼,伸了個懶腰站起來,踱到長庚面前,順手將狐裘解開一條縫隙將長庚裹進來,壓低聲音在他耳邊笑道:「吃醋早說啊陛下。」 長庚:「……」 他被顧昀懶洋洋的一聲低語說得耳根都麻了,才知道此人不愧精通三十六計,教給沈易的那點原來都是皮毛。顧昀嗅了嗅他的鬢角,贊道:「酸香撲鼻——陛下,咱倆打個商量,你剛喝了一缸醋,給我喝一口酒好不好?」 長庚給氣笑了:「做夢,你聞味吧。」 顧昀嘖了一聲:「昨天還讓我舔了一筷子呢,怎麼今天變成純聞味了?都怪沈易這禍害,大過節的非得跑來礙眼……」 長庚從一邊抽出一根筷子,在溫好的小酒盅裡沾了一下:「拿去嘗,別討價還價了。」 顧昀:「……」 兩人中間夾著一根酒香四溢的筷子,相顧無言了片刻,就在長庚以為顧昀今天老實了的時候,顧昀忽然將那根沾了酒的筷子抽了出去,輕輕地聞了一下,然後飛快地扳過長庚的下巴,將沾著的酒液都抹在了長庚的嘴唇上,迅雷不及掩耳地湊過去舔乾淨了,礙事的筷子「啪嗒」一聲被他丟在了一邊。 長庚呆若木雞地被他佔了個酒香四溢的便宜,全然沒反應過來。 顧昀舔完一抹嘴,似笑非笑地飄然而去:「好酒,醉了。」 慘遭花樣調戲的新皇陛下原地僵立片刻,終於忍無可忍地追了過去,感覺自己十分有必要親自檢查一下顧將軍的傷養得怎麼樣了。
——本篇完——
番外五  清明雨後
長庚對外聲稱為了避嫌,即便夜宿宮中,也絕不涉足後宮,後宮一干事宜依然歸皇後管,幸好李豐的後宮人丁不旺,皇後那病秧子也勉強拿得起來。 整天來宮裡點卯,下朝走人的皇帝古往今來聞所未聞,剛開始,有人站出來說如此這般的不合禮法,都被罵回去了——皇上登基之初就聲稱自己只是個「代皇帝」,如今代得兢兢業業絲毫不踰矩,怎麼總有馬屁精唯恐天下不亂地企圖攛掇他竊國呢? 以徐令為首的御史台成了御用噴壺,將「破舊立新」別在腦門上,每天專門負責給朝廷的各項政令尋覓種種理論依據,以便吵架吵得更加名正言順。 不住在宮裡的皇上有時候會裝模作樣地回雁王府,然後將雁王府當成個私下接見朝臣的「客廳」,轉身就往侯府裡鑽——反正離得也近。 這一年的雨水下來得比往年早了不少,清明前夕就一場連著一場的小雨。 顧昀雖未卸甲,卻總算能安安穩穩地在京城長住了,他難得對自己家有這麼重的歸屬感,於是命人將荒草叢生的侯府整了整。幾乎快要傳出鬼故事的安定侯府總算有了點住人的樣子。 修理園子整飭房舍的時候翻出了不少經年舊物,於是每天跟在霍統領身後扒拉舊東西就成了皇上晚上遛食的新愛好。 「這是當年長公主的舊物嗎?」長庚指著一個方方正正的盒子問道——為免不尊重,他沒有貿然上手動。 收拾屋子的粗使老婦笑道:「可不是麼,專門給小侯爺做的。」 說著,她把那盒子打開,只見那活像個藏珠匣的寶盒裡居然是個雞毛撣子。 那老婦道:「小侯爺幼時搗蛋得很,訓斥一頓他根本不往心裡去,關思過房裡他自己會撬鎖鑽出來,打輕了不管用,老爺又是那麼個暴脾氣,一來二去就要上家法,家法的那些個傢伙式,皇上是知道的,老侯爺下手又黑,豈是小孩子禁得住的?公主怕打出事來,有一回行軍途中看見一個村婦拎著掃把訓子,便想出這麼個招數對付他。」 長庚雙手將那揍過顧大帥的雞毛撣子「請」了出來,只見此物的內撐是一根細細的桿子,用力過猛會斷,不至於打出人命來,外面一圈厚厚的「雞毛���也不是真的野雞毛,是細細的小竹絲和一種不知什麼動物的堅硬的毛編在一起湊成的,往身上一抽,那滋味…… 長庚從小在侯府裡長大,比正牌主人都像主人些,老僕婦雖然改口稱「皇上」,卻絲毫不見外,樂呵呵地說道:「咱家侯爺小時候可真是淘出圈了,上房揭瓦,無惡不作,後來就怕這個,不管幹什麼,只要一提,指定能老實一會。」 顧昀在長庚面前從來都是一副遊刃有餘的長輩模樣,他那童年少年時代對長庚而言都是空白的,因此聽得格外津津有味。 「公主要打他的時候才好玩,滿院子跑,一邊跑一邊哭,嚎得跟真事似的。」 長庚奇道:「真事?難不成是裝的?」 「當然是裝的,」老僕婦邊走邊嘆道:「咱家小侯爺小時候,不上幾板子真章,別指望能讓他掉眼淚,你看他滿院子哭,乾打雷不下雨,嘴裡的詞一套一套的,動輒就可憐巴巴地來一句『娘,你不喜歡我了嗎?你不要我了嗎?我不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嗎?』要不然就『娘是想換一個比我好的弟弟嗎?我都改了,求求您別換弟弟,我就一個娘,要是也不疼我,我就成了沒人要的野孩子了』……聽得人心肝亂顫,公主都不忍心下手收拾他。」 長庚一想那情景,笑得喘不上氣來,顧昀不愧是兵法大家,從小就知道「虛實相生」、「攻心為上」。 老僕婦眼角的皺紋中笑意一閃而過,隨後她話音忽然一轉:「後來去了一趟邊疆,回來就什麼都變了。」 長庚臉上的笑容漸消。 老婦兀自回憶道:「每天就把自己關在房裡,不理人,也不哭,送飯進去,怎麼拿進去怎麼推出來,誰哄也不開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原來是只小猴子,回來以後成了個小鬼,整個人都變了——過了有兩三個月,老侯爺才安頓了北邊的事回府……要我說,老侯爺待自己的兒子也真是狠,大概也是出了那麼檔子事,怕他真就這麼廢了吧。」 長庚輕聲問道:「怎麼?」 「老侯爺一腳踹開他那房門,生生把他從屋裡揪了出來,您想,他眼睛受了那麼重的傷,乍見天光怎麼會不疼?一邊踉踉蹌蹌地跟著一邊流眼淚,這回是真眼淚,反而一聲沒吭。」老僕婦伸手一指,「就是那片小池塘,老侯爺把馬鞭子網成一圈,圈在侯爺脖子上,按著他的頭逼著他往水裡看,沖著他的耳朵吼『你看看你現在什麼樣,配姓顧嗎』。」 長庚順著她的手指看去,荒了多年的池子早已經幹了,這兩天才重新注了水,養了幾條新魚,悠然自得地擺尾來去。 「小侯爺的喉嚨卡在馬鞭上,吼回去說『我看不見』。」 長庚隨著她的話,好像回到了若干年前,握著雞毛撣子的手微微地抽動了一下。 「老侯爺就把他的頭按進水裡,說:『看不見,你趴在水裡好好看,要不然你自己站起來,要不然你找根房梁吊死,顧家寧可絕後,也不留廢物!』」老僕婦說到這裡,搖搖頭,「這麼多年了,我這老婆子都一字不落地記得,真是太狠了。」 兩人之間短暫地沒有了聲息,過了不知多久,長庚才輕聲問道:「老侯爺捨得?」 「為人父母的,自然都心疼,可是捨不得還能怎麼辦呢?老侯爺說,骨頭斷了,只能用鋼釘楔上,越是痛苦的絕境,越不能讓他感覺到一點可以依賴的依仗,否則他自己會靠過去,一輩子都站不起來。」老僕婦道:「老侯爺要是不捨得,十幾年前誰能名正言順地出手收拾零落各地的玄鐵營?」 沒有玄鐵營,說不定大梁早在當年西域諸國第一次叛亂的時候就已經被人一步一步地蠶食鯨吞,恐怕都輪不上西洋人千裡迢迢地跑來咬一口。他們這些錦繡叢中的舊王公,還能榮華富貴到什麼時候呢? 「寒冬臘月裡,不許家人給他穿一件禦寒的棉衣,凍得那孩子手腳都是青的,回到屋裡碗都端不住,一天到晚,十多個鐵傀儡圍著他轉,老侯爺在一邊看著,好像哪怕他死了也絕不眨一下眼……過了有兩三年的光景吧,他們夫婦先後去了,元和皇上才把小侯爺接進宮。」老僕婦話音一頓,便聽拐角處傳來一聲尖利的鳥鳴,兩人一抬頭,見顧昀拎著個鳥籠子從那邊溜達過來,原來姓沈的倒楣鳥被他惡意晃得七葷八素,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只好扯著嗓子尖叫。 自從顧昀騰出手來,有時間修理這只鳥後,他在這場人與鳥的斗爭中就從未立過下風,此時拎著勝利成果出來溜達,可謂是春風得意——得意到看清了長庚手裡拿著的東西,他先是眯了一下眼,隨後臉色陡然黑了。 顧昀快步走過來,一把將那雞毛撣子搶過來:「什麼破玩意也翻出來玩,沒溜!」 如影隨形多年的傷病即便治好了,也很容易有後遺症,比如顧昀一輩子也不太可能完全地耳聰目明,比如長庚雖然擺脫了噩夢纏身,但稍有勞累與思慮,夜裡仍然會多夢。 這天晚上,不知是不是還惦記著那根被顧昀搶走的雞毛撣子,長庚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他夢見自己走進了侯府,卻不是他所熟悉的那個安定侯府,至少沒有他印象裡那麼蕭條,人來人往,顯得更有人氣。 遠遠地,長庚聽見一陣金鐵聲,他循聲過去,見後院的空地中,一群殺氣騰騰的鐵傀儡正在圍攻一個小男孩。那小男孩眼睛上蒙著一層黑布,蓋住了半張臉,艱難地左右躲閃。忽然,一個鐵傀儡從身後靠近了他,手中的長刀已經換成了鐵棍,向他橫掃而來,彷彿是感覺到了來者不善的風聲,那小男孩下意識地想要躲開。 慢著,不能這樣! 長庚心裡一瞬間浮起多年前有人告訴過他的話:「你心裡慌,腳下就飄,腳下若是站不穩,再厲害的劍法也都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退縮是人之常情,但你會很難在短時間裡凝聚反擊之力,反而會手忙腳亂地落到對方手裡。」 男孩一瞬間猶豫瑟縮後,很快被鐵傀儡追上,一聲巨響,那怪物的鐵棍狠狠地砸在稚嫩的後背上,衣服當場崩裂了,露出裡面的護心甲,人已經飛了出去。長庚忙趕上前去,一把將半身塵土的小男孩抱了起來,同時反手抽出他腰間的佩劍,接連釘住了幾個不依不饒追上來的鐵傀儡。 他將那佩劍扔下,手有些哆嗦地想去解開男孩臉上的布條,卻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長庚回過頭去,只見一個中年人背負雙手,緩緩地走過來。他身穿便裝,面容清秀,像個風度翩翩的書生,可是那雙眼睛卻是帶著戾氣的,直面的時候,目光裡像是有千軍萬馬的刀光劍影。 長庚從未見過這個人,盡管成年後的顧昀和他長得不怎麼像,但還是一照面就認出了此人的身份——五官臉型不像,這父子身上卻有種神似的東西一脈相承。 那人站定了,對長庚道:「你就算把他從這裡帶走,也養不大他,就算勉強帶大,稍有風雨,他也經受不住……」 長庚小心地將那男孩瘦小的身體抱起來:「他可以依靠我。」 老安定侯搖搖頭,長庚驟然聽見身後金匣子燃燒時的轟鳴,飛快地抱著男孩閃身一躲,只見方才被他釘住的一幫鐵傀儡整飭有序地圍了過來,個個原地一分為二,不過片刻,已經成了一支鐵鑄的重甲軍,虎視眈眈地盯著他,遠處傳來一聲模糊不清的梆子聲,鐵傀儡集體動了,一擁而上。 長庚只好抱起小顧昀奪路狂奔,跑得狼狽不堪,心裡想沖那漠然旁觀的老男人吼叫一通——我連風雨飄搖的舊江山都能收拾,難道還庇護不了一個顧昀嗎? 然而夢裡叫不出聲音,他在倉皇逃竄中一腳踩空,長庚心裡重重地一跳,伸手一抓,抓住了一隻手,他驀地睜開眼,見屋裡汽燈已經打開,外面天還沒亮,自己正緊緊地握著顧昀的手。 顧昀在他頭上摸了一把:「怎麼今天叫不醒?不舒服?」 長庚愣愣地看了他片刻:「做了個夢。」 顧昀嚇了一跳。 「不是噩夢,不是烏爾骨。」長庚翻了個身,抱著他的一隻手,將他一條胳膊都卷進懷裡,額頭抵在顧昀手肘上輕輕地蹭了一下,低聲道:「夢見我從老侯爺手裡把你搶走了,你爹派了一個營的鐵傀儡追殺我。」 顧昀先是愣了愣,隨後沒心沒肺地笑起來,手臂用了一點力氣把賴床的皇上從被子裡拽了出來,抽出自己的胳膊:「膽子不小啊陛下,他老人家手上有十萬陰兵呢——行了,威風完了,快起來,今天有大朝會。唔,說來也是到清明了,莫非他在那邊缺紙錢用,特意來提醒?」 長庚坐在床邊看著他,借著燈光從頭到腳看了個夠,直到顧昀把衣服穿好,他才戀戀不捨地收回視線:「你爹缺紙錢用,為什麼找我不找你?」 「看你好欺負吧。」顧昀笑道,隨後他的笑容漸漸變了一點味道:「我不欠他什麼,我估計他不好意思來見我。」
清明那天,長庚特意空出大半天來,陪著顧昀祭掃先人陵墓。 顧昀在神位面前活像修了閉口禪,半句話也沒有,只是完成任務似的燒完了紙,隨後就冷漠地站在了一邊。這些年所作所為,他不必說,那兩位也該泉下有知。倒是長庚認認真真地上了香,祭了酒,當著顧昀的面不好說出聲,便在心裡默念道:我以後會照顧好他,二位放心,別再往他身上楔鋼釘了。 「走了。」顧昀輕輕地拉了他一把。 長庚回過神來,正要跟他回去,便見顧昀漠然地轉向公主的靈位:「看好你家駙馬,讓他沒事在下面老實待著,少來騷擾我的人。」 隨行的霍鄲聽了這番大逆不道的話,險些跪下一頭磕死在老侯爺面前。顧昀輕哼了一聲,轉頭拉著長庚走了。 別說,他說話果然很管用,從那以後,長庚再也沒有夢見過顧老侯爺和他的鐵傀儡大軍。 不過老侯爺沒再入過他的夢,卻入過顧昀的夢……那都是後話了。
——本篇完——
番外六  父心拳拳
(一)
入了關,便是一去千裡的平原,再往前走不遠,一過昌平,途中的驛站就已經掛了北大營的旗——這是京畿重地了。 一隊玄鐵輕重甲兵自北疆班師回朝,大部隊在後面,一支先遣軍由安定侯顧慎親自帶回,這支先遣軍乃是玄鐵三軍的精銳,隨行押送著大批的紫流金,還有十八部落狼王父子與神女等重要戰俘。 大軍過處,除了近乎肅穆的腳步與馬蹄聲,竟無一人私下交談,齊刷刷一片,動靜如一。乍一看,簡直看不出這一夥是人還是鐵傀儡。他們入北大營時,為首玄騎將鐵面罩往上一推,抬手傳令止步,身後數千精兵同時定格,紋絲不動地凝固在了原地,難以想像的壓迫感排山倒海而來,北大營當值的衛兵一時間只覺毛骨悚然,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只見隊伍中一個親兵出列,小跑上前,雙手捧出一塊玄鐵虎符,遞給北大營守衛。 那守衛這才知道居然是顧大帥親臨,腦子裡「嗡」一聲,連滾帶爬地跑去報信,臨走前,他壯著膽子偷偷看了馬背上一身輕裘的顧帥一眼,見那男子身量頎長,並非傳言中的三頭六臂,他約莫三十來歲,臉上略有些風霜之色,五官堪稱清秀,與想像中率領黑旋風蕩平北蠻十八部落的絕代名將不太相符。 正這當,顧慎彷彿感覺到了他的視線似的,面無表情地偏頭看過來,衛兵沒來得及收回的目光驟然與之遭遇,一時間胸口竟然一涼,有種自己被洞穿的錯覺,忙頭也不回地跑了。 都說顧帥是天命破軍,果然不是凡人。
(二)
送回京城的北蠻戰俘雖然不過是些階下囚,但皇上仍然下令以禮相待,將狼王世子與神女等一行送入鴻臚寺的官驛裡,好吃好喝地侍奉。之後又是大朝會,又是犒賞三軍,顧慎折騰一番,得以回府時,已經是深夜了。 他卸了甲,便順帶收斂了一身鬼見愁的煞氣,單是看背影,與京城中車來車往的士族公卿並沒有什麼不同。 進門時,顧慎拍了拍自家門口鐵傀儡的肩,長長地籲了口氣,顯出一點疲憊來。他的親兵霍鄲年方十七,還是個孩子,一直跟著他在北疆吃沙子,這還是頭一次來京城,跟在主帥身後轉著一雙大眼睛東看西看,眼睛快不夠用了,侯府的影壁、花窗……乃至門口掛的汽燈,都能讓這土豹子少年新鮮個不停。 顧慎指著霍鄲,對迎出來的王管家道:「給這小子找個落腳的地方,別餓著他。」 王管家應道:「是。」 霍鄲忙道:「大帥,屬下不跟著您嗎?」 王管家身後的幾個小廝嗤嗤地笑起來,顧慎在他後腦勺上摑了一巴掌:「我去殿下那,你跟著幹什麼?」 玄鐵營中有公主帳,只是這次公主並未隨行,霍鄲只聞其聲名,未見過其人,「公主」對他來說,簡直和遙不可及的仙女差不多。霍鄲聞聽「殿下」兩個字,臉已經紅成了猴屁股,等他回過神來,顧慎已經走遠了。
顧大帥一路摒退下人到了後院,到門口,先是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冠,中規中矩地開口道:「顧慎求見公主。」 門口一個老嬤嬤笑得見牙不見眼:「侯爺總是這麼多禮,快請。」 在大梁朝,長公主比公主金貴一些,有本事的長公主更金貴一些——乃至於先帝唯一的血脈,玄鐵虎符的持有者,那便是天下無雙地貴重了,皇上見了她也要恭恭敬敬地叫姑姑。 顧慎進了屋,耐心地等著礙事的嬤嬤和丫頭都走開,這才陡然換了一張面孔。 他一臉不怒自威的嚴肅褪了個干淨,幾乎帶著幾分無賴相,上前摟住長公主的腰,低聲道:「太想你了……真想把這些閒雜人等都丟出去,彤兒,下次還是隨我去邊關吧,那是我的地盤,想抱著你坐一匹馬也沒人管得著。」 長公主笑道:「大帥非得威嚴掃地不可。」 顧慎將外衣去了,又到屏風後洗漱收拾,出來衣服也不肯穿好,便去拉長公主的手,不料被夫人甩開了。 長公主壓低聲音道:「別鬧,你兒子在呢。」 顧慎頓時笑不出來了,他掀開床帳,果然看見一隻小團子四仰八叉地佔了一整張床鋪,睡得手腳顛倒。 顧慎臉色有點發黑:「這臭小子怎麼又溜進來了?」 安定侯府的小侯爺顧昀當然有自己的奶娘,只是這小東西天生有股說不出的古怪性情,平時看著不認生,誰帶都行,跟誰玩也不哭,可是小小年紀,心裡卻很有一筆親疏遠近的賬,至今不認奶娘,只認親娘。有一次他避過一大幫丫鬟婆子,偷偷溜進長公主房裡,躲在床底下,晚上公主回來才給揪出來,半夜三更,公主也不捨得把他打發回去,便留他住下了,從那以後,顧昀彷彿打通了任督二脈,為了賴在他娘屋裡,簡直無所不用其極,變著法地蹭床。 父母小別勝新婚的時候,中間夾著個狗屁不懂的倒楣孩子是件很難受的事——孩子是親生的也不成。 顧慎運著氣坐在床邊,伸手戳他兒子的胖臉,戳了一會發現又軟又嫩,有點上癮,還沒完了。終於把孩子驚動了。小顧昀無意識地往被子裡縮,臉也皺了起來,哼哼唧唧的,像是要哭。 長公主捉住顧侯爺的賤手:「閒得你,怎麼當爹的?一會弄醒了他要鬧覺,你來哄嗎?」 「他多大了還鬧覺?還要人哄?」顧慎長眉一挑,不滿道:「這孩子也太嬌氣了。」 可他話是這麼說,手掌卻很輕柔地覆上顧昀的額頭,繼而又擋住了他的眼睛,省得他被汽燈微弱的光芒驚擾。安定侯的手寬厚穩定,手心溫暖,像根定海神針似的,顧昀很快不折騰了,老老實實地窩在他掌心下睡熟了。 長公主輕笑道:「那你這是在做什麼?」 顧慎乾咳一聲,欲蓋彌彰地解釋道:「我是不耐煩聽這小兔崽子吵鬧。」 長公主隔著被子輕輕地拍著兒子,問道:「北疆怎麼樣?」 「我在,玄鐵營在,能怎麼樣?你放心。」顧慎臉上露出一個有點倨傲的微笑,他伸長了腿,平放在床上,比了比,發現縮在被子裡的顧昀還沒有他一半的腿長。 他便漫無邊際地想:這個小東西,長了這麼長時間,還是這麼小。 小顧昀的模樣活脫脫是個翻版的長公主,顧慎看著他的睡顏,神色微微一動,目光隨即柔和下來,又說道:「你若是不耐煩在京裡待著,過了年就隨我走吧,北疆天高皇帝遠,吃糠咽菜也自由。」 長公主:「小十六怎麼辦?」 「帶著,省得府裡沒人敢管他,」顧慎摸了摸兒子的頭發,嘆道:「這小崽子,真會長,哪都隨你,我平時想管教都舍不得下狠手。」 長公主:「……」 連她也不是很想知道顧帥「捨得下狠手」是什麼標准。 顧慎想了想,伸了個懶腰,靠在床沿上,對公主道:「西域十六國來朝,東海倭寇不成氣候,如今北疆蠻人又俯首,眼下,十年的太平日子總是有的,我想趁這十年休養再練兵,將玄鐵營擴充,十年後,世上再無人敢犯我大梁鐵騎——彤兒,到時候,咱們就把玄鐵虎符交還給皇上,你說好不好?」 長公主笑眯眯地看著他:「大帥要解甲歸田嗎?不好,我可不會織布,你還得再娶個會織布的小老婆。」 顧慎伸出手指點了點她,隨即,他臉上溫柔的笑容收斂了些,又道:「位高者不可權重,倘若外敵肅清,再拿著玄鐵虎符,免不了動輒得咎,我看小十六也不是什麼經天緯地的材料,你我退一步,來日他的路會寬敞些……你看我做什麼?」 長公主:「我在看傳說中鐵石心腸的大帥一腔拳拳慈父心。」 顧慎有些窘迫地干咳一聲,抬手將汽燈拉滅:「天色不早了,趕緊歇下——把這肉團往裡挪。」 「慢點,你別壓著他。」 「我把這小子從窗戶扔出去算了!」
(三)
顧昀狠狠地哆嗦了一下,從夢中驚醒,一隻手遮在他的眼睛上,擋住了旁邊細微的燈光,一瞬間,顧昀有些茫然,不知今夕何夕。 這時,旁邊的人低低地抱怨了一句:「可算醒了,飯點都讓你睡過去了,快起來喝碗熱湯墊墊,想吃什麼點心?」 顧昀這才回過神來,微微閉了一下眼,懶洋洋地應道:「都行。」 這是太始三年,顧昀南巡西南駐地,為了趕上過年,馬不停蹄地連夜坐長鳶飛回京,勞頓太過,他到家以後倒頭便睡,一覺醒來都已經快黃昏了,不知怎麼夢見了他爹,夢裡,老侯爺還用手替他遮過光。 醒來後才發現果然是夢,這麼周到的人只有他家陛下,而他自己,如今也手掌玄鐵虎符多年,雙手遍生老繭與傷疤,早不是當年那個想盡辦法往母親房裡鑽的幼童了。 顧昀抓住長庚的手放在眼前反復把玩。陛下的手能看出一點習武之人的特徵,手指上還有幾道弓弦磨出來的痕跡,不過平日裡畢竟還是拿筆的時候多,他手指修長,賞心悅目,手心卻有點涼,與他夢裡那男人的手天差地別,不知道怎麼勾起他做了那麼個古怪的夢。 長庚手持奏摺,偏過頭來用下巴蹭他的頭頂,低聲問道:「怎麼了?」 「沒怎麼,」顧昀若無其事地回道:「好長時間沒摸過陛下的龍爪,想得很。」 老侯爺用手給他擋燈光? 這可真是白日做夢了。 可是這件事總是在他心裡糾纏不休,晚間歇下,許是白天睡多了的緣故,顧昀死活合不上眼,他一隻手摟著長庚,一隻手墊在自己的腦後,在靜謐的夜色中,任憑思緒一路漫無目的地滑開。 雙親去世太早,顧昀發現自己有點記不清公主的樣子了,對老侯爺的印象居然還要深一點,可能是他那時總是憤恨地盯著父親的緣故。 他們父子兩個一度像仇人一樣,老侯爺對他毫不留情,而他則是撐著一口氣,無論如何也不肯服軟求饒,好像那樣就輸了一樣。 「想什麼呢?」長庚忽然動了一下,帶著點鼻音低聲問。 「吵你了?」顧昀抬手掠過他的鬢角,用指腹在他太陽穴上輕輕按著。 顧情聖在情人床上,是不可能說出「想我爹」這種鬼話的,他頓了一下,輕聲道:「我在想……陛下最近是日理萬機累著了嗎,怎麼今天晚上這麼老實?」 顧昀畢竟佔了半個長輩的身份,盡管關系變了,但他對長庚始終是愛護縱容大於其他,再不要臉,在某些事上,他這做義父的也不好意思太主動,除了偶爾嘴欠,剩下基本是對長庚予取予求。長庚聽出他的言外之意,當即清醒了,目光灼灼地盯著他看了一會,神色漸漸變了,不過他隨即想起了什麼,又按捺住自己,屏息凝神地掐著顧昀的手腕把了片刻的脈,到底還是意志堅定地忍住了,咬牙道:「你長途跋涉那麼遠,一回來就撩撥我,沒事給自己找病嗎?」 顧昀:「想你。」 長庚頭皮有些發麻,拼盡全力擠出一句:「我不想。」 「唔。」顧昀頓了頓,無辜地問道:「那你在蹭什麼?」 長庚:「……閉嘴,睡覺!」
(四)
「閉嘴,睡覺!」顧慎額頭上蹦出兩條青筋,很想把他床上的肉團扔出去。 長公主自從生了顧昀,身體一直不太好,換季時總要病一場。倒不是什麼大病,只是她怕把病氣過給孩子,不讓顧昀賴在她房裡,為了給孩子做個公平的好榜樣,連想湊上去的顧大帥也一起趕了出去。 被攔在門外的小孩墊腳扒著窗戶,瞪著大眼睛,眼巴巴地往公主屋裡看,顧慎一時心軟,就給領回來了……然後他現在後悔了。 「你到底睡不睡?」 顧昀在被子裡拱來拱去,露出個腦袋看看他,然後齜著小乳牙沖他笑,一點也不怕凶神惡煞的顧大帥。 「好吧。」顧慎一巴掌把這小崽子按住,生疏地在他身上拍了拍,「你娘怎麼哄你睡覺?」 小顧昀脆生生地回道:「唱歌!」 顧慎:「別扯淡,你娘她根本不會唱歌。」 那小崽見謊言被拆穿,也不心虛,依然很歡樂地嘗試著掙脫顧帥的鐵掌,想要四處亂爬。 顧慎驚奇地打量了幼子一番——這小子乳牙都沒長齊就敢騙他老子,瞎話說得臉不紅心不跳的,還不怕他,簡直是狗膽包天。 顧慎道:「老實點我就給你講故事。」 顧昀聽了,往枕頭上一趴,很識時務地不動了。 顧慎面無表情地猶豫了一下,生硬地開口道:「從前,有個小……小狗……」 顧大帥哪裡會講什麼正經故事?他絞盡腦汁地一邊說一邊自己編,語氣十分生無可戀,活像老和尚念經,把自己都念叨困了,顧昀沒一會就煩了,又開始哼哼唧唧地到處爬,顧慎抬手在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老實點!」 顧昀憤怒地翻身坐起來,開始醞釀大哭一場。顧慎不為所動地看著他,驚奇地發現這小東西居然很會察言觀色,眼見平時對付他娘的招數不管用,立刻就把眼淚憋回去了,連裝裝樣子都不肯了。 顧昀:「我要告訴我娘!」 顧慎一挑眉:「隨便,你娘是我老婆,你可以試試,看她到底向著誰。」 「老婆」是什麼意思,小顧昀不是特別明白,但是懵懵懂懂地感覺對方說得有道理,於是板著小臉不吭聲了。 顧慎直覺這小東西不會跟他善罷甘休……可能也算是另類的父子連心吧。他忽然來了興致,想知道小崽打算怎麼對付自己,於是強行把顧昀裹在被子裡,往胳膊底下一夾,自己閉上眼,假裝睡了。 顧昀老實了一會——比顧慎想像得還要有耐心,隨後他小幅度地試著掙紮了幾下,見顧慎沒反應,便湊上來偵察他睡著了沒有。小孩細軟的呼吸噴在臉上,癢得顧慎想笑,心道:這麼鬼鬼祟祟的,打算往我臉上畫東西嗎? 顧昀觀察了他爹一會,小貓似的叫了一聲:「睡著了嗎?」 顧慎閉著眼假寐。 顧昀賊兮兮地笑了一聲,飛快地從被子裡掙脫出來,爬到床尾,猝不及防地伸出爪子撓了顧大帥的腳心,在顧慎猛地彈起來之後,這小崽子哧溜一下滾下床,一氣呵成地鑽到了床底下。 顧慎:「……」 他發現自己居然小看了這只胖團子,這小子沒幹出什麼往人臉上畫畫之類幼稚的事,一眼看出自己只是想睡覺的意願,於是直奔主題,就不讓他睡,還特意等他睡著以後再給他「致命一擊」,甚至准備好了撤退路徑! 顧慎挽起袖子跳下床,蹲在地上:「你給我出來!」 顧昀往床底下更深的地方鑽去,得意洋洋地沖他做鬼臉! 玄鐵三軍主帥大半夜穿著一身中衣蹲在地上,隔著床板跟幾歲大的小兒子對峙:「出不出來?」 顧昀歡樂地搖頭晃腦。 顧慎被他氣樂了,沖顧昀招招手,軟下聲音哄道:「出來,爹給你講故事。」 顧昀聽了,往前探了一下頭,差點被哄出來,誰知臨時又改了主意,一臉懷疑地看著顧慎:「你打我!」 他居然還知道談條件——顧慎笑道:「不打你了,快出來。」 顧昀聽說,放了心,開始往外爬,結果爬了一半,這小崽子又不知想起了什麼,動作一頓:「不信!」 還挺不好糊弄。 顧慎將已經開始癢的手掌背到身後,大尾巴狼似的說道:「保證不打你,打你爹是……是那個小狗。」 顧昀以其年幼的腦子思前想後了一番,認可了這個條件,這回,他被他爹騙了出來。顧慎老鷹抓小雞似的將他拎了起來,獰笑道:「髒猴,爹這不是打你,只是給你拍拍土。」 一刻之後,顧昀讓他爹拍灰撣土的鐵砂掌收拾得嚎啕大哭。 顧慎重新用小被子把那小崽包起來放在一邊,回顧了一番方才鬥智鬥勇的過程,忽然覺得這小子是個可塑之才,便抬手在抽抽噎噎的胖團子頭上拍了拍:「給你講故事,還聽不聽了?」 顧昀眼淚汪汪地露出個頭,充滿不信任地瞪著他。 顧慎頓了頓,緩緩道:「給你講我大梁征戰北疆的故事。」 顧昀帶著哭腔問道:「什麼是大梁?」 「我大梁,北有大關林立,南至海上諸島,西有十萬大山,東臨浩海一片,從東邊走到西邊,跑馬要連月之久,風物也大有不同,百姓在各地安家,南來北往,和睦欣然……」 他不再操著一副乾巴巴的聲音,顧昀雖然似懂非懂,卻意外地聽進去了,老實了下來。 顧慎:「你知道什麼是百姓嗎?」 顧昀遲疑了一下,搖搖頭。 「就是成千上萬、很多很多像爹一樣的男人,像你娘一樣的女人,像你一樣的小孩,還有像王伯一樣的老人。」顧慎道:「我們一起生活的地方,就叫作大梁。我們有很多好東西,身上穿的綾羅布匹,出門坐的蒸汽馬車,還有盤中……你愛吃什麼?」 顧昀道:「肉。」 顧慎:「……」 這孩子忒沒追求了。 「但是有個地方,有一群跟我們長得不太一樣的人,他們那比較窮困。肉也有,只是不管飽,很多都是風干的,」顧慎掰開顧昀的嘴,看著他那一排嬌嫩的小乳牙,鄙視地搖搖頭,「反正你肯定是咬不動的,而且總是不夠,沒有糧食,你每天吃的點心、糖……一樣也沒有,天天餓肚子,你知道什麼叫餓肚子嗎?」 顧昀一臉敬畏,顯然是不太知道。 「所以他們時常要和我們換吃的。」顧慎說道:「但是換著換著,就會不滿足,認為我們給得太少,於是就派人來搶。」 顧昀眼睛睜圓了,蜷縮起來,緊張地抱住被子的一角,好像怕人來搶他的肉和糖一樣。 顧慎道:「所以我大梁要有鐵甲和你爹這樣的人,才能保一方太平。」 顧昀眨眨眼:「……太平?」 顧慎一抬手把他撈起來放在自己胸口上,他的胸膛寬闊厚實,沉穩緩慢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地傳來,他拍著顧昀的後背,給那孩子講什麼叫做太平,什麼叫做玄鐵營,講那些咆哮的重甲、劃破長天的鷹、一日千裡的輕裘,講玄鐵三營是怎麼縱橫北疆,讓群狼俯首的……顧昀不知是什麼時候睡著了,顧慎睜開一隻眼看了看他,見這小東西眼角還有些發紅,一隻爪子揪著自己胸口的衣服,彷彿是要往嘴裡塞。 顧慎忍不住想道:「你小子若是爭氣,天下還能再安定一代人。」 隨即,他又覺得自己將這麼大的野望安在一個胖團子頭上,有點異想天開,便自嘲地一笑,抬手彈滅了汽燈,心道:唉,還是順其自然吧。 至少這一刻,鐵血的顧慎還是懷著一顆嬌寵放縱的心,想讓他唯一的小兒子無憂無慮地長大的。
