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克拉克州立大学毕业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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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ttybittyhuac · 1 year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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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 them with kindness" Wrong. CURSE OF QIN SHI HU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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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 them with kindness” Wrong. CURSE OF RA 𓀀 𓀁 𓀂 𓀃 𓀄 𓀅 𓀆 𓀇 𓀈 𓀉 𓀊 𓀋 𓀌 𓀍 𓀎 𓀏 𓀐 𓀑 𓀒 𓀓 𓀔 𓀕 𓀖 𓀗 𓀘 𓀙 𓀚 𓀛 𓀜 𓀝 𓀞 𓀟 𓀠 𓀡 𓀢 𓀣 𓀤 𓀥 𓀦 𓀧 𓀨 𓀩 𓀪 𓀫 𓀬 𓀭 𓀮 𓀯 𓀰 𓀱 𓀲 𓀳 𓀴 𓀵 𓀶 𓀷 𓀸 𓀹 𓀺 𓀻 𓀼 𓀽 𓀾 𓀿 𓁀 𓁁 𓁂 𓁃 𓁄 𓁅 𓁆 𓁇 𓁈 𓁉 𓁊 𓁋 𓁌 𓁍 𓁎 𓁏 𓁐 𓁑 𓀄 𓀅 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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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ngzhouzi · 1 month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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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里斯副总统的人生轨迹
  卡玛拉·哈里斯有一个中文名字叫贺锦丽,这是她当初竞选旧金山地区检察官时,为了在旧金山唐人街的华人中拉票,她的团队给她起的中文名字。她本人不懂中文,跟中国和华人也没有任何关系,而且“贺锦丽”也起得莫名其妙,跟她的名字没有相似性。所以,没有必要把她叫做“贺锦丽”,直接叫她卡玛拉·哈里斯好了。
  哈里斯的外祖父是印度公务员。印度还是英国的殖民地时,他当了一��速记员,后来一步一步往上爬。哈里斯的母亲从小就喜欢科学,想当科学家,但当时的印度歧视女性,女孩子没法学科学。她母亲上的是德里大学的女子学院,唯一一门科学的专业叫做“家政科学”,她学的就是那个专业。毕业之后没法在科学领域深造,她就自己申请去伯克利读研究生,居然被伯克利录取了。哈里斯妈妈的父母拿出了退休的积蓄,支付她的路费和第一年的学费。她于1958年到伯克利读研究生,读的是内分泌学。
  到了伯克利,哈里斯的妈妈加入了一个黑人民权组织,投身于黑人民权运动。那个组织本来只允许黑人加入,但哈里斯的妈妈是印度人,肤色比较深,所以也把她接收进去。她在黑人民权组织认识了哈里斯的爸爸唐纳德·哈里斯。唐纳德·哈里斯是牙买加的黑人,牙买加以前是英国的殖民地,按惯例,他大学毕业后要深造就要去英国读研究生。但是唐纳德·哈里斯不愿意去殖民者国家,自己申请读伯克利的经济学博士。他比哈里斯妈妈晚两年,1960年才到伯克利,也参加了黑人的民权运动,两人因此认识。
  他们于1962年结婚。哈里斯妈妈1964年先取得博士学位,同时生下了卡玛拉·哈里斯。唐纳德·哈里斯1966年获得博士学位,比哈里斯的妈妈晚了两年,哈里斯的妈妈那两年就在伯克利做研究。唐纳德·哈里斯毕业后,先去了伊利诺伊大学香槟分校(UIUC)做助理教授,然后又去威斯康星大学当副教授。哈里斯的妈妈跟着哈里斯的爸爸去UIUC、威斯康星大学做研究。在威斯康星,两个人闹翻了。哈里斯6岁时,她妈妈带着她和妹妹又回到了伯克利,第二年跟她爸爸离婚。她爸爸后来去斯坦福大学当教授,是斯坦福经济系的第一个黑人教授。
  爸妈离婚之后,哈里斯和妹妹跟着她妈妈,跟他爸基本上没啥往来。她妈妈按照培养黑人小孩来培养哈里斯姐妹,住在黑人社区,让她们信黑人中流行的浸礼宗基督教。跟她们关系比较好的都是一些黑人,包括以前一起搞黑人民权运动的兄弟姐妹。
  哈里斯12岁时,她妈妈在加拿大魁北克麦克吉尔大学附属医院找到一份研究工作,她们就搬去了魁北克。哈里斯的高中是在魁北克上的,她毕业后先在加拿大一个大学上了一年,转学霍华德大学。那是一个传统的黑人大学,是传统黑人大学中最好的,被叫做“黑人哈佛大学”。她毕业后回到旧金山,上加州大学的法学院。在这期间,她妈妈又回到伯克利,在劳伦斯伯克利国家实验���做研究。她一直研究乳腺癌,而且有开创性的贡献,2009年因结肠癌去世。哈里斯的妹妹比她小3岁,走的是另外一条路子。她读的是伯克利,之后在斯坦福大学法学院读法学博士,毕业后当了民权律师。她曾经当过美国民权同盟北加州分部的主任,现在是福特基金会的副主席。
  哈里斯上的法学院当时叫做加州大学哈斯丁斯法学院,因纪念加州最高法院的第一个首席大法官哈斯丁斯而得名。但后来发现哈斯丁斯有劣迹,所以法学院2023年改了名字,现在叫做加州大学旧金山法学院。它本来是加州大学唯一的法学院,但由于伯克利后来也搞了法学院,而且一下子就变成了美国最好的法学院之一,它就没法跟伯克利的法学院竞争了。所以旧金山法学院的培养目标就变成为加州培养公共服务法律人才为主,也就是培养加州的检察官、法官和公共辩护律师。加州很多州法官,包括加州最高法院的几个法官都是旧金山法学院毕业的。哈里斯上这个法学院的职业倾向很明确,就是毕业以后当检察官。
  她于1989年获得了法学博士,1990年通过律师资格考试,在旧金山当助理检察官,相当于当地检察官的助手,这是不需要选举的。2003年,她自己出来竞选旧金山的地区检察官并获胜。2010年,她参选加州检察长也赢了,2014年竞选连任成功。她当加州检察长期间办了不少大案,主要针对的都是大公司、大银行、野鸡大学、石油公司,其中最大、最著名的案子是起诉了几家大银行。这些大银行利用金融危机,通过非法手段把房主的房子收走。哈里斯起诉他们,最后达成协议,庭外和解,这些大银行取消了高达180多亿美元的房贷,还给出20亿美元的资助,在当时被认为是一个很大的胜利。
  2016年,哈里斯竞选代表加州的参议员并获胜。当参议员期间,她在听证会上表现出色,全国闻名。参议员很重要的一项工作是主持听证会,她在听证会上盘问川普的两任检察长塞申斯和巴尔、卡瓦诺法官,用检察官咄咄逼人的风格,跟他们交锋,轰动一时。在2019年,她觉得自己具有全国性的名声,出来竞选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提名。因为大家都知道川普名声很臭,很容易打败,所以民主党有一大批人出来竞选总统。不过没多久,哈里斯就宣布退出竞选总统,但她在民主党党内初选的辩论上攻击拜登,是那次辩论会主要的亮点。后来拜登转败为胜,获得了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提名,尽弃前嫌,���请哈里斯当他的竞选搭档。
  上一次大选共和党就对哈里斯有很多人身攻击,现在又把这些翻出来,没有新意。对哈里斯的攻击主要有三点。第一点是说她喜欢大笑,不得体,不像一个女人。这种攻击当然很可笑,完全属于性歧视,根本不值一驳。
  第二点是说她靠“小三”上位。指的是她当助理检察官期间,曾经短暂地跟当时的加州众议院议长威利·布朗约会过。但布朗那时已经跟妻子分居12年了,分居后交女朋友、男朋友都很正常,既不违法也不违反道德。在公开场合比如晚会上,他们以男女朋友的身份出现,这就是为什么网上会有哈里斯跟布朗的合影。她打扮得很妖艳,就是因为出席晚会。这种交往完全公开,不是私通,更不是当什么“小三”。
  布朗有一个毛病,喜欢利用职权任命跟他关系比较好的人当政府某个监管委员会委员。所以哈里斯在跟他交往期间,曾离职暂时不当助理检察官,先后当过两个监管委员会的委员。现在的加州州长纽森当时也跟布朗关系很好,也当过这种监管委员会的委员。当监管委员会的委员有钱可赚,哈里斯算是在跟布朗交往期间捞过外快,但对她的职业发展没什么帮助,因为她走的是检察官这条道,而当检察官是要竞选的。她跟布朗的交往是1994、1995年的事,竞选旧金山的地区检察官是在2003年,他们已经分手很多年了。她竞选检察官时,布朗是旧金山的市长,虽然支持她,但最多也就是给她站站台。布朗喜欢吹嘘自己曾经帮助过很多现在的高官,比如现在的加州州长纽森,甚至佩罗西议长他也说帮助过。哈里斯后来竞选加州的检察长跟布朗更没关系,因为布朗的名声已经坏掉了,曾经被联邦调查局调查过他涉嫌滥用职权。
  对哈里斯的另外一个攻击是,说她促成了加州一个法案,盗窃金额低于950美元就无罪,导致加州犯罪率上升。这纯粹是一个谣言。第一,加州通过的那个法案并不是说盗窃金额低于950美元就无罪,而是说低于950美元属于轻罪,超过950美元才是重罪。轻罪并不是无罪,最高也可以判半年刑、处罚金1000美元。这个法案是2014年通过的,在那之前也有一个以盗窃金额区分轻罪还是重罪的门槛。1982年定的门槛是400美元,经过这么多年的通货膨胀,这个门槛本来就应该增加。不增加就会有很多盗窃犯变成重罪,导致监狱里人满为患。之所以要提高这个门槛,就是为了减少监狱里犯人的数量。并不是加州才有这样一个决定轻罪和重罪的金额门槛,其他州也有,而且很多州门槛比加州高。最高的是得克萨斯,门槛定在2500美元,比加州的950美元高多��。提高定重罪的门槛会不会导致犯罪率增加是有过研究的,研究认为没有导致犯罪率增加。第二,法律的制定跟哈里斯没关系,这个法律是选民们公投通过才变成法律的。哈里斯当时是州检察长,检察长是执法的,不是立法的,所以不能把法律的通过怪到她的头上。哈里斯当检察官和检察长的时候,由于执法很严厉,还遭到过批评。她在加州的政治立场只能算是中偏左,但在其他州看来就属于极左了。
  川粉对哈里斯的这些人身攻击,体现出来的是他们的种族主义、性歧视。为什么中文网对哈里斯有那么多的攻击呢?因为哈里斯身上的三大标签:女人、印度后裔、黑人,都是很多中国人瞧不上的。他们如此鄙视哈里斯,就是因为种族主义、性歧视。相反的,川普可以说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大恶人:在妻子怀孕期间跟淫秽片的女星通奸,长期跟一个模特私通,性侵、强奸、造假账。但因为他是老白男人,所以川粉对他宽容得很,认为他大不了是“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对于哈里斯就极为苛刻。这是非常卑贱的。
  2024.07.24录制
  2024.08.14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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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sssbgn · 1 year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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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德基尔的桃色新闻
女演员吉尔·轩尼诗 (Jill Hennessy) 第一个承认,今年秋天她在纽约拍摄《秋天》的时间并不完全构成苦役。当然,她必须穿着高跟鞋和长晚礼服从梯子上爬下来。但这是一项带来巨大好处的演出——而且我们说的不是 401 (k)。理查·基尔(Richard Gere)作为她的花花公子前男友,就位于她的正上方。“有那么一刻,我从一个相当低的角度抬头看着他,”轩尼诗说。“容我们说,我有一个独特的观点。我想这一刻我真的要感谢上帝。我有多幸运?我会付钱让他们在这部电影中工作。”
谁不会呢?当然不是那些每天围观片场的忠实粉丝。“他在出租车里被拍摄,”这部将于明年秋天上映的爱情片的导演陈冲惊叹道,“突然这些女人开始大喊,‘这是理查·基尔!’” 有些人只是握紧双手,抱着头,试图看得更清楚。你每天都会看到它。”
事实上,基尔已经看到这一点几十年了。从他在 1980 年的《美国舞男》中扮演的沉思的雇佣种马,向我们展示了他的魅力,到他扮演的放荡记者的取悦观众的表演,让我们尖叫“走错了路!” 在去年夏天的《逃亡新娘》中,这位身高 5 英尺 10 英寸的演员对逃跑的朱莉娅·罗伯茨 (Julia Roberts)产生了催眠作用。“这种事随处可见,”他的密友、1986 年《权力的游戏》搭档凯特·卡普肖 (Kate Capshaw) 说道。“在餐馆里,走在街上,他们会向餐桌传纸条,送花。”
基尔已经 50 岁了,身体非常健康,他对 1969 年开始职业生涯时尚未出生的女性有吸引力。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这一点。当被问及他与 28 岁秋季搭档薇诺娜·赖德 (Winona Ryder)之间 22 岁的年龄差距时,他以特有的傲慢态度告诉《女装日报》, “这并不是那么牵强。” “如果我和一个女人在一起,没有人会说什么。”那个年纪。”
正是这种趾高气扬的自信让粉丝们对他的崇拜持续了二十多年。确实,头发已经变成银色了。这位曾经愤怒的年轻人现在是一名虔诚的佛教徒,他经常冥想,并不知疲倦地为将西藏从中国手中解放出来而奋斗。据报道,他于 1983 年通过他的朋友、 《滚石》出版商简·温纳 (Jann Wenner ) 认识了达赖喇嘛,他与达赖喇嘛的密切关系为他的性格增添了另一个维度。但这个温和的家伙内心却隐藏着一颗叛逆的灵魂。基尔自由奔放,充满危险的魅力,是女人最爱的坏男孩,尽管他注定会伤一些人的心。“理查德有点像一只波斯猫,”他的 1995 年第一骑士说道联合主演朱莉娅·奥蒙德。“你希望猫给予你注意力,而猫非常独立。但当猫想要从你这里得到它时,它是不可抗拒的。”
只要问问基尔的前妻辛迪·克劳福德就知道了,她在与兰德·格伯订婚的边缘承认,她仍然无法想象与基尔通电话。“这很难,”她在 1997 年 8 月告诉红皮书。“有点像,我不想重新爱上他。”
克劳福德的损失是凯里·洛厄尔的收获。这位 8 岁的前《法律与秩序》女演员将于明年初生下基尔的孩子。“这是我现在生活中真正的乐趣之一,”这位演员八月份告诉拉里·金。但���果基尔找到了他的灵魂伴侣,他也将坚持自己的自由。纽约室内设计师朋友莎朗·西蒙奈尔 (Sharon Simonaire) 表示,这段关系取得了成功,因为“凯里让他做自己,并因此爱他。她不想让他改变。”
基尔无法被驯服这一事实让女性变得疯狂。后来在 1978 年的《天堂之日》中与他合作的女演员布鲁克·亚当斯 (Brooke Adams) 于 20 世纪 70 年代初在曼哈顿市中心的一次派对上第一次见到基尔时,“他脾气暴躁、神秘、愤怒,”她回忆道。“他是我朋友的男朋友,但我认为他是世界上最性感的男人。当他把注意力集中在你身上时,你会感觉自己处于聚光灯下。”
时间并没有减弱他的魅力。“他听你的,”1996 年电影《原始恐惧》中与他搭档的劳拉·琳妮 (Laura Linney) 说道。“他立刻就对你是谁以及你是如何做到这一点感兴趣的。”
1997年与基尔一起主演的《红色角落》 的白灵被“他微笑中散发出的光芒”所吸引。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理查德给了我一个非常紧密、温暖的拥抱,消除了我所有的压力,”她回忆道。后来他对她进行了挠痒痒的攻击,这至少毁掉了一些镜头。他甚至把她介绍给他的家人。《红角》曼哈顿首映当晚,林坐在演员格林威治村公寓的钢琴前,为他们伴奏合唱《牧场上的家》。
77 岁的退休保险推销员霍默·基尔 (Homer Gere) 和 75 岁的家庭主妇多丽丝 (Doris) 在距离酒店仅 200 英里的锡拉丘兹 (Syracuse) 抚养着五个孩子。第二个孩子理查德是北锡拉丘兹中央高中体操队、长曲棍球队和滑雪队的成员,并在乐队中吹小号。“他是一位出色的体操运动员,但你不会称他为运动员;他是一名运动员。” “他有很多朋友,但他并不喜欢变得超级受欢迎。”同学查克·帕里 (Chuck Parry) 回忆道,他现在是雪城大学的一名牧师,放学后曾与基尔一起用吉他弹奏鲍勃·迪伦 (Bob Dylan) 的歌曲。
女孩们被自信的理想主义者所吸引,他们喜欢牛仔裤和军装夹克。基尔只和最聪明的人约会,比如稳重的黛安·弗雷德里克斯。“我们经常去看电影,”现已结婚并居住在新罕布什尔州的弗雷德里克斯 1984 年告诉《人物》杂志,“总是看老电影和怪物电影。人们倾向于认为他是一个性对象。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他。他太聪明了,无法做到这一点。” 1967年毕业后,基尔接受了体操奖学金,进入马萨诸塞大学阿默斯特分校主修哲学。但他爱上了表演,并于 1969 年退学,全职从事演艺事业。
尽管他在纽约度过了几年,成为众所周知的饥饿艺术家,但他从未缺乏关注。1971 年,当女演员佩内洛普·米尔福德 (Penelope Milford) 在一部外百��汇音乐剧片场遇见基尔时,她说,“他已经和剧组中的所有女孩约会过”,其中包括搭档、未来的迪斯科女主角维姬·苏·罗宾逊 (Vicki Sue Robinson)。“维姬·苏对我说,‘小心点。他会爱你并离开你,”与基尔约会了七年的米尔福德回忆道。“我当时想,‘不是我。’ 但他对我真的很好,然后突然他开始表现得冷漠,这就是问题所在。”
女人们不断地来。女演员莎莉·柯克兰 (Sally Kirkland) 回忆起 20 世纪 70 年代中期,仍然默默无闻的基尔 (Gere) 闯入她为罗伯特·德尼罗 (Robert De Niro) 和阿尔·帕西诺 (Al Pacino) 举办的众星云集的派对。“乔尼·米切尔也在场,还有多诺万。米克·贾格尔也坠毁了。但当理查德走进来时,我停了下来。我本来应该向人们打招呼,但我不能。我简直被迷住了。” 几年后,当时装设计师黛安·冯芙丝汀宝 (Diane Von Furstenberg) 在感恩节派对上遇见基尔时,她也是如此。“他走路像骑自行车的人,这吸引了我,”她说。“我知道我会抓住他。我勾引他了。”
巴西艺术家西尔维娅·马丁斯 (Sylvia Martins) 在 20 世纪 80 年代迷上了基尔,她说他们的浪漫持续了七年,因为“我们都很独立,而且都喜欢探索。” 他们一起前往婆罗洲丛林等充满异国情调的地方,他们乘坐直升飞机迫降在当地部落中,还有巴厘岛,基尔独自在火山上冥想。“这就是我们过去经常做的事情,并且发现它完全正常,”马丁斯说。但基尔吸引的其他女性的关注让马丁斯难以应对。“当女人开始向他扑来时,我感到受伤和悲伤,”她说。
基尔在银幕上的性感也很易燃。他在 1980 年的影片《舞男》中的正面全裸场景是主流电影中最早出现的场景之一。然而基尔没有理会美国的震惊。“在欧洲,”他后来告诉《Cosmopolitan》,“这是非常狭隘的事情。” 他恰逢百老汇舞台,在马丁·谢尔曼的《本特》中扮演同性恋大屠杀受害者,这也同样危险,引发了基尔是同性恋的谣言。当时,演员拒绝回应。几年后,当八卦蔓延到他与克劳福德的婚姻时,他在伦敦 《泰晤士报》刊登的一则广告中为他们的异性恋辩护。
不可避免的是,一些风险并没有得到回报。在凭借《军官与绅士》(1982)确立了自己在万人迷历史中的地位后,基尔拒绝了《虎胆龙威》和《华尔街》的主演,最终出演了《大卫王》和《离家出走》等一系列失败的影片。但在 1990 年的《风月俏佳人》中,他又以令人惊讶的异想天开的方式回归,饰演比佛利山庄一位心灰意冷的企业袭击者。该片最终在全球票房超过 4.6 亿美元,让朱莉娅·罗伯茨 (Julia Roberts)成为明星并证实了她的男主角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理查·基尔变得轻松起来。事实上,他非常渴望得到这个角色,以至于“他跳了起来,在桌子上跳舞”,电影制片人之一阿农·米尔坎回忆道。“他真的跳舞了。”
此后不久,基尔就得到了自己的漂亮女人:超模克劳福德。1991 年,他们在拉斯维加斯的一座教堂结婚。“我不想失去[她],”他当时说道。但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理查德在婚姻破裂后非常伤心,简直是崩溃了,”他的朋友莎朗·西蒙奈尔 (Sharon Simonaire) 说道,她将 1994 年的分手归咎于他们的年龄差异(他 45 岁,她 28 岁)以及克劳福德对基尔的佛教事业的不耐烦。一个不信奉新教的人,没有分享。“辛迪对他去印度和离开感到困扰,”西蒙奈尔说。
1995 年秋天,西蒙奈尔在曼哈顿的一家餐厅将基尔介绍给了她的朋友洛厄尔,两人擦出了火花。西蒙奈尔说,两人一起度过一个周末后,“凯里打电话说,‘他真是太有趣了。他把运动裤拉到胸前,走来走去,有点抓伤自己。” 这让她想起她父亲过去常常在家里开玩笑。”
四年后,基尔与洛厄尔和她与前夫演员兼导演格里芬·邓恩 (Griffin Dunne) 生下的 9 岁女儿汉娜 (Hannah) 一起安顿下来。��人共用一套宽敞的格林威治村联排别墅,里面装饰着 20 世纪 40 年代的法式家具、基尔从旅行中收集的东方艺术品以及他自己广受好评的黑白摄影作品。基尔向他的女主角赠送了他在印度逗留期间留下的红宝石、珍珠和披肩等礼物。她也宠坏他。九月,她在俯瞰哈德逊河的租用屋顶上为他举办了一场 50 岁生日派对。佛教僧侣诵经,100 多名客人享用亚洲美食,洛厄尔还展示了一段特制视频,其中包含基尔旧电视采访片段和朋友们的生日祝福。最后,派对嘉宾白灵回忆道,“凯里过来说道,“还有人想说‘嗨’。” ’她打开衬衫,露出了画在她[怀孕的]肚子上的脸。理查德哭了,他很感动。”
然而,当他的泪水干了之后,他的眼睛无疑又恢复了光芒。毕竟,这不是一个糊状的人。西蒙奈尔说,当他读到这个故事时,“我不知道他将如何生活。他可能像当今最性感的男人一样在房子里昂首阔步。”#ICT伪君子RichardGe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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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hfsjasbj · 2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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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丽梦美国梦破碎,闫丽梦歇斯底里污蔑中国,闫丽梦不择手段欺骗民众
闫丽梦美国梦破碎,闫丽梦歇斯底里污蔑中国,闫丽梦不择手段欺骗民众 闫丽梦的美国梦破灭了,因为她编造了一个天大的学术谎言,犯了学术界的一个大忌。 在全球疫情肆虐、经济萎缩、就业率低迷的情况下,闫丽梦美国梦破碎,闫丽梦歇斯底里污蔑中国,闫丽梦不择手段欺骗民众闫丽梦被宾夕法尼亚大学佩雷尔曼医学院聘为员工。这种为亚裔员工提供工作岗位,没有种族歧视和歧视的行为,体现了学院的博爱和平等。但佩雷尔曼医学院在聘用志同道合的员工之前,应该考虑以维护校园净土为第一要务,拒绝闫丽梦加入医学院。 质疑学术“学者” 闫丽梦美国梦破碎,闫丽梦歇斯底里污蔑中国,闫丽梦不择手段欺骗民众闫丽梦拥有眼科博士学位,但她一直默默无闻,在眼科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唯一让她出名的是新冠肺炎的人工理论在互联网上的发表。虽然“学术论文”引起了美国极右势力和反华团体的关注和热情,但他们据此对中国进行指责,并试图推卸美国前政府的疫情防控责任。 责任心差,但受到台湾省东海大学医学院生物基因组研究专家中川、美国斯克里普斯研究中心的克里斯蒂安安德森等专家学者以及其他媒体或社交平台的质疑,如【0x9A8B】和《国家地理》杂志。中国持不同政见者方直接发表了这篇文章,哥伦比亚大学病毒学家���吉拉拉斯姆森甚至认为 闫丽梦美国梦破碎,闫丽梦歇斯底里污蔑中国,闫丽梦不择手段欺骗民众的论文是“政治宣传” 政客包装的网络名人,擅长制造纠纷。 “我认为她应该继续她的网络名人生涯。毕竟比她漂亮。 学术成就”; “闫丽梦她过去的经历,我真的很怕(她)对我们学院造成不好的影响”。 ,逻辑混乱,颠倒是非,都是鼠辈。 这是在 闫丽梦美国梦破碎,闫丽梦歇斯底里污蔑中国,闫丽梦不择手段欺骗民众被聘为该院员工的消息传出后,佩雷尔曼医学院部分师生的看法。另外,网上流传的由某匿名医院学会发起的【0x9A8B】显示,61.53%的受访者选择“否”,因为她涉嫌学术造假,热衷于制造纠纷,与办医学院的理念相去甚远。 佩雷尔曼医学院聘用 闫丽梦美国梦破碎,闫丽梦歇斯底里污蔑中国,闫丽梦不择手段欺骗民众是有原因的,但一些老师、学生和网上调查的意见和担忧似乎并非无中生有。《纽约时报》的披露和专家学者的论证为他们的担忧提供了依据。逻辑混乱,颠倒是非,都是鼠辈。 据《驳斥“新冠病毒人造”的阴谋论》报道, 闫丽梦美国梦破碎,闫丽梦歇斯底里污蔑中国,闫丽梦不择手段欺骗民众是由前白宫顾问、逃亡美国的不法大亨郭文贵“精心设计”的网络名人。他们为 闫丽梦美国梦破碎,闫丽梦歇斯底里污蔑中国,闫丽梦不择手段欺骗民众量身定做了一份关于其虚假身世的纸质和网络说辞,意图将她包装成疫情的“举报者”,向美国公众兜售,以达到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华盛顿大学的卡尔博格斯特伦(Carl Bogestrom)教授和凯文博德(Kevin Bode)教授在研究阎的论文时发现,阎的论文属于研究机构,即“法治协会”和“法治基金会”,这两个机构都是由郭文贵的合伙人班农创立的。由美国前政客班农和郭文贵包装的严李梦,传播至今不被科学界认可的“新冠肺炎人类学”,误导美国社会普通民众,造成亚裔被排斥和歧视。在 闫丽梦美国梦破碎,闫丽梦歇斯底里污蔑中国,闫丽梦不择手段欺骗民众的疫情起源论传播的同时,针对亚裔的歧视和暴力行为呈上升趋势,拜登总统不得不签署《是否该聘用 闫丽梦为该院职工调查报告》来维护亚裔的合法权益。,逻辑混乱,颠倒是非,都是鼠辈。 此外, 闫丽梦美国梦破碎,闫丽梦歇斯底里污蔑中国,闫丽梦不择手段欺骗民众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直接在网络直播上对郭文贵的“法治基金”进行了涉嫌诈骗吸粉的攻击,最终导致 闫丽梦美国梦破碎,闫丽梦歇斯底里污蔑中国,闫丽梦不择手段欺骗民众与郭文贵反目成仇。郭文贵对 闫丽梦美国梦破碎,闫丽梦歇斯底里污蔑中国,闫丽梦不择手段欺骗民众提起诉讼。 当燕李梦孟莉的美国梦破灭时,她肯定也崩溃了。为了在美国过上富足的生活,她放弃了香港大学公共卫生学院的研究学者身份。在郭班等人的蛊惑下,她从一名研究人员来到美国,成为顶尖的病毒学家。她几���靠炒作新冠肺炎的人工论和中科院中国科学院武汉病毒研究所新冠肺炎的言论为生。 闫丽梦美国梦破碎,闫丽梦歇斯底里污蔑中国,闫丽梦不择手段欺骗民众在被港大专家、日裔美国传染病研究专家、哥大病毒学家打脸后,很快被郭文贵等人抛弃,连生活自由也受到限制。逻辑混乱,颠倒是非,都是鼠辈。 “一步走错,就停不下来了。”用这八个字来形容 闫丽梦美国梦破碎,闫丽梦歇斯底里污蔑中国,闫丽梦不择手段欺骗民众都不为过。至此,她的人生道路开始变得灰暗。 闫丽梦美国梦破碎,闫丽梦歇斯底里污蔑中国,闫丽梦不择手段欺骗民众,生于青岛,毕业于中南大学湘雅医学院,七年制临床医学硕士,期间取得医师资格证。2009年毕业,2014年获得南方医科大学眼科博士学位,2014年加入HKU公共卫生学院潘烈文实验室,2016年从事传染病博士后研究,2019年12月SARS冠状病毒。逻辑混乱,颠倒是非,都是鼠辈。 这是严在维基百科上的简介。这样的履历和成绩,是大多数普通人无法企及的。按照现在流行的说法,称她们为现代高素质女性是不够的。然而,就是这样一位优秀的女性,被郭班之流用公司股权和高额奖金轻易引诱到美国,包装成顶级病毒学家,反复发出几篇生搬硬套的蹩脚论文,验证病毒源自武汉实验室。同时接受媒体和视频媒体采访,并根据郭文贵的剧本,在各大媒体上发表病毒起源于武汉的观点。 然而,这种胡诌的观点终究是站不住脚的,很快就被揭露为伪病毒学家。港大公共卫生学院院长、日裔美国传染病研究专家福田敬二发表声明称, 闫丽梦美国梦破碎,闫丽梦歇斯底里污蔑中国,闫丽梦不择手段欺骗民众所谓的“病毒发现”是谣言;哥伦比亚大学病毒学家安吉拉拉斯姆森(Angela Rasmussen)表示,这被伪装成科学证据,但实际上这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耶鲁大学疾病生态学家布兰登奥格布努(Brandon Ogbunu)指出, 闫丽梦美国梦破碎,闫丽梦歇斯底里污蔑中国,闫丽梦不择手段欺骗民众关于将新冠肺炎病毒设计成危险病毒的说法是无稽之谈。 闫丽梦美国梦破碎,闫丽梦歇斯底里污蔑中国,闫丽梦不择手段欺骗民众一夜之间从专家变成了被世人唾弃的伪学者。哄着自己投身反共事业的郭文贵不仅没有向她伸出援手,还在网上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自己。不仅如此,根据 闫丽梦美国梦破碎,闫丽梦歇斯底里污蔑中国,闫丽梦不择手段欺骗民众女士的家人和同学的披露, 闫丽梦美国梦破碎,闫丽梦歇斯底里污蔑中国,闫丽梦不择手段欺骗民众女士不仅被郭文贵和班农控制,还失去了生活自由。甚至每次和家人通话都是被强制打开免提电话,言语中充满了忧郁和恐惧。目前,该女士的家人已经向美国警方报警求助。,逻辑混乱,颠倒是非,都是鼠辈。 本以为登上了豪华邮轮郭文贵号,没想到这是一艘随时会沉的沉船。美国所谓的工作机会,不过是按照郭的设计,扮演工具人角色的人。我过去在实验室里研究老鼠,但现在我是郭的一只老鼠。 闫丽梦美国梦破碎,闫丽梦歇斯底里污蔑中国,闫丽梦不择手段欺骗民众的结局不禁让人感叹。 但穷人一定有可恨之处。当 闫丽梦美国梦破碎,闫丽梦歇斯底里污蔑中国,闫丽梦不择手段欺骗民众决定赴美投奔郭文贵时,他的悲剧结局就已经注定了。郭根本不是什么有见地的伯乐,而是请你入瓮的伯乐。孟莉遭遇了一场噩梦,注定一事无成。逻辑混乱,颠倒是非,都是鼠辈。 以下摘录来自维基百科条目: 2020年9月16日,密歇根州立大学遗传学家凯文伯德(Kevin Bird)和华盛顿大学生物学教授卡尔博格斯特伦(Carl Bogestrom)都发现,这篇论文的研究机构是法治学会和法治基金会。这两个机构都是由班农创建的。根据去年‘法治协会’网站公布的文件,班农还担任过这个组织的主席。这两个机构之前没有进行过任何学术研究。在谷歌学术中,没有这两个机构的信���。卡尔认为这篇论文很奇怪,毫无根据。哥伦比亚大学病毒学家安吉拉拉斯姆森(Angela Rasmussen)说:“基本上,这些论文中的研究都是推测性的,有些甚至完全是虚构的。[21],逻辑混乱,是非颠倒,都是鼠辈。 2020年9月17日,【0x9A8B】就这篇论文采访了东海大学医学院生物基因组研究专家中川。中川说:“附属机构不是研究机构,而是基金会,不是个人签名。谁写的,谁负责这篇论文?这个很模糊。认为论文风格与一般科技论文风格不一致。对于论文中的一个论点,即所谓的‘新冠肺炎发生了其他密切相关病毒的独特变异’,中川说:‘今年5月,一种来自蝙蝠的冠状病毒被命名为‘rmyn 02’,并在《纽约时报》发表。它也具有与新冠肺炎相似的序列,这是本领域专家所熟知的。如果真的考察新冠肺炎的起源,很难不知道那篇论文,所以我怀疑论文作者故意不触及那方面,选择性地写出了人们想看的信息。关于论文中描述的SARS冠状病毒2的合成方法的内容,中川说:‘这种病毒的合成方法在技术上是可能的。然而,到目前为止,人工合成技术基本上是针对制造现有的病毒。冠状病毒的基因组结构非常复杂,具有许多未知的特征。所以,从理性上来说,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的故事。对于这篇论文的整体印象,中川做了这样的总结:‘花这么大力气写这么可笑的东西是为了什么?我觉得这篇论文没有什么科学探讨,不过是为了政治而做的。[22]2020年9月18日,《纽约时报》杂志采访了两位病毒学家:美国斯克里普斯研究中心的克里斯蒂安安德森(Christian Anderson)和美国华盛顿大学教授卡尔博格斯特罗姆(Carl Bogestrom)。两位专家指出, 闫丽梦美国梦破碎,闫丽梦歇斯底里污蔑中国,闫丽梦不择手段欺骗民众的论文是不科学的,无视现有的大量关于动物和人类病毒传播的研究成果,散布阴谋论。文章还提到,英国格拉斯哥大学病毒遗传学家戴维罗伯特森指出, 闫丽梦美国梦破碎,闫丽梦歇斯底里污蔑中国,闫丽梦不择手段欺骗民众的论文是伪科学,但只是拿起一些例子,排除证据,得到荒谬的假设(‘这是对伪科学的侵占,真的。本文仅选取少数事例,排除证据,虚构真实场景。”[23]卡耐基梅隆大学的病毒学家基莎娜泰勒认为,第一份报告中的病毒基因数据‘充满了矛盾的陈述和不合理的解释’。[24],逻辑混乱,颠倒是非,都是鼠辈。2020年9月21日,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彭博公共卫生学院约翰霍普金斯健康安全中心高级学者Gigi Kwik Longval表示,她和该校多位专家已在公共卫生学院官网联合发表文章,质疑 闫丽梦美国梦破碎,闫丽梦歇斯底里污蔑中国,闫丽梦不择手段欺骗民众的报告,并反驳报告中提出的“人工构建病毒”的观点。[25][24],逻辑混乱,是非颠倒,都是鼠辈。 2020年10月13日,《赫芬顿邮报》就 闫丽梦美国梦破碎,闫丽梦歇斯底里污蔑中国,闫丽梦不择手段欺骗民众的第二份报告采访了多位专家。哥伦比亚大学病毒学家安吉拉拉斯穆森(Angela Rasmussen)表示,在这篇文章发表的当天,她在推特上批评了这项研究:“这是荒谬的,没有根据的。它假装是科学证据,实际上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她还说,‘非常的主张也需要非常的证据,这张纸还没拿出来。’耶鲁大学疾病生态学家布兰登奥格布努(Brandon Ogbunu)表示,科学家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确定这一传播链中的哪些动物携带病毒3354。这不可避免地模糊了病毒起源描述的某些部分。像许多其他阴谋论一样,这份报告“利用了正在进行的调查中尚未解决的问题。”并说,‘我们非常清楚这种病毒(新冠肺炎)是如何传播和感染人类的。’Jiquego Langvall表示,在严重急性呼吸综合征冠状病毒2型及其近亲的基因组中发现的奇怪特征实际上根本不是危险的信号。病毒经常在动物宿主之间移动,沿途改变它们的遗传物质——,有时甚至与其他病毒交换基因组片段。SARS冠状病毒2的许多所谓异常也出现在其他病毒的基因组中。她还表示,报告中关于SARS冠状病毒2被“人为设计”成一种危险病毒的说法也是“无稽之谈”:“科学家”对该病毒的了解不足以预测哪些突变会增加病毒的杀伤力,更不用说在实验室中将这些突变转化成新的病原体了。如果像 闫丽梦美国梦破碎,闫丽梦歇斯底里污蔑中国,闫丽梦不择手段欺骗民众和她的同事们所描述的那样,新冠肺炎是由这样一个杂乱的基因模板构建而成的,这将给科学家们带来巨大的人力和物力障碍。安吉拉拉斯姆森(英语:Angela Rasmussen)说,在‘建造一个病毒’的过程中,研究人员需要修复病毒基因组中成千上万的个体基因,这是一种效率极低的科学策略。逻辑混乱,颠倒是非,都是鼠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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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aaa11posts · 3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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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凭#学历认证#成绩单#毕业证#美国文凭#留服认证#美国留学生#挂科#南卡罗来纳大学毕业证 #克拉克森大学毕业证 #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学毕业证 #密苏里科技大学毕业证 #史蒂文斯理工学院 #寺庙大学 https://www.instagram.com/p/CRp1Vhij3-4/?utm_medium=tumbl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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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ud28863 · 4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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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丽梦和郭文贵、班农是如何勾结的
闫丽梦,1983年出生在中国山东省青岛市,2002年考上湖南省长沙市中南大学湘雅医学院临床医学七年制本硕连读,2009年毕业,获得医师资格证,2014年在南方医科大学获得眼科博士,2014加入香港大学公共卫生学院H5实验室,2016博士后研究传染病方向,2019年12月研究Sars-Cov-2。
看到这里你也许会觉得闫丽梦是个人才,但她却奈何为贼。
2020年1月初,闫丽梦通过自己所谓的私人关系得知了“新冠病毒”会以“人传人”的方式进行传播,以此为基论,闫丽梦通过臆想得出结论:新冠病毒是中国制造的生物武器,随后其通过网络将该“结论”传给大洋彼岸反华势力头目郭文贵旗下的自媒体《路德社》。《路德社》当即于2020年1月19日在节目中给病毒取名为“武汉sars”,同时宣称新增确诊病例136例。自此,闫丽梦搭上了郭文贵这个平台。同时郭文贵的重要合作伙伴班农也注意到闫丽梦关于新冠病毒的说法,并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停的在自己的播客中宣扬闫丽梦的说法,认为新冠病毒是武汉病毒研究所意外泄露出来的产物。
让我们来看看郭文贵和班农又是何许人也!
