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淨維他命蓮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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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in1314520 · 4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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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了會變玄彬的神奇蓮蓬頭🚿 #bodyluv #純淨維他命蓮蓬頭 #玄彬香 https://www.instagram.com/p/CGIA7LmsRXT/?igshid=1wc7dyxpui37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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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6etf · 6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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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林冠紘,朋友都叫我「紅人」,21歲,德大大三生,過著和一般大學生一樣~無聊。玩。鬧。唸書考試,日復一日的生活;也曾在三年的學生生活認識過幾個女朋友,有些有過關係,有些則沒,有些還頗具姿色,有些很平常,總而言之,在眾多的德大學生,我是很平常一群裡的很平常的一個人,和我外號「紅人」一點都不搭嘎我和我的室友小童,相差很多,他是學校外文系的高材生,能唸書。Face佳。口材好。也是社團中數一數二的紅人(和我這虛有其名的紅人不同)……小童的夜生活也算豐富,常常看他帶著不同女生回我們兩個共住的外宿宿舍,有校外也有校內的,環肥燕瘦,各有不同……因此,我也常被「流放」到宿舍外面,有時還一個晚上回不去……但,也因為小童,我才有機會有了那次經驗,精彩絕倫的經驗……紅人,我今天要帶個女的回來宿舍喔!「小童在手機中這樣講著好啦!我知道怎麼做了」我懶洋洋地回他不是啦!「他在手機壓低聲音說」這女的,很敢,她……我說我和你住同一地方,我已經準備帶她回來寫報告了「寫報告,做功課,是我和小童間的密語,指的就是帶女孩子的回來大幹一場羅! 是喔!那又關我什麼事?」我還是懶洋洋地回他,順手抽了件外套,準備流~浪~在~淡~水啦! 你聽好啦!她超辣,超美,也超敢的,我和她說……玩???「我心裡一個霹靂打下來,不會吧!?忙問小童說:」真的假的?她答應���嗎?等等,你說她很美,確定?「上次學妹小幽��小童也說是絕世美女……對啦!人很高,Face也不賴,但美中不足是兩個荷包蛋……最重要是,我不要說吃荷包蛋了,連看的機會都沒,絕世美女或絕世醜女又和我何關?但這次不同,我得小心點問……真的啦!我說了好久,她一直不答應,我後來說,趕我室友出去也不大好,不然,我們做,給你在旁邊看……馬的!我就知道沒那麼好的事,但……聽起來很誘人,至少比冷冷的淡水風有趣多,也刺激多了! 好……那……那你趕快回來吧!」「知道啦!你先把家裡整理一下,我半個鐘頭內到真是%#@%¥……我還得為他們鋪床整理東西,靠……我豈不成了炮房的龜公了!?愈想愈不爽,但……嘴巴這麼說,也還是把宿舍內整理的像樣點了! 哇!你們住的地方不錯喔!」一個悅耳又帶著一點細稚的小孩子的女音說著「是啊!來,這就是我和你說的紅人-林冠紘,紅人,這是妃妃姐,她可是配音圈的喔!你念大傳的,可以和她請教一下喔哇……小童這小子,這回真的利害!釣到一個年紀大我們3~4歲的女孩子,而且,真的如他所說,是個大美女!!!她不高,約162,小巧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擦著淡橘色的口紅,水汪汪的眼睛,好像會勾人神魄,一襲淡黃色的連身裙,雪白的雙手勾住小童的左手,胸部擠壓的變形,有B……呸呸呸!