(五)
顧昀下了朝,沒去北大營,也沒去靈樞院,他徑自回了侯府,去他家的武場。 王伯跟上來問道:「侯爺找什麼?」 「找一把割風……其實是一根棍子。」顧昀讓過一個院的鐵傀儡,往裡走去。顧家歷代出武將,到了顧慎這一代,手握玄鐵虎符,與國君分庭抗禮,權力與聲望到了極致,武庫中是歷代先人積攢的傳世名器,一進門,便有一股說不出的肅殺撲面而來。從裡往外,裡面多是古樸的刀劍,外面的則多少帶上了些火機的功能,所收兵器,有飲血無數的,也有未曾開刃的,靜靜地陳列其中,或凝重,或猙獰。 王伯叫來幾個家人,將一個大箱子抬到顧昀面前:「咱們家存的都在這了,侯爺要找什麼樣的割風刃?」 「一把不到一尺長的,」顧昀想了想,想著王伯從小看著他長大,也沒什麼不好意思說的,便又笑道:「其實不是真的割風刃,是把仿品,裡面空心的,哄小孩玩的……咳,我也是想起什麼是什麼,找不著就算了,早不在了吧?」 王伯聽了,哦了一聲,慢吞吞地回道:「那個啊,在,等我給您找。」 他說著,指揮人搬來梯子,放在一個收了不少弓的木櫃上,就要親自上去,顧昀連忙攔下顫顫巍巍的老頭:「我自己來,您老慢點。」 「櫃子頂上,有個小盒,」王伯說道:「侯爺小時候的東西都在那呢。」 顧昀依言爬上梯子,果然在木櫃頂上找到了一個鐵盒子,拂開上面厚厚的塵土,打開一看,只見裡面有一套玩具似的小盔甲,頭盔、護腕,不是玄鐵的,顯得又輕又精緻。顧昀從來不知道自己小時候還有這些玩具,他愣了半天,怎麼也想不起這是他什麼時候的玩具。 而除此以外,盒子裡還有彈弓、蒸汽的小馬車等等一堆孩子玩的東西,以及……一條不到一尺長的「割風刃」。 顧昀小心地把那根空心的割風刃拿出來,這東西對他來說顯得太細了,兩根手指就能夾住,握在手裡幾乎感覺不到份量。他用手指輕輕擦去尾部的塵灰,「顧昀」兩個清晰的字跡就顯露出來,後面還跟著個小尾巴,寫著「小十六」……不是他自己寫慣了的那種刻意追求雅韻的字跡,那字刻得很��,毫不花哨,甚至微微帶著一點戾氣。 玄鐵營的將士們,每個人的割風刃上都刻了自己的名字,顧昀本以為唯獨自己這個主帥沒有,卻不料原來他的名字在這裡。 他結結實實地愣住了,這是個貨真價實的物證,證明他那些細碎、模糊的記憶,居然都是真的。他看著這東西,腦子裡忽然浮現了一個場景……
(六)
小顧昀踮著腳,掛在一個男人的胳膊上,那男人力氣真大,一條胳膊吊著他,握著刻刀的手卻連抖都不抖一下,一氣呵成地刻下「顧昀」兩個字,然後拿給他看:「刻了名字,這就是你的了。」 小男孩還不認識字,煞有介事地掰著手指頭,對著上面的刻字認真地數道:「小——十——六……哎?」 好像差一個字。 顧慎笑出了聲:「刻的是『顧昀』,兒子,割風刃上刻個『小十六』,你還怎麼上戰場,把敵人活活笑死嗎?」 顧昀沒理解他笑什麼,懵懂地想了想,大度地說:「顧昀也行吧,那我還要再刻一個『小十六』。」 那天,顧大帥的笑聲隔著院都能聽見。
(七)
「這是老侯爺當年托靈樞院做的,」王伯眯著眼看著顧昀手中的空心鐵棒,「除了沒有內芯,外殼是按著真正的割風刃縮小的。」 顧昀細細地撫過那陳年舊物,沒吭聲。 他對父親所有印象,就是堅硬、不留情面。從小塞進他手中的刀劍是開了刃殺過人的,陪他練劍的鐵傀儡也是真能打斷他的骨頭……甚至殺了他的。 王伯低聲道:「世道逼到這裡了,老侯爺也是沒辦法,您不要怪他。」 這話要是說給二十年前的顧昀聽,就算掰開揉碎給他講道理,他也是聽不進、聽不懂的,而今,他也到了當年他父親的年紀,卻能從一句不著邊際的嘆息中聽出所有來龍去脈。 顧慎想安天下後急流勇退,元和帝卻在沉迷蠻妃美色的同時對玄鐵虎符的主人充滿猜疑。 「情」一字,動人至深,能讓猛獸柔腸百結,凶神俯首聞花,讓無畏者千萬人吾往矣,讓懦弱者越發偏激瘋狂。 元和帝太心急,他甚至不願意等到顧慎夢寐以求的「四海清平」。從越祖制封蠻族神女為貴妃開始,事情就不對了,隨即,皇上幾次三番想要削兵權,朝中群小聞風而動…… 直到玄鐵營事變。 顧慎不得不重新對嬌氣的兒子硬下心腸,因為他已經預見到了未來的亂局,或者已經看見了自己的下場。他要生生地給顧昀逼出一條活路,給玄鐵營逼出一條活路,給顧家逼出一條活路,也給大梁萬裡河山逼出一條活路。 倘若自己與老侯爺易地而處……顧昀搖搖頭,想不出自己能不能狠下這個心。他小心翼翼地將那把割風刃收回盒子,偶然間想起和長庚的一次閒聊。
(八)
「我?我小時候不怕我爹,要怕也是怕自己贏不了他。」顧昀難以理解地皺皺眉,對長庚道:「胡格爾那麼個小女人,就算狠毒了些,可你十二三歲的時候就已經比她高了,有什麼好怕的?」 長庚想了想,說道:「大概我和你不同吧?」 「唔,你小時候心思太重,脾氣也軟和。」顧昀忽然想起來,問道:「你怕過我嗎?」 「什麼?」長庚先是吃了一驚,隨後笑起來,「我怎麼會怕你?」 整天想著怎麼照顧你都來不及。 顧昀不滿道:「比起胡格爾,我才算是嚴父吧?難不成本帥在你眼裡,還沒有個巴掌大的蠻族丫頭厲害?」 長庚笑道:「你就算能飛天遁地,也不會傷我一根頭發,能厲害到哪去?再小的孩子也不會怕疼自己的人的。」 再小的孩子也不會怕疼自己的人…… 顧昀想著長庚那句話,心裡忽然「咯磴」一下。 他曾經以為天性遇強則強,所以從未畏懼過父親,卻原來是記憶最深處已經模糊的地方,戳著一根沒有芯的割風刃,頂天立地地護持著他。 「嘖。」顧昀頗為郁悶地從梯子上跳下來,「知道了,今年清明寒食我親自給他燒紙。」
——本篇完——
番外七  煙火人間
經過了非常艱難的一年之後,大梁四境安定,軍中改革已經在顧昀態度鮮明的協助下順風順水地推了下去,沈易則終於鼓足了勇氣,來到皇上面前請辭,長庚聽說後沒表態,只將請辭的摺子留中不發,讓沈易自己回家好好想想。 沈將軍摺子上說的都是冠冕堂皇的屁話,實際他要請辭只有一個理由——他想回家娶媳婦,媳婦家環境復雜,恐怕不願意和官府扯上關系,因此他打算掛印回家,收拾收拾做點踏實的產業,帶著家產給人家當上門女婿去。
長庚回家問道:「子熹,你說這事沈老爺子知道嗎?」 顧昀:「說不好,反正他爹也管不了他。」 沈季平其人,看似溫和圓滑,性子軟又好欺負,然而觀其行事,每每決斷都必要驚世駭俗,專注離經叛道了半輩子,可偏偏大家還是有種他是個「穩妥人」的錯覺,真是分毫畢現地演繹了何為「咬人的狗不叫」。 此人所托志向一次比一次奇詭——攤上這麼個兒子,難怪沈老爺子早早回家修仙去了。 顧昀嘆了口氣:「算了,過兩天我去找沈季平聊聊。」 長庚一聽,頓時臉黑了——又要聊! 這倆貨一聊起來,不定又能聊到哪竿子陳年舊事,到時候那伙亂七八糟的兵痞子們一湊能湊一大桌,小酒一喝,下酒小菜一吃……雖然長庚知道顧昀只是當面賣乖,背著他的時候不大會放縱自己胡吃海喝,但肯定又要野在北大營夜不歸宿,那也討厭死了。 於是他雖然當面沒說什麼,轉臉就給陳輕絮寫了封信,告知此事,信中十分懇切地對她說「國家百廢待興,正是用人之際,像沈大人這樣的股肱之臣,此時掛印離去於公於私都太過可惜」雲雲…… 掛印辭官之事沈易從未跟陳輕絮提起過,完全是自作主張。
陳姑娘收了長庚的信,當天就默不作聲地趕回了山西老家,三下五除二地擺平了陳家上下,然後借西北到京城之間試運行的大雕飛回了京城,找到沈易面前,直白地質問道:「我才是陳家的家主,你對陳家有什麼疑慮,為什麼不來找我解決?」 沈易:「……」
這件事被顧昀聽說,拿回家足足笑了小半年,小半年後,各地駐軍將領紛紛發來賀信,恭祝沈將軍終於找了個顯赫的人家把自己嫁出去了,並且要求安定侯代表所有「身不能至,心嚮往之」的弟兄們鬧一次轟轟烈烈的洞房。 這種唯恐天下不亂的事顧昀當然欣然應允,提前好幾天,他一邊在沈府幫忙,一邊想了十多種方法折騰沈易。 沈易與姓顧的鬥智鬥勇小半輩子,已經達到了只看他一個壞笑,就知道他心裡打了什麼餿主意的地步,為求保命,他提前給自己找了一位後援——私下裡去見了皇帝陛下。
沈易公事公辦一般地對長庚道:「皇上,臣這一陣子整理舊物,突然想起當年在江南戰場上顧帥曾經交給臣四封信,其中有兩封是給皇上的私信,一封臣當年已經奉命發出,還有另一封,一直未有機會,也不知是寫了什麼,皇上可需臣呈上?」 長庚一聽就能猜出是怎麼回事——顧昀戰前准備了一沓信四處安穩人心,剩下一封至今沒發出來,恐怕多半就是遺書。他遲疑了一下:「那就有勞沈卿了。」 「微臣不敢,」沈易搓了搓手,「皇上,臣還有一事相求……」
穩住顧昀非常容易,只是沈易這麼多年沒摸到法門而已,長庚只要回去跟顧昀說一句:「陳姑娘這麼多年怪不容易的,就想好好嫁個人。」 顧昀立刻二話不說將兄弟們的囑托拋到了九霄雲外,非但沒有搗蛋,還自掏腰包從靈樞院下屬的面向民用的分部訂了一批新做的煙花,良辰吉時的時候,京城沈府與遠郊北大營兩邊一起點了,炸了個火樹銀花不夜天。 雖然沒有人鬧,但沈易酒量差,一圈賓客敬下來,到底還是喝多了,大著舌頭端著兩個杯子到顧昀面前,滿肚子話要說,打了個酒嗝,才猛然想起眾目睽睽,很多話不好說,一時間迷迷瞪瞪地站在那,看起來呆呆的。 顧昀嘆道:「出息啊季平兄。」 說完,他將兩杯酒都接過來,互相碰了一下,一氣替沈易喝了。 顧昀從開始幫沈易籌備這事開始,就莫名其妙地開心,不是「中狀元」「打勝仗」那種突如其來實質性的開心,仔細想也沒什麼具體的開心事,就是看什麼都順眼,看什麼都很愉悅。 沈易一把攬住他的肩膀,用力抱了他一把,要哭不笑的,像是不知怎麼表達好了。 顧昀小聲道:「這回美滿了?」 沈易不知該說什麼好,只好用力點頭,早年出征的時候,誰會想到還能有今天。 顧昀:「往後日子好好過,對老婆別那麼多屁話。」 沈易哭笑不得,攥著拳頭在顧昀後背上捶了兩下。 「行了,別把鼻涕抹我身上,也別讓新娘子久等,」顧昀推了他一把,「我在這替你擋著,去吧。」 沈易往前走了兩步,回頭一看,果然,顧昀柱子似的往那一戳,還真就沒人敢上前再糾纏自己了,突然又有點多愁善感起來——顧將軍一輩子守過國門,守過城門,守過宮門,這一次居然大材小用地給他守房門……而他看起來還非常高興。 沈易鼻子一酸,心裡就十分過意不去,三步兩步趕回來,飛快地在顧昀耳邊坦白道:「子熹,你在江南寫的那封沒來得及拆的信,我交給皇上了,你……咳……我先走了。」 顧昀:「……」 他從小欺負著沈易長大,好不容易對此人好了一回,不料竟然遭到這種出賣,好生吃了一回現世報。
一場熱熱鬧鬧的婚宴結束,顧昀硬著頭皮回了侯府——長庚喝了一杯喜酒撂下賞就走了,皇上親自來已經是表示榮寵,待太久別人也不自在,這會早就在家等他,屋裡的燈還亮著。 顧昀路上想出個餿主意,讓人拿了一壺烈酒,灑在前襟衣袖上,讓自己聞起來像個人形的酒壺,這才摒退下人,裝得「踉踉蹌蹌」地用力推開門。 長庚正在燈下看什麼東西,被門外的風和撲鼻的酒氣驚動,微微皺起眉,一抬頭就看見顧昀被門檻絆了一下,筆直地摔了進來,他忙將手裡的東西一推,飛快地接住顧昀,被那雙手冰得激靈了一下。 顧昀雖然平時活蹦亂跳,但是不管三伏還是酷暑,手腳總是冰涼,藥石傷身,然而他自己不吱聲,長庚平時也不敢表露太過,只好心細如發地小心看顧,與此同時,顧昀也沒再堅持他寒冬臘月裡單衣四處飄的習慣,兩人之間的磨合彷彿成了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長庚想將他的雙手攏進懷裡,然而醉鬼不配合,酒瘋撒得武藝高強,弄得他左支右絀。 長庚:「子熹!天……這是喝了多少?你今天解禁了嗎?」 顧昀哼了一聲,整個身體的重量壓在他身上,一雙手亂七八糟地在他腰上亂摸,趁著長庚忙著對付自己,一把將人推到了桌案邊,同時偷偷睜開眼,越過長庚的肩膀飛快地在桌上一掃,一眼看見了那封被自己丟到腦後的信,並且還沒來得及拆封! 顧昀暗道一聲僥幸,假裝撒酒瘋,腳下故意磕絆了一下,側身撞到了桌案上,將桌子撞翻了,紙筆砸了一地,長庚也險些被他帶趴下。 長庚一邊狼狽地托住他,一邊連拖再抱地將這不老實的人架上床,愣是給折騰出一腦門汗。 那醉鬼仍不肯老實躺下,迷迷糊糊地拉著他叫道:「美人……別走。」 長庚青筋暴跳地問道:「叫誰呢?」 顧昀:「心肝長庚。」 他聲音又低又啞,還帶了一點含混,叫得長庚頭皮一麻。 顧昀雙臂一攤:「陪義父……唔……春宵小臥片刻。」 長庚整潔慣了,很想回頭把倒成一團的桌子扶起來收拾好,可是被顧昀纏得沒辦法,艱難地抉擇了一會,在「潔癖」與「色心」中,陛下還是屈從了後者,翻身滅燈拽下了床帳。
等長庚第二天回過神來想收拾的時候,發現桌上那一堆重要的與不重要的東西裡少了一封始終沒下定決心拆看的信,這才知道自己「色令智昏」,又讓某人糊弄了。 顧昀裝傻充愣和顧左右而言他的功夫舉世無雙,口風比玄甲上的金匣子還嚴絲合縫,拒不承認世上曾經存在過這一封信,唯一的知情人沈易自知心虛,每天就會裝死,堅決不肯露面作證。
長庚惦記了大半年,始終沒有打探出那封信的下落和內容,漸漸地也就不再耿耿於懷了。 想來,他當時沒敢第一時間打開,乃至於最後給了顧昀可乘之機讓他偷樑換柱,可能是注定了跟那封絕筆有緣無分吧。 真真實實的人還在活蹦亂跳地和他鬥心眼,做什麼非要知道那傷心話呢? 長庚覺得這回自己大可以信一次顧昀的鬼話——世上本來就沒有過這樣一封信。
——本篇完——
番外八  盛世安康
要說起來,太子李錚的命算好還是不好呢? 很難一概而論。 他乃是隆安先帝的皇後所出,是嫡非長,上面有個野心勃勃的大哥,按照常理來看,等他長大成人,很可能會走上一條跟自己大哥拼娘爭寵、你死我活的奪嫡道路。 太子生性溫柔寧靜——溫柔隨了他的祖父,寧靜隨了他娘,二者都不是什麼為人君的好榜樣,他母後多愁多病,母家沒有勢力,本人談不上野心,也沒什麼主心骨,很對隆安帝李豐的脾氣,曾因皇寵而封後。然而封了後也是爛泥扶不上牆,比起當年的呂妃大皇子一系,怎麼看,她將來都是當炮灰的料。 可是命運總是無常,小太子李錚才六七歲的時候,太平破碎,國生離亂。 對於那幾年艱難的戰爭年月,身在深宮的李錚只記得那一年的份例格外少,初夏的京城熱得彷彿鍋爐,西天蒸騰著紫氣,宮牆內外人心惶惶,進出的宮女和內侍都沒有一點笑模樣,父皇已經連日不見,他被拘在纏綿病榻的母親身邊,午夜夢回,總能聽見宮人刻意壓低聲音稟報外面的事,三句不離打仗。 太子太年幼,聽不懂大人們都在說些什麼,然而卻記得這話題總是伴著母後低低的啜泣聲。 後來,隨著年幼的李錚一點一點長大,開始瞭解周圍的世界,大梁的情況也一點一點地好了起來,後來朝中風雲變幻,虎視眈眈的呂妃一黨一夜之間樹倒猢猻散,呂氏謀反獲罪,呂妃被削位打入冷宮,大皇子也從此一蹶不振。 那一段時間,東宮好像突然成了一塊香餑餑,太子第一次在懵懵懂懂間感覺到了如潮的權勢起落,但他並不喜歡,太傅教的聖人書裡沒有來得及說起這些齷齪事,而他已經憑著某種天生的敏感,超乎年齡地感覺到了不安——他總覺得起落意味著動蕩,有一回門庭若市,就有一回門可羅雀。 隆安皇帝子嗣稀少,皇長子式微,三皇子母族卑賤,年紀又小,人人都以為李錚是大梁最尊貴的儲君——而他還沒有隨著大家一起產生這種幻覺,就親眼看見了他的父皇死在亂軍從中。 那��,小太子在亂軍中攥著四皇叔的手,心裡還拿自己當個孩子,無遮無攔地用孩子的眼目睹了權力的真相。 對於大梁來說,是新皇登基,新時代與新政的起點。 對於深宮中的小太子來說,整個世界都好像變了天。 皇後生性懦弱,總是耳提面命地令他討好四皇叔,因為他們孤兒寡母的小命從此以後就吊在他皇叔的良心上了,群臣誰也說不好他這個太子能當到什麼時候。 李錚以前很喜歡親近皇叔李旻,然而那段時間,他一度覺得面對四皇叔的時候壓力很大。親切博學的小皇叔搖身一變成了皇上,一時間連稱呼都要跟著變動。每天,小太子都要硬著頭皮聽一知半解的政務,承受著週遭種種或考量或意味深長的目光,再硬著頭皮去給皇叔請安,最後回到東宮,硬著頭皮聽母親喋喋不休的憂愁。 他的母親始終不及呂妃,自己沒有准主意,只會把壓力往兒子身上轉移,每天張口閉口空泛地要他爭氣。可是具體讓他爭一口什麼樣的氣,或是期望他將來能長成一個什麼樣的人,她又全無見解。 每個人少年時都有自己的迷茫和困境,好比顧昀的困境是零落各地的玄鐵營,太始皇帝李旻的困境是可怕的烏爾骨——而小太子李錚的困境,就是他那未卜的前程。 但是顧昀身後是數萬把割風刃與顧家高懸堂上的列祖列宗,長庚身邊有一個始終注視他,牽引著他的小義父。 李錚的週遭卻只充斥著惶惶不可終日的恐懼,沒有人給他指一條明路。 太始四年秋,一場霜降過後,李錚的母後在生前無盡的惶恐與憂心中溘然長逝,皇上著禮部按制厚葬。 十五歲的太子已經長出了少年模樣,日復一日地沉默寡言。 停柩時,長庚摒退了左右,緩步走進來,輕輕按住准備起來行禮的李錚肩膀。李錚沒有堅持。在他母後的督促下,他每天費盡心機揣度這位四皇叔的好惡,知道皇叔並不喜歡別人私下多禮。 李錚:「皇上。」 長庚看了他一眼,那少年立刻訕訕地改口道:「皇叔。」 「節哀吧。」長庚囑咐了一聲,禮數周全地拜祭了他沒見過兩面的皇嫂。 他剛剛直起腰,就聽見旁邊小太子用變聲期有些吃力的嗓音說道:「臣無才無德,不堪大用,請皇叔廢了臣的儲君之位。」 長庚眉頭一皺,抬起頭來。 這便宜侄子的模樣並不像他父親那樣端正威嚴,倒是有些過分清秀,李錚面色蒼白,身形瘦削,眼角眉梢中帶著一股經年不變的憂郁,看起來實在不像個貴重的鳳子皇孫。他說完那句話,好像把自己給嚇著了一樣,一臉惴惴,也不知怎麼那麼巧,沒關嚴的靈堂外面倏地刮進一陣風,蒸汽宮燈下面的瑣碎的裝飾忽忽悠悠地響了幾下,撞上了一邊的靈位,靈位應聲而倒,少年太子狠狠地激靈了一下。 長庚面色沉靜地站起來,恭恭敬敬地扶起了靈位,沖誠惶誠恐地沖進來的內侍們擺擺手,轉向侄子,問道:「我聽太傅說你的書唸得很好,為什麼突然這麼想?」 李錚低著頭不敢說話。 長庚頓了頓,又道:「你小時候經常追著我問問題,我還給你編過草蟲,怎麼如今年紀大了,反而和四叔生分了?」 李錚無言以對,囁嚅道:「君臣有別,臣……我……」 細想起來,李錚從前對小皇叔並無所求,只是單純地喜歡他,因此親近得無所顧忌。而這些年他雖然仍住在宮裡,卻總覺得自己寄人籬下,仰人鼻息,再面對皇叔,就不由自主地摻著許多討好與小心翼翼,反而變了味道。李錚一看長庚的眼睛,就知道這位挽大廈於將傾的四皇叔心裡明鏡一樣,什麼都知道,只好越發地自慚形穢。 「廢立儲君乃是大事,」長庚不慍不火地回道:「國有國法,並不是你我任性而為就能隨意決定的。」 李錚臉漲紅了,好像自己自作多情了。 長庚又道:「有些話你要是覺得不方便和我說,不如去找安定侯聊聊,他下個月要離京巡查四境軍務,你要是有心,可以求他帶你去看看。」 李錚一愣,便聽長庚笑道:「四叔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曾經滿心迷茫,那年我跟奉命照看我的義父……就是安定侯,大吵了一架,執意離家出走,隨著瞭然大師與鐘老將軍走遍大梁,去了很多地方,見過眾生奔波生計,也見過刁民匪類橫行,人間生離死別與悲歡離合看得多一些,有時候塞在你自己心頭的那些愁緒,就彷彿能變小一點。」 小太子再不懂事也知道拿著玄鐵虎符的安定侯在朝中和軍中是什麼份量,他年幼時曾經對那位傳說中的英雄十分好奇,死纏爛打地求過他寫字帖,後來不敢了,母後生前把他嚴絲合縫地拘在宮裡,不讓他出門結交朝臣,生怕兒子哪裡做得過火礙著新皇的眼,李錚也就再也沒踏足過侯府。 「不用怕他,你小時候他很疼你的,還記得嗎?」長庚提起顧昀,眼神不由自主地就變了,十分自然地含起一點溫柔的笑意。 太子一時沒反應過來:「顧……顧帥嗎?」 長庚往靈堂外走去,太子愣了一下,連忙跟上,兩側內侍彷彿知道叔侄兩個人要有話說,自動向兩側退開,年輕的新帝背著雙手走在前面,毫不避諱地對李錚道:「我暫時沒有屬意其他的繼承人,若干年後,會把皇位傳給你,但那會是個不一樣的江山,當你坐到這個位置的時候,可能會發現九五之尊也不能一言九鼎。整個朝堂,乃至於天下,都有自己的運行規則,頭頂法度,君與臣,臣與民之間相互制約……甚至你可能會覺得自己像個尊貴的傀儡。」 這番話世人聞所未聞,李錚聽得呆住了。 長庚偏頭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李錚:「我……」 「現在不用答復我,」長庚笑了笑,伸手在少年的頭上按了一下,「你可以先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想好了再回來,如果實在不行,我可以想辦法從宗室中過繼其他子嗣,不用想太多。」 說完,長庚徑自走了,他也就是匆匆來上墳點個卯,又要回宮外去住。 「皇……四叔,」李錚忽然叫住他,「為什麼不想要自己的子嗣呢?」 「我到過一生歸宿之地,生前身後再無遺憾,不必留什麼血脈。」長庚頓了頓,瞥見李錚一臉懵懂,搖頭笑道:「跟你說也不懂,長大就明白了。」
半個月以後,太始帝手腕高超地力排眾議,准了太子隨安定侯巡視四境之請,李錚跟著顧昀花了三個月的時間,從空中、水上、蒸汽鐵軌上踏過了全境三山六水。而後他彷彿上了癮似的,時常找藉口離京,一年中倒有半年不在宮裡。 又三年,李錚年滿十八,自己到曾經的雁王府——如今的皇帝別莊跟長庚聊了一整宿,磨著長庚同意他帶足侍衛,上了杜公子牽頭的出海商隊,前往海外更廣闊的地方。 說是商隊,其實有數十艘長短蛟隨行,船上除牽頭的杜公子等人外,還有大梁水軍精兵與以曹春花、瞭然等人為首的臨淵閣高手護送,除貿易貨物外,還帶了國書與談判條約,縱橫東西,徜徉四海,五年方歸。 李錚回來以後自嘲,以自己愚鈍平庸的資質,在李家數代中排不上號,然而肯定是野出去最遠的一位。 太始十八年,顧昀交回玄鐵虎符,掛印請辭,幾個月以後,太子李錚從他一言九鼎的皇叔手裡接過了皇位,廢除年號,設立放之四海皆準的新歷,將一眾前輩磕絆摸索了十八年後平穩抬起來的新時代延續了下去。 至此,山河依舊,四海清平。
——本篇完——
番外九  歸人不倦