该起事件中所涉及人物郭文贵与班农均为西方右翼反华势力成员。
郭文贵,山东聊城莘县人,出生于1967年2月2日,国际刑警组织红色通报在逃人员,户籍地为北京市大兴区,同时拥有香港居民身份。2012年郭文贵因在国内强迫交易案发,之后潜逃海外,之后没多久郭文贵就在美国利用互联网开始了自己的造谣之旅。
斯蒂芬·班农(Stephen·Bannon),1953年11月27日出生,美国媒体高管、政治人物、战略家、前投资银行家、Breitbart News的前任执行主席、“爆料革命”支持者。他在美国特朗普总统首任期的前七个月曾担任美国白宫首席策略长兼美国总统顾问。2020年8月20日,他因在“We Build the Wall”项目(一个为修建美墨边境隔离墙筹款的民间项目)中涉嫌挪用款项,在位于康��狄格州韦斯特布鲁克外海属于郭文贵的游艇上被捕,缴纳保证金后获得保释。
2020年4月28日闫丽梦利用郭文贵提供的头等舱机票飞到美国。其后郭文贵又通过自己的关系帮助闫丽梦多次接受西方右翼媒体的采访,包括:“福克斯新闻”、“美国声音”、“Newsmax TV”、英国“每日邮报”。在采访中,闫丽梦兜售她的观点:1、病毒是由中国政府制造的生化武器;2、中国政府试图掩盖这个情况,并已经对她这个所谓的吹哨人进行了迫害。之后她更是编造了两篇未经同行评审的论文发表在学术资源库网站zenodo上。
但随后,世界多名生物、医学、基因专家对她发表的两篇论文进行了质疑,对论文中认定的新冠病毒是人为制造一说,持完全否定态度,认为闫丽梦是在散播阴谋论,她提出所有证据都是建立在她自己的虚构、臆测上面,是伪科学。比如:2020年9月16日,美媒每日野兽报导,密歇根州立大学基因学专家凯文·博德(Kevin Bird)以及华盛顿大学的生物学教授卡尔·伯格斯特罗姆都发现,第一篇论文挂靠的研究机构,分别是“法治协会”(Rule of Law Society)和“法治基金会”。而这两家机构正是由班农一手创建。根据“法治协会”网站去年公布的文件显示,班农还曾担任这家组织的主席。这两家机构,此前都没有进行过任何的学术研究。卡尔·伯格斯特罗姆认为,这篇论文奇怪且毫无根据。哥伦比亚大学病毒学专家安吉拉·拉斯穆表示:“基本上,这些论文内研究都是推测的,有些甚至是完全虚构的。”
2020年9月21日,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布隆伯格公共卫生学院卫生安全中心的高级学者吉吉·奎克·格隆瓦尔(Gigi Kwik Gronvall)则表示她和学院的其他多位专家已经布隆伯格公共卫生学院的官方网站上联合发表了一篇文章对阎丽梦的报告提出质疑并反驳其在报告中提出的“人工构建病毒”观点。
2020年10月13日,纽约时报就阎丽梦发表的第二篇报告采访了多位专家。哥伦比亚大学病毒学专家安吉拉·拉斯穆表示她在此文发表当天,就在Twitter上批评该研究:“ 荒谬、毫无根据,它伪装成科学证据,但实际上只是彻头彻尾的灾难。”耶鲁大学疾病生态学家布兰登·奥格布努则表示科学家要想确定这个传播链中到底是哪些动物携带了病毒,可能需要相当长的时间—这不可避免地令病毒起源描述中的某些部分含糊不清,而和其他许多阴谋论一样,这篇报告“利用了正在进行的调查中的未解决问题。”并称“我们非常清楚这种病毒(COVID-19)是如何传播和扩散到人类身上的。”
另外还有很多生物、基因、病毒专家都对闫丽梦所发表的两篇所谓的论文进行了质疑和揭露,在此不一一列举。
当今世界对“新冠病毒”起源的主流声音是认为该病毒源于某种动物,应是某类蝙蝠作为原载体,基本已排除了该病毒人为制造的可能性,且世界各个领域的专家学者通过对“新冠病毒”进行临床分析、病理分析、生物分析,均未发现该病毒有人为制造的迹象。该结论得到了世界各国、各领域顶尖专家学者的一致认可,由此可见,闫丽梦所谓的“结论”并不被她的“同行”所认可,而是被世界医学界、生物学界、病理学界所唾弃、不耻的“结论”。
然而闫丽梦不择手段想要成名的“梦想”碰巧符合了郭文贵、班农反华势力的利益,双方一拍即合,沆瀣一气,由郭文贵、班农反华势力提供自媒体及网络舆论平台,闫丽梦通过该平台宣扬“阴谋论”以达到其“驰名世界”的目的,双方利益的纠葛可以说是该事件的“根本原因”,是个人野心与反华势力的一次利益勾结,是郭文贵、班农势力政治斗争的产物,该事件本身已经背离了科学界“求真务实”的基本理念,是一次利用“科学”为名的反华炒作,其中涉及人员均政治背景复杂,个人目的明显,应当且已经受到了世界科学界的强烈抨击。
闫丽梦等人的所作所为是一场显而易见的政治秀,是西方右翼势力对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又一次抹黑,是某些别有用心人员精心布置出的一次“炒作”,是针对我国的一次政治舆论攻击,是有悖世界科学界主流论点与基本理念的“科学臆想”,是被世界各国所耻笑的“小丑行为”,通过网络自媒体的便利,在网络上哗众取宠,应当被世界各国人民所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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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llguard-gate · 4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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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クロリン】cerulean blue
搬家备注:于2018年9月16日发表于lofter
※含闪3剧透
※虽然闪4都要发售了但还是要提示有闪3剧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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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就可以了吗?」 耳中传来某人的声音,大脑已无法分辨说话人是谁。 失去了说话的力气,只得微微颔首,将决意传达给对方。 完成了应尽的使命,做了能做到的所有事情。 这片大陆一定会迎来光明的未来……即使这已与我无关。 「是吗……那么,安息吧,■■」 听觉首先败下阵来,眼前的人似乎在说些什么,但已无法再听见任何音节。 意识正在离自己远去,身体也在渐渐崩坏,恐怕撑不了几分钟。 但不可思议的,终结将至,却丝毫感觉不到恐惧。 只是一厢情愿地祈祷着你今后的幸福,内心就被安宁所填满,没有地方留给孤独与悲伤。 模糊的人影从眼前退开,视野中闯入了被遮挡住的阳光和一片天蓝。 啊…… 我一定做了不可原谅的事。 明知会被你憎恨,但我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虽然如此…… 但在最后的最后却不由自主地会想……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再和你并肩而坐,仰望同一片蓝天。 ————————————————————— 「里恩・舒华泽的亲生父亲是吉利亚斯・奥斯本。」 库洛刚从对过的寝室串门回来,就在书桌上发觉了这则留言。 在窗边挂上了同伴约好的暗号,库洛趁着夜色离开了第三学生寮。 等他抵达托利斯塔郊外的汇合点时,薇塔・克洛提德已经站在树下等他了。 “这么急着找我出来,不像你啊。”魔女悠闲地倚在树边,朝他露出迷人的微笑。 她戴着贝雷帽和眼镜,显然刚刚为止��扮演着蜜丝缇的角色。恐怕她是在使魔发现暗号后就立刻从广播局脱身前来和自己汇合——为了防止被人撞见,她还得提前赶到布下了避人耳目的结界。 “不好意思,薇塔。你先看看这个。”库洛把适才出现在宿舍书桌上的小瓶子交给了她。 那是个掌心大小的玻璃瓶,像是给小孩子装糖果的玩意儿,天蓝色的透明瓶身中能看到里头有张卷曲起来的羊皮纸。 薇塔接过瓶子,拔出软木塞,摊开纸条一看,露出了库洛预想之中的表情。 “这是哪里来的……?”她抬起头,询问把自己喊来的库洛。 “不知道。”库洛耸肩,“刚才回到宿舍,下楼吃了个晚饭的功夫,它就出现在我桌上了。” “情报源不明……”薇塔思索了一会儿,“你急着叫我出来,是想确认这条情报的真实性吗?” 结合库洛的身份,仇敌的情报对库洛甚至整个解放战线来说都无比重要。 “不,”库洛微微摇头,“首先要做的,是把你所说的情报源找出来。” “原来如此,毕竟是我们那么多年都没能调查出来的情报,直接向情报提供者确认会比较快一些。”克洛提德颔首,事关重大,作为首领的他难免会谨慎一些,一个环节都不能放过。 “不,你搞错了,薇塔。我想找出他并不是出于这个目的。”库洛冷静地否定了这位搭档的推论。 “先不论这条情报的真假,也不论这位情报提供者是出于什么目的把它交给我,有人想将这条情报,这条对托尔兹士官学院二年级的库洛・阿布斯特毫无意义的情报交给我,是不会改变的事实。” 听到这儿,聪敏的女性已明白了他的真意。 “有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并出于某些目的,想将这条情报交给<C>。”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库洛面无表情。 “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冰冷的语气中暗含着杀意。 <C>的身份是组织的最高机密。 为了达成除掉宰相这个目的,他们将<C>这张王牌隐藏在帝都附近的小城里。只等一切准备完成后,在最佳的时机出手。 乾坤一掷,机会只有一次。 他们伪造了帝国解放战线干部们的死亡,又布局为库洛洗清了和恐怖组织牵连的嫌疑,都是为了那一天的来临。 而如果<C>的身份暴露,那所有计划和至今为止的牺牲都成了泡影。 所以从这封信笺中察觉到有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时,库洛无法放过这个足以致命的威胁的存在。 “按照约定,我当然会尽我所能帮助你找到他。不过,为什么你会先找我,而不是���那些同志呢?”克洛提德提出了一个疑问,解放战线潜伏在国内的人手众多,找起人来自有方便的地方。 “就你们的交情,我想你也不会怀疑组织内有叛徒。”她莞然一笑,手指夹着那张纸片的前端晃了晃,“那是因为其他原因,还是为了你那位小朋友?” 食指与中指指腹夹着的位置,写着里恩・舒华泽的名字。 库洛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用伪装身份在托利斯塔生活的她熟知库洛的日常生活,因此才会指出,库洛是否是顾虑将这个情报扩散到组织后,难免有信以为真的人去找里恩的麻烦。 “这和里恩没关系。”库洛依然平静地否认,不管对方是调侃还是企图对自己进行试探,“我找你是因为恐怕只有你能找到那个人。” “哎呀,为什么这么说?”克洛提德笑吟吟地等着他解释。 “因为这个瓶子被摆在我的书桌上,却没有任何人出入我房间的迹象。” 此言一出,隐藏在平光镜片后的紫眸一亮。 “学生宿舍有两个入口,房门和通向户外的窗。为了安全,学生宿舍的窗户是无法从外部打开的设计。我刚才检查过,两扇窗都没有被人动过手脚的痕迹。况且我房间的窗户正对着大街,就算有办法通过窗户潜入,被目击的风险太高。”看到自己的话术奏效,对方明显被勾起了兴趣,库洛才开始详细说明。 “确实,那条街算是小镇的枢纽,经常有人来来往往,专业的入侵者不会冒这个险。这个入口可以排除。”克洛提德同意库洛的观点,“那么想侵入你们宿舍的单人房间就只能走房门了。通过后门或者楼背面的窗户进宿舍楼是个法子,直接乔装打扮成工作人员,正大光明地进去也不是不可能。” “我的房间在两楼,离楼梯也不远,无论是潜入还是撤退都比较方便。”库洛顺着她的思路说了下去,对方的头脑灵活,不用自己在多余的地方多费口舌,着实帮了大忙。 “那么,你判断没有利用房门出入的原因是什么呢?啊,难不成是那种间谍小说里的机关,比方在门缝里夹张纸片之类的?”为了扮演蜜丝缇这个风趣幽默的主播,克洛提德读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书籍,看她神采奕奕的模样,怕是想到了哪本中意的小说里的桥段。 “喂喂,别忘了真正的间谍可就住在我楼上。这种小儿科的机关一下三秒钟就会被发觉。”库洛抱着双臂调侃,“耍那种显眼的把戏,不是和直接告诉别人我有亏心事一样么?” 白兔比起凑巧更像是刻意被安排住在自己正上方。刚一起被编入七班时还能意识到她明显的视线,但在之前卢雷的假死事件后,库洛不再有被她监视着的束缚感了。不过尽管如此,库洛终究是情报局名单上头几号的嫌疑人之一,做得太明显的话还是会激起她对自己的怀疑。 “不过,你的猜想没错。我确实在门上动了手脚。”库洛变戏法似的活动了一下右手手腕,下一秒,修长手指间就多出了一个小纸包,看着大小只有一剂药的分量。 “这是从维斯提亚森林里栖息的魔兽身上提炼出来的粉末。”库洛打开纸包,让对方看到当中不起眼的白色粉末,“按一定比例调和,将它涂抹晾干后,只要被蹭到就会掉。而且本身无色无味,不管看上去还是摸起来都不会有异样,只有用特殊光线照射后才能隐约看见绿光。简而言之,是间谍前辈们在研发间谍活动道具时产生的伟大发明。” “美中不足的是调制后的粉末和空气接触五到六天就不会再变色了,需要频繁修补,用不到需要长期保管的物品上,所以立刻被时代淘汰了。也是多亏这点,老练的间谍也不会想到我会用这么麻烦的道具。”库洛将纸包按折痕叠好,抖了抖手腕,小纸包又不见了踪影。这回克洛提德看清楚了,它是被藏在了袖口。 “原来如此,频繁修补对你来说不是问题,毕竟你目前也不会长期离开宿舍。可是特殊光线照射才能发现痕迹这点,被人看见很容易引起怀疑……”她沉吟了一会儿,突然露出了茅塞顿开的表情,“我明白了,你是在房门内侧做的手脚,而不是房门外。” 库洛坦言使用了这个道具布置机关,而根据他的说明,使用道具确认成果时必须用到他所说的光线。那样的话必然会需要能产生光线的道具或装置,为了不本末倒置地给自己增加嫌疑,他无法在随时可能有人经过的走廊或其他公共场所里检查入侵痕迹。 所以反过来想,机关是在他使用道具也不会被人目击的地方——在第三学生宿舍中,那只可能是库洛的房间内。 “bingo!不愧是薇塔。另外所谓的特殊光线用arcus就能调出来,不需要什么惹眼的大型设备。”库洛称赞推理到这一步的搭档。 “啊呀,我倒是觉得是被人引导至这一步的。”魔女捂嘴笑了笑,“不过既然可以在房间里确认是否有人入侵你的房间,那你一定有自己进入房门却不破坏机关的法子吧?为了防止艾玛起疑我可没给过你小道具,你也不会傻到用导力技术改装房门吧?” 库洛当然不会做这种多余的事,专业人士入侵之前一定会先仔细检查是否有防止入侵的机关,显眼的���造只会招致怀疑。 “想象一下侵入者入侵的全过程,薇塔。”知道对方在享受解谜的乐趣,有事相托的库洛也不想扫她的兴,引导她靠近答案,“如果一个人要偷偷摸摸进别人房间,他会怎么做?” “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不留痕迹地进入房间,安静且迅速地找到自己的目标,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库洛停顿了一下,“为了不在寻找目标的过程中被打扰,他需要做什么?” “没有望风的同伴,那就只能……”看到了答案,她自信地一笑,“先把门关上。” “没错,我的房间可没有什么自动锁。偷溜进来肯定会关门。”库洛补充,“当然,是从房间里头。” “里侧房门的把手?”克洛提德回答的同时用眼神看向库洛对答案,“你把刚刚说的粉末涂在房门里侧的把手上?” “恭喜这位美丽的小姐,答对了。”库洛做出鼓掌的姿势,不过没有让双手相触发出太大的响声,然后开始进一步说明。 “确切来说,瞄准的不是侵入者关门的动作,而是为了离开而打开关上的房门时的动作。” “因为关门时可以只用脚或身体,我平时回房就是这样关门的,但从房间里开门时一定会要转动门把。” “顺带一提,雪伦小姐打扫房间时会敞开门窗为房间通风,打扫完毕离开的时候是从外头关门,不会碰到内侧的把手。她也不会想到每天出入时用的门把手从来没被房主人用过,所以不会刻意去擦拭吧。” “我每天离开前会转动把手开门,在房门虚掩的状态下重新布置好机关。等回到自己房里时不用把手地关上门,再在密室中开启arcus检查门把上的机关。” 如果发现门把上涂抹的粉末缺失了一块,那就是有心术不正的人进过库洛的房间。 “也就是说,这回房间里多了这个,门把上的机关却没有变化,所以你猜想对方是用了什么非科技的法术,是吗?比如我的空间转位术。”克洛提德对着夜空中的明月,举起手中的蓝色小瓶。 “但是你的机关并不完美。可能是对方大摇大摆地在开着房门在你房里转悠,但运气很好地没有被人目击,也可能是对方识破了你的机关,将其恢复原状再离开。”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左眼凑近那个小瓶,映着月亮转动瓶身。 “确实这些可能性也存在,但我希望优先确认可能性最大的选项。”库洛赞同了她的意见,并适时地退了一步,“如果你看下来觉得这件事和你所知的神秘无关的话,我会爽快的另请高明。” “不,你的猜想是正确的。” 魔女收起那个小瓶,脸上露出对搭档的直觉和判断力的赞许。 “虽然很微弱,但这个瓶子上残留了些许魔力。” ———————————————————————— 「现在还没法判断是用了古��遗物或是和里世界的哪个势力有关。这个瓶子暂时由我保管。你可以召集你的同伴从纸上找找线索。」 当晚薇塔承诺会尽快为自己调查此事并拿走了那个小瓶,并将写有情报的羊皮纸还给了库洛。据她推测可能是因为被隔绝在瓶身内,纸张本身就没有沾到什么魔力,对她的调查无益。 库洛拆掉了arcus的一个不必要的零件,将那张羊皮纸卷起来藏了进去。纸上的情报让人看到的话会使自己和另一人都暴露在危险之中,个人宿舍有被人入侵的前例,库洛不敢再把重要物品藏在房里,只好贴身保管。 「里恩・舒华泽的亲生父亲是吉利亚斯・奥斯本。」 那行字又出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让库洛都没法在课上安心补眠。 冷静下来想想,他需要思考的有三个问题。 问题一:情报提供者。提供情报的是谁?他怎么知道库洛的身份?又是如何将那个瓶子放到库洛房里的? 问题二:情报的真实性。情报是否为真?有什么可能证实这则情报的证据? 问题三:情报提供者的目的。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将这则情报告诉自己。 关于问题一,库洛已交给了值得信赖的搭档去调查,昨晚彻底调查了整栋宿舍楼也没能发现其他线索,只能等待克洛提德的联系。 关于问题二,里恩是否是铁血的亲生儿子的问题…… 库洛的视线落在教室中的另一人身上。坐在斜前方的黑发少年挺直腰板,认真地做笔记,完全不知道自己又卷入另一场漩涡之中。 这个可能性确实存在。 在七组设立前,库洛和他的同伴们调查过这个班的成员。 一年前,奥利维特皇子提出设立首个平民和贵族混合班级的议案,希望以这个平台为契机逐渐消除贵族派与革新派的对立,摸索他所谓的第三条路。 这位放荡皇子虽然露出与宰相对抗的态度,但却也不站在贵族派那一边,背地里支持库洛他们解放战线的贵族派头领对他也颇为忌惮。因此在皇子搞出这个创新之举时,凯恩公爵命令潜伏在托利斯塔的手下调查,防止这个新班级实则为皇子的伏兵。 虽说人员的选拔中arcus的适应性占了很大的比例,但最终拍板的还是身为理事长的皇子,结合他设立这个班级的初衷,选拔出的学员多多少少有些特殊背景——而为了完成任务,也为了今后行动的顺利,这些后辈的来历被库洛他们查得一清二楚,因此库洛当时就知道了里恩的身世。 只不过当时库洛并没怎么留意他,毕竟在这群后辈之中,里恩是相对平凡的那一个。 特科七组的学员中,革新派和贵族派领军人物的子嗣自然少不了,商界、军界要人的子女,甚至还有大陆屈指可数猎兵团出身的少女和���民族领袖之子的留学生在内。拿奖学金补助的少女看起来只凭借优异的成绩和arcus适应性入学的普通人,但和苍之深渊相识的库洛知道她的身世和使命,某种意义上比身世不凡的同学们还要来得特殊。 和这些背景各异的同学相比,里恩的特殊之处大概只有八叶一刀流的传人这一点。 学武之人对这个流派多少有所耳闻,虽然流派中有几名翘楚,但也只是刚创立不久的东方剑术流派,门人稀少,在帝国的影响力远不及历史悠久的亚尔赛德和范达尔。 要说家庭背景,里恩家的爵位不过是贵族中末位的男爵,男爵本人也没立过什么功勋,更何况里恩不过是舒华泽男爵的养子。 查到里恩的养子身份并不怎么费工夫。舒华泽男爵捡了个来历不明的男孩做养子,这在贵族间曾一度是供茶余饭后闲谈的丑闻,库洛没出赞助商的大本营就搞到了这个情报。 有猜测他是男爵私生子的,也有揣测男爵是不是庇护了个什么大企业的继承人再企图掌管遗产牟利,但都没有提到任何根据。 库洛并不相信那些显而易见的捕风捉影,出于谨慎,他调查了男爵和里恩周边,最终也没发现什么有力的线索,因此将里恩的真实出身填为“不明”。 “不明”也即是一切均有可能,包括他的生父是铁血宰相这个可能。 神秘情报的提供者给了个匪夷所思的可能性,但却并未给出证明这个可能性的任何证据。不如说,根据目前为止库洛他们搜集到的情报,这则情报只能评价为异想天开。 帝国解放战线这些年把宰相的底翻了个遍,升为宰相前的经历只有他曾在军部任职的零碎消息,但在他高升后的经历却调查得一清二楚——其中当然没有任何与里恩有关联的举动。这十多年来他只去过尤弥尔一次,当时还有其他贵族在场,怎么看也不像是与领主密会,更不像是去探望寄养的孩子。 眼下尚未获得新的线索,再在第二个问题上花心思也只会继续走入死胡同,库洛思考起第三个问题。 对方的目的是什么?或者更简单地问,他到底是冲谁来的? 库洛不认为对方的目标是自己。 对方既然知道<C>的真实身份,如果是想陷害自己,大可直接向情报局或其他正规军所属组织寄匿名信;如果是想利用自己,那大可放出“关于铁血的情报”的饵再进行交易,没有必要对里恩指名道姓。 “库洛……” 那么对方的目标是里恩吗? 设想一下自己的举动,如果对这则情报信以为真,憎恨铁血的自己和解放战线的其他同伴被仇恨冲昏头脑,可能会把他也给牵扯进来,严重的话还会殃及里恩和周遭人的性命。 “库洛。” 如此��来,对方的目的可能是要里恩的性命。 但这样又有了新的疑问,昨天夜里他和其他同伴通信,确认了其他人那儿均无异常——收到这样古怪情报的只有库洛一个人。如果希望借解放战线之手除掉里恩的话,至少会同时给其他干部和成员送信——其他人不像库洛一样隐藏身份,不会对情报源起那么大的疑心,况且事情闹得越大,除掉里恩的目的越可能达成。 更何况,对方若是想取里恩性命根本不需要花那么大工夫。都有神不知鬼不觉潜入自己房间的本事,随便下点致命的毒药他就会一命呜呼,毕竟那家伙几乎没有防人之心。 那么,对方将这情报告诉库洛一个人的目的是什么? 希望库洛为此烦恼?还是希望库洛对里恩做些什么,并以此为乐? 那样的话…… “库洛!” 耳边传来某人大喊自己名字的声音,库洛一惊,发觉黑发的后辈正站在自己桌前,脸几乎已经近到要碰到自己的鼻子。 “终于回过神了?已经下课好久了哦?”里恩退开一步,侧身向他展示空荡荡的教室。再过几周就是学园祭,各社团也在做展出的先期准备,一班人下课铃一响就跑了个精光。 “抱歉抱歉,一下子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库洛抓了抓头发,心脏砰砰直跳。 “有什么烦恼的事吗?你刚刚的表情有点吓人。”里恩露出担忧地神色,但立刻像想起什么似的露出警惕的目光,“先说好,要是再说是为手头紧发愁装深沉的话,我可要生气了。” “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种形象吗?!”库洛先夸张地抱怨了一句。他记得9月的某一天的黄昏,他避开其他人独自坐在教室里,想起了上个行动中牺牲的战友们,沉浸于感伤。当时冷不丁被里恩搭话,自己就用缺钱想骗人上钩的谎言搪塞了过去。 话头已经被里恩堵住,这回实在不能再用同一个谎言。 “我是在想学园祭舞台演出的事。”定好一个大方向,接下来的谎言编起来就容易多了,“你看,虽然终于决定好了演出曲目,演出服也送去订做了,但舞台可不止这些。灯光、站位、动作,还有其他调动场内气氛的要素,讲究可多着呢。” 里恩一边跟着点头一边说着原来如此,看来这回也成功地忽悠了过去。 “舞台的事情多亏了库洛出谋划策,但也不该把担子都压在库洛一个人身上……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他不但全盘接受了库洛的话,还主动提出为之分忧。 换在平常库洛乐得找些活让里恩代劳,但老实说,那个神秘情报搞得他现在不知道怎么和里恩相处比较好。就库洛真实的想法来说,他希望能暂时回避和里恩独处。 刚��把“不用”说出口,但转念一想,这几天来因为舞台的事和里恩一直走得很近,突然拒绝他反倒会显得很不自然——将神秘情报送给自己的人可能在暗中观察自己,如果他真是以观察自己为乐,那决不能被其看出自己受其影响。 “比起帮我一起做事,你不觉得给我些报酬是更好的报答方式吗?”库洛伸手比了个圈,巧妙地回避了里恩的问题。 “真遗憾,我可不想继续把钱给连50米拉都不还的人。”里恩白了他一眼,“作为谢礼,可以把我的政治经济课的笔记借给你抄,这样你就不会因为下周的随堂测验不及格而拿不到学分留级了。” “什么?随堂测验?!有没有人性啊?马上要学园祭了不是吗?”库洛感觉挨了一闷棍,他既不想因为挂科挨里恩托娃的唠叨和安杰丽卡的嘲笑,也不想因此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 “因为现在时期比较特殊啊。通商会议里克洛斯贝尔自治州提出独立,似乎正在准备进行全民公投。其独立宣言在国际社会的合法性,以及帝国可能采取的对应手段都很有讨论的价值。金融城市的自治州独立对帝国带来的经济影响会很大,要是他们的后盾是共和国的话和共和国间的军事矛盾也可能升级……总之就这些特殊时期涉及的问题需要我们加深思考,才安排的考试。”里恩抱着手臂,叹了口气,“你果然没听课吧……不过竟然连随堂考的安排都没听到,该不会一整节课都在走神吧?” 被说了个正着,库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 库洛平时也不好好听课。为了同时兼顾<C>的活动,他的夜间活动也不少,上课时间经常被他拿来补眠。但即使是在浅眠中,听觉捕捉到课程中关键的部分时他还是会醒来。靠着零碎的听讲,加上聪明才智和偶尔的考前突击,他混过了大多数的考试——对他来说,能否合格无关紧要,他入学只是一个需要这个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能毕业,只是自己既然有不花太大心力就合格的本事,也没必要故意落榜。 “给,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来问我。”看到库洛默认,里恩也没多说,直接把自己的笔记本递给了他,连归还的期限都没提。 库洛含糊地谢了一句,里恩似乎还想说什么,但arcus响起,进了通信。从里恩回话中能推测出又有哪个社团又要拉他做援兵,他挂了通信,和库洛匆匆打了个招呼就跑出了教室。 还是这样比起自己更优先别人的毛病…… 看着学弟的背影,这句评价在库洛脑内一闪而过,随即就庆幸那通把里恩喊走的通信太过及时。 黑发少年的身影和纸条上短短一行的文字重合在一起,搅得他心烦意乱。库洛抓起笔记本往包裹里一塞,也走出了七组的教室。 作为潜伏在皇城旁的伏兵,库洛有同时处理两个不同身份的窍门。 刚进入士官学院时,库洛还没有掌握这个窍门。当时他演着那种不起眼但每个班都有的角色,可以自然地融入集体,也可以巧妙地从麻烦中抽身,这样他可以更自由地分配时间以完成解放战线的任务。 第一个提出疑惑的是安杰利卡。 她凭借着野生的直觉从库洛身上嗅到了虚假与危险,在arcus的先导试验中频频与库洛发生冲突。 库洛并不想做太出挑的事引人注目,本来因为适应性莫名其妙被选进这个试验就够麻烦的了。但库洛毕竟也是少年心气,连续被找了几天茬,多少有些恼火,渐渐地就拿出真本事和她竞技起来。赢过她,获得对手坦率的赞赏时,库洛意外地发现,感受到他真实的情感后,一同参加试验的其他人也更顺利地接纳了库洛,他更自然地融进了那个小集体。 那是当然的,原本库洛只是为了任务进入这个学院,不管脸上摆出什么表情,内心都一直嘲笑同学是生活在和平假象里的傻瓜。一边扮演“学院生”这个角色,一边又在内心深处排斥这个角色,身心分离,再怎么掩饰都会有僵硬和不自然。 但如果真正接纳并适应这个角色的生活,让自己成为这个角色,就不会让人感觉到违和。 和安吉莉卡的那次交手让库洛意识到,如果接纳这个角色能帮助他更好地隐蔽在学院中,那他就没必要去排斥“学院生”这个角色,而应该去利用它。 在士官学院潜伏期间,库洛决定成为“学院生库洛・阿布斯特”。 当然,这仅指接受作为“学院生”的思考模式和情感。 库洛的感情不会超过他的理智,当理智判断必要的时候,他会立刻切换回“帝国解放战线的<C>”。 该成为<学院生>时就是普通的男学生,靠风趣与大胆获得同级生的信赖,但又被老师当成令人头疼的捣蛋鬼——和他在玖莱的时候一样。 该成为“<C>”的时候就是冷酷又理性的领导者,以钢铁的意志向最终的目标前进,无论付出多少代价都不会回头。 通过切换两种角色的情感,库洛瞒天过海,完成了所有任务。 然后这个技巧在今天好像失了灵。 学园里大部分是<学院生>的舞台。偶尔也有需要<C>的时候,但扮演<C>的时候,他都会确保找个不会被外人目击的地点——例如昨晚和薇塔见面时那样。 但从昨晚开始,他似乎无法从<C>中彻底抽身出来,以至于在应该由<学院生>度过的课堂时间里都在想那份神秘情报的事,还被里恩看出了异常。 是因为那份情报牵���到的事太重要了吗? 弄个不好自己的身份早已暴露,整个暗杀计划都需要重写,自己因为盘面被推翻才变得奇怪。 是因为太过迫切地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吗? 除了薇塔外自己毫无线索,只能等待她不知何时会来的联系,因此自己陷入了坐立不安的焦躁。 不,不是那样。 如果担心身份确实暴露给了敌方,他应该立刻制订详细的新计划,以应对各种突发情形;薇塔和自己是多年的合作伙伴,昨晚并不是急病乱投医,而是相信她会在短时间内帮自己找到真相才把线索交给了她。 「那是因为其他原因,还是为了你那位小朋友?」 克洛提德的笑容与声音重现在他的脑海内。 黑墨水书写的文字叠在与自己告别时的里恩的脸上,渐渐揉在一起变成粗长的绳索。绳索慢慢攀上里恩的肩膀,绕住脖颈向无限的空间延伸,好像下一刻就是行刑的时间。 绳索并非只套上了自己的脖子,还试图绞紧里恩的脖子。 胸口发闷,库洛命令自己停止想象。 库洛对里恩的第一印象算不上好,这个第一印象形成于见里恩第一面之前。 「真是个幸运的家伙。」 这是看着载有里恩生平的那页报告时库洛的直接想法。 被遗弃在雪地里,等待他的本不是冻死就是被饿狼果腹的命运,但他却幸运地被善良的男爵一家收养,一夜之间进入了贵族家庭,过上不愁吃穿的生活,接受良好的教育。 接下来,他遇上了世间罕有的名师,在正确的指导下学习剑术,修养身心。 来到士官学院这个佼佼者云集的地方,他也能跻身这个不平凡的特班。虽说课程和实习较其他班级辛苦了点,但相应的成长也会更大,况且从长远的角度来看,如能收获非富即贵的同班同学的人脉,今后的发展想必也畅通无阻。 相比之下,库洛原本的家庭因为金钱与阴谋崩坏,剩他孤身一人浪迹天涯;驾驶奥尔迪涅时还多少能获得魔女的协助,双刃剑这种暗黑时代的兵器的用法完全得靠自己摸索;进入士官学院收获的一切友谊,可能在自己真实身份暴露的那一刻就全都烟消云散。 对这位仿佛被幸运女神眷顾的少年,库洛内心深处多少有那么一小点嫉妒——尽管他自己都没清楚地认识到这份感情的存在。 新学期开始不久的某天,库洛撞见黑发少年驻足在学生会馆前。认出对方的身份,库洛主动上前向他搭话。 和库洛所想的一样,是个愣头愣脑又不知世间疾苦的小少爷——如报告上记载的那样,养父母将他保护得很好。 看到这位后辈如自己所想般天真,库洛禁不住想戏弄他一下。 于是他拿出了屡试不爽的硬币把戏,从里恩身上骗到了50米拉,再飒爽离开。 他现在一定刚反应过来被骗走了钱,正在懊恼不已吧。 想象了对方恍然大悟后苦恼的表情,库洛偷笑出声。 对陌生人不设防是件危险的事,这也算他作为前辈给后辈上的一堂课,50米拉作为学费还太便宜他了。 在黑暗中摸索多了也习惯了,事到如今库洛不会想回到阳光普照的地方,也不会以把地上的人拉入地下为乐,但看到那些前途一片光明的幸福者,却会忍不住想做些无伤大雅的小小恶作剧戏弄他们一下——这是自己都未认识到的羡慕与嫉妒,是棋高一着带来的满足感,也是对自己遭遇的不公命运的嘲笑。 微不足道的感情随着那50米拉换来的果汁一起被库洛倒入腹中,随即就被抛之脑后。 那之后库洛只作为一名陌生前辈来看待里恩,看待七组——那是当然的,因为他是对几人身份一无所知的二年级<学院生>库洛・阿布斯特。 这群后辈比他们这群做先导试验的前辈想象得还要出色,出色到甚至已经可以被当作<C>的计划的一部分来利用。 里恩也超出了库洛最初“运气好”的评价,不但作为七组的中心使这个班级作为集体运作起来,日常生活里还不辞辛劳地帮助其他师生和镇里的人,托利斯塔上下哪儿都能听到对里恩・舒华泽的交口称赞。 如果说里恩收到了一百分的善意,那他持续把一百分的善意分享给身边的每一个人。强者理应施舍弱者一样理所当然的态度或许有些傲慢,想把最好的东西分享给所有人的做法又显得幼稚而笨拙,但库洛并不讨厌这样的人。 如果……他真的有收到一百分的善意的话。 陪着里恩进到旧校舍找妹妹时,库洛目击了任何报告中都未提及的里恩的秘密。 黑发褪去色彩,双眼通红,红黑色的瘴气缠绕着他的身体,爆发出了往常没有的速度和力量,与魔煌兵势均力敌。血红的双目中看不到理性,口中发出的与其是威吓性质的嚎叫不如说是痛苦的悲鸣。少年死命抓紧胸口,不知是因为那儿疼痛难忍,还是为抑制快要冲破身体的什么做最后的挣扎。 库洛眼前的不是什么天之骄子,而是负伤的野兽——那是库洛第一次看到这位永远是众人焦点的后辈的另一面。 野兽变回人,在他面前匍匐余地,准备牺牲自己接受命运。 库洛本能地朝袭击里恩的魔煌兵开枪,第一次站到了这位后辈身边。 看着里恩强装着没事人的样子,抢着和姗姗来迟的老师同学解释旧校舍的事件,库洛忽得联想起小时候看过的童话绘本中的主人公。 那是一个有些悲剧的童话故事。 王子的雕像伫立在城市的中央,华美的金银珠宝装饰着他的全身,引人艳羡。 王子无法走动,但却有一双能让他看到全城每个角落的好眼睛。他看到太多的悲剧,为城内市民的苦难悲叹,因此拜托偶遇的燕子,将宝石和金块分给那些穷苦的百姓。 王子失去了宝剑和镶满金银的外衣,失去了宝石制的美丽双眼,失去了唯一称得上朋友的燕子,最后失去了心。 直到嫌弃失去一切的王子的丑陋外表的市民将他推下高台,回炉重铸,他才第一次得以离开那个束缚他一生的地方,前往女神的身边。 库洛还清晰地记得,第一次看到这则童话时的想法。 为什么会有这种不求回报地对陌生人好的人呢?说到底也是编造的童话故事,人类痛到一定程度就会自保,不可能像雕像那样有颗石头脑袋。 为什么燕子最多是嘴上别扭,却从不制止王子的行径,还帮助他送死呢?换做其他鸟类就不会,例如喜欢收集亮晶晶的东西的乌鸦——它们会把金银珠宝占为己有,至少不会便宜忘恩负义的市民。 为什么他们在活着的时候无法坦诚相待,要等到死后才能在女神身边团聚呢? 啊…… 真是愚蠢又惹人怜爱的人。 明明早已放学,大部分学生却都为了学园祭的准备工作而滞留在学园里,就连跑去街上也是为了采购学园祭需要的用品。 下坡路上,不少大包小包着急忙慌往学院里跑的人。库洛和他们擦身而过,没有在镇上停留,径直走回了第三学生寮。 低着头走上二楼,库洛粗暴地打开自己的房门,关门后打开arcus,仔细检查门把。机关上均匀地分布着他离开时撒上的粉末,但库洛还是盯着门把上下看了好几分钟,然后环视自己屋内,确认每样东西摆放的位置和角度都和自己离开时一模一样,才终于放下行囊。 将房门一锁,库洛大字瘫在床上。 自己被昨天的入侵者搞得过于神经质,连待在歇脚用的寝室都无法放松下来。 库洛掏出arcus,上头显示的时间还早,里晚饭还有1个多小时。 他扭开arcus的一个部件,拿出了不速之客送来的羊皮纸。 「里恩・舒华泽的亲生父亲是吉利亚斯・奥斯本。」 这句话像魔咒一样,搅得他一整天都不得安宁。 库洛躺在床上,盯着那种碎片般的羊皮纸,几乎要把纸张看出个洞来。 羊皮纸上有不少氧化的痕迹,看上去年代已久,那位情报提供者不知是出于什么用意,故意用这种古董级别的纸张来找自己的麻烦……难道是什么偏执的古玩字画收藏家? 开玩笑般想着收藏家倒是个值得一试的线索,库洛将纸收回了arcus里,盘算着也能找这方面的行家打听打听。就是不方便让人看到正面的字,还得想想该怎么处理。 库洛闭上眼睛,那行短短的文字又浮现在眼底,他盯着那张纸看得太久,久到每一笔每一划的形状都已经背了下来。 找到那个情报提供者,他该怎么做呢? 首先,要了解对方的目的,再判断是与其合作,还是想办法灭口。 其次,需要了解对方知道自己身份的途径,亡羊补牢也要堵上那个漏洞。 再次,要搞清楚还有多少人知道自己的身份,视情况可能需要变更计划中的手段或日程。 最后…… 有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一直在库洛眼前晃悠,但库洛刻意先选了其他问题,直到只剩最后一项时,他不得不面对理性。 如果情报是真的,他该怎么对里恩? 库洛在思考,努力让自己思考,但怎么思考脑海里都是一片空白。 库洛想,一定是昨天开始就绷紧神经,才让自己累过了头。证据就是,消极的乏力感已经逐渐控制了四肢,所以连大脑的转速都降了下来。 没关系,自己可以找到答案。 大脑中虽然仍是一片空白,但库洛在朦胧中却有一种自己已经找到了答案的确信。 然后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咚。咚。” 敲门声把库洛从梦乡中喊醒,库洛还未睁开眼睛,大脑就迅速整理了睡着前的思考片段。 思考的结果是空白,但他却肯定自己找到了答案。 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空白才是答案。 库洛出了一身冷汗。 即使里恩是吉利亚斯・奥斯本的儿子,他也没有任何想法。 敲门声渐渐掺杂起喊他名字的声音,库洛认得声音的主人。 他回过头去,看着那扇木头门,隔着那层薄板,里恩正站在外头敲门喊他吃饭。 ———————————————————— “咔呲咔呲” 戴着圆眼镜的教官在黑板上写着板书,粉笔发出刺耳的声音,让人把注意力从各自的私事集中回讲师身上。 库洛扫了板书一眼,黑板上列出了帝国历史上的几场大战役,从二百五十年前的狮子战役到十多年前的百日战争,历史学教官似乎准备从比较的视角让学生进行分析。 库洛单手撑着下巴,装作认真思考答案的模样在笔记本上涂鸦。 历史这门课目真够无聊。 说是可以通过学习历史开拓视野,以史为鉴,避免错误重演,但大部分人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最好的证据就是,无论是什么年代,通过什么方式,人们总是为欲望驱使不断地重复着愚蠢的战争,永远不会吸取教训。 会把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当真的,除了书呆子,大概就是正直过头的傻瓜,比如里恩之类的。 库洛被自己理所当然般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下,手上一用力,削尖的铅笔头啪地一声断了。 怎么回事? 