我看有34C……嗯,搞不好有D……她比任何一個小童帶回來,或認識的女孩子都還美……呼! 我當然也客套地,說了幾句久仰之類的客套話(馬的!半小時前我連她的名字都沒聽過呢!久仰個屁?),等小童先安頓這女的後,我就馬上拉著小童低聲問:」喂!你說她要……她要讓我看你們在這做?到底真的還假的啊?「小童也壓低聲音說:」對啦!這妞騷的很,在PUB邊喝邊聊,後來搞定了,我說有室友,開玩笑說要不要來個3P,她還遲疑了好久才回絕呢!說她又不認識你什麼有的沒的……我講到後來,就說乾脆讓你在旁邊看,死拉活拉才騙到的,你見機行事啦!「我點頭如搗蒜的,連說」 是!是!是! ���!你們兩個男生在那鬼鬼祟祟說什麼啊?「妃妃坐在床邊笑著說」喔!沒啦!我要先去洗澡了「我隨便拿著一些衣物,就往浴室走了在浴室的洗手盆洗了個臉,就聽到外面傳來」嗯……嗯……「的聲音,我想」不會吧!那麼快就開始搞羅?「忙將浴室的門輕輕地打開點細縫……我們住的地方不大,浴室門斜對著小廳,小廳的旁就是放著我和小童睡的雙人上下鋪的床只見小童和妃妃坐在我平常睡的下鋪,小童的雙手,一手勾著她的右肩,左手就在她的身上滑來滑去,小童的嘴還在她的耳邊又講又親又舔,只見妃妃眼睛微閉,小小的嘴微張,輕輕地呻吟著後來,小童親著她的耳和臉,手也伸進她的裙內,撫摸著妃妃的大腿,沒穿絲襪,」哇!!!好白「我在浴室的門後看的很清楚,這女的皮膚真白,真好……她的大腿微張,手也勾搭上小童的身上了,小童低頭,一嘴就吻上了她的嘴,兩個人側坐在床邊抱著親了起來,舌頭還互相伸到對方嘴裡,吸著對方的口水……小童的手不斷在妃妃的背摸著,緩緩拉開她連身裙背部的拉鏈,然後手卻又往下摸著她的腰到大腿,然後邊拉著妃妃的裙擺往上拉,一邊拉一邊摸向她的屁股……這女的也真是騷,我看她也想要的要死,還將坐著壓住的裙擺,抬高了屁股讓小童好往上拉,兩人還在親嘴中……那女的裙擺都整個拉到快到腰了,遠遠的由我這角度看,裡面看不清楚穿什麼花式……小童邊親著她,一眼望向我這,馬上把妃妃拉向床邊,面向著他,屁股卻對著我這方向,」哇~丁字褲!!穿著是條黑色帶黃花碎邊的蕾絲丁字褲,把她那粉嫩的屁股襯托的更雪白了,小童這傢伙,還兩手不停在她雙臀不斷揉捏著我看的受不了,也開始躲在門後,脫下褲子打起手槍來……接著,小童把她的連身裙整個拉起,也露出了她的整個光溜溜的身軀(還穿著胸罩和丁字褲啦!︿︿),「嗯……好白喔!好光滑,好細緻的背部……她應該是34。25。35吧!?」我心裡這麼想時,妃妃姐這時也被那動作,整個身體滑到了小童的雙腳間,坐在了房間的地毯上……兩人的嘴終於分開了,卻又同時手忙腳亂的在脫著小童的褲子……只見那兩人手忙腳亂的拉扯著小童的褲子,很快地,小童外褲和內褲一併被脫了下來,小童的上衣也自己除去,咦?妃妃怎麼還半���著在小童兩腿間不動?莫非……我在浴室裡隔著門縫看著,只聽見兩人輕微的對話聲,但聽不清楚,其中,還夾帶著一點輕笑聲……後來,只見小童用手撫摸著妃妃的頭,好像摸小狗一樣,而妃妃姐也並未因此而看著小童,低著頭……這回是豬也知道這女的在幹什麼啦!真主動……馬的,就是從我的角度,妃妃姐是正背對著我,根本看不見她的臉! 這時突然聽到小童發出呻吟聲: 「嗯……喔……喔……」我的手槍也打的更快了小童這時又瞧瞧我,挪了挪身子,我知道小童是想讓我看清楚點,心裡好生感激他(馬的!他在外面爽,我在這裡打手槍,我還要感激他……真是太……太……太沒出息了)而此時妃妃姐的頭&肩也跟著他而移動,身體大部份卻還是保持原來的姿勢只聽小童說:「可以……啊…… 可以含進去了!」哇靠!!!剛剛還沒正式來喔!?要知道,小童也不是省油的燈,難道,那女的……技巧這麼好? 此時的角度,我可以看的比較清楚妃妃姐的側臉和小童的那根欣賞了……咦?也沒很長。很粗大啊!?和我差不多,龜頭還比我小的多的多……怎麼,有時隔壁和樓下(我們住公寓式的套房)的其他學生,在要上課時,在門外見到我,都是一副笑的詭異的臉?有時女孩子還會丟幾個衛生��過來……之前,我當然也猜到是「寫報告」的聲音太大,但…… 嗯!看來,小童必有他的過人之處了! 此時,小童斜斜靠著床頭,妃妃也斜斜地半跪在床邊,右手握住小童的雞巴,嘴裡不知和小童說了什麼,微笑了一下,就低頭含住小童的雞巴,吸吮了起來……說真的,這女的真的不是蓋的!薄薄的嘴唇,緊緊夾住小童的雞巴,頭由慢到快。再由慢到快的晃動著,長長燙大波浪的頭髮也不停飛揚起舞,弄的小童啊啊亂叫,有時她還吐出來,還邊往上看一下小童,邊伸出長長舌頭舔著他的龜頭周圍和馬眼,好像在向小童示威說:「沒試過吧?看!你這個大學生也不過如此! 