江南的冬天並不凜冽,一些禁得住冷的草木甚至還是綠的,只是不知為什麼,人們穿行其中,覺得這裡比大雪飛霜的京城也暖和不到哪去。 官道上有一隊蒸汽馬車,兩側十幾個騎士護送,後面幾輛車裡拉著東西,領頭的坐人,簾子上掛著一串五顏六色的小鈴鐺。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叮叮當當地掀開車簾,往外望了一眼,脆生生地對為首的騎馬男子道:「爹爹,咱們來遲了嗎?」 一個馬背上的騎士聞聲,將擋風的面罩稍稍推起來,那是個中年男子,面容清癯,眼角略有些紋路,大約是久在軍中的緣故,乍一看有些不苟言笑,可一轉向那女孩,他的臉色便不可思議地柔和了下來:「不遲,乖乖坐好別探頭,小心嗆著風——叫你娘慢些,爹這把老骨頭快追不上她了。」 車上有個做婦人打扮的女子,看不出年紀,聞聲笑了笑,抬手在趕車的鐵傀儡身後拍了兩下,車速便明顯地慢了下來,她取下一把琴放在膝頭,不慌不忙地就著顛簸彈了起來。 悠然的《梅花三弄》順著車轍灑了一路。 這正是新歷���年,除夕。 這一陣子沈易正好在江南駐軍巡查,反正過年回不了家,他便索性叫人將妻女接來,全家一起到江南「故園」拜年蹭飯。 故園又名顧園,是顧昀拿當年安定侯府認購的烽火票跟太始上皇換的江南別莊,這買賣細想起來真不劃算,因為換了半天莊子,到頭來還得分上皇一半,而且在家裡說話算數的還是人家。 不過反正顧帥對自己的私產一直是大手大腳沒個成算,不識數也不是一兩天,想必吃虧吃慣了。 沈易一行人在傍晚時分趕到了故園。 故園背山臨水,遠遠一望,就能看見莊子裡成排的蒸汽燈,約莫是要過年的緣故,群燈換成了一水的紅罩,光芒暖烘烘地渲染成一片,煞是好看。莊子正門口沒有路,乃是一片水榭,來了客,須得從水上一條九曲迂迴的浮廊上穿過,車馬得繞路安排在別處。浮廊上有迎客亭,早早就掛了擋風的簾子,裡面生了蒸汽暖爐,煙氣裊裊地流瀉而出,又在水面鋪開,騰雲駕霧似的。 沈易的親兵見狀,上前遞名帖,尚未自報完家門,那亭中便有人聞聲掀簾子迎出來,笑道:「我一盞茶沒喝完,你們就到了。」 沈易定睛一看,嚇了一跳,忙翻身下馬。只見亭中出來的人發如墨緞,負手而立,可不正是太上皇本人。沈易臉再大也不敢讓太上皇等他,忙誠惶誠恐地預備上前見禮,誰知腰還沒彎下去,長庚便不耐煩地沖他一擺手,先將他的小女兒沈嫣叫了過去。 沈嫣可不看她爹的臉色,高高興興地跑上前叫道:「李叔!」 長庚似笑非笑地看了沈易一眼:「書呆子——嫣兒快來,冷不冷?你大哥呢?」 沈嫣道:「大哥給小葛叔叔捉去啦!」 奉函公告老後,靈樞院便交到了葛晨手中,沈易的長子完美地繼承了他爹「離經叛道愛火機」的不著調,現年十六,文不成武不就,從小跟鐵傀儡一起滾到大,一路滾進了靈樞院,成了葛晨的弟子。 長庚牽起小女孩的手,逗她道:「捉去做什麼?」 沈嫣雙手在胸前一比劃:「做大雕。」 長庚笑了起來,接著從懷中摸出一個木頭雕的西洋鏡,那是只孔雀的形狀,雕得分毫畢現、惟妙惟肖,翅膀上有個可以拉開的小門,推開後裡面就有能切換的畫片,那些畫片又像工筆繪制,又有點洋人畫的意思,看不出是個什麼雜交流派,反正精巧得很。 長庚道:「你大哥做大雕,李叔也給你一隻小的,孔雀乃百鳥之靈,將來嫣兒長大了可得比大哥爭氣。」 沈嫣小時候,父母常不在京城,都不方便帶她的時候,就會把她送到安定侯府,五歲前她幾乎就是在長庚眼皮底下混大的,完全不跟太上皇見外,給什麼要什麼,笑得見牙不見眼。 沈易以為是西洋貢品,忙道:「小孩子不分好壞,陛下別給她拿太貴重的……」 「哪裡,這是我們家那位閒得沒事自己做的,」長庚一擺手,「他本來說要出來迎你們的,這兩天有點著涼,是我沒讓,季平兄可別挑他的理。」 沈易心說,那位爺自己在家躺著,支使太上皇出門迎客,誰敢挑他老人家的理? 陳輕絮的目光卻掃過女兒手裡的玩意,又若有所思地落到了太上皇頭上的木簪上,只覺得那木簪的下刀方式跟雀翎部分一模一樣,明顯是出於同一人之手,再看長庚這一身打扮,乍看沒什麼玄機,細細觀察,卻無處不講究,很有當年世家公子的味道——不顯山不露水的窮奢極欲。 陳輕絮笑道:「陛下革新換舊,可謂翻雲覆雨,如今舉國上下各種奇裝異服不計其數,一年好幾套風尚,叫人應接不暇,過去那種勞力費心、精雕細琢的士族打扮不多見了,沒想到處處講新,反倒是陛下這裡,留了最地道的舊風尚。」 長庚順著她的話音低頭看了一眼,臉上浮起一點好笑又無奈的神色,搖頭道:「我哪裡會講究這些。」 倒也是——陳輕絮至今記得這位陛下少年走江湖時的光景,隨身就帶兩三套換洗衣服撐場面,到底是個鄉下出身的皇帝,骨子裡就不是什麼講究人。陳輕絮低頭一笑,心裡明白這是那位的「閨房之樂」。 顧昀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一方面,他很能湊合。他年輕的時候久居邊疆,行伍間顛沛流離,想不湊合也不行。堅硬如鐵的面餅、半生不熟帶血的肉條,他能面不改色地嚥下去,在天牢裡枕著稻草跟耗子同床共枕,也沒見他睡不著覺。 但能湊合,不代表他活得糙,顧昀歸根到底,還是一棵紈絝的苗,盡管時時遭到世道打壓,卻依然給點陽光就能自己抽條壯大。一旦讓他騰出手來折騰,必定能折騰出點成果。這故園裡,從門口下馬落轎的水榭,到園中流觴曲水的小亭,踏雪聞香的梅林,可以登高遠眺的鳶,以及簷牙勾連的迴廊假山……簡直無處不精巧。 匾額題字大多是顧昀的字跡,有的地方旁邊還有長庚補上的小詩,這倆人真是有閒情逸致。 此情此景,與當年荒涼如鬼宅的安定侯府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看得沈易暗自咋舌,心道:幸虧當年老侯爺心狠,不然任他自由發揮,得長成個什麼玩意? 沈嫣忽然問道:「李叔,那是在幹什麼?」 她伸手一指,只見屋頂上有個兩人多高的大鐵傀儡,只有個架子,外表皮還沒裝完,幾個人正七手八腳地圍著它轉。 長庚順著她的手指一瞟,臉色頓時變了:「顧子熹,你給我下來!」 房頂上一人間聲回過頭來,沖他一笑,正是那為老不尊的顧昀,除了兩鬢微微染上些灰色,他這麼多年竟也沒怎麼變,可見被照顧得著實精心。 顧昀正指揮著房上的人擺弄那裝了一半的鐵傀儡,見了沈嫣,他眼睛一亮,還沒來得及打招呼,身後忽然傳來一陣驚呼,接著一道勁風襲來,那鐵傀儡不知被觸碰了什麼機關,突然原地轉起圈來,它手中拿著一把三尺來長的鐵扇骨,向顧昀攔腰橫掃過來。 沈嫣驚呼道:「哎呀!」 顧昀反應極快,一仰身整個人便彎折下去,鐵扇骨擦著他的腰帶甩過去,他隨即旋身從房頂上一躍而下,輕飄飄地落了地,一甩衣擺。沈嫣張大了嘴,顧昀把她舉起來轉了一圈:「小美人長高了不少。」 沈嫣皺了皺鼻子。 顧昀伸手在她鼻尖上一刮:「可是一兩都沒重,是不是你爹摳門不給買好吃的?」 小姑娘聞聽自己長成了一個「細高條」,立刻眉開眼笑。 哄完這個,顧昀又抬頭看了看陳輕絮,笑道:「陳姑娘可好?」 陳輕絮生性沉穩,不喜歡別���言辭浮誇,可是他這「陳姑娘」三個字一入耳,卻別提多熨貼——剛嫁給沈易那會,陳輕絮也曾願意聽別人叫她「少夫人」,不過到如今,已經有小二十年了,兒子都快能頂門定居了,眼看「少夫人」要變「老夫人」。 「夫人」聽起來固然尊重,卻哪有「姑娘」顯得青春年少? 陳輕絮破天荒地沖他笑了一下:「有勞顧帥掛念。」 顧昀三言兩語將一大一小兩個美人逗得開開心心,這才敷衍地拍了拍沈易的肩。 多年未能得此人一分精髓的沈易在旁邊酸溜溜地冷笑:「大帥還記得有在下這麼個活物,真是幸甚。」 霍鄲三步並兩步地從裡面跑出來,將客人迎進去,顧昀落後一步,正要抬腿,長庚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腕,在他耳邊低聲道:「昨天晚上有個人跟我說他後背疼,不能碰,怎麼我看他今天上房揭瓦的時候,身手很是敏捷呢?」 顧昀蹭了蹭自己的鼻子:「那個……昨天疼,今天好了嘛,人得日日如新,方不辜負良辰美景,是不是?」 他話音未落,便覺有一隻手意味深長地順著他的後脊輕輕地撫下去,末了,在他腰間摸了一把,長庚輕輕地咬著牙:「義父說得是。」 顧昀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冷顫,預感自己今天不能善終,忙道:「今天除夕,晚上要守夜,有賬先記著。」 長庚好整以暇地收回手:「我又沒說要怎樣。」 顧昀:「……」 沈嫣回過頭來沖他大聲說:「顧叔叔,快點!」 顧昀:「慢點跑,別摔了!」
除夕夜裡,故園中燈火通明,沈嫣總算看明白了屋頂的鐵傀儡是怎麼回事——那兩人高的大傢伙給做成了細細的一條,身上穿了舞裙長袖,遠看像個流光溢彩的皮影人。它手中險些刮了顧昀的扇骨上裹了幾丈長的綢緞,在一片煙霧繚繞的蒸汽中翩然旋轉,屋頂幾盞汽燈光束透亮,竟真像個絕代佳人。 院子裡的鳶兩頭掛滿了燈籠,升到半空中,如同一盞掛在半空中的大蓮花。
夜幕降臨時分,遠近村落中陸續響起爆竹聲,越來越鬧,到最後,人在屋裡說話都得抬高嗓門。 二十年前千裡無人的地方,終於在一代人的努力下恢復了元氣。 與歌舞昇平的京城不同,故園中是真正的家宴,四個大人加一個孩子摒退下人,圍著小爐而坐,自己動手溫酒烹肉。 顧昀被特許喝了三杯酒,他只有逢年過節才能從長庚那撈到兩杯酒喝,不必別人囑咐,自己就珍惜得不行,啜一口品半天,一滴都不肯剩。三杯一過,再要伸手,長庚便像算計好了似的一抬手按住他,隱含警告地瞥了他一眼,顧昀眼角被暖酒染了一層細細的紅,要笑不笑地看回來,居然有點撒嬌的意思。 長庚最受不了這種眼神,忙避開顧昀的視線,堅決不肯接招。 沈易沒好氣地對顧昀道:「別當著我女兒的面眉來眼去。」
沈嫣已經困了,窩在陳輕絮懷裡,一個哈欠連著一個哈欠,太上皇乾咳一聲縮回手,和顏悅色地對她說道:「嫣兒困了?睡去吧。」 沈嫣用力揉著眼:「我要守夜,餃子還沒吃呢。」 顧昀忙笑著讓人先給她下一鍋餃子,接著又從院中的兵器架上摘下兩條割風刃,扔了一條給沈易:「季平來,過兩招,看看你稀鬆了多少,給我侄女醒醒盹。」 兩條割風刃都沒有出鋒,玄鐵的長棍撞在一起,「嗆啷」一聲,在寒夜中傳出去許久,沈嫣莫名打了個冷戰,一下精神了,目不轉睛地探頭望去。 顧昀一觸即走,踩著雕欄、迴廊,燕子似的幾步跳上了前面房的屋頂,沈易緊隨其後。 他們倆與其說是在過招,不如說是戲耍著給孩子表演,都沒盡力,森冷的割風刃玩出了花樣,顧昀上了房頂,一步跨上旋轉的鐵傀儡手裡的舞扇,舞扇上的彩綢在他腳下開出朵花來。 沈易犯壞,不偏不倚地將手中割風刃往前一送,精準地卡住鐵傀儡肩上的齒輪,一聲輕響,鐵傀儡被釘在了原地,剛好和不遠處停頓的琴聲相和。 「混帳。」顧昀笑罵道,隨即他在和鐵傀儡一起失去平衡之前,往下跺了一下腳,力道不輕不重,正好將沈易的割風刃震開,大鐵扇忽一下沖沈易的臉扇了過去。 沈易毫不意外,輕巧地彎腰躲開,撤開兩步,與顧昀分別落在鐵傀儡兩邊,然後循著前院的奏樂,默契地同時出手,在他兩人手下鐵傀儡就像個乖巧的玩具,讓跳舞就跳舞,讓停下就停下,與樂聲搭配得嚴絲合縫,彷彿活過來了一樣。 沈嫣一點也不困了,看得目不暇接。
不知哪裡放了一串煙花,鐵傀儡與那兩人的影子幾乎化在其中。 陳輕絮搖頭笑道:「這倆不著調的雜耍將軍。」 「封疆鎮國的利刃拿來玩鬧,豈不是好兆頭?」長庚放下酒杯,從袖中摸出了臨淵木牌,那五拼一的木牌如今只剩下了兩塊,他卸下一塊遞給陳輕絮。 「離京的時候,瞭然大師的、杜家的木牌我都還了,奉函公留了遺囑,叫葛晨繼承他的衣缽,我便做主將他那塊給了小葛,現如今陳家的也物歸原主,鐘將軍的我且先留著,等來日遇到合適的人再傳下去。」 陳輕絮接過來:「臨淵木牌要幾百年不見天日了。」 長庚:「幾千年才好。」 兩人各自收起木牌,輕輕地碰了一下杯,在小火爐邊,封存了一個龐然大物。
——本書完——
中秋番外
奉函公雖然一輩子與火機和狗為伴,但先後槓過兩任不靠譜的皇帝,一腔熱血被反復搓揉打壓了一輩子,愣是沒灑出一滴,家國險些淪陷時,他支棱著一把又臭又硬的老骨頭,撐起了靈樞之魂。
「可惜,呸,」顧昀收起玄鷹甲,吐了一口沙子,面無表情地說道,「後繼無人——這個葛胖小,比奉函公不靠譜出一位曹娘子來……那小孩,你行不行,要麼我背你走?」
旁邊的小靈樞快嚇哭了,萬萬不敢勞動安定侯大駕,一瘸一拐地把腦袋搖成了旋轉的火翅。
兩人面前是茫茫無人的關外草原,身後是一堆燒得看不出模樣的破銅爛鐵,安定侯手搭涼棚往日頭的方向看了一眼,無奈地一擺手:「這地方我熟,跟我走吧。不好好回京城吃香喝辣,非得湊你們這幫倒黴孩子的熱鬧,我也是閒的。」
這個破事說來話長——
中秋將至,巡視邊疆的顧大帥被邊防軍務絆住了幾天,待他要啟程時,已經是八月十三了,西邊的蒸汽鐵軌還在建,這會要想趕著和長庚一起過節,就得動用玄鷹甲直接飛回去。
長庚哪捨得讓他這麼奔波,於是早早找了個由頭離京出巡,專程派人送信叫他不要急於趕路回去。
這幾年國泰民安,有顧昀坐鎮四方,自然沒仗可打,靈樞院一腔熱血於是都用在了瞎折騰上。他們弄出了一種玄鷹與巨鳶的結合體,名字尚未定好,仍在地廣人稀的西北邊疆實驗。此物看起來很像臨淵閣傳信用的木鳥,虎頭虎腦的,長著個大肚子,約莫能負重二十多個玄甲。
游手好閒的顧大帥聽聞靈樞院在大西北遛鳥,便起了好事之心,跑來圍觀。
「巨鳶啊,吃屎的都趕不上熱的,出一趟關也要半年,又慢又費紫流金,除了顯擺國威以外,還能有什麼用?鷹呢,倒是快,可是獨來獨往,載重有限,而且也不是什麼人都能駕馭的,長途飛行人也受罪。」葛晨搖頭晃腦地對安定侯顯擺道,「我們這個新玩意,既有速度,又能載重,將來還能民用,專宰老杜那樣的冤大頭。侯爺,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們剛試飛成功,您要不要上去來一圈?」
顧昀身披玄鷹甲到處浪是常事,心說不就是上一次天麼,左右飛不吃虧也飛不上當的,就欣然應邀。
……結果,大過節的,真讓他浪出了事。
玄鷹甲是要自己保持平衡的,這大肚子木鳥卻是掌握在別人手裡,開木鳥上天的是個小靈樞,看著多說十八九歲,見了顧昀大氣也不敢出,頗為靠不住的樣子。顧大帥覷著那小圓臉,心裡有點犯嘀咕,還沒坐穩,木鳥就白虹箭似的上了天。此物大腹便便,速度竟不比玄鷹慢多少,在天空中刮出了尖唳一般的風聲,往曠野無人處飛去。
不同於溫吞吞的巨鳶,也不同於戴了面罩仍被冷風刮臉的玄鷹甲,自有一番暢快,顧昀上去飛了一圈就開了懷,叫那小靈樞往更高更遠處開。不料,途中正好有一隻真鳥飛過,一看這貨,以為白日撞見了成精的祖宗,看得忘了扇翅膀,一頭撞了上去。
為減輕負重,木鳥可不像玄鷹甲那麼實在,高速飛行中,竟直接被個巴掌大的小雀撞穿了兩翼火翅,金匣子登時炸了煙花,木鳥肚子裡的顧昀險些被甩出去,頗有一飛沖天之勢的木鳥從天上栽了下來,尾巴上還拖著一條滾滾的濃煙,直往北方扎去。
幸虧顧昀木鳥尾部有一副鷹甲,緊急關頭,顧昀一把揪起那小靈樞,捅開了木鳥腹,背著鷹甲,在木鳥落地前一躍而下,可惜那鷹甲年久失修,負不起兩個人的重量,顧昀勉強穩住後幾乎是貼著地飛了百丈,身後「轟」一聲巨響。
木鳥炸成了糊家雀。
可憐葛晨等了半天,安定侯坐著小鳥一去不回,嚇得六神無主,一邊哭著讓人寫加急摺子給長庚,一邊心急火燎地縱馬北去,搜尋安定侯的蹤跡。
「巨鳶是慢,可巨鳶也不往下掉啊,」顧昀三下五除二卸下了鷹甲裡面的一扇翅膀,給那小靈樞當枴杖,「過來我扶著你,唉,本帥不咬人,不用怕。」
小靈樞不過弱冠之齡,當年顧昀死守京城、收復四境時,他還是個孩子,從小聽著這個人的傳說長大,從未想到有朝一日能得見真人……還差點和真人一起摔進草坑裡,激動得不知怎麼好,戰戰兢兢地讓顧昀架著他,半天不敢喘氣,憋得腿軟。
「哎,」顧昀見那小靈樞往一邊倒,一抬手揪住他的後脖頸子,「我說靈樞院是不是剋扣你口糧了,怎麼小小年紀就這麼虛?」
因為木鳥被撞壞之後,滑出了很遠一段,因此掉下來的地方十分微妙,恐怕是已經出了大梁的邊界,眼下木鳥已經燒毀,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不宜久留,領著這麼一位累贅,顧昀也走不快,他倆已經在漫無人煙的草原裡走了一天。
小靈樞知道自己當了累贅,窘迫得不行,一路上就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眼看日頭西下,眼淚都快下來了:「侯、侯爺,要不您把我扔下先走吧,回頭再找個人來接我,我……我……」
「要了親命了,怎麼還哭了呢。」顧昀十五從軍,沒見過這樣的���包,一個頭變成兩個大,連忙抬手一指,「你看,那不是有人煙了嗎?」
顧昀的毒傷雖然找到瞭解藥,但積重難返,天黑了還是看不清東西,根本是憑著感覺走,什麼都沒看見,隨手一指哄孩子而已。不料那小靈樞聽了,用力一擦眼睛,驚叫道:「侯爺,真的有煙!」
顧昀:「……」
兩人越往前走,顧昀越覺得週遭風物熟悉,漸漸有了人氣,他看著那條從塞外直通往小鎮的暗河,忽然駐足,恍然大悟,竟然是到了雁回!
小鎮雁回變化很大,古鎮原址變成了邊貿區的一部分,鎮上的老街坊們整體往南遷了十五裡,暗河兩岸人來人往,南北商戶眾多,早不是當年那窮鄉僻壤了,顧昀也不怕被人當街認出來,找了個治跌打損傷的小鋪子將瘸腿小靈樞放下,就出門閒逛,見暗河邊上有遠道而來的小販兜售桂花糖餅,想起長庚年少時旅居江南,就喜歡這口,便順手買了三兩。
接著,他發現人潮車馬都往將軍坡的方向湧,心裡生了幾分好奇——從前本地人可都覺得將軍坡不祥——於是興致勃勃地跟去一探究竟。
原本荒無人煙的將軍坡上不知什麼時候,竟然起了一座小祠堂,香火頗旺,上香的遊客絡繹不絕。
顧昀逮了個賣香燭的小販,問人家道:「這是什麼祠,拜的哪個神仙?」
小販十分熱情地回道:「拜的是山神,這位老爺,您是頭一回來吧?這就有所不知了,此山名叫‘將軍坡’,是我們雁回最有名的地方,早年玄鐵三部班師回朝,將廢甲棄至於此,堆成了一座山丘。當年顧大帥曾在雁回鎮生擒加萊熒惑,迎回四皇子,也就是今上,聽說今上幼時常在將軍坡上練劍,您想想,這山頭有玄鐵三部庇佑,又有真龍之氣,沾了皇上的光,能不靈驗嗎?」
顧昀與有榮焉,連連點頭:「對,靈。」
小販又趁熱打鐵道:「您也買炷香拜上一拜吧,心想事成。」
「承你吉言。」顧昀覺得有趣,便伸手摸零錢,打算拜一拜他家長庚留下的真龍之氣,順口問道,「他們都求什麼,金榜題名?既是將軍坡,求武狀元比求文狀元靈吧?」
小販一擺手:「那是菩薩們管的,我們山神不管。」
「山神管什麼?」
「陞官發財,姻緣如意,還能求子!」小販眉開眼笑道,「老爺幾妻幾妾?膝下幾子?兒女雙全否?若是已經圓滿,不妨再替親友求上一求嘛!做個順水人情,包管靈驗!」
顧昀:「……」
「哎,老爺別走啊!不想求子,問發財也很靈的,包您明年大吉大利、盆滿缽滿,還能問問姻緣!我看您英俊瀟灑,眼生桃花,必與桃花劫糾纏一生……」
顧昀笑罵道:「去你的吧!」
他啼笑皆非,當年在兩江戰場,他與沈季平閒聊,說自己「願固守一家一國,成一世名將」,百年後讓百姓封個神將,以香火為生,幹些「騙子、媒婆、送子觀音」之類的買賣。
沒想到百年不到,先讓長庚練劍的小山頭得此殊榮。
顧昀放出木鳥,知會葛胖小和手下,找了個客棧歇腳,抬眼看見月若銀盤,才驚覺已經是中秋之夜,人人都回家團聚了,難怪客棧裡這麼清靜。
離他在雁回城外撿回奄奄一息的小長庚,小二十年,光陰如水,悄然而過。
顧昀心裡若有所感,便借力一躍躥上房頂,摸出一支隨身的白玉笛,湊在嘴邊吹了起來……竟沒走調。
這是長庚有一年心血來潮,寫給他的,顧大帥三年學一曲,期間把長庚折磨得差點成仙,恨不能剁了自己找事的龍爪,一度看見白玉笛就偏頭疼。
這���,天上忽然傳來一聲長唳,幾架玄鷹甲盤旋而下,顧昀頗為意外地一抬頭:「這幫小子來得倒快……」
「快」字還沒說完,為首一架玄鷹甲猛地俯沖而下,狂風掠過,險些迷了顧昀的眼,下一刻,他領口被人一把抓住,紫流金巨大的動力下,顧昀被雙腳離地地提了起來,「呼」一聲,客棧成排的風燈被鷹翼滅了一片。
顧昀還沒看清是誰這麼膽大包天,便聽耳邊一人氣急敗壞道:「顧子熹!」
顧昀吃了一驚,驀地扭頭,看清了他家傳說中「出巡」的陛下:「你不是……」
跟著長庚的玄鷹們緊接著落地,「呼啦啦」地單膝跪了一片。
長庚不忍他奔波,自己奔波一下總是無妨的,一路架玄鷹甲長途飛過來,本想給他個驚喜,結果還沒到西北大營,自己先被葛晨傳來的消息驚了個魂飛魄散,現在手還在哆嗦,一時說不出話來。
顧昀一看他這一身風塵僕僕,立刻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心道一聲「壞菜」,準是他腹誹將軍坡山神,把此神激怒了,派來了這一位——又是他的桃花,又是他的劫。
他一擺手讓玄鷹們散了,連忙上前一步,握住長庚的手肘,油嘴滑舌地接上自己上半句話:「你不是月宮的神仙麼,怎麼偷跑下來了?」
長庚倏地一甩手……沒甩開他,怒極反笑:「少給我來這套,放開!」
顧昀使了個巧勁將他往懷裡一拉:「不放,既是落在我手裡了,紅塵萬裡,你可別想重新位列仙班了。」
長庚對他怒目而視,然而一對上那張三月不見的臉,橫起的眉和立起的目就先坍了一半。
「我是想啊,要是那木鳥真的做成,明年中秋,我不就趕得上回去見你了嗎?」顧昀再接再厲,不錯眼珠地盯著他看,「別怪小葛,嗯?」
長庚向來對他沒脾氣沒底線,聽了句軟話,臉上的怒火又坍了一半,只堪堪繃著臉。
「再說我不是隨身帶了鷹甲嗎,必是知道萬無一失的,怎麼敢讓你著急?」顧昀眉目一彎,使出撒手鐧,從懷裡摸出一個油紙包,還沒打開,桂花味已經撲鼻而出,「你看這是什麼。」
長庚:「……」
顧昀扣緊他的手,得寸進尺:「要不然你也沒機會回雁回看看,還記得這嗎?」
長庚珍惜地把桂花糖餅收進懷裡,有些復雜的神色一閃而過,隨後沒好氣道:「記得,我還記得你又聾又瞎,非要擠在人堆裡趕集,差點掉進暗河裡……」
他說到這,忽然想起了什麼,回頭瞪顧昀道:「二十年前我就跟你操碎了心,怎麼二十年後還是這樣,一點長進也沒有?」
顧昀大笑,拖著他往外走去:「我有長進不就行了——走,我帶你去逛新的雁回鎮,今天沒有那些湊熱鬧的閒雜人等,就我們倆。」
「花言巧語也算長進?你……」
長庚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聽風聲中送來了一句一唱三嘆的哭腔:「侯爺——」
葛晨找來了。
顧昀一拉長庚,從客棧後門鑽了出去:「閒雜人等說來就來,我們快走!」
長庚哭笑不得,被他拉著一路鑽小巷。
顧昀左拐右拐將葛晨甩在了身後,帶著一點壞笑宣佈:「我帶你從這一頭逛到那一頭,沿暗河北上,將軍坡上才熱鬧,暗河今夜開河,遊船眾多,我們可以坐船回來。」
長庚似笑非笑道:「也可以坐船去。」
「唔,什麼?」顧昀一愣,隨後聽見了一段熟悉的琴音,他驀地扭頭,見暗河中間一條巨大的畫舫上,沈易肩頭坐著他那寶貝兒子,正搖頭晃腦地聽陳姑娘彈琴,對上他的目光,老遠朝他拱拱手,笑出一口白牙,在流燈的夜河下分外顯眼。
「大帥!」幾架玄鷹甲紛紛落在沈易的畫舫上,為首一個嗓門最大的正是老何,手裡舉著顧昀先前放出的那隻木鳥,樂得嘴要豁,「聽說您遛鳥摔下來了,哈哈哈!」
顧昀:「……」
難得見此人也氣急敗壞一次,長庚不由得微笑起來。
暗河水聲「隆隆」作響,澄澈的月光下,樹影婆娑,他借光四顧,發現這自小長大的地方,竟也有些認不得了。
胡虜已盡,遠征已矣。
秋風吹不盡明月,到如今,月圓人圓,改了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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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籲——」沈易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來,「子熹!子熹!」
顧昀拿著千裡眼,頭也不回地「嗯」了一聲,眼睛仍沒離開蠻人那一隊悄然離開的斥候:「十幾大車的紫流金,地上的車轍一掌深,好!好個北八郡校尉,好大的胃口,好大的膽子!」
那是元和二十七年,顧昀接到密旨,前來北疆,尋訪流落民間的四皇子下落。
四皇子生母是北蠻人,顧昀從小耳目受損,都是拜蠻毒所賜,整個玄鐵三部,沒人敢觸他的黴頭,可皇上他老人家就敢。
元和皇帝的意思很明白,小皇子流落民間多年,一下子讓他驚逢劇變,心裡一定惶惑不安,叫顧昀護送他這一路,也是結個善緣,讓上一輩的恩仇都留在上一輩。
老皇帝按著頭「結善緣」,顧昀也不方便抗旨不遵,於是消極怠工,派人「尋訪」得有一搭沒一搭的,要不是察覺到���人有異動,他這會還穩穩當當地坐鎮西域,區區一個不知道是圓是扁的小皇子,萬萬不可能勞動他的大駕。
「季平,你來得正好,」時年未及弱冠的顧昀嘴角露出一點壞笑,把千裡眼扔進沈易懷裡,「明天你就回去,從玄鐵營調一隊玄鷹過來。」
沈易一腦門熱汗:「先不說這個,小皇子……」
顧昀正是年少輕狂時,這回北境一幫不聽他調配的武將們算是犯到了他手裡,他滿腦子都是怎麼給這些人來個下馬威,兀自說道:「這個吃裡扒外的北八郡校尉不著急抓,咱們在這多待一陣子,讓蠻人多出點血,倒要看看他們這個‘蝕金’能蝕出北境多少蛀蟲,到時候把他們一網打盡,流進來的紫流金正好充公。」
沈易大步追上他,試圖插話:「小皇子……」
「哦,就說沒找著呢!」顧昀睜眼說瞎話,「再讓這金枝玉葉在野地裡長一會,反正都長這麼大了,多個一年半載的也沒什麼,不著急。沒他,我以什麼名義老往北邊跑?接了密旨,那幫御史台的碎嘴子還沒完沒了呢。」
沈易忍無可忍,以下犯上,一把薅住顧昀的肩膀。
顧昀:「幹什麼你?」
沈易:「小皇子不見了!」
顧昀不耐煩地吊起長眉:「不見了?那你派人找去啊,跟我廢什麼話?」
沈易:「玄鷹打聽到,那孩子好像自己跑到關外來了!」
「嘖,」顧昀回頭瞄了一眼遙遠的天際,黑沉沉的,酷厲的北境似乎又在醞釀著一場白毛的風雪,他皺了皺眉,「麻煩死了,可別再讓狼吃了。」
沈易怕了他的烏鴉嘴:「祖宗,你盼點好行不行啊!」
「走,看看去。」
大雪說下就下,轉眼間,天地蒼茫一片,厚實的狐裘都擋不住凜冽的朔風,顧昀用力眨了眨眼,眨掉了睫毛上沾的雪渣,他喝了一口烈酒暖身,心裡沒好氣地想道:「小崽子,作死嗎?」
「大帥,」一個玄鷹從風雪中落下,「西北四裡外有蠻人馴養的狼群,我借著風雪才敢飛一段,怕他們發現,沒敢靠近。」
「養的狼?」沈易一愣,轉向顧昀,「北蠻只有貴族才能養狼,那些蠻族貴族恨不能離我大梁邊境八丈遠,怎麼會把狼群放到這來?」
「唔,我倒是聽過一個謠言。」顧昀若有所思地說,「北蠻的世子……那個叫‘加萊熒惑’的,好像跟他們神女有一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四殿下是神女和皇上之子。」沈易臉色一變,「要是加萊熒惑知道小殿下離開胡格爾的視線,會不會……」
「哎喲,」顧昀看熱鬧不嫌事大感慨一聲,「碧波千頃、綠意滔天啊。」
沈易怒道:「大帥,說句人話吧!」
「狼群附近一定有主人,都別跟過來,省得讓他們察覺,我去看看。」說完,顧昀狠狠地一夾馬腹,飛掠而出。
風雪越來越大,橫沖直撞地往人七竅裡灌,嗆得人氣管生疼,顧昀和沈易快馬加鞭,不多時,已經能聽見風聲中傳來的淒厲狼嚎。
沈易哆嗦了一下,心道:「十一二歲的小娃娃,萬一真陷進狼群裡……」
那還有命在嗎?