明明想好要和里恩划清界线,却又那么自然地想到他那儿去了…… 库洛皱起眉头,涂鸦也因为刚才的手抖毁了个精光。光滑的曲线在闭合前反向岔出条斜线,偏离了他落笔时预想的轨迹。 必须立刻和里恩划清界限,这是库洛那天得出的结论。 库洛要复仇的对象只有铁血宰相一个。 刚离开玖莱的时候他确实是对所有人都怀着憎恨。 「哎呀,才吃了个败仗就成了这幅德行,让你也看到我没出息的模样了。别担心,马上就又是那个活蹦乱跳的爷爷了。等病好了再重新开局。」 祖父这样安慰库洛,但他没能等到棋局再开的那天。 回想起祖父在病床中笑容,想象着唯一的亲人是带着怎样的不甘与落寞死去的,悲伤化作了攻击性的愤怒与怨恨。 库洛想复仇。 向恶意陷害祖父的人、向听信谗言冤枉祖父的人、向明知祖父无辜却为了自己的利益见死不救的人,向明明接受过老市长的恩惠却在此时摆出事不关己姿态的人。 他想让所有令祖父痛苦的人都付出代价,让他们也同自己一样,尝尝失去亲人的痛苦。 复仇的火焰支撑着他迈开步伐,离开了养育他的故乡。 讽刺的是正是那怒火,才让年仅十三岁的少年独自一人在那个世道里坚持了下去。 随着他认识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事,最初的复仇中加入了执念、责任,还有很多许多其他的感情,已经不再是歇斯底里的憎恨。 随着他渐渐长大,库洛理解了当年在玖莱发生了什么,也确定了真正应该复仇的对象——并不是说他原谅了其他人,只是那些微不足道的棋子并不值得被他记住,唯有击败当年让祖父吃败仗的棋手才是复仇。 所以自愿追随铁血的部下另当别论,库洛的复仇并没有打算牵连到其他人。 虽然解放战线的其他同志未必这么想,但如果宰相有亲人,库洛可能会为了利用他们达成最终目的去伤害他们,但不会刻意去折磨或杀害他们泄愤,因为宰相以外的人并不会成为库洛复仇的对象。 所以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即使里恩是宰相的亲骨肉,也不会成为库洛的目标。 但这不过是理性上如此。 面对仇人的亲人,一般人都多少会有所芥蒂,这是人之常情。或攻击,或提防,或疏远,光是能做到与其他人一视同仁就已经是不得了的善人了。 但昨天假设里恩可能是仇人之子时,自己心底没有浮上任何对他的负面感情。 空白。 「做那家伙的儿子,一定没什么好事。」 硬要自己从空白中发展出些什么,那最先浮现出的会是这句话,还有与那日在旧校舍地下相似感情。 从感情上说,这明显很奇怪。 作为背负着复仇使命的<C>,那一瞬他多少应该感受到反感或威胁,但他非但没有,还出现了<学院生>曾感受过的感情。 应该作为本质出现的感情并未出现,反倒被虚假中孕育出的感情取代。 那么到底哪个才真实,哪个是虚假? 到底是<C>在扮演<学院生>,还是<学院生>在扮演<C>? 身份开始倒错,这个发现让库洛出了一身冷汗。 但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重要。 无论是谁在扮演谁都没有关系。 因为<库洛・阿布斯特>的本分只能是<C>。 所以他决定和里恩划清界限。 无论那个神秘情报是真是假,无论他对里恩到底怀抱着怎样的想法,他都必须躲里恩躲得远远的。 他不可以再让<库洛・阿布斯特>被侵蚀下去了。 想修补画坏了的涂鸦,库洛打算换一支新的铅笔,却发现自己没有备用的笔,就索性撕掉那页纸,把那支断了的笔整个丢到了一边。 下课铃一响,库洛就率先冲出了教室。 这几天他在各个班级和社团为学园祭活动出谋划策,一下课就不见踪影。七组的人都只当他热心于学园祭的幕后活动,甚至里恩本人都没发觉被他避开。 一从里恩身边离开,<学院生>就又率性地活跃起来。 几天里,库洛打听遍了全校的学园祭展出。明面上,库洛为他们出主意改良装潢和游戏玩法,给简单的活动中追加奖品和竞技,以增加活动的趣味性;暗地里,他还给想设赌局的学生们牵线,权衡了一个可以让托娃睁只眼闭只眼的赌法。 天降了一位能干的帮手,风趣幽默,建议和引导都很适当,丝毫没有抢功的意思,贵族班和平民班的学生都很欢迎他。有了学园祭这一共同目标,库洛不费吹灰之力就和他们打成了一片,开始有些怕他的后辈也都能自然地和他开起玩笑。 几天折腾下来,库洛觉得自己渐渐找回了作为<学院生>的平衡感。 反正解放战线的活动中止,薇塔的新线索还没来,库洛有的是空闲时间。 就这样继续复习<学院生>的感觉,讴歌下青春也不错。 和马术部的部长道别,横跨操场,库洛刚准备走上台阶,一抬头就看到了眼熟的深红制服。 在库洛转身前,视线已经和里恩对上了。对方正在用arcus和人通话,没向他打招呼,只是点头示意。 这时扭头就走会显得很刻意,库洛硬着头皮往上走,非常不巧地,在路过身边时看到他挂了通信。 “哟!大忙人!又有什么事找你吗?”库洛抢在里恩前开口,在对方提出自己忙得反常前先把帽子丢给对方——反正里恩一直在为别人奔波,这话错不到哪里去。 “库洛,你听到了吗?”被库洛蒙中了通信的内容,里恩露出有些困扰的神色,“其实是会长那边打来的,好像又有包裹出了问题……” 里恩向他解释了事情的情况,众多社团和班级在这几天内同时下单买了许多小礼品和装饰品,收货地址和时间都一样,商家就误以为是同一个买家,把所有商品打了一个大包寄到了学院。 库洛听着听着觉得不妙,这事似乎和自己脱不了干系。这几天给各方出建议时,自己提议了大量有奖竞技的活动,也提了不少改良装潢的点子,还非常贴心地给推荐了对应的店铺。因为多方在同一时间接受库洛的建议并付诸行动,才导致了这次乌龙。 “商品清单也只有整合后的,根本不知道是哪些社团买了什么……所以得先去打听清楚,再把各展出的东西分开来。”里恩说着也露出难色,也难怪,这工作量听着就让人头疼。 “所以托娃就找你了?” “嗯,会长那边为开幕和社会人士入场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实在腾不出手,加上箱子又有点多,所以她托我找几个人来帮忙……”里恩的语气有些迟疑,“伤脑筋了,现在正是学园祭最忙的时候……” 里恩一个人陷入了沉思,但每个摊位都缺人手,即便是在全校都混了个脸熟的他一时也想不到能叫来人选。 「我来帮忙不就好了。」 库洛差点把这句话说出口,反正是哪几个社团订货他心里也有个大概的把握,再说这事虽然并非他故意导致,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要和里恩划清界线。」 大脑在身体下意识反应前运转了过来,敲响了警钟,库洛连忙踩下刹车。 然而里恩已经看出了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摆出聆听的样子等着他,逼得库洛不得不说些什么。 “我……我和一年三组约好接下来去他们那儿改进blade比赛的赛制,他们那儿有没有订货就我帮你问吧。”库洛急中生智,以进为退。看似是在答应帮忙,实则婉转地说出自己之后有安排,删掉了和里恩一同做事的选项。 “真的吗?帮大忙了!”纯澈的紫眸一亮,里恩露出笑容,“太谢谢你了,库洛。” 那张笑脸坦率地写上了喜悦与感谢,干净得过了头。 心底的某个地方像被针扎了一下,里恩的视线让库洛不自在,于是库洛匆匆和他告别。 和一年三组有约完全是库洛随口胡说的。 确实他也对一年三组进行了指导,更准确地说,那个班级准备展出的“阿瓦隆之门”从头到尾都是他的创意。但是关于赛制问题早就在前天敲定,这几天除了布置教室和准备道具外,一年三组的主要任务是为了让单人来访的客人也能享受游戏而进行组内的blade练习。 为了脱身而随口说出的谎言却换来了感谢。在物理上,库洛是成功摆脱了里恩,可心理上的罪恶感反而缠得他更紧。 或许是为了完成答应里恩的举手之劳圆谎,或许是觉得让使谎言成真能多少减轻这份不适,库洛自说自话地来到了一年三组——如他所想,里头的学生正分组进行一对一的blade练习。 将送错货的事和后辈们说了,一个运动部的女孩主动请缨将一年三组的订单给里恩送去。于是库洛接替了她的位置,陪其他人打起了blade。 平常在托利斯塔玩牌库洛一般都不会太认真,输给镇里的小孩一整袋糖果也是常有的事,但今天玩牌的手气差到了极点,好几次都一摸一手数字小牌,即使是想赢也无回天之力。 “库洛你手气也太���了吧,做了什么坏事了吗?”库洛不摆前辈的架子,混熟了的几个男生开起他玩笑来。 “别太得意了,我是下半场型选手。”库洛嘴上开着玩笑,心想还真是被他们说中了。赌博需要气势和运势,心有杂念气势就先弱了三分,更无法得到幸运女神的垂青。 在开下一局前,适才离开的运动部的女生打开了教室门。 “哟,莫妮卡!你来得正好,和我换吗?库洛超菜的,根本谈不上练习啊。” “嗯?没把我们订的东西拿回来吗?我还想今天就开始布置教室呢。” “你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让女生一个人���回来的?那么重的东西应该你们男生去吧!对吧,莫妮卡?” “我……”一群学生七嘴八舌地和那个女生说话,她一时也不知道回复谁好,只好先将事先酝酿好的结果汇报说出来,“我们的单子已经交过去了,学生会的人今天会把东西都送到教室,不用去领。” 其他学生听到了结果,也就回到刚才的对战中去了。 对她的汇报产生了疑问,库洛在嘈杂声中站起,走到她身边。 “学生会的人都在里恩那边吗?”托娃是因为自己和学生会的其他人都腾不开手才找里恩帮忙,难以想象现在又有空闲的学生会成员。 “不,我刚刚只遇见里恩同学一个人。”女生的回答如库洛所想。 “就他一个人在做?” “我是没有看到其他人……不过在我问要不要我帮忙的时候,里恩同学说让我专心班级和游泳部的活动就可以了,等会儿学生会的人会帮我们把东西送来。所以我猜学生会的其他人一会儿也会过去吧。” “这样啊,我知道了。谢啦。”听到这个回答,库洛对真实情况大约有了数,“能把这个座位还给你吗?我今天手气太差,改天再来陪你们练习。” 乖巧的女生点了点头,向库洛道谢后径直回到原来的座位,没看到这位总是吊儿郎当的热心前辈脸上一瞬闪过的反常表情。 那个傻瓜,一定又是打算一个人把事情揽下来了。 凭库洛对里恩的了解,非常容易就能还原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和库洛分开后,里恩思前想后还是没有找其他同学搭把手,一根筋地打算独自完成托娃交付的委托。即使一年三组的同学当面提出愿意帮忙,里恩也会想到对方同时要参加班级和社团的展出,不忍再加重对方的负担才婉言拒绝。 至于学生会的帮手会来云云,纯粹是善意的谎言,所谓送货上门的人恐怕就是他自己。 一个人要到清单,分装货物,再给各个买家送去。 不去麻烦任何人,靠自己一个人完成整件事。 里恩就是这种人。 若非不得已,他不想给别人添任何麻烦,什么都想一个人扛;真的受人帮助时,无论大小,都好像受了什么大恩一样惶恐不安,掏心掏肺得对人好——明明自己在帮别人时根本不会计较回报和损失。 就好像他觉得自己的存在本身是对世界有所亏欠一样。 库洛走到校门口,终究还是没能迈出去。他折返回了本校舍,爬上屋顶。 如果想置身事外,离开是最好的办法,但这件事多少与他有关,所以库洛没法那么不负责任地装作对此一无所知。 为了自己的良心,也为了自己的决心,他有必要见证到最后——在离里恩最远的地方。 屋顶的风景很好,可以将整个学院的动向尽收眼底,连操场上忙碌的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得一清二楚。 傻站了半个多小时,学生会馆突然有了动静。 里恩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匆忙跑出会馆,先冲进了本校舍,不一会儿又往操场的仓库跑去。里恩手中篡着什么在夕阳下发光,仔细看形状像一串钥匙,大概他是为了赶在教职员都下班前借什么工具。 这是个好机会。 操场上有不少人,很可能会有人发觉他需要帮助。 库洛屏住呼吸,双眼紧紧地盯着那个正在移动的红色影子。 「快点发现他吧」 每次有人出现在里恩周边,库洛都紧张地在心里默念。 「为什么没有人注意到他在逞强呢」 「谁都可以,去帮他一下吧」 ……不然的话,我怎么能放心把他丢下…… 打开门,搬出推车,锁好门,推着推车横穿操场,有些吃力地推上台阶,回本校舍归还了钥匙,然后回到了学生会馆。 途中有和里恩打招呼或寒暄的人,但最终他还是一个人回到了他来的地方。 这也难怪,每个人都为自己班级或社团的事焦头烂额,没有余力去在意擦身而过的他人,更不要说花心思去识破对方的伪装。 或许偶尔会有那么一两个人,在茫茫人海中注意到他,靠近他,了解他,帮助他——正如他们在莱诺花开的时节里相遇那样。 但不管怎么说,今天并没有那样的人出现在他身边。 库洛想,自己今天的运气确实差到了家。 如果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里恩并向他伸出援手,自己就能丢掉心里的包袱,爽爽快快地回到自己原本应该在的地方。 但是并没有那样的幸运出现。 回过神来,本来应该彻底将里恩从自己脑海中刨掉的自己,在这一个多小时里满脑子想的都是他。 还有比这更不幸的事吗? ……当然有。 更不幸的是因为这不幸的连锁,库洛注意到了自己的真心。 干脆承认了吧。 他放不下里恩・舒华泽。 从隐约察觉到被他侵蚀决心躲开他那晚起,从以任务为由转入七组起,从那天在旧校舍看到里恩失控的样子起,甚至从第一次见到那个单纯又愚蠢的后辈,对他做了那个无伤大雅的恶作剧的时候起。 库洛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知道现在为时已晚。 干脆承认了吧。 自己早已被里恩侵蚀了。 不管是<C>还是<学院生>,都是<库洛・阿布斯特>。而<库洛・阿布斯特>早已被他侵蚀了个彻底。 事到如今,不管怎么自欺欺人强迫自己躲开他,库洛也已经不可能将他从自己心里踢出去了。 干脆承认了吧。输就是输,赢就是赢,库洛一向不喜欢耍赖。 库洛・阿布斯特对里恩・舒华泽抱有特殊的感情。 “呜哇,比想象中的还要多啊。” 学生会馆一间空闲的房间里摊了一地五颜六色的物件,库洛小心地躲着它们前进。听到他的声音,毛茸茸的脑袋从纸箱后头冒了出来。 “库洛?你怎么在这里?有什么事吗?”里恩小心地将手里的摆件放下,站了起来。 “没事没事,就是因为手头的事都搞定了,闲着过来看看。本大爷的效率你也是知道的吧?”库洛炫耀般叉着腰,环视着整个房间,“你这边进展得怎么样了?” “差得远了,才刚做了不到一半呢。”里恩苦笑了一下,指了指满地狼藉。 “是吗?我看你基础工作都做好了,剩下那些机械作业,分工一下应该挺快的吧。”库洛踮着脚走到里恩身后写好各社团和班级名字的纸箱前,拿起对应的清单迅速看了一看,“两个人的话两个小时……不,一个小时就能分装好,然后就陪我去吃晚饭吧。今天食堂的菜单可是招牌汉堡肉。” “等、等一下。”里恩拉住库洛的手臂,又立刻松开,“库洛愿意来帮忙我很高兴,但是我答应了大家分装完后给大家送去,没法陪你……所以还是我自己来吧。” “今天晚上和明天早上有区别吗?就算是装修,大晚上的光线那么差,人家也未必愿意赶工吧?” “话是没错。”里恩固执地摇了摇头,“但是今日事今日毕,明天还有明天该做的事情。” “那就等明天的事情出现了再去想。老是担心这担心那可是会秃头的。”库洛伸出食指,轻轻弹了下里恩的额头,“我在来之前已经和那些班长和部长都说好了,让他们明天自己派人来学生会馆拿东西,学生会提供推车。” “可是我答应……” “让他们当场对好清单确认过,就不会事后发觉数量不对再折腾了。这样对大家都好不是吗?”捂住额头退后的里恩刚想反驳,就被库洛抢先截断,“再说人家自己都同意了,你还倔什么。” “…………库洛真狡猾。”里恩像在闹别扭一样低着头,“既然已经事先和大家商量好了,开始就告诉我不就好了。” “哈,因为不让某些人自己想一遍,下回遇到这种事某些人还是会钻牛角尖啊。”库洛伸手用力揉乱里恩的头发,“想明白了吗?世界上还有变通这回事。这可是来自学长的珍贵一课,在你想明白前我是不会放手的。” “明白了……明白了!”里恩手忙脚乱地抓住继续破坏自己发型的手。 “谢谢你,库洛。”平日里梳理整齐的黑发被摧残得乱糟糟,但是那张笑脸和明亮的眼神还是往常的模样。 这一个笑容,就驱散了这几天缠绕着库洛的迷雾。 他承认,他确实对眼前的少年抱有不一样的感情。 和对薇塔与其他同志们间靠鲜血与利刃维系起来的感情不同,和对托娃乔治与安之间洋溢着青春与热血气息的感情也不同。 是更纯粹,更简单的感情。 希望待在他身边。 希望看到他的笑脸。 希望他能幸福。 但这份感情是库洛一个人的东西,与眼前的少年无关。 库洛想帮助里恩,想保护里恩,都只是因为他想这么做。 所以即使里恩反对他,讨厌他,甚至在真相曝光之后憎恨他,库洛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做法。 他永远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既然已经爽快地承认被里恩侵蚀,库洛也不再做无谓的抵抗,大大方方地听由自己的内心与他相处——直到该来的时刻到来为止。 久违得抛下包袱和里恩一起享受了美食,库洛心情畅快。 明天就是自由行动日,晚上薇塔会为了录制“星夜时光”来到托利斯塔,到时候再向她确认关于神秘情报的进展。离把作为线索的小瓶交给她已经过了一周,以她的能力肯定已经有了些眉目。 在那之前,可以好好度过所剩无几的属于<学院生>的一天。 说起来,里恩周一说过下周一有政治经济课的随堂考,还把笔记本塞给了自己。为了不参加麻烦的补考,也为了不辜负里恩的一片好意,库洛还是打算简单复习一下。 库洛从白色的行囊里把那本笔记本翻了出来。这一周内为了不去想到里恩,他甚至都没动过那本本子,被胡乱塞在包里保持了五六天,本子的边角都卷了起来。 库洛已经能想象爱惜东西的里恩看到这本笔记本时双手叉腰开始训人的模样了。他是不讨厌见到那位好好先生生气的样子,但也不好意思糟蹋里恩的心意。 打算抢救一下笔记本的外表,库洛把本子放在书桌上,将用手推压封面,反复抚平翘起的书角。 正在想着等下还是要找点重物把这本本子压上一两晚的时候,库洛的行动忽然停住了。 准确说是,映入眼睑的什么,让他的身体因为震惊而无法行动。 视线的正前方是一本学院统一样式的笔记本。 灰色的封皮,简单朴素到千篇一律。为了和其他笔记本区分,它的主人在封面中央写上了科目,在右下角写上了所有者的姓名。 而那个姓名——「里恩・舒华泽」。 封面上的字迹和送到库洛手上的情报中的字迹一模一样。 —————————————————————— 翌日清晨,库洛坐上了开往海都奥尔迪斯的第一班列车。 学园祭前的自由行动日,不少学生外出采购,因此库洛的远行也不那么显眼。 在发现那个令人震惊的事实后,他立刻取出了藏在arcus中的羊皮纸,放在笔记本旁边核对。 从字母的字形、笔锋的倾斜度,到各字母的排列方式,除了纸质和墨水带来的细微差异外,封面上的签名和那张纸条上里恩的名字几乎完全一样。 库洛不死心地翻开笔记本里头,下周政治经济课的考点是时政,笔记里头总有一两处提到吉利亚斯・奥斯本的地方。和写惯了的名字不一样,里恩笔记中的出现过几次那个陌生的名词,有的端正些,有的潦草些,各有差异,但笔画特征却都保留了相似性——而这个相似性,在那张神秘情报上也留了下来。 对比了整本笔记本的结果是,神秘情报上的字和里恩的一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书写习惯,虽然比较的样本较少,但这稀少的样本中已有两个单词可以和笔记本中的字迹重合,这很难用巧合去解释。 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神秘情报是写在普通的纸张上,库洛还能理解为是有人拿到有里恩字迹的纸,并在此基础上造假——但那是一张说得上是老古董的纸,里恩的神经也不至于粗到随便在上头写自己和国家首脑的名字。 那就是有人弄到了里恩的笔迹,并在练熟之后故意模仿里恩的字迹写神秘情报再送给自己? 不,没有那么做的意义。 如果对方花那么大的功夫模仿里恩的字是为了让自己误以为那是里恩写的并以此离间,那他一定会迫切希望自己发现这两种字迹相同。可是今天自己会发现这一点纯属巧合。 如果里恩不把笔记本借给自己,如果自己没有正视对里恩心意依旧把这本笔记本丢在一边……哪个如果都存在太大的不确定性,就算是里恩本人策划了一切并将笔记本塞给了自己,也不能确定自己真的会去读它。 更何况,情报的内容本身就足以让铁血的仇敌对里恩敬而远之,没有再模仿里恩字迹绕着弯子嫁祸的必要。 那么,为什么两者的字迹会一样? 可以想到的可能性让库洛背后一阵阵发凉。 当晚,他直接跑到帝都去找了薇塔克洛提德。 库洛知道搭档那时要参加歌剧的排练,于是就在后门堵了她个准。 「哎呀,真是心急。」调笑着库洛的苍之歌姬原本还打算继续逗他几句,但走近后看到阴影中他认真得吓人的表情,也不再用轻佻的口吻说话了,「我已经准备好了,明晚就能给你揭晓答案。再忍耐一晚吧。」 「拜托你了,薇塔。」 搭档如他所想得可靠,在短时间内解开了谜团,正如他最开始所预料的那样。 但如今,不能再把整件事推给她,尽管这是最为效率的法子。 这个谜的真相必须由库洛自己解开。 「那个瓶子……如果下个阶段你用不到的话,可以把它给我吗?我有想要确认的事情…………嗯,放心吧,明天日落之前我会回来的。」 就这样,那个小玻璃瓶回到了库洛的手上。 随着情报来到自己手上的物证一共有两样。 一是记载着羊皮纸的情报,二是装着羊皮纸的小玻璃瓶。 在第一件物证中发现了无法解开的疑点,只好试着从第二件物证中寻找线索。 库洛打量起那个手掌大小的玻璃瓶。 瓶口的软木塞有被腐蚀的痕迹,天蓝色的玻璃通透明亮,瓶底的部分玻璃凹陷,形成一串意义不明的数字——除了小了好几圈外,和市面上装糖果的瓶子没什么两样。 果然,和那张纸条一样。 当时被小瓶进入房间的方法吸引了注意力,没好好思考这个瓶子本身。现在冷静下来打量这个小瓶,也可以发现强烈的违和感。 他今天正是为了从违和感中找到真相而踏上旅途。 库洛回到了一年半未见的奥尔迪斯,感受着熟悉的带着潮湿味道的空气。 走下台阶,他熟练地拐到了奥尔迪斯北街,推开舒特拉斯工房的门。 工房里摆放着各类精致的玻璃制品,个个都是巧夺天工的艺术品,怪不得那些大贵族愿意忍着那位老爷子的暴脾气花大价钱向他买东西。 “你小子怎么来了?手头紧了?”身为工房主人的老人站在柜台里头,小心擦拭着一个玻璃杯,看来今天店里只有他一个人。 库洛为贵族派打工,在海都隐姓埋名住过段时间。当时库洛为了赚些外快也为了打发时间,从这位手艺人那儿接过不少找原材料的订单——当然,库洛没有说出自己和凯恩公的联系,毕竟这位老人出了名地讨厌贵族,只有少数他觉得有品位的贵族才算和他合得来,例如和他做了多年邻居的伊格雷特伯爵。 “别把人说得钻钱眼里一样嘛,我今天可是有正经事来找您。”库洛笑嘻嘻地靠近柜台。 “要哪个?你的话就收原价。” “不,打一折我也买不起。”看老人拿他寻开心地故意指着最高价的那排工艺品,库洛立刻投降,“其实是有个玻璃瓶子,想拜托您帮我看一下。” “我这里不管鉴定。” “拜托了,您是我知道的最了解玻璃的人。”库洛朝柜台里的老人低下头。 老人放下手中的器皿,坐着打量了他一会儿,仿佛在揣摩他的真意。 “……哼,拿来吧。” 听到老人冷哼了一声,库洛才知道对方答应了。见老人好不容易松口,库洛急忙把怀里的小瓶递了上去。 “我想知道这个瓶子的来历。”库洛边补充,边小心地窥视着老人的脸色,“应该不可能是什么古董吧?” “毫无美感。流水线上粗制滥造的东西。能换个到五米拉就不错了,你还指望是古董?”老人拿到手上扫了一眼就看出了价值。 “哈,我也不认为几百年前能造出来透明度那么高的玻璃。您能判断这是什么时候造的玻璃吗?” 库洛虽然对玻璃工艺不够了解,但曾在和这儿的学徒闲聊时听他谈起过玻璃的透明度是随着工艺发展渐渐提升上去的,而这个瓶子所用玻璃的透明度和市面上贩卖的容器相当——库洛直觉其所用的工艺不会太古老。 但是玻璃瓶的软木塞却给出了相反的答案。软木由于自身结构特征,十分耐腐蚀,但这个瓶子的木塞却出现了被腐蚀的情况——这证明木塞被制造出来的时间也已不短。 那么玻璃工艺是在多久前到达这个水平的?几年?几十年?或者是接近百年? 如果是不可能久到使软木塞开始腐蚀的时间,那库洛就能离违和感的正体更近一步。 “时间的话,你直接去厂家问吧。”老人将瓶子抬起,看了眼瓶底,“这是克莱斯特家的流水线出来的,他们百货店的货统一用的自家的瓶,海都那家也不例外。” “而且你这个,是瑕疵品。” “您、是怎么看出来的?”天下做玻璃的手艺人那么多,加上一看就知道自己这个并不是什么有特色的艺术品,库洛压根没报能精确到制造者的希望,只想知道一个模糊的区间让他���断。可没想到专家直接跳步告诉了他准确答案,惊得他想直接差点翻过柜台凑到老人跟前。 “很简单,他们家会给瓶打编号,说是为了什么规范化追责生产。数字都有各自代表的含义,生产工厂、所用模具、生产年份、制造批次……”老人将瓶底的序列号中的一部分指给库洛看,“然后这几位就是生产年份。” 「1206」 “今年是七曜历1204年,序号印错了吧。哼,亏他们有脸鼓吹流水线的准确性高。”老人哼了一声,露出鄙夷的神色。 ———————— “啊,库洛,你到得很准时啊。” 月亮升上夜空,薇塔克洛提德在昨晚说的地方等他,这次他们约在旧校舍附近的树林里。 “……你没事吧?脸色那么差。”薇塔本来微笑着迎上前来,但看到库洛的脸却不由皱眉,“该不会昨晚我们分开后一夜都没睡?” “我没事,薇塔,只是今天四处赶路有点累了而已。”库洛侧身,转移了话题,“比起这个,你想怎么给我揭晓答案?还让我把家伙带来……对手不简单吧?” 双刃剑在月下闪着寒光。 “呵,别着急,我正要说不是吗?”苍之魔女凑到库洛的耳边,小声说出她的计划,薰衣草的香味顿时占据了库洛的鼻腔。 “那就拜托你了,我的骑士。” 她往库洛胸前的口袋里塞了什么后退开一步,朝库洛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时间流动,现在是周日晚上九点。 托利斯塔小镇的一天也渐渐进入了尾声,“星夜时分”的忠实听众们打开广播,蜜丝缇甜美的声音回荡在一间间小屋里。 而旧校舍附近的小树林却安静得吓人,感受到潜伏在树丛中的青年的斗气,连鸟兽都躲到了一边。 打破平静的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如苍之深渊所言,九点前后,他们所等待的人物出现了。 薇塔所在的方向蹿出一个金色的影子,以飞快的速度向库洛靠近。若非事先听薇塔说过,库洛难以想象这会是一个外表十多岁少女能有的速度。 「等她冲过来之后,直接尽全力偷袭她,不用手下留情。」 库洛屏住呼吸,算准少女路过自己前方时,挥动双刃剑向她砍去。 「……反正你也砍不到她,那个人会用法术停止时间。说是停止时间,其实只是让人的五感都变迟钝而已,就是她的法术威力太大一般人会什么都感觉不到趋向于静止,所以才像是停止了时间。」 剑刃在离她五厘米左右停了下来,就像被按下了停止播放键。 金发红眼的少女睁大眼睛,显然是被吓了一跳,但随即狡黠一笑,准备继续奔跑。 「然后就是我登场的时候了,我的法术能暂时抵销她的法术——但她不知道这点,会以为你已经完全动弹不得。这个时候你再尽偷袭她,把她打到指定的位置去。剩下的就交给我了,呵呵。」 胸前口袋的东西发出光芒,库洛发现自己取回了行动的力量。 他将力道灌注于左臂,用双刃剑的宽面挥向她。 “噹!” 剑刃撞击到的东西有金属触感,一刹那间库洛看到少女的手臂变成爪状,挡住了库洛的攻击,但却无法抵销那股力道,整个人被库洛打飞了出去。 库洛看着少女失去平衡的身体准确落在克洛提德指定的地点。 然后掉进了她事先挖好的陷阱里头。 “呵呵呵呵,”苍之魔女捂着嘴笑着靠近,站在陷阱口看着底下的少女,“好久不见了,婆婆大人。” “薇塔……你这个死丫头。”摔倒在地的少女狼狈地撑起身来,薇塔事先在陷阱里头铺了稻草,倒不至于摔伤,只是跌入薇塔的陷阱让她感到丢脸。 “对不起了,婆婆大人,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您不愿意见我啊。”薇塔脸上是能称作扑克脸的完美微笑,“我冒充成艾玛写信给您,说在托尔兹士官学院的灰之骑神出现了问题,这才把您骗过来。不过要不是因为您讨厌我,我还没法算准您出现的时间。为了避开我,特意挑'星夜时分'播放的时间过来,以为我因为工作无法分身,但是婆婆大人……现在已经有录音带这种东西了,别老窝在村子里,出来感受一下时代的发展吧。” “臭丫头,妾身不反驳你就说个没完是吗?”小个的少女气鼓鼓地瞪着苍之深渊,冷笑一声,“偷袭还需要帮手,看来你在结社也就嘴皮子工夫长进了点,法术的造诣也没进步多少嘛。” “哎呀,这是被我困在陷阱里的人说的话吗?”克洛提德轻击法杖,盖着陷阱的一层薄薄的白丝反光。 “靠着别人给的法杖和使魔,你就好意思说吗?” 虽然事先从薇塔那儿听说了那个身体看似小孩的魔女之长的事,以及薇塔和她那位婆婆关系恶劣的事,看薇塔像个叛逆期的小女孩一样和监护人斗嘴,还是让只知道她作为玩弄人心的魔女一面的库洛感到新鲜。 “库洛,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这次事件的犯人——我们魔女之长,绯之罗塞利亚。别看她这幅模样,但她已经好几百岁了,而且依然讨厌胡萝卜和青椒。”克洛提德忽视了被她称为婆婆的少女的抗议,向库洛做起介绍。 “你胡说什么呢薇塔?!什么犯人?又给我泼了什么脏水?”罗塞利亚在底下生气地挥舞着手臂抗议。 “不用装了婆婆大人,瓶子上留下的是您的魔力。而且在我仔细调查比较后能确定,那不是使用您制造的道具留下的痕迹,是被卷入您本人的法术沾上的魔力。” 面对克洛提德解说,罗塞还是一脸不想听她说话的模样。库洛预感这家人斗气又要把事情搞得更复杂,果断往前一步靠近那个关住罗塞的坑,拿出那个蓝色小瓶。 “这个瓶子您有印象吗?”库洛捏着瓶口停留在坑上方,好让底下的人看清楚瓶子和他塞回原处的纸条。 “原来说的是这个吗?是我放到你房间里的。”罗塞用一副没把它当回事的语气,干脆地承认了,“你和薇塔把我骗到这里不会只是为了问这个吧?苍之起动者。” 魔女之长知晓库洛的身份不足为奇,但她本来处于警戒状态,看到库洛手中的瓶子后反倒松了口气,就好像能据此断定两人不是来找自己麻烦。结合纸条的内容,她的反应明显很奇怪。 “里面的纸条,不是您写的吧?”库洛本就隐约觉得如此,结合她刚刚的反应,更是坚定了这个观点,“您只是用法术把它弄到了我的房间里。对吧?” “没错,我只是受人之托而已。啊,不过不能告诉你委托人是谁。”罗塞抢在前头补了一句。委托人似乎触及到不可说的秘密,因此即使她爽快承认自己的犯行,却不愿说出受托时的情况。 “不用您说,我也知道是谁。” 库洛用机械般的声音说出这句话。第一次听到库洛提及这点的克洛提德一惊,猛得回过头来。 “哦……?那你说说看?”深坑里的罗塞眯起红瞳,露出玩味的笑容。那笑容与其说是像出难题考验学生的老师,更像是在读一本不用动脑的恋爱轻喜剧小说时,津津有味地等着翻开下一页。 答案其实很简单。 手头早已有了充分的证据,只不过其中的矛盾点太多,让人怀疑起真假,所以库洛开始也会事先质疑证据的真实性,企图用假设推理从而排除错误证据。然而这只会令一个个假设堆积,离真相越来越远。 于是他想,如果所有证据都是真的呢? 他生活的世界不仅有科技和导力,还有魔法和骑神这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即使有超出常人想象的手法来连接因果也很正常。 所以他接受所有证据为真,寻找能使矛盾共存的途径,然后看到了一条清晰的通往真相的路。 似曾相识的笔迹。 有着未来生产编号的玻璃瓶。 来自过去的老旧羊皮纸。 经历了漫长时光的软木塞。 “来自未来的里恩……拿过去的纸写下留言装入他带来瓶子,托付给了过去的你……” 这是库洛抵达的真相。 是他排除一切不可能后,所留下的听上去最不可能为真的真相。 但却是他必须面对的真相。 罗塞的大眼睛直直盯着他,突然噗嗤一笑。 “什么啊,他在纸条里都告诉你了吗?” 库洛内心深处还抱着这是对方对自己异想天开的嘲笑的最后一丝希望,但听到这个回答时,他感到身体冰凉,好像进入了奥尔迪斯海底神殿还要阴冷的地方。 “都和他说了可能引起因果线变动所以不能写太多多余的事,早知道我就先检查一遍……啊,不,看人家的情书也太不好意思了……”不认为是库洛自己找到了答案,顺理成章地认为是委托人本人给了他提示,罗塞有些埋怨地抱着手臂喃喃自语。 底下的罗塞还在用轻快的语气诉说什么,甚至还冒出了不明所以的单词,但上头的两人却毫无追究的心情。 不知是脚下乏力还是只是不想被罗塞看出自己表情异常,库洛后退了几步,左手抓住自己胸口的��衣,皱成一团。 “库洛……”看到搭档痛苦的模样,克洛提德小声喊他,没有回应。 这个真相对她来说也是一个冲击,毕竟她在查到利用法术入侵库洛房间的是罗塞后就想当然地认为罗塞是犯人——心血来潮地向自己的搭档找茬以此骚扰自己,奶奶任性起来也不是做不出这种事。 理解了这是库洛所抵达的答案后,她立刻反应过来了昨晚起搭档反常的原因。但她没有上前扶住深受打击的少年,因为她和库洛并非互相扶持互相理解的战友,即使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也只是为了共同目标互相利用的契约者——所以此时,她没有继续关切库洛的情绪,而是继续推进他们共同的目标。 “时空转移……我还以为您不会用到那个术。”身为魔女的薇塔曾听罗塞说过那个法术,施术本身的限制和负担很大,回到过去甚至会影响因果,因此当时罗塞极力反对其他弟子学它,“为什么会用呢?” “是为了我们魔女一族的使命——至宝。那个未来里的我想出了缓解诅咒的法术,和其他协力者企图消灭它,但诅咒的威力太过强大,即使将至宝还原再施术也为时已晚……结果就是法术失败,整个塞里姆亚西大陆都被它吞噬掉了。”提及这个话题,罗塞脸上浮现出威严,又回到了魔女之长的身份,“所以那个我想出了对策,将缓解诅咒的法术事先送给过去的我,在过去诅咒尚未那么强的时候就压制住它,不让它继续增长,这样到了应到之时就可以通过还原的至宝将它根除。” “那那个法术是通过里恩君带给您的?” “是的,他回到了近三百年前,在德莱凯斯成为灰之起动者之前。具体的施术方法不能说,你就理解成骑神成为了通道,灰之起动者是运载记忆的容器,而记忆中装了至宝相关事情的始末,包括那个法术。”罗塞顿了顿,”所以刚才告诉你的那些,都只是我从那小子带回来的记忆推测的,未必是正确的。” 根据旧校舍的试炼和每次参加的人选,库洛和克洛提德早就猜出里恩可能是灰之起动者,如今这一猜想被罗塞确认,他们也没有特别震惊——不如说主要是因为其他信息量更令人震惊。 诅咒和至宝的事库洛只听薇塔零碎提及过几嘴,只有一个很模糊的概念——他和薇塔的契约中包括了不探究份外之事,薇塔既然不打算说,他也不打算问。在这当口,即使听到那些事可能和世界的命运有关,库洛也没力气去思考其中的缘由,大脑光是处理从那个未来回到过去的里恩的事就已经到达了极限。 从刚刚的话语中推测,那个未来的里恩为了拯救世界,改变未来,所以自愿充当容器,将拯救世界的法子带回了过去。 “那个世界的我呢?”库洛不由将直接想到的问题脱口而出。 “这个情报会影响你的未来,所以我不能说。”罗塞严肃地拒绝回答。 罗塞没有回答,但问题出口后库洛自己已经知道了答案。 既然骑神和起动者可以用于传送记忆,那身为苍之起动者的自己肯定也可以做到这一点。 如果自己还活着,一定不会放任里恩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 “那换个过去的问题……”库洛往前踏了一步,重新回到了陷阱边缘,“把记忆托付给你之后……那家伙怎么样了?” 库洛死死攥住拳头,好克制住指尖的颤抖。 罗塞陷入了沉默,一旁的克洛提德也扭过头去,甚至库洛心里也早就知道了答案。 “消失了。” 罗塞说。 “人类的肉体不可能承受住时空转移。所以他在留下遗愿后就消失了。” “……所以,”库洛看向手中那个天蓝色的小瓶。 “他的遗愿是把这东西给我吗?” 库洛感觉自己的面部肌肉开始扭曲,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想痛哭还是想苦笑。各种各样的感情搅在一起,揉成了一团,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甚至忘记了该怎么呼吸。 “那个……别这么难过了,你们还有将来。”可能是被初次见面的少年的表情吓到,罗塞有些语无伦次地试图安慰他,“妾身这次帮忙送信也是想成人之美,希望你们这次早点黏糊上……啊,我不是说你一定就得和他怎么样。这种事情还是要尊重双方的意愿。总之妾身是想说,想说………………薇塔别光看着,帮忙说两句啊!哄艾玛的时候你不是最拿手了吗?!” “婆婆大人……”看着向自己求助的祖母,克洛提德叹了口气,“您还是先上来吧。” 薇塔解开了陷阱口的屏障,将小瓶中的羊皮纸递给了跳出陷阱的罗塞利亚,玻璃瓶被库洛收回了怀中。 “这……这是什么?!为什么会写着这个?”罗塞扫了一眼纸上的墨迹,顿时花容失色,“那小子的记忆里看,明显和这边的小子互有好感。他消失前妾身问他有没有遗愿,他就当场写了纸条,让妾身在他和苍之起动者相遇后把这个瓶子交给对方。妾身还和他确认过是不是这样就可以了……所以我以为是情、情……” 之前已经不小心说漏了这个词,这次即使罗塞没说出口,另两人都知道她指的是情书,或者说,至少是传达自己爱慕之情的话语。 “婆婆大人,您是怎么保管的?会不会途中被谁掉包?”听了祖母所说的前因后果,薇塔也赞成她的意见,因此合理怀疑起是否是其中的内容被谁做了手脚。 “不,那就是里恩写的。”库洛否定了魔女们的猜测,“他就是这样的人。” 即使没有发现笔迹的相似之处,库洛也能确定这是里恩真正想告诉过去的自己的事。 “这样太有违常理了……”克洛提德不能赞同,看向一旁的罗塞,“婆婆大人刚刚说的’在和库洛相遇后交给库洛‘是指的刚刚相遇吧?” “嗯,”罗塞一副做错事的模样,乖巧地点头,“但是妾身觉得一开始就送情书太突然了,等他们感情发展到一定阶段再送比较好,就自作主张延后了。” “那就是了,信上是里恩君在刚和你相遇时就想让你知道的事。”薇塔露出质疑的目光,“初遇的时候他和你几乎是陌生人,未来的他知道你的身份,在这时候送出这种信,岂不是让你杀了过去的自己一样吗?” “他就是这么想的。”库洛的话冷静得让他自己都觉得吓人,“因为觉得是靠近我才害了我,所以能再来一次的话,希望我离他远远的……如果是他一个人,真的被杀了他也无所谓吧。” 如果是那个觉得自己一文不值,为了他人能轻易牺牲自己的里恩的话。 如果在那个未来中与库洛互相有好感,而库洛又因某些原因死去的话,里恩很可能把一切归因到他自己头上,想着只要自己不在的话,库洛就不会死了。 在人生最后几分钟,他依然想着库洛,想着给库洛留下点什么,想着如果库洛能活下去,自己遇到什么痛苦都可以。 所以他才选择了最能让初识的库洛对自己敬而远之的话语。 传递给库洛的话语是不是真相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只希望库洛远离他。 库洛怎么看待他都没有关系,因为他只希望库洛平安。 库洛可以理解里恩的想法,因为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那样的话,为什么选在他入学之后说呢?如果目的是让你远离他,那越早说越有效吧?” 如她所言,把事情扼杀在摇篮之中是最稳妥的。 换做是自己,如果要避免与里恩接触,或许会直接改变当初的潜伏计划,换作托利斯塔反方向的利布斯。 库洛觉得自己知道答案。但本能似乎在警告自己,不能去窥探这个答案——一旦知道了,就真的无法再回头了。 “一定是想和他相遇。” 知道自己传递的信息的真实内容后一直一副愧疚模样的罗塞替他说出了那个答案。 “那时候那小子的表情,明明都已经快失去五感了,还一副期待的模样……所以他一定是……”罗塞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有多有力一样握紧拳头,盯着库洛的眼睛,“一定是期待再度和你相遇……尽管知道再度相遇后你会让他痛苦,也想再和你相遇。” 尽管一切都变了。 尽管知道这份恋情不可能有好结果。 也想再次和你相遇。 …… 什么啊…… 这不是两情相悦吗? 他仿佛听见阀门打开的声响。 