小童此時好像也覺得這樣下去不行,伸出了一隻手在妃妃背後解開了胸罩的勾扣,然後將她的胸罩整個除了下來……天啊!!!!!這時我看到鼻血快噴到他們兩人了……我……從沒看過那麼大,卻又那麼挺的奶子,我是指實際的…………D……沒錯吧?哎~~管它的……管它ABCDE……只是她的乳房……怎麼,真的是」怎麼「可以那麼大又翹!?豈不是……要把台灣的女孩子都給氣死了?而乳頭好大,深紅色帶點棕色,乳暈看起來還好,普��大吧!但乳房好白,好嫩喔……看的出,這女的,平常也很重保養,不只臉蛋……但順著她的挺立的乳型,那兩顆大而立的乳頭,感覺竟是微微往上翹……我手槍打的更快了! 我隔著段距離看她的胸部,已是如此讓我驚艷,小童在近距離,感覺當然更是霹靂!只見他一手撥著妃妃的頭髮,一手慢慢在她的胸部撫摸。畫圓……這時,我真的不得不佩服小童,在如此美麗。騷艷的美女,還一邊幫他口交下,露出那麼美的胸部,竟然還沉的住氣,慢慢挑逗她!?除了利害,還能說什麼?要是我,早一把捏爆她的奶子了……這時,妃妃這女孩,似乎再也不是純攻方了,縐眉頭的表情多了;吐出雞巴來嬌喘。呻吟的次數多了;在幫小童口交時,伸手抹去自己口邊的口水,和想伸手撥去小童撫摸她胸部的動作多了;屁股擺動的頻率也高了不少……雙方,好像是交兵的兩國,都要看誰先撐不住,誰先求饒!這時小童的手也不再只是畫圓。撫摸,而改更重的揉捏,誰知,這一下,妃妃姐馬上投降,叫著:「輕……啊……輕點……嗯嗯……嗯……啊……小童知道他贏了,馬上他拉著妃妃上床,背坐在他打開的大腿中間(這角度我看的好清楚),將她的兩腿有點是M型的扯開,然後先是兩手玩弄著妃妃姐的雙乳,然後又再是一手玩她胸部,另一手伸到她的內褲那,隔著內褲間接刺激著她的下體!  啊……嗯……嗯嗯……好……好舒服啊……啊啊……」哇!不愧是配音圈的,連叫床聲都那麼好聽! 只見妃妃一手扶著小童在搓揉她胸部的手,一手反手勾住小童的脖子,接著,小童的手更伸進妃妃姐的丁字褲裡,直接用手指攻擊她的性器官! 啊……不要「此時,她勾住身後男人的手,動了一下想拉住伸往自己內褲的那隻手,卻晃了一下,又勾回小童的脖子」啊啊啊……好舒服……嗯……啊啊…… 啊……「」妃妃姐,是舒服,還是爽?「小童手的動作更快了啊……爽……啊啊啊啊……爽……啊……好爽……啊啊……」天啊!妃妃呈M字型的下半身,竟然自己前後搖動了起來你真的很難想像,看似有點清純加一點點稚氣未脫(和她實際年紀實在不合),又如此美麗的臉蛋的人,也可以有那麼淫蕩的表情,做著如此淫賤的動作! 我在浴室裡射了……但小童在外面還仍不放過她,只看到小童將她的內褲很快脫下,還故意讓它掛在妃妃右腳踝上,而隨即把她雪白的雙腿張的更開,連她的屁眼隱隱約約都可以看到……兩手也並用的玩弄著她濕濕亮亮的淫穴! 她的陰毛很密,但卻不是太多,很明顯地是經過細心修過,可能是為了穿高叉內褲和泳裝時而修的吧?為什麼可以這樣說!?因為,連她的穴旁,都有一些細微的陰毛,一路長到快到屁眼了,顯然體毛豐盛! 小童的頭從她的右臂彎中鑽出來,貼著她的乳房,低頭看著他雙手的玩物,一下用兩隻手把她的大陰唇打開,一下伸兩三隻指頭進去狂戳……啊……啊……啊…… 別……嗯……啊啊……好爽呀……啊……「她除了淫叫之外,除了皺眉之外,竟然還有幾分害羞的神色……眼睛有時微張一下,卻是往我這裡飄來!顯然她也發現我在偷看了,但……如果小童知道我已經射過了,他會不會在事後罵的我臭頭呢? 事實證明~是會的!!!他在事後抱怨我了事了也不通知一下(怎麼通知啊?),害他硬的痛的半死,早就想插了……小童此時自然還不知我已完事,還故意對著妃妃說:」姐姐,你是哪邊爽啊?「說完一手亂插著她的穴,一手按著她如豆子的陰核嗯啊……我……啊啊啊……穴穴爽……啊……穴穴爽啦……停一下……啊……拜託……」她叫的好蕩,看來明天我又少不了要吃幾次同棟的女生又凶又不屑的白眼了! 聽到這樣的美女求饒,換做是各位,會停嗎? ……當然不!︿︿小童是老手,自然也不會停,反而誇張的用兩手,各兩隻手指,像打樁的輪留快速地抽插妃妃的淫穴!我那時,真的很怕她的下體會被小童這樣亂搞弄壞了,後來,才知我真的是有夠無聊……後話,先不題,回過頭來,妃妃叫的更歇斯底里了「不……啊啊啊……這樣不行……啊……」妃妃好一部份的陰毛都已沾濕了,如同緊貼的兩人,被汗水沾濕了一般! 她的右手是勾住小童的脖子,不能動,左手想拉住小童的手,伸了一下又好像不想拉,整個白白的臉蛋紅通通的,眼睛有時張開看著自己的下體,有時又緊閉著雙眼……突然,她的表情好像要哭,眼睛微張,雙眉緊鎖,小嘴大張,口水從嘴角流下,叫著:「啊啊……討厭……討厭……啊啊啊啊……要到了……要到了啦~~~~~啊哈啊啊啊~~啊哈啊啊啊~~唔唔~~~~~~~~~~~~」只看她的腰枝亂擺,雙乳亂顫,下體狠狠的射出一道又一道白白透明的液體……天啊……我看了快昏倒了!