可那是皇子!
他不由得偏頭看了顧昀一眼,顧昀裹著雪白的狐裘、雪白的大氅,連馬也是白的,一個錯神,他就彷彿要連人再馬地融化進大雪裡。
馬快,卻一點不慌,有那麼一瞬間,沈易忽然意識到,十二年前玄鐵營事變,侯府裡的小紈絝胚子一夜之間從錦繡堆裡摔了出來,他心裡怎麼會對蠻女的孩子毫無芥蒂?也許他肯過來看看,都只是敷衍皇命而已,也許顧昀根本不在乎這個皇子是死是活。
假如那孩子運氣不好,就此夭折了,顧昀在皇上面前,也不過只是需要費心找個藉口罷了。
皇上畢竟老了,年輕的鷹狼之輩已經迫不及待地露出玄鐵鑄就的爪牙,打算在西北掀起一場腥風血雨,而一個內無母族、外無親故的小小少年,縱使身負皇族血脈,又能仰仗他父親那份遙遠又虛無的眷顧幾何呢?
就在這時,淒厲的狼嚎在他耳邊炸起,沈易激靈一下回過神來。
顧昀:「季平!」
幾頭油光水滑的公狼在高處警告著靠近的不速之客,縱身撲了過來。他倆雖身著便裝,馬卻是戰馬,並不畏懼狼群,長嘶一聲,抬起前蹄就撞了過去,有蠻人在附近,沈易不便露出割風刃,一俯身拉起一對鐵馬蹬,「嗆啷」一撞,金石之聲在空曠的關外傳出數裡,大狼們紛紛畏懼地弓起後腰。
沈易壓低聲音問:「子熹,殺嗎?」
「殺什麼殺?咱倆可是路過的文弱書生,」顧昀從嘴角擠出幾個字,隨後,他倏地提高了音量,「大哥你別怕,不是有驅狼的藥粉嗎?你再撐一會,我這就去找人來救你!」
沈易:「……」
顧、子、熹!
這貨扮演起臨陣脫逃的小白臉怎麼這麼逼真?就跟千錘百煉過一樣!
關外的白毛風隨時換方向,這會正是順風,機不可失,沈易沒顧上跟姓顧的打嘴仗,抬手甩出一個藥包,扔到半空,用馬鞭劈開,朔風把刺鼻的藥粉捲了出去,劈頭蓋臉地砸向狼群。
狼群嗚咽著後退,而隱藏在暗處的蠻人大概也看出來了,有這兩根攪屎棍,今天他想幹什麼恐怕是不成了,遠遠一聲狼哨響起,狼群夾著尾巴退散,落下一地狼藉……以及一個小小的身影。
沈易心裡一緊,不等他看分明,身邊微風掠過,顧昀已經催馬過去了。
「怎麼樣了?」
「有氣。」顧昀沖他一伸手,「酒壺拿來。」
沈易湊近一看,只見那是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瘦得不成樣子,被顧昀抱在懷裡,只有很小的一團,他一身的血,一隻小手軟軟地垂著,似乎是骨頭斷了,另一隻手還不依不饒地攥著一把刀。
顧昀輕輕扣住他握刀的手,男孩的神智倏地清醒片刻,漆黑的眼睛直直地對上了年輕將軍的,像一對含著火光的燧石,垂死也不肯熄滅。
顧昀一愣。
「酒!」
沈易把酒壺拋過去,顧昀回過神來,一把接住,送到男孩嘴邊:「張嘴。」
男孩不知聽懂了沒有,顧昀把那口酒灌進他嘴裡的時候,他也沒有拒絕,順從地吞了下去。
沈易飛快地檢查了一下他身上的傷:「還好,背後一道狼爪抓傷,腿上被咬了一口,都不重,剩下可能是跑動時摔的……怎麼這麼多血?」
顧昀:「是狼血。」
「啊?」
顧昀沒吭聲,將男孩裹進大氅:「走,去雁回落腳。」
顧昀話音沒落,就聽一聲輕響,男孩方才攥得死緊的手鬆了,沾滿了狼血的刀落了地,然後他掙扎著、戰戰兢兢地攥住了顧昀的衣服。
「這麼相信我嗎?可你又不認識我。」顧昀心裡忽然莫名其妙地一動,又低頭看了一眼陌生的男孩,忖道,「好輕啊。」
他這麼想著,手勁不由自主地鬆了些,彷彿怕捏壞了懷裡細小的骨肉。
很多年以後,安定侯府王伯整理舊物,從箱底翻出了一對皮護腕,做工很糙,像是那些鄉野獵戶們戴的,一看就不是侯府的東西。王伯沒敢亂扔,便逮了個顧昀休沐的時候拿去問他。
「這個啊,」顧昀一看就笑了,「是個跟狼對著咬的野孩子送的,那狼死得,真叫一個慘,好好一張狼皮,被他砍得跟狗啃過似的,最後就這麼一點能用的,將將夠做一對護腕……哎,幹什麼?」
長庚正好經過,一眼看出這傷眼的手工是出自誰手,伸手便搶,顧昀輕巧地避開。
「什麼破爛你都留,」長庚道,「趕緊扔了,今年秋狩,打塊整皮給你做副好的。」
「那敢情好。」顧昀一邊說,一邊把皮護腕揣進懷裡,「那是大美人送的,這是小美人送的。」
長庚:「……」
「小美人可害羞了,給我送點東西,說話還結結巴巴的。」顧昀手很欠地勾了一下當朝皇帝的下巴,故作嫌棄道,「不像這個,管天管地的,臉皮比狼皮還厚。」
長庚「嘶」了一聲,去捉他的手,沒捉到,便撲了上去:「沒你厚,快拿來!我當年那個明明是送給沈先生的……」
顧昀:「送給誰的?你再說一遍。」
王伯笑呵呵地退了出來,不打擾主人們嬉笑打鬧。
「陛下,你當年攥著那把刀,一臉寧死不松手的狠樣,怎麼睜眼一見我,就把刀扔了呢?」
「可能是因為大帥比狼英俊一點吧。」
「你是不是皮癢了?」
「英俊很多——很多,可以了吧?」
也可能……
我的將軍,是有些人之間的緣分命中注定,一眼見了,就再也逃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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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皇帝是個矛盾的人,尤其晚年,心胸狹隘、懦弱多情。
顧昀從小被送到他身邊,又聾又瞎,可憐得很,這小侯爺流著武皇帝的血,又是玄鐵三部的正根,於情於理、於家於國,元和帝都必須善待他,自欺欺人,也要給���下人看。元和皇帝一開始存著做戲的意思,但那可悲的老男人天生沒有一副鐵石心腸,總是容易動搖,一生都在後悔,時間長了,假戲就成了真。雖然顧昀和老皇帝算是平輩,但元和帝是拿他當兒子養大的,還是最受寵的「兒子」,李豐與魏王加在一起,受的寵愛不及顧昀一個人多(李豐小時候各種羨慕嫉妒恨)。
老皇帝不可言說的忌憚,是顧昀身後甩不脫的陰雲,而老皇帝不遺餘力的寵愛,也給了顧昀恃寵而驕的資本。
顧昀的整個少年時代,都在這兩根細絲上艱難地尋找平衡,所以他敢在明面上任性,陽奉陰違、敷衍皇命,干過好多「不似人臣」的破事,闖完禍讓老皇帝給他兜著,甚至連皇子們叫他「皇叔」、「義父」,也敢大喇喇地僭越答應(沈易都嚇尿了,沒想到元和皇帝為了保護處境尷尬的小兒子,沒有見怪,後來還很離譜地順水推舟了)。同時,他私下裡又絕不越雷池一步,把肝膽剖開,塗在皇城九門之外,在朝中裝聾作啞、獨來獨往,除了落魄貴族沈易,滿城世家名門示好,他一概不理會。明知道李豐與他政見不合,也遵從元和帝的意思,在新君繼位時及時雨似的趕回京誠,鎮住魏王。
後來李豐當了皇帝,顧昀就不這樣了。
一方面他跟李豐沒什麼私人情義,兩人更像純粹的君臣。
一方面也是他長大成熟了,知道傳國玉璽與玄鐵虎符之下沒有肉體凡胎,九五之尊與三軍統帥都是「非人」,他找到了自己的路,明白了自己的下場。而寵他又怕他的人不在了,於是宮牆之下、汽燈之間,也就沒有他曾經寄存於此的……痛苦的愛憎了。
不扯淡啦,我去吃期盼了一宿的荷包蛋啦,麼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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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汽龐克版真心話大冒險
新皇李旻繼位後第二年,正月十六,北行宮的溫泉別院裡燈火通明。
北大營不當值的將士全跑了過來,進京述職的沈將軍也特意多留了幾日,連向來勤勉的陛下都找了個托詞,罷朝一天。有陛下坐鎮,那些個想借「賀壽」之名跑來拍馬屁的討人嫌,就全都不敢露頭了,北行宮全是自己人,又熱鬧又自在。
用罷了家宴,北大營的將士們不便長時間擅離職守,都各自回營地了,別院裡笙歌漸消,曹春花嫌不熱鬧,就提議要玩「擊鼓傳花」。
「作詩麼?」葛晨一聽,臉色都變了,慌忙擺手道,「我不來,來不了,我給你們敲鼓算了。」
顧昀接道:「那看來我只好給你們當花了。」
沈易寒磣他道:「我說你還行不行了,大帥?從小也是宮裡太傅調教出來的,馬屁精們天天拍你是儒將,喝醉了信手涂的鬼畫符也敢拿出去賣好幾千兩……」
顧昀拍案而起:「哪個王八蛋賣的?我怎麼一個子兒都沒收到?」
奉函公察言觀色,見顧帥有掛印封金、從此回家大寫特寫的意思,忙打圓場道:「臨酒吟詩固然是風雅,可就如那些個仙音雅樂,少幾分趣味,不必拘泥,我看,長歌作賦也不失豪放……」
顧昀笑道:「奉函公說的這個好!我……」
聞聽顧帥要「長歌」,四座皆驚,彷彿集體被白虹射爆了太陽穴,紛紛開始頭痛欲裂。
長庚連忙夾起一塊酥肉塞住了顧昀的嘴:「多吃飯少說話,傷還沒好呢,讓你養氣,醫囑都忘了嗎?」
陳姑娘肅然幫腔:「不錯,大帥傷在肺腑,不可擅動氣息。」
沈易也能屈能伸,低聲下氣道:「真……真不必了,大帥,我們都知道您很行,還是多歇會吧。」
葛晨瑟瑟發抖:「我可能得去更個衣。」
有個大殺器在座,歌也唱不成了,最後議來議去,一干半醉的文武棟梁們決定玩個很不入流的游戲——把花球掏了個能伸進一隻手的洞,花球傳到誰手裡,誰就從裡面摸個錦囊出來,答不出錦囊上的問題,就罰酒三杯。
長庚聽完,立刻抬手蓋住顧昀手邊的杯子:「他不能喝酒。」
剛直起腰的顧帥又軟綿綿地塌了回去,懶洋洋地說道:「遵旨,陛下,那我可要胡說八道了。」
陛下想了想,招手叫來個內侍,低語��聲,內侍一路小跑,不多時,抱來個小壇子和小瓷盤,眾人伸長了脖子去看,只見壇子一掀開,一股醇厚的酸味就撲面而來。
「酒雖然不行,但醋還是能喝兩口的。」長庚笑道,「反正都是糧食釀的。」
顧昀:「……」
他跟沈易還都是肉做的呢,光看臉就知道不能同日而語!
顧昀不愛吃甜,更不愛吃酸,小時候在飯桌上聞見醋味就鬧,後來被老侯爺打服了,不鬧了,也就是勉強能入口。
及至看清了瓷盤裡的東西,顧昀終於變了臉色:「大冬天的,哪來的香椿?」
「宮裡冰窖裡凍的,取意‘春意長存’,怎麼能讓你幹喝醋?當然要拌點小菜。」陛下笑眯眯地挑了一筷子,「我替你嘗嘗新鮮不新鮮。」
顧昀迅速躲了他三尺遠,一時半會不想親近某人的芳澤了。
第一輪擊鼓,花球落到了曹春花手裡,曹春花拍著胸口,頭晃尾巴搖地鼓搗了半天,從裡面掏出個錦囊,不等看,葛晨就從旁邊探出手,一把搶去,念道:「我看看,問的是……‘你此生,最不可割捨的是什麼’?」
曹春花立刻朝長庚一拱手,說道:「忠義啊!」
陛下不買賬,笑道:「去你的,我不信,喝酒。」
葛晨抬手要灌,曹春花抱頭鼠竄:「不不不,等等,我重新說!重新說!美貌,是美貌!」
「不老實。」陛下金口玉言道,「罰。」
美貌的曹春花被聖旨壓扁了,只好乖乖張嘴,讓葛晨灌了三杯。
顧昀自打從兩江戰場回來,就一直躺著,才剛被放出門,別說酒,連酒糟都沒嘗過一口,看得羨慕嫉妒恨。
不過羨慕也沒用,他面前只有泡死醋中的香椿,時時刻刻地散發著蟲屍的辛辣味。
可能是他的饞蟲感動上蒼,第二輪,花球就落到了他手裡。
然而顧帥平生不認識「乖乖就範」四個字,他為了逃避醋拌香椿,在內侍鼓聲停下的一瞬間,手裡悄悄一彈,正打在內侍的胳膊肘上,內侍手筋一麻,整個人往前撲去,鼓「咚」地多響了一聲——顧昀趁機把花球塞進了沈易手裡。
沈易:「……」
他為什麼要坐在顧子熹旁邊?
沈將軍掏出來的錦囊也應景,那錦囊裡的字條寫道:「你此生挨過板子嗎?最後一次挨板子是因為什麼?」
沈易一指顧昀:「挨過,因為他。」
顧昀以手撐頭,在旁邊笑,還挺光榮似的。
長庚便問道:「是給教書先生下瀉藥那事嗎?」
沈易震驚地看向顧昀,一雙眼睛裡滿是「你怎麼什麼倒黴事都往外說,不知道丟人現眼嗎」。
「那事太遠了,」顧昀說道,「沈季平這個人,從小膽子就一點大,要不是我帶著他玩,早就讀書讀傻了。」
沈易冷笑道:「跟著你,沒讓我爹打傻,算他老人家手下留情。」
眾人便催他說。
「這樣一說,也有十多年了,」沈易想了想,說道,「那是西域第一次叛亂之前的事,十六七歲吧。」
十六七歲的長庚他們已經隨著臨淵閣雲游四方了,聞聽老成持重的沈將軍還在家挨板子,一幫人頓時伸長了脖子。
「元和先帝給他訂了門親事,郭大學士之女,」沈易有意擠兌顧昀,就說道,「長得那真是貌美如花、秀外慧中,敢和當年的太子妃——也就是太後娘娘並稱雙姝……」
顧昀警覺地打斷他:「別扯淡,說得好像你見過似的,連我都沒見過。」
說完,他借著倒茶偷偷瞟了陛下一眼,長庚人在燈下,眉目比平時柔和不少,聽到這,就似笑非笑地在桌子底下悄悄地點了點他,然後又從他面前的盤子裡夾了根香椿。
「道聽途說,郭小姐仰慕者很多嘛,」沈易說道,「其中一些人聽說了這門親事,就很不平,酸文假醋地罵他是紈絝子弟——當然,罵他的人自己也是紈絝,不然沒這閒工夫——領頭的是左相之子,這位仁兄自詡京城第一風流才子,‘才’在哪,大夥都不知道,倒是知道他沒事就喜歡倚翠偎紅。有一天,這位去了‘香雲閣’,會他的紅顏知己,剛把褲子脫了,香雲閣就走了水,著的正好就是他的雅間。這位丞相公子情急之下,腰帶也沒找著,拎著褲子一路踩著濃煙飛了出來,從此人送綽號‘飛雲公子’,左相因為這事臉上無光,年底就告老了。」
陳姑娘沒聽明白,便問她未婚的夫君道:「那為什麼你挨了板子?」
顧昀大笑道:「因為這廝不聽我的,放完火不敢大搖大擺地走前門,非要從後院跳窗戶跑,正碰上沈老爺在那會友,哈哈哈,鬼鬼祟祟地喬裝打扮,也沒瞞住親爹的眼。」
香雲閣在起鳶樓後面,頗有格調,不少文人墨客匯聚,飯菜也是一絕,但再有格調,畢竟也屬於風月場所。親爹在風月場所裡會友,雖說沒幹什麼吧,被兒子撞見,也足夠他老人家尷尬得惱羞成怒了,何況這小子還淘氣淘出花樣了。
雖然放火這缺德事,一聽就知道是顧昀牽的頭,但沈老爺打不著安定侯,只好把一腔怒火都噴在了親兒子身上,打得他哭爹喊娘,臥榻一個多月。
沈易憤懣地把花球扔給顧昀:「你陪一個。」
顧昀奇道:「憑什麼?」
「憑那事是你一手策劃的,要說起來,大帥真是從小就運籌帷幄,香雲閣的地形和環境都……」
顧昀忙道:「陪陪陪,我陪,季平兄,快收了神通吧。」
於是顧昀在陛下意味深長的注視下,一言不發地夾起一根香椿,吞金似的嚥了。
直到第三輪擊鼓,顧昀還沒把那根香椿嚥下去,痛苦地屏著息,他把花球安全脫手給沈易,去摸茶碗。
誰知下一刻,本該傳給陳姑娘的沈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又把花球砸回了顧昀懷裡。
正在漱口的顧昀差點把茶水灑在前襟上,茫然地抬起頭。
「咚」,鼓聲停了。
顧昀:「……」
沈易:「哈哈哈哈!」
顧昀不方便當著滿座親友的面跟沈易互撓,只好故作大度地一揮手:「事無不可對人言,有什麼?我就……」
他掃見錦囊裡的字條,只見上面寫道:「你此生,行到水窮處,最大的慰藉是什麼?」
眾人見大帥牛皮吹一半,忽然啞了,都很好奇,沈易探過身去:「寫了什麼?」
顧昀伸手一握,把字條藏了起來,他偏頭去看長庚,一瞬間,眼神悠遠起來,不知想起了什麼,忽然就笑了。
長庚不明所以,眨了眨眼,問道:「到底寫了什麼?」
年輕的陛下目光澄澈,北行宮所有的燈光都在那雙瞳孔裡。
「寫了你,傻子。」顧昀想道,「算了,豁出去了。」
然後他一根一根地,把面前的「春意長存」吃了。
唔,口感欠佳,討個好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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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顧昀的口味,這輩子是告別鍋包肉了,我覺得這是他畢生最大的遺憾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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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一段不為人知的小事
上禮拜說到,沈將軍咸魚翻身,終於趁大帥被醋熏得五迷三道時涮了他一把,讓他吃了一顆花球,抽到了那張字條。
如果單說「慰藉」,顧昀的慰藉有很多,長庚美人排第一,但除他以外,好吃的、好玩的、過命的兄弟、喪著臉的沈易,王伯種的嬌花、老霍喂的寶馬……人世間種種能讓他駐足欣賞、笑上一笑的東西,都留著他的情,自然也都算他的慰藉。
可是,「行到水窮處」,指的又是什麼時候呢?
顧昀第一眼看見這行字的時候,想起的不是他年幼失怙、耳聾眼瞎的那段日子。
一來那是太久遠的故事了,二來麼,後來好幾十年一直也是這樣,他反正也習慣了。現在再回憶,反倒是小時候在侯府稱王稱霸的那幾年,事情都模糊了,偶爾想起一些片段、亦或是聽王伯他們提起,都覺得不像自己身上發生過的。
他想起的也不是西洋軍圍城的那回,那時候,他已經是個成熟強大的男人了,該懂的不該懂的事情都懂了,該想的不該想的思慮,他也都慮過了,已經沒有人再敢在「侯爺」前加個「小」字了,提起玄鐵三部,人們想到的是他顧昀,而不再是老侯爺顧慎。他是國破家亡之前最後的一道牆,沒那麼多閒工夫感懷自己。
讓他想起「山窮水盡」、「走投無路」之類字眼的,要說起來,其實是隆安皇帝剛即位時,他奉命護送北蠻世子加萊熒惑出關的那一次——
那年的春天來得格外晚,明明已經是三月,北疆還沒有一點活氣,這裡的天地也像是給凍住了,永遠也亮不起來似的,牛羊的屍體被狼群藏在深深的雪坑裡,人頂著風走一回,刮破的口鼻就會腥得嗆嗓子。
沈易身披輕裘玄甲,馬還沒站穩,就一躍而下,三步並作兩步地趕到帥帳前,沒來得及掀簾子,裡頭先傳出一陣悶悶的咳嗽聲,沈易嚇得手一哆嗦。
守在帥帳前的正是北疆駐軍統領,忙道:「不是大帥,是陳公子。」
「陳大夫?」
「是,聽人說,陳公子身體不好,冬天向來不出門的,今年破例趕過來,剛出關就趕上這場風雪,好人的身子骨都吃不住,何況是他?給人治病,大夫剛到,自己就快躺下了,唉!」
沈易雪天跑馬,一身寒氣,怕自己貿然闖進去雪上加霜,便縮回了掀帳的手。
他清俊從容的眉目間多了幾分焦躁,不過幾天,兩腮都凹了下去。交到衛兵手裡的馬好似和主人心神相連,也在不安地踱著步。
「皇上交代,讓我們痛痛快快地把那蠻人世子送回去,然後回西邊去。」沈易壓低聲音同那統領說道,「按理早該動身了!西北大營沿路都護所派人問了幾次。雖然玄鐵三部在,遲到個十天半月,諒他們也不敢說什麼。可這都快一個月了!」
統領也同他一樣,幾乎是耳語的音量問道:「大帥還是……」
沈易搖搖頭。
「到底因為什麼?」統領疑惑不解道,「大帥少年時就是在西北長起來的,他就算回京城水土不服,也不應該喝不慣這北關外的風啊!來時不是好好的麼?莫非……是蠻子搗鬼?」
「不是,」沈易不願多說,眉目間陰鷙一閃而過,擺手道,「快別問了。」
正這時,一個少年從帳中走出來,出來差點沒站穩,先給朔風刮得原地晃了晃,這才吃力地出聲道:「沈將軍來了,我家公子請您進去稍坐,他准備施針了。」
「哎……」沈易遲疑著,末了還是沒說出什麼,「哎!」
太原府陳氏二公子陳飛雲,神醫妙手,卻不能自醫,天生體弱多病,多年來一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每次出門,回去必要大病一場,至於千裡迢迢地趕到苦寒的關外,那簡直相當於「捨命相救」了。
於情於理,聽他咳成這樣,也該讓他休整幾天,可是「陳公子保重」的話在沈易舌尖上轉了數圈,終於還是沒說出口。
他實在是沒了辦法。
帥帳裡火燒得很熱,一股暖氣撲面而來,中間似乎還夾雜著些許血腥味。
「滅幾個火盆。」陳公子的聲音從帳裡傳來,他臉上蒙了一層細紗,以防咳嗽驚擾病人,聲音悶悶的,「不怕熱壞了他麼,你家大帥幾時怕過冷?」
他咳嗽的時候手會抖,便不敢自己下針,只在旁邊細細地指點藥童,比自己親自動手還緊張,一眼也不敢晃神,不過一會,額前已經見了細汗。
沈易沒敢過去,遠遠地等在門口。
小半個時辰,才見陳公子直起腰:「好了。」
顧昀好像有了一點意識,被藥童扶起來,沈易正要拔腿上前,就見他一把撥開藥童的手,伏在床邊嘔出口血。
沈易嚇得魂不附體:「子熹!」
顧昀離開人手坐不住,軟綿綿地往一邊倒去。
陳飛雲一邊在旁邊運筆如飛地開藥,一邊說道:「沒事,我給他提提神。」
沈易:「……」
顧昀啞聲道:「……陳二?」
陳飛雲一愣,問沈易:「你們這兩天沒給他用耳目的藥吧?」
沈易連忙搖頭,伸手探顧昀的額頭,摸到一手冷汗,溫度卻是降下來了。
陳飛雲想了想,低頭在自己袖口上嗅嗅,笑道:「狗鼻子。」
顧昀眼前一片模糊,很吃力地認出了沈易,病懨懨地說:「你們把他招來幹什麼?多事……我又死不了。」
「大帥啊,」沈易苦笑道,「今早熬粥的大鍋就是壓在你身上煮熟的,你再燒下去,就成我大梁第一塊人型紫流金田了。」
顧昀本來就聽不清,這會還耳鳴,更是沒聽見幾個字,他彷彿也不關心沈易說什麼,頭一歪閉了眼,不知是又暈過去了,還是閉目養神。
「沈將軍,我怎麼每次見你,你都哭喪個臉?」陳公子抖了抖寫完的藥方,又咳嗽起來,咳得眼角泛紅,說話卻還是帶著笑意,這人總是樂呵呵的,用陳公子的話說,他們這些生下來就活不長的,已經很慘了,再不能比別人想得開,豈不是慘上加慘?
沈易心說:這不廢話麼?找大夫的,十個有八個是有病,難道還要放一掛鞭慶祝慶祝?
但跟他陳公子不熟,不便太不客氣,於是低頭抱拳道:「勞煩陳兄特意跑一趟。」
「不打緊,顧帥救過舍妹,又對我的脾氣,回頭等他好了,讓他給我寫個扇面就是了。」
沈易忙問道:「那他這場病到底……」
「病因是什麼,沈將軍應該知道吧。」陳飛雲沖他笑了一下,「他年輕,武將的底子,只要這三天裡能吃進飯去,人就不會有大問題,放心。」
顧昀的病因是什麼呢?
年前,他心急火燎地帶著四殿下趕回元和先帝病榻前,見了老皇帝最後一面。
他對老皇帝說:「皇上若去,子熹就再沒有親人了。」
現在才知道,原來他早就沒有。
顧昀不是任性的病人,三軍主帥,也沒地方給他撒嬌。端藥喝藥、端飯吃飯,他醒了以後,親衛遵醫囑,給他熬了一碗稀爛的肉粥,顧昀沒有二話,一口不剩,都喝了。
沈易聽說,大大地鬆了口氣,太原府陳家的人,說話總歸有譜。
誰知沒到半夜,才讓針壓下去的高燒又捲土重來,吃進去的東西都吐了個干淨。
沈易闖進陳公子的帳子,卻意外地發現那白衣公子好像在等他來一樣,已經穿戴停當。見了沈易,陳飛雲眉目不驚:「我說的不是吃飯,是吃進飯……走吧,我再去給他施一次針。嘖,這都是治標不治本啊。」
沈易率先走出帳子,替陳公子擋了擋風雪,突然回頭低聲問道:「要是,三天過去……」
陳飛雲頓了頓,呵出一口涼氣:「那……將軍,恐怕就恕在下才疏學淺了。」
沈易的心微微一沉。
三天眼看就要過去,顧昀這個看似配合的病人毫無起色,人像抽乾了精神似的消瘦下去,要命的是,別人說什麼也沒用——他聾在自己的世界裡,誰的話也聽不見。
到了第三天傍晚,眼圈通紅的親衛再次端來吃的東西,顧昀終於偏頭避開了。
親衛快哭了,手足無措地看著走進來的沈易。
顧昀略微抬了一下脖子,朝小親衛笑了一下,搖搖頭——你這面湯煮得挺香的,但是反復折騰反復吐,嗓子太疼了,實在有點嚥不下去。
「沒事,你先出去。」沈易接過湯碗,蓋上,放在一邊的小火爐上,沖親衛揮揮手,隨即從懷裡摸出一副琉璃鏡,別在了顧昀的鼻樑上。
冰冷的金屬框架有些刺激,顧昀略微清醒了一些,好一會,才攢夠了沖他打手勢的力氣——什麼事?