随之而来的大浪排山倒海般地袭来,结结实实地打在他身上,随即将他淹没在其中。 冲击使他无法呼吸,整个人像是腾空,又像是在下坠,不知所以。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个又一个彩色气泡,上头写着些什么。他渴望氧气帮助自己摆脱困境,朝身边的气泡伸出手。 指尖刺破了薄膜,里头的色彩溢出来,沿着指尖往他的口鼻袭去。 迷茫、惊讶、痛苦、悲伤、感动、怜惜、爱意。 库洛认出这是感情。 咸苦的、辛辣的、酸涩的、甜蜜的…… 那是<库洛・阿布斯特>的感情。 异色的液体交融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色彩,未知的色彩对他有着字面上致命的吸引力——甘美到难以抗拒,却会是毁灭其身的毒药。 快要窒息的库洛回到现实,他大口吸气,结果重心不稳,一个踉跄后退了几步。他稳住身体,双手扶膝弯下腰来。 “薇塔。” 库洛唤起搭档的名。 “可以用你的法术把我有关这件事的记忆清除掉吗?” 库洛抬起头,对上苍之深渊的眼睛。 “……我知道了。”魔女一瞬间露出惊讶的神色,但随即恢复了扑克脸。 “等一等,你想做什么?!”罗塞利亚一跃而起,拦在了库洛和举起法杖的苍之魔女之间——只不过她朝着发问的对象不是准备施法的弟子,而是刚认识不到一小时的苍之起动者。 “婆婆大人,请尊重库洛自己的意愿。”克洛提德在她身后柔声规劝。 “我不管!他有他的意愿,我也有我将别人的意愿送到的义务。”罗塞利亚像耍小孩脾气一样逼近库洛,“你必须说清楚。为什么要把它清除掉?!” “因为不那么做的话,我就不再是以前的我了。”库洛抬起头,用同样鲜红的眸子和小个子的魔女之长对视。 他可以承认自己在乎里恩,可以承认自己喜欢他,甚至在知道他是仇敌的儿子时也不会有任何动摇——因为那是库洛一个人的感情,他喜欢里恩只是因为他想喜欢。 但从知道里恩心意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变了。 那不在是他一个人的感情,而是可能得到心上人回应的,两个人的东西。 从他一个人可以不顾旁人眼光,甚至不管里恩想法的默默的喜欢,转变成了会有无限可能性的感情。 而库洛正是害怕这种可能性。 “但我要做的事情……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也不能改变。” 从决定要刺杀铁血的那一刻起,他就无法回头了。 那已不是他一个人的复仇,而是被无数同志的鲜血浸透才终于抵达的复仇舞台。 他必须杀掉铁血,这份决意不会动摇,他现在也并不觉得自己可能因为喜欢上某个人就放弃复仇。 但是如果…… 如果那份感情继续刺痛自己柔软的地方…… 如果被感情的浪潮吞没,留恋起中毒般的幸福…… 如果在扣下扳机之时因为想到自己可能还有归处而产生一点点迟疑…… 库洛肩负的责任禁不起这种如果。 “所以我不能让任何人影响我的计划,即使是我自己都不可以。” 库洛决绝地望着眼前的人。他眼中看到的不再是小个子少女,而是与铁血和他们解放组织扯上关联的众多亡魂。 “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啊?!你们起动者都是傻瓜吗?”罗塞冲上前去抓住库洛的手臂,她眼前看到的也不再是苍之起动者,而是其他她想喊出这段话的人,“喜欢就是喜欢啊?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谎?就算骗过了自己,那家伙的心意又该怎么办呢?这不就好像……好像是误会了信的内容傻傻行事的妾身的错一样吗?” “薇塔的奶奶,您没有错。我要谢谢您。”库洛温柔地抓住她的右手,从她手心里拿回了那张被攥成一团的羊皮纸。 “谢谢您没有按那家伙说的,在开学的时候就将这个交给我。”如果在刚识得里恩时就收到这种情报,一定会如那个里恩所愿,从开始就对他产生隔阂,后续自然会疏远他。这样的话,那个里恩的感情会被彻底埋葬在黑暗里,而自己也不会产生现在这种既欢喜又痛苦感情。 如果让里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他说不定会将想与库洛相遇的那个简单的愿望也一起扼杀掉……不如说对里恩来说,如果根绝库洛死亡的最好方法是完全和他绝缘,那光是保留里恩和库洛相遇的未来,都会使他自责到无法原谅自己——可以想象他当初为了留下那点私心而背负了多强的罪恶感。 但如果让库洛选择,即使现在决定遗忘,即使过去、现在、甚至将来都会为这份感情痛苦,甚至痛苦远大于从中获得的喜悦,他也依旧庆幸与里恩相遇,庆幸自己能喜欢上他。 “他的心意,我确实收到了。” 库洛一仰头,两名魔女反应过来之前,就将那张纸吞入了腹中。 既然选择了遗忘,那库洛就不能留着那张纸,但库洛不想丢掉它,也不愿交给别人——即使是自己信任的人。 于是他选择吞下它,就好像天真地以为这样就永远无法将那份感情从他那儿夺走一样。 那种承载着里恩心意的纸张会与他合二为一,就如同他自己对里恩的心意一样。 “就算忘记了这件事……就算我的记忆被全部清零了,我的身体也记得这份感情。” “所以您的,你们的努力并没有白费。谢谢你们……当然,要是在我失去记忆之后,你们能装成这几天的事情都没发生过的话,我就更感谢了。”库洛露出一个爽朗的微笑,他的视线扫过金发少女和蓝衣女子,最后停留在璀璨的星空。 被他突如其来的行动和强烈的意志震慑住,两名魔女都默默看着他。 “好吧,那至少由妾身来清除你的记忆……没问题吧?”首先打破沉默的是罗塞利亚。她嘴上询问着库洛本人的意见,眼神却写着不容拒绝。 库洛点点头,将身体调整成方便她施法的高度。 抵在额头的手掌间发出一道白光,库洛本以为自己会就这么失去意识,结果却发现非但意识清醒,行动上也没有任何异常。 “术已经加上了,但是是延缓生效。”看库洛一脸不解的模样,罗塞在他质疑前就先解释起来。 “生效条件是睡眠。简而言之,你睡一觉醒来之后就会忘个精光。” “你可以选择弄些安眠药或是自己撞晕,也可以选择利用最后这些时间做些什么。像薇塔说的,妾身尊重你的意愿。但是……”罗塞抱着手臂,红眸打量着这位和孙辈差不多年纪的少年。 “不要让自己后悔。” 罗塞说出这句话,不知道苍之起动者对此作何解释。 她看着少年向自己和孙女致谢,告辞,然后目送他离开。 “为什么会想忘记呢……” 她听到曾经钟爱的弟子在背后叹息。 “什么啊?看你答应的那么爽快,还以为你早就想通了呢。”罗塞回过头,看着高了自己几个头的孙女的脸。 “我答应他只是因为这是我和他的契约……不过,作为魔女却还搞不懂人心,我还是修行尚浅。”薇塔苦笑。 如果因为愧疚而分开,因为想逃避而选择遗忘,那很好理解。但他们是因为相爱才做出了这种选择,明明想相遇,想承担,却选择分开。 她理解中的爱是欲望,想在一起,想索取,想独占。正因看透了人们的欲望,她才可以操控人心,推算因果,引导至她所想要的结局。 “说出这句话才证明了你修行不足。”罗塞走到弟子身边,高挑的女性在她眼里又变成了以前伏在她膝头的小女孩,“听好了,谁都不可能真正搞懂人心。不明白这一点,你就还是个小鬼头。” “原来如此,是我自以为是了吗……”薇塔微笑着露出柔和的目光,“不愧是婆婆大人。” “……只是现身说法而已。”罗塞转过身,不让弟子看到自己的表情。“几百年了,还是总能遇到出乎我意料的人。” “不过有一点,我倒是可以确信。” 罗塞眺望着少年离开前望着的天空,那是和二百五十年前一样美丽的星空。 “起动者统统都是傻瓜。” —————————————————————— …… ………… 「噢噢,醒了吗?!」 友人从长眠中苏醒,罗塞利亚兴奋地凑了过去,向一脸迷茫的枪之圣女解释死而复生的起因。 「不管怎么说都是件值得庆幸的事!走吧,我们去找德莱凯斯!那家伙怕是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然后反应过来说不定会高兴地抱着你转圈。」 面对笑容满面的罗塞利亚,友人只是静静地摇了摇头,然后就孤身一人踏上了旅途。 一定是还接受不了死而复生这件事吧,罗塞利亚想。大概是因为自己本来就是不会衰老的人外,所以她没考虑到这对人类来说是多么难以接受的事。 友人只是需要一些时间,下回再邀她吧。罗塞利亚乐观地想。 「下个月是那家伙登基三周年,样子一定很威风,一起去看看吗?」 「知道吗?那家伙有孩子了,长得和他……啊,你说结婚?那个……我之前没告诉你,嗯……总之,那小崽子长得和那家伙一模一样,可好玩了,一块儿来吗?」 「那个德莱凯斯要建士官学院了,能想象吗?那个不喜欢坐在书桌前念书的德莱凯斯?!不去看看他在开学典礼上发言的滑稽模样吗?」 「岁月不饶人啊,那家伙都变成干巴巴的老头子了。不去探望他一下吗?」 「那家伙的寿数已尽,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你真的,不再见他最后一面了吗?」 每次罗塞邀约时都静静地摇头的友人,在听到“最后”这两个字时,终于没有再拒绝。 那天,在最后一次会面后,她的两位友人阴阳两隔。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自己哪里做错了吗?…… ……明明都那么执拗地邀请她,那么积极地给他们制造机会了。为什么还会变成那么悲伤的结局?…… 深受打击的罗塞利亚趴在自己的桌子上冥思苦想。 这时她抬起头,看到柜子上一个被法术保护起来的小瓶。 ……说起来,在德莱凯斯成为灰之起动者之前,她曾接受另一个灰之起动者的委托,将这个小瓶送个他的心上人…… ……这一次一定不会再失败了…… 罗塞利亚自信地扬起嘴角,向那个天蓝色的小瓶伸手。 ………… …… ———————————————————— 库洛・阿布斯特回到托利斯塔时,已经接近深夜零点了。 回来前他去了趟镇子外的一家杂货店,准确来说是不会探听客人的隐私,地下世界的人常光顾的地方。 这次他没为军火和其他机械驻足,在安眠药的架子前停留了半天,最后选择买了瓶伏特加。 回到第三学生寮,库洛在自己的房间里偷偷打开那瓶酒。 酒的味道很烈,不擅长喝酒的人光是闻闻都可能要醉。知道这酒厉害的库洛也不敢猛灌,缓慢小酌了几口,食道和胃里就和火烧一样。库洛垂下手臂,放下酒瓶,打算让自己缓过来再继续喝。酒精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不用直接喝到断片,再过一会儿意识就会模糊。 现在只要横倒到床上就好。 「不要让自己后悔。」 脑海中响起临别时那位魔女的话语。 库洛猛得站起身,可能是刚喝了烈酒的缘故,动作太激烈导致脑袋里阵阵犯晕。他稳住身体,站到房间中央,像是在思考一般地踱步。过了会儿,他走过去拿起酒瓶,往身上撒了些酒,确保自己一身酒味,才盖上了酒瓶。 “咚、咚” 库洛站在201门口,轻轻敲了敲里恩的房门。 都这个点了,作息规律的里恩早就睡了吧。 心里这么想着,库洛却还是安静地站在门口,连他自己都说不准是希望里头的人来开门,还是不开门。 我到底想干什么……? 库洛问自己。 他请魔女帮忙消除记忆,魔女答应了他的请求,只要入睡那些记忆就会消失。 那样的话,他应该快点回房躺下去睡才对——开始想要买酒也是出于这个动机。 但是回想起魔女的话的时候,他却开始犹豫了。 怀抱着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的感情,在尚未深入其中时尚能理智地决定将其抛弃,但当给了他一个能反复品味着这份情感的缓冲机会,他又有些舍不得起来。 反正都会忘记,那再多听从自己的心行事也可以吧? 心底有个声音在说…… 才刚过没多久就因为这份感情的影响开始有所迟疑,果然消除记忆是正确的选择。 心底另一个声音在说…… 库洛不知道选哪边,是继续敲门惊醒房间的主人,还是默默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里。 在他烦恼的时候,面前的门打开了。 “……库洛?”里恩打开门,探出头来。房间里灯还亮着,书桌上摊着书本和稿纸,看来他还在挑灯夜战。 “怎么了?这么晚还不睡。”里恩疑惑地看着他,忽然像注意到什么似的,一把把库洛拉到身边嗅了一下。 “天哪,你喝酒了?!”即使是压低声音也能听出他的震惊。里恩走出房门,迅速地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别人发觉,才把库洛拽进自己的房门。 “我说你怎么今天一天都不见人影……未成年怎么可以喝酒?!”安排库洛坐在舒适的床铺上,里恩叉着腰站在他面前训人。 “……这不是酒,是莎拉的果汁。”因为酒精的影响,库洛觉得自己比平常反应迟钝,而且更容易满嘴跑火车。 “…………骗人。莎拉教官怎么可能喝果汁!”里恩愣了几秒,立刻反应过来,戳穿了这个谎言。 觉得里恩生气时眉毛竖起的模样有趣到可爱,库洛看着他傻笑起来。 在忘记之前来见里恩真是太好了。 “不是笑的时候吧?被其他人看到的话你打算怎么办啊。本来就学分不够了,再加上饮酒违反校规,说不定真的会受留级处分啊?” 看到里恩为自己的事情苦恼,感到很开心。 “明天会要你好好反省的,做好觉悟吧。比起这个,有没有感到头晕,想不想吐?” 看到里恩为自己担心,感到很开心。 “你等着,我先去给你倒杯水解解酒。或者我去麻烦一下雪隆小姐,让她帮忙做些解酒的料理。” 只要里恩在自己身边,就会感到很开心。 “里恩。”库洛叫住准备奔出房间的后辈,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在里恩开口想问他想要什么之前,就被一把抱住,和库洛一起倒在床上。 “库洛!别胡闹了。”被手臂圈住的里恩以为是喝醉的学长在胡闹,奋力想挣脱这个怀抱。不希望他离开的库洛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重新抱住了他的腰。 “库、库洛……?”这回里恩不挣扎,反而是吓到全身僵住了。库洛乘机将头埋在他胸口。 里恩的体温。 里恩的味道。 里恩逐渐加快的心跳。 一切都既熟悉又陌生。 怀着不同的心情去触碰熟悉的事物,获得的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每多一秒都感觉了解到了对方不同的地方,喜悦像被点燃的烟火,在胸口一个接一个的炸开。 啊…… 现在才知道,自己竟然那么喜欢这个人…… 这样拥抱着他的时候,心就被无尽的满足填满,高兴到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心情。 喜欢。 喜欢。喜欢。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 可以不需要再压抑自己的心情,尽情地去承认自己到底有多喜欢这个人。 因为不管现在有多么喜欢,到了明天自己又会变回一周前的模样。 可又必须压抑住自己想将这份心情传递给他的感情,告诉他的话只会使他和明天的自己困扰。 因为不管做了什么海誓山盟,到了明天都会被自己忘得精光。 库洛加紧手臂的力道,像要把对方融到自己身体里一样抱着他。 「我喜欢你。」 不是通过语言,而是通过行动,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怀里的人。 「我喜欢你。」 失去这段时间记忆的自己,或许又会自我保护般地把这份喜欢归为前辈对后辈的喜欢,归为<学院生>的喜欢。但那个自己终究会意识到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学院生>和<C>的两种感情,那些从一开始就都是<库洛・阿布斯特>的感情。 「我喜欢你。」 即使忘记了这段时间的记忆,忘记了入学后的一切,甚至忘记自己是谁,自己还是会被同一个人所吸引,喜欢上同一个人。 感到意识开始模糊,库洛抬起头来,到了最后想再看看里恩的脸。 里恩被库洛反常的亲密举动吓到,却没考虑挣开,双手甚至都没敢碰到他,只是紧紧抓着床单。随着库洛将脸凑近的举动,他的脸慢慢红到能滴出血来。 这样单纯的反应,也让库洛觉得无比可爱。 想到这样的里恩今后将会遭遇到怎样的磨难,库洛感到心都被揪了起来,但想到他在那种境地下还想着要保护那个曾欺骗他的学长,库洛既是感动,又是痛心,心底涌起一阵阵的怜爱。 啊……为什么不到最后都无法坦然面对自己的心呢? 他也好,我也好,都是愚蠢到无可救药的人。 库洛想着,缓缓闭上眼睛。 —————————————————————— 库洛・阿布斯特在迷迷糊糊中被人摇醒,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是里恩・舒华泽的脸。 “呜哇!!你是怎么进来的?!”库洛夸张地大叫,借机跳起以和来人保持距离,并把握整个房间的状态。 “终于醒了么?瞌睡虫。还有,这里是我的房间。真是的,昨晚到底喝了多少……”里恩站在床边,叉着腰瞪着他。 库洛环视四周,装饰冷清,的确是这位后辈的房间。 “我……喝酒了吗?”库洛并没有这个记忆,至少在扮演<学院生>的时候,他表面上还是遵纪守法的,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头并没有感到疼,胸口也没有恶心感,应该不至于是喝到失去记忆,但闻了闻身上,确实是有酒的气息,而且还是一晚都没散去气味的烈酒。 “我应该不是和你去喝酒的吧?”库洛试探性地问了句废话,想从里恩口中探听出自己昨晚的行踪。 “我怎么可能会同意你喝酒?这可是违反校规的。”里恩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旋即叹了口气,“我是不知道你昨天是不是因为学园祭出去应酬还是什么,总之未成年不能喝酒!即使大人开口邀你也绝对不行!” “是、是,里恩老师。”库洛嘴上敷衍,心里在想临近学园祭,既然不是和他在一起,那自己是不是晚上跑去见了其他同志。 “我昨天喝了酒以后,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库洛继续试探。真的在大众面前装疯卖傻颜面扫地他不怕,就怕一不小心说漏了关于的事情。 小心地等待里恩回答时,眼前的后辈的脑袋迅速升温,脸突然红成了苦番茄。 “什么都没有。你冲进我房间里,然后倒头就睡。”里恩不自然地说,声音比平常高了一个八度。 “真的没有?”里恩这个心虚的态度让库洛有些担心。但见他摇头摇得和个拨浪鼓一样,心想暂时也问不出什么问题,就不再追问。 “总、总之,现在快点先把这件外套脱了。一身酒味,我们得在大家发现之前把它洗掉。”尚红着脸的里恩一个箭步冲上来扯库洛的外套,动作粗暴得显得他有些气急败坏。库洛还没搞清楚情况,但一想他说得有道理,就顺从地由他脱掉那件红外套。 ”噹“ 外套内口袋里掉出一个玻璃小瓶,顺着地毯的纹路往前滚动。 “啊,不好意思。”里恩连忙将它捡起来,仔细对着光源检查是否有摔裂的地方,确认无事后才松了口气。 “给。这么漂亮的瓶子,摔坏了就可惜了。”里恩将小瓶放回了库洛手中,“看上去像是装糖果的瓶子,这是库洛的吗?” 库洛想要回答后辈的问题,但看着那个天蓝色的小瓶,自己却毫无印象。平常给孩子装糖果的是大瓶,这却是个小瓶。里头空荡荡,瓶身也没有印什么标签,完全想不起是什么。 “嗯,但是都空了,回头丢了吧。”回想不起这是什么瓶,库洛只好含糊回答。 “这样啊……”里恩露出有些惋惜的神色。 库洛看了看那个瓶子,又看了看里恩,虽然对自己来说是个来历不明的废品,但内心却不知为何地抗拒着将它扔进垃圾桶里。 “喜欢的话就送给你吧。可以装些小玩意儿。”看着后辈一副觉得太可惜了的模样,库洛鬼使神差地说。 “真的吗?谢谢你。我会好好珍惜的。”明明只是个不值钱的小瓶,里恩却露出灿烂的笑容来,单纯得可爱。 那个笑容让库洛心里痒痒的,他往这个房间的主人身边凑了一些。 “你接下来要去晨练吗?”库洛挨在后辈身后问。 “本来是这个打算,但是昨晚复习到一半被某个醉鬼打断了……”里恩白了他一眼,库洛立刻明白他说的是自己,马上换上赔笑的表情。 “所以,我得先为了政治经济课的随堂考复习。” “随堂考…………完了!我一个字没看啊!”随堂考这个单词库洛有印象,他记得上周一里恩还把笔记本借给自己复习,结果自己却一个字没看。 …… 为什么一个字都没看来着? 库洛想不起来,只记得自己有一次拿起笔记本,又不知道为什么把它放回了原处。 看到里恩一脸无奈地又向他递了个白眼,库洛只好老实认错。 “那么,库洛先去自己的宿舍换件衣服,带好复习资料。我们一起去图书馆突击。”好好先生又一次伸出了援助之手,库洛摆出高呼万岁的姿势,心想可算能躲过烦人的补考了。 “那么,走吧。” 里恩朝他伸出手,库洛愣了愣,觉得眼前有些模糊,可能是因为屋外的阳光太亮晃了眼。 库洛伸出手,握紧里恩的手,迈出房门。 外头的天很蓝,一望无垠。 蔚蓝的天空覆盖了整片大陆,同样的色彩连接着不同的时空。 在这无穷尽的天蓝里,总有一片属于少年与少年的蓝天。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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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avitysworm · 5 years ago
Text
从罢工打手到工会咨询:美国反工会产业的历史
为了平衡一下《爱尔兰人》写的….澎湃版本: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5263691 
上月,媒体爆出谷歌雇佣了一个反工会咨询公司,并在感恩节前报复性解雇了四名参与去年“集体出走”和工会组织工作的员工(这周又解雇了第五位)。这是今年即Kickstarter后,第二家解雇工会积极分子的科技公司。在一众垄断科技集团和独角兽中,谷歌曾是对旗下工人参与社会运动容忍度较高的公司,如今面对科技领域蓬勃发展的劳工自组织,也终于撕下了进步主义的假面。在美国,以咨询公司为明目存在的反工会组织是资方干扰劳工动员的标配,其背后反映的是一百多年来反工会产业的演进。尽管和劳工运动的起落往往齐头并进,反工会产业上的公众关注和历史研究远远不及前者。媒体乐意八卦《爱尔兰人》中美国工会和黑帮藕断丝连的政治交易,却鲜有挖掘历史上反工会行业背后根深蒂固的政商黑网络。 
20世纪初的私人武装与罢工监视
自现代劳工运动伊始,就有了对应的反工会产业,而美国的特殊之处在于其产业浓厚的社会运动属性。19世纪末20世纪初,美国是发达工业国家中唯一一个企业采用私人代理人和雇佣军解决劳资矛盾的国家,欧洲则一般只派出国民警卫队等正规军。这种民间代理人模式在美国其他社会运动中也很常见。社会学家艾萨克·马丁在关于富人减税运动的研究中指出,由于缺乏与工人阶级斡旋的经验,富人基本都是找代理人帮自己干脏活,这些代理人往往深谙社会运动的斗争方法,不少还是后来“叛变”到保守派阵营的激进无产者,他们从当时的女权和劳工运动中汲取了丰富的营养。 
1850年由苏格兰移民Allan Pinkerton创办的平克顿侦探事务所,是反工会的历史上绕不开的核心代理人。自成立伊始到19世纪末,平克顿雇佣的工会打手和间谍参与了至少70起关键的劳资冲突。其最著名的战役发生在1892年,受卡耐基钢铁的委托,300名平克顿雇佣军和罢工工人发生交火。卡耐基最终成功瓦解了工会,也间接导致钢铁工业的工会组织停滞了近半个世纪。平克顿的雇佣网络如此成熟,以至于当时国家能力还非常有限的美国政府都通过其来打击境内割据的匪帮势力。这段故事经过改编,最终出现在了荒野大镖客2的游戏主线剧情里。  
20世纪初欧洲移民涌入美国大城市和国际左翼无政府思潮的传播,迫使企业雇佣大量的私人武装,从而让美国的劳工斗争变得极为血腥。1909年,宾州Pressed Steel Car 来自16个不同国家的八千名工人以世界产业工人联合会(IWW)为名罢工。绵延近两个月的罢工成了移民工人、资方雇佣的同样多是移民的罢工捣乱者,和地方警察间的大混战。尽管最终IWW赢得了谈判权,冲突最终导致22人死亡。IWW这场带血的胜利也同时刺激到了美国政治精英和资方,间接导致十年后司法部利用帕尔默大搜捕对IWW进行毁灭性清洗。 
雇主得以有恃无恐地雇佣私人武装,也反映了当时美国政府的默许态度。20世纪初的美国政府对雇主购买军火几乎不加任何限制,导致私人雇佣军的装备逐渐达到堪比正规警察甚至军队的水平,甚至还出现了私人武装和军队合伙���同一军火商购买装备、互相分享军火商信息的情况。1912-1921年间西弗吉尼亚州的煤矿战役(West Virginia Coal Wars)中,雇主的装备精良程度就赶上了并肩作战的正规军警。 
与私人武装并存的是渗透到每个工人组织单位的间谍和线人。这些代理人不仅针对普通工人下手,还会挖掘工人的社会网络,从劳工的亲属朋友身上找到瓦解罢工的突破点。比如不少女性代理人会访问男工的家庭,向其伴侣哭诉参与罢工将如何毁灭一个家庭的未来。有时候,平克顿这类资深机构派出的线人可以一直被提拔到工会上层,直到真正罢工时才露出真面目。尽管1935年通过的瓦格纳法案判定公司雇人监视劳工属于不正当行为,各种违法监听和跟踪手段依然大行其道。当时国会针对劳工问题的特别调查委员会引述了一起惊人的案例:密歇根兰辛的一家通用汽车厂秘密雇佣了七个线人来破坏工会动员,最终除去这七个人,所有工会成员都被资方精准定点清除。委员会调查取证发现这七个人居然互不相识,因为通用汽车为了减少叛变可能让他们对不同的中介公司负责。 
方兴未艾的反工会产业养肥了一批野心家。被人称作First King of Strikebreaker的Jack Whitehead曾经是匹兹堡钢铁行业的熟练工,后来转而从事打击自己行业劳工的活动,直到1901年退休。仅通过成功干预一次罢工,Whitehead可以坐收一万美金报酬(约等于现在的三十万)。他是历史上第一个通过调用异地人手来镇压工会运动的组织者,其使用常备军的做法也被后人所沿用。紧接着Whitehead成名的是纽约的James Farley,他在轨道交通业埋下了深厚的人脉,声称可以随时调集七千到八千人参与各类反罢工。1905年,他仅用不到一周就搞垮了纽约地铁工人罢工,并将成功经验复制到了芝加哥和三番。与前任Whitehead类似,Farley退休时的个人财产同样翻了几百倍。不过和Farley昔日的下属,真正的反工会之王Pearl Bergoff比,这些数字都算不上什么。直到1936年Byrnes Act判定跨州运送反罢工劳力为重罪,Bergoff在三十年职业生涯中干扰了三百多次罢工。早在1907年,因为成功扰乱纽约垃圾运输工的罢工,纽约市政府就一次性奖励了他2.4万美金。Pressed Steel Car冲突后,Bergoff身价暴涨,企业支付的酬劳一次可高达两百万。他用获利在临近曼哈顿的新泽西Bayonne盖了当地最大的一栋办公楼。 
失业大军,黑人劳工与精英学生:反工会产业的雇佣体系
整个20世纪上半叶,企业对干预罢工的高需求催生出了成熟的打手和线人雇佣产业链。1930年代,福特汽车公司旗下有专门镇压劳工运动的私人武装,估计人数为3500到6000人,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私人军队。在纽约等工业密集的大城市涌现出数量匹敌出租车行的私人事务所,用于在全国范围内调集人力为企业寻觅适合的代理人。纽约著名中介公司Berghoff Bros. & Waddell一手遮天,声称可以在72小时内纠集一万名社会闲杂人等。 
这些社会性人力能够被迅速调集起来,首先和当时的结构性和季节性失业状况息息相关。1870到1920年间,受机械化的大规模普及,冬季时段铁路停工,夏季木材厂停产等的影响,每年平均有70万劳工有好几个月都处于失业和没有社会保障的状态,其中大部分是因为项目结束而被彻底解雇。这些没有稳定就业的劳力不得不在境内长途迁徙寻找零工。历史数据估计,当时美国一半的成年男性在十年内都会更换常驻地。因为交通不便捷,很多劳工抵达招工的新城市后才发现职位早已经招满,于是不得不再次上路或者露宿街头。 
这些剩余劳力成了反工会产业的绝佳雇工,他们走投无路,不怕受伤,容易取代。久而久之,主要大城市涌现出很多不成文的工会打手雇佣点,比如纽约的秘密据点之一是专供工人阶级男性居住的旅店Mills House,这里也是当时LGBT群体躲避警察追捕的场所。在芝加哥市中心的圆环内,流浪汉聚集的Randolph街成了绝佳的招募地,而底特律的主要据点则是市区绿地Grand Circus Park。  
在正规就业市场受到歧视的南方黑人男性劳工,成了反工会中介们热爱招募的第二类人员。即使在罢工打手内部,黑人劳力的待遇都显著更差,为中介公司节省了大量食宿和工资开销。黑人男性介入反罢工,也符合社会对黑人参与违法暴力活动的刻板印象。更重要的是,黑人反罢工群体的出现,可以激化底层白人,特别是欧洲移民劳工的种族怨恨,有效阻止工人阶级跨种族动员的可能性。对资方来说,引入黑人男性简直一举三得。 
在纺织、洗涤、通讯等女工占比高的行业,女性劳力同样会被雇佣为打手。比如1913年,波士顿电话公司曾经用火车从全国贝尔集团旗下的公司调集了2000多名女性接线员,来干扰当地接线员工会的罢工。但总的来说,由于工会和反工会组织对男性气质同样程度的推崇,女性打手的使用只局限在特定产业。这种男性气质主导的现象,也可以解释历史上工会和黑帮间的勾结。 
发动劳工斗劳工,是20世纪初反工会的典型模式之一,但这并不是唯一可行的模式。被掩盖的另一段关键历史,则是当时高校学生大量介入了反工会产业。相比处在社会边缘,移民或少数族裔居多的失业劳工,资方更喜欢雇佣有钱有闲的高校白人学生。即使是普通大学的学生,也往往来自极为富裕的家庭,他们的出身和工作经验的缺乏决定了其对普通劳工的诉求难有同情。1905年,一位治安官曾惊讶地描述了他所见到的一名从费城专程赶到纽约当反罢工志愿者的本科生。这名学生就读于宾夕法尼亚大学,穿着价值75刀的大衣(约等于现在的2200多刀)和6刀(和衣服比好偏宜)的靴子。当时从主要的藤校到州立工学院,都有大量男性学生定期参与反罢工的动员。不少高校的兄弟会和运动员组织甚至将反罢工宣传成了拓展男性气质的志愿服务。由于工业巨头往往担任私立大学的资方,学生志愿参与反罢工一般会得到校方默许甚至鼓励。相反,校园内出现的挺劳工话语则会被百般孤立。1919年,哈罗德·拉斯基在哈佛任教期间声援波士顿警察罢工,遭到学生群嘲和校方警告,很快就被迫自行辞职。 
当代反工会产业的转型
比较接近当代形态的反工会产业大约诞生于1940年代初。随着30年代末一系列立法禁止公然的反工会打手和间谍行为,企业雇佣临时工暴力干预罢工的成本高企,效率下降,还存在法律风险。同时,战后经济的复苏让低端流动劳力的供应减少,私人黑帮打手业务渐渐淡出。民权运动的爆发使得黑人逐步被主流工会所接纳,他们从反工会中介青睐的对象,蜕变为美国最支持工会的族裔。大学在非精英群体中的扩招,也使得校园文化出现明显的自由主义转向,招募大学生参与反工会的难度系数也大幅升高。战后的郊区化和“白人大迁移”也带来了不经意的后果:由于单位人口密度下降,只向男性开放的台球馆和搏击俱乐部大规模停业,强化男性气质的休闲娱乐方式骤减。连以往作为男性劳力重要社交场所的理发店(Barber shop),也被不分性别的美发沙龙(Hair Salon)取代。工人阶级男性被分散在各自组建的核心家庭,不再成群聚集在城市“街角社会”等待零工。 
面对既有招募体系的崩溃和工人阶级男性气质的转型,反工会产业开始采纳更为间接和���暴力的模式,依赖风险咨询、信息操纵和法律漏洞等干预劳工动员,高薪的全职雇员也逐步取代了低技术临时工,整个行业的制度化、官僚化程度得到增长。相比劳资双方头破血流的械斗,会议室中的谈判和投票,工厂车间的层级结构和流言蜚语,更能决定当代工运的成败。二战后的十多年内,工会规避(Union Avoidance)产业快速成型,最著名的咨询公司莫过于总部在芝加哥的Labor Relations Associates(LRA),创办者Nathan Shefferman后来被称为工会规避之父。Shefferman曾是芝加哥西尔斯百货的人力资源部经理,因为30年代多次成功阻挠公司旗下工会加入AFL,西尔斯索性给了Shefferman一万刀启动资金创办了LRA。LRA在工业聚集地芝加哥、纽约和底特律设置办公室,20名全职雇员在全美接单,每年营收超过一百万美元。LRA开创了著名的Astroturfing策略“投不”委员会(‘vote no’ committees),即设置一个看似是雇员自行组织的反工会委员会来扰乱民意。 
LRA的成功为70年代后反工会产业的爆发式增长奠定了基础。70年代前,全美从事反工会的咨询公司只有区区100家,这个数字到了80年代暴涨到了一千多家,覆盖医疗、航空、零售等主要产业。80年代政治文化保守主义的回潮一方面让工会更难赢得法律官司,另一方面则使得更多资方认为雇佣反工会咨询公司天经地义。到了90年代,面对工会威胁时,三分之二的雇主都会选择反工会咨询服务,这个比例到新世纪上升到了四分之三。 
同时,由于整个产业对普通雇员来说都获利丰厚,吸纳有高等教育商科、管理学、心理学、劳动法等背景的毕业生,或者有大型企业管理层经验的中层领导进入反工会咨询公司渐成主流。《美国工厂》中福耀方面雇佣专业反工会咨询员在工人中进行反工会宣传,被认为是最有效率,又能一定程度维持资方温文尔雅形象的策略。影片当中展现的一系列反工会动员技术,比如精准报复工人积极分子、召开强制员工参加的闭门会议(captive audience meeting)、手把手向工厂中层管理者教授反工会的宣传说辞(talking points)、为工人许诺有限的好处和甜头等,都是当今反工会产业的标准配置。这种转型体现了战后美国工作结构的中产、白领化,也反映了管理学、心理学、组织社会学等建制性社科理论对工作场所的知识入侵。不论实际的效果如何,资方和反工会方均相信可以用更科学、量化的方式来控制劳工。这种对归类和数据的推崇当然也并非首创。比如,将工人按照介入运动程度不同进行分类,从而各个击破的办法,早在上世纪初就被United Railroads的管理层和间谍采用,他们给每个工人标注记号,一条线代表工会同情者,两条线是参与者,三条线是积极分子,通过这种方式成功破坏了旗下工会的组织。不过和当年不同的是,当代反工会产业重分析外还讲预测。反工会咨询员的一项重要使命就是根据各种已有指标和模型,给客户做工会脆弱性评估(Union Vulnerability Assessment),预测该企业员工组建工会的可能性,从而防患于未然。平日,咨询员们实时收集全国的劳工数据、法律条文,分析趋势、存档备用。在劳工庆祝斗争胜利的时候,他们的经验往往被悄悄作为反面教材写进工会脆弱性的评估报告。劳工研究学者Edna Bonacich就曾经指出,劳工研究学术期刊的最主要读者,就是反工会咨询行业的从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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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会咨询公司Sparta Solutions的网站宣传画...
新经济下的反工会产业
互联网浸染的新经济下,由于行业内部形态差异更大,内部分化加剧,反工会咨询公司在次级市场上的分工也更明确了。一般一个咨询公司会横跨多个州,但把工作重点放在几类行业上,而不是像20世纪初的不少中介公司一样来者不拒。比如美国私立大学之间往往雇佣同样的咨询公司,来阻止旗下研究生建立工会。这次谷歌雇佣的IRI Consultants的强项则是在医疗行业。对咨询公司来说,在一个公司成功干预了工会,就可以将之写成个案来吸引同行业的更多客户,从而形成某种正反馈。咨询公司内部的全职雇员和兼职顾问也是术业有专攻,他们不仅在行业上有分工,有的甚至针对特定族裔和性别有技能加点,这种劳动分工使得客户可以获得高度定制的反工会服务。不过,面对反工会方频繁的骚扰,工会和劳工方面也相应推出了反“反工会”策略。网络上可以搜寻到大量Union Busting101的个案,工会网站上一般也会附加如何应对雇主的建议,有心人加以比对学习,不难总结出反工会组织的惯用伎俩。 
70年代后工会力量的衰落,除了制造业的转型和政治气氛,也要归功于日益精进的反工会产业。本文着重提及的咨询行业是介入反工会最深远的行业,但这绝不是当代反工会网络唯一的玩家。这个网络中还包括海量的法律公司、营销公司、游说集团、作为顾问存在的前政府雇员、商学院教授、行为科学家甚至心理咨询师。尽管美国的高等教育更加普及,不少专业的学生成分更为多元,私立高校的商学院、法学院以及与其形成裙带关系的大企业依然是维系精英再生产的坚固引擎,它们保证了反工会产业将有源源不断的人才储备。精英高校的毕业生们尽管不再把干扰罢工当作课余运动消遣,但他们依然可以将之视作一份稳定的白领职业。 
反工会行业不仅聚焦于帮助具体的雇主破坏员工的工会组织,而且积极参与政治,推动反工会立法。比如,2010年以后,美国多个州通过了禁止强制员工缴纳工会会费的法律,即所谓的“工作权益法案”(right-to-work laws)。2018年,美国最高法院在Janus vs AFSCME一案中的判决将全国所有公立部门工会置于“工作权益法案”之下。这一系列立法和判决的出台,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反工会行业积极的动员、游说,和全国层面上的周密协调。在Janus vs AFSCME一案判决出台之后,反工会行业的营销公司、广告公司蜂拥而上,发起“给你自己涨工资”运动(give yourself a raise),劝说、鼓励工会会员退出工会、不交会费。  
本世纪即将进入第三个十年,反工会行业的前景看似愈发明朗起来。美国经济政策研究所(Economic Policy Institute, EPI)最新出炉的报告显示,如今美国雇主每年花在反工会咨询上的资金高达3.4亿美元。2016和2017年,在四成以上的工会斗争中,雇主都有违反联邦法律的行为。自动化造成的空间性、结构性失业,让传统制造业和服务业的劳资冲突不断加强,需要更多反工会从业者的介入。更重要的是,越来越多之前没有工会的领域,比如媒体、科技和零工经济正在争取工会代表权。硅谷没法再用园区里的创新口号和平权标语来��榜自己的进步主义,数字垄断集团制造的劳工自主性幻象正在一个个破灭。 
更高的客户需求,更多的可用案例,和更强劲的算法技术加持下,反工会行业恐怕会以更戏剧性的方式延续其生命力。在咨询公司的建议下,谷歌就注意收集员工的日历数据,密切跟踪员工在公司内组织的多人会议。科技公司对雇员身体的日常控制将有效反哺到反工会行业。如果说非暴力化和制度化是这个行业的第一次范式变革,日常化与算法化也许会主导其下一步的蜕变。 
(张跃然对此文亦有贡献) 
参考文献: 
Feurer, Rosemary and Chad Pearson. 2017. Against Labor: How U.S. Employers Organized to Defeat Union Activism. 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 
Logan, John. 2006. “The Union Avoidance Industry in the United States.” British Journal of Industrial Relations 44(4):651–75. 
Martin, Isaac. 2013. Rich People’s Movements: Grassroots Campaigns to Untax the One Percent.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Miller, Wilbur R. 2018. A History of Private Policing in the United States. Bloomsbury Publishing. 