我先前看到妃妃的小陰唇略呈花辦型,還不甘寂寞的些許掙脫在大陰唇旁,我就猜想這女的性經驗應該是超豐富,也應是個吃慣「重鹹味」 的成熟女子……問題是,我也不是沒碰過或看過會潮吹的女生,但怎麼可以(又是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麼一個美麗女生,可以潮吹的淫液那麼多!?那麼強勁!? 真的……光看部份畫面,你真可能會誤以為是一個男人在猛烈射精……此時,浴室內浴室外的兩個男人都看的興奮,也都看傻了……但我,卻真的有點累了,我打開蓮蓬頭,水注衝去了之前射出的精液,我想開始洗澡了,而浴室外的大戰卻才正要開始……! 轉貼〕美女宿舍一夜情嗯嗯……啊……啊……啊……妃妃那又細又膩的銷魂叫床聲音,伴隨著床鋪搖晃的吱吱聲,在我洗澡時的水花聲下,還是可以聽的一清二楚,不過我卻沒太過興奮的心情,可能是剛射過一次了吧!?可能是看到一個那麼細嫩白淨的女孩,隱藏在她無遐表面下的真實情慾,竟是那麼直接又淫穢,而被震撼了吧!?不論什麼原因,奇妙的是~我這個澡洗的很輕鬆,沒有手忙腳亂。沒有匆匆忙忙。也沒有因浴室外兩人狂亂的叫聲而影響,也或許是在心裡覺得,應該要在他們辦完了事,才該出去吧!?總之,我洗的很慢……良久,我覺得我身上的皮都快洗了兩層下來了,頭髮也潤過兩次絲,再也撐不下去了,上身打了個赤膊,下身穿了條短褲,心裡想著:」小童這傢伙也該玩夠了吧?沒一個鐘頭,也有四十分鐘了……「我打開了浴室門走了出去。 ……能說什麼?他們竟然還沒搞完……小童壓著妃妃,肩上正扛著她的右腳,她左腳則被打的開開,掛在床沿,下身正快速又有規律的前後擺動著! 隨著小童的擺動抽插,是兩人肉體拍擊的啪啪聲,而夾雜著比」啪……啪……啪……「更大聲的」噗滋……噗滋……「聲音,這自然是被兩人接合處擠壓而大不得了的水聲了,當然,其中最大聲的還是兩人的叫床聲……啊……嗯……」妃妃往我這看了一眼,又緊閉了眼大叫「小童……嗯嗯……他……他洗完了啦……啊啊…… 嗯……啊……沒關係……啊……反正姐姐你也愛被看啊……對不對?嗯……啊啊……真爽……」小童叫的聲音還不比她小呢! 才不是……啊啊……又……嗯……啊……啊……嗯啊!「妃妃兩手肘撐著床墊,將屁股稍稍提高,下半身也配合著小童的動作,而一起擺動起舞著」要……要死了啦……啊啊啊……好……好爽……人家……啊……好爽……嗯……嗯……啊……這時我索性坐在地上的懶骨頭,正對著床鋪,一邊拿著毛巾擦著未乾的頭髮,一邊欣賞著這難得一見的「活春宮」! 在維持這姿勢沒五分鐘,小童將她的腳放下來,然後把她兩條腿纏在自己的腰間,緩緩地坐了起來。妃妃看起來也很有經驗地把雙手緊摟住小童的脖子,兩個人挪啊挪的,很快速地,小童抱著她站了起來,就在我面前抽插著妃妃……我的角度是斜斜的由下往上看,妃妃是背對著我,兩塊雪白的臀肉被小童緊緊的用雙掌抓著,也由於如此,妃妃那被根雞巴填滿,洞口還不斷冒出白白又帶一絲絲小小水泡的淫穴,粉粉嫩嫩���旁邊還有不少細細體毛的屁眼,都…… 啊……啊啊……不要這樣……他……嗯……啊……人家那邊會被他看光啦……啊……討厭……啊啊……啊「嘿嘿,妃妃姐沒錯……我是都看光了,不過,我看沒多久,卻反而整個身子往後,離開了「最佳席位」。 你問為什麼???因為我剛洗完澡啊!兩人的汗水,夾雜著妃妃被擠壓出來的淫液,噴的。灑的。滴的我雙腳都是……我換到兩人的旁邊,免得受交戰的「炮火」波及! 只看到妃妃兩隻手臂掛在小童肩上,勾著脖子,兩腿纏繞著小童的腰間,豐滿堅挺的雙乳因為兩人抱住緊貼著,像是被用力捶擊過的大饅頭,變型,卻又壓不太扁……妃妃姐……我這個姿勢插的你爽不爽?幹的你夠不夠深?」小童似乎是故意問給我聽的啊啊啊……爽啊……很爽……嗯……嗯……啊……說清楚點!!!「小童命令式的說,又順道用力往上頂了一下」你是不是被我幹的很爽!?說清楚啊……討厭……啊啊啊啊……我說……我說……嗯嗯……啊要說就快點……啊……快說!!「小童又連續猛頂了好幾下,水聲更大了。 啊啊啊啊……我說我說……啊啊……嗯……我被……我被你……幹的很爽……啊……啊啊啊啊啊啊……穴穴啦……穴穴被幹的很爽啦……啊啊……」小童邊動邊逼,就將妃妃弄的胡言亂語,不能自己了……不過,是不是她自己本來就淫蕩呢?我不知道…… 但是看她的表情,就像是被強迫說出淫語而痛苦扭曲著,只不過,她自己那個淫穴卻誠實的多了……啊啊啊……「妃妃邊親著小童滿是汗水的胸膛,邊叫著說」小童……姐姐要受不了了……啊啊……快放我下來……嗯……啊啊……喔……啊……要到了……又要到了啦……妃妃姐……你……啊……你淫水怎麼那麼多,到了那麼多次都還流不完啊……啊啊~~~~你不要鬧~~啊~~~快啊~~~~「妃妃都快哭出來了,小童聽到,也不敢再玩,連忙將她整個人放在床上,雙腿打開,自己則站在床邊,拿了個枕頭塞在妃妃的屁股下。 