沈易神色復雜地在原地站了片刻,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他從懷裡摸出一封信:「京城……京城來的回信,你……」
他倆連哄再騙地瞞著長庚,偷偷摸摸離開侯府,半路上顧昀抓掉了一把頭發也沒想好怎麼哄,乾脆逼沈易代筆,自己謄了一份寄了回去。
長庚回信了。
那個元和先帝與北蠻人的孩子。
而他之所以流落民間,在雁回鄉下長大,就是因為三十蠻族死士偷襲玄鐵營那件事,他的母親給他的父親做了替罪羊。
顧昀透過琉璃鏡,面無表情地和沈易對視片刻:「……出去。」
沈易抿抿嘴,把信筒放在他床頭,往外走去,走了幾步,他又忍不住回頭:「子熹,你……」
回答他的是一聲脆響——顧昀把信筒拂落在地。
沈易懷疑自己出了昏招,只好再去求陳大夫想辦法,帥帳裡安靜得連一絲風也沒有了。
顧昀靠在床頭,幾乎要被這一場大病掏空了,他好像突然掉進了一個懸崖,他的前二十年都在深淵的另一側,彷彿是剛剛走過,回頭看,卻又遙不可及。
他偏頭看了一眼滾在地上的信筒——半個月以前,他還在盼著這封回信。想他的小長庚剛剛滿心歡喜地給他過完生日,他卻第二天就不辭而別。
想那孩子心事重,一定很傷心……
顧昀的手消瘦得只剩一層皮,青筋跳了出來。
「十六,吃藥了!」
「……別動,小心熱粥燙著你!」
「義父,你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了。」
「我不去,還得練劍呢!不學好本事,將來誰照顧你?」
「義父,吃完麵再進門。」
那碗麵裡還有蛋殼,煮成了糊,跟沈易剛才放在火爐上的那碗差不多。
火爐緩緩烤著碗底,細微的氣味從縫隙裡溢出,像是……正月十六那天,京城肅殺蕭疏的天寒地凍裡,那個迎他迎到門口的碗。
顧昀的胸口劇烈地起伏了幾下,他突然掙扎著爬起來,膝蓋一軟,又跪在地上,他隨手拽過帳子裡的一把割風刃,當拐棍撐著自己,把滾遠的信筒撿了回來,脫力的手抖得厲害,好半天才拆開。
「義父尊前:自別後,偌大京城,遠近無親,唯有片甲相伴,聊以慰藉……」
我身邊什麼都沒有了,就剩下你的一片肩甲。
侯府梅花快開敗了,希望你臨走的時候看見了那花,否則它的心意就白費了,又是一年徒勞。縱使以後年年花開,也不是這一朵了吧。
西北軍務繁忙,我是不是不能經常寫信打擾?
你肯定忙得很,一點也不想我……但我就不一樣了。
京城太寂寞了,除了你,我沒有別人可以思念了。
顧昀的手有些捏不住信紙,割風刃「嗆啷」一下掉在了地上,金屬的震顫聲傳出去老遠,親衛們嚇得魚貫而入。
那天晚上,顧昀忍著疼,灌了半碗和著血腥味的面湯,竟沒再吐了。
陳公子妙手,斷得很準,三五天後,他果然已經能起床走路了。又半月,幾乎痊癒,他親手把北疆的秘密埋在了這裡,連同自己那一副脫下的骨。
從此方才算是去了少年輕狂氣,他長大成人、刀槍不入了。
大軍浩浩往西行去,煙塵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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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新風尚背後的男人
隆安十年,新皇不等登基,就親赴兩江戰場。此後東瀛人臨陣倒戈,江南大捷。
至此大局已定,任憑西洋教皇有通天徹地的本領,終於也無力回天。
於是顧昀終於掛了印。
其實在兩江大營的時候,顧昀覺得自己挺好的——他既沒有斷胳膊,也沒有斷腿,甚至沒破相,依然英俊瀟灑。雖然打了一身鋼板,但他與鋼板兄相伴多年,早就「情同手足」。大敗西洋軍後,他認為自己離騎馬上陣就差一場好覺。
把一干事務交接給沈易,顧昀終於卸了心頭的甲,在帥帳裡倒頭就睡。枕戈待旦多年,這一覺果真是好覺,昏天黑地,夢也沒一個,幾乎就要睡死過去。
迷迷糊糊間,他先是隱約聽見有人聲,只是聽不太清,緊接著,又有人把手掌捂在他臉上,手指微涼,袖子裡透出熟悉的安神散香味。
「長庚啊。」他這麼想道,拉著意識的弦一鬆,神智又開始往下沉。
「三天了。」長庚抬起頭,臉色卻不太好,比不眠不休地飛到兩江戰場還疲憊,嘴唇上略微起了皮,輕聲問陳姑娘,「他為什麼還不醒?」
陳輕絮端了一碗水遞給他,長庚接過來,自己卻只嘗了一口溫度,就用小勺蘸著,小心地喂給顧昀。
「侯爺的藥裡有助眠的成分,不過大概也不全是藥勁,這些年虧得太多了,心神一鬆,就全發出來了。」陳姑娘道,「還有皇上身上帶著的安神散——」
長庚常年帶著安神散,已經被這玩意醃入味了,聞言立刻把裝安神散的香囊解下來丟在一邊,憂心忡忡地問道:「和安神散也有關系?對了,我早就想問,他好像對陳姑娘的安神散特別敏感,稍微點上一把就睡得很沉,這藥的藥性溫和得很,按理說不應該有什麼沖撞的,還是他……」
精神太差了?
陳輕絮說道:「陛下,睡得沉不是壞事啊。」
「我知道,只是……」
「其實像侯爺這種從小泡在藥湯裡長大的人,體質比一般人更不敏感。我聽人講,前些年侯爺在北郊溫泉山莊遇刺,賊人給他下的藥足夠放倒兩三個壯漢,他也不過是手腳麻痺了片刻而已,」陳輕絮慢聲細語說道,「陛下,烈性迷藥尚且如此,何況區區一包安神散呢?這一味藥裡,能讓他沉眠不醒的,大概也……」
大概什麼?
長庚有些茫然地看著她。
陳輕絮再江湖,此時也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後面的話覺得自己不方便多說了,就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沖他微微施禮,轉身走了。
長庚一開始沒明白她在不好意思什麼,莫名其妙,低頭繼續給顧昀��水,忽然,一個念頭倏地劃過他心尖,長庚的手一頓——
能讓他沉眠不醒的,不是藥本身……那麼,是這股味道嗎?
是因為帶著這股味道的……我嗎?
長庚呆了好一會,輕手輕腳地把水放下,覺得心裡有一汪小小的水泊,綿密的波紋不斷地來回起伏。他忍不住勾起顧昀的手指,輕輕摩挲著那人指尖的細繭,繼而嘆了口氣,十指相扣……
就在這時,整個空間震蕩了一下,緊接著是一聲巨響,彷彿一頭巨獸的嘆息。
悶悶的「隆隆」聲動靜很大,活生生地把半聾顧昀也驚醒了,他的心神還沒遠離戰場,未及清醒,先悚然一驚。
顧昀猛地睜開眼,被晃眼的白光刺了一下,他下意識地把長庚往懷裡一扯,去摸床頭的割風刃……摸了個空。
割風刃呢?
甲呢?
即使琉璃鏡不在,他也發現這裡似乎不是兩江大營的帥帳——帥帳裡進出的將軍們帶來的冷鐵和汗的味道不見了,床頭似乎有香爐,燃著清幽的香,身下的床褥柔軟得要把人骨頭融化進去,而窗外……
一片白?
陽春三月天,江南還會下雪?
還是他更瞎了?
這時,被他護在懷裡的人輕輕地掰過他的臉,在他眼角親了一下,把琉璃鏡架在了他的鼻樑上。
顧昀的視野清晰起來,緊接著,「嗡」的一聲,「屋子」又是一震,窗外飛起雲海似的白霧,濃郁地湧動片刻,繼而緩緩散開,露出北方尚未復蘇的初春。
一排鐵傀儡和衛兵列隊兩側,為首一位似乎是御林軍統領。
長庚:「京城到了,子熹,回家了。」
顧昀分明記得自己是在兩江大營的帥帳裡,眼睛一閉一睜,竟然就到了京城。
他臉上一片空白,露出了這輩子最呆滯的表情:「……啊?」
半個月以後,縱貫南北的蒸汽鐵軌車才正式投入使用。
史書上說,早期的蒸汽鐵軌車燒紫流金,因此只供軍用,戰後過了幾年,靈樞院再三改造,降低了能耗,才開始開放民用線路。
史書上沒說,大梁鐵軌車第一次開跑,原是為了悄麼聲地偷走大帥。
唉,史書老遺漏重點。
後來,長庚雖然徹底擺脫了烏爾骨,身邊卻總是預備著幾包配好的安神散,朝廷內外都跟著這位皇上一起養生。「惜命」也成了朝中新風尚,大家沒事就坐一起交流怎麼「補氣養血」、「平心靜氣」,藥膳成了獨立菜系,在帝都紅極一時。
陳姑娘有一次陪沈將軍回京見了長庚,聞到皇上身邊仍然縈繞著淡淡的草藥味。好多年過去,她早把當年在蒸汽鐵軌車上的閒話忘了,隱晦地向皇上表示,烏爾骨真的已經根除了,陛下不用再這麼小心翼翼,這有點砸她招牌。
長庚笑而不語。
顧昀中年後不再駐守邊疆,除了例行巡視四境軍務,他大部分時間都在京城。京城的生活畢竟安逸,平時在自己府上又有人精心照料,時間長了,養得他添了不少嬌氣的毛病,偶爾出長差,到了新地方,總有那麼一兩宿睡不著。
不過,只要放一包安神散在床頭,他就不擇席認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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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關於「故園」——
外人覺得顧帥行伍出身,常年吃沙子喝北風,性情又跳脫,一定十分不拘小節。皇上呢,打從少年時候起,就是個慢性子的斯文人,一舉一動透著風雅無雙的氣度,連他身上那點外族血統都能給遮過去。
所以表面上看,他倆私下裡過日子,應該是皇上安排周到,顧昀滿口「隨便」,怎麼都行。
但其實長庚這個鄉下出身的「土皇帝」,根本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精緻。他一天到晚除了俯首幹活、練功養生,沒別的志趣。只要顧昀一出差,他就過得跟和尚似的。每天早睡早起,跟鐵傀儡打一架然後上朝或者辦公(侍衛太慫,不敢拎著刀追著皇帝砍,代理的也不敢)。到了飯點,膳房給做什麼他就吃什麼,不好吃的不挑,好吃的也不貪嘴,八分飽,飯後沒有小酌一杯的惡習,因為早年睡眠不好,別說酒,他連茶都喝得少,以白開水度日……一直等顧昀回來,再帶他過有聲有色的日子。
顧昀正好相反,他不能閒,一閒下來,可事兒了。而且根據長庚多年來的觀察,這人其實不是挑剔,是以此為樂。
故園選址定下來以後,自然要翻修,這事長庚一開始是想自己攬下來的,因為他感覺是個苦差事。那麼大一個園子,不知得操多少心,他不捨得讓顧昀去掉這把頭發,只好自己勉為其難,親自過問。好不容易把園子的圖紙折騰出來,長庚頭都大了兩圈,顧昀北巡迴京,工部主事便奉皇上旨意,看看大帥還有什麼意見。
大帥的意見……那就像瓢潑大雨一樣密集。
長庚眼裡的苦差事,成了他那一段時間最大的樂子。回京以後,顧昀天天往工部跑,跟主事倆人每天湊在一起嘰嘰咕咕,一會要加一個這個,一會要改一個那個,然後每天回家,拿著一堆雞零狗碎給長庚獻寶。今天給他看江南一帶最流行的花磚,明天拿回五份迎客亭的設計圖,讓他挑一個最喜歡的……之類——那五份設計圖,長庚貓著腰,舉著琉璃放大鏡來回看了三遍,也沒看出有什麼區別。
「也行吧,」長庚不是很能理解他的熱情,只好想,「反正他開心就好。」
於是整個故園後期修建,幾乎全是顧昀拿的主意,他鼓搗起這些玩意,耐心就跟用不完一樣,連亭旁竹林種什麼品種都肯親自去看,抉擇不下來,還弄回了幾棵回京城的侯府養,說是要看效果。
長庚陪著他把竹子栽下,感覺這幾位站成一排,活像一個娘生的。他茫然地想,也許養一段時間會有區別吧?
還不等長庚看出區別,因為在帝都水土不服,幾棵竹子就死光光了。於是這事一直都是個謎。
故園落成之後很久,有一天,顧昀在後山放馬,長庚在旁邊卷著褲腿釣魚。
一有魚要上鉤,顧昀那幾匹破馬就跑過來撒歡,商量好了故意搗蛋似的,坐了半天,一條魚也沒釣上來。長庚也不急,心平氣和地撈桿換餌,眯著眼閒坐,也不知是釣魚還是養神。
顧昀想起了什麼,忽然問長庚:「你當年不是說,這園子你來建嗎?怎麼後來都成了我的活?」
長庚便懶洋洋地道:「我一開始的想法比較簡單,只有後院那一小片。」
整個故園,只有他倆平時住的那一點地方,顧昀沒怎麼大刀闊斧地改,因為長庚之前做得很詳細了,微微下沉的小院,流觴曲水、浮萍石階,都是親手畫的。
顧昀枕著雙臂,在後山的湖邊躺下:「我聽主事說了,其他地方你讓他們便宜從事,我看你就只有修一個院子的耐性。」
長庚笑道:「不是只有修一個院子的耐性,是我心裡只有一個院子。」
顧昀眨眨眼。
瞭然大師說過,「心有一隅,房子大的煩惱就只能擠在一隅中,心有四方天地,山大的煩惱也不過是滄海一粟」。
瞭然大師雖不大愛干淨,確實是當世得道高僧,長庚少年時,循著他這一句話,把愁與怨放逐到了四方天地,如今,愁與怨盡數消解,他就把自己的「四方天地」收歸芥子,統統塞進了一個小院裡。
這樣,情意豈不就濃稠得不可開交了麼?
魚群剛要意意思思地靠近,隱隱的馬蹄聲又傳來了,長庚嘆道:「大帥,你那幾匹退伍的兵痞子再來攪合,晚上可就沒有烤魚吃了,你自己把手伸水裡涮一涮,准備吃手吧。」
顧昀把外袍一扒,說道:「等著。」
長庚以為大帥要馴馬,誰知眼前一花,接著「噗通」一聲,差點被河水濺一臉。
顧昀:「接好了!」
他一掌斜斜切入水中,一點水花也沒驚起,一勾一挑,一條肥魚被他拋起來,在空中甩著粼粼的光,流光溢彩地砸進長庚懷裡,尾巴後面的刷水珠帶起一條彩虹。
太上皇手忙腳亂地接住,魚竿脫手掉進了河裡:「顧子熹!你貴庚了你!」
顧昀大笑。
然後他樂極生悲,晚上沒吃著夢寐以求的烤魚——長庚怕他著涼,押著他去洗了一通熱水浴,灌了驅寒湯,並不容置疑地把烤魚改成了白慘慘的魚湯。
還放了姜絲……這喪心病狂的狗皇帝!
二、關於長庚為什麼當了皇帝,還要被鐵傀儡追著砍
跟被戰場教養長大的顧昀不同,其實長庚一生中舞刀弄槍的機會不多。
他繼位以後,四海賓服、家國平安,將軍們都在邊塞種起大田,西北大營還組織過一次種瓜比賽,看哪位將軍帳下的小兵種的瓜最大最甜——何榮輝拔了頭籌,此後人送外號,「神瓜大將軍」,此人十分得意,每次回京述職都要給顧帥塞一車……也不管人家愛吃不愛吃。
在這種環境下,皇帝當然更不可能披甲上陣,但他仍是每天天不亮就起,赤手空拳地把侯府的幾個鐵傀儡毆打一遍,三九天也能打出一身大汗,風雨無阻。一直到了兩鬢斑白的年紀,他還駕得起鷹甲,拉得開最沉的鐵弓。
後世推斷,這應該是他從小生活經歷的緣故。
他在雁回長大,即使十幾歲的時候被顧昀帶回京城,統共也只待了一年不到,沒來得及習慣帝都的紙醉金迷,就跟著瞭然大師浪跡天涯去了。
幼年,他要靠自己機敏,才能在秀娘的虐待下少吃些苦頭。
童年,他要握緊手裡的刀,才能在狼群中苦苦支撐到有人來救他。
少年出門在外,遇見地痞流氓、山匪強盜與各路脾氣古怪的江湖人士不知凡幾,一言不合就動手的情況太多了,指望他那幾位同伴肯定不行,要戰要跑,都得自己上。
及至好不容易長大成人,回京封王,京城又差點被洋毛子炸成渣。
他的前半生都是在兵荒馬亂與動蕩不安中度過的,因此一直沒來得及學會怎樣做一個高高在上的貴族,把身家性命交給侍衛和御林軍。他像一匹孤狼,養尊處優,也不敢忘記磨練爪牙,總覺得手裡的籌碼多一個是一個,還要時時提醒自己權勢如浮雲,不可太過沉迷依仗。
畢竟,他用盡全力,還要加上幾分氣運,險象環生,才算保住了自己想要保護的東西,又豈敢鬆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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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卷| 第三卷|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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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lalley1003 · 7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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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伊/亞特蘭提斯 02
個人目錄/Personal Contents *文不對題系列 *海洋生物學家獨x畫家伊 *不完全國擬,算是前世今生(? *威尼斯沉沒哏 *HE! !甜的! !信我! ! ! 
09:00 市集
          他以為他聽見的是浪潮聲,細碎如近海的波浪,可那聲響越來越大,很快便將他淹沒,眼前黑暗迅速褪色,暖棕色佔據了他的視野,眼簾外似乎是陽光――費里西安諾還在體會太陽朦朧熱度,額上卻突然疼了一下,他反射性睜開眼,環境音場瞬間放大,各式各樣的交談聲、吆喝聲、家禽鳴叫聲攻佔他的大腦。
        一顆半青半紅的蘋果在土色磚道上滾了兩圈,隨即被棕色的手抓起,戴頭巾的阿拉伯小哥朝他笑了笑,嘴裡含糊說著費里西安諾聽不懂的話,他拿空著的那隻手拍了拍費里西安諾的肩膀,又把那顆蘋果擺在他面前,費里西安諾按照對方動作推測這人應該是打算把蘋果送給他,又從語氣裡的歉意推測出這顆蘋果就是剛才砸到他的罪魁禍首。
        他直起身子,發現自己剛剛趴在桌上睡覺,肩胛骨隱約傳來一點僵硬的痠疼,但這環境實在沒辦法讓他分太多注意力在自己身上。市集裡人聲鼎沸,白種人與黃種人交雜,一袋袋東洋香料排開,各種毛皮堆疊在貨運用馬身上,水果攤販正和顧客交談,語氣激烈動作浮誇,不知是在推銷還是在講價。
        費里西安諾隨手拿起那顆蘋果,在衣擺上擦了兩把便大口咬下,差點沒吐出來,這蘋果比他平常吃慣的還要酸多了,又沒多少果汁,然而多嚼兩口卻又不是那麼難吃,微微甜味滲入舌尖,清新爽口,隱約還有肉桂香氣,倒比那些基因配種植株有味道的多。
        他咬著那顆蘋果,在市集裡就這麼晃蕩起來,費里西安諾確實聽不懂那些人談話的內容,可表情動作確實是有趣的,這市集裡每個人說話時都喜歡比手畫腳,有語言障礙也給磨成了沒語言障礙。
        轉過街角,費里西安諾突地注意到一個綠色身影從他腿邊竄過,他轉身一看,戴著黑色邊帽的男孩拽著女孩跑過,後者淺綠色裙擺在海風中飄揚,費里西安諾總覺得女孩白色頭巾眼熟,卻也僅止於眼熟。
        他目送兩人離去,卻突然看見男孩轉過頭來,不知道跟女孩說些什麼,但費里西安諾已經沒有在意的餘裕了,他看見那雙藍眼睛,那雙跟路德維希一樣的藍眼睛――
        路德維希?
 **
          費里西安諾發誓他絕對不是故意要走到這裡來的,他真的只是想去找亞瑟喝下午茶,再不濟找法蘭西斯喝個酒也行(即使他完全不確定法蘭西斯到底在不在帝國大學裡),何況他要是真的想走過來,說不定也只會迷路到某個不知名的角落。
        他盯著前幾天才見過的大門半晌,又低頭瞥了懷裡的畫本跟畫具箱,再想想那一整缸的熱帶魚,簡直心癢難耐,如果可以在那片瑩藍色底下畫畫該有多好?水和光的顏色會為一切打上渾然而美的令人窒息的背景色,熱帶魚們會是最奪目的主角,如果是在那兒,費里西安諾覺得自己大概能坐著不動畫上一整天的畫。
        不知道路德維希在不在……如果在的話,說不定能讓他進去?費里西安諾考慮了一會兒,然後身體比大腦先做出了決定,邁開步伐就往系館裡走。
        那雙藍眼睛的主人確實就是那間辦公室的擁有者,路德維希‧貝爾什米特,帝國大學海洋生物學系副教授(據亞瑟說法也是帝國大學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副教授),專長舊星球熱帶淺水域生態,理所當然養了整箱的熱帶魚,重點是:是個好人。
        那天他又腆著臉回去請人幫忙指路後,路德維希似乎對他怎麼迷路過去的非常困惑,又對口述如何走回文學院的路感到困擾,最後乾脆直接領著他走了回去,為此費里西安諾簡直高興地想放煙火,他撲上去抱住對方,成功收穫一個紅成水煮番茄的日耳曼人跟一句彆扭的不客氣。
        路德維希不是個擅長聊天的人,但有費里西安諾在,基本上對象是誰都不會碰上沒話題的困擾,他纏著路德維希問那一缸熱帶魚,成功打開對方話匣子――日耳曼人幾乎都是這樣的,平時對於與人交流總看起來興致缺缺,要談到有興趣的話題,那可講的三天三夜都不見得看的到盡頭。
        費里西安諾一邊聽著人科普熱帶魚知識,一邊又忍不住盯著對方瞧,談起魚的路德維希看起來整個人都亮了起來,午後陽光為他的金髮鍍上薄薄一層銀光,路德維希說到一半,突然發現自己似乎有點沉浸在小世界裡,趕忙撇過頭去看義大利人反應,只見費里西安諾直直盯著他,見他停了還歪了歪頭表示疑惑。
        『啊……抱歉,我說的太專注了,我們換個話題?』日耳曼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他想起那些失敗的、跟異性和非異性的談話經驗,又想起親哥哥說過的『阿西你不如跟魚談戀愛』,深深覺得這個習慣該改。
        費里西安諾見人看起來不打算繼續說,趕忙擺擺手示意完全不覺得無聊。『不用不用,我覺得很有趣啊!我最喜歡熱帶魚了!』
        路德維希露出了有些微妙的表情,似乎在思考這是真心話還是客套『這樣啊……』
        但他最後還是繼續講了,至於亞瑟邊跟法蘭西斯拌嘴邊走出文學院時,看見迎面而的侃侃而談的路德維希和專注聆聽的費里西安諾,過於震驚而忘了回嘴法蘭西人並造成後者也被狠狠嚇了一跳,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費里西安諾憑著印象晃到了路德維希辦公室門口,抬眼看了看門牌,317室,他默默記下這個數字,在心裡對這間時隔數日後久別重逢的房間打了聲招呼,才輕輕敲了敲門。
        也許是因為這層都是辦公室,即使今天是平日,走廊上並沒有什麼人,偶爾走過去的學生向費里西安諾投來疑問目光,門那頭沒傳來回應,費里西安諾等了一小會,不死心又再敲了幾下。
        是在上課嗎?恐怕這次只能撲空了。費里西安諾皺了皺眉,他等等是不是該找個學生問怎麼走回文學院?
        可是熱帶魚……低頭看了看懷裡的畫本,費里西安諾迫切的想把那些魚畫下來,那些魚是如此脆弱,連眾人的注視都不曾得到,要是牠們消失了,恐怕也只有路德維希跟他會心疼,從此便消失於人類的記憶裡。
        出於一種莫名的勇氣――也許是認定了路德維希不會真的怪罪他擅闖對方辦公室――費里西安諾嘗試性地壓了壓門把,意外順利的一壓到底,輕輕一推,門便開了一條縫,費里西安諾湊過去往裡邊看,書桌上趴著一個人,正是路德維希。
        午睡嗎?費里西安諾納悶,這個點就是睡眠時間老不正常的法蘭西斯也該醒來了,何況書桌前的檯燈還��著,想來是弄東西弄到一半不小心睡著了。費里西安諾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推開門,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
        然後左腳跟絆到右腳尖接著跟地板做了夢寐以求的親密接觸。
        有鑑於他在跌倒時勾到了門板,這麼大的響動,饒是昨晚罕見熬夜後極度疲憊的路德維希也得給他弄醒,他原先以為是哪個缺心眼的學生弄掉了一整疊書,直到看見大開的門……和地板上的費里西安諾。
        路德維希在「你來這裡做什麼」跟「你怎麼又出現了」之間選擇了沉默,這下他可以確信費里西安諾不是小偷了,他真沒看過有人敢在主人在屋內時偷東西,還冒失到把主人弄醒。
        費里西安諾支起身子來,轉頭看見醒了的路德維希嚇了一大跳「貝爾什米特先生!我真的不是小偷!Ve!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是……哇嗚……」
        「……」默默嘆了口氣,路德維希把視線從坐在地上揉著眼申辯的義大利人移開,轉向地板上散落的另外兩個東西:畫本跟木箱,後者看起來似乎還是原木做的,桃花心的料子上了樹酯亮漆,八個邊角用皮革裹起,上頭還有著舊式刻紋;相反的,這箱子上散布著零星刮痕、缺口,看起來使用有一段時間了。
        費里西安諾見對方把視線移到畫具上,趕忙湊上前把箱子打開給人看了,路德維希想說他其實不怕裡頭有沒有什麼危險物品,但最後還是把話吞了回去。費里西安諾才不管人心裡面有什麼小劇場,拿著畫具解釋「是這樣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在這邊畫畫。」
        「……」路德維希低下頭假裝專注在桌上文件,另一手支著頭「這裡不是水族館。」
        費里西安諾跪在地板上沒搭話,垂著眼簾不知道在想什麼,好半晌才傳來一句悶悶的「我知道。」
        他放下畫具站起身來,走到水族箱面前盯著裡頭的魚看,雙手不自覺貼上玻璃,連帶額頭也輕輕抵了上去「我知道,可是這裡的魚漂亮多了。」
        路德維希一怔,抬起頭看那個被藍光襯得格外黯淡的背影,他的確覺得這些魚漂亮,也贊同費里西安諾的說法,否則他不會花費大半人生在復育這些魚上,可大多數人不是這麼認為的,他們喜歡那些浮誇的、色彩鮮豔到刺眼的生物,例如做為聯盟水族館噱頭的玻璃魚;又或者一些基因組合出來奇形怪狀的魚,他們把鰭弄成扭曲的形狀,出生的魚無法游泳,自然也沒辦法覓食,只能藉由人工餵養成長,路德維希極度厭惡那種做法,那些魚一輩子無法享受在水中穿梭的快樂,一輩子就被禁錮在那扭曲的軀殼裡,他從瞪大的魚眼裡看不出情緒,卻無端覺得殘忍至極。然飛行艙裡的人們喜歡,那或許是他們無聊飛行艙生活裡少數一點樂趣。
        費里西安諾又停頓下來看魚,好一陣沉默後才繼續說道「那些魚……人類不可能代替上帝的。他們在瀆神。」他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後一句話幾乎只停留在雙唇之間,差點被敞開的門傳進來的背景聲淹沒,可最終仍是落到路德維希耳中。
        「教徒?」路德維希挑挑眉,也許是迎接過毀滅邊緣的緣故,現在已經很少人相信宗教這種虛無飄渺的東西,尤其是幾大傳統宗教受到普遍反制,大多都是對「萬能的神」的不信任,或者對缺乏救贖的怒火。至於他自己,家庭的因素,他勉強能稱上新教徒。
        費里西安諾聞言回頭看了路德維希一眼,馬上又轉了回去「Ve……是的,我確實是教徒,天主教。」他指尖在玻璃上來回敲打,似乎有些焦慮「所以我看到這些魚總覺得特別親切,可能是因為都沒什麼同伴吧。」
        路德維希看不到對方是什麼表情,是落寞嗎?那張臉露出笑容以外的表情似乎都顯得突兀。他突然有些不忍,沒想太多便脫口說出「我也是教徒,我是基督教的。」
        說完他馬上就後悔了,天主舊教新教雖然沒到水火不容,但總也有些不合的地方,尤其到這個點還信教的,肯定是特別虔誠的教徒吧?要是他不喜歡新教怎麼辦?
        事實證明是路德維希想太多了,費里西安諾聞言整個人從房間另一頭蹦過來,一雙琥珀色眸子裡碎光波動,像某種焦糖色的海洋,黏稠甜膩,順帶把所有與之交會的目光都黏住,路德維希試圖移開視線,然而直到對方激動地握住他的手,用義大利語發出他無法理解地感嘆詞時,路德維希還是沒能轉動哪怕一絲一毫的眼珠子。
        「真的嗎?貝爾什米特先生你真的是教徒嗎?自從安東尼奧後好久都沒遇到教徒了,我身邊就只有羅維、羅德里赫、安東尼奧……啊、法蘭西斯也是,亞瑟好像是新教的?」費里西安諾最後一句基本上只是嘀咕帶過,他想了想,很快又拋下了這個問題「那不是很重要,重點是!我好久沒碰到教徒啦!學校那群人成天叨念著當代、科學,真是的,到底是不是學藝術的啊?」
        費里西安諾換了義大利語低聲碎念,似乎是接著剛才的話抱怨學校,路德維希敏銳地從對方���話裡抓出重點「你學藝術的……?啊、沒事。」地板那些畫具畫冊,還有費里西安諾方才的要求,對方唸美術似乎不是一項意外的事實。
        「Ve?我沒說過嗎?我去年從聯盟美院畢業,還在考慮明年要不要申請帝國的研究所」費里西安諾頓了一下「不過在那之前想好好畫一些我自己想畫的,羅維說進了藝術市場就不能想畫什麼就畫什麼了……」
        聯盟美院嗎?路德維希看著畫具箱裡的水壺和水彩盤,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他印象中聯盟美院應該不喜歡用實體畫材?