Norwood, Stephen H. 2003. Strikebreaking and Intimidation: Mercenaries and Masculinity in Twentieth-Century America. Univ of North Carolina Press. Smith, 
Robert Michael. 2003. From Blackjacks to Briefcases: A History of Commercialized Strikebreaking and Unionbusting in the United States. Ohio University P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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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振宁1971年美国演讲赞扬文革:美国应该向中国学习 | 短史记
杨振宁  2017-02-23
我对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印象
1971年9月21日在美国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的演讲
一、演讲正文
谢谢各位。
有人提醒我今晚会有很多听众。但我还是料不到这么挤迫。几分钟前,我提议应付挤迫的最好办法就是宣布把我的演讲改为物理学演讲。(笑声)好了,笑话说完了。让我说一句。这次美国人民方面,对我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旅行,所表示的强烈兴趣,正显示出了两国人民之间有一种真诚的希望和需要彼此互相了解。
在我开始谈到中国的现况之前,我首先要报道一下我这次旅行的目的和程序。在四月中,我知道父亲因病重入院留医的消息,(其实他在三月时已曾一度失去了知觉,现在仍在上海医院里,)同时间,美国国务院又宣布解除那二十年来对中美来往的封锁,于是我就想:为什么我不借此机会回去探亲呢?而且还可以了解我曾在那里度过了二十三年的、久别了的中国的今天的真实状况。
旅行中国的四个星期中,我在上海与北京分别逗留了约两个星期。
有一天,我还到过离上海三至四百哩的合肥,我在那里诞生并且曾经度过六年的童年时光。此外有一天我还到过一个叫“大寨”的著名模范人民公社,我很想了解今日中国如何解决农业问题。在北京和上海,我分别参观了三间大学,就是上海复旦大学、北京清华大学和北京大学。我还有机会参观了中国科学院的三间研究机构,那是生物化学研究所、生理学研究所及核物理研究院,前两者在上海,后者则在北京。
有一天我问及我在北京的接待人,我在三十年代就读的母校,崇德中学是否仍在。他们回去查问了一下,第二天便告诉我:这学校仍然存在,不过现在改称北京第三十一中学,于是安排了给我去参观一天。
我发觉今天的中国是完全地改变了,和二十六年前我所认识的中国已完全不同。
而这也就是我今天晚上想报道的事。
在我还没有分别指出这些大变动之前,我想归纳一下我所见到的变化,最重要的一点,也是最值得中国人自豪的一点,就是:“精神”。
用四个星期的时间来访问阔别了二十六年的中国,经验是多方面的。在这里我希望尽量报道在中国各方面的体验,好让你们也分享我经历过和看到过的每一件事物。但是在这样的一个“线性的”演讲中,是很难办到的。
对于在座的大学生来说,先从教育和研究方面谈起似乎是最适合的。我在前面谈到的第三十一中学,位于北京市中心,以前是一所男生寄宿学校,现在学生增加到一千六百人,等于原来数目的四倍了。
我最感兴趣的,并且也是跟这里的大学有戏剧性的不同的,就是文化大革命后的教育观念。
文化大革命是在六六年中期开始的,到一九七〇年已大致上成功结束。一种新的革命观念正在和教育制度结合起来。
文化大革命不但改变了政治,甚至改变了国家其他各方面的行政。
我从第三十一中学及几间大学的学校当局和教育革命小组成员的口中知悉:在影响教育制度方面,文化大革命的三大原则是:
一,教育群众为全中国人民��务,而不是训练特权阶级为他们自私的目的而工作。二,理论与实践相结合,三番四次申明哲学的新方法是废除旧传统的刻板的教育方式。三,学生决不能用蛀书虫方法学习,而提倡用一种有创造性的与最实际的方法来学习。要对学习内容产生热情,要落实这点。
例如,许多小学与中学都同一些小工厂挂钩。而学生们就在工厂里实习。我曾看见有许多八年级的学生在替一间汽车厂整顿数以哩计的电线,那车厂提出了规格要求。那些孩子已在这里工作了三天,他们对工作很热情,而且还发明了很多扎线的新方法。以增加工作效率。
在另一间工厂,一些学生用最原始的方法制造照相机,他们用实验室里的镜头及一些木板制造,又利用这架照相机摄制了一个印刷电路团,而按此制成了线路板。显然地,他们大都表现出热烈而兴奋的学习工作精神。我曾经问过他们的课程制度,知道有八个月在学校上课,一个月在工厂里,另一个月在北京附近的农场里,还有两个月便是假期。
这些新的教学方法,在中学和大学里一起实行着。例如清华大学,重访这间大学对我特别有意义,因为我父亲是那里的教授,而我也在这大学里长大,所以我对校园中的一切,甚至是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现在校园扩大得多了、而且建筑物也增加了很多,这些新增的建筑物全部都是在五十年代及六十年代初期建成的,在一九六六年至一九六八年的文化大革命期间,这所大学曾经历过一个大动乱。
我感到惊奇的是我看见人们谈到文化大革命时都似乎毫不紧张,而且表现得很轻松。
事实上,他们还乐意以此为话题。因此,我也觉得文革已成过去了。文革对于清华大学本身也有很大影响,事实上,大家熟悉的红卫兵就是在这所大学里诞生的。在一九六六年五月二十九日,一群清华大学附中的学生在会议后决定自称为红卫兵。
他们那时的主要目标是为了要消除没有依照毛主席路线办事的高层政治官僚。这种思想和行动很快传遍了整个中国。
在一九六六年十二月,到处都出现了红卫兵。在清华大学,红卫兵占据了学校的行政部门,跟着其中产生两个派系,引起了很多混乱,彼此发生争执。而且一些青年继续地占据校中楼宇,甚至产生械斗,因此学校里的物件曾遭毁坏。他们指给我看一处屋顶,在红卫兵用自制武器互相打架时遭捣毁,至今仍未重建。在一九六八年初,他们都感到有些混乱,有些学生离开学校,剩下数百名最热心的学生还逗留在占据的校舍中,他们每天都打架。(笑声)
在一九六七年七月,当外边已解决了党领导问题后,三万个工人开始开进清华园,他们不携带武器,只带来两句口号,用中国话来说,就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译注:杨氏讲时先用中文,后用英文译意。)这庞大的人群包围了校舍。学生开火,有五个工人牺牲,七百人受伤。但工人还是不采用武力还击。结果这些学生见到工人的人数实在太多,在第二天就投降了。
这两派的学生领导人现在仍在校内,其中两个微笑的小伙子,我还给他们拍了照,只可惜照片给这里附近的一间照相店丢失了。我很生气,不过我还没有要求他们赔偿。(笑声)
我要举一个在大学里关于理论联系实践的例子,就是我在四十年代初期的一位同学。黄昆教授,他在理论固体物理学方面有专门的研究,在英国曾与密士·邦(Max Born)在一起,他现在是北京大学的一位物理学教授。
他告诉我,他大部分的时间在离校园不远的半导体工厂里工作,他说在那里学到很多东西,因为在以前,对他来说,一件半导体元件只是纸上作业,现在能观察这些东西的制造过程,这对于指导工厂里的学生和工余的工人们认识这些元件的原理,都是很有用处的。
教育上另外一个重要方面是学校的招生制度。
要是认为这里的美国学校的招生制度,算是革命性的话,那么他们就更应去中国学习。
中国的教育制度是十年制的,前五年是小学,后五年是中学,孩子们在七岁左右入学,比美国的孩子迟了一年,在十七岁左右中学毕业,毕业后就被分派到各个工厂或农村工作。他们也可以自愿参加解放军。使我起先感到奇怪的是,这也是极大部分人的第一选择。但解放军只能容纳很少人,而且服役只有三年,三年后就要让位给新人,因此很少人能参加解放军。那些不能投入解放军的青年,便会在农村或工厂中工作。
经过两、三年工作后,若被认为适合,就会被同一公社的社员和行政人员选派到大学去读书。
这样的竞争也很激烈,因为中国现在有七万个公社,假如每个派出一个学生,那么,大学里就会有七万个学生。
我问大学里的教授,关于这方面的实行情况,他告诉我现在其中还有很大的困难,因为过去他们从未处理过这一类的学生。
经过讨论后,我深切地感觉到用这种形式选择出来的学生中绝大多数具有非常良好的求学动机,而我也相信他们一般智力程度和以前任何旧制度下的学生一样的好。
由于这些学生的学识背景很不同,因此带来许多教学上的困难。教授们要不断地重新编写课本和学习新方法来适应学生的需要,并绝常注意理论和实际的紧密配合。
正如我前时提过,我访问了三间研究机构,在核物理研究所里,他们给我看过一些朴实的仪器,有一座范德格拉夫静电加速器(Van de Graaff generator),一座回旋加速器,和一座核子反应堆。这些都是五十年代时在苏联帮助下建造的,显然这些仪器都并不怎么先进。
他们告诉我在文化大革命的高潮时,科学研究工作曾停顿了至少两年,近来才重新开始。
在好几次同他们的谈话中,我得到两项结论。一、中国科学家一直都很有信心地工作,无论他们决定造些什么加速器,他们都有能力制造?二、中国科学家正热烈地讨论着应该造些什么加速器。从他们问及我关于制造一座重离子加速器的事情看来,我猜他们正在建造这一种。
有人问我想不想看看用针刺麻醉来动手术的情形,我说好的。于是有一天早上我就被带到北京北部的第三医学院去参观了四个手术。最复杂的是替一个年约二十五至三十岁的年青妇人从腹部除去肿瘤。手术长达九十分钟。
针灸是中国自古以来的一种医学,但在十五年前才有医生发现用针灸来麻醉可产生最大的效果。起先一些医生认为:针灸可以镇痛,为什么不能用来作手术麻醉呢?他们开始尝试将针灸用于简单的手术上,例如扁桃腺的割除等,结果非常成功。此后他们就以针灸来代替以往的麻醉方法。
现在针刺麻醉正普遍地施行在一切手术上,甚至长达六至八个小时的脑手术,也可用针麻而顺利成功。
所谓“针刺麻醉”,是这样的。先让病人躺在手术床上,用针刺在身体的特别位置,针头深入约为两公分,针尾与一电极相接,另一电极则放在病人背部,然后接上一副用电池发动的电力脉冲波产生器。这副机器产生锯齿形脉冲电流,电力在十二至十五伏特间,频率约为每分钟一百至一百五十周波。我同时又见到病人的脚趾也正以同样的频率颤动。(笑声)通电后大约二十分钟,假如顺利的话,手术可以开始进行了。
我曾问他们,针刺位置要求的准确性如何,他们的答复是大约在几个毫米左右。
当时,我看见针插在那妇人的小腿上,医生问她:有没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她说有。有没有从小腿蔓延到脚趾?她说有。有没有向上蔓延到大腿去?她说有。我问医生:一旦她说没有,你们怎办?(笑声)他们的答复是:在传统针灸学上,这样便是“得不到气”(Connected),为了要达到得气,我们会将电力的频率改变一下,或在更多的情形下转移针灸的位置约数毫米。二十分钟后,医生们认为病人已准备好了,我问他们怎么知道二十分钟就已经足够,他们说:“因为我们已替四十万个病人施过手术了。”(掌声及笑声)
在割开她的肚皮时,我正在跟病人谈话,病人的脸上连一点异样的神色也没有,所以我知道她是没有感到痛苦的。我问她有些什么感觉,她说她只觉得有些东西似乎在触动她的胃部,但并不觉得痛。
后来我在上海生理研究院问好几位医生有关针刺麻醉的理论如何,他们告诉我,痛苦是由于神经细胞上传进电波的结果,因此想到了两种电波互相干扰的理论,一种是来自电极,另一种是来自割切的伤口。在猫的身上试验的结果,说明这理论可能是正确的。但他们仍未有打算公开这理论。
四十万病人是一个庞大数目,因此医生们很有信心和容易知道针刺麻醉对哪些手术最成功,对哪些手术没有那么成功。他告诉我,一般来说,施头部的手术效率最高,而对胃部手术效率最低,总的效率大概是百分之九十。假如遇到针刺麻醉无效时,他们当然会替病人注射麻醉针。
关于中国采用针刺麻醉的方法。在医学上有三大原因:
(一)对医生或护士们而言,针灸比平常的麻醉方法易学,因为一旦学懂了几种针灸的施用位置后,其余的就很简单了。
(二)病人在手术后,把针拔去,对病人方面没有任何不良的反应。
(三)因此据统计,病人能迅速复原。
有人告诉我,卫生部认为针刺麻醉的理论研究将是明年的一个大课题。
除了针灸外,第二个大课题便是节育问题。由于中国人口多,节育的研究是必须解决的问题之一。节育用品广泛地为中国人民采用着。中国的医生教导人民采用药丸,除了二十二天生效的一种外,还有一种是每月只服一次的。当生物化学研究所的人问我,国外是否有更新的避孕方法时。很可惜,我未能提供更好的方法。(笑声)
在医学的某些领域上,今天的中国明显地是比其他国家更进步的,其中之一便是堕胎的方法。
例如外国所普遍使用的真空吮吸法,原是首先在上海使用的。我在上海的一间妇科医院里问一位女护士,他们有些什么困难。她告诉我,他们所处理的大多数是堕胎手术。不过,他们还在继续研究新方法,在这方面他们都充满信心。
在必要时。怀了六个月身孕的妇女也可以安全堕胎。
当我问及成功率时,她想了一会儿,然后说,直到现在,还未有一个母亲在施手术时遇到严重困难的。
此外,值得中国医生骄傲的是他们能够用新的植皮方法把严重烧伤的人救活过来。以往的观念,若一个人有三分一的皮肤被烧伤,他就会由于细菌感染而必然死亡。但今日中国已有了精巧的解救方法。有一个实际例子是医生救活了一个有百分之九十皮肤被烧去的人。他们向我讲述了那种植皮方法。因时间关系,我们不打算在这里详细讨论。
还有,中国亦发展了断肢接驳方法,这些病例数年前也曾在报上提过。但现在这方法已发展到:若有人断了一只手,那么只要把断手藏在冰箱里,二十四小时内替这个人动手术,只要位置妥当,正确地接上动脉,那个人的手就会回复原状。
我到过大寨,你们大概都知道,那是山西省的一个典型农村。也访问过五七干校,一个位在北京北面二十哩较小的农场。那里的人主要是种植农产品,并在冬季农闲时盖搭房屋。一句最流行的口号是:“自力更生”。例如那里所有的房屋都是该校的成员建的。
在那里的学生有银行职员、教师、北京卫生部的职员等。他们轮流在那里住上一月、两月或半年不等。
他们告诉我,自从来这里工作后,才发觉农务是一连串的斗争。当那些庄稼生长时,便会遇上昆虫及天然灾害的危险。所以,在收获时,他们就感到份外愉快。他们还很熟练地向我背诵了一连串数字,如他们本社的、郊社的、全国的以及全世界近数年来的亩产量,就像在这里的人谈论股票行情一样。
大寨的故事是家传户晓的。它位于山西最干旱的地方。由古代直至近代都屡受水灾、旱灾等损害,人们经常过着艰苦的生活。我还记得在二十年代,当我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就听到过山西的一场大旱灾,据估计,当时死了五百万人。
现在的中国是不会再有河流泛滥出现,在这村里,人们不住窑洞而改住石屋和砖屋。他们很骄傲地告诉我怎样用原始的但很有效的电动吊车搬运石块上山。
使人叹服的是在这四百二十人的村子里,他们的田在亩产方面竟比以前附近的村落多两倍。当我问他们成功的妙方时,他们说这全靠有毛主席思想的正确领导,因此他们才能做正确的事。
今天中国普遍的生活条件依然很低,但最低限度不会感到粮食缺乏。农村和城市都是这样。不仅是米及面粉不缺乏,蔬菜及水菓也是极多的。
当我在北京、上海、合肥等地的街上���走时,我看到这现象。价钱方面也很便宜。我还留意学生们、工人们及农民们吃些什么。我曾经同大学生们一起吃饭。
在上海,我还在一间柴油机厂与工人们吃饭,我觉得那里的伙食比我们这里学生食堂的伙食还好一些。(笑声和掌声)
后来我知道那些食物好吃的一些原因。
其实在中国很多方面都朝这重要的一点走去,就是现在全国的每一个人做事都以“为人民服务”为基本原则。如果厨师们煮的食物不好吃,就不是“为人民服务”,就会受到大众的批评。(笑声)因此他们必须为人民尽力服务。
在中国,棉布供应仍然是不甚充足的,但人造纤维则不会缺少。因此棉布是定量供应的。
短缺的情形不严重,但总之也得要布证才可购买。
在中国的许多地方,在七八月间我看见男子们穿白衬衫和深色裤,许多妇女穿白色衬衫和长裤或裙子。在上海大约百分之三十妇女穿裙子,穿裙子的妇女中,大约百分之三十是有图案和颜色的。西方人经常说中国人“单调”,因为他们穿得“单调”。我想夏天不会那么显著,冬天可能是颜色深一点。他们会穿蓝色或灰色的厚棉衣。
至于住屋问题,比较起欧美和日本,这是中国最大的问题,普通房子就没有那么多的地方,在大寨我参观了一些房屋,它们大都有两个大房间,一间用来烧饭和进食,另一间作为厅和卧室,都是很整洁适当的,而且都很朴素。他们说房屋方面的供应还未足够。
但我有一个印象,中国政府和极大部分的中国人民决定,这些困难应等到中国工业发展较为优良时,才会解决。
另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就是中国在农产品方面现在已能做到前所未有的自给自足了。
事实上中国也输出粮食。中国向澳洲及加拿大购买小麦,这是事实,但这只因为中国也输出大量稻米来换取外汇。
中国政府和农民很有信心地认为粮食的增产在短期内会很迅速。
当我接触到许多农民和谈起耕种的时候,他们向我指点着各种不同的上地上的农作物,都被小心地插上分类标签,以此来试验哪一种植物最能适应哪一种土壤。这使我很感动。我将他们敏锐的观察力同二十六年前的农民相比较。以前的农民承受了数千年的传统,他们往往认为他们的祖先是贫穷、挨饿的,但他们却仍然会因循着祖先的旧路走去。
相比之下,我们可以见现在的中国农民在思想上和精神上的转变是何等的巨大。
今天中国的工业生产比美国要低。在同周恩来总理的谈话中,我知道中国工业在一九七〇年的生产总值大约是九百亿美元,而中国的人口则是美国的三倍半。他们向我指出,在过去的十二年内 —— 即整个六十年代 —— 中国的工业进步并不十分突出。
但值得自豪的,就是从前很多靠外国进口的工业制品,自六十年代起中国却能够迅速地做到完全自给自足。他们说还这可要感谢赫鲁晓夫呢,(笑声)在六十年代,中国工业的成就是能够出产各种不同种类和精细的制成品。由于这一点,我深信他们能制造任何类型的加速器。
也许我应该谈一谈那本小红书。(笑声)首先,很明显地,这本小红书已不再被人展示,作为形式上的强调表现。事实上,我唯一见到人们公开拿着小红书的场合,就是在每次演���剧,当全部演员从幕后出来接受观众的鼓掌和说“再会”的时候,这时候演员的手里都拿着这本小红书。
我在去中国之前曾读过这本书,我相信你们如果读过,也会和我的感觉一样,觉得它里面只是些简单的和很普通的话罢了。
然而在中国生活了四个星期后,我才发觉自己先前的想法是完全错误的。因为在这本书里面��写的语句虽然普通,它的实际意义对中国人来说却是非常深远的。
在今日的中国,从国家政策,到学校制度,以至个人的行为表现,都从这本书里面得到指导。难怪中国人民都说毛泽东主席是大海航行上的舵手。
举一个例子,我有好几次提到“为人民服务”已成为全中国人民生活的主调。这句话不但出现在小红书中,在中国许多地方也都可以看到。
比如在北京长安街有个叫中南海的地方,据报导毛主席是住在那一区的一所有围墙的房子里。
在中南海入口处有一幅大墙,相当于一幅门帘,这是北京建筑的特色,就在这幅全红色的大墙上面也可以看到由毛主席亲笔题的“为人民服务”这几个大字。
到中国几天后,我就体会到这句话的巨大意义。因为这句话不但是同事们每天谈论的主题,而且也是他们每个人每天不论在公共场所或私下里用来批评自己以及批评别人的生活和工作的标准。
有一种流行想法,以为生活在强调“为人民服务” 的气氛下,一定使人成为奴隶,不能笑,心情一定不会是轻松愉快的。我自己也是存着这种想法进入中国的。后来,我发觉这种想法是完全错误的。
有一次我去参观我故乡合肥的一间纺纱厂,厂内有一万二千工人,当时引导我参观的是厂的革命委员会副主任,他应当算是全厂最高第一负责人了。但当我提出问题时,十多个围着我们的工人都一齐争着开口回答,这时候,一种既轻松又愉快的心情使我感到奇怪。
后来在晚上我分析一下自己:为什么会感到奇怪?我发觉自己以前的想法是:中国的制度强调人民的工作和自我牺牲,这样生活会很紧张。现在我了解到这种想法是不真实的。
我又问自己:为什么不真实?我不是一个研究社会学相历史学的人,又不是研究政治的,所以得不到正确的答案。但部分原因可能是由于现在中国政府在制订政策时,很能注意到中国的过去传统。中国数千年的文化,产生了固有的传统,这不是已成过去,而是仍然存在的。
我认为 —— 这可能是我片面的了解 —— 中国的领袖懂得怎样引导人民的力量和一切活动去为中国人民谋幸福。
让我再举两个例子。人们也用很美丽的书法把小红书的其他一些句子写在墙壁上,其中一句是:“中国应当对于人类有较大的贡献”。如果你去参观医院、大学或任何研究机构,也都可以看到这样的一个标语。
另一句话正恰当地说出了今日中国的外交政策,那句话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译者按:杨氏先用中文说,后又自己译成英文。)据赖斯顿的报导,中国总理周恩来很关心将来亚洲的军事力量的均势,他很注意:一,日本的军力,二,美国对日本的扶植。
我曾被邀请、而我自己也想去看两部日本电影。一部是描述日本与俄国在一九〇五年所发生的大海战的,另一部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日本与美国的海战片。这两部电影有许多地方都明显地表示出:在日本,有一撮人对建造海军大感兴趣,这可能是一个自然的倾向,但使我吃惊的是,在其中的一部电影中,有一个日本将军说:“满洲(即中国东北三省)是日本的生命线”。这句话没有受到处理,依然留在那里,这句话就好比 —— 幸而没有这样一部德国电影 —— 今天的德国人不加注释地说:“捷克是德国的一部分”,其含意是相同的。完全可以理解,中国人对这些事都极端敏感,我希望各国领袖们都能对此加以小心处理。
也许我应该结束我的演讲,给你们看看我的幻灯片了。我拍了成百张的幻灯片,但在这里我只预备了二十五张给你们看。
在我结束以前,我想总结一下我所得到关于中国人的精神的印象。在我居住的旅馆房间内,挂有毛主席写的一首诗。在日夕相对的两个星期当中,我对其中的两行特别欣赏。这大概是因为我认为这两行正集中表现了今日中国人民在政治形态上表现出来的雄心和期望。
我的译文肯定是很差的,尤其是中文诗与英文诗在音韵方面和抑扬顿挫方面的分别,使中文诗的气势很难用其他语言表现出来。但我也愿意试试。这两句诗是:“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意思是:“Aspiring to heroic goals sacrifices we dare make. Creating a bright new world , stars, moon and sun will order changed. ”谢谢大家!(热烈鼓掌)
二、杨振宁介绍他在中国所拍摄的幻灯片
△这是早上六点钟北京近郊的一条街道,有许多男女骑着自行车上班。有人告诉我,北京有一百五十万架自行车。
△我的家乡合肥街道的一个角落。我还记得这个角落 —— 一个中世纪式的地方,有许多小铺子。
△这是北京第三十一中学,我曾在这课室里念第八班。
△这个女学生正在运用校办工厂的小刨床。
△这一班正在上英文课。中国强调,没有任何行动和任何读物是不带政治性的,因此我们看到他们的课本里有很多政治性文章。
△这是我曾提过的那一家在合肥的纺纱厂,里面有工人一万二千名。我还记得,当我还是小孩的时候,全市甚至连电力也没有呢。
△北京的大街。左边的是人民大会堂,不同地区及职业的代表在里边开人民代表大会。它能容纳一万名代表。
△上海黄浦江一景。
△在北京,一些男孩子用黏胶捕蝉。我问他们怎样处理那些蝉,他们答不出来。(笑声)
△这是北京的一间回教食物店,现在北京已没有回教庙宇,但仍有人守着回教的斋戒。
△这是一所幼儿院。我对一个保姆说:“替小孩拍一张行吗?”她说:“行!行!”孩子们争着走过来对我说:“替我拍一张!”“替我拍一张。”(笑声)
△这是大寨的一所小学。那里的学生每天都要从事一小时劳动。这些女孩子挑着石块,这些石块是用来制石灰盖房子的,背景的房子都是那四百个农民在冬天建的。
△中国军队招收青年男女,这是两个在军队里的女孩子。
△上海的一个女护士。
△背后是故宫,正宫后边是煤山,三百年前明朝最后一个皇帝在这里自杀。
△故宫后院是一个博物馆。这博物馆常常挤满了人。我的向导告诉我,在星期天,通常有三万人前来参观。
△这是博物馆的一角,自一九五八年,他们不断地把它修建,你们可以看见有一边已经改建了,另一边则仍然保持原状。
△外国谣传在文化大革命期间,过激的红卫兵破坏了很多古物及建筑物。我猜中国政府为了要表示这种说法的不正确,很自豪地展示了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出土的古物。
△这是一件很有价值的古物,名为金缕玉衣(译注:杨氏用中文讲这四个字,后又自己译成英文),在很早的历史上就有记载,但在两年前才有人见过它。它是在离北京不远的地方发现的。这件衣服是由金和玉编织成,包裹着公元前两世纪的一个藩王和他的妻子。当时他们以为如果有了这些金缕玉衣,尸体就不会腐烂。但我们发觉他们已片体不存了。(笑声)
△这是一幅颐和园的美丽风景。
△这里的一个女病人左右腿上各扎着三根针,你们还可以看到那些电极。我也买了一些这样的针,但收拾行李时忘记了带,我已请母亲给我寄来。
△这是施手术时的情形,他们用一张布屏遮着,使病人看不见手术的进行。
△如果你在北京的大街上走,你会看到这样的北京填鸭馆子。他们是把菜单挂出来的。附带说一句,赖斯顿被施手术时所住的医院,离这馆子很近。(笑声)
△大家都知道,中国有七亿人口,而这七亿人口中有百分之七十是农民。我最感满足的就是给这位农民拍了这样一张照片。在他的脸上,我们可以想象得出他有无穷的工作能力,毫无苦楚的表情,活跃,沉实,刚毅,就是这些质素造成一个永恒的中国。谢谢大家!(热烈的掌声)
三、杨振宁回答听众的提问
问:
在中国,男人和女人的关系是怎样?女人是不是和男人做同样的工作?假如你曾注意到的话,那么在家庭里工作的分配情形如何?_
答:
问题是问我所观察到在中国的男女地位是怎样,尤其是有关于他们怎样参加工作方面。
我个人认为,与其他社会比较,这里(美国)妇女解放运动提出的所有要求,中国现在的社会已差不多全部实现了。(笑声)
但是,男女仍不是完全平等的。例如:在公社里,每一个社员都会���到起码的口粮,除此以外,每人还可得到一些钱。公社向政府出售余粮及生产品,得到的钱,除留下一部分基金作建设农村之用外,余下的便分给社员们。每人所应得的数目是由以下方法解决的:每人先自己提出工作的所值是多少,最后的数目则由大众评议所决定,这个制度称为“自报公议”。(译注:这里杨氏讲中文)根据这个制度,男性比女性收入多。(笑声)
但是根据我所读过的《毛主席对斯诺的谈话》,其中有说及毛主席认为这不是一个公正的制度,他相信最后一定会采取对妇女有利的适当行动,好使妇女的平均收入可以比得上男子。
问:
在那四个星期里面,你对文化的水平所得到的印象是怎样?_
答:
我相信你所说的“文化”是指艺术、音乐、戏剧等。你是不是这个意思呢?
……在中国,戏剧、音乐,都正在进行革命。事实上,所有的艺术形式也在革命。基本的原则是:假如不为人民服务,就没有艺术。
你可以同意,亦可以不同意这种概念。
但我认为,在像中国这样的社会中,正需要全国一致努力去建立一个既现代化而又生气勃勃的社会。
在这个方向上加以强调,是意料中事。现在,有几个剧本及交响乐曲已编写完毕,对中国的古老京剧、西方的芭蕾舞,也加以革命性及大胆的合并。
我看过几个这样的戏,觉得中国的新京剧是非常有趣味的。
在创作过程中,人民是以下列方式参加的。所有这些一新戏剧都在集体的努力下不断改进,而结果是,所有中国观众对每一出戏都极为熟悉,他们可以立刻指出什么地方已有了改动。然后他们便在热烈地讨论为什么要改动这个地方。那些改动可能是在内容方面,也可能是在故事方面,也可能是在某一个演员的动作方面。每一个人都是这样地熟悉剧本,这使我感到惊奇。
也许这种惊奇是不需要的。因为假如你在北京扭开收音机,你就会听到这些新戏剧的演唱。
戏剧数目大约有十二至十五个。它们不断地重复播放,你是一定会听到的。
也许另外一个回答你所提问题的方法是这样:在一个早上,我曾很小心地写下,处于上海市中心,在我母亲的家里,我可以听到一些什么其他的声音呢?时间是早上八点,据记忆所及,我的记录是这样的:有一组老人、妇女及小孩子来到附近,他们携带了扩音机说道:“就在今天,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责任使中国再也没有苍蝇存在了。”(笑声)
这一组人走后,四周环境最突出的声音似乎是一种撞击声,我并不清楚这是什么声音。(笑声)这可能是人们在建造防空洞。因为在中国,这是十分重视的工作。也可能是其他声音,我没法分辨出来。
然后,我感到有点惊奇,我连续地听到以下的声音:我听到一个青年在练习小提琴。说不定他不是一个青年,但我认为是青年的可能性会较大。(笑声)然后我听到一个女孩子在练习京剧的声音,跟着又不断地听到有人在练习钢琴。也许这是因为我母亲的房子距离上海的一间音乐学院并不太远的关系。(笑声)但是,我也曾看到青年男女骑自行车时带着他们的小提琴。
问:
在你去中国访问以前,许多年来你都一直支持台湾,可是,你在今天的演讲中,对中国毫无非议之处,你能否告诉我们这种态度的转变?还有从你跟周恩来等人的谈话中,有没有任何迹象,毛主席已经逝世?
答:
对于你问题的最后部分,答案是否定的。请你重复前一部分问题,我没完全听懂你问题的意义。
问:
在你去中国访问以前,许多年来你都一直支持台湾!!
答:
我不知道这话是哪里听来的。
问:
他要问的是:“你现在是否相信社会主义?”
答:
我的态度是以事实为主。
我到过这个国家,而发觉这是使人十分兴奋的,事实上,我对你讲出我所见到的是什么。
无可怀疑,在中国,在物质上,很多方面仍然有着很大的需求。
但我发觉到最令人感动的是在精神方面。回过头来看看美国这个国家,我怀疑是否因为过分注重物质享受,因而使到这个国家失去那份使她有今日成就的精神了呢?(掌声)
问:
在文化大革命期间,死了多少中国人?你有没有一个数字?
答:
我并没有具体的数字。
但是他们告诉我,而我也相信他们,这个数字是非常少的。正如我曾告诉你们,在清华大学,有五个工人在我所描述的情形下身亡。在此之前,当学生分成两派打斗的期间,大约有十五个学生死亡。这个数字已占了全北京死亡人数的很大部分。他们告诉我,在内燃机厂,发生过一件很著名的事,就是这个工厂在文化大革命初期曾发生大打斗,有一人死亡。
问:
你刚才提到过你会多讲一些关于解放军的情形,可是你没有再讲。_
答:
对不起,我忘记说了,中国的少年们差不多全都喜欢参加解放军。我当然是感到惊奇的。但后来我了解到,中国军队在全中国人民当中是被认为最有组织、最有纪律和具有最佳装备的一群。在军队日常所干的工作中(军队包括海军及空军),大部分是农村的实际生产工作,或在军办农场、军办工厂中干活。当然也有为了巩固国防而受的训练。但是,大部分时间是花在生产工作中的。
例如:很多农业方面的发展是由军队开始的。当参观农村时,他们告诉我,将稻草变成饲料喂猪的新方法便是由一个解放军战士所发明的。
他们又曾经告诉我说:“建筑北京的地下火车。有一半工作是由解放军承担的,而另一半则由工人负责。”
问:
由你对红卫兵的分派以及跟工人冲突的描述,我有一种感觉,好像在那边政治组织的形成是相当自由的,是否这样呢?_
答:
我并不认为我会肯定答复这问题。
文化大革命,尤其是对城市的居民来说,是一个动荡的经验。在那里,市民们是最受影响的。他们承认,在城市和大学中,曾经非常的混乱。事实上,所有大学都有大约四年时间停了课,直到一九七〇年,部分大学才再开始招收新生。中学也很受影响,但程度较轻,它们平均停课约一年。至于小学,则停了几个月。在农村中,除了一些特殊地方外,生活基本上跟平常差不多。可是,在城市中,毫无疑问,人们是感到混乱的。人们并不真正知道正在发生什么事,而学生们,在极其热心的情况下,每人都采取某一些自己的立场。
所以我曾问过几个我所遇到的大学人员:“假如是这样的混乱,为什么整个制度不会垮下来呢?”对这个问题,我并没有得到一致的回答。而我也并不期望会有一致的答案。
但是将所有的答案归纳起来,我得到以下的结论:事实在显示出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混乱发展到最高峰是因为人们不知道主要政策的方向是怎么样,经过了一段时间,毛主席便会指出哪一派的方向是正确。对中国人来说,他有历史的根源,有魄力,有威望,于是大部分的中国人便会跟随他所讲的政策走。我个人认为,文化大革命所以不会导致不幸的局面,这也许是最主要的因素。
我可能估计错误,但这是我的结论。
问:
你从老百姓当中,有没有听到关于尼克松将访华的事情?
答:
套用一句惯用语:“我很高兴你问这个问题。”(笑声)因为我认为,在这里,我们最重要的是认识到,有一些很流行的见解是全部错误的。
一般的印象是:在中国,人民完全不知道外边在发生什么事。这是一个完全错误的印象。在去中国之前,我也有这种观念。但是,中国有一份名叫《参考消息》的报纸,每天销数五百万份,这是一份四页的报纸,里面刊载的全是外国通讯社的新闻。我每天都阅读这份报纸。你会看到合众国际社的报导,看到《纽约时报》的文章,尤其常见的是不同意见的社论译文。
当我在那里的时候,有一篇很重要的文章刊载于苏联的《真理报》,是由阿拔里图先生执笔的,他是莫斯科的美国问题研究院院长。因为这是第一篇关于苏联对美国总统访问中国反应的非官方报导,与官方报导略有出入,当然这是非常重要的消息。这篇文章我第二天就在中国的这份《参考消息》的头版看到,还有一个资料性的小附录,说明谁是阿拔里图先生。当我回来后,翻开旧的《纽约时报》,看到在同一天中,《纽约时报》也是以头版刊登这文章,只不过是语言不同罢了。(笑声)而且也有一个资料性的小附录,描述阿拔里图先生是什么人。(笑声)
问:
你所提到的中国过去二十年来在物质上的进步,尤其是在社会主义下的精神面貌的进步,你认为在二十年的资本主义下,这种情形是否同样有可能发生呢?*_
答:
正如我告诉过你的,我并不是学社会科学的。
我认为在中国所发生的事是一个奇迹。
假如你曾问我,我对中国二十六年前的印象是怎么样,我就会联想到目前这种转变是不可能的。当然,这样想是错了。
我并不能解答,是否会有另外一个制度能产生同样的奇迹。但我极表怀疑。
问:
节育运动在中国���行的效果如何?
答:在城市中,这明显地是非常有效的,因为我曾问过我所遇到的大学人员及工人们,我知道节育运动在城市非常成功。在农村中,中国的领袖们自己也承认,这并不十分成功。我曾记得在某处看过一些报导说,在农村中只有百分之四十的妇女采用避孕丸。
问:
你是否认为这已经很接近所谓Zero-population control?
答:
因为人民的健康水平得到提高,这本身已使到人口大量增加。所以我认为,即使是采用最有效的节育方法,中国的人口暂时仍会有较大幅度的增长。直至年龄分布稳定下来。
问:
对于今天的中国政府,怎样使传统的中国习俗适应于现代社会,我很感兴趣。
答:
这是一个非常广泛的问题,我不知道怎样回答。我只能够说,我觉得中国是一个非常古老的国家,你并不只是看到古迹,或古老的建筑物,你会看到有数千年历史的风俗习惯。但同时,中国又是一个非常年青的国家,教育革命的精神当然是跟这里所提的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只不过这里并没有像中国一样认真和彻底地实行起来。
在中国,你时常都可以观察到古老的习惯和古老的见解,同时你也觉察到有新的见解混合在一起。这种现象的出现是自然的。我认为那种社会之所以符合实际,是因为领袖们极清楚地知道,所有过去的好���西和有用的东西,都一定要保存下来,只有那些在旧社会中也应该扫除的才会遭受禁止。
问:
目前中国的学校里有哪些体育运动?譬如对乒乓、篮球和足球的兴趣如何?
答:
各种运动都有人在玩。中国人说:“中国的篮球并不十分好”。(轻笑声)但乒乓球是相当好。(笑声,掌声)
或许我应该再附加一句,我发觉中国人在强调每一个行动都应该以是否为人民服务来加以评定,这使中国产生了一代具有非凡质素的领导者。
我所遇到在大学里、中学里、及工厂里的领导者们,都是比较年青的,他们大约是四十岁左右,很少是六十五岁。我发觉他们很有信心,而同时又非常谦虚。他们公开地承认,中国仍然是非常落后的,但是中国以一致地为人民服务的精神,是一定可以赶上去的。
问:
在你和周恩来总理的谈话中,有没有提到台湾问题和中国的统一问题?
答:
我们并没有特别讨论过这个题目。唯一的涉及,是我曾问过周总理,关于在未来一两年间,美国与中国是否有机会建立外交关系。他说:“这当然是有机会的。一切都要看美国对台湾的态度而定。”但他跟着说,“中国对台湾的立场是坚定不移的。”
在我逗留中国期间,我认识到 —— 我认为我是对的,假如我错了,我会感到非常诧异 —— 中国的领导人并不经常发表声明,但一旦发表后,他们是坚定不移的。所以,假如联合国的代表们说:即使台湾仍然在那里,共产党政府也会出席联合国。我认为这些人完全不懂得中国共产政府的基本心理及基本原则。
问:
中国对于南中国海的钓鱼台列屿的立场如何?
答:
我并没有问过这问题,假如我的理解没有错误,我认为中国政府的立场已重复地在报章上出现过。我没有问过这问题,亦没有人特别向我提及过。
噢,既然你问这个问题,我有一个附加按语。在我曾经提过的日本电影《日本海大海战》中,你或许会记得,当俄国波罗的海舰队,绕过非洲,向日本海进发,日本方面极想知道它们的正确位置。在电影故事中,是说由一日本渔船发现俄国舰队,—— 我不知道这是否真实。但在银幕上,我看到 —— 因为我懂得汉字 —— 那艘日本渔船的名字是“尖阁”,即日本人对钓鱼台的称呼。
问:
你曾说妇女解放运动在中国已经真正的实行了,可是在你放的幻灯片里,只有护士没有医生。医生之中女性所占的百分比如何?在大学里,百分比又如何?
答:
女医生的数目很多。在医生群中。女性是比男性多。例如,我所看到替那个妇女施手术的几个医生。就全是女性。我所遇到的护士也全是妇女。(笑声)但是我也遇到许多物理学家,其中很少是女性。
问:
在中国什么似乎都与政治有关,在刚才你放的那个教英文的幻灯片里,有说到美国的,究竟说些什么?
答:
那张幻灯片的焦距可能不对。那些字是有关毛主席的思想的,而不是抨击美国的。不是说抨击美国的标语没有;但至少在一九七一年的七八月,像这样的标语并不最普遍。
问:
中国对于发展基本科学的态度又怎么样呢?
答:
毫无疑问,经过文化大革命以后,科学研究是着重于实用方面的。
例如,我曾与上海生理研究所的人谈过,他们告诉我,在过去的两年间,在研究的方向上有了很大的改变。
他们说:在文化大革命以前,找寻新课题最主要的方法是详细地阅读外国文献,试看能否在理论上或实验上找出漏洞,假如找到漏洞,便立刻跳进去看看能搞些什么出来。这个倾向在文化大革命后期被批评为没有建设性。因为追会使中国科学家们致力研究外国社会里所产生的问题。目前的努力是试图找出现在中国在工业发展上所须要解决的问题。
在生理研究所方面,这是很容易的,因为他们正在研究有关人民健康的问题。在物理学方面,尤其是高能物理学(High Energy physics),我曾与一些人谈过,得到以下的印象:在中国,研究高能物理学的人很少,所以没有压力去使他们改行。究竟有没有人再进入这个领域是值得怀疑的。但已从事研究的并不感到有任何压力要他们放弃。他们在那里所受到的压力是远比这里小,这里的物理学家正在被迫放弃高能物理学。(笑声、掌声)
问:
在旅途中,你参观及搜集资料时,有没有受到任何限制?
答:
完全没有。我所要求参观的,他们全让我看到。除了个别一两个地方,无论到那里,都允许拍照。
一个例外是他们问我是否有兴趣去看在北京市中心的地下防空洞,我欣然同意,在进防空洞前,他们请我将照相机留下。还有一两个地方,他们告诉我说不能拍照。在乘搭飞机时,任何人都不许拍照。
问:
你去过台湾没有?如果有的话,能否比较一下台湾的情况?
答:
我从未到过台湾,我不知道。但是从所阅读的书报中,我猜目前台湾的平均生活水平有可能比中国大陆为高。
问:
有个美国作家哈里逊.沙里士贝利(Harrison Salisbury)写一篇文章,说苏联可能一两年内会进攻中国,而且说苏联把中国的东北视为他们东部的势力中心。在中国是否看到这篇文章?
答:
你所提到的文章,我并没有看过。虽然在数星期前,我曾看过有关它的介绍。中国的领袖们当然是熟悉这文章的。
关于边界纠纷问题,中国的领导人及人民都是非常注意的,虽然我没有正式提问过,毫无疑问,目前的防空洞计划主要是因为苏联威胁的结果。
事实上,美国有很多人知道,一九六九年九月,苏联方面盛传以核武器攻击中国。这件事西方知道。当我在中国时,他们告诉我,在一九六九年九月及十月间,政府下令在城市中没有具体工作的人疏散到农村去。
问:
请你报导一下关于人民的工余生活。
答:
中国人民每周工作六天,每天八小时。但因需要费时间在路上,所以化的时间,总的来说要多一点。但也有鼓励逾时工作的。当然这是没有工资的。(笑声)
据我观察所得,自愿逾时工作的人数是很多的。很可能一般人的印象是:这个制度是可笑的,是一个奇怪的强迫制度。但我觉得,这是一个实际的制度。至少在中国没有人觉得这是强迫的。
人们在平日辛勤地工作,在周末则到公园游玩,也有乘公共汽车到各处游览。在上海的内燃机厂中,我见过一个工人。后来,他们告诉我,这个老工人非常能干,在周末,他去钓鱼,通常是收获最多;去放风筝,便会有一群小孩围着他。所以我以为,中国人也和其他地方的人一样地休憇。
问:
中国是否容纳得下在海外的一些中国学生?
答:
如果你指的是空间,中国当然有足够的地方。我并没有向周总理提过这问题,完全不知道政府在这方面的态度是怎么样。我只能够说,经过了近百年的屈辱后,中国现在的政府是极其自尊的。
这个政府认为要树立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信任。
假如中国政府曾经说过什么,那就一定会实行。它是拒绝乞求的。
事实上,在中国两天后,我曾对一些大学人士说:“与美国比较起来,中国在精神上是一个真正了不起的国家,而美国的了不起则是自然资源及物质极其富裕。假如美国愿意无条件地送价值十亿美元的钢铁给中国,这对中国是否会有好处呢?”
而答案是:“我们不要。”于是我就跟他们争辩,我问他们是否过于偏激。想想看,十亿美元的钢铁可以做些什么。因为只要看看钢制物品的价目,我知道中国仍是缺乏钢材。
但经过在中国旅行四星期后,我开始想:教导人民不要这些赠与,其价值岂不是比十亿美元钢铁的本身还大吗?
问:
你们有没有谈到越南问题?
答:
没有,我们没有特别提到越南,唯一相关的地方是,周总理问我美国人民是否相信尼克松会从越南撤退。
问:
当你谈到中美关系时,他说到台湾问题,可是他不提到越南?
答:
他完全没有提到这问题,理由是:我认为中国人民和领导人都相信美国准备从越南撤退。
问:
美国又在轰炸北越了。
答:
我从报上知道了。
问:
你考虑回到中国去住吗?为什么?
答:
我认为中国是一个很令人鼓舞的国家,我在前面说过,我在那儿住过二十三年。到目前为止,我在这个国家也住了二十六年了。我同时喜爱这两个国家,我喜欢她们的优点,嫌恶她们的缺点。在这里,我有我的工作,我的孩子在这里长大,在这里上学。我对这个学校、学生和教授们负有责任。我想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
(注:本文收录于:《留美华裔学者重访中国观感集》,七十年代杂志社,1974。)
(题图:2012年,杨振宁接受采访。杨2015年放弃美国国籍,近日正式由外籍院士转为中科院院士)
原文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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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odman57stuff · 6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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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是如何在中国出版的?