我急的忙叫:」喂!!!!!那是我睡覺的枕頭耶!「這時那兩個人當然不會鳥我……Shit!這女孩子婊的和什麼似的,淫水關都關不住,以後,我還要不要睡啊!? 只見小童不停用力的將下體挺進,嘴裡還氣喘呼呼的說:」妃……妃妃……你這麼會叫,不要去配卡通了,會教壞小孩子……啊啊,去……去配三級片……喔…… 乾脆去拍A片算了,幹!!!!!啊……喔……「咦????配卡通片的?算了,管她的,反正我也不看卡通,根本也不可能知道誰是誰配音的你……啊啊……別這樣說……啊……你好壞……嗯……啊……啊……好爽啊……啊啊啊……啊……妃妃兩手緊抓著我的床單,那兩顆又大又挺的深紅棕色充血的乳頭(穿上衣服,打死我都不信這樣的女生會有這樣子的乳頭,總會猜是小小粉粉的,一笑~呵呵……︿︿),隨著兩個玉脂般的大胸部,不停地晃動著……我心裡直想:」要是將她翻過來幹,讓她那兩個奶子亂甩,不知是什麼樣子……「而我短褲裡的雞巴,早就也像她的乳頭一樣,因充血而又硬直高挺了。 在小童的雞巴又重重抽插了幾十下後,他突然大叫:」啊~~~啊啊~~~~~~紅人……這……騷貨會咬人……啊啊啊~~~不~啊~~不行了~~~~「只看到小童將整個身體壓住妃妃,屁股短快地急速擺動……我是不知道在我從浴室出來前,妃妃姐高潮了幾次,但我卻知道……她,也很享受與她共樂的男性在高潮時,帶給她的衝擊與滿足,或許,那個動作,對女孩子,或是對她個人而言,有著不同的意義,不同的快感吧!? 當然,是不是真的這樣如我所想,我不知道,我不是她,我也不是女孩子。我知道的是~他們兩個終於搞完了……小童還真是調情高手,還不斷地輕輕撫摸著妃妃,吻著她,有時也柔膩說幾句調情的話,才慢慢小心翼翼地連保險套一同抽出她的體內。妃妃全身赤裸懶洋洋地倒在床上一動不動,小童拿了衣褲,說:」我先洗個澡,妃妃姐,你看你待會要不要也洗個澡!?然後我們三個出去吃個宵夜如何?「沒有人回答他,小童也不說什麼,笑一笑就走進浴室了。 ……他們是爽啦!我呢?還是硬的好難過……滿腦子還是在想著妃妃所有愛戀時的呢喃,瘋狂時的動作,高潮時的嘶吼。」她好騷……馬的!好淫蕩……真騷!真騷!真騷……「我心裡一直在這樣想著,似乎不這樣在心裡罵著她,不能平熄我的慾火……只是這麼做,反好像造成了反效果……那個……紅……紅人,是吧!?你……幫我把我的內褲拿過來好不好?」妃妃躺在床上,膩聲地叫喚著我什麼?「我心裡還在想著剛剛妃妃的樣子和聲音,還在咒罵著她,根本沒聽到她在說什麼……」我沒聽清楚,你剛說什麼? 你很壞喔!「她笑了笑說,」你幫我把……丟在那邊的那條內褲,拿給我啦!我……我走不……走不太動了……我只看她已經起身斜倚在我的床上,一手拉著薄毯蓋住自己的雙腿和下體,一手檔住她那雪白高挺的雙乳,當然,只能勉強遮住「重點」……同樣白嫩略突的光滑的小腹,和小小凹陷的可愛肚臍卻漏了出來。臉紅紅的,皓齒輕咬著下嘴唇,微微淺笑,這般艷麗。可愛又帶點羞答答的模樣,不知會勾走多少男人的魂,害死多少男人的心……「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間……」Shit!!!老李,別鬧了~~~~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是凡人,我……我也想……想著上了她。想著她在我身體下扭動顫抖;想著她在我的衝刺下皺眉呼叫;想著我能撫摸她那細緻白淨如玉的皮膚;想著我的汗能和她的混在一起;想著我的舌頭能在她嘴裡翻攪;想著她的大胸部能隨著韻律激烈晃動;想著我能像小童一樣,讓她的淫穴也能發出那麼響亮的水聲;想著我……喂!!!你到底在想什麼啊?「妃妃質疑的問哦……啊!沒啦!���什麼」沒什麼個屁!不過……她那樣子好誘人喔……呵呵……「一聲如銀鈴般的笑聲,」那你還愣在那幹嘛?還不趕快……趕快幫我把……內褲拿過來? 喔……是是……!「我連忙打斷自己剛剛的紊亂思緒,趕緊起身幫她找她那件又美又性感的丁字……丁他馬的!!!地上亂的和什麼一樣……書本被小童踢了一地,兩個人的外套。衣服。褲子。胸罩甩的四散遍野,最離譜的是,小童竟然把保險套和衛生紙隨手亂丟,shit!習慣這樣差的男人,怎麼還會有那麼多女人圍繞在他身邊?真不知是這些女的沒長眼,還是老天沒長眼……好不容易,我才從這堆「廢墟」中,抽出了妃妃那條黑色黃邊的蕾絲丁字褲。 哇……真的好性感!