        不過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路德維希想了想剛剛那個請求,其實也不是不能接受,畢竟他也挺好奇費里西安諾會畫出怎麼樣的畫來,還有,有人能為這些魚留下紀錄……就算只有一、兩張也是好的。
        他嘆口氣,抬頭直視還在碎唸的費里西安諾,做了兩個深呼吸「你想來畫……畫這些魚,也不是不行。」
        「真的嗎!」那雙眸子裡的焦糖海洋又翻起浪來,路德維希不得不別過頭以免自己被捲進去,要不是他倆之間隔了一張桌子,路德維希合理懷疑對方甚至想像上次一樣直接撲上來抱住他。
        他點點頭,在義大利人的歡呼聲中繼續說下去「可我也不是全天都待在這裡,我還有課要上,研究室也是要跑的」他假裝沒注意到對方頓時萎靡的反應,繼續說了下去「只要我在辦公室你都可以過來,通常一、四、五下午我都在,還有禮拜三早上,假日就要看情況了。」
        「Ve――」費里西安諾發出意味不明的歡呼聲,整個人從地上跳起來「路德果然是個好人――啊!」
        路德維希不想計較對方突然發卡,也沒來得及對突然改變地稱呼做出反應,他忙著站起身越過桌子抓住絆到地上畫箱而差點跌倒的費里西安諾,心底突然有有點後悔方才的決定。
        不管怎樣,在這個傢伙心滿意足的畫完魚離開前,他這辦公室應該會熱鬧上好一陣子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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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yi-buddha · 5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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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生死書》並非蓮華生大士所造
戴德金剛上師編寫
前  言
一向困惑人類的生死大事,千萬年來人們到處探索尋覓。
1927年,一本奇書流行於世,引無數大德居士為之折腰。
上世紀六十年代初,師兄壽固金剛孫景風大居士贈予我他由藏文翻譯成漢文的《中有教授聽聞解脫密法》(簡稱《西藏生死書》)。我心喜獲此稀世寶書。數十年來,我多次想通讀它、研究它,而且想融會貫通地理解它、熟練它。我曾立志自己先熟讀此書,日後為同修們反復講解。每位修行者生死途中有此詳情指導,不致歧路墜落。
可事與願違,屢攻不克,每以失敗告終,因為不能理解、無法接受這49天【中陰境界】!但心有未甘,過了一段時間,又一次次向此書的頂峰攀登。五年前的靈犀一點通,終於登巔揭秘後,我發現書中錯謬,悵然若失,決定放棄。
但書中對中陰特殊功能的描述,促使我在數年後又重新拾撿研究。我發現恰好運用中陰的耳根通力等特質,來助新死之人觀念無量壽法,可助一些略欠功夫的淨土佛子中陰成就,往生淨土,獲登彼岸!
對於此寶書,我從崇拜到放棄,再到重新拿起反復研究,又從放棄 變成更重要的瑰寶,奉獻人類,成為生死途中之風燈,冥陽苦海之寶筏!終於我寫成這本《生死書-剖析》,與世人共用。
我對《西藏生死書》最初的質疑是:
根據此書描述,無論誰離開人世後,都要經歷一段【中陰境界】。也就是說,每個人都會同樣看到有佛坐蓮花上,而且一天一尊佛,過了一周��,又會看到每天換一尊非常可怕、形如精怪的獸面人身像,如幾十層樓高的巨大身軀,吼聲怪叫、如地動山搖,四周千雷齊吼、如排山倒海。這對剛剛離世、淒涼惶恐的亡魂來說,簡直會嚇得到處亂逃,魂飛魄散。但書中強調,你非但不能害怕逃避,還要勇猛迎上去,與祂融合在一起。而且書中還指出不能去那些柔和、令人愉悅的地方,如有樹木山水的漂亮景象,否則會落到惡道等等。這類境象,我簡稱為【中陰境象】。
我們知道,相由心生、善惡有報,各人的心念、經歷千差萬別,死後的境象卻在這本寶書中被描寫得如此雷同,如此一致,合理嗎?每個人死後都會進入同一個境界嗎?不論古今中外,都是如此嗎?我有這樣的疑惑。但是,聖人的著作是不容置疑的。百年來,凡是看過此書的人,也從未懷疑過。
我例舉了大量中外古今歷史事實,來探索《西藏生死書》的49天【中陰境象】是否存在:
1. 三千年前的佛在世時代
2. 古埃及時代
3. 古代亞洲的泰國和尚故事
4. 古代中國的大儒學家王陽明以及慧業和尚的故事
5. 歐美瀕死現象實例分析
6. 藏民同胞死後冥況
7. 西藏密宗喇嘛死後的中陰境象
8. 日月光上師
我翻閱了大量西藏歷史和藏密歷史,
證明了《西藏生死書》絕非蓮華生大士所造,但同時發現“中陰”階段的特殊性,人由生到死,在這一特殊階段,每個人應該如何把持,方不辜負此生平,方不錯過中陰,此乃我剖析寫作之目的。
蓮華生大士當初曾警告後世,句句珠璣,永銘座右,足以否定此書為蓮師所造的訛傳。
百年來多位大德居士翻譯、注釋,為《中有教授聽聞得度法》披肝瀝膽,其功德將永誌金碑。還有近幾十年分析中陰境界與淨土結合著書引導生死解脫的善信居士,謹致敬意!
2018年,經國家出版社審批同意,正式出版印行(http://www.bookhk.com/fanti/book.asp?book_id=1960),但限量印刷,海外發行。港澳臺,歐美各國及華人地區書店均有售,但早已售罄。
本文濃縮全書,提綱挈領,引讀者們討論。若欲進一步探討生死之奧秘,可來電來函預訂本書。本人向出版社要求調撥或再版。
各位同修,若有意研究和探索這人生的第一大事者,願意細讀拙著《西藏生死書—剖析》,請來信來電一敘。
朱小姐13917327912
能回答生死大事的一本書淩空出世,
勞累許多名士為之折腰、奮鬥終生。
一、生死大事和《西藏生死書》的流傳
 (一)每個人都難免一死
死,對每個人來說都不可避免,而且必然來到。
古人,聰明如諸葛亮,力大如項羽,他們都並不長壽。
秦始皇、漢武帝,作為帝王,除了擁有萬裏江山,更希望長命萬歲,但事與願違,他們也紛紛去世。富貴過眼雲煙。
既然,人避免不了一死,那麼關於死,如何來準備,怎麼來研究?
其一,我們總有一天一定會死;其次,我們不知何時或如何死。
 (二)二十世紀初 《西藏生死書》迅速傳播
二十世紀初,西方工業革命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隨之而來的科學大發展,使得當時的人們開始對宗教(特別是基督教)失去信仰與信心。
失去了宗教慰藉的人們心中感到空虛與不安。這時靈智學、神秘學便悄然興起。特別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後,興起了精神心靈層面的追求。
在西方人的眼中,東方世界一直既古老又神秘,因這種神秘感的驅使,有人便轉而向東方世界尋求精神解脫。
《西藏生死書》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本。
二十世紀初,這本書在國外被發現,已經從藏文被翻譯成英文著作。
又有大德居士將它從英文版譯成漢文版,以及直接從藏文版譯成漢文版。
原著英文本首次傳入西方世界並得以迅速傳播,
這本書自1927年首度譯成英文之後,就引起西方心理學家、作家和哲學家的廣大興趣,已經銷售幾百萬本。
這是一本契合時代需要的書。
因為有生自然有死,每個人遲早需要面對死亡。
書中深入討論如何認識生命的真義,如何接受死亡,以及如何幫助臨終者和亡者。
通過上師或協助者誦讀的方式使臨終者寧靜地走完生命的最後一刻,然後安然度過肉體崩解的恐怖境相。
 (三)探索、弘傳【中陰學說】的先行者
上世紀初,這本書的面世引起人們的極大熱情和關注。
有幾位大德居士,為了讓國內更多人能夠更完整深入地瞭解這本書,進行了重新翻譯和疏導,他們發心把這本寶書奉獻於世間的人們作為生死的渡航。
1.孫景風老居士  壽固金剛
孫老居士知道這部寶經非常可貴,自己又精通藏文,所以想得到藏文原本加以核對。因為他有這個志願,所以當他想得到這部經的原文又得不到時,就好像有個東西埋在心中一樣,耿耿於懷。
“有志者事竟成!”
在寶堪布上師圓寂後,孫老作為弟子整理其遺物,得以打開皮包。在上師經篋裏,看到兩本書:一本是破瓦法;一本就是中有教授見聞得度密法。
孫老的藏文特別好,漢語程度又高。他很謙虛,說自己略通藏語,其實他的藏語水準非常高。孫老長期隨從諾那上師,作為上師的傳承和翻譯,孫老嫻習藏文,深通內典,翻譯密宗經軌甚多。
那時他已古稀高齡,冒著嚴寒酷暑,奮筆疾書。
為了使讀者能夠理解並記住經文,孫居士把經中的名詞都作了注釋,另外還附加了兩部曼荼羅表,這樣全經的脈絡就貫通了。
我所說的前面幾種譯本,包括張妙定,趙居士,尤其是孫景風老居士的這本貢獻特別大。他把人死後在中陰身的各個階段描寫得非常詳細,把過去佚失的地方全部補救過來,還補充了圖表和圖解。
2.李鐘鼎居士  元音老人
到了七八十年代,又出現一位熱心弘揚生死、探索中陰真理的大德,他就是母音老人,李鐘鼎居士。
他也花了很大力氣,用白話文把孫景風老居士這本書的中陰49天過程全部翻譯出來。
母音老人也是詳細地把孫老著作中「中陰身」每天面臨的境象用白話文形式寫出來,講解非常詳盡。書後還附了孫老寫的行法日程表和曼陀羅表解。
3.索甲仁波切
1992年,索甲仁波切寫的《西藏生死書》出版後,暢銷全世界,印行兩百萬冊以上,又譯成多種版本。將關於生與死的相續事實和甚深法教,生動趣味、簡練科學的展現給了西方人,讓無數西方人從中找到了生命的答案,進入到東方佛教的殿堂之中。
索甲仁波切成為世界的一個中心人物。無數的漢人西藏人以及很多歐美等國的人崇拜他、追隨他。
他在世界各地開了XX中心,許多人都去參加,非常熱烈。
世界任何宗教都沒有把生死問題和死後的中陰問題說得比較透徹,所以很多人都向西藏密宗探究生死奧秘。
索甲仁波切這本《西藏生死書》比較特別,書中並無中陰實施救度方法,似乎有所蘊藏,對中陰解脫沒有詳細的分解。或許他也意識到人死後從第一天到四十九天,這樣每天的超度念誦是不是合理?
因閱書而崇拜索甲者或對生死深感興趣,自願深入探索者,紛紛參加索甲仁波切的進修中心,追隨索甲,深入迷惑的深淵。
二、筆者攻研《西藏生死書》的歷程
我在六十年代得到孫老居士贈予的《中有教授聽聞解脫密法》一書,反復閱讀、反復研討,近二十年的辛勤鑽研,總是理不出頭緒。
直到2013年、14年,我在撰寫魔祟部多修改稿時,逐漸對此書的【中陰境象】產生懷疑,乃至失望到放棄,
又從放棄中發現中陰的特殊性,若善於運用此點,可以獲得終生成就的捷徑。
第一階段,本人在最早得到我的師兄孫景風老居士贈與的《中有聽聞教授解脫密法》時,我是懷著崇拜敬仰的心情來讀這本書、研究這本書。我很嚮往能夠通過幾遍的通讀,深入瞭解每個人所必要經過的中陰過程。
第二階段,雖然在攻克【中陰學說】過程中碰到很多挫折,每次都不能達到終點,屢戰屢敗,但我又屢敗屢戰,始終希望能夠佔領【中陰學說】的頂峰。
第三階段,雖然經過了幾次的通讀與理解,我知道自己還沒有徹底吃透這本書的內涵。我甚至用笨鳥先飛的方法,把重要的部分逐字抄錄,用圖像、表格等各種方法來加深我的記憶。
第四階段  我總想有一天能夠把中陰49天的【中陰境象】歷程牢牢記住,並反復講解給同修和弟子們聽,而且在這個過程中又能夠加深自己印象。
而且我深刻認為,這不能等死後,亡者躺在床上用耳根聽聞喇嘛念誦49天,而是應該在生前就徹底瞭解,應該每個人活著的時候就多次感受這中陰49天的經歷。
第五階段,我開始對《西藏生死書》的【中陰境象】存在懷疑、心存疑慮,從疑慮中逐步發掘出好多問題。
我聯想到多少年來,很多先行者可能也產生過各種困惑,但他們卻不敢深入想下去,因為這本書���蓮華生大士寫的,誰敢懷疑和篡改聖人之言呢?
第六階段,我開始失望,從失望到想放棄【中陰學說】的研究。
第七階段,從放棄中我又認為不可。雖然我從懷疑中發現了49天【中陰境象】的不存在,
也確定了《西藏生死書》並非蓮華生大士所寫,也並非他親自化身所掘藏。
但從這裏,可以瞭解每個人的中陰境界的偉大和可取之處。中陰境界有特異功能,這個特異功能恰恰是人在生死之際十分難能可貴的寶藏,我們如果善於運用中陰境界的特異功能,可以取得終生成就的捷徑。
第八階段,
既然中陰期間有如此難能可貴的特殊功能,何不讓世界上每個人平時就花一定功夫修煉一心三昧!
再者,可以利用中陰死去的最初4天和49天之內,靠自力或他力,仰仗中陰身的特異功能,仰仗彌陀的願力,在中陰階段往生淨土得到解脫,同樣能夠脫離輪回、了脫生死。我認為當今末法修持,以仰仗彌陀願力,直升淨土為最穩當、最簡便。
三、對《西藏生死書》的諸多疑惑無法解決!
   (一)各國風俗、環境均不允許停屍家中做49天法事
照我們世界各國的風俗習慣和宗教信仰,很多地方不適合給亡人做中陰超度。
比如,上海地區,不可能讓一個死去的人在家裏放幾天,更不要說49天了,也不可能請這麼多喇嘛在旁邊念誦,這是完全不可能的。
我們國家南北各省,如果家裏有死去的人停屍家中不會超過三四天。
南方濕熱地帶更不可能超過三四天,我們上海由於環境衛生的保護,一旦家中有人死去要馬上報喪,然後馬上有車把屍體送到殯儀館。
即使北方,或者正好冬天零下多少度,一具屍體放在家裏也不衛生。如果請喇嘛來家裏做法事,一兩天關起門來或許可以,但49天叮叮噹當敲打是不可能的。
外國也不太可能,像緬甸、泰國等佛教國家因為天氣關係也不可能放很久。就算俄羅斯這樣寒冷的地方,也不可能請許多喇嘛49天做法事,這種停放家中五十多天,請喇嘛上門敲打法器做超度,在全世界估計也找不到。
那最後只有西藏,那也只有遠離城市,在高原雪山、人間稀少的地方,而且正值寒冷時期,那麼人死後,只要有錢,請喇嘛到家中念49天,這或許可能。
否則的話,全世界不可想像。也就是說,這個中陰超度法,無論中外,無論西藏或其他佛教國家,是不可能這樣做的。
(二)對最佳中陰解脫時機的認識出入
外氣已斷、內息未絕之際,我認為是最佳中陰解脫時機!而《西藏生死書》卻以為『常人悶絕為三日半』,實際上錯過了亡靈最好的解脫日子。
甲、初期中有第一明光指授
“又外氣已斷、內息未絕之際、即風(此風即指風智之光言)融入阿哇都帝之時,此即常人所謂【悶絕位】也泛稱昏厥。西醫認為。假死。斯時神識尚未完全出竅。
……
『常人悶絕為三日半』
——摘自元音老人《中陰成就秘笈》
【筆者按】
文中認為人斷氣、心臟停止跳動後,最初的三天半到四天,屬於悶絕階段。要從第四天才開始真正超度開示,對這一點我有異議。
一般好多人死後,靈魂剛離開身體,往往在病榻上方俯視,甚至看到自己身體躺在床上,插滿管子,醫生在搶救,家屬圍在旁邊,這種情況比較多。
尤其歐美各國近幾十年研究瀕死現象科學實驗,記錄在案很多,都知道靈魂離開身體時的感受。甚至有一位教授為試驗靈魂是否有無,在天花板附近放一個架子,架子上放一張紙條,上面有數字,等到靈魂回來後,這個身體的主人記得這個數字,這說明這個靈魂曾飄到上方,否則是無法看到這個數字的。
好多瀕死現象還陽的人往往感覺離開身體有一種輕安的感覺,比如本來這個病人臨死時有各種病痛,包括頭痛四肢痛腰背痛全身肌肉骨骼痛還有開刀手術的部位痛,這種疼痛不容易克服,要打杜冷丁止痛。但是一旦人死了,靈魂離開身體,就感到各種疼痛一下子脫離了身體,靈魂就感到輕安。
還有,在中陰階段,亡靈還看到各種各樣的光,還有甚至看到隧道等。這都是在這三天半到四天內,並不是他認為的在悶絕階段,什麼都不知道。
 (三)從修改火供《魔祟部多法本》所獲得的教訓
“用供養、貢獻我們的供品給這些魔妖精怪部多、魑魅魍魎各種鬼怪,獻媚它們來求得它們的寬恕,使我們喇嘛和在家人在修持中不受阻礙,不要讓我們得到違緣。”
這是魔祟部多火供法本的觀點。
請讀者思考,這話對嗎?
十多年前,我逐漸感到我從上世紀六十年代開始做的火供所用的法本存在問題,我反復研讀法本,發現儀軌的內容竟然是把我們的火供供品供奉魔祟部多,以換取我們暫時的安逸,這難道是作為佛弟子的我們的願望嗎?
我認為正確的態度,應該是仰仗佛菩薩的威力,仰仗佛教顯密護法的威力,用慈悲心去降服它,然後讓它也皈依三寶,改邪歸正。這是我四十多年來一貫使用的方法。
所以我在2015年寫作火供法本時,就重點把這部魔祟部多法本進行了大膽刪改。
當然我也知道這個法本的作者麥彭巴仁波切,他是晉美彭措法王的師父,這個法本在西藏寺廟統一使用已有一百年。
而我一個普通修持者敢於改革?——修改法本並不是為了我個人利益,而是為了所有修持者。包括這些喇嘛和他們的弟子們,在家的居士追隨者們。
這個法本再施行下去,長此以往,我們各個寺廟的喇嘛和弟子們都會成為魔祟部多的附庸,成為他們的奴隸!
他們可以為所欲為,而我們每天在供養它們,每個寺廟每個人都在奉祀供養它們,它們的魔力本身已經很強大,一百多年來魔力更是無限增大、魔焰旺盛。
我自從這個法本修改以後,全國各地要求請書者絡繹不絕,都在用我這個法本來做火供,沒有發生任何問題。
當然這是我和我的弟子們經常和魔祟部多們打交道,用慈悲心讓他們皈依三寶改邪歸正的結果。
一切眾生皆有佛性,我們既不欺負它們,也不附庸它們,而是平等對待,讓它們也感受佛光。
 (四)相由心生,所有人死後都能見生死書之49天【中陰境象】嗎?
1.修藏密行者生前看到過毗盧遮那等五方五佛及忿寂百尊畫像,但同樣修密宗並不是修藏密、而是修唐密或東密的行者生前從未見過藏密佛像,亦未見過忿寂百尊唐卡,這類行者能見到寂忿百尊法本中的境象嗎?
淨土宗念佛求生淨土,中陰境象亦同嗎?
禪宗不立文字,更無唐卡,中陰境象亦同嗎?
基督教、東正教和伊斯蘭教徒等其他信仰者,中陰境象亦同嗎?
全世界無神論者,尤其信科學者,他們生平未見唐卡,未諳藏密,中陰境象亦同嗎?
2.世界上每天有成千上萬的人死去,不同的環境,不同的生活,不同的信仰,難道所有人死後中陰身階段看到的都是一樣的境象嗎?
相由心生,每個人的境遇都是過去生的業力和習氣所造就,
包括他夢中的境像也和他平日的生活息息相關。
那麼人死後,他所能感知的也必然是他的業力所產生的氛圍,很難想像一個沒有基督教信仰或伊斯蘭教信仰的人,會在夢中乃至死後看到耶穌或安拉真主的影像。
同樣難以想像那些沒有絲毫佛教信仰的人,會看到佛菩薩的影像,乃至修淨土宗的死後會看到變化各異的密宗形象。
這些都是值得思考的問題。
 (五)亡者正受極大痛苦,還能經受【中陰境象】的刺激嗎?
在我們生死關頭,掙扎於四大分離,忍痛於多種痛苦。
四大分離  似蝦烹煎
孤魂獨處  心驚膽顫
骨肉離別  死途黑遽
身病心死  前途未蔔
財寵割愛  生平難舍
難舍於親友永別、骨肉分離,萬分痛苦之際,進入中陰階段,突然眼見巨大本尊,各種膚色,男女雙抱,獸臉百尊,耳聞震天巨響,天空閃電雷鳴,心中如何淡定?
極有可能,舉足狂奔,呼叫求救,拼命奔進輕聲幽雅、燈光溫柔的洞口場所——毫無選擇的進入三惡道。
你很可能不敢正面直對寂忿百尊,很可能驚悚狂奔於巨光轟雷之際,更談不上沖上去與寂忿百尊擁抱,投入其光芒中,無一例透露一些【中陰境象】,讓新亡的幽靈獲得解脫的實例。
人必然會死,但人死後必須走過驚恐走廊,而得解脫嗎?
誰能得證,身處百憂交集,心恐萬狀,四大分離,親友割愛的新死亡靈,能保證迎合這些境象而不逃竄奔跑嗎?
淫欲是輪回的根本,生前亡者淫根未斷,欲念未淨,愛心未轉,貪欲正盛。新亡人進入中陰,一旦遇到全身赤裸、男女雙抱的境象,若起淫欲之念,極度危險,頃刻進入輪回,甚至於直接墜入地獄。
書中說最重要的是看到恐怖的境象,或聽到很響的聲音,如洪水閃電叫殺聲,還有聲光,你不能逃走;而看到溫柔的光,柔和的色調,比較漂亮的境象,有樹木山水等,你不能過去。
如果你過去了,會到地獄餓鬼畜生道。
但是一個人的死一生只有一次,不可能多次實習。
一個人在死去時,本身已經悲痛欲絕,離開自己所有喜歡依賴的人事,帶著四大病痛,痛苦到絕頂,孤身來到這樣的地方。
你說能夠控制住自己不去柔和令人愉悅的地方,而沖向令人驚恐的境象中去,還要迎合上去,我看一百個人中幾乎沒有一個可以做到。
如果你說一切有情的本性,你的「中陰身」要撲向這些聲光巨大的恐怖境象中,要迎合上去,那麼你的「中陰身」就和佛菩薩的光明融為一體,就實證到佛的報身?
這句話對嗎?現實嗎?
我說不現實。因為,我們每個有情眾生,無始以來的善惡的各種業力因果非常錯綜複雜,這樣一個業障之身和佛的光明之身,沖上去抱上去,能融合在一起嗎?
試想,當一位亡者,身處種種生平最大的苦難之中,並且:
1) 由於各種疾病,最後病入膏肓、不治而終,亡魂帶著生前病痛,這是何等沉重心情?
2) 終生經營,辛勞積累,所有財富、房產、田地、珍寶等,一旦氣絕,均非己有,心中難舍難忍的難熬心情。
3) 夫妻兒女,家庭恩愛,一旦身死,恩斷義絕,孤獨一身,孑然荒途,心中淒涼心情,向誰傾訴?
試想,在生死途上,孤零零一位亡者,心懷以上種種複雜心情,他(她)怎麼抵得住【中陰境象】的種種身臨呢?
千奇百怪、獸面人身的高大身軀,種種舞姿、種種動作,能不被嚇得魂飛魄散?
又身臨男女擁抱雙身巨像,從未見過。持戒嚴謹之人能不逃避嗎?戒心不足者的淫欲之思能不被引發嗎?稍有差池,則頃刻之間,墜落三途!
再何況,身臨此境,閃電轟雷、震耳欲聾,電光強光、震懾人心,在此痛苦淒涼恐怖惶悚……各種狀況之下,剛剛離世,失去親人家庭的孤獨亡魂,他(她)能把握控制自己觀為實相的修持定力嗎?
 (六)恐怖和淫欲之心、絲毫念頭就要墮落?
為什麼所見到的佛的身體都顯現男女雙身?每尊佛摟抱一位佛母,在享受淫欲之樂?
在剛剛死亡,處於憂傷煩惱孤獨憤恨各種不可名狀的煩惱之中的人,在這個境象下會怎麼想呢?
而且說見了此像不能起淫欲之念,反之就會墮落惡道。
那既然如此,佛為什麼不慈悲,不用此像在中陰中顯現呢??——可以用其他像顯現啊!
而且中陰的後面幾天,起先是見到佛菩薩、又看到各種護法,有蛇頭、蠍子頭、老鴨頭等、人的身體,拿著人的頭顱、血淋淋的心,還有拿著剛死去的嬰兒等等恐怖之相,對剛死去的亡人來說會起怎樣的念頭呢?
書中講到,亡者死後第八天,也是請無量壽如來,但是用阿彌陀佛和白衣佛母面和交抱,而且旁邊有幾尊裸體菩薩和歌女燈女。你在慌張中看到這樣的境象,不能起絲毫淫欲之心,稍有念頭就要墮落。
而且照文中說,佛的紅光是晃耀眩目、燦然透明、勿怖勿畏,不可逃避。
另外有種餓鬼道來的暗淡紅光不炫目,這種光,你看到不能生歡喜,不能貪戀,如果跑過去,你又入餓鬼道。而且你聽到各種恐怖雷打的聲音,你又不能躲避,又不能趨向溫柔的地方。
所以這個比較困難,一旦選錯,這不是天堂地獄之別,而是佛的報身境界到餓鬼道三惡道的差別,這是天壤之別。
對於剛死的人,尚且帶著生離死別的痛苦,一生的所作所為,所愛所戀,一切都要拋棄離開。
孤身一人在恐怖的現象當中,旁邊沒有一個人可以說話,可以幫助。
在又悲又痛、傷心茫然的狀態下,猛然看見上文描述的如此恐怖境象,如何不害怕?不恐怖?
文的【中陰境象】中出現的種種形象都令人驚怖,如白色的熊頭女身,拿著一長串的腸子;深黃色的虎頭女身,拿著血淋淋的頭顱;紅色的鴉頭女身,拿著孩子的屍體;還有墨綠色的象頭女身,手裏拿著巨大的屍體,喝著頭顱裏的血……
這種種形相,說活著的人看到都無法承受,更何況剛剛死去的人,身體和心靈上正承受著極度的悲痛。這樣一種狀態下,再猛然看到如此駭人的場景,他會不驚恐不害怕??
 (七)融入以後,是成就法身佛了嗎?還是依舊帶著一個業障之身?
在中陰境界,看到雙身的佛像包括一百尊忿怒寂靜的佛菩薩像,和護法金剛像,不要害怕,也不要害怕像雷電一樣的音響,要勇猛飛奔向前,把自身融入他們中,不顧一切、義無反顧,勇猛地融入裏面。
請問:
我們凡夫無量生死以來的業障沒有懺淨,罪報沒有消除,無量生死以來的冤親沒有解除……就把這樣一個業障深重的身體投入到這個寂忿百尊之中,是不是成了同一的報身?
是不是猶如進入了熔爐,投入後一切罪障悉消滅,一切冤親都已除,我和法身如來同一體?
四、歷史事實否定了《生死書》
那些處於中陰期間的亡者是否經歷了《西藏生死書》中所描述的【中陰境象】?本人採取科學實驗的方法探索,尋找了大量事例,上下跨度幾千年,涉及古今中外,從釋迦牟尼佛住世的正法時期,文明古國古埃及人描述的【中陰境象】,到亞洲古今的輪回實例,乃至大量瀕死現象案例,都沒有找到生死書中的【中陰境象】。
我又想到或許在西藏的藏民從小受到藏密影響,中陰階段會遇到這樣的境象,我又尋找到了西藏幾十位還陽人的故事,以及在佛教中地位很高的活佛仁波切的還陽事例,還找到一位有成就的日月光上師為亡弟靈魂超度的整個過程……,均未見到《西藏生死書》中提到的【中陰境象】。
(一)正法時期
如來在世的正法時期,未見《西藏生死書》所敘境象。
若追溯歷史,我們就會發現,其實早在釋迦牟尼佛住世期間,就出現過許多能回憶前世的人與事例。比如有一位名叫格協的長者,死後轉生在一名為當堅的施主家中,做了他的女兒。他在臨終過程中,並未經歷《西藏生死書》中描述的中陰境象。
 (二)埃及時代
——摘自《圖解埃及生死書》
本人查閱了比中國西藏歷史上更早的世界最早文明古國——埃及的人們在生死中陰階段,是不是也經歷過象《西藏生死書》所描述的【中陰境象】呢?因為據《西藏生死書》所描述的,無論中外古今的人,死後都應經歷【中陰境象】。
回答也是:沒有!