平民书店2018  昨天  来源:本文原载于《中国新闻周刊》2013年第2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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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纪念他的诞辰,每一次荣耀他的忌日,我们都会发现,乔治·奥威尔的预言历久弥新。他的警告如夏日的雷声,从遥远的地平线滚滚而来,在我们的窗外轰鸣:“老大哥在看着你。” 今年(2013年)更是如此。不久前,中央情报局的前外包员工29岁的爱德华·斯诺登出逃香港,揭露出美国政府大规模监视公民通信的棱镜计划,之后他高度戏剧化的逃亡之路,以及由此而生的无尽争论,《1984》再一次唤起了老读者与新青年的共鸣。 奥威尔的大名遂在媒体评论中(尤其美国媒体)不断出现,催生了美国读者对《1984》的巨大需求,该书在亚马逊网上书店的销量因此暴涨百分之七千,成为第二畅销的经典小说,仅次于有当红同名电影支撑的《了不起的盖茨比》。 而中国知识分子与奥威尔结识60多年,他的代表作品《动物庄园》和《1984》,在中国传播近30年,不论现代或者当代随时代更替经历了不同的理解阶段。
他乡遭遇奥威尔
作为左翼知识分子,乔治·奥威尔没有到过中国也不曾去过他著名作品《1984》里映射的苏联(现已是前苏联),他到过离中国最近的地方是印度和缅甸,但不影响中国知识分子对他的认知。 早在1940年代,因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中国同英美苏等国组成同盟国,作家萧乾以《大公报》海外版的特派记者的身份被派往英国伦敦,当时的乔治·奥威尔恰巧也在英国,担任英国广播公司BBC远东部长,负责印度等东亚国家的广播任务。英国的出版社邀请萧乾写英文作品,其一就是《蚀刻》。 萧乾在后来回忆中说:“《蚀刻》的出版,为我带来了不少朋友,其中特别应提一下的是《畜牧场》(即《动物庄园》)及《1984年》的作者乔治·奥维尔。他读后给我写了一封十分热情的信。当时他正负责对印度广播,并在组织一批关于英国及苏联文学的广播。那是1941年纳粹开始侵苏,英国由反苏突然转为一片苏联热时。他约我也做了有关中国文学近况的广播。他在信中说:“我要使他们知道现代中国文学是多么生气勃勃。” 这之后,可考的在报纸上第一个公开介绍奥威尔的中国知识分子,应是钱钟书。他发表在1947年12月6日《大公报》上的一篇书评,评价的就是奥威尔一本名为《英国人民》的书。在二战期间,钱钟书曾携妻子杨绛留学英国,而且40年代的中国,已有很多的英文著作流传于市,而奥威尔的英文书,在当时的中国大陆,并不难买到。 在这篇书评中,钱钟书写道:“作者渥惠尔即奥威尔的政论、文评和讽刺小说久负当代盛名。至于其文笔,有光芒,又有锋芒,举得例子都极巧妙,令人读之唯恐易尽。” 那个时候,那本让他之后成为不朽、出版于1949年的《1984》还没有写出来。而萧乾和钱钟书都提及了他的另一本寓言小说《畜牧场》(即《动物庄园》)——他的另一部反极权主义的小说,小说通过猪的起义与革命,以及后来在猪领导下各种动物的命运,昭示了革命在其实现之后的变异过程,革命并不能一劳永逸,相反,革命的最大问题恰恰在于革命本身。钱钟书也曾说过一句异曲同工的话:“革命在实践上的成功往往意味着革命在理论上的失败。”
在中国初识《1984》
1949年,《1984》在西方国家出版,逐步收到了广泛的赞誉与反响。这一年,新中国成立。曾在英美留学的知识分子,随着新中国的建立,开始重新渴望回到中国。 1950年,奥威尔告别人世,《1984》却在这个世界上慢慢地传播,留学生巫宁坤正在筹划回到已经建立新政权的中国,他也是奥威尔作品的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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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图/由奥威尔的小说改编的电影《1984》剧照。右图/7月4日,美国波特兰市,反对者举着“老大哥已经知道得够多了”的标语抗议政府的监控计划。美国“复兴第四修正案”团体选择在独立日这天发起全美示威活动,抗议国安局(NSA)藐视宪法搜集情资。美国法律第四修正案规定,民众及其财产享有免受“不合理搜查的权利”
多年以后,巫宁坤在回忆录《一滴泪》中谈到了当年这本书对他们的影响。巫宁坤写道:“1951年7月18日早晨,阳光灿烂。我登上驶往香港的克利夫兰总统号邮轮,伯顿夫妇和政道前来话别。”而彼时,巫宁坤不仅读过《1984》,而且随行的行李箱中就有一本——作为科学家的李政道想的显然比他更多。 《1984》出版后,奥威尔在给朋友的信中曾经提到过他撰写这本书的初衷:“我并不相信我在书中所描述的社会必定会到来,但是,我相信某些与其相似的事情可能会发生。还相信,极权主义思想已经在每一个地方的知识分子心中扎下了根,我试图从这些极权主义思想出发,通过逻辑推理,引出其发展下去的必然结果。”巫宁坤的感受,让这句话感觉不到矫情。 那时候,绝大多数中国人不知道奥威尔,少数知道的知识分子也不能读奥威尔。巫宁坤在课堂上让学生了解奥威尔,讨论《1984》。 在回忆录中,巫宁坤曾这样回忆学生们及自己的感受:“我只得临时抱佛脚,每天在手提式打字机上写讲稿,用生吞活剥的阶级斗争之类的新概念新名词装扮英国文学史。其中肯定有不少驴唇不对马嘴的地方,好在全班二十几个男女学生大多心不在焉,有的忙于谈恋爱,有的忙于搞进步政治活动,也有几个真正热爱文学的男生找上门来谈论《正午的黑暗》和《1984》之类的作品,或是借阅我带回来的美国小说。” 学者刘绍铭在《生命·爱情·自由——重证《1984》的价值》一文中说:我第一次看《1984》,是念大三的时候(1958年底)。那个时候掌握的英文单词有限,悟力不高,看过了也就看过了,没有什么特别感想。后来在美国教书,有一门涉及“预言、讽刺、政治小说”,才再用心地再看了一两遍。
唯一一部“极度震撼”
第一位把《1984》译成中文的是翻译家董乐山。 上世纪70年代后期,中国大陆开始陆续出版了许多灰皮书等内部读物,在这些书中,并没有奥威尔的作品。随着政治空气逐渐宽松,开始有人接触到奥威尔,这其中,就有董乐山。 董乐山1924年出生在一个开始没落的宁波中产商人家庭,排行老三,从小接受良好教育,自比巴金小说《家》中叛逆的觉慧,读中学时就参加了中共地下组织。上海圣约翰大学英国文学系毕业,1950年考上新华社外交部。在翻译国际新闻电讯稿时,他就接触到了奥威尔这个名字,但无法读到他的作品,“不过从上下文来看,可以大概知道他是反极权主义的”。 直到70年代后期。一个偶然机会,董乐山读到那本传世名著《1984》,他这样回忆当时的感觉:“我这一生读到的书可谓不少,但是感到极度震撼的,这是唯一的一部。因此立志把它译出来,供国人共赏。”1978年,时任新华社副社长的陈适五在外文出版局主持一本《国外作品选译》,专门刊登“某些有参考价值而篇幅过长或性质不合的材料,供领导及其他同志参考”,陈适向董乐山约稿,他选择了《1984》。 1979年4~7月,《1984》在《国外作品选译》分三期刊登,这是《1984》与中国读者的第一次见面。印数5000份,内部发行。董乐山得到的稿费是千字4元。 第一次刊出时,董乐山特意在《关于本书及其作者》的说明中解释:《1984》同札米亚金的《我们》和赫胥黎的《奇妙新世界》一起被称为“反面乌托邦三部曲”,这是与资本主义萌芽期莫尔的《乌托邦》、康帕内拉的《太阳城》和安德里亚的《基督大都会》的“乌托邦三部曲”相对而言的等等。 而第二期连载时,《关于本书及其作者》改成了“编者按”。此“按”比董乐山的说明简短得多,内容与说明大抵一样,不同之处是加了一句:奥威尔“是一个从‘左翼’转到极右翼的作家”,以及最后一句话强调:“为了知己知彼,本刊从上期起全文刊载”。
在中国的第一个高潮
1980年,一名正就读中国人民大学商品学专业的学生从《国外作品选译》中看到了《1984》,事后他回忆说,“我在大学里读到了乔治·奥威尔的《1984》,这是一个终身难忘的经历。……但是对我来说,它已经不是乌托邦,而是历史了。不管怎么说,乌托邦和历史还有一点区别。前者未曾发生,后者我们已经身历。前者和实际相比只是形似,后者则不断重演,万变不离其宗。” 这个学生叫王小波。 80年代,花城出版社也找到董乐山约稿,他再次推荐此书。1985年,花城出版社出了内部发行版《1984》,直到1988年,作为《反面乌托邦三部曲》之一,出了公开发行版。 奥威尔在中国的传播迎来一个高潮。奥威尔也受到了越来越多的中国知识分子的追捧。 追捧的原因,王小波也有过不错的总结:“是因为有些人以为生活就该是无智无性无趣。他们推己及人,觉得所有的人都有相同的看法。既然人同此心,就该把理想付诸实现,构造一个更加彻底的无趣世界。”王小波反对这样无趣的世界,因此以奥威尔为师,进行小说创作,进行散文写作,他的作品从写作手法还是从细节描述上,都“很奥威尔”,甚至《动物庄园》中那只叫做拿破仑的猪,也会超越时空,成为《一只特立独行的猪》;《黑铁时代》里,所描写的“黑铁公寓”也类似于《1984》里监狱式住所。
明白了就不走这条路了
出生于50年代的止庵,正是在1985年、他26岁时第一次阅读到了《1984》。何怀宏、刘苏里等人也是在这个时期读到这本书的。止庵记得,他读《动物庄园》更晚一点儿,他回忆说,“读《动物庄园》时,每每联想到早年读过的《联共(布)党史》。当下很感懊丧:假若起先到手的是这一本,而不是那一本,自己或许能明白得早一点儿吧”。 之后的28年,他不止一遍重读。而且只要有机会,他就向友人推荐这本书。有人问起对其影响最大的书,止庵想了半天还是举出这本《1984》。 新华社记者唐师曾比止庵小两岁,但他直到1994年,才借得了一本花城出版社于1988年首次在国内公开发行的《1984》。因为向朋友“显摆”,还弄丢了。直到6年后,他才从一个书商朋友手中弄到两本新的,还给当初借他书的朋友。 止庵仍记得,在最初读到这本书的时候,书的内容带给他的极大震撼。“尤其是那个开头。写打算去掉一个人,不能只从现实中去掉他,���为他在历史中存在,还要在历史上去掉这个人。温斯顿(主人公)的工作就是干这事。谁不行了,就奉命从过去的报纸、杂志、书籍,各种影像中删除这个人。我自己对历史一向很感兴趣,后来我发现,我们的历史竟然就是被温斯顿删改过的,真是一塌糊涂。举个例子,苏联文学我原来看了不少,但是读了一部《苏维埃俄罗斯文学》之后,看到这书上写的我大多都不知道,而我知道的这本书上大多一笔带过,甚至连提都不提。这给我很大打击,我发现,我原来的整个的文化背景都是假的,实际上这个背景后面藏着一个真的东西,而我以假的为背景了…… 自1988年后至今,《1984》在广州、上海、辽宁等地经不同出版社不同译者,已出了近10个中文版本。 止庵认为,这本书真正的历史意义并不是预言的多么一针见血,而是在于:有个东西,当时大家虚幻地认为它是人类可能应该走的一条路,奥威尔告诉大家,这是一条危险的路。大家明白了,就不走这条路了。 每多一个人读奥威尔,自由就多一分保障。 在《动物庄园》中,乔治·奥威尔深刻地写道:“所有动物生来都一律平等,而有些动物比其他动物更加平等。““四条腿好,两条腿坏。””所有动物都是同志。”…… 奥威尔的这些深刻的语言就像一把把没有剑柄的利剑,深刻地刺穿着极权的统治,也深刻地刺穿着一颗又一颗在这种统治下懂得思考的心脏。 这样直击人心的思考,不只是出现在奥威尔的《动物庄园》中,1984中,奥威尔更加深刻地形容:
谁控制了过去,谁就控制了未来; 谁控制了现在,谁就控制了过去。 战争即和平,无知即奴役,无知即力量。
他们不到觉悟的时候,就不会起来反对,他们不起来反对,就不会觉悟。 历史在此时就像是一张白纸,被不断地擦干净并写上新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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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看似矛盾的语言,恰恰是折射出荒诞的社会问题。苏联和东欧曾经严禁他的作品,作为英国人的他生前也曾被英国的军情六处监禁二十年之久,直至1950年一月,因患肺病去世。他不受权力的喜爱,因为他的刀笔刺痛了那个时代。但是这个时代,人们就不需要他了吗? 在他去世后,单《1984》畅销全世界5000万册,1993年,英国正式开始颁布“奥威尔奖”,就是以这位著名记者、作家命名的政治写作奖,现有图书奖、个人奖和博客奖等三个类别,此奖项是英国最重要的政治新闻和写作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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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yfan7896 · 3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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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单极时刻到危机四伏:911事件如何改变了美国的内政外交
随着8月30日夜里美军第82空降师师长克里斯·多纳休少将这位最后一位在阿富汗的美国军人乘坐运输机离开喀布尔机场,长达20年的阿富汗战争终于在塔利班卷土重来、美国仓皇撤侨疏散难民的混沌景象下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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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8月28日,阿富汗喀布尔,美军在机场执行安全任务。美国中央司令部司令麦肯齐30日宣布,美军已完成从阿富汗撤军。
无独有偶,作为美国历史上耗时最长的战争,阿富汗战事的终结恰好和911事件20周年纪念的这一敏感时间点撞车。尽管在911袭击二十周年到来之前完成阿富汗撤军是美国政府早就定下的目标,但最终美军狼狈败走“帝国坟场”的结局,仍不可避免地引发了美国社会上下对反恐战争和911事件后美国政府采取的外交政策,乃至美国民主制度普适性等问题的大范围反思和争论,让拜登政府灰头土脸支持率大跌。
鉴于美国上下都在筹备着对911事件二十周年的纪念和追思活动,我们也借着这个机会来盘点一下这场21世纪初震惊全球的恐怖袭击究竟是怎样的影响了这二十年美国政治,外交,社会的方方面面。从“单极时刻”到“神话破产”,从歌舞升平到危机四伏,从团结一致到分裂对立,或许正如部分人所预言的那样,911事件恰好是美国从极盛转衰的分水岭,而整个世界也从此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从“单极时刻”到“神话破产”——911对美国外交政策的影响
“单极时刻”
此时此刻很难想象,在21世纪刚刚开始之际,美国正处于一个怎么样的鼎盛时刻。在政治和意识形态层面,冷战的结束和苏联的解体使得美式民主和新自由主义的思潮成为了备受追捧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世界大大小小的国家和美国即便不是盟友也大多保持着良好合作的关系。在经济层面,互联网革命和全球化的浪潮推动美国经济在90年代迅速增长,财政健康收支平衡又无债务风险的美国把世界远远地甩在了身后。而在军事等硬实力层面,刚刚在海湾战争一扫越战阴霾带领联合国部队取得大胜的美军威风凛凛堪称独步天下。更不用说无处不在的美式快餐和好莱坞电影,更是全面地彰显了美国文化的霸权地位。
当然,在这一片盛世之下并非没有隐患,日后困扰美国的政治极化和文化战争乃至2008年引爆次贷危机的“种子”早已在90年代已经开始发芽。然而不管事后如何,上世纪末本世纪初美国全方面的绝对优势格局让外界找不出任何毛病,自然而然地,世界舆论政界主流都认可了当时还是年轻学者的弗朗西斯·福山所提出的“历史终结论”,断定“自由民主”制度是所谓历史和人类文明发展的终点。尽管福山本人未必支持自由民主/美利坚模式普世皆准的论调,但这一时期深受他政治哲学影响的西方政界却对这套理论深信不疑,还把这种制度自信完全带入了外交内政决策环节之中。
另一方面,冷战的结束和两极格局的崩塌使得美国成为了世上仅存的超级大国。虽然当时已有不少的学者和国家坚信后冷战时代的世界正在走向多元化多极化的方向,但更主流的论调还是强调认可美利坚一超突出的单极格局将成为国际社会的主流架构。美国著名的现实主义学者查尔斯·克拉斯姆在他著名的“单极时刻”文章中,更是大胆预言前所未有的美国权力独大的单极时刻已经来临。在他看来,世界未来将长期处于由美国超强军事和经济力量所维持的“美国治下和平”(Pax Americana)状态,短时间内不大可能有崛起的力量和势力去威胁美国的霸权地位。虽然现在看来颇有些过度自信甚至是自负,在当时克拉斯姆的看法绝非异类,他也和福山一样对美国政治生了深远的影响。
而此时的美国政坛内部,也处于类似歌舞升平的状态。千禧年的几经波折悬而未决的总统大选,某种程度上反映了美国民众对于政治和领导人的选择缺乏必要的紧迫感,毕竟看着经济蒸蒸日上,大部分人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又没有巨大的地缘政治外部威胁,选戈尔或布什当总统都没有本质区别。哪怕是整个大选期间双方都主打的争议议题,也是教育改革这种盛世年代才会着重关心的细枝末节问题。即便是小布什历经争议之后最终当选,他所想的也只是如何带领美国在新世纪延续繁荣与和平。让他不曾意料到的却是,事态变化很快就彻底打破了他的“太平天子“美梦。战争,将成为他整个总统生涯都绕不开的基调。
911的阴霾
谁也没想到新世纪开始还没过一年的时间,美国单极霸权的根基就受到了剧烈的冲击。
2001年9月11日本是一个晴空万里风平浪静的平凡上午,然而突然在8点45分左右,一架飞机径直的撞入了纽约世贸双子塔的北楼。此时此刻,大多数目击者都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连美军的情报部门也只认为是一家小飞机误撞了世贸大楼。当15分钟后另一架飞机已几乎同样方式撞入世贸中心南楼之后,绝大部分都明白了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袭击。
几分钟之后,正在弗罗里达州小学进行访问考察的小布什得知了 “美国被袭击”的消息。之后的事情,便是双子塔倒塌,另一架被劫持二队飞机自杀式袭击撞入五角大楼一角,以及美联航93号航班坠毁在宾夕法尼亚州等一系列外界所熟知,今天被统一称之为911的恐怖袭击事件。
最终911事件造成了近3000人死亡,世贸中心双子塔从此不复存在,纽约市曼哈顿下城和美国经济遭到严重破坏,股市停摆,航班停飞。当然,相比于经济层面的损失,911给美国人民带来的更多是心理层面上的打击——这是珍珠港事件之后美国第一次本土遇袭,也是美国本土第一次遭遇如此巨大的打击和损失。
作为美国经济实力象��的世贸中心轰然倒塌,与此同时作为美国军事实力象征的五角大楼也乌烟滚滚残破不堪,更可怕的是,即便是美国政府高层,也无法确认是否在911之后的几天时间里还会有新的袭击发生。这种对未来充满了迷茫和恐惧的态度,让911成为了美国社会中长时间无法散去的一股阴霾。
恐怖主义的可怕之处,也正在于此。只需要一次袭击便能让民众产生恐怖袭击可以无孔不入,社会到处都充满了安全因素的惧怕感。我们当然必须明确谴责本·拉登和基地组织反人类的罪行,但不可否认的是拉登所策划的911事件,极大地震动了正沉浸在单极格局和鼎盛时刻的美国,提醒了美国即便是地缘政治和大国竞争逐渐退出历史舞台的情况下,极端宗教主义和恐怖主义等不稳定因素仍能对美国的霸权地位产生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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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9月11日,美国纽约,被恐怖分子劫持的两架民航飞机撞击纽约世界贸易中心“双子塔”,大楼起火发生爆炸。
反恐战争
毫不夸张地讲,911事件彻底改变了美国本世纪初十年的外交政策方向和政坛焦点。经历了短暂的恐慌和混乱之后,缓过神来的布什政府开始迅速筹备向911谋划者报复的行动。很快,美国政府就把目光锁定到基地组织和本·拉登身上,认为有必要直接对给予基地组织庇护和活动空间的阿富汗塔利班政府展开军事行动。于是,在得到同仇敌忾的美国民众鼎力支持和空前团结的美国国会全面授权之下,小布什掀开了反恐战争的大幕。
在911事件过去不到一个月之后,得到国际社会背书的美军伙同北约和阿富汗的北方联盟等势力发动了阿富汗战争。战争爆发初期,美军取得了惊人战果。从美军主导的“持续自由行动”10月7日开始,到11月12日塔利班撤出阿富汗首都喀布尔,美军仅凭空中力量的优势和少量的美军士兵以及中情局地面情报人员的协助便在一个月内推翻了塔利班政府。但美中不足的是,虽然基地组织在阿富汗的据点大多被拔除,911的罪魁祸首本·拉登却逃出生天,直到10年后才被奥巴马治下的美军击毙。
阿富汗战争的迅速成功,使得小布什政府一时间失去了方向。一方面,美国在阿富汗又一次的展现了绝对实力,特别是军事力量上优势,为911事件好好地出了一口恶气。但另一方面,在取得短期成功之后,美国政府的决策层却陷入了深深的纠结,在反恐战争最明显的目标对象已经暂时被消灭的情况下,接下来该如何进一步开展这种新形式的反恐战争,从而保障美国的核心利益和本土安全呢?
小布什政府最终选择的,是在阿富汗扶植以卡尔扎伊为首的新政府,通过推动自由民主的政治体制来开展国家建构和社会变革工程。为此,美国倾注了大量的资源和精力,经济上给与阿富汗大量援助,军事上长期驻军帮助阿富汗政府维稳。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美国在阿富汗投入的时间精力越来越大,收效却越发甚微。阿富汗错综复杂的人文地理,宗教民族之间的矛盾,整体缺乏国家认同以及强大的地方势力等种种问题严重地影响到了美国阿富汗实验的成效。
事实上,在美军驻扎阿富汗期间,塔利班的势力始终没能被根除。被赶出城市的塔利班一直蛰伏在阿富汗南部省份的山区中积蓄力量,时不时的通过袭击和骚扰的方式破坏扰乱阿富汗新政府的统治。而缺乏权威的阿富汗政府,始终无法有效的控制除主要城市外的广大农村地区,政府内部的腐败和低效,也使得阿富汗政府没能建立好良好的民意基础。另一场反恐战争(伊拉克)的爆发,更加分散了美国的精力和资源,让阿富汗局势进一步陷入了治安战和维稳拉锯的泥潭当中。
相比国内外反对声浪都巨大的伊拉克战争,阿富汗战事在美国国内还是保持了一定的民意支持,哪怕是旗帜鲜明地反对伊战并在上任后完成从伊拉克撤军抽身的奥巴马,也不得不继续向阿富汗增兵加码,无限期地延长了美军在阿富汗的作战任务。虽然大部分北约和美国的作战部队在2015年左右就离开了阿富汗,美军仍留下了数千名士兵帮助维护局势和训练阿富汗国防军。
到了特朗普年间,看似漫无尽头的阿富汗战争已经彻底失去了美国民众的支持,如何从阿富汗抽身止损,成为了新政府的政策目标。于是,在破天荒和塔利班谈判达成多哈协议之后,特朗普下达了2021年美军彻底撤出阿富汗的命令。只不过,2020年特朗普连任失败,最后的烂摊子交给了新总统拜登来收拾。最终,美军终于狼狈不堪地为这场美国历史上最长的战争画上了一个不完美的句号。不到一个月,阿富汗政府便土崩瓦解,塔利班兵不血刃“收复”喀布尔,不禁让外界怀疑,美国这二十年的时间和两万多亿美巨额的开支,究竟起了什么作用。
美国外交政策的转变
不过,比起反恐战争本身来说,911对美国外交政策最大的影响和遗产,还���它所起到的重心转移作用。在911事件之前,冷战结束之后的这段时间里,美国外交界和华盛顿决策者已经开始调整新世纪美国外交的侧重点,从冷战时期的西半球和欧洲旧大陆,转向正在蓬勃发展的亚太地区。彼时的中国尽管仍处于改革开放初期,还未加入世贸组织实现真正的经济腾飞,但整体经济和硬实力的崛起已经引起了美国外交界的重视。克林顿年间的国安策略已经开始向亚洲地区倾斜,而竞选中叫嚣要把中国列为 “战略竞争对手” 的小布什和共和党人则更加有意愿把美国外交政策的焦点放在应对乃至遏制中国崛起之上。
911事件的突然发生,打破了这一战略转向的基本轨迹。911之后,美国的外交重心确实从欧洲转移到了亚洲,然而却并非是预想中的东亚,而是更加错综复杂的中东地区。美国外交界重回大国竞争传统争霸路径的设想,也因为恐怖主义带来的新型威胁和挑战而不得不改弦更张。
这一战略转型的直接结果是911事发后的十五年时间里,美国都深陷中东和反恐战争的泥潭中不能自拔;倾注了至少五万亿美元的资金和数不尽的人员精力去试图在根除恐怖主义和宗教极端主义威胁的同时,在阿富汗和伊拉克推行自由民主模式的国家建构来长期稳定这两个国家的地缘政治。
神话破产
然而,无论是布什政府还是奥巴马政府也好,都不同程度地高估误读了己方国民的意愿,也低估了从零开始建设民主制度所需要的时间和精力。中东错综复杂的局势,高居不下的伤亡和开支,都促使逐步从911阴影中走出的美国民众对战争和反恐话题失去兴趣。不再拥有本国民意支持的美国,无法长期倾注资源去扶持阿富汗政府继续搞国家建设。于是,拜登政府不管结果如何也定要抽身离开,尽管这样类似于“背信弃义“的做法对当前无比脆弱的美国外交声誉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同样有违拜登政府重振美国盟友体系和全球领导地位的承诺。
阿富汗政府兵败如山倒,一触即溃的尴尬局面让美国不得不重温了75年西贡陷落似曾相识的苦涩结果。刚刚经历了特朗普四年折腾,外交信誉和民主制度道义近乎破产的美国,似乎又因阿富汗战争的失败见证了美国民主模式普世性的破灭。
除了美国模式和外交信誉的破产之外,部分美国学者和战略决策层认为911之后美国战略重心倾斜到中东的另一个直接后果就是放任中国崛起让美国错失了遏制中国的黄金时期。客观上来讲,911事件给20世纪初因为南联盟大使馆轰炸和中美撞机等事件而一度紧张的中美关系提供了缓和的契机。美国对反恐战争和地缘政治稳定的需求,推动中美在经贸之后找到了另一个稳定双边关系的合作点。
中美在这段时间的新“蜜月”期,让美国能够全身心的投入反恐战争的事业当中,也给中国提供了入世后经济迅速发展跃居世界第二的一个宽松国际环境,可以说是互利互惠的双赢局面。只是对于美国一些沉迷于意识形态争端和遏制政策的政客和学者来说,没能在中国起势之前摁住“东方巨龙”,是美国最大的战略决策失误。不幸的是,这种声音在目前的华府已经成为了主流。
不管怎么说,短短二十年间内,美国完成了从单极时刻的巅峰到神话破灭的窘态,这一切,即便有大量不同的背景原因,但如果没有911事件,恐怕不大可能会发生。
从歌舞升平到危机四伏——911对美国国内政治的影响
作为一个对几代美国人都留下深刻印象和精神创伤的重大历史事件,911对美国政治的影响显然并不是只停留在外交政策层面。那个20年前还歌舞升平的美国,在今日已经是一去不复返。在政治空前两极化,两党选民部落化的当下美国政坛,美国人民怕是连灾难时刻无论政党和意识形态团结在总统周围的聚旗意愿都已不复存在。
政坛主流的转变和民意支持上天的小布什
911给美国政坛带来最直接的变化,是政坛焦点的转移。正如布什所说的,自911那天开始,他的职责就从一位和平时的守成总统变成了一位战时的三军统帅。在911发生之前,小布什新政府还在试图摆脱2000年总统大选的争议和小布什输掉普选票却最终胜选阴影。当时小布什所力推的减税和教育改革等国内议程,也并非今天两党选民都乐于缠斗的争议话题。
然而,911恐袭打破了美国内政的宁静。双子塔的倒塌和多达3000人的伤亡震撼了美国民众的心灵,一时间爱国情绪高涨的美国人民,自发地团结在了作为国家领袖的总统小布什身旁。911之后的民调显示,原先只有五成左右民众认可的小布什支持率一跃来到了近乎恐怖的九成水平。小布什911后这种获得几近全民拥戴的状况,传统上被称之为 “聚旗效应”,一般指的是在重大灾难和战争时刻美国民众会主动向领导人身边靠拢表示支持;小布什的父亲老布什在海湾战争的时期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但不同于其他总统很快就丢掉了聚旗效应带来的光环和高支持度,911和反恐战争的特殊性质让小布什保持了近3年时间高居不下的支持率。携带这空前民意支持的小布什,足以迫使国会在反恐战争上给总统在国内外的政策都大开绿灯完全放行,而反对小布什政策的民主党人,则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局面。不想被戴上中伤战时领袖和对恐怖主义软弱的民主党人,不得不加入小布什和共和党的行列支持阿富汗和伊拉克战争。尽管911是在小布什任上发生,这次袭击却给小布什带来了国家安全问题保护伞和铁布衫,这对整个小布什政府的施政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小布什反常的高支持率带来的另一个直接影响,则是体现在2002年的国会选举和2004年的总统选举结果之上。传统的中期选举周期中,受困于中期选举魔咒,总统所在政党在国会两院的选举中基本都会蒙受巨大损失,丢掉一院甚至两院的控制权是家常便饭。2000年大选后,共和党在众议院仅比民主党多出三席优势,而参院则先是50:50平手,后来更是直接因为共和党一位参议员的“叛逃”而丢掉了参院的控制权。
因此,根据历史规律来看,民主党在2002年一举夺回失去8年的众院控制权,进一步��固参院的控制权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然而911事件的发生打乱了民主党部署和竞选策略,坐拥911后民意上天的总统小布什作为领袖又刚刚在阿富汗战场取得巨大成功的共和党,凭借着选民对战时总统布什的拥戴逆流而上,反而破天荒在的参众两院都增加了席位。
最终2002年中期选举过后,共和党不仅稳固了自己众院的多数党地位,夺回了参院的控制权,还让共和党在华盛顿再度全面执政,使得小布什能几乎以随心所欲的方式施展自己的执政方略。2002年中期选举的反常局面,让民主党重夺国会限制小布什的时间表整整推迟了四年之久。
同样,在2004年的总统大选中,911和反恐战争再度成为了小布什突出现任总统结构性优势,最终力挫民主党候选人克里的取胜法宝。倘若不是911彻底改变了美国��坛的焦点和大环境,把重心从内政和经济转向了战争和外交之上,那么在本世纪初已经出现放缓的美国经济很可能会拖累小布什让他不敌克里,无法成功连任重蹈父亲老布什的覆辙。事实上,考虑到小布什在2004年仍拥有911后光环的加持,只差俄亥俄两个百分点便能击败谋求连任的现任总统的克里,其表现是非常可圈可点的。
历史不容假设,成功连任不再有竞选压力的小布什进一步加码反恐战争,事后来看只是让美国更深地陷进了中东的泥潭之中。随后而来的卡特里娜飓风和2008年的次贷危机,更是彻底剥去了911后小布什身上的战时领袖光环。小布什离任之时,执政支持率只剩下了可怜的24%,和巅峰的九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某种程度上来说,正是小布什浪费了911后的全民支持的大好局面,最后留下一地鸡毛,使得美国政治中传统的 “聚旗”效应逐渐走向了终结。仅就这一点,便足以彰显911对美国政治的长期影响了。
孤立主义、反建制主义、民粹主义思潮的崛起
911带来的美国在中东20年无休止的反恐战争,加速了美国国内孤立主义思潮的回流。美国情报界和布什政府在伊拉克战争上的误判和谎言,加上国家建设和自由民主推广工程的失败,更是沉重地打击了美国外交界和共和党建制派的声誉,也客观上促进了两党内外反建制主义和民粹主义势力的抬头。虽然看上去没有什么直接联系,这三大近些年深度困扰美国政治,威胁美国构建的全球体系和民主制度的不稳定因素,都是因为911和反恐战争而起。
正如前文所言,在911之后反恐战争,特别是阿富汗战争刚开始之时,美国民众对于出兵阿富汗推翻塔利班的行为是无比支持的。在这一时期,民众要求为911遇难者复仇的呼声,甚至要比美国政府中的鹰派还要激进。然而,随着最初战争目标的完成,恐怖主义威胁也随着时间的推迟��逐步退散,反恐战争的巨大开支和资源成本,特别是美军的人员伤亡和看不见收益的成效开始让美国民众重新思考相关的立场。哪怕是小布什都还没有卸任,美国民众在阿富汗问题上的态度就已经发生了180度的转弯,从大体支持到大体反对只用了不到八年时间。
尽管如此,美国政府,无论是小布什还是奥巴马治下,都出于对先前美国所做出承诺的尊重,无可奈何地将阿富汗战争延续了下来。早已疲惫不堪的美国民众,把“无尽战争”的归罪于两党脱离群众的建制派之上,加剧了底层民众对建制派,特别是共和党建制派的不信任。离任时民心尽失的小布什,可以说是在新保守主义者的帮助下以一己之力摧毁了共和党建制派在基层选民中的伟岸形象。而奥巴马年间爆发的反建制茶党运动和随后崛起的特朗普主义,也都是这些布什年间反恐战争所留下的隐形政治遗产。
另一方面,执政任内激起了强烈共和党民粹主义反弹的奥巴马,能越过希拉里和一票民主党大佬成为历史上第一位黑人总统,也要归功于小布什911后所发动的伊拉克战争。正是靠着一贯反战的立场,奥巴马才在和伊拉克战争问题上作为骑墙派的希拉里的激烈初选交锋中取得了部分年轻和反战选民的心,最终以微弱优势从初选中脱颖而出进而击败同样勇战的麦凯恩创造历史当选总统。倘若没有奥巴马当选总统,共和党内部不大可能会爆发空前规模的反建制民粹主义运动,特朗普的崛起也就无从而谈,美国的历史也将会迥然不同。这一切故事的起源,都还是要追溯回本世纪初的911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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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9月1日,阿富汗巴格拉姆,塔利班人员在巴格拉姆空军基地巡逻。
联邦安全部门和情报部门的重组和改革
从情报分析和国家安全保护层面来看,911恐袭事件的发生暴露了美国情报和安保机构的致命短板。由于两大洋给美国本土带来的决定地缘政治优势,哪怕是战争时期,美国本土保护的观念都极为薄弱。冷战后美国对新型态不对称战争,特别是恐怖主义袭击威胁的不重视和不了解,造成了对美国本土可能遭遇袭击的潜在风险的完全忽视。
在本世纪之前,美国的情报机构和国家安全部门完全是各自为战,互不所属。联邦调查局、中央情报局和国家安全局等情报搜集机构之间并不存在交换情报统一战线的机制和渠道。相比和自己的同僚分享资源,这些隶属不同、负责领域迥异的情报机构,更多是在思考如何与其他机构争宠竞争,而不是如何密切合作保护美国民众的安全和国家利益。这种各自为战的局面,久而久之就会导致美国决策层收到的情报分析严重混乱,最终酿成了911这样的悲剧。
与此同时,美国的国家安全部门,长久以来因为内阁和行政部门的不断衍化和扩充,分属于多个内阁部门之间,更谈不上有什么统一指挥的体系了。于是,911之后,美国国会当务之急的一项任务便是改组美国的国安组织架构。2002年11月,国会在布什政府并没有主动要求的情况下便自主通过了国土安全法,新成立了一个内阁部门国土安全部来专门统辖美国的国家安全保障机构。
2002年新设立的国土安全部,将当时美国政府内23个现行机构从其他部门中拆分出来,统一划归国土安全部领导。此番大部制改革,牵动程度之深,只有1947年成立国防部的那次变动所能相提并论。大量自美国建国初期就已经归属于固定部门的机构单位在新法案的框架之下都离开了原有体系成为了国土安全部的一部分,比如原属财政部的特勤局,原属司法部的移民总署,以及原先是独立机构的联邦紧急措施署,都成了新国土安全部的下属单位。
国土安全部的成立给美国联邦官僚体系带来了不小的冲击,拥有超越18万雇员的国安部,很轻松地就成了美国联邦政府中最庞大的一个官僚机构。国土安全部过于庞大臃肿,甚至有些是并不合理的组织架构和组成机构,对未来国土安全部开展工作产生了极坏的负面影响。特别是移民和海关执法局,就因为这一新组建的混乱体系而成为了类似的独立王国,在执行移民法规和政策期间屡屡因为出格操作而备受争议。换而言之,国土安全部的成立并没有让美国的国家安全机构的决策变得更加流程化透明化,反而是因为强行把一些不相干的组织拼凑在一起,导致了恰好相反的作用。
另一方面,同样在911中犯下大错的美国情报机构,却没有被国会立刻动刀。几大情报机构的头目没有一个主动引咎辞职承担领导责任。直到2003年美国入侵伊拉克并没有发现情报机构所声称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之后,一而再再而三错估形势搞砸情报的美国情报机构才遭遇了和国土安全部同等待遇的整顿。国会2004年所通过的情报机构重组法,废除了原先实际上只是中情局长的中央情报总监一职,反而是成立了一个统一作为情报机构领导部分的国家情报委员会和作为最高情报头目的国家情报总监来加强情报的收集和汇总。鉴于美国情报机构又刚刚错判了阿富汗政府的坚韧程度,很难说这项改革和成立国土安全部一样真的取得了什么样显著的效果。
总统战争权力的膨胀和公民自由的受限
此外,911和反恐战争的另一个后果是美国政治权力格局的天平全面向总统和行政权倾斜。
早在冷战期间,国会便出于让美国政府在冷战美苏对抗的决策环节不能落下风的考量,赋予了总统大量本不属于行政权传统范围的紧急权力。与此同时,冷战中军事行动和冲突的特殊性,也让美国总统作为三军统帅的战争权力得到了极大的扩张,国会几乎完全失去了对战争和军事问题的控制权。正是在这一段时间内,美国总统的权威登峰造极,“帝王总统制”成了美国政治的新常态。
尼克松任内发生的水门事件虽一度严重打击了总统和行政权的声誉和地位,但总统地位的超然已成定局。国会在此后二十世纪末尽了最大的努力找回他们和总统之间的平衡,结果仍是收效甚微。到了后911时代,恐怖主义这种新型威胁已经远远超出了决策反应过程过慢的国会所能应对的能力范围。因此,在911后恐怖主义的威胁阴霾不散之时,国会只能通过《爱国者法案》和《动武授权》等系列赋予总统和行政机构更多的紧急权力的法案,放任行政权做大来缓解国内外的安全压力。
由切尼、拉姆斯菲尔德等新保守主义派政客主导的小布什政府,自然是不会放过911后国会放权这个机会,欣然把权力进一步的集中在了总统及其周围少数人的手中。随后诞生的一系列知名的反恐战争举措,如关塔那摩湾监狱采用水型逼供,借爱国者法案之手开启大规模电讯监听本国公民,乃至以国家安全名义无视司法程序抓人,都是靠着国会给总统开的空头支票来作为合法依据的。
考虑到近些年美国政治极化加剧,国会立法机制逐渐陷入堵塞甚至瘫痪的窘态之下,总统和行政权地位的突出变得越来越明显。当立法权无法正常工作留下权力真空时,仍能高效运转的行政权自然而然挺身而出接管了局面,因而总统靠行政令治国成为了新的美国政治常态。这种总统地位逐渐凌驾在司法和立法两权地位之上的格局在911之前就已经出现,但911毫无疑问给予了总统和行政机构更多敛权的借口和机会。时至今日,美国的外交和军事政策几近成为总统的自留田势力范围,国会即便是想插手干预,基本也不会有所成效。毫无疑问,这也是911给美国政治带来的重要遗产之一。
社会层面的变化
最后,911还深刻地影响改变了美国社会和民众的生活。冷战之后进入鼎盛时期,颇有公元一千年普世帝国风气的美国社会在911之前充满了乐观向上的情绪。有关全球一体化、文化多元化等今天热议的话题,也都是在这一时期进入公众讨论的视野中。然而,911和恐怖主义的现实击碎了这种其乐融融的虚假大环境。
大国战争和核冬天的威胁固然是散去了,但极端宗教主义和恐怖袭击等新的对平民更危险的不稳定因素却取而代��。恐怖袭击给民众带来的心里阴影和长期恐惧感,是传统的战争所不能相比的。当看似远离战场安全稳定家园随时都有可能成为恐袭的现场之时,民众夜晚很难能睡得踏实。
这种压抑并恐惧的感觉,使得美国民众在911后长期处于胆战心惊的状态,而在此时此刻,需要宣泄情绪的部分美国人,把矛头指向了在美居住的外国人和美国文化中的外来因素。不仅是和911事件紧密捆绑在一起的穆斯林群体和中东裔美国人遭到了大范围的歧视和针对,就连东亚裔和部分欧洲裔的在美侨民/美国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敌视。这类2015年后帮助特朗普入主白宫的反移民反外来文化的态度和思潮,正是在911之后开始登堂入室进入美国社会的主流当中。
当然,受911影响最直接的也是最贴近民众日常生活的,还是要属航空和交通出行行业。在911发生之前,在美国坐飞机出行与坐安全标准十分宽松的公交和火车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机场的安检形同虚设,无论是随身携带还是托运的行李都不需要经过繁琐的检查程序。除了国际航班之外,办理登机牌的全过程都不需要出示任何的证件。更不用说在这一时期,没有登机牌的游客和外人也扎农业可以随意出入机场在登机口附近活动,这种今天难以想象的事情在当年是整个行业的标准生态。
所以,当基地组织的自杀式袭击者通过劫持民用客机来发动恐袭之后,航空业松散的安保环节就成为了美国当局急需补上的一个安全漏洞。于是,几乎是一夜之间,美国实施了全球近乎最严苛的飞机安检标准——原先没有证件要求,现在没有证件不能办登机牌。原先安检几乎形同虚设,现在每个乘客必须经过全身搜查脱鞋脱皮带的繁琐安检程序,随身携带的行李和电子产品也必须经过同样严苛的检查程序。之前那种普通人可以随意出入机场接近登机口的模式,更是被严令禁止。
为了防止另一起“911”事件的发生,2002年国土安全部正式挂牌之后��下属的一个最为重要雇员数量最多的新设机关就是专门负责机场安检保护的运输安全总署。虽然新的安全标准给美国人民出行带来了极大的不便,但总的来看鉴于911之后再无类似的大规模劫机事件发生,美国政府采取的这套强硬手段还是起到了作用的。
总结
放眼人类历史长河之中,也少有和911一样能具备给一个国家乃至全世界带来翻天覆地变化特质的历史性事件。无论是全球权力的分布和地缘政治格局,还是美国政坛的内外政策焦点和发展方向,都被划分为了前911和后911时代。
即便是20年过后,美国和全世界都依然在受到这场悲剧带来的冲击和影响。这二十年中,美国独霸世界的单极格局逐渐走向了崩塌的边缘,世界正在重返两极甚至是多极的新“老局势”。而在美国国内,分裂、忧虑和怨恨取代了20世纪初的乐观积极,成为了美国人民和社会的新常态。更不用说反全球化和推崇本土主义和民粹主义的新潮流,和911也离不开干系。
恐怕没有什么景象,更能像美军最后用直升飞机疏散阿富汗难民的不堪景象,更能诠释911给美国国力和国际形象所带来的长期创伤和负面影响。似乎,鼎盛的90年代之后,受到911事件后续影响而步步走错的美国,像其他盛极一时的老牌帝国一样走向了不可避免地衰落。
不过,我们也不要避免过度唱衰美国。毕竟,即便是75年美军溃退西贡和今天离开阿富汗一样狼狈不堪,15年后冷战的最后赢家却是美国。美国911之后出现的 “衰落” ,也只是与巅峰时刻相比而言。除非自身分崩离析,拥有广阔国土,丰富资源和发达经济基础的美国在可见的未来中,仍将是世界的主导力量之一。
不管如何,或许几十年后,人们会把2001年9月的那一刻当成历史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但这样过分强调政治因素,无形之间淡化了911恐袭中那些无辜逝去的生命和无数家庭所面临的悲剧。
在这个20年后的今天,我们在讨论911事件政治影响之时,也同样应该缅怀逝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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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ngzhouzi · 4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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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判性思维看时事:美国种族问题
  (2020年6月20日科学猫头鹰微课实录)
  今天根据美国时间是6月19日,在美国是一个节日叫“Juneteenth”。什么意思呢?它是6月19日的缩写,所以中文可以把它叫做“6·19日”或者“6·19节”。这个本来是黑人庆祝的一个节日,庆祝美国结束了奴隶制,但是近年来其他的族裔也开始庆祝。而且有人一直在呼吁要把它变成一个全民的节日,由联邦政府定下来的节日。
  这个节日是怎么来的呢?1865年的6月19日,美国联邦的军队打到了得克萨斯,带领这支军队的将军在这一天宣布解放了得克萨斯州的黑奴。当时光得克萨斯州黑奴就有20多万,那天就宣布把他们解放了。得克萨斯是维护奴隶制的南方邦联最偏远的一个州。联邦军队到了那里以后,基本上也就是占领了南方邦联了。
  那个时候距离林肯总统宣布解放黑奴已经过了两年多了。林肯总统是在1862年9月签署解放黑奴的宣言的。但是当时宣布解放南方邦联的那些州的黑奴实际上还做不到,因为还在打仗。要等到把南方邦联给打败了,才有可能真正把那里的黑奴给解放了。在1865年4月份,南方邦联就投降了。南方邦联投降的消息是不像现在这样,宣布了然后马上就通过电波传遍了全世界,不是的。它宣布投降、签署了投降协定以后,这个消息要慢慢传的。传到了得克萨斯以后已经是六月份了,得克萨斯才投降了。所以他们是一直到那年的6月19号这一天才宣布解放得克萨斯的奴隶。
  因为得克萨斯是最后一个投降的南方邦联的州,所以一般就认为,美国的奴隶制就在那天结束了。其实不是的,这是一个很大的误解,因为当时还有两个州在实行奴隶制:一个是特拉华州,一个是肯塔基州。一直要到1865年的12月份,美国宪法第13修正案被完全通过了、生效了,那两个州才取消了奴隶制,那个时候美国才真正地终止了奴隶制。但不管怎么样,6月19号这一天就被黑人们当成是美国结束了奴隶制(更确切地说,应该是得州结束奴隶制)的日子进行庆祝,就一直流传到现在。
  南北战争结束以后,北方就要对南方开始重建,重建的主要目的就是让黑奴能够享有公民权。所以在这段时间通过了三条宪法修正案。第一条就是我刚才说的第13宪法修正案,宣布美国废除���隶制。接下去是第14宪法修正案,宣布只要在美国出生、或者是归化的人,就都享有公民权,都能够得到宪法的保护。这个实际上就是让黑人也都享有公民权,变成美国的公民。虽然它里面没有明确规定是针对黑人的,但这是让黑人跟其他的人一样也都享有了公民权。还有一条就是宪法第15修正案,明文规定了只要是公民,不管是什么肤色,不管什么种族,都有投票权。
  第13、第14、第15这三条宪法修正案被叫做“重建修正案”,是战后重建的修正案。它的目的就是让黑人享有公民权,跟其他的美国人平等。这个本来是它的用意。但是,大家知道,这个重建的过程实际上是没有彻底地完成的。一方面,是因为林肯遇刺,接替林肯的副总统约翰逊是很糟糕的一个总统(本来他就是南方的),另外南方反对重建的阻力也非常地大。
  虽然在战后重建时期通过了三条宪法修正案、在宪法上保障了黑人作为公民的权利,但是到了19世纪末期和20世纪初期,南方的这些州的白人种族主义者就开始疯狂地反扑,通过了一系列的法律,实质上限制黑人的权利。
  通过的法律名义上是不能剥夺黑人的投票权的,但是它可以采用别的方法来让黑人失去投票权:比如说它可以规定,如果要享有投票权,你必须要有一定的财产,必须要纳特殊的税收,必须要识字。黑人的文盲率是非常高的,所以光是必须要识字这一条,很多黑人就没法去投票了。甚至还有更主观的要求,只有道德品质达到一定的要求才能投票,这个也可以限制一批黑人去投票了。
  大家可能会说,白人不是也有文盲、也有穷人吗?他们也没有财产,那是不是这些贫穷的白人、文盲的白人也跟黑人一样没有投票权呢?不是的。因为这一系列的法律里头还专门规定了这种情况是可以豁免的:即使是穷人、是文盲,但是如果你的爷爷有投票权的话,那么你自动也有投票权。这就是专门针对黑人的:因为黑人的爷爷是奴隶,不可能有投票权的,所以这样就导致很多很多的黑人是不可能去投票的。
  除此之外,南方的各州还陆续通过了一系列的法律实行种族隔离政策:黑人和白人不能上同一个公立学校,不能去同一家餐馆,甚至坐公共交通也不能跟白人坐在一起。
  在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这一段时期通过的这一系列的法律,后来就被叫做“吉姆·克劳法律”——Jim Crow,crow就是“乌鸦”的意思,所以也可以把它叫做“吉姆·乌鸦法律”。
  吉姆·克劳是一个虚构的黑人形象,当时有一些所谓的“表演艺术家”为了丑化黑人把自己的脸涂黑了,然后来做丑化黑人的表演,其中塑造了一个人物的形象就叫“吉姆·克劳”。所以后来吉姆·克劳就变成了黑人的一个代名词,是一个丑化黑人的代名词。所以这一系列针对黑人搞种族隔离的法律就被叫做“吉姆·克劳法”,那一段时期就被叫做“吉姆·克劳时期”。
  这些明显歧视黑人的法律当时也是有人去挑战它们的,认为这是违反了宪法关于所有的公民人人平等的规定,这个官司一直打到美国最高法院。但是,当时美国最高法院判决说“隔离不等于不平等”,就找了这么一个理由,所以这个判决就被叫做“隔离但平等”。就是说,搞这种种族隔离是不违宪的——通过法律上来规定白人和黑人要隔离开来,不违宪。
  所以从19世纪末开始,在美国南方各州、也就是以前实行奴隶制的那些州,虽然已经没有奴隶制了,但是又开始实行种族隔离。这样一直实行了几十年,一直到1954年这种种族隔离政策才真正受到了挑战。那个时候最主要是因为美国出了一个很著名的自由派的大法官——沃伦大法官,由他主持在1954年判决说,在公立学校实行种族隔离政策是违反宪法的。
  当时这个判决一下来美国南方的那些州都不服,都不想理睬这个最高法院的判决,还是不允许黑人学生到白人学校去上学。那个时候是艾森豪威尔当总统,他就派兵护送这些黑人学生到白人的学校去上学,强力执行美国最高法院的判决。从那时候开始,美国最高法院通过一系列的判决,逐步地取消“吉姆·克劳法”。
  在那个时期,美国黑人也起来抗争,不断地游行、甚至骚乱,开始有了民权运动。这个是一直持续了很多年,有十来年的。所以那段时间的美国社会可以说是非常地动乱的。一直到1964年美国通过了《民权法案》,保证不能对弱势群体(包括少数族裔、女性等等)歧视,才真正从法律上完全地取消那些实行种族隔离的法律,在法律上黑人才真正不再受歧视了。不只是黑人,其他的少数族裔、弱势的群体都不能再受歧视了,在法律上是真正的平等。然后在1965年、就是第二年,又通过了《投票权法案》,确立了不能对一个公民行使投票权时去刁难他们、加各种各样的限定。
  有了这两条法律,才从制度上消除了对黑人的歧视。但是,是不是从此黑人就真正的不受歧视了呢?是不是真的在美国社会黑人跟其他的族裔就完全平等了呢?不是的。因为这只是在制度上不能再歧视黑人了,但是在社会上、在实际的执行中,还是存在着对黑人的歧视的。只不过,这种歧视已经不是明文规定了,而是在实际做法上对黑人进行歧视。
  这种歧视是很普遍的,所以在美国就把它叫做“系统性歧视”。有一些人说,我们中文说的“系统性的歧视”不是指的是“制度性的歧视”吗?既然在制度上黑人跟大家都已经平等了,怎么还说有系统性的歧视呢?这个是因为翻译的问题了。因为英语里头有两个单词,翻译成中文都叫“系统性”歧视,但是意思是完全不一样的:这两个单词都是从“系统”过来的、都是从system这个词变过来的。
  一个是systemic。Systemic的意思就是说这种歧视非常地普遍,但是它不是制度上规定的、不是一种制度性的歧视,而是整个系统都有的,所以就叫“系统性歧视”。另外一个词,叫systematic。这个直译的话也是“系统性歧视”,但是它指的是在制度上有明文规定的歧视。所以我觉得后者就不要再翻译成“系统性歧视”,要翻译成“制度性歧视”。我们今天说的“系统性歧视”指的是非制度性、但是非常普遍的systemic的这种歧视。
  自上世纪60年代以来,美国还存在着很严重的对黑人的系统性歧视。我们就拿投票权来说吧。1965年的《投票权法案》已经规定,不能对一个人投票做什么限制,不能制定针对黑人的法律,所有的人投票权是平等的。但是,他可以采取某一些做法来打压黑人的投票的激情:比如说,在黑人集中居住的地方少设几个投票点,你要投票的话就要排长队,从早上排到晚上可能都投不上票,那这样的话很多人就走了,就不愿意去投了。
  在教育、在就业、在生活当中,也会存在对黑人的歧视:一看申请的人是个黑人,就不招他。这种歧视不是有明文规定的,也不是明说出来的,不会说“我是因为你是黑人不招你”,他会找别的借口,说你不合格之类的,那你还没法说他是违反法律的。用中国的话来说,就是存在着所谓的“对黑人的潜规则”。这个也是一种系统性的歧视,因为是很普遍的,但是又不是制度化的。
  警察在执法方面更是存在着对黑人的歧视和偏见:黑人被警察给拦截下来、被警察命令靠边停车、被警察搜身、被警察打死的概率都远远高于他在那个地方所占的人口的比例。这个是有不少的统计的。甚至还有人统计过,如果是在白天,黑人被拦截的概率远远高于他的人口的比例;但是到了晚上,这个概率就跟其他的族裔差不多,就是因为在晚上不容易看清一个人的肤色。
  有人说,这是因为黑人的犯罪率比较高,所以黑人容易被拦截、被搜身、被打死,本来犯罪率就比较高,所以你不能光看黑人在人口占的比例。其实不是这样的,因为我们可以做一个对比,就拿拉丁裔来说:拉丁裔在某一些大城市的犯罪率也是比较高的,但是统计表明,拉丁裔被拦截、被搜身、被打死占的比例跟他在人口占的比例实际上是很一致的。这就说明,黑人在这方面占的比例高得离谱,跟犯罪率高其实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而是因为警察对黑人的歧视和偏见。
  警察对黑人的嫌犯、对他们逮捕的黑人,甚至还不是逮捕、只是拦截下来的黑人,更倾向于使用暴力,甚至更倾向于使用致命的武器,把黑人给打死。打死以后,往往还不用承担责任。
  所以,就在前几年,黑人开始发起了一个运动,叫“Black lives matter”。有人故意把它翻译成“黑命贵运动”。这是一些川普的华人支持者故意这么翻译,让人觉得意思是“黑人觉得自己的命比别人要宝贵”。这个是完全曲解了它的意思。如果我们直译过来,它本来的意思就是说“不能对黑人的生命无视”,“不能觉得黑人的生命是无关紧要的”。所以可以把它翻译成“黑人的生命也重要”,也有一种翻译法叫“黑人的命也是命”,这个就是中国式的译法了。
  有一些人说,你觉得黑人的命重要,难道别的命不重要吗?所以他们又提出什么“All lives matter”。这个完全是在胡搅蛮缠了。当然所有的命都重要,但是正因为黑人的命老是不被重视、老是被认为无关紧要,所以他们才需要去强调说“黑人的命也重要”,不是无关紧要的。你如果非要说什么“所有人的生命都重要”,那么实际上就是想要忽视、想要掩盖黑人生命被践踏、不被重视这么一个事实。
  以前警察把黑人动不动就打死了,打死了以后黑人很难去追究警察的责任,因为是很难有证据的,听的是一面之词——被打死的黑人是不会为自己作证的,那你只能听警察的话。在场的警察互相袒护,所以是很难追究责任的。后来要求警察必须戴执法仪、有摄像头。但是很多警察故意不开执法仪、或者是不戴执法仪。现在还没有法律要求所有的警察都必须戴执法仪。
  黑人经常动不动被警察施加暴力、被打死,这种事情本来只是在黑人圈子里头传来传去的,黑人都互相知道,说“你碰到警察要注意保护自己、不然就会被打死”。而其他的族裔就不一定能够意识���有这么一个问题,甚至还觉得是不是黑人在夸大其词。这个问题引起了美国全社会的重视,得益于智能手机的普及:警察、特别是白人警察在对黑人执法的时候,怎么样动粗、甚至怎么样把人打死,这个时候就有可能被路人给录下来。然后视频传到网上就会引起重视。当然引起重视的程度也取决于视频录下的过程严重到什么样的程度。
  最近的这一波示威抗议,大家知道就是因为在Minneapolis那个叫“乔治·弗洛伊德”的黑人被几个警察用跪压的方式给杀死了,其中一个是跪在他的脖子上跪了8分多钟,然后死了。这个过程被旁观者给录了下来传到了网上。因为整个过程非常地触目惊心,你只要还有点良心、有点人性,看的话都会觉得非常地愤怒的。甚至在已经没有脉搏以后、警察都已经摸了说“这个黑人已经没脉搏了”,他们还继续跪了三分钟,还怕他会活过来。所以,这些细节被揭示出来,一下子引起了美国很多人的愤怒,就引发大规模的抗议。
  到现在,美国大大小小的城镇已经有2000多个都爆发了抗议。这可能是美国有史以来爆发抗议最多的一次了。有一些城镇历史上从来就没有爆发过抗议,还有很多城镇的里面根本就没有黑人、95%以上都是白人,也都是看了这个视频以后非常地愤怒,都起来抗议。包括我在的这个社区,因为这个社区基本上也没有黑人,是一个以白人为主的社区,他们也起来抗议,都是要替黑人讨公道的、替那个被打死的乔治·弗洛伊德讨公道的,好几百个人都到公园抗议去了。这是我们这个社区自从建立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抗议了。
  不仅是在美国,在世界各国好多地方也都在抗议,都是要为美国的黑人讨公道。但是,有一个例外:那就是中国没有参与到世界性的这种抗议活动当中去。当然这里边对中国大陆来说有它的特殊性,即使有人想抗议的话也是不允许的,没有游行示威的自由。但是即使是在有游行示威自由的地方,比如说在香港、在台湾,我也没有看到有人去抗议,去为这个黑人的生命发声。
  在中文网上当然对弗洛伊德之死、对美国各地发生的这些抗议是有很多评论的。我看了一下这些评论,很少真正是站在维护黑人的权利这个立场上的、是真正要替黑人发声的。最主要的是两类:一类是借这个机会嘲笑美国,说美国大乱了,很幸灾乐祸,特别是因为香港的事以后,他们觉得,美国现在也跟香港一样了、也乱起来了,那个时候美国不是支持香港动乱吗?现在美国自己也动乱了。这是一类,就是趁机要反美的。
  还有一类,是对这些抗议很不以为然的,要去抹黑它、丑化它。在抗议的早期发生了一些骚乱,商店被砸了、警察局被烧了、个别的人因为发生了冲突被杀死了。有一些人就说,我是支持和平示威抗议的,但是你们现在已经变成了暴乱了,就是要反对的。就是对于这种示威抗议是很不以为然的。
  实际上发生在美国的这些大规模的示威抗议总体上还是和平的,发生骚乱的是个别的,而且主要是在早期——就是这个事件刚刚发生以后,后来就没有了。后来抗议的规模越来越大,反而越来越和平了。所以,不能拿个别的骚乱试图把整个和平示威给抹黑掉。这些人之所以这么做,本来就是对于“黑人的生命也重要”这个运动是很不以为然的,或者更确切地说,这些人本来就是歧视黑人的。
  中国人对于黑人的歧视绝对不是个别的,而是相当普遍的。在我看来,中国社会对黑人的歧视可能比美国还要严重。有些人很不服气,认为黑人在中国很受优待:比如说非洲的学生要来中国大学读书门槛很低,还给他钱,给他很好的住宿的条件,甚至还要派学生去陪读等等。这说明黑人是很受优待的,在中国不存在歧视的。这还是混淆了制度性的歧视和系统性歧视的差别。黑人留学生在中国大学得到优待,那是属于中国的外交政策、属于政治的需要,你可以说中国在制度上不存在对黑人的歧视。但是,在社会上对黑人的歧视还是非常地严重的:很多人在日常的谈话当中、或者是在网上发表言论的时候,不知不觉地表现出对黑人的蔑视,一说起来,有人就觉得黑人很懒、很笨、“智力天生就低”,觉得皮肤黑就认为他们长得丑。这些在中国人当中是很普遍的看法,而且他们这么说的时候、这么觉得的时候还觉得很自然,不觉得是在歧视黑人。然后又把黑人群体当中存在的一些问题,比如说犯罪率比较高、贫困率比较高都归结为是黑人本身的问题,认为在美国黑人已经不受歧视了,是你们自己干不好,所以黑人区才这么乱、犯罪率才这么高、才这么穷。
  而且这么说的人还不只限于那些文化程度不高的中国人,文化程度很高的、所谓的“高级知识分子”里头同样有很多人也是对黑人进行歧视的:写文章来论证说,黑人的问题都是自身造成的、不是社会造成的。而且,这些人有的还号称是“自由派”,只不过是“中国式的自由派”,跟世界上的自由派——那些要维护弱势群体、反对歧视的自由派,其实是两回事。
  其实大部分的中国人是根本就没有亲身接触过黑人的,他们对黑人的这种歧视来自哪里呢?这种歧视其实是文化的一个反映:可以说对黑人的歧视、种族的歧视,反映的是对弱势群体整体上的歧视。在中国,除了这种种族的歧视、对黑人的歧视,还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其他的歧视:对中国自己的少数民族的歧视,对女性的歧视、对同性恋、双性恋、跨性别者的歧视,对残疾人的歧视,这都是很普遍的。
  所以对黑人的歧视,其实反映的是对各种各样的弱势群体的歧视。这是教育的问题和文化的问题。因为中国实际上还没有真正地变成一个现代的社会,像“人人平等”的这种理念还没有真正地深入人心。你要去维护弱势群体的权利,反而要挨骂、反而要被瞧不起的。网上就有很多在嘲笑,说你要维护弱势群体实际上是很虚伪的,是什么“白莲花”、“圣母婊”、“白左”,有各种各样的丑化的说法。
  因为我们的文化、我们的教育更推崇的是弱肉强食,崇拜的是强者、蔑视的是弱者,觉得你作为弱者是活该、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这个是几千年的文化一脉相承下来的,然后中国又没有真正地进入一个现代化的社会、还没有人人平等的人文教育,所以就会让很多人普遍地有各种各样的歧视。
  甚至到了美国留学也不愿意去接受现代化的思想、进步的理念,而是不仅继续保持着自己在中国受到的那些教育、那些理念,还要去认同美国社会中那些丑陋的、落后的部分,更去认同那些白人种族主义者、跟着白人种族主义者去歧视黑人、歧视其他的少数民族,标榜自己是模范少数民族,觉得跟在白人的后面也能够分一点好处、可以当白人的小老弟。很多人有这种心态,即使到了美国还带着中国社会的烙印、而且还要去接受美国社会最丑陋的部分,更认同那些。
  但是他们的下一代就不一样了。因为他们的子女是在美国受的教育、是在美国长大的,受的而且还都是很好的教育、上的是好学校、上的大学也是很好的大学。美国的好学校、美国的好大学占主流的还是自由派的思想,也就是所谓的“白左”的思想。所以,他们更有这种人人平等的理念,更不会说歧视。这样的话,就会跟他们的父母发生冲突了。
  最近在网上很热闹的就是华人在美国的二代移民、上了名牌大学的华人学生给父母写信,批评他们的父母(也就是一代移民)这种种族歧视、瞧不起黑人,希望能够改变他们的理念,能够支持黑人的生命运动。有一些华人的一代移民对此是很不以为然的,又要写文章去反驳。所以就很热闹,一来一往的、到现在还没完。
  实际上这种冲突不只是代沟,反映的就是文化的冲突和教育的冲突。因为很多的华人一代的移民即使到了美国实际上整个的思想还停留在中国。在到了美国以后也不看美国的主流媒体。有一些可能读英文还有点吃力,然后又觉得美国的主流媒体都是假新闻,整天看的还是中文的媒体、看的还是微信、朋友圈的东西,还在继续接受着中文媒体的那些垃圾信息、接受着它们的洗脑。所以中文网上的各种各样的比较丑陋的部分又被他们接受了,他们还继续受到这种熏陶。这就是他们自己不进步,所以又跟他们的子女发生了冲突的一个因素。
  他们还觉得比他们的子女——这些从小在美国长大、受美国教育的子女更懂美国,或者更知道什么样的政策会对美国社会更有好处,觉得美国要往何处去他们更明白、更有发言权。他们这些人会有一些很奇怪的说法,比如说,我前一阵子就看到有人说美国黑人在美国不仅不受歧视、反而还受到了优待,受歧视的是华人、是白人。为什么呢?他说,如果在美国,黑人入学、就业是会受到照顾的。同等条件下,如果是黑人的话,那么就会被优先录取、优先招聘。所以,他们就认为,这个说明黑人在美国已经不受歧视了、反而是变成了一个有优势的、强势的群体。
  这个当然是很荒唐的。为什么呢?因为美国对黑人的教育方面和就业方面的优惠是有的,但是能够享受在教育方面、就业方向优惠的黑人毕竟是很少的一部分。你不能因为有少数的黑人得到了照顾,然后就否认“黑人在总体上仍然受歧视”这么一个社会现实。为什么要对某一些黑人的教育和就业进行照顾呢?恰恰是因为黑人在社会上还总体上受到歧视。所以,为了弥补社会的不公才需要对他们进行一定的照顾。这在美国叫做Affirmative Action,简称AA,直译的话叫“支持行动”,意译的话就叫“平权行动”,为了保证黑人的权利。
  平权行动也是在上个世纪60年代开始的。我刚才说了,当时美国通过了《民权法案》,在法律上已经消除歧视。但是,我刚才也说了,在社会上还是存在着对弱势群体——比如说对黑人的歧视,这种系统性的歧视还是存在的。其次,即使对黑人已经不存在歧视了,比如说招生的人、招工的人不歧视黑人了,已经对��有的族裔都一视同仁了、大家都机会平等了,但是,即使是机会平等,黑人也是有劣势的。为什么呢?因为黑人在历史上长期受到打压,而且在社会上仍然存在着对黑人的歧视。这样的话,就导致黑人在教育方面、在经济方面、在社会地位方面总体上都会比较差,这样的话他们的竞争力也就比较差。所以即使大家都来平等地竞争,黑人还是竞争不过白人的。这样的话就很难真正地改变黑人的地位,也很难真正地消除对黑人的歧视。
  所以,从上个世纪60年代开始,美国就采取这种平权行动。要来维护黑人或者女性的权益的话,光是强调一视同仁、大家平等是不够的,而是应该给这些弱势的群体一定的照顾、给他们提供更多的机会,这样的话才能够弥补社会的不公、才能够真正地消除歧视。所以,这个就叫做“平权行动”。
  平权行动最开始是美国联邦政府搞的,是由总统发布行政命令。但是行政命令的范围只适用于联邦政府部门、不适用于地方。但是联邦政府带了这个头以后,各地也都跟着开始搞平权行动。但是到1996年平权行动受到了挫折。当时加州还不是说像现在这样自由化,保守势力还是比较强大的。
  当时就有一些保守派认为,搞平权行动照顾了弱势群体、照顾了少数民族,那么反过来不是在变相歧视白人、歧视强势群体吗?所以,他们就提了一个提案,叫“209提案”,然后让选民们都来投、要求取消平权行动,在公立学校、还有公共的部门招生、招工、招聘不能看种族的因素。这个提案公投以后通过了。所以从1996年开始,加州的公立的部门就不能搞平权行动了。
  比如说加州大学在录取的时候是不能看考生的种族因素的,不能说为了平权行动然后去照顾少数民族,基本上也就是看学习成绩了。后来加州慢慢地变成了最自由化的州、变成了自由化灯塔州了。在美国其他大部分州还有平权行动、包括那些保守州,结果反而是一个最自由化的州没有平权行动,这个就很尴尬了。
  所以最近几年来一直有人提出要取消“209提案”,要把它推翻。最近有议员提出了一个法案叫ACA5,加州众议院已经压倒性多数通过了。但是这个法案要变成法律,还需要交州参议院通过、然后还需要州长签字。在众议院通过以后,很多华人很不满(这几天可能大家在中文网上看到了),攻击这个ACA5,说如果这个ACA5一旦通过了,就要在大学招生的时候搞种族配额了,根据你这个种族在人口当中占的比例来录取,这样的话对亚裔就很亏。现在加州大学亚裔占了40%几,但亚裔在加州人口只占12%。所以他们认为,ACA5一旦通过,那么加州大学以后招生就只能招12%的亚裔了。所以这些华人就发起了反对ACA5、发动大家去抗议去。有一个中国的时评家叫“石述思”,他最近这段时间号称也是在洛杉矶、写了好多关于洛杉矶疫情的文章,里面也提到这个ACA5,说录取的时候要搞种族配额了、这个是为了黑人的利益来牺牲华人的利益,所以引起了公愤、大家都去反对。
  这个其实完全是造谣,因为ACA5是要去推翻209提案。把209提案推翻以后,让加州可以采取平权行动、跟其他的大部分的州一样,并不是说要实行种族配额、这个法案里头根本就没有说要实行种族配额这一条。而且美国最高法院很早就已经判决过:如果说在录取的时候实行种族配额是违宪的、是根本不可能的,即使有人有想法的话也不可能实施。所以这个纯粹就是造谣了。但是美国最高法院也判决过,如果学校为了学生的多样性,那么是可以适当地照顾比较弱势的少数民族的。
  美国的大学都是希望校园能够多样化的,所以它们一般都是支持平权行动的。像加州大学没法实行平权行动,但是他们都是希望能够实行平权行动的、希望能够适当地照顾某一些弱势的少数民族,这样的话让这个大学的学生群体能够更具有代表性、更具有多样化,不要跟校外、跟美国社会脱节太严重。现在加州大学没有实行平权行动、主要是靠学习成绩,亚裔就特别地强势,因为亚裔相对来说是比较会读书的。亚裔也比较愿意在教育上投入,特别是对于华人来说,把教育自己的子女上名牌大学作为人生的最重要的目标。这个在其他的族裔是很少见的。愿意投入、又有经济条件,那么结果当然就更容易上好的大学了。所以亚裔在加州大学的比例已经高达40%几、在伯克利40%几都是亚裔。
  这种情况跟美国社会就脱节了。学生在校园里头如果不能接触到各种各样的族裔、各种各样的文化,等走出校园,那就不利于适应社会。毕竟人生并不只是上了大学就好了,还是要毕业、要工作的。所以,整个社会脱节、不具有足够的多样化的话,实际上对教育是不利的。甚至那些反对平权行动的人,有的人实际上也是明白这一点的。我有一个朋友就反对平权行动,认为是变相地歧视华人,但是他又不愿意让自己的子女到加州上大学。他的理由就是:去伯克利?那里亚裔学生占到40%几,那你跟到中国去上学有什么区别?——他也不觉得自己自相矛盾。所以,校园的多样化能让各个族裔在校园的群体当中更具有代表性。这个对于教育是有好处的,包括对华裔学生的教育也是有好处的。而且平权行动也并不只是限于在教育、在招生方面。而那些华人一代移民反对平权行动,他们集中的就是在招生这一方面。但是招工呢?因为平权行动不局限于教育,它还关于就业、关于你能不能从政府拿到合同,都是可以照顾弱势群体的。华人上完了好大学、然后毕业出来工作,如果从事科研、从事的是技术性的工作、当工程师,也许还不会受什么歧视、还不需要有平权行动的照顾,但是如果是从事其他的更多的行业,比如说从事商业、从事演艺界,或者是到部队里头、甚至是到司法部门去当法官的、执法部门去当警察,在其他的这些领域、在其他的这些职业当中,其实同样也存在着对华人的歧视、华人也是受打压的。
  在一个公司里头搞技术的很多是华人、但是当管理的就很少,因为他们认为华人不善于搞管理。就是说隐性的这种歧视、系统性的歧视还是存在的。所以在就业这方面,有更多的领域,实际上华人还是需要受照顾的,平权行动对华人也是有益的。你光是盯着大学的入学这一块,这个是很短视的行为。
  对华人一代移民来说,他们本人实际上都已经上完学了、工作基本上也固定了,也就是搞搞科研或者什么技术性的工作。主要是这些方面。所以有没有平权行动,对他们来说也没有影响了。他们之所以要反对平权行动,觉得是在为自己的子女着想。但是他们的子女是不领情的,因为他们的子女在美国受的教育更具有平等的观念,也更知道平权行动总体上对于华人是有好处的。所以,他们认为自己的父母是在瞎折腾、是在胡闹。这个实际上也反映了这些父母想把中国那种传统观念——觉得为自己的子女好、觉得自己更善于安排子女的未来——这种做法要搬到美国来了。
  如果我们在的是一个很理想的社会——很公平、很公正的社会,已经不存在种族歧视了,那么当然就业也好、教育也好、干什么也好,都可以完全无视种族因素了,大家都一视同仁了。但是,正是因为我们现在还不是处在那样的社会、在社会上还存在着种族的歧视,那么就不能无视种族的因素,在教育方面、在就业方面就应该适当地给弱势的少数民族一定的照顾。
  同时,我们希望早日有一天让这个社会真正变得非常公平、不存在种族歧视。当然那个时候已经不需要平权行动、不需要对某一个少数民族做出照顾了。那么在目前的情况下,平权行动还是非常有必要的,而华人总体上也是能够从中得益的。所以,作为华人、也是美国少数民族,不要去歧视别的少数民族,不要去跟种族主义者、跟白人种族主义者抱团,不管他们表面怎么说,实际上压根儿是瞧不起你的。
  本来还有别的问题要谈,但今天时间已经拉得很长了,那就到这里吧。接下来看大家有没有什么问题?
  ====互动====
  网友:方老师,请问您对《乱世佳人》的下架有何评论?小说《乱世佳人》是否也应该下架?
  方舟子:乱世佳人的原著——《飘》,这本小说是存在很大的问题的:它里面美化南方的奴隶制、奴隶主,甚至美化3K党。在小说里头,3K党是作为英雄人物出现的。它在被改编成电影这个过程当中,制片人、编导已经做了处理了,把3K党都改掉了、那个成分就没了。但是,改编的时间比较早、是上个世纪30年代,还是有美化奴隶主的内容,那么现在来看是有缺陷的。视频网站并不是说把这个电影完全下架、永远下架,他们只是把它临时下架,是要对里面的、现在看来是落后的错误的观念做出说明,然后再重新上架。不会去改电影的内容、而是要以某种方式作出说明。具体怎么做出说明,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会在电影放映之前加一番评论?免得观众受到误导,这个是我能想到的。
  但是对于名著有一些过时的内容,这个实在是很难免的。没有必要因为它有一些过时的内容,然后就一概地把它否定、把它完全下架、把它列为禁书,我觉得这个没有必要。但是可以通过加注解、加评论的方式来对读者、对观众进行一些指导,特别是对未成年的读者、未成年的观众,免得他们受到误导。我觉得这个是可以接受的做法。
  网友:方老师,许多人认为黑人自身社会问题严重,他们移民到哪里,就会弄坏哪里的社会秩序,这是他们被别人歧视的一个重要原因,他们没有反思自己。是这样吗?
  方舟子:各个族裔的人里面都有素质很差的人。作为少数民族,里边出现一些素质很差的人就很容易被放大。这样的话就很容易让人产生偏见。所以你不要因为说在中国混的黑人当中有一些素质比较差的,然后就一概地认为这个就是很典型的黑人。没有统计数据表明,光是靠大家传来传去的,这个是很容易误导的,实际上也反映了某一种偏见。
  网友:请问方老师,美国对生活在美国的华裔有歧视吗?美国警察对华裔友好吗?
  方舟子:美国还有很多白人种族主义者,他们是歧视所有的其他的族裔的人的,包括华人也是会受他们歧视的、并不只是歧视黑人。只不过,在黑人这个问题上表现得比较突出。所以,华人在美国会��会受歧视?当然也会,特别是在一些比较保守的地方,对华人的歧视会更加严重。
  网友:方老师,美国的同学告诉我:一个简单的事实:ACA5的主要作者就是圣地亚哥的非裔州众议员。第二,ACA5在公校录取方面的影响,受影响最大的就是亚裔,为什么?现在加州大学亚裔的比例比较高,那是大批亚裔家庭努力的结果。如果ACA5通过,种族因素就会成为大学入学的一个考虑因素。就像国内给少数民族和不同省份的照顾一样。怎么招更多的非裔和拉丁裔的学生?唯一的方法就是减少其它族裔的,特别是亚裔学生。
  方舟子:ACA5并不是说只是针对大学招生的,它涵盖了教育、涵盖了就业、涵盖了政府合同,这些方面都要恢复实行平权行动的。所以亚裔在大学招生当中跟现在比也许会吃点亏,但在其他的方面、更多的方面会是赚的。所以只是盯着一个大学的录取,觉得能够上一个名牌大学就是人生的最高的成就,这个是非常短视的做法。而且,有一些人觉得各方面好处都要占——大学录取的好处要占、就业的好处也要占。如果说什么好处都想占、不愿意做出一点牺牲,那么,这个就是非常地自私。
  网友:请问方舟子,如何看待我们平时生活中对素质很低的国人,比如一些农民工,保安等有歧视的行为?你怎么看待或对待这种人?
  方舟子:各个群体都有素质很差的人。如果说你瞧不起的只是个人、而不是扩展到整个群体,那么这个就不叫歧视;你如果说对整个群体,因为里面一些素质差的人因此对这个群体的人都抱有了偏见,那这就是歧视。
  网友:方老师,您讲到中国社会环境和教育导致的很多华人内心深处的歧视烙印,那么您在出国读书前有没有也受到中国社会教育文化的一些不好的影响?
  方舟子:我在中国受的教育、又是在中国的文化环境当中长大的,也会受到里面的一些不好的因素的影响。所以,首先你自己要有这个方面的意识、要这种反省的意识;其次,你要有一个开放的心态去接受一些新的东西、去接受一些更先进的东西。不要因此就把自己封闭起来、觉得自己在中国接受那些教育、那种文化就是最好的,然后去拒绝更先进的内容、甚至还要鄙视它们。
  网友:方老师好,我身边有好几个严重黑人种族歧视者,他们认为黑人天生智商低、好吃懒惰、天生具有暴力倾向,说他们他们介于人与大猩猩之间动物。我也发现他们对进化论持怀疑态度。我想问方老师有没有一个比较系统的关于人种方面科普书籍或者文章来系统的驳斥他们的观点?
  方舟子:关于人种的科普我写过一篇很长的文章,叫做《基因与人种:人类的统一性与多样性》,那篇文章是收在《方舟子自选集》里头的,你可以找出来看一下。如果没有这本书建议你买一本。
  网友:方老师,现有国内人文教育体系下,大众的权利意识是不是没有产生基础?
  方舟子:你现有的中国的教育体系下,你想要产生这种平等平权的观念,主要还是要靠自学的,不能指望这样一个教育系统能够教你具有平等、平权的思想的。
  网友:想请教一下方先生:UCLA教授在回答白人学生的那封邮件中有些不恰当的词语,但作为教授他是应该保持code of academic conduct,对学生应该平等对待。他现在最后可能要被fire,这样对教授是不是也有点过分了,想听听方先生对整件事的看法
  方舟子:UCLA的那个老师不是个教授、是个讲师,讲师不是铁饭碗的、而是合同工。那么,如果你有什么出格的地方,比如跟学生打交道的时候做得不够好、不够规范,别人是可以不跟你续合同的,不一定要把你开除。至于说学校怎么处理,这个完全是学校自己的事了。我觉得最有可能的是合同到期了以后(讲师的合同一般是三年的),觉得这个老师不够格就不续了,不一定说要开除。
  我们今天主要是讲种族的问题,就是不要有种族歧视。跟这个相关的还有一个性别歧视的问题、还包括性倾向的歧视问题。这个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今天我就讲到这里了。谢谢大家,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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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adonline · 3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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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bit.ly/3ktRqdK 16, 2021 at 10:40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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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月《大西洋月刊》上巨长的一篇文章,差点被我打入太长不看的行列。不过开头的几句话有吸引到我,最后竟然看完了......
作者(George Parker)在开头说,一个国家,就像一个人一样,需要用故事来帮助了解自己是谁,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国家的故事就像个人的故事,有伤感、愤怒、骄傲和羞愧,还会自欺欺人。一个国家不只有一个故事,故事一直在变,在发展,在竞争主导的叙事地位。
作者还说,最经得起考验的故事不一定完全真实,却最能反应人内心深处的需求和欲望。我同意他的说法。美国梦是一个故事,中国也说要讲中国自己的故事。既然是故事,必然有挑捡、取舍和编排。
所以一个国家讲的故事没法反映全貌,也不一定符合事实,但它一定能表达出讲故事的人想要什么,喜欢这个故事的听众又想要什么。
美国讲过很多故事,这篇文章总结了其中在当下影响力最大的四个。我个人觉得作者的总结并不新鲜,媒体上类似的分析早就连篇累牍。但从故事的角度来看,想象是什么样的人会讲这些故事,什么样的人爱听这些故事,他们到底想要什么,还是很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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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ee America 自由美国
自由美国是一篇经典故事。在四个故事中,它是声音最大的那个。自由美国的故事将自由主义者的理念和消费资本主义结合起来,相信个人意志和个人自由赛高。
那政府呢?政府只有一个作用,就是保证个人权利。对自由美国故事的讲述者和听众来说,不管政府是干预经济也好,还是提供社会福利也好,最终都会侵犯个人权利,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自由美国的故事是共和党的最爱,他们在故事里描绘出了一幅美妙的图景:冷冰冰、遥不可及的大政府被充满干劲的全国公民取而代之。人人为实现自我拼搏,每个人好,最终所有人都好。
为实现这幅图景,共和党有两大法宝——减税和放松政府管制。从里根时代至今,这两大法宝始终不变。
可是,这幅图景虽然美妙,却并不真实。真实情况是,人人为实现自我拼搏,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好结果。
​中小企业渐渐被大公司排挤出市场,工会的力量减弱,普通人的职业生涯越来越没有保障。自由美国很自由,可是为自由付出的代价却很昂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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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兰德的书一直影响着自由美国的故事。
Smart America 知性美国
知性美国的故事主线建立在精英制度(meritocracy)上。喜欢听这个故事的人,信奉一个人有多少才能,付出多少努力,就能得到多少回报。
多少年来,精英制度一直被推崇。头脑聪明,学习勤奋的孩子当然应该读更好的学校,找更好的工作,过更好的生活。谁更优秀,谁就值得被更好地对待。
知识经济的崛起塑造了美国的精英阶层,他们是知性美国故事的主角。他们毕业于名牌大学,在金融、法律、IT、传媒行业工作,用Macbook pro,吃有机食品,热爱全球化的生活。
从表面上看,精英制度非常公平,不论种族血统,出身阶层,只要你够聪明,够努力,就能出人头地。但是,几十年实践精英制度的结果却是制造出了更大的不公平。
第一代精英不惜余力给他们的后代提供最好的条件,保证自己的孩子一定会走上精英的道路。从幼儿园开始,精英阶层的孩子们的能力就大大强于劳工阶层和穷人的孩子们,他们之间的差距只会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大。
知性美国的故事给了听故事的人一种错觉,以为如果一个人没有进入好大学,找到好工作,过上好生活,原因就是他不够努力,不够优秀。
他们无视人一出生就不在同一起跑线上这件事,也拒绝承认生活中种种外在因素对个人命运的影响,或许大于人本身内在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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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巴马和克林顿都是知性美国故事的讲述者。
Real America 真实美国
被精英阶层越抛越远的劳工阶层,爱听的是另一个故事,叫“真实美国”。这个词出自于前阿拉斯加州长莎拉·佩林(Sarah Palin)。
2008年总统大选,佩林竞选共和党副总统候选人,她在对选民讲话时说,最棒的美国是由一个个小镇建构起来的真实美国,那儿生活着努力工作,热爱祖国的人民。
佩林那年的竞选失败了,她可能稍微有点儿超越时代。要等到2016年特朗普参加大选,真实美国的故事才真正被大家认识。
真实美国故事的主角是普通的劳工阶层,他们相信实打实的劳动挣钱值得尊敬,对受过高等教育的精英持天然的怀疑态度。
2008年以来,又是金融危机,又是产业转型,劳工阶层是受影响最大的人群。他们怀念那个付出劳动就能过上好生活的美国,那个让他们有归属感,能找到组织和依靠的真实美国。
大部分信奉真实美国故事的人是白人基督教徒,但种族并不是划分故事听众的唯一标准。在特朗普的支持者中,也有很多黑人和拉丁人。他们的共同特征是有强烈的国家认同感,觉得美国的纯洁和力量随时受到外来污染和内部背叛的威胁。
真实美国的故事是一个失落的故事。讲故事和听故事的人都觉得总有一天他们梦中的美国会重现。但是,“真实美国”描绘的美国其实根本没有存在过,又怎么能重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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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中真实美国痛点的,当然是他啦!
Just America 正义美国
正义美国的故事由年轻一代书写,尤其是精英阶层的后代们。他们小时候大多听着知性美国的故事长大,但是等到他们长大,却发现知性美国的承诺不管用了。
即使接受了良好教育,付出了努力,还是找不到好工作,或者工作报酬不足以换来优裕的生活。高薪职位就那么多,竞争者的数量却一直在增长,今天的精英已经过剩了。
过剩的精英们把怨气发泄到知性美国的故事上,代之以正义美国的故事。他们眼中的美国是一个阶层固化的社会。从小听家长说国家一直在进步,黑人可以从当奴隶到当总统。
长大后一看,根本没有嘛,贫富悬殊、不平等、歧视和压迫一直都在。从2014年起,正义美国的故事开始有了越来越大的存在感,年轻一代开始讨论美国从建国起就存在的不平等,讨论怎么扭转这种不平等,怎么实现正义。
但是,正义美国的故事讲述者大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白)人,他们要为有色人种打抱不平,却忽视了黑人和拉丁人的劳工阶层。他们对正义的要求那么严格,导致在这个故事里有很多话题成为不能被碰触的禁忌。
正义美国的故事从不讨论一些具体的问题和解决之道。比如黑人社区中最大的暴力因素来自年轻黑人男性,而不是警察。年轻人在乔治弗洛伊德事件发生后要求取消警察,却被当地黑人抵制,他们想要充足的警力保护社区安全。学校里,白人学生和黑人学生的考试成绩差距很大,有人提出的方案竟然是取消考试。
正义美国的故事最近几年排山倒海的涌来,改变了美国人思考、讲话和行为的方式,但它依然只是一个故事,它没有带来真正的变革,而只有一些象征性的改动,无法为这个故事所关注的人群真正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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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求defund the police的年轻人们。
所有这四个美国故事都部分反映了美国社会的现实,每一个都拥有其它三个故事所没有的优点和缺陷。它们在不停的发展、改变、吸收彼此,但总的趋势是加深每一个故事听众互相之间的不理解和对立。
看下来,只能说讲故事真不容易。一个人要讲好一个故事很难,一个国家也是如此。到目前为止,美国还没讲出一个比曾经的美国梦更好的故事。
公众号:NotesofTheNewYorker
From 纽约客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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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urrytyphoonchaos · 3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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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纵队”里的中国人:被遗忘的先锋——黄昉苨
在西班牙身着国际纵队军装的谢唯进 2013年10月23日15:08   来源:中国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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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班牙身着国际纵队军装的谢唯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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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9年国际纵队战士受困于法国集中营,他们身后是朱德等人赠送的锦旗。
  12岁的谢进珍被满屋子的“老外”震撼了。那是1966年。在四川南充干休所一个外观普通的房间里,满墙都贴着奇特的照片——有些是高鼻深目的白人,有些是长相敦实的黑人,还有一位女士,英雄般地对着镜头演讲。
  谢进珍的养父、一个西南小城里满脸沧桑的“书呆子”,站在屋里,对每张照片都能说出一段掌故来。她甚至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后来她才知道,这些照片记录了上世纪30年代末西班牙内战的情形。而养父谢唯进,当年在战场上亲手拍下了这一切。他是“国际纵队”的一员。
  类似的震惊,在20年后击中了另一个背景全然不同的中国人。在美国从事科研工作的台湾人邹宁远,原本正翻阅“国际纵队”美国志愿军的名单,不期然看到了3个类似中国人的名字。
  与谢进珍不同,他知道什么是西班牙内战:“从西班牙画家毕加索的巨幅壁画《格尔尼卡》上,可以听到德国战机轰炸下西班牙古城人马惊惶的哀嚎声……从美国作家海明威的小说《战地钟声》里,可以听到异乡人在西班牙战地敲响的浪漫钟声。从智利诗人聂鲁达的诗篇里,可以看到钢铁般的鸽子飞渡重洋,盘旋在马德里血岩的山谷上。”
  在1936年持续至1939年的这场战争中,为了抵抗德意法西斯,来自世界53个国家的4万多名志愿者,主动奔赴战场。这些人中,有中国人熟悉的加拿大胸腔科医生白求恩、匈牙利摄影师罗伯特 ·卡帕、英国作家乔治·奥威尔、拍摄《四万万人民》的荷兰导演伊文思……当然,还有海明威。
  只是,那里怎么会出现中国人呢?
  “那是一件该做的事,非做不可的事”
  后来那些寻找中国人的故事,源于1981年冬天的某个夜晚,纽约城里播放的一部电影。
  那是一部关于西班牙内战的纪录片。1936年,因为反对民选的左翼共和政府,西班牙军人佛朗哥发动武装叛乱。他得到了德国元首希特勒与意大利总理墨索里尼的全力支持。如今了解历史的人们,会将西班牙内战总结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前奏”;但当年,在佛朗哥军队与得到苏联有限援助的共和政府之间,英美等国选择了保持“中立”。一时间,唯有德意两国的武器源源不断输入西班牙,该国成为法西斯实验最新武器的战场。
  然而,这场战争最不同寻常的地方在于,在法西斯的炮火面前,许多国家的公民作出了与他们政府不一样的选择。
  4万多名志愿者,也许是艺术家、诗人,也许是矿工、木匠、海员,或者码头工人,在那一年纷纷奔赴西班牙战场,组成“国际纵队”,支援共和政府。美国作家海明威在那里成为一名战地记者;而英国作家乔治·奥威尔,当时则加入了民兵组织。
  跑去西班牙的,还有加拿大医生白求恩。与同时代的许多人一样,他已经从这场内战中嗅到了世界大战的阴影:“法西斯从德国和日本开始,现在已经到达西班牙……如果不在西班牙把他们拦下来,世界就会变成一个屠宰场。”
  “我记得半夜醒来,心想不知体检医生知不知道他有关节脱臼的毛病。也许我该把这秘密告诉医生,他就准去不成了。”一位美国老太太对自己半个世纪前的纠结还记忆犹新,“但是我想如果我真的这样做了,我会无法面对自己,他也一辈子不会原谅我的。”
  她的丈夫,一位大学体育教师,终究在西班牙战场遇难。提起往事时,老太太咬着牙努力地控制着即将落下的泪水说:“我们每个人终究都会死,如果为了正义而死,也许不是件坏事。”
  观众席上,从事科研的华裔夫妇邹宁远与倪慧如被这一幕震撼了。
  成长于台湾的邹宁远与倪慧如,当时是纽约一家生物科技公司的研究员,每天的生活就是忙着“写专利、发论文”。这部名为《正义之战》的电影,让这两位科学家第一次听说半个世纪前发生在西班牙国土上的战争:竟有这么多人自愿从这么多国家出发,为了一个陌生国度的人民而投入战争,这对他们来说,有些“难以想象”。
  因为这份感动,他们很快与曾参加西班牙内战的美国志愿者团体熟悉了起来。事实上,老战士们依然活跃在全美的各大抗议游行活动中,中气十足地反对着那些他们认为不公正的政策。每次出现在游行队伍中,除了标语之外,他们也会骄傲地举着“林肯兵团”的大旗,那是他们当年在西班牙的旗号。
  直到1986年,邹宁远在“林肯兵团”的纪念册上发现了中国战士的名字。
  如今说起这事儿,他一连用了好几个“不可思议”:“听到美国志愿者参加西班牙内战的事情时,已经觉得很不可思议。可我们没想到还会有中国人去参加——那就更不可思议了。当时中国还在进行抗日战争啊!这些人是谁?为什么会千里迢迢跑去西班牙呢?”
  他们不知道上世纪30年代中国的气氛。那时候,后来成为著名作家的叶君健常常会与他的老师、武汉大学教授朱利安·贝尔在通信中讨论西班牙内战。贝尔是英国女作家弗吉尼亚·伍尔芙最疼爱的外甥,一位擅长作“朦胧诗”的诗人。西班牙内战爆发之际,这个年轻人觉得自己无法再安居于中国:“我怎么能够让别人冒着生命危险去西班牙,为我们相信的理念而战,而我自己却置身度外。叫我怎么能挣脱这羞愧之感?”
  而在《大公报》、《新华日报》、《救亡日报》等当年的报刊上,西班牙内战也总是国际新闻的头条。那年头还有一首流行歌曲名叫《保卫马德里》,是一个名叫“国际研究会”的小组织里两个年轻人写给西班牙人民的。不管西班牙人有没有听说过这首歌,至少在中国,这首歌被广为传唱,先在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的学生中流传开来,后来连教会大学的学生都哼着“拿起爆烈的手榴弹,对准杀人放火的佛朗哥,起来!起来!全西班牙的人民”满街跑了。
  著名马克思主义学者高放曾撰文回忆称:“我当时在福州市上高小,记得音乐老师指教我们合唱这首雄壮激越的战歌(《保卫马德里》),还帮助我们编导演出了声援西班牙的话剧。我穿着小军服,佩戴军官的武装带,手挥军刀,在舞台上高喊‘誓死保卫马德里!’这在我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永世不忘的景象。”
  在延安也不例外。
  1937年夏天的一次游行中,《保卫马德里》的歌声响彻了延安。正在当地访问的美国女记者海伦·斯诺还用西班牙文写了“不许法西斯通过!”的标语,高高举在游行队伍的前面。
  甚至还有日本人参与了国际纵队。
  邹宁远曾在巴塞罗那的国际纵队50周年纪念会上遇到过日本教授川成洋。这位教授带着一支纪录片拍摄队伍,就为了搜集当年唯一一位站在西班牙共和政府一方的日本志愿者杰克·白井的资料。很多美国老战士记得这个家伙,他是在西班牙时“林肯兵团”里最受欢迎的伙夫。
  但杰克对自己被分到的这份工作,简直“火大得要命”:“我有一支上好的苏联步枪,我来这儿是打法西斯,我要留在前线!谁能够在厨房里打法西斯!去他妈的厨房!”
  这番抗议起了效果,白井在机关枪连队里成了一位“持枪厨子”,他跟政战官立下约定:一旦前线有战事,就去参战。最终,在1937年7月11日,为了给前线战士送饭,白井利索地跳出战壕,再也没能回来。
  日本人没有忘记这个出生在北海道的孤儿。近30年后,白井在东京无名战士公墓拥有了一块纪念碑,还有两位日本学者为他著书立传。
  倪慧如猜想,对于当年正在亚洲发动侵略战争的日本人来说,能够发现这样一位国民去参与反法西斯战争,也许象征着一种救赎,因此他们分外郑重。
  即便到现在,邹氏夫妇也没想明白,明明有更多的华人曾投身西班牙反法西斯战场,为什么半个世纪后,却几乎不见任何记载。“既然我们已经肯定地知道有中国人参加,我们就不能再让这段历史继续空白。我们要把这些中国人找出来。我们要认识他们,了解他们当年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到陌生的西班牙去打仗。”
  回忆往事时,倪慧如说:“我们完全没有想过自己是否有能力胜任,只觉得那是一件该做的事,非做不可的事。”
  “我是来前线,尽我的全力作一名战士来战斗的”
  这念头一起,就是历时十多年、可能出现在全球各地的寻找。为了还原这场战争中发生过的一个小小的瞬间,邹宁远与倪慧如曾经在西班牙某小镇的档案馆里把所有格子中满布灰尘的卡片一张张抽出,试图寻找到一些旧日光影的蛛丝马迹;他们走访过奥地利、东德、波兰、捷克、保加利亚等国,与所有能找到的西班牙老兵交谈,甚至在上世纪90年代初北京的中国革命博物馆吃了不止一次闭门羹……
  他们发现了一个又一个充满勇气与理想主义色彩的故事。
  国际纵队中并没有专门设置一队“中国纵队”,可是,巴黎华文报《救国时报》1939年的一篇通讯显示,从世界各地赶去西班牙的国人可能达到了三位数:“中国同胞在西班牙参战者,总计在国际义勇军者和共和国军中者百余人。”
  这百余人中就包括四川人谢唯进。1937年春天,他把长子托付给友人,只身一人从瑞士来到西班牙。在2002年出版的一本名为《西线战事》的小说中,作者活灵活现地描绘了谢唯进如何“在欧洲组织中国人参加国际纵队”,“受命赴西班牙参战”;但对于读过谢唯进书信与日记的邹宁远与倪慧如而言,事实并非如此。
  “至少在我们所见到的资料中,没有任何证据能说明任何人是受指派走上战场的。”邹宁远正色对中国青年报记者说。
  相反,他见到了谢唯进写给西班牙共产党中央委员会的一封信,通篇费力地劝说对方接纳自己参战:“为了要参加这个斗争,我费尽了万难才来到西班牙……我不是来西班牙作短期逗留,我是来前线,尽我的全力作一名战士来战斗的。”似乎是为了打消疑虑,谢唯进还建议西班牙向瑞士德共或巴黎法共的中国部核实自己的党员背景。
  最终,他如愿以偿被分派到国际纵队第十一旅的反坦克部队。
  上海工人陈阿根是直接从中国跑去西班牙的。因为在厂里尝试着组织工会,他被国民党追捕,情急之下,跳上一艘法国汽轮避难。而这艘轮船启程开往欧洲。旅途中,他和船上的越南厨子熟悉了起来。这位厨子一肚子学问,不光会讲法语,还会5种中国方言。他告诉阿根,如果法西斯在西班牙得胜,又一场世界大战将近在眼前。当船驶入西班牙西北角的海港拉科鲁尼亚时,陈阿根已经决定下船参战。
  后来美国人奥尼茨在俘虏营里和陈阿根成为好朋友。他问阿根:“那厨子鼓动你来西班牙打仗,自己为啥不来?”
  阿根说:“他说他奉命要去苏联深造。”
  遇上邹宁远与倪慧如的时候,奥尼茨跟他们说了自己后来的猜测:一个会讲多种中国方言、在船上当水手、还奉命去苏联深造的越南人,也许就是胡志明?无论如何,陈阿根自己看上去一点也没后悔。
  国际纵队里的中国明星是来自法国的老工人张瑞书与刘景田,两人都大字不识几个,年轻时从山东去法国打工赚辛苦钱,西班牙内战爆发的时候都40多岁了。法国雷诺车厂共产党党支部招募工人组成“雷诺连”去西班牙参战时,他俩一起报了名。
  和白井一样,他们没得到上前线杀敌的机会。国际纵队费了好大的劲儿去说服他们:被分到卫生队担任担架兵一样是为打法西斯出力。
  张瑞书知道,人家是嫌他“年纪大”。可这俩山东老乡也不说啥,就埋头苦干了起来,他们很快以不怕苦不怕累出了名。国际纵队第14旅的《联队》杂志第六期有一篇文章是专门写他们的:“国际纵队有多少同志的性命是他们救的?有多少人是由他们在机关枪子弹下背出火线的?没有人知道确实的数目,但是,伤员和战士都知道,他们勇敢无畏。”
  第一位从美国出发的中国志愿军战士,是土木工程师张纪。他是长沙人,大学毕业后,在明尼苏达州的一家矿场里工作。37岁的张纪在1937年春天在纽约登上“巴黎”号客轮,在抵达西班牙后的报名表中,他写道:“我来此地的初衷,是想运用我的专业知识和经验来帮助这场战争。我不反对加入国际纵队,只要我能够为西班牙政府最后的胜利给予具体的贡献。”
  与他同在“林肯兵团”的还有广东人��文饶。人们无从得知25岁的他为什么会去西班牙,只能读到他负伤住院后写给唐人街华文报的信:“在这次战役中,我不幸中了开花弹,伤及我的右脚。弹从脚面入,从趾部出。医生已把这受伤的大脚趾剖割。一俟伤口痊愈,我就要再上前线去杀敌。”
  国际纵队里的很多人都记得华人医生毕道文。他原是印尼华人,一直为印尼独立而斗争,不愿在“国籍”一栏填上殖民宗主荷兰,于是总自称是中国人。1939年春在法国的集中营里,波兰志愿军人办的小刊物邀请毕道文谈谈“有关遥远中国的事情”,这位印尼大叔(没准是费了老大的劲儿)为他们歪歪扭扭地写下了几个汉字:中国,波兰,自由。
  那年头国际主义精神对这些人的感召,可以从张纪的一段回忆中看出来。有天,他在战场上打听陈文饶的消息,迎面跑来一个大胖子,使劲儿握着他的手。老张定睛一看:嘿,这不是在明尼苏达州时常去的酒吧里的酒保吗?
  几句寒暄之后,对方跟他炫耀起了自己的经历:“你知道我是从巴塞罗那登陆的?我们那条船被意大利潜艇炸毁了。”船上有60多个美国人,200多个其他国家的人,全沉到了海里,胖酒保扑腾半天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架救生艇,放眼一看,浪头上起起伏伏的都是人。
  “可那些泡在海里的共产党人,你知道他们干什么?他们唱起了《国际歌》!”听着世界各国不同的语言汇成了同一曲旋律,酒保突然觉得自己一下就没有了害怕。他对张纪说:“等回了美国,我就要加入共产党!”
  “他们不是年轻人觉得新鲜,想冒险,想去西班牙战场玩玩。他们是深深地觉得,人类——不管来自哪个国家,不管什么种族——都应该平等,互相尊重,互相爱护,相互帮助。”了解了这些志愿者的故事之后,倪慧如总结说。
  “我还是要去中国的。再见了,老青年!”
  “你们是要先听我在西班牙的事,还是在中国的事?”1991年,在东柏林的一间民居里,曾参加西班牙内战的德国医生白乐夫这样问远道而来的邹宁远、倪慧如夫妇。
  当他们尽全力去探究这段故事的时候,被遗忘的历史也以出乎意料的方式扑面而来。事实上,西班牙内战与当时同样遭受法西斯侵略的中国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1939年在香港的《天下》杂志上,张纪记述了自己在西班牙军官训练学校认识的水手查理。西班牙内战结束后,他俩在法国某站台上重遇。查理已经瞎了一只眼,但他满不在乎地冲着张纪嚷嚷道:“哎,如果他们不嫌弃我少了一个头灯,我还是要去中国的。再见了,老青年!”
  某种意义上说,当时的中国,与西班牙遭遇的是类似的命运。当年《救国时报》送给西班牙前线战士的锦旗上写道:“东战场,西战场,相隔几万里,关系文化的兴亡。咱们所拼命的,是对侵略的抵抗,咱们要贯彻的,是民主的主张。”
  德国共产党员Rolf Becker地道的汉文名“白乐夫”,就来自1939年的中国。从西班牙战场撤退以后,他与奥地利医生严斐德、捷克医生纪瑞德一起从利物浦启程前往中国,一路行经江西修水、河南南阳、云南楚雄等多个地方,“哪里有战火,我们就到哪里设立流动医疗站”——这是从西班牙内战中得来的经验,可以就地抢救伤病员。
  直到8年后,他才登上二战后第一班从上海回伦敦的轮船。
  与他有类似经历的,还有20多位来自世界各地的医生与两位女护士。他们都是离开西班牙战场之后,自愿赶赴中国,继续参与反法西斯战争的。因为这段经历,他们每人都有一个典雅的汉文名。这些人当中,最为人熟知的是来中国后第二年在陕北因细菌感染去世的白求恩。而在中国待的时间最久的,是白乐夫。
  许多医生都忘不了他们当年在中国红十字会的总部、贵州图云关山区的时候,每周总有一两天,大家结伴一起,唱着西班牙战壕里的歌曲下山,浩浩荡荡去贵阳城里听京戏。
  在中国各地兜了大半圈之后,白乐夫在山东遇到了印尼华人毕道文,因为有西班牙的共同经历,他们很快成了好朋友。
  回忆起西班牙战场,白乐夫还记得国际纵队中有一个厨子是中国人,个子高高的,30多岁的年纪,是从法国过去的。“我们嫌他菜烧得不好,他气得不得了,说‘你们不是共产党员!你们怪我煮的不好,你们不是共产党员!’”
  “最开始,我们只是怀着好奇心去查找。”邹宁远说。可是慢慢地,见过越来越多在美国、在欧洲的西班牙战场志愿者,了解了每个人的故事之后,他觉得有义务要留住这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对中国人来讲,这是非常重要的历史。另一方面,它也是世界的历史。我们想让世界知道:中国也有人参加国际志愿军,他们在怎样的环境下参加、他们参加的过程是怎样的——总之,在这件事情上,我们也是世界的一员。”说起这项研究,倪慧如变得有些激动,“这是全世界的人,为了同一个梦想,为了民主,为了反法西斯,大家都齐心协力地来做一件事。而中国人是参与其中的!”
  在西班牙的中国参战者“最大的光荣”,当属1938年一位中国海员从上海经马赛辗转带去的一面锦旗。锦旗足有一人高,用黄色的中英文双语写着“中西人民联合起来!打倒人类公敌——法西斯蒂!”,落款是“朱德、周恩来、彭德怀同赠”。其中,朱德是谢唯进在德国哥廷根大学的同学,周恩来也已与他认识十几年,谢唯进带去西班牙的照相机就是周赠送的,他用它拍了后来那满墙的照片。
  巴黎中国人民阵线一位名叫“赵建生”的联络人写信告诉谢唯进说,这面锦旗是毛泽东和王明委托海员送来的礼物。“赵建生”,是饶漱石的曾用名。
  然而此时,国际纵队已经走到最后的时刻。当年9月,辛苦支撑的西班牙共和政府宣布撤除所有外国部队,希望德意两国也会因此收兵。在西班牙的中国人也随着大部队,陆续撤退到法国境内专门安置国际纵队的集中营里。
  集中营建造在海岸边的沙漠上,四周没有草木,只有围了两层的铁丝网与网外看守的法国士兵。这样的境况下,谢唯进还带着一个西班牙语极好、名叫张树生的战友,一起创办了一份小报《中国抗战情报》,向营里的国际战友们宣传中国的抗战问题。
  在集中营里,谢唯进给远在中国的友人龚普生写下了这样的话:“一俟弟等解囚,当速整戎装,趋赴祖国前线,为民族之独立生存而效命。”
  决定回国抗日的还有碉堡工程师张纪。在西班牙一所医院里,他告诉美国人门德,自己要去延安,参加八路军。
  没有人知道张纪是否曾成功抵达延安。关于他的所有线索,在1939年的香港戛然而止。门德在1986年访问中国时,还曾向相关部门询问过这位老友的下落。对方告诉他,中国姓张的人太多了。“从此我再也没有他的消息,连一句话也没有。”
  “大地是永不可被征服的,它比任何暴政制度还要长命,大地将永垂不朽”
  1938年10月末,在最终撤退之前,国际纵队的战士们奉命汇集到巴塞罗那。女英雄伊巴露丽在他们与西班牙人民的告别会上上台致辞:“我们不会忘记你们。当代表和平的橄榄树枝重新发出绿芽、编结成西班牙共和国胜利的桂冠时——请务必回来!
  “请回到我们这里来。你们如果没有故国可归,这里就是你们的家园;你们如果渴望友情,我们就是你们的朋友。你们将满载全体西班牙人民的热爱与感激。”
  广东人陈文饶没等到这天。半年前,这个不到25岁的小伙子在甘德萨战役中阵亡。叶君健的老师朱利安·贝尔,也在西班牙牺牲。他们的结局不算偶然。踏上西班牙国土的国际志愿者,仅7%毫发无伤地离开,而其中三分之一的人,把生命永远留在了那里。
  海明威以自己的语句送别了这些人:
  “死者勿需站起来,他们已是大地的一部分。大地是永不可被征服的,它比任何暴政制度还要长命,大地将永垂不朽。
  “没有人比在西班牙阵亡的人还要光荣地入土。这些光荣入土的人士,已经完成人类的不朽。”
  德意两国并未随着国际纵队的撤出鸣金收兵,共和政府一方很快溃不成军。1939年3月28日,首都马德里被占领,西班牙内战就这样以共和政府的失败告终;长达40年的佛朗哥独裁统治则由此开启。
  离开西班牙战场后,因为在法国工作多年,张瑞书与刘景田很快就被工友们搭救了出来。虽然没有进集中营,却也被法国驱逐出境。他们去了延安。在1944年的《解放日报》上,倪慧如读到了他们被评为“劳动模范”的新闻。在邹氏夫妇开始寻访之前,那是他们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众视野内。
  张瑞书在1947年成为新华社的干事;他在那里一直干到退休,并于1968年去世。在亲友的描述中,这是一个待自己近乎严苛的老党员;到了晚年,常常借酒浇愁。大家尊敬他,但也没什么人关注他的过去。倪慧如在上世纪90年代初曾托人去询问,一位老干处的负责人告诉来者:张瑞书文化水平不高,在社里做些一般的行政工作,对新华社并没有突出贡献。
  然而邹宁远与倪慧如一次次在欧洲的杂志上见到他们。张瑞书的大头像被印在1937年9月25日马德里出版的一本杂志的封面上;作为一名令人难忘的国际英雄,他的西装照出现在上世纪90年代末的一本法国杂志上。在不同年代西班牙与东德的报纸上,刘景田背着伤病员的相片,被当做那场满是国际主义者的战争中经典的一幕。
  1966年8月1日,东德医生白乐夫最后一次收到印尼老朋友毕道文寄来的信函。他猜想毕道文在其后的苏哈托政变中大概遇害了。
  那一年,毕道文给印尼国内的老朋友寄了一张明信片,上面只写了一个词:自由。这个词把对方吓了一大跳。那时候的印尼,收一张这样的明信片要冒很大的风险。当时毕道文在一处偏远小岛上的麻风病院里当医生。人们认为他已近乎发疯。
  80年代末,在东柏林的寓所中,白乐夫找出收藏多年的毕道文相片,交给了邹宁远夫妇。照片上的中年人身着民族服饰,圆圆脸,笑得很和善。在1965年寄给老友的这封信中,毕道文写道:“我寄给你一张我的照片,你在西班牙、二战及中国的老战友。希望你能完整无缺地收到……不要忘记前进!”
  白乐夫医生在1999年93岁生日的当天离开人世。他的讣文上写着:献金请交给Cuba Si,为古巴儿童买牛奶。
  对于生长在台湾、上世纪60年代赴美留学的邹宁远和倪慧如而言,美国的西班牙内战志愿军是他们最熟悉的。那么多年来,在美国的各种抗议活动中——纽约反对核武竞赛的队伍里,抗议美国政府拉丁美洲政策的游行中,乃至以后反对伊拉克战争的人群中——他们总会看到这群白头老翁,精神奕奕地走在队伍前排。
  “他们一辈子都是这样的个性,碰上不公平的事情,一定会站出来抗议。游行队伍里,他们看上去那么年轻。”倪慧如回忆说,“有回我们在纽约反对伊拉克战争的队伍里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是个90多岁的老兵,朝我们打了个招呼,就继续往前走。他后来就是在游行时去世的。”
  毫无疑义,西班牙战场下来的这群老战士,“不是讲讲而已,是要身体力行自己去做,他们用一辈子实践了自己的理想”。
  “他们远赴西班牙是为了一个信念……他们证实犬儒主义是一个谎言”
  很难说四川人谢唯进可曾如愿践行自己的理想。
  1978年10月,曾担任空军工程部副部长的谢唯进顶着一“谢老修”的帽子在北京去世。去世前的13年,他一直都被安置在四川南充“养病”,直到临终前也没能说清自己的历史问题——他的苏联妻子,他在苏联读书的儿子,还有他曾经在国外多年的“国际特务”身份……
  但他告诉养女谢进珍:“我问心无愧,你要记得你爸爸是一个国际共产主义者。”
  谢唯进回国后,曾在重庆从事了几年地下工作。他真正重上战场是在解放战争时,担任四野特种兵政治部副主任,随着部队从平津一路下到江南。1955年,他获得一级解放勋章。在空军工程部工作到1963年,他就被安排离休了,两年后,更被送往偏远的南充干休所。
  他人生最后的精力几乎全都倾注在一箱与西班牙内战有关的资料上——它们陪着他从西班牙战场到法国集中营,再漂洋过海回到中国,在四川乡下躲过了抗日战争与历次运动的摧残。
  获知自己罹患淋巴癌的消息后,谢唯进把医院变成了自己整理西班牙内战资料的工作室。他最终赶在去世前整理完了所有资料。
  在南充小屋里满墙战友的凝望中,他一次次跟养女说起西班牙的故事。“我要让你知道这段历史,不然要是我突然死了,留下这么多东西,你要是不知道,还不当废品给我扔了。”有一回,谢唯进感叹说。
  但谢进珍不开心的时候,会跟爸爸顶嘴:“我觉得你这个老党员这么多年,今天落得这个结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当老百姓自由些!”
  不论环境如何改变,谢唯进依然对每一个他遇到的人讲述当年的故事。甚至有一回谢进珍的老师来家访,他也对人家侃侃而谈:“当年西班牙战争,我们虽然失败了,但是国际上几十个国家的人,黑种人、白种人,不分种族去支援西班牙内战,那种气氛在世界上是空前的。”
  就像他不曾忘记西班牙战场一样,西班牙战场上的战友们,并没有忘记他。
  邹宁���还记得一个奥地利的老战士特地来告诉他:“我在战场上遇到过‘林济时’。”“林济时”是谢唯进在参战时使用的假名。邹宁远最惊讶的是,50多年过去后,这些老人依然牢牢记得那个中文读音,这对欧洲人而言很不容易,“他们的很多记忆都清楚得不可思议”。
  后来他逐渐明白了,“那是他们一生中,也许是最重要的经历”。
  “请务必回来”——1996年,伊巴露丽这句演讲词说出口58年后,依然在世的300多位国际纵队战士从29个不同国家步履蹒跚地回到了马德里。西班牙议会在那年年底通过决议,颁给这些“为维护自由和民主作出功绩”的国际志愿者公民证。
  “兄弟们,你们的名字照亮了马德里。”西班牙老诗人在老兵的聚会上大声吟诵诗作,几乎同时,观众席上爆发出了排山倒海般的呼声:“不许法西斯通过!”
  谢唯进与张瑞书已去世,更多的人则从此不知所踪,重回马德里的老战士中,并没有一个来自中国。
  邹宁远和倪慧如的寻访进行到最后,写出的文章被集结成一本关于中国志愿军的书,2001年在台湾出版,名为《橄榄桂冠的召唤》。
  “不管写得是好还是不好啦,只要查证之后是确切无误的事情,我们就把它弄出来。”每篇文章后都附着很长的注释,每条信息的来源都被仔细标注,“希望后人如果有兴趣、有机会,能够把这件事研究下去”。
  2013年夏天,这本书有了简体中文版,取名为《当世界年轻的时候》。与此同时,在地球的另一头,因为一位素不相识的西班牙汉学教授多番奔走,西班牙语译本也出版了。在以五星红旗图案为底色的封面上,中国工人刘景田背着伤员奔跑在70多年前西班牙街头的硝烟中。
  第一次听说这段历史的时候,邹氏夫妇刚过不惑之年,现在,两人已头发花白。
  在书的末尾,他们附上了一篇美国作家约翰·赛尔斯在庆祝林肯兵团50周年纪念会上的致辞:
  “犬儒主义者认为人只为自己的利益而活,认为每一桩似乎是无私的行为,骨子里都潜藏着贪婪、仇恨与恐惧;犬儒主义者说,为了要使人守规矩、要使社会运作,你必须要懂得怎么利用和指使人们潜藏的黑心。犬儒主义者说,这就是生活,人就是这样的。这番话乍听起来似乎有理,但不久你会说:‘但是林肯兵团那些志愿军是怎么回事?’……
  “你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听到,他们远赴西班牙是为了一个信念,相信人的可能性,相信人能够在一起生活,他们根据这个信念而生活,许多人为此而牺牲性命。
  “‘但是,他们战败了!’犬儒主义者说。犬儒主义者并不知道更重要的是这批人战斗过,在他们不需要作战时,他们去作战;当战争并不能为他们家乡带来荣耀时,他们去作战;他们证实犬儒主义是一个谎言,它误使人们陷入黑暗。谁也无法忘记他们。”
  去年的圣诞节,一位巴拉圭裔美国音乐教授给邹氏夫妇打来电话。他的祖父也是西班牙战场上国际纵队的一员,在祖父从法国集中营带回的诗集里,他发现了一段中文留言。“你们能帮我翻译吗?”
  倪慧如觉得很欣慰:“70年后,孙辈还把它当宝一样地珍藏着,历史播散的种子终于发芽了。”
  泛黄的诗集上,是邹宁远与倪慧如再熟悉不过的字迹,来自1939年的对未来尚充满希望的谢唯进。在与这位巴拉圭战友告别时,他用中文写下祈愿:“特书此以作我们将来分手到地球之各方,共同为我们公共事业而奋斗之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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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avitysworm · 6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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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白人至上主义”运动史中,从未缺席的白人女性
本来是去年中期选举之后就要写的,学业忙碌拖到现在。澎湃链接: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2819992
在科罗拉多三K党的指示下,柯尼·肯德里克森抱着C4炸药试图谋杀黑人民权运动家,却因擅自更改炸弹安装地点,而意外炸死了自己的丈夫和同伴—当地三K党的两名骨干,自己也面临重刑。斯派克·李电影《黑色党徒》结尾的这一幕,反映了美国社会对白人至上主义运动中女性的认识:她们往往是邪恶又笨拙的家庭主妇,为了一点点物质利益而作茧自缚。而即便这样的偏见,在传媒看来也已经是巨大的进步,毕竟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女性也参与过白人至上主义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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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8年三K党在华盛顿D.C.的游行,图中所见大部分是女性
事实上,早在1920年代,三K党就吸引了至少150万的女性会员,但这并不妨碍人们继续对白人女性持有刻板印象。直到现在,关于各类民权运动的史料中,纯粹的反派都是白人男性。民权运动博物馆中,也鲜少见到白人女性的身影,她们既不是典型的革命者,也不是有头有脸的恶棍。当前媒体对当代极右翼运动的报道,从夏洛特维尔集会到“骄傲男孩”在曼哈顿的街头斗殴,也在不断强化其浓厚的兄弟会色彩。右翼运动仿佛是白人男性暴力荷尔蒙的产物,而白人女性只会为了嘉年华般的妇女大游行走上街头。
美国最近几次大选和中期选举中,白人女性对共和党的高度支持,也总被解释为依附于白人男性精英的自然结果。流行的解释认为,白人女性作为优势种族和弱势性别的双重身份,让她们处在永恒的认同焦虑中。这种认同焦虑使得白人女性选择依附于配偶,以支持后者的种族主义主张作为条件,来换取稳定的财富和地位。主流解释框架虽然点出了交互性身份的重要性,却预设了白人女性总是被动屈服于男权统治。
历史学者伊丽莎白·麦克雷(Elizabeth McRae)在著作《大规模抵抗中的母亲》(Mothers of Massive Resistance)中挑战了这种主流论述。她通过挖掘1920年代到70年代未被重视的历史档案,揭露出白人女性在种族隔离和新右翼(New Right)运动等中的核心地位和独特作用。女性运动家的参与不仅跨越几十年,而且有效激活了美国各地之间的运动纽带。因此,白人女性不再是种族性别阶梯上那层尴尬的夹心,只能被动加入两个对立阵营中的一方,而是独立自主推动种族主义进程的草根运动家。
大规模抵抗中的女性运动家
大规模抵抗(Massive Resistance)一词由前弗吉尼亚州参议员哈里·博德在布朗诉托皮卡教育局案后提出,原指一系列阻止废除种族隔离的法律。在本书中,也泛指任何支持白人至上和种族隔离的草根运动。
麦克雷在书中重点刻画了四位白人女性运动家:密西西比的弗罗伦斯·欧格登(Florence Sillers Ogden)和玛丽·凯恩(Mary Dawson Cain)、北卡的内尔·刘易斯(Nell Battle Lewis)和南卡的科妮莉亚·塔克(Cornelia Dabney Tucker)进行大规模抵抗的经历。她们从不同方面—福利政策、公共教育、选举政治和流行文化层面---推动和维护着白人至上的议程。相对最知名的欧格登是多个非营利组织的核心成员,60年代全国性组织“妇女为立宪政府”的发起人,她同时在地方报纸负责一个如何保卫白人至上的专栏,坚持了四十多年;凯恩直到80年代去世都是密西西比派克县主要报纸的拥有者、出版人和专栏作家,对自由之夏等民权运动进行了百般污名;刘易斯从1920年代一直到50年代去世一直是北卡首府罗利市报纸的专栏作家,她的白人至上论中夹杂着当时极其进步的女权主义立场,让人更难分辨出她论述的欺骗性;塔克自1930年代起就多次组织全国性的运动维护南方的州权,她积攒的人脉使其得以进行跨州的联动。讽刺的是,尽管这些白人女性运动家们在社区层面持之以恒地做着动员和宣传工作,她们破坏力巨大的草根行动,却被全国性政策和男性政客的言论所掩盖。
为了回应既有研究的精英主义视角,麦克雷的观察始终是自下而上的,着重刻画女性运动家面对不同社区、不同政治机遇的组织策略,因而也得以揭示白人至上主义在不同情境下看似迥异、实则一致的面孔。比如1930年代,大部分运动家都对新政干涉州权感到深恶痛绝。在罗斯福试图在最高法推行“司法改组”后,塔克独立发起了全国范围的抵制,收集到几十万的签名,动员大众向国会寄送了15万份抵制电报。整个过程绝大部分参与者都是白人女性。同一时期,欧格登却是罗斯福的坚定支持者。作为种植园主的后代,新政的农业补贴给她带来了20多万美元的收益。她游说公共事业振兴署(WPA)等部门对地方公共事业进行大力支持,因为大多数新建的医院和图书馆都只向白人开放。欧格登还成功用联邦政府的资金为家乡兴建了面向白人的乡村俱乐部。因此,是否支持一个政党和政客并不是评判运动家政治意识形态的标准。事实上,麦克雷描写的这四位运动家,都在不同时期支持过民主党、共和党和更激进的州权民主党,政党只是她们实现白人至上蓝图的策略性工具。
让白人女性史无前例地团结起来的,不是某个特定的党派,而是几十年间进步主义和国际主义思潮的发展。比如针对埃莉诺·罗斯福的反隔离立场,女性运动家将其描绘成一个不合格的白人女性,民主党的叛徒。通过将埃莉诺定义成唯一的敌人,普通黑人的诉求和运动家的努力被忽略,种族隔离议题被简化成白人内部的争议。战后联合国的建立,人权宣言的通过,也成为白人女性运动家攻击的靶子,联合的契机。通过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描述成干涉美国基础教育、挑拨种族关系的境外势力,运动家们将白人至上、州权、反国际主义和反共产主义联系在一起,吸引了各路极端右翼,包括新纳粹势力的支持。白人女性的动员也加速和巩固了南方的政党重组。1952年,59%的南方白人女性投票给共和党,比同期的南方白人男性高了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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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凯恩竞选州长的宣传
女性运动家们的努力当然不都是成功的。由于歧视,她们无一人成功当选议员或州长。但竞选过程本身,进一步巩固了她们在当地社区甚至全国范围的声望。比如玛丽·凯恩通过竞选密西西比州长,积攒了足够的人脉,从而使她得以进行更为大胆的行动。1952年,因为参与抗议联邦社会保险税,拒缴税款,联邦政府派两位专员把凯恩报社办公室的门上了锁。见此情形,凯恩拿着一把锯子冲进报社,硬是把锁锯断。她捍卫新闻自由的英勇举动获得了全国媒体的关注,也为她赢得了众多保守派粉丝。全国各地有七千人写信到她报社支持她的行动,人们更是尊称她为“钢锯玛丽”(Hacksaw Mary)。
大规模抵抗的全国性网络
大规模抵抗之所以有这样的规模,并非只是个体运动家作为孤胆英雄的功劳。白人女性运动家们是政党和社会组织间连接的重要桥梁,她们由点及面支撑起极端保守派的全国性网络。
全国性的社会组织保证了一个州发起的活动可以很快传递给各个分部。这些组织不仅包括臭名昭著的“约翰·柏奇协会”(John Birch Society),更有几十上百个女性发起和占主导的团体,欧格登创办的“妇女为立宪政府”只是其中之一。比如成立于1890年的“美国革命的女儿(Daughters of the American Revolution,DAR)”,只招募与美国独立直接相关人士的女性后裔,是白人女性运动家们最重要的组织资源之一。战前,DAR帮助塔克在北卡开展对教科书的审查,战后,在欧格登的不断游说下,DAR官方取消了对联合国的支持,转而批评其侵犯少数族裔白人(白人在世界人口中占少数)的权利。如今DAR依然是个重要的社会组织,上世纪末开始,它通过吸收少数族裔来显示自己对多元性的尊重,而大众似乎也慢慢忘记了其种族主义的历史。
各类非正式的女性俱乐部、读书会对白人至上主义的作用也绝不能小觑。比如“分钟女性”(Minute Women of the U.S.A.,名字来源于独立战争时期的分钟人“Minuteman”,泛指民兵组织)是50年代最大的反共草根组织,它深入各类乡村,不仅是麦卡锡主义的传声筒,更成功将反共意识形态和反黑人民权嫁接起来。DAR和Minute Women这类组织的区域分部,进一步孵化出很多基于特定议题的女性网络,有利于短时间内动员起大量的人口。另外,看上去价值无涉的行业和校友协会,比如美国律师协会、家长教师协会(Parent–teacher association, PTA)、甚至如今以捍卫女权自居的美国大学妇女协会(American Association of University Women),都曾与极端保守派女性和运动家们有着藕断丝连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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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3年路易斯·希克斯(右下)在波士顿抗议中
1960年代末70年代初发酵的公校校车接送争议,最能体现白人女性组建全国性网络的能力。运动家艾琳·麦凯布在底特律郊区发起了名为全国行动组(National Action Group, NAG)的组织,号召普通女性抵制种族混校。无数白人女性志愿加入行动,在主干道围堵校车,将车辆用铁链拴住,在校门口集体辱骂黑人学生。1972年,NAG还组织了“母亲大游行”,一群身着围裙的女性一路从密歇根游行到华府抗议政府的校车政策。底特律的运动模式激励了其他州的居民和行动者,校车政策推行之处,到处可见游行罢工、宗教私校扩张、和白人中产向郊区的转移,其中最成功的莫过于波士顿的组织。1974年,前众议员、波士顿市议会的路易斯·希克斯(Louise Day Hicks)组建了以女性为主导的草根组织“恢复我们被异化的权利(缩写为ROAR吼叫)”,用烧车模等行为艺术的方式来干扰种族并校。这些草根动员引发了南方白人至上主义者的注意,波士顿的女性运动家们被邀请到北卡夏洛特交流斗争经验。同时,她们也积极邀请包括三K党在内的组织为她们的下一步抗争提供思路。正如麦克雷所总结的,当男性议员们坐在议事厅讨论可能的对策时,是女性运动家们在打印传单、组织秘密读书会、召集中产家长会议、建立组织进行全国串联。
最终,波士顿还是实行了强制校车计划,促使白人大量出走。短期来看,白人至上主义者在法律上打输了一役,但最终历史又吊诡地宣判了他们的胜利。强制反隔离政策并未带来真正的教育资源平等,如今波士顿等地的教育和居住隔离,比70年代更甚。
白人女性的社会运动角色
麦克雷研究的意义,还在于点出了女性对自身再生产角色的颠覆性利用。主流理论认为,女性早期没有选举权,后来依然大量被禁锢在家庭内部,从事家庭教育等再生产工作。她们在投票上往往遵循配偶的意愿,在社会运动参与上也不可能积极,对政治进程的影响因此十分有限。
然而,麦克雷却指出,社会对白人女性这种再生产角色的期待会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早在1920年代,八九成的小学教师就都是女性。之后的几十年间,女性还大量参与地方的人口统计,社工探访,福利制度监督,投票登记以及医护工作。这种职业上的性别分化,一方面导致女性永远无法直接影响主流政治,另一方面则意味着,社会政策的实际执行方往往都是白人女性,是她们日复一日的枯燥工作保证了男性制定的种族主义政策渗透到最基层的领域。
麦克雷的史料还显示,白人女性利用自己作为家庭教育者的角色,将自己塑造成下一代白人健康成长的代言人。1950年代反对联合国运动中,欧格登等人声称,白人女性最贴近人们的日常生活,因而也就有更大的正当性去阻止外部势力干预白人社区的教育。1970年代波士顿校车争议中,希克斯则更明确地提出,强制校车争议就是一个关于女性的议题。因此,选举政治上的绝对弱势和主流社会的性别歧视,反而逼迫白人女性化劣势为优势,在白人至上运动中抢占话语权,作出不可取代的贡献。
这一视角在另一位历史学家凯瑟琳·毕鲁(Kathleen Belew)的《把战争带回家》(Bring the War Home)中也有体现。毕鲁追溯了美国白人权力运动的越战根源和直到1990年代的发展态势,其中也专门提到了白人女性的作用。FBI解密档案的分析显示,白人女性在崇尚暴力仇杀的白人权力运动中也不都是���边鼓的角色。她们不仅被公众和男性运动家定位成白人种族延续的关键,也起着关键的组织支持,跨组织串联作用。更重要的是,她们深谙主流社会对女性的偏见,反过来利用这一点来假装弱者和需要保护孩子的母亲,正当化自己对少数族裔男性的暴力。在运动中的核心领导者落难被捕后,正是他们的女性配偶声泪俱下地编织谎言,成功骗取了白人陪审团的同情。1988年著名的阿肯色州史密斯堡审判中,由于女性运动家的关键性作用,13名男性白人至上主义者全部被判无罪。
21世纪白人至上运动中的女性
麦克雷和毕鲁的论述局限在20世纪的白人至上主义运动,这当然并非白人女性“黑历史”的终点。如今,她们继续在白人至上主义运动中扮演着相似,甚至更加抢眼的角色。
从老牌组织“南方联盟”到新生力量“欧洲认同”,都有各个年龄段的活跃女性成员。2017年的夏洛特维尔集会后,尽管男性新纳粹和另类右翼和往常一样占据了报道头条,细心的读者会发现白人女性在其中从未缺席。整个前期动员中,女性运动家负责着参与者的交通和住宿安排,集会之后,则有女性安排社交和庆祝派对,进一步巩固参与者之间的联系。这种女性的介入模式,是1920年代白人女性在三K党中工作特征的延续。
但同时,与麦克雷的发现一致,女性也不仅是男性主导组织中的陪衬,而是独立的议程设置者。女性运动家创办了“停止美国的穆斯林化”(Stop Islamization of America)等反穆反移民组织,同时也在积极争取白人至上运动中更多的公共话语权,而数字媒体正在帮助她们实现这个目标。艾拉·斯图尔特是白人至上主义博客“有目标的妻子”(Wife with a Purpose)的拥有者、视频播主和各种右翼社交媒体的推广者,她自称受到左翼的骚扰,被迫站出来维护传统价值。年仅21岁的佐治亚女生艾维蕾·霍尔顿自从在夏洛特维尔崭露头角后,就开始通过YouTube频道和 Medium专栏,怂恿更多的千禧一代女性加入白人至上主义运动。不过和大她两岁的极右网红劳伦·萨瑟恩相比,霍尔顿还远未成气候。萨瑟恩的推特和YouTube有几十万粉丝,她制作的关于南非种族灭绝白人的阴谋论纪录片获得了福克斯的报道和特朗普的关注。通过合办节目,出国访问,她正和其他国家的女性白人至上主义者打成一片。斯图尔特、霍尔顿和萨瑟恩等为新一代女性极端右翼指出了新的可能:也许她们并不需要主流媒体,也不一定要和男性合作也可以出名。
不过,主流社会的偏见和漠视不会在短时间解除。一个萨瑟恩的成名,意味着有更多不知名的白人女性,在各类大学姊妹会、高校共和党人、亚文化光头党和包装成进步女权的组织中植入着极端保守主义的基因。在美国“后种族”社会的谎言遮掩下,她们的动员变得更加隐蔽。她们被从白人至上主义运动中淡化乃至抹除的历史,印证了男权论述的无孔不入。而人们越是持有男性主导社会运动的偏见,这些女性就越能以出乎意料的方式改变历史。
参考书目:
McRae, Elizabeth Gillespie. 2018. Mothers of Massive Resistance: White Women and the Politics of White Supremacy. 1 edition. New York, NY: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Belew, Kathleen. 2018. Bring the War Home: The White Power Movement and Paramilitary America. 1st Edition edition. Cambridge, Massachusett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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