和我上過床的女同學。學姐學妹們雖不能算很多,但也是有漂亮風騷的,不過……我還沒碰過有穿過丁字褲的女生。我一直覺得女人穿丁字褲很性感,也很能激出我的性慾……仔細端看了好久,我忍不住對她說:」妃……妃妃姐,你平常……都是穿那麼性感的內褲啊? 她笑了出來,就像一個沒有心機的小女生,真難相信剛剛淫亂的她和現在的她是同一個人……「對呀!除了我那個來的時候之外……其實,剛穿丁字褲時很不習慣呢!但是穿久了,會比一般的內褲好穿又舒服ㄝ,這件還不便宜呢!喂~你快拿來給我啦……拿著那件丁字褲,我邊看邊往她那走過去。房間不大,我離床鋪更是不遠,但是我和妃妃的那段距離卻是如此遙遠……仔細看,她的內褲上還夾著一根捲曲烏亮的陰毛呢……轉貼〕美女宿舍一夜情喂……你不要那麼變態好不好?」妃妃竟然有點害羞的說,「拿著人家的內褲一直看……不會去拿你女朋友的內褲看個夠喔?」是啊!我不會去拿……拿個屁啊!?我現在哪來的女朋友?雖然也和幾個校內外的女生做過,但哪一個有穿過丁字褲?哪一個有穿過那麼性感的丁字褲?哪一個有你那麼美艷和可愛? 記得似乎有人說過:「你的思想控制著你的行為真是至理名言啊!我現在滿腦子都是邪惡骯髒又齷齪的想法;滿腦子都還是她雪白身軀。香汗淋漓地擺動與顫抖;滿腦子是她那雙圓弧堅挺的胸部,那對又大又高翹的乳頭在空中甩動的幻想;滿腦子到現在還迴響著,她剛剛的低語呢喃,和那如撕裂身體般痛苦的高潮叫喊……這根沾在丁字褲的,和她那在小腹下一叢烏黑捲曲,被過多的淫水所洗禮的陰毛是一體的……是一體的……我想著,走著……我想著要嘗嘗她的美味;我要和她做愛……我要她在我的擺動下,體會著和她與小童一起一樣的快感,讓她也有一樣的表情;我要在她的體內抽插著我硬的���受不了的雞巴,邊聽著她的叫床聲,邊享受著從雞巴傳來的快感……真的,思想控制了行為,而我現在,正是如此。不過,是什麼控制了我的思想呢?還不就是性慾……聽說有醫學報導說,一個男人一天,平均每28秒就想到一次和性有關的東西。而我現在,卻是無時無刻都在想著,想著怎麼幹面前這個至少比我大3~4歲的美女! 我在床尾坐了下來,伸手拿出那條內褲給她,斜靠在床頭,一手遮胸的她,自然沒辦法用這姿勢拿到。她又挪了一下身體,盡量伸長了手想要構著我故意不盡伸的手上搖晃的內褲,而我的手,已經伸到薄被下中,輕輕的摸著她的腳踝和小腿……這時妃妃索性把遮住她胸部的手放下,欠了欠身,一把抓去了我那手中的丁字褲。 真……是……太……美……了!!!  好美,好挺,好白的胸部,嬌嫩挺拔的圓弧胸線,真如吹彈可破的白細肌膚,我的手不禁伸進去了些,撫摸她的小腿肚和膝蓋……喂!!!你不要亂摸人家啦!」妃妃此時竟然還臉掛笑容,莫非……? 你這樣子,我怎麼……我怎麼穿內褲啊!?「雖然比我年紀大,性經驗似乎又頗為豐富,但畢竟還是個女生啊!遇到一個剛剛「明窺」她做愛的男生,此時正坐在她面前,摸著她的腿,對著她半裸的身軀,臉上還是不禁飄上了兩朵紅暈! 不會穿?那我來幫你啊!」我有點邪惡的笑說呸!你想的美喔……神經!「妃妃笑了笑,想把腳抽回去,我趕緊抓住她右腳,說:」來,為妃妃姐服務是我的榮幸呢!「也不等她回話,我一手很快地搶回她手中的丁字褲,做勢就要拿到她腳踝,準備幫她穿起。 唉……你……你真是的。」此時我已經將她一腳穿進丁字褲中,順勢將握住的左腳拉抬了一下,準備幫她穿好另一腳……而其實,我這動作是要她鋪在腿上的薄坦滑下,好讓我一飽眼福。就在薄毯滑下她光滑的大腿此時,她還來不及反應之刻,我順勢就將她的兩條腿往上用力抬,就好像要幫小baby換尿布一樣的姿勢…… 啊……你幹嘛啦!!!!!!「她驚叫著,不過我卻聽不清楚……我的眼神,我的氣息,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妃妃兩腿間那個部位。 一叢烏黑油亮。密實捲曲。長而不亂的陰毛,覆蓋聳立在陰部之下,緩緩延伸到那兩片肥厚咖啡色的大陰唇旁……而在被我拉高打開的雙腿姿勢下,那不知經過多少人蹂躪過的花辦型小陰唇張的開開的,裡頭的嫩肉,從我這角度看的好清楚……粉紅色的穴肉,竟然還是濕的,泊泊的淫水,在剛剛的激情下,還未完全退韻……我忍不住把她的雙腿架在我的大腿旁,而我則坐在她打開的大腿間,左手緊扣著她的右腿,伸出右手去摸著妃妃那最隱私之處……不要啊……不要……」她喊著,但我聽不到,我是假裝聽不到吧!?不論如何,我右手中指已經插入了她的濕穴之中摳弄。 (亂倫電影) 啊……嗯……不要啦……拿出來……「她伸著手要來拉我的手,只是奈何一直構不著,再不然就是被我的左手撥開。此時,我再加了一隻無名指,用兩隻手指抽插著妃妃的肥穴,手指傳來的觸感真奇妙,從未遇過如此細密粗糙的穴肉紋路,如果插進去的話……她的表情是痛苦扭曲的,她的身體是翻動抗拒的,誰都看的出來,她此時不想要我,但,我卻想要她……如何解決我們兩個人的矛盾???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褲襠繃的快爆了,我只知道我要發洩,我也只知道,妃妃姐跨下傳來的水聲愈來愈大……我停不了,我卻很快脫去我身上唯一的束縛,挺著漲硬不止的雞巴,抽出了手指,將雞巴對準了妃妃那淫賤多汁的穴……此時,她驚覺到我要做什麼,連忙想起身推開我! 這個時候哪能喊卡了???我一把推倒了妃妃,再重新抓回她雙腿打開放在我大腿旁,冷不防的一下就將我的雞巴刺到底了! 啊~~~~~~~~~~~」我們兩個不約而同的喊了出來。 或許是期待已久的心理感覺吧!?但是……哎……這感覺豈能一個爽字可以形容?她的騷穴,真是太美了!!! 我全身壓了下去,不停的擺動腰桿,不停的在妃妃的體內進出,我只想做的只有發洩我的性慾,我才不管什麼三深九淺。九深一淺。二十六深七十八淺的,我每一下都是重重的幹到底,快速地進出,彷彿只有這樣才能平熄我肚內慾火! 不要啊……嗯嗯嗯……啊……不要,你走開啊……哎啊……啊……「她當然是反抗的,她也正在反抗著,只不過她的雙手被我雙手扣住,高高舉起放在她的頭頂,而她的白嫩嫩的奶子也因這姿勢而呈現出不同的美態而劇烈顫動著,而她的表情,也隨著張眼求饒叫我走開,那有點楚楚可憐又帶一點厭惡樣,到被我用力將雞巴幹進去時,她又馬上緊閉雙眼,眉頭深鎖,小嘴張開開的樣子……如此變換著,真是好玩又讓我刺激! 她真是太美了,而從我下體傳來的感覺,我知道她那濕淋淋的穴背叛了她自己……怎樣!?不要嗎???如果不是你本來那麼濕,我能那麼順利進去嗎? 可惡……啊……不要……啊……你走……嗯嗯……啊……你走開……啊啊啊啊……你……啊啊……嗯……別……啊啊……」妃妃的表情還是抗拒著,雙手的掙扎也沒停過,只是,她上面的嘴快和小面的嘴一樣誠實了。愈來愈多的騷水從她身體最深處,不斷地湧洩而出,滋潤著我們兩個接觸交合、劇烈摩擦之處;而我抽插的速度,也隨著妃妃的淫液的分泌,也愈來愈快……愈來愈快……我們兩個因快感一波波襲腦,而發出的狂叫與呻吟聲,也愈來愈大……愈來愈大……「咖啦」一聲���鎖聲響……小童回來了! 這……這該如何是好???我還沒爽完ㄟ……如果妃妃叫述她是被我給硬上的,小童這傢伙……我們3人你看我。我看他。他看我……頓時都愣在那,時間與氣氛似乎都在那一瞬間冰動凝結住,而我,下肢卻竟然仍在緩緩地擺動著……轉貼〕美女宿舍一夜情咦……小童不是去洗澡了嗎?怎麼又從外面回來了?看來……是他臨時打消念頭,跑出去買東西了……看著小童手上兩袋東西,應該沒錯! 唔……小童,救我……「我仍在不停緩緩擺動著」啊……快……叫他停……啊啊……這騷婆娘,剛剛還沉浸在被我幹的快感中,現在又叫救命,真是混……不管!繼續動,小童和我也應該有一定的默契了。 果不其然,這時小童早已放下手上的東西,走向床邊坐了下來,一手抓揉著妃妃的胸部,一邊說:「妃妃姐,真的要停嗎?我看……你好像樂的很喔!」話說完,小童的手更用力揉著她的胸部,更伸出手指撥弄捏逗著妃妃那深紅帶棕色,又大又硬又翹的乳頭。 啊……你們兩個……唔……在幹嘛……哦……啊啊……啊……不行……唔~~~~~~~~「這時她也說不出話來了,因為小童的嘴已經整個蓋上她的唇上……一會,妃妃也放棄掙扎,竟然和小童熱吻起來了,雙手也慢慢搭上他的肩膀……小童這傢伙,不得不承認真有他的一套! 看到這樣,我也開始加重力量,不停重覆將雞巴拔出後再用力塞進她的騷穴裡,而妃妃那雪白的臉龐也漸漸浮上兩片紅雲,額頭和頸胸前也滲出幾滴汗珠,鼻子不斷地急促呼吸著,被小童吸著的嘴也支支吾吾不知在說什麼或是在呻吟著,雙手也用力抓著小童的臂膀……這時小童也離開她的紅唇,妃妃好像被釋放了一樣,馬上張嘴大叫:「啊~~~~嗯……ㄏㄚˋ~ㄏㄚˋ~ㄏㄚˋ~唔……ㄏㄚˋ……我……啊啊……小童這時兩手抓住妃妃的雙手,一邊笑道:」妃妃姐……很爽喔? 這時妃妃閉著眼睛眉頭緊緊皺在一起,小嘴卻被我幹的開開的,露出白白的貝齒,卻還死愛的面子回答:「才……唔……才沒有…… 唔……啊……啊……哪一個白癡都看的出她爽的受不了,但其實我也是……先前說過,妃妃的性經驗應該是極豐富,底下的騷穴也應該吃過不少男人大大小小的雞巴,幹起來它馬的真有點鬆鬆的感覺……但是說也奇怪,卻會有讓人一緊一鬆的感覺,好像馬子幫你含吹雞巴一樣……這還沒什麼,最令人通體舒暢到講不出話來的是~她的騷穴裡面的皺摺真的是又多又粗糙到誇張的程度,即使妃妃的淫水多到見鬼,還是檔不住那種從雞巴,特別是從龜頭傳回來的超級磨擦快感!靠~不但沒幹過那麼賤那麼棒的穴,真的連作夢都沒想過~世上真有女人,有這種好像生來專門要給男人來爽的淫穴……太爽了這時小童示意我要換個姿勢,這時我不得不再稱讚他一次……他看出我也快撐不下去了,換個姿勢休息下,可以支持的更久……於是我拔出雞巴,和小童兩人將妃妃半推半就的翻身,把她擺成狗爬的跪姿在床上。 小童說:」妃妃姐,你應該也喜歡3p吧?嘻嘻……看你應該不是第一次這樣玩了,對不對啊?「我這時也不急著插入,不斷用龜頭摩擦著她的陰唇。 妃妃氣喘呼呼的說:」才……唔……啊……才沒有……別這樣講……啊……「我正用著龜頭淺淺的進出著她的嫩穴,妃妃姐也忍不住叫了出來! 小童此時也脫掉身上衣褲,掏出他的雞巴不斷在她的臉上畫著……頂啊頂的,妃妃這時候竟然很熟練的將小童的肉棒含入嘴中吸吮」啊……真爽!「小童叫了出來!這時我也受不了了,猛一下」噗蚩!「的將雞巴狠狠地插進妃妃的肉穴中!」啊~~~~~~喔喔……啊……唔唔……唔……「妃妃忍不住的吐出小童的雞巴大叫了出來,但很快又被小童壓著頭,又將雞巴含進她的口中。 我們兩個男生不約而同的前後動了起來,我在妃妃的身後,不斷扭動腰部,我的腹部和妃妃的屁股啪啪大響,她那應該有34D堅挺的乳房,也隨著我的抽插而在空中不斷搖晃亂甩;而小童這時一點也不憐香惜玉的用力幹著妃妃的櫻桃小嘴,操的妃妃」唔唔喔喔「的悶叫。 小童說:」妃妃姐……啊……你不是說,你沒玩過嗎?怎麼……那麼熟練那麼棒啊?呃……真爽……「妃妃聽到用力打了小童一下,卻還是把她的嘴唇緊緊含住口中的肉棒,頭也自己主動晃動著。 我這時看到她的騷樣,忍不住打了妃妃的白嫩的屁股一下,」啪!「好響!!! 啊~~~~」妃妃也被我嚇了一跳,將小童的雞巴吐了出來,大叫一聲!小童也大笑著說:「紅人,你很變態喔! 我動了兩下,又打了她另一邊屁股(當然也是輕輕的),」啊~~~~~別打啦……討厭……你們兩個真是的……唉……唔……啊……啊……「妃妃這時的聲音簡直甜膩到極點,妖艷到極點了,我也受不了,整個人趴在她那香汗淋漓的背部,舔著她的耳朵,看著她的耳環搖動,雙手也用力抓著她那對滿是汗水的大奶子,使勁幹著她的下體,而她的淫水早就噴濺溢出,她那白皙如玉的臀部,我的腹部,兩人的陰毛和大腿,都變成濕淋淋狼藉一片……水聲和肉碰撞的聲音持續霹靂啪拉的響著,那些所謂濕熱的性愛就是這樣吧? 幹到你了……喔……真爽……妃妃姐,你真美……嗯……你真的好美……喔……」我在妃妃耳邊輕輕的說著,而她沒有回我話,只是在那唔唔啊啊不停的鬼叫著,她那烏黑捲曲亮麗的長髮,也早已散亂,有好一些還粘在全是汗水的額頭、臉龐、肩膀和背上。 突然妃妃「嗯哈~嗯哈~啊啊~~~啊啊啊~~~~」的狂叫,腰枝、臀部也不斷自己前後劇烈搖擺著。而我的肉棒龜頭,也突然好像被用力夾住,這時抽插在妃妃那佈滿皺摺、濕熱的陰道內,簡直無法只用一個「爽」字可以形容,甚至還會傳來一點點疼痛麻癢感,好像被很多螞蟻在啃蝕著肉棒!我現在也才懂,為什麼小童��前會說妃妃「會咬人」的意思……我竟然忍不住像女人叫床一樣,大力地狂叫呻吟著……小童這時候說:「紅人,你可不要射進去喔!」還一邊搖頭一邊用眼神暗示我當然也懂他的意思……ONS的守則,能不留痕跡,就盡量不要留下「證據」,以防以後大家牽扯不清。但這時要我抽出來,真的是很要命……唉,沒辦法,誰叫我沒和小童一樣戴著保險套幹呢?所以奉勸各位大大,一定要戴保險套啊!一方面響應衛生署號召,一方面如果有幸遇到像妃妃這種百年難得一見的「妖女」,要拔出來射,那可是大打男人終極快感的折扣啊!%#&@¥!#%……我在妃妃耳邊說:「妃妃姐,射你的臉好不好?」但她卻還在那自顧自唔唔啊啊的浪叫,也不知是答應了還是根本沒聽到,這時我也凍未條了,不管她是答應還是不要,連忙抽出,用力推倒她在床上,妃妃側身躺著,閉著雙眼、小嘴微張的急促喘氣著;我馬上跨在她身上,左手抬起她的頭,右手連忙打著手槍,不到兩秒,白色滾燙的精液盡數射在她的右臉頰、鼻子、額頭和眼皮和眼睫毛上,有不少還噴到她的瀏海,但她僅是緊閉著雙眼雙唇,默默在承受著,似乎早已習慣男人這樣對她……看她如此騷美淫蕩,忍不住將我的肉棒塞進她的嘴中,妃妃竟也沒抗拒地含住。真爽……看著她滿臉我的精液,小小的鼻孔不斷張大縮小地呼吸,嘴裡還津津有味似的吸吮著還有不少精液的雞巴,又忍不住慢慢在她雙唇間抽插,享受更多點快感。 這時妃妃一手靠在我的身上,一手抹去她眼睛上的精液,將我的雞巴吐了出來,嘴角還沾著一點我的精液,媚眼往上瞄了我一下,雙頰通紅、氣喘吁吁的說: 「討……討厭啦你……你……你的……那個好多……唔……唔……」說完她竟又低下頭去,含住我的肉棒不斷舔吸著。我看到她那種完