看閱了整本《埃及生死書》,最大的印象是人死後,見到閻王是有的,但是確實沒有《西藏生死書》所說的藏密雙身佛像和寂忿百尊的種種境象。
 (三)亞洲古今輪回實例摘要
1. 超空和尚的輪回故事
1908年出生於泰國的超空和尚,在剛剛出世後就能很清晰的描述自己前生的情況。
2.明朝大儒學家王陽明的前世今生
王陽明五十歲那年,到江蘇鎮江金山寺,當他堅持進入一間存放著五十年前圓寂的老和尚肉身的關房時,看到老和尚當年在牆上題的詩:“五十年後王陽明,開門猶是閉門人;精靈去後還歸複,始信禪門不壞身。”也就是,這位老和尚預知過去未來,知道五十年後,自己投胎的這個王陽明還要回來,所以開門猶是閉門人。
3.慧業和尚──陳慧業
金牛寺的慧業祖師臨終前,召集眾等雲:『今天午刻圓寂,二十五年之後,丙子八月十八日回寺。』並囑咐臥房關鎖,不可開啟。二十五年後的這天,果真一位做官,也同名的慧業公如期而至,熟門熟路,取匙啟門,入室登榻趺坐,大笑而逝。
國外成千上萬瀕死現象的研究、無數瀕死者,死後並不一定看到《西藏生死書》所描述的景象。
(四)瀕死體驗
瀕死現象研究對於人類的生死輪回是一個重大的發現。
更重要的是,瀕死現象證明了《西藏生死書》例��的49天【中陰境象】是不存在的。
這項研究主要是對於一些瀕死病人,就是快死的人,他們可能是躺在手術臺上,醫生正給他搶救。當這些人昏死過去以後,他們的靈魂會離開身體,然後在外面看到種種不同的境界。等他回來以後,可以跟醫生們報告,剛才的所見所聞。這種體驗就叫做瀕死體驗。
實際上,這種瀕死體驗是一種普遍的現象。
根據美國著名的統計公司蓋洛普公司的統計,僅僅在美國,就至少有一千三百萬至今還健在的成年人有過這種瀕死體驗。
根據美國的康奈迪��大學一個研究小組對瀕死體驗的研究發現,平均大約百分之三十五的人,會有這種瀕死體驗,也就是說十個人裏面超過三個人,他能夠在臨死的時候,靈魂出體又回來,講述剛才昏死過去以後,所見到的情景。
瀕死體驗現象吸引越來越多來自不同領域的研究者。其中很多是自己原來研究領域的佼佼者,如康涅狄克大學肯耐斯·瑞恩(Kenneth Ring)博士,
美國華盛頓大學兒科教授,麥爾文·莫爾斯(Melvin Morse)博士;
美國內華達大學教授雷蒙·穆迪(Raymond A. Moody)博士;
佛吉尼亞大學教授埃因·斯蒂文森(Ian Stevenson)博士,
美國著名死亡問題專家,心理醫生伊莉莎白·居伯樂·羅斯博士;
專門研究靈魂出體現象的美國加州大學教授查爾斯·塔特博士等。
在這個領域裏,很多的學術論文,都已經在著名的學術刊物上發表,包括國際權威的醫學雜誌《柳葉刀》(The Lancet)和《瀕死體驗研究》(The Journal of Near Death Studies)等等。
1978年,在一些權威學者倡議下,“國際瀕死體驗研究協會”也正式成立,可以說在這個領域裏的發展研究是方興未艾。
現在我用美國內華達大學教授雷蒙·穆迪博士的一項研究成果,來給大家介紹,什麼是瀕死體驗。這是他們1972年到1974年之間所作的一項研究。
雷蒙·穆迪博士研究了一百五十例瀕死體驗的實例。
1975年穆迪的著作《生命之後的生命》(Life After Life),在這本書裏他是這樣總結的:當一個快死的人,正躺在病床上,醫生給他搶救的時候,當他覺得自己的肉體痛苦到極點的時候,突然聽到醫生在旁邊宣告這個人的心臟已經停止跳動,也就是說這是醫學意義上所說的死亡。
緊接著他會看到,一條黑色的隧道,耳朵還能聽到一些嗡嗡的聲音、響鈴的聲音、噪音,然後他就很快地通過這條隧道,到了隧道那一邊。他就發現自己已經離開了身體,他在半空當中看到自己的肉體還躺在床上。
這個時候,有的人會看到已經過世的一些家親眷屬、親人,有的人看到一些美麗的像天堂一樣的景象,有的人還能看到宗教裏的、神話當中所說的一些神靈。按他們的描述,這些神靈是一種閃光的生命,用一種很熱情、很友好的態度來迎接他們。
回到陽間來,會感到很痛苦,還發現自己的身體被綁在病床上,醫生還在搶救,全身都插滿了管子,非常痛苦。
他覺得自己靈魂離開身體以後挺輕鬆自在,可是他不回來也不行,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又回到了身體上。當他蘇醒以後,醫生也都松了一口氣,總算把這個病人給搶救回來了。這個病人蘇醒以後,就會給醫生報告他自己剛才靈魂出體以後,所見到的種種情形。這種體驗就是普通的、普遍的瀕死體驗。
(五)回陽人:西藏人的瀕死經驗
「回陽人」是一個很有趣的現象。雖然在西方鮮為人知,但西藏人卻耳熟能詳。藏文delok的意思是「從死亡回來」。
傳統上,「回陽人」指那些因病而似乎「去世」的人,他們發現自己在中陰境界裏漫遊。
有些人去過地獄,見到死者的審判和地獄的苦,有時候他們也去天堂和佛土。有些人還有聖尊陪伴、保護,並說明沿途發生的事。
有時候,「回陽人」會離開肉體一個星期,碰到已經去世的親人,或不認識的人,他會被要求捎回訊息給在世的親戚,請親戚為他們修某些法。然後,回陽人就會回到肉體,轉達他們的訊息。或帶著神給活人的訊息,催促他們要修行,要過有意義的生活。
「回陽人」經常難以讓人們相信他們的故事,他們會把餘生用來對別人復述他們的經驗,以便把人們帶往智慧之路。若干比較聞名的「回陽人」都留有傳記,被遊唱詩人在西藏各地吟誦。
本人在書中也列舉了古今中外幾千年來許多的還陽事例,這些事例中的還陽者同樣也沒有看到過【西藏生死書】中描述的【中陰境象】。
那麼或許在西藏,藏民因為從小受到密宗佛教的薰陶,是否他們的臨終境象包括還陽後的回憶,會有書中所提到的【中陰境象】?
在西藏,這是被大家接受的事實。西藏人同時發展出一套嚴密的方法,可以鑒定「回陽人」是否作假。
頂果欽哲仁波切的女兒告訴法蘭西斯·波瑪瑞(FrancoisePommaret,一位撰寫過有關「回陽人」故事的作家)說,在西藏當「回陽人」在進行他的經驗時,身體上的孔穴要用牛油塞住,並用燕麥糊塗滿他的臉。如果牛油沒有流下來,面具也沒有龜裂,「回陽人」就被認為是真的。
在今日的西藏喜馬拉雅山區域,「回陽人」的傳統仍然持續著。
這些「回陽人」是十分普通的人,常常是婦女,她們非常虔誠,而且信仰堅定。她們在佛教的特殊日子裏“去世”幾個小時,主要的功能是擔任生者和亡者之間的信差。
所以,我尋找了西藏當地,無論信佛與否,那些普通百姓,以及在佛教中地位很高的活佛仁波切的還陽事例。
後來,我在香港發現了一本很寶貴的書,列舉了西藏三十個還陽人實例。
我非常高興,在書中例舉了其中的第一個案例,是一位西藏女子林薩·確吉,她的故事比較可以說明問題。但這位藏女還陽後,她回憶在中陰境界中所看到的境象,主要是她崇拜的本尊,以及大小閻王,但卻找不到【西藏生死書】所提到的【中陰境象】。
我又找到了一位西藏喇嘛的實例,他年紀輕輕就不幸死了。
他死後轉世到另外一個地方,這位喇嘛很有智慧,沒有忘記前生,他可以清楚記得自己前世是在哪個寺廟出家,叫什麼名字包括家中情況,都詳細知道。
這個故事最有力的證明,是這位喇嘛投生後可以清楚記憶前生。那這樣經歷過中陰的回陽人,而且是喇嘛,而且有著如此清楚的記憶,下輩子還記得前生,那麼中陰過程也一定記得很清楚,那他有沒有看到【西藏生死書】的【中陰境象】呢?回答是,沒有。他也沒有經歷過【西藏生死書】中的【中陰境象】。
「回陽人」被問及見過《西藏生死書》的【中陰境象】嗎?
回答都是 沒有!
「回陽人」中沒有一個人回來向大家彙報過,沒有一件感應的事件來說明中陰罪惡之身投入融化以後,變成怎樣了?那麼本書搜尋摘錄了許許多多古今中外瀕臨死亡的案例,包括西藏的百姓和僧人死亡以後轉世的故事,都沒有人經歷過中陰的境象。所以人們不僅要猜想,這是人們一種善良的願望而已,即不修不練而成佛。
本人特意把索甲仁波切著撰的《西藏生死書》中,他所崇拜的法王、仁波切、恩師、上師、師兄弟等的生和死的過程放在書裏,內容全部來自原文,沒有加自己的修改,但從他們的生死中有沒有看到【西藏生死書】中的【中陰境象】呢?
回答:沒有!
如果連那些活佛喇嘛都沒有經歷這樣的境象,包括西藏藏民都沒有看到過,更何況漢人、歐美人、乃至不信佛的各位人士,他們死後會看到這樣的【中陰境象】嗎???
 (六)日月光上師之弟,死後未見【西藏生死書】所敘境象
本書又特地詳細摘錄了一位西藏有成就的日月光上師,他為了幫助亡弟 多傑將參 投胎到好的人家,運用 阿底峽尊者的《夢境中陰聽聞解脫法》,不辭辛勞,追蹤亡弟的靈魂。
日月光上師與亡弟相晤,多次勸解說法、超度、導引……在這個漫長的中陰過程中,始終沒有看到日月光上師和他的亡弟經歷過【西藏生死書】所敘的【中陰境象】。
【筆者按】
至今我們沒有看到、也沒有聽說過或讀到用文字記載哪位出家僧人或不修藏密的中外人士,瀕死之人,回憶死後看到過【西藏生死書】中的【中陰境象】。
所以索甲仁波切在《西藏生死書》中避重就輕,沒有強調49日的各種境象,而是講述他從小到大的各位師父教導,這怎麼算中陰身解說。
在本書裏,我舉出無數事實,來證明人死後沒有看到過生死書中49天【中陰境象】。
從釋迦牟尼佛住世的正法時期,世界第一文明古國的《埃及生死書》裏,各種歷史記載的還陽之人都沒有這樣的【中陰境象】,即使藏民中的還陽之人也沒有看到這樣的境象。
現在歐美許多知名的科學家、醫學博士研究瀕死現象,有上萬例詳細記載,也沒有人看到有這樣的【中陰境象】。
本人又收集到一位西藏喇嘛死後投胎,到另外一個地方做了孩子,沒有忘記前生的各種事情,知道自己前生是哪個寺廟做哪個喇嘛,講述投胎過程,卻沒有講到一絲一毫【西藏生死書】所描述的【中陰境象】。
我又舉了一位日月光上師,他弟弟死了,為了超度他弟弟,滿足母親願望,他長久地追蹤他弟弟的亡靈,而且用阿底峽尊者曾傳下來一個能令人回憶起前生的夢修儀軌,超度他弟弟。追蹤了不知多少天,也從來沒有看到他弟弟哪一天見到什麼佛像,寂忿百尊等都沒有看到,我把全文都抄寫出來供大家參考。
最後,我引用《地藏菩薩本願經》裏的一段經文:“閻浮提行善之人,臨命終時,亦有百千惡道鬼神,或變作父母乃至諸眷屬,引接亡人,令落惡道,何況本造惡者”。
從中可以看到,同樣沒有【西藏生死書】所說的【中陰境象】!
五、歷代藏密祖師未提《生死書》之【中陰境象】
歷史上,許多大��的【中陰說法】中均未提到《西藏生死書》的49天【中陰境象】。
我翻閱了很多西藏歷史和藏密歷史。
從阿底峽尊者開始,包括從八思巴對生死的看法中,我們也可以知道他沒有看過這本書。
藏密歷史一千多年,連最博學最有名的幾位大師都沒有看到過這本《西藏生死書》。
 (一)阿底峽大師
像西元982-1054年的阿底峽大師,他被邀請到西藏後,在桑耶寺看到許多珍貴法本,桑耶寺的藏書數量是相當豐富的,全世界研究梵文的人都關注著這裏的藏書。
阿底峽大師當年在這裏都能看到他在印度見不到的失傳譯本,那麼蓮華生大士的書籍是不可能沒有的,尤其在藏密中成為密中之密,寶中之寶的如此偉大的法本更是不可能沒有的,但他卻沒有提起過這本【西藏度亡經】。
 (二)八思巴帝師
作為元朝皇帝忽必烈的老師,又是全國佛教僧人的領袖和西藏宗教與地方政權統一的首領,其地位極高的八思巴帝師在解答中陰問題時,也沒有提到《西藏生死書》描述的【中陰境象】。
 (三)那洛六法
「那洛六法」歷經千年曆史,在噶舉派及格魯派中備受推崇,在某種程度上所有西藏的佛教皆有傳習此法。
而六法之五的中陰(中有)成就法,同樣沒有提到《西藏生死書》中的49天【中陰境象】。
 (四)密勒日巴
噶舉派第二代祖師,密勒日巴的《道歌集》影響深遠,其中對中陰救度密法的開示,也未提及這樣的【中陰境象】。
這麼難能可貴的法本,歷史上這麼多法師,歷代祖師、歷代高僧大德,應該會把蓮師的這本寶書作為經典一樣來反復研究探討,每天像做功課一樣來讀誦。
阿底峽尊者,當他在桑耶寺看到一本他在印度見不到的失傳譯本,又慚愧又興奮,立即整理衣服,把那本經書供在那裏,恭敬下拜頂禮。如果桑耶寺有蓮華生大士所寫的這樣一本法寶,他不更應該恭敬頂禮,並珍惜弘揚嗎?
本人例舉了阿底峽尊者,八思巴帝師,「那洛六法」的各位上師,以及密勒日巴等,我們看了這麼多高僧大德,都沒有提到過這本書,也沒有講到書中的內容,更沒有提到書中所描述的49天【中陰境象】,令人深思。
六、《生死書》之【中陰境象】經不起推敲
 (一)全盤否定【中陰境象】
五年前,我又重新學習《中有教授聽聞解脫密法》。
一遍又一遍地學習,更加深了我的疑惑。
我又參閱了大量資料,我開始有了重新認識。
下麵我的疑惑詳述如下:
根據《西藏生死書》,人死後就入中陰境界,每天有不同的佛像。比如第一日,人死後三四天,見到…………;第十四日,見到許多…………。(詳細參閱母音老人的《中有成就秘笈》)
•每天見到的【中陰境象】如果是固定的、不變的、恒久的,那麼一定有個主宰。
如果沒有主宰,誰是彩排者?
誰是導演者?
• 另外假如非主宰者,那麼每天出現的【中陰境象】,是如何顯現的?
如何前後排列的?沒有主宰的話,為何每天所顯現的佛菩薩護法寂忿百尊,為什麼這樣有條不紊、次序井然?
• 每天顯現的【中陰境象】,不��死的亡人是男還是女、是藏是漢、中外、僧俗,所見的【中陰境象】一律是相同的。
如果是一律相同的話,那除非是用現代科技:錄影、電影、視頻攝製一個固定的錄影片,按照死去的人的日子來放,而且要按時按時辰來放。那這樣,也是應該有人來管理,那是誰呢?
•這個主宰的是佛?
是閻羅?
冥官?
還是管理生死的專職人員?
如果要有這樣的專職人員,那必須要有一大群專職人員分佈於全球的各地。
•法本裏說這些顯示的佛菩薩,甚至拿各種東西的護法,說這是自心的顯現。
既然如此,每個人的生平迥異,包括每人的生活環境、國家、民族、宗教、文化、性別、性格等等。
為何死後所見境象全部相同?
  (二)誰人攝製影像?按亡人日期、每天換片?
作為佛菩薩的感應顯現,乃隨時隨處而示現者。無論修持中念佛持咒或臨命終時得見佛菩薩接引之相,悉由隨緣顯現,無有雷同。
怎麼【中陰境象】自首日直至49日,境象顯現如此雷同?一天一景,一幕一幕,直似早已彩排定當的戲劇,又如已經攝製完成的影片,只是每天播放而已?
每位亡者,每天所見固定之佛相本尊,在中陰期間,每天更換,逐日輪替,豈非有專職司理之冥差或專司其事之護法?
如果說無論誰人,死後必臨同樣境象。則每位亡者,不論生前善惡一律讓他(她)身臨同樣的境界嗎?
那麼為人一世,終生行善與十惡不赦兩者沒有區別,因果報應豈無差別嗎?
 (三)中陰殿堂佈置、每天更換影院
又說,可否設想:中陰每日境象一定是固定的模式,或分配於各間宮廷之中,亡者由首日起由冥間官員安排場所,逐日更換。
如果這個論點成立,那麼中陰期間,應該固定佈置幾十套殿堂,分日子而佈局,亡者一一分日導入,這論點成立嗎?
如果這個論點成立,我想中陰冥間,應該有巨大廟宇,分列許多殿堂,讓大批亡者,按死後日子分導至指定殿堂。
如果這個論點成立的話,自毗盧遮那如來與五方如來示現五種光色,以及忿寂百尊都要每日每時固定擺放姿勢站著,這樣現實嗎?這是他們報身還是化身?
這似同一座巨大廟宇,存在於天地之間,讓每一位亡者都可有幸巡視尊者?
 (四)人在中陰幽冥界,憑什麼區分時間、晝夜?
中陰期間,亡者如何區別日期?中陰冥間應無白天夜晚,因為太陽明照這是白天,太陽下山,方為晚間。冥間不見太陽,中陰何來日夜?既不分日夜,亡者怎麼區別今天是死後第幾天?第幾天應見哪位本尊?
唯一途徑,亡者之屍身,躺在床榻,由法師喇嘛,每天堅守身邊,告訴他(亡者)今天為第幾天,亡者之靈方知日期,然後按照日期應對所主之聖像本尊?
中陰
     難分日夜時間
     難區定格境象
     難分死後時空
     難分每日各位本尊
     難分自心或是惡報感召
 (五)無論善人凶徒,死後境象相同,還有善惡報應嗎?
誠然,法本中一再強調:【中陰境象】皆是自心本性示現。但要問:無論善惡之人,其死後境象均為一樣嗎?
本來自性應為具足如來德相具足所有莊嚴,但是根據《善惡業報經》論行善作惡之人,臨命終時,善境惡境顯示天地差別,豈令善惡同於一境?
生平作惡之人、人未氣絕,牛頭馬臉已到床前;為善之人,天樂鳴空仙班來迎。
豈有古今數千年,不論賢智愚,一律得見佛之報身,忿寂百尊,全體顯現?
七、《生死書》的可取之處
雖對此書有了諸多質疑,但我也發現了推倒的大山裏面蘊藏的豐富寶藏,我願與世人分享中陰特殊妙法,這也是我寫此書的重要目的。
本人幾十年多次想攻克《西藏生死書》闡述的49天【中陰境象】的難關,目的是為了我自己和所有人都能更好更容易的往生淨土。
經過幾十年的奮鬥,這一難關始終沒有攻克,反而因此發現了重大疑問。我不惜年高力衰,不論冬寒夏暑、白天黑夜,廣搜資料、多讀經典,一次次來推翻我自己下的論點,最後卻牢固穩定了我的論點。
我推翻《西藏生死書》的【中陰境象】論點,並不是為了以勝利者的姿態去高興和驕傲,而是很惋惜這些熱心於生死探索、熱心於弘法利生的慈悲長者居士們,我向他們的努力和辛苦致敬,他們的努力也不是白費的。
今天我在他們努力的基礎上,詳細評論、剖析、批評直到批判《西藏生死書》。這座大山雖然被我推倒,但我又發掘了山下面的豐富寶藏,我不辭辛苦,把這些寶藏利用起來。
山不見,寶藏還在,我們要充分利用這豐富無窮的瑰寶,為未來的男女老幼,無論古今中外、五洲四海,無論佛教徒還是天主教、基督教、東正教、伊斯蘭教徒等等,希望所有人都能夠分享這座大山推倒後、裏面蘊藏的豐富寶藏。
人類可以在生死之間充分運用中陰的特殊功能,來擺脫各自的生死束縛,跳出生死苦海,脫離生死輪回,早登彼岸。
我在本書中,把詳細的修持儀軌全部公開,讓所有人都能共用這個寶藏,千秋萬代以後,大家都能分享中陰方法的寶貴修持。
感謝近百年來,為生死問題努力的所有前輩!
我的努力推翻了這座大山,更發現了這一豐富寶藏,讓五洲四海各民族各宗教,男女老幼都能分享中陰超度的特殊妙法方法,這是我的願望。
八、《生死書》並非蓮師所造
 (一)從歷史事實來全盤否定
我書中本章對《西藏生死書》展開了正面的評判。
首先,本章否定了《西藏生死書》是蓮師所造;
其次,否定了蓮師化身為羯磨洲大師在某地發掘伏藏取出《西藏生死書》這一說法;
再次,本章深入研究伏藏,當初蓮師與藏王赤松德贊曾經嚴格制定了取伏藏的規律,他不可能自己去違反這一規律取出伏藏。
那麼是否存在因特殊急需而去自己化身掘藏?但問題是此伏藏取出,直到一千多年後才興旺於世,所以根本不存在急需之用。這就是很有力的證明,說明蓮師並沒有化身發掘此書而通行於世。
那麼這就推翻了蓮師化身為羯磨洲大師的說法。
由此可以推斷出,這本書存在的時間至多一兩百年,或許是某位喇嘛出於慈悲所寫,又借蓮師大名去弘揚。
 (二)托名高僧抬高聲譽
蓮華生大士神通廣大,智慧超群,絕不會把中陰49天的佛菩薩的顯現呈現一種固定不變的場景。所以我經過多次證明,認為這部書是後人寫的,或許是近百年前,哪位高僧大德喇嘛仁波切撰寫。他寫這本書也是出於慈悲心,要喚起人們對生死的重視。他從書中可以明確的闡發人在中陰境界的特異的能力。這是本書的功德所在之處。古今中外,把著作或作品杜纂為某某名家某某祖師,屢見不鮮。
1) 由於蓮華生大士的偉大,後世借托蓮師的威名把這本書說成是蓮華生大士所寫,以提高法本的地位。
2) 自古至今,千百年來,無一例證明《西藏生死書》所例舉的【中陰境象】的存在。
3) 《西藏生死書》的【中陰境象】被否認,絕不絲毫動搖蓮華生大士給西藏人民和全世界的良好印象。只能證明【中陰境象】被人故意增刪、誤導後人,也更能證明蓮華生大士的慈心悲願。
4) 篡改者故弄玄虛,巧思筆墨,閉門造車,刻劃出49天-53天中陰期間佛菩薩寂忿百尊,按日列陣的圖形,描繪出幅幅莊嚴、日日巍峨的曼陀羅景像。
5) 西藏密宗各派從此增廣了許多法事內容。
中陰度亡法在康藏地方,為通行之度亡法,據雲:
紅教本有七種,
白教本有五種,
黃教本有六種,
今所據譯之抄本,確為紅教寧瑪派最古之本。
由於世界的科學發達,人們對於聖經裏講的以地球為中心,以上帝為中心的說法開始懷疑;還有各個宗教裏也幾乎沒有講過生死的問題,人們開始思考探索生死事情。在這樣的情況下,在英國產生了這樣一本書,然後才傳到中國來。
實際上,如醫藥方面,一張藥方被認為是華佗寫的,收藏品被認為是乾隆、慈禧太后使用過的等等,都是借名人名聲來提高身價,古今中外都有,那麼一個藏密的修持者必然是把最高的祖師請出。
(三)深研伏藏法可知,《生死書》為蓮師親造並化身親掘實乃訛傳
按照《西藏生死書》的說法,蓮華生大士說了這部密法以後,他親自化身為摩羯州大師親自去發掘。大家可以細想一下,既然這本《西藏生死書》是蓮華生大士講的,而且是他藏的,那一定也有具體的發現時間以及掘藏師的詳細資訊,為什麼不按照他所規定的地點時間,由掘藏師來取呢?而要自己化為持明羯磨洲大師來取?
在整個藏密弘法的歷史中,蓮華生大士自己化身掘藏僅此一例,
這些伏藏資訊早已設定好,如果沒有特殊情況,就不可能更改。
發掘以後,又擱置千百年,並未弘揚。直到1927年才看到有英文版面世,然後再到漢文版的一系列出版,也就是此書到20世紀才問世於世,那距離蓮師化身掘藏已遠隔千年。既然此書在當時不急於弘傳,為何蓮華生大士要急於化身這位持明羯磨洲大師取出呢?何不繼續藏在地下,何必要親自勞駕?這不是多此一舉?
蓮華生大士的嚴正警告
“當這位掘藏師去世之後,有假的伏藏師,
自稱是我蓮華生的化身。
在這些假冒的誓句三昧耶化身之處,人們自然彙集;
他專門欺騙婦女,講一些虛假的佛法,這些人都是佛教的盜匪。這時,已被攪亂的教法,就如此發展著,
假的佛法像一群山羊那樣多。
此時,連我蓮華生都覺得十分悲觀!”
“我的伏藏教法十分的嚴峻,你們必須要瞭解這種情形,就宛如惟有孔雀才能消化毒草一般。所以不克制自己的貪欲,就無法好好地使用伏藏教法。”
“不同的伏藏有不同的授記。就如同酒和水錶面上看起來沒有差異,但是其實它們的本質,卻有極大的不同。
九、我作為密宗金剛上師,決心弘揚《中陰淨土秘法》
(一)決心攻克【西藏生死書】
1.自從我接觸到【西藏生死書】以後,我被它的內容所吸引。尤其聽了孫景風老師兄的講解和寶喇嘛說過的這句話:“不修持的人只要看這本書,臨終也能得到解脫。”
這句話確實吸引人,倒不是我有貪心,是為了更多佛子能從這本寶書裏面得到最高的妙法,能夠在這輩子取得成就、往生淨土。
對於【西藏生死書】,我曾多次下決心,一定要深入研究,但是始終沒有得到成功。
2.21世紀開始,我就帶著攻克堡壘、攀登高峰那樣的決心、一次次對這本書發起進攻。
雖然對全書有所瞭解,但還是沒有通透裏面關於中陰期間的奧秘。
我一直認為:
第一,這本書並不是像書上所寫,要到人死後,請喇嘛在亡者面前念49天,我不以為然。我認為修持的人生前就應該學習,就要熟悉中陰境界的過程;
第二,我希望自己學透以後,可以對同修和弟子詳細講解,一方面也是再次熟悉的過程,一方面也讓大家在生前一次次加深印象,以免死後在中陰期間誤入歧途;
第三,為了記住裏面的【中陰境象】,我將這些境象的規律濃縮成三條中陰解說法。本來我一直以為這是寶貴又寶貴的東西,像母音老人把這本書作為中陰解脫的秘笈,那我把這三條看作秘笈中的深密。
(二)全盤否定,全部推翻【西藏生死書】
從2014年開始,我對【西藏生死書】的【中陰境象】,經過數千次的還陽人實例分析:
我把生死書的【中陰境象】全部破譯,全盤否定、全部推翻。
 (三)不能否定亡靈在中陰境界所具有的特殊功能
雖然推翻了【西藏生死書】的【中陰境象】理論,但這裏面還有不可否定不容忽視的關鍵點,那就是:亡靈在中陰境界所具有的特殊功能。
既然發現中陰有這樣的特殊功能,這是一個很寶貴的解脫機會,絕不可能把它一起否定掉,要善於運用而不能浪費。
中陰有五種特殊功能:
①頓除病苦
②識神離體
③飛行自在,穿越無阻
④刀槍不入,不受侵害
⑤睿智九倍
要善於利用「中陰身」的特殊功能,一心念佛,求生淨土,與阿彌陀佛的光明融合,頃刻就能往生淨土。
那麼本書的目的就是推翻然後運用,我們運用的並不是照【西藏生死書】中所描述的中陰規律和境象,而且對於【西藏生死書】認為死後的前面三天半是亡靈的迷惑時間,我卻認為這是最寶貴最神聖的時間。
如果善於運用這三天半的時間,即使此人生平沒有好好的修持,臨終助念也沒有能夠得到往生,但就在斷氣以後進入中陰的前三天半的時間內,用本書寫的淨土中陰得度法就可以真正得到解脫,得到往生淨土。
【筆者按】
【西藏生死書】所以能夠吸引世界各國人士的熱烈關注、崇拜和一股熱情的嚮往學習,原因就在人們以為這本書揭露生死的奧秘,指出了中陰的解脫方法。但這兩點,在深入剖析後,我們瞭解到並不可靠。
【西藏生死書】確實是在誤導眾生,如果說它誤導了世間的眾生還可以諒解,但更重要的是它誤導了那些四大分離,離開世界,進入中陰的亡者!他們飽受疾病的痛苦,與人生永遠訣別,與自己的至愛親朋永遠分離,而且對前途感到茫然和恐懼。這樣痛苦的亡者在生死關鍵的中陰期間,被這樣誤導,他將帶著如何惋惜的痛苦和淒涼的遺憾走進中陰的絕境,緊接著進入幽冥界鬼道,等待著新的輪回,這誤導人的生死大事比任何事情都要嚴重!
本書剖析【西藏生死書】,不是單單否定此書,而是從中充分意識到中陰的重要性,一個善於運用中陰功能的人,就是得到了生死的自在。
《生死書-剖析》提要
1.《西藏生死書》所詳細陳述的49-53天的佛菩薩寂忿百尊曼荼羅,經過考證,確證其描述【中陰境象】不能成立。
2.本書運用真實案例,時間跨度四五千年,地點跨度歐亞非、遍及全世界,案例達數千例上萬例,幾乎涵蓋中外古今各類人士文化高低,地位貴賤貧富……甚至採用西藏本土的人民包括普通藏民、活佛圓寂,上師超度和僧侶轉世……都可以證明《西藏生死書》立論之錯誤,引據謬差,所以很難達成其目標。
因此本人大膽推斷:
1)此書並非蓮華生大士所著撰。
2)此書也並非蓮華生大士化身為持明羯磨洲大師來掘藏,很可能是後世的哪位高僧喇嘛,熟讀經典,精通藏密,撰寫了這本中陰度亡經。
3.生死路上的救命筏
即使你一輩子沒有好好念佛,好好持咒,淨土、密宗都沒修好;而且犯了很多錯,結了很多冤,造了很多罪。那麼在生死關頭,在你剛舍去親友進入中陰階段,只有用你平時熟練的念佛一心三昧,呼喊佛的名號,心中觀想西方淨土阿彌陀佛來接引,求佛趕快接引,立刻來接引,趕快脫離這個生死關頭。
如果你平時照我書中的方法修,每天花不多時間修一心三昧觀想方法。臨終即使助念也不成功,就利用剛入中陰三天半之內,你應該拼命的念佛(其實命已經沒有了,你再不拼就來不及了)。
生死路上,就這一條是救命舟筏。拼命念佛求佛接引,再加上你此時所具備的中陰特殊功能,這樣你在初入中陰的三天半之內,你一定能夠親眼看到阿彌陀佛,全身顯現在你面前,發著金色紅色的光芒,照透你的全身,這是多麼溫暖的佛光!這是多麼溫馨的佛光!
此時,你所有的病苦頓時消失,所有生離死別的悲痛、放棄所有財寶積蓄愛好的痛苦也頓時消失,還有對前途一片茫然的恐懼心情也消失了。
那這個時候,你迅速奔向佛光、迎接佛光,佛用蓮花來接引你,你把全身心融入阿彌陀佛的佛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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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kmaid · 5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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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選外傭5大要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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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選外傭5大要訣
香港有很多家庭都須要聘請 外籍家庭傭工 (菲傭/印傭)處理家務/照顧小孩長者
自1980年年代起就有不少家庭聘用外籍家庭傭工,尤其是雙薪家庭 .
正因為家傭在香港甚為普及,女性才有機會投身勞動市場,根據政府統計處2013年數字,本港女性就業率為72.9%,為亞洲所有國家及地區中最高,亦是亞洲唯一女性就業率高於男性的地區。
收咗工返到屋企你仲有時間照顧小朋友, 洗衣,做飯,打掃 ……..? ,
聘用外傭已成為香港很多雙薪家庭的上佳選擇。如果你有意聘請 這些外傭,自然渴望能聘請到一位合適的外傭,不但能減輕家務,也能令家庭成員相處更融合。所以,懂得如何挑選外傭是十分重要;以下是本公司所提供一些挑選外傭心得以作參考。菲律賓傭工:醒目快手
菲傭vs印傭
每一個外傭的能力、態度及本質都不同,所以不能以一概全。但探討個別國家特有的特性包括當地語言、國民的教育程度、宗教, 信仰、飲食文化、民族性、生活禁忌等,都能對各國提供的傭工了解多一點,從而選擇適合自己家庭需要的傭工。
菲律賓傭工:醒目快手
菲律賓人大部分為馬來人,以英語和達加洛語為官方語言,八成以上人口為天主教徒。所以很多菲傭要求星期日放假,方便她們前往教堂聚會。菲傭的教育水平較高,英語較好,所以較容易和香港的家庭溝通,要是家中有小孩子,對小孩子提高英語水平也有一定幫助。最近本港一項調查就顯示,家中有菲情的孩子,英語水平較高。
當然,菲傭所說的英語口音和我們不盡相同,建議家長不應該依賴菲佛教導孩子英語(教育的工作,家長絕不應放鬆啊! 畢竟我們聘請外傭的目的,是要一個照顧家庭的家務助理,而非英語老師、僱主們切勿本末倒置。)然而,由於孩子在日常生活中,必須以英語和菲傭溝通,製造了一個說英話的環境,讓他們自然地多說多聽英語自然學習得比較好。至於做家務方面,根據不少僱主的意見菲傭做家務都比較快手,也很醒目。
另一方面,要是家中有不懂英語的老人家或家庭成員,便需注意菲傭對於學習廣東話的意欲及效果也不及其他不懂英語的外傭
因為她們沒有學廣東話的迫切需要。可是,若在處理家事過程中,一旦家庭成員和菲傭互不理解,往往引致互不信任、不滿及仇視甚至惜恨,後果可能很嚴重。
然而,由於菲傭到港工作已經過很長時間,他們都十分了解香港勞工法例及入境條例中的灰色地帶,並利用這些灰色地带僱主、處處講求合約條款而不願意與僱主合作等情況。更嚴重者,有菲傭更會利用法例,對僱主進行無理控告,要求賠償或滿足其他的 要求,令僱主非常麻煩! (當然,不排除大部分外傭庸對僱主作出的法律檢控是合理的,這種可惡行為也不一定只發生在菲傭身上,但本港一些新聞媒體,的確曾揭露過本港有些菲傭,專替在港工作的鄉里向催主無理檢控,從中「找著數」,所以僱主也要小心處理。
印尼傭工:服從性強
印尼是個多種族的國家,國內以印尼語為官方語言,有個別高質素或曾經到外地工作的印傭,會略懂英語。事實上,自從1995年7月起,印尼政府要求到港工作的印傭最少具備中學畢業的學歷,所以來港印傭的英語水平亦有所提高。但建議有意聘請印傭的僱主 要求仲介公司安排一個簡單的電話面試,嘗試和你已認為合適的作簡單電話對話,以了解她的語言程度
筆者曾到過數間專門代聘印佛的外傭公司,看完一疊疊的外傭資料後,選了一些在英語或廣東話一欄填上「Good」的印傭,但看過她們的錄影帶後、或許是筆者欠缺語言天分,真的完全不明白他们說什麼,最清楚的只有先生、太太、你好嗎、某些食物名稱等簡單的詞彙。
聘請外傭前的準備
望她們真的有良好的英語,看錄影帶或電話面試是有必要的. 當然,我們不能要求她們熟識外語,但也應當具備最基本的溝通,僱主並要預算給予最少1個月時間,讓到港的印傭學習廣東話。期間可以加入手語、圖文等溝通。而印傭學習廣東話的效果,一般 都比菲傭高。另一方面,印傳個性比較較純模,對僱主的服從性也較強,所以越来越多香港家庭聘請印尼女体。根據一些聘請印傭的僱主的意見,她們「手腳」比較慢,但願意學習,只要給她明確指示及教導,她們都能達成工作目標。但須注意的是,有時印傭比較較被動,當不明白僱主的說話時,卻會裝作明白,所以安排一些特別的任務給她時,最好要她先複述一次她要做的任務,以確保她完全明白。
另外,印尼人大多為回教徒,除了不吃豬肉外,有些更有朝拜和守齋的習慣,電主可能要加以適應及還就。此外,如果方便的話,亦建議催主安排回教徒印傭在回教的大節日放假
菲傭 / 印傭 ? 哪個更合適?
菲律賓多年來輸出家傭往外國,現已遍佈全世界,菲傭於香港工作也歷史悠久。所以菲傭群體也變成有規模;他們彼此間的訊息傳遞也很易,令到他們更懂得爭取自己的權益。因菲律賓家傭多懂英語,很多家長希望透過他們能幫助孩子們操練英語,所以仍然是有孩子的家庭的主要選擇。
菲律賓海外傭工目前大約有1000萬人分佈在全世界,包括中東地區、美國、加拿大、大洋洲、歐洲,以及亞洲的日本、韓國、台灣、香港和新加坡等地。
90年代後期,印尼家傭亦漸受香港僱主歡迎。因為她們民風純樸、比較勤力和服從性更高;部份印傭懂廣東話,更容易與香港人溝通
須知道大部分菲傭只諳英語,而印傭則曾受廣東話訓練。所以,若你完全不懂半句英語,或僱來的傭人是負責照顧老人家, 則奉勸你勿請菲傭。
菲傭一般的教育水平均達到中學或以上,以英語和達加洛語為官方語言,因此英語水平較高。菲律賓曾長時間為西班牙及美國統治,故國民生活模式及水平相比較為現代化,多懂注意個人衛生、容易適應及學習香港的生活,也可幫助孩子們操練英語。。
印尼「重男輕女」,因此印尼女傭服從性較高、純樸、勤力、假期安排較彈性,加上印尼政府很著重當地外傭的培訓,令印傭的質素大大提高。因為新加坡和香港生活環境習慣差不多,在處理家務上會較為有條理及衛生。故曾到過新加坡工作的印傭,更深受港人歡迎
印傭純D ? 菲傭奸D?
有啲客人一入到我地舖頭, 第一句就問: 「菲傭好啲定印傭好啲?」「同埋我聽人講,印尼純D ,菲律賓就奸D,係咪真架?」
遇到呢啲客人,一定會好有耐性咁了解佢地既需要, 再比一啲專業既意見:「印尼姐姐普遍可以用簡單廣東話溝通, 因為多數印尼工人唔識講英文,當地學校主要會教佢地簡單廣東話,適合照顧唔多識英文既長者。而菲律賓姐姐一般可以用英語溝通, 而且相對有較高教育水平,適合照顧小朋友同佢地用英文溝通, 咁樣小朋友英文都進步得快啲啦。」
至於印尼姐姐係咪純啲?菲律賓姐姐係咪奸啲?
僱主們所謂既奸, 無非都係覺得佢地會偷懶、講大話、借錢甚至偷野等等……..但其實冇證據亦冇數據顯示菲律賓姐姐多啲呢啲行為。你甚至會發現好多極端個案例如涉及虐待少主、在食物中加料,放假有副業等等,當中都涉及不同國籍嘅女傭。所以菲律賓姐姐奸啲呢點係邏輯上係唔成立嘅。反而有咩技巧可以令你揀到乖乖嘅女傭先至係討論嘅重點
其實咩國籍都有好人有壞人,當然僱主都有好有壞。所以僱主同工人姐姐多啲溝通, 尊重佢地多啲, 對佢地好啲, 佢地自然,會做好份工!
菲傭 / 印傭
學歷
據稱40萬名外籍家庭傭工中有一成傭工有大學學歷,好多僱主都唔介意高薪聘請有學歷嘅工人姐姐。菲律賓有幾十年被西方國家統治,教育相對普及,菲傭一般都到大學程度,加上菲律賓嘅教育體制同美國一樣,菲傭嘅英文程度都唔錯。印傭學歷相對就較低,教育程度多數係中學或以下。
菲傭:一般擁有大學程度。
印傭:學歷偏低,只有中學或以下程度。
海外經驗
菲傭-多數在加拿大、澳洲等地方工作,其次是香港
印傭-大多數曾到新加坡、台灣等地方工作,始終在東南亞地區,其起居飲食、文化及生活水平與香港較接近。如果選擇印傭,宜選曾出國為佳。
語言 1. 菲傭-主要以英語溝通,略懂廣東話 2. 印傭-語言天份較強,僱主只需給予3個月時間,已學懂當地語言。
湊BB能力
菲傭-有些可能不願意晚上起床照顧BB,容易埋怨。有些年資較高的菲傭,份外計較,知道要照顧初生嬰兒,未必會接受聘請。
印傭-大部份也願意晚上照顧寶寶,因此較年輕,體力也較佳,對僱主較少埋怨
廚藝
菲傭-西餐為主
印傭-較為濃味,調味較多,以煎炸食物為主
衛生
菲傭-國家環境較佳,教育程度高,相對衛生程度會較好。
印傭-大部份家庭以務農為生,衛生環境較差。
宗教
菲傭-多信奉基督教或天主教,可能要求星期日放假到教堂。
印傭-大多信奉回教,不吃豬肉,伊斯蘭曆法的第九個月為齋戒月,每天要入夜才可進食。僱主要先詢問她們是否進行齋戒,以免不夠體力應付日間工作。
服從性
菲傭-由於女傭已熟悉香港生活環境及認識一些同鄉或朋友,加上沒有經濟負擔,可能會有揀僱主情況,在假期安排上亦會有所要求。
印傭-海外女傭比較單純,服從性較高較聽話,因為有經濟負擔,所以會珍惜工作及工作態度較熱誠,容易教授。
菲傭與印傭照顧老人家能力
菲傭的個性比較外向,所以容易與同鄉人做溝通和對比,要是對比感覺自己的工作比較難做,就容易生怨言
印傭的吃苦耐勞的能力稍強,所以比菲傭更適合照顧老人家
2. 現成完約/海外經驗?
海外女傭
聘請到港工作的「海外女傭」,一般較為純樸及服從性較高,由於「海外女傭」首次到港工作,僱主可以按照自己的需要指示她們,定下規矩,她們對於首任僱主也會特別尊重。 一般「海外女傭」來港前,都要向當地培訓學校繳付高昂的「 學費」。他們需要錢來支付貸款學費,所以部份女傭都會不容易毀約 ,他們都比較穩定 , 服從性較高 , 不過,「海外女傭」一般缺乏家務經驗,她們就好像一張白紙,可以完全根據僱主的指示去工作,她們很多都是,因此很多「海外女傭」來自貧瘠的山區,家庭以務農為生 , 在來港後,才首次接觸家庭電器 。 因此,若您打算聘請「海外女傭」,您必需做好心理準備,花大量時間親自培訓
現成女傭
至於在港「現成女傭」己累積不少香港外傭經驗,並已適應香港人生活模式和習慣,因此她們可以更快地投入工作;也由於香港僱主要求高,若她們能完成一個合約,足可證明她們的工作質素有一定的水準。 
另外,由於「現成女傭」身在香港,您在聘用他們之前都可作「面對面」的實地考核,他們每一個細緻動作都無所遁形,因此,大大減低了您隔山買牛、買錯貨的風險,您可以省卻了親自培訓的時間外,也減少了因低劣工作質素而重選外傭的煩惱。
不過,又因為「現成女傭」已有工作經驗,她們可能會有「駁咀」及「偷懶」的情況,服從性較低,然而,這要看僱主的管治能力了,只要僱主能深諳與外傭相處之道,其實「完約現成女傭」將會是更穩妥的選擇
一定���完約工人? 錯! !!
好多人講請工人個話:「梗係請完約工人啦!斷約工人即係比人抄魷魚,比你都唔要啦!」
其實真係好多人,一入到公司就問有冇完約工人。佢地覺得一來完約工人應該係表現好先會做完份合約,二來係佢地唔使等咁耐就可以返工。
完約工人只係代表佢係完成左一份為期兩年既合約, 唔等於佢工作表現很好。有好多僱主都話,佢地都係因為嫌煩,或者搵唔啱第二個,所以先「捱」完個工人份合約! 至於斷約工人,顧名思義係佢地未能完成兩年合約,可以係僱主抄佢,亦可以係佢自己唔做。僱主終止佢合約,唔係一定代表個工人表現唔好,可以有好多原因,例如小朋友去外國讀書,老人家入住老人院,僱主發左達/冇野做可以全職照顧家庭等等等等。所以完約工人一定好過斷約工人唔係絶對嘅。僱主應該先了解完約工人點解唔同現有僱主續約,斷約工人因咩事會解約,最緊要就係見左個工人先,同佢傾下計了解下, 睇下佢適唔適合自己。
至於完約工人可以早啲返新工都唔係絕對。任可工人搵到新僱主,都要重新辦理同一手續,一般完約日加4星期左右,但唔好忘記工人完約前2-3個月就會出來揾工。所以未必完約工人可以快啲返工咖。
精明既僱主門,識揀一定揀完約工人? 「並唔係咁樣架!」
3. 年齡大小?家庭背景?
實際上,年齡大小不是很重要。不同年齡組合的女傭 , 各有優點和缺點 , 必須取決於工作性質, 家庭背景, 外傭的家庭背景和需要而訂 :
年紀較輕的外傭,如在21-28歲左右,一般缺乏經驗,一般較為純樸及服從性較高 ,她們就好像一張白紙,可以完全根據僱主的指示去工作,會較容易與5-12歲的小孩融洽相處。因為這些外傭仍是較為純真,年齡距離較小,亦較有精力與小孩玩耍溝通。如果他們已經在當地生孩子,他們會更願意努力工作來賺錢回到家鄉。但思鄉病也會成為一個問題 . 如果姐姐有小朋友,相信她至少不會討厭小朋友,而且還會有照顧小朋友經驗。當然文化有不同,但至少姐姐也是一個母親。另外是小朋友年齡,為人父母,相信你們都清楚,如果小朋友太細個,難免會心掛掛. 一些僱主則害怕年紀較輕的單身外傭「唔定性」或容易「拍拖」,對已婚外傭且有小孩的又擔心她們在異地會思鄉,掛念孩子和丈夫。其實以上的擔憂主要視乎傭工的品性而定
而年紀如在29-45歲左右的外傭,一般較適合照顧初生及長者、應付較為沉重的工作。一般來說,他們孩子已經長大 .少有思鄉病問題 . 因為年紀較大的外傭人生閱歷,鍛煉出來了忍耐及包容,都較獨立及上手快。但往往喜歡比較以往僱主的家庭情況,較難控制及不容易接受新事物.
4. 學歷?工作經驗?
其實,外傭學歷高低並非最重要的一環,只要外傭能與僱主溝通,有基本應變及學習能力已算足夠.
教育程度較高:                                           教育程度較高的女傭在學習能力及溝通能力比較強,容易與孩子相處融洽。但另一方面,她們的自尊心較強,不容易妥協及不喜歡接受命令式的工作指派。教育程度較低: 教育程度較低的女傭一般會較聽話忠心,容忍力較強。但另一方面,她們在學習新事物、表達能力方面可能會較���。
整體而言,曾到海外工作的外傭,人生經驗較為豐富,對一些家庭電器的操作在最初段時間比起從未出國的外傭較熟識。
相對地,因為傭工對外界事物的認知程度加深了,對僱主的要求亦相應提高。未出國工作的外傭,由於沒有前車可鑑,作出「比較」的情況就較少。
無海外工作經驗:                                              沒有海外工作經驗的女傭,思想較單純且忠心,更容易接受新事物。她們需要較多的時間去適應香港的生活節奏及接受僱主的工作指示。但她們就好像一張白紙,可以完全根據僱主的指示去工作。具海外工作經驗:  在香港、新加坡、台灣等地已有工作經驗的女傭,一般都較獨立及上手快。但往往喜歡比較以往僱主的家庭情況,容易學會一些偷雞的毛病,較難控制及不容易接受新事物。
5 .上班日期?
不要讓上班日期影響您的選擇!!!
你需要找到一個合適的女傭,而不是找到能夠上班的女傭.
僱傭合同期限為2年,找到合適的女傭非常重要. 許多雇主認為上班日期是一個重要因素
其實好多雇主一入到公司就問有冇完約工人。佢地覺得唔使等咁耐就可以返工。完約工人可以早啲返新工都唔係絕對。任可工人搵到新僱主,都要重新辦理同一手續,一般完約日加4星期左右,但唔好忘記工人完約前2-3個月就會出來揾工。
實際上(完約/海外)沒有區別. 如果他們仍然在最後個月找工作,它顯然面試表現不佳或其他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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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od-job-good-news · 6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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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島剛的食考學】難忘烏拉圭:在三分熟牛肉與食人空難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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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考學.序言
旅行與美食,向來有著密布不分的關係。透過美食探索世界,不管是誰都辦得到,而且讓旅行被賦予了更深的意義。
2018年5月,我從日本出發,花了半年的時間,周遊世界30個國家。3年前,我辭掉了20多年的報社工作,終於得到了夢寐以求的「自由」,在那之後腦中一直浮現周遊列國的計畫。剛好在屆滿50歲的知天命之年,紀念人生即將踏入新的階段。
在這半年間,我到訪不曾去過的地方,品嚐不曾吃過的食物,反覆地進行調查和思考的工作,並且寫成一篇篇的文章。「美味,指的不是食物本身,而是在舌尖上感受到的味覺。」英國哲學者洛克(John Locke)如此說道。而我想要把這句話改為:「美味,指的不是食物本身,而是在腦海裡��考的產物。」
旅途中,我習慣思考為什麼這道料理會在這裡出現?還有,在深入調查這間餐廳或這道料理的由來時,不知不覺地走進與歷史或是社會有關的知識汪洋,因此,對我而言,吃是一種腦力激盪,也是踏出學習的第一步。
我將這個系列命名為「食考學」。對我而言,這次書寫的行為是先蒐集材料後,加上思考的調味料後,透過煎煮炒炸的個人功夫,調理成文章讓讀者享用。以「一個國家一道料理」為原則,在品嚐每道料理的同時,也能夠對每個國家有深入的了解,作為滿漢全席的「食考學」,希望讀者能盡情地享受箇中滋味。
要前往南美洲烏拉圭的首都蒙特維多(Montevideo),最便捷的路徑是從阿根廷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Buenos Aires)出發,經由海路入境。雖說是海路,更準確地說應該是「河道」。 布宜諾斯艾利斯與蒙特維多分別位於南美洲的河口灣──拉普拉塔河(Río de la Plata)的南岸與北岸,兩地相隔的河流寬度竟長達270公里。
一大清早,搭乘高速客輪從布宜諾斯艾利斯出發,在船上昏昏沉沉地待了2個小時,就抵達蒙特維多港。途中目光所及,盡是滔滔河水,分不清是海路還是河道,感覺就像是在珠江三角洲的河口地區乘船,穿梭於香港、澳門、深圳之間。
離「通緝犯」只差2位數
由於每天都有數家海運公司的高速客輪頻繁來往,所以雙方分別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和蒙特維多設置入境審查窗口,出發前即可以辦妥出入境手續,十分方便。但是,我從蒙特維多返抵阿根廷時,卻在入境檢查中遇到麻煩。審查官把我的護照交給上司,而那位上司板著一張臉嚴肅地問道:「你的護照是否曾經遺失?」
當然沒有,我在2018年4月才剛更新護照而已,還熱呼呼的呢。
接著,他開始打電話,恐怕是向布宜諾斯艾利斯的總局聯絡吧。此時,我瞄了一眼審查官的電腦螢幕,上面寫著「Persona Prohibida」,嚇得全身都僵住 了。雖然大概猜得出意思,還是用手機查了一下西語字典,果然是「禁止人物」之意,而且螢幕上還顯示著「Interpol通緝」。我什麼時候成了國際刑警組織追捕的通緝犯?
肯定是哪裡弄錯了,但是再這樣耗下去的話,事情可能會愈棘手,說不定會扣留我在當地待一晚。30分鐘、1小時⋯⋯眼看著時間分分秒秒過去,距離客輪出發僅剩半小時了。原本心急如焚的我也開始呈現半放棄的狀態,這時看到對方向我招了招手。
「抱歉,耽誤了你的時間。因為你的護照號碼的9位數字,剛好有7位數字和一名通緝犯相同。輪船要出發了,再見!」
他笑容滿面地送我出來。原來世界上有個和我的護照號碼只差2位數的通緝犯,以後會不會遇上同樣的麻煩呢。
足球之外的好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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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特維多的美食市集──港口市場(Mercado Del Puerto)。(攝影/野島剛)
日本人對烏拉圭的印象,可能只局限在足球強國吧。人口僅有345萬的小國,竟能在FIFA世足賽取得如此優秀的成績,真是不可思議。烏拉圭在2018年的俄羅斯世足賽也踢進八強。蘇亞雷斯(Luis Alberto Suárez Díaz)和卡瓦尼(Edinson Roberto Cavani Gómez)的無敵組合簡直是令人敬畏。
漫步在蒙特維多的街道上,到處都能看到踢足球的孩子。也許在日本人看來,認為是南美國家的人努力踢球是為了脫貧,但這是偏見。烏拉圭的平均國民所得將近2萬美元,絕對說不上是貧窮國家。縱使首都蒙特維多不是高樓林立的繁華樣貌,但是整體的都市基礎設施完善,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十分適合居住。
在南美國家中,烏拉圭給我的印象是最好的。因為烏拉圭人圓融變通,並不呆板,也許是因為來自義大利的移民與西班牙移民在人數上不相上下,所以這裡的料理美味可口,人看起來很爽朗大方。
可是,在如此平靜且給人好感的國家,我的腦海中卻不時浮現一個格格不入的詞彙 ── Cannibalism,即「食人」。
16人奇蹟生還的背後:食人禁忌 vs. 求生勇氣
把烏拉圭與「食人」連結起來的,是發生於1972年的安地斯空難。一架烏拉圭空軍571號班機,載著一支天主教大學的橄欖球隊及親友等共45名乘客,從蒙特維多起飛要前往智利參加比賽,卻墜毀在海拔超過4,000公尺的安地斯山脈的深山裡。失事地點在搜救條件上極為不利,但是最終有16名乘客得以生還。在天候與地形等自然環境的嚴苛考驗下,一行人擠在破損的機艙中,度過漫長的72天。最後,其中2位乘客長途跋涉到安地斯山脈的另一側──智利,成功獲得當地居民的救助。
該事件之所以被稱為「安地斯的奇蹟」,是因為如果他們沒有做出食用遇難者屍體的決斷,那麼就不會有任何人倖存下來了。
一旦處在極端狀態,為了生存下來而吃人的行為並不罕見。歷史上也曾發生過許多類似的事件:19世紀遭遇海難的「梅杜莎號事件」和「木犀草號事件」就是其中2例。當船隻發生事故在海上漂流時,比較容易出現人吃人的問題。在這種環境下,人吃人本身並不構成犯罪,應當是屬於刑法上的緊急避難。
尤其是在戰爭中,人吃人的例子就更不勝枚舉了。有關日本軍隊在東南亞吃人肉維生的記載應該也是真的吧,近代以來在其他國家也是時有所聞。
甚至是中國,千百年來發生饑荒時的食人行為亦多有記載,還有把人肉作為美食,介紹各種烹飪方法的食譜,昇華出一套食人文化。在歷史故事裡面,出現吃敵人的肉的情節也為數不少。關於中國的食人紀錄,日本近代有桑原隲藏所著的《支那人的食人肉風俗》
青空文庫出版
,最近的有中野美代子的《食人論》
2017年,築摩文藝文庫出版
,這2本書都很容易取得,可以瞭解到更詳細完整的知識。
當然,如果追溯到沒有國家概念的古代部落社會,要找到不以殺敵食肉來慶祝勝利為風俗的原始文化,比較困難。
但是,之後人類把吃人肉視為禁忌,這也是邁向文明社會的一步。我對「安地斯的奇蹟」感興趣,是因為想知道這些天主教徒乘客是如何做出吃人肉的決定。
喪子之父選擇寬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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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地斯1972」博物館內所陳設的物品。(攝影/野島剛)
有一座名為「安地斯1972」的博物館,位於蒙特維多舊街區與新街區交界的街角。雖然入口狹窄,但走進去之後,發現這是寬敞的3層樓建築,展示品非常豐富。特別是用來融雪成水的機器,脫掉飛機椅套縫製成的睡袋、降低積雪反光的手工太陽眼鏡等,許多臨時製作的求生用品。在館內大量展示的,可以說是在安地斯山脈倖存下來的智慧結晶。
博物館的館長向我介紹道:「這裡是全球第三座空難博物館。第一座是紀念日本航空JAL空難,第二座是紀念全日空ANA空難。」說起日航空難,我立刻想起發生於1985年的JL 123號班機事故,但後者指的是哪起事件呢?也許是他記錯了吧,但是我也不瞭解情況,於是我也聽過就算了。
我看了介紹安地斯空難的影片,時間長15分鐘,裡面對於食人求生的部分,只是輕輕帶過而已。我��館長詢問:「在烏拉圭社會裡,空難中的食人行為並沒有受到批判嗎?」於是,他帶我到了角落的一塊展示板前面。
展示板上記錄著一名在此空難中不幸喪子的男醫生看法:「作為醫生,我深知在那種情況下,如果他們沒有做出這個極需勇氣的決定,是不會有任何人生存下來的。16個家庭的孩子能夠重新回到家,這要感謝神。雖然我無法代表所有的家庭,但是對於活下來的人面對死亡時展示出的勇氣,我認為是值得驕傲的。」
對於兒子遇難後被人吃掉,這位父親能夠做出這樣的反應,無疑是對輿論風向產生了很大作用。自己的親人並沒有白白地犧牲──這樣的「說明」對死者家屬來說,不啻是一種安慰,而且是有必要的。
館長還提到,在空難的2年後,英國記者里德(Piers Paul Read)出版的《Alive: The Story of the Andes Survivors》
暫譯《活著:安地斯倖存者的故事》
一書也具有深遠的意義。這本書也被翻譯成日文《生存者―アンデス山中の70日》
1974年,新潮文庫
災難中的信仰之力,難以用文字描繪
訪問烏拉圭之後,我在網路上觀看了真人真事改編的電影《我們要活著回去》(Alive)。其中有一段是描述在安地斯山脈中,倖存者針對是否吃人肉求生有所爭執,有些人堅決反對,但是在領導者的說服下終於點了頭。
在這段過程中,反對者批評吃人肉是不文明的行為,而贊成者卻認為:「人死之後,靈魂離開了肉體,剩下的軀殼只是單純的肉而已,可以作為食物。」這樣一來一往的對話,更加說明了他們是天主教徒的背景。
文明,換個說法就是理性。在西洋文明中,理性是神賦予的能力,正是因為有了理性,人類才得以構築文明。脫離文明就意味著拋棄理性,也就違背了信仰。
另一方面,靈魂和理性的二元論,也是基督教特有的思考方式:靈魂被神召喚之後,留下的肉體便沒有任何意義,不過是單純的物體而已。
總而言之,在這場食人求生的爭論裡面,顯示出基督教中的2種價值觀相互矛盾,發生衝突。最後,「為了生存而吃」的強烈要求勝過了基於「文明」的反對論者。
我在想,對吃人肉比較熟悉的不就是基督教徒嗎?因為基督教有聖餐儀式
天主教稱為「聖體盛事」;類似感恩祭
,儀式上會用到紅酒和麵包,人們將其分別視作基督的血與肉。我少年時曾去過教會,最討厭的就是每月一次的聖餐儀式了。由於是未成年,紅酒會被換為葡萄汁,但是無論如何我也無法將它和基督的血肉聯想在一起。
在基督教的教義中,接受以人的形態降臨世上的神──耶穌的血肉,是最美麗的信仰行為。因此,多少也會降低基督教徒對於吃人肉的抗拒感吧。
另外,基督教是一神教。上帝的命令、寬恕與給予是絕對正確的,不需要任何前提,也毫無爭論的餘地。這種理論基礎,應該也是促成倖存者做出食人決定的因素之一。
他們把空難視為神的試煉。既然是試煉,神肯定會希望人類能夠克服。因此,即使是吃人肉,也是遵照神的旨意。
食肉,本來就是攝取其他生命進入自己體內的行為,我們每天的生存都伴隨著這種罪惡。能夠將其正當化的理論,唯獨「這是為了讓自己活下去」的信念。安地斯的倖存者們也是為了活下去才吃掉了遇難者的肉體,其宗教思想在心理上強化了這種行為的正當性。
耐人尋味的是,當作者里德將原稿讓16名倖存者看的時候,有幾位對於書中的部分內容感到不滿,認為在受困時「堅持的神聖信仰與精神並未作充分的描述」。關於這一點,里德如此寫道:「我絲毫沒有任何淡化這些力量的意思,但恐怕他們對自己倖存下來的評價和感受,是任何作家都無法用文字表現出來的吧。」
倖存者最終克服了吃人肉的禁忌,在這過程中是一種是無法用語言和文字表達的信仰世界──這應該就是里德在上述評論中想要表達的意思。
遇見血海上最美味的肉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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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難忘的烏拉圭三分熟牛肉。(攝影/野島剛)
把思緒拉回現實。在蒙特維多,遊客可以用合理價格輕鬆地吃到全世界最美味的烤肉。在距離碼頭不到5分鐘路程的市區,有一片由市場改建而成的美食市集──港口市場(Mercado Del Puerto)。這裡距離安地斯空難博物館僅有10分鐘的路程。
愈是靠近市場,就能看到燒柴火的煙霧從建築物裡面不斷地冒出。這裡有5~6家Asado烤肉店,Asado意為直接用火燻烤的肉。阿根廷使用木炭烤肉,而烏拉圭用的是木柴,因此燒出來的煙霧更為驚人。
我走進一家名為Estación del Puerto的餐廳,一位看似十分資深的光頭服務生直接向我推薦baby beef (小牛牛肉),一副「聽我的準沒錯」的模樣。重量400克的價格是600烏拉圭比索(約新台幣573元),我選擇了最接近生肉的熟度blue(幾乎還是生牛肉的狀態,只有表面烤了幾秒而已)。在旅遊書上,很多都會介紹說南美的牛肉要三分熟(medium rare)最好吃,可是我覺得肉質愈是上等的牛肉,接近生肉的烹飪方法愈是美味。
在用鐵架做成的大型燒烤架上,香腸和各種肉類放在一起慢慢烤熟。不久之後,端上餐桌的是表面有些微焦的肉塊,我開始有點擔心是不是烤過頭了,但是用刀子把肉切開,就看到裡面的紅色紋路。
最初我用鹽和胡椒調味,吃了半盤的肉,剩下一半則是沾烏拉圭特有的醬汁食用。這種被稱為Chimichurri的醬汁,是將奧勒岡葉、紅椒、蒜頭等切碎,再倒入醋和油調製而成,風味極佳,連吃肉也可以吃得很清爽,非常對味。如果在日本也買得到,我肯定是排第一個。
小牛牛肉的美味直衝腦門,肉質的鮮嫩甘甜不在話下,這可以說是我活到現在吃過最美味的牛肉。照理說,牛肉應該搭配紅酒,但是依我個人的喜好,近生的牛肉和紅酒並不是很對味。我在市區走了一天,十分口渴,於是點了烏拉圭的暢銷啤酒NORTEÑA一飲而盡。接著,我又點了口味偏甜的發泡酒MEDIO & MEDIO,和牛肉一起享用。
在我用餐的過程中,牛肉切塊後滲出的鮮血慢慢地鋪滿盤子。我環顧四周,每個餐桌上的烏拉圭人也似乎都陶醉在帶血肉塊的美味滋味中。我想如果日本人看到這幅場景,應該會有人撇開目光,不敢直視吧。
看著血海上的肉塊,我的思緒再次回到安地斯空難的食人問題。讓我感觸最深的是,倖存者們一開始只是把冰凍的肉片放在嘴裡,融化食用,但是後來就開始嘗試煎烤或是水煮等不同的烹飪方法。在孤獨無聊的日子裡,人們對於食物的貪欲,或者說通過食物追求娛樂的本性,即使在極限狀態下並沒有消失。
當時還年輕的16名倖存者中,目前仍有15名在世。他們每年都會在被救援隊發現的12月22日這一天舉辦聚會。
在他們聚會的餐桌上,會不會出現肉類料理呢?在咀嚼牛肉的同時,這種近乎冒犯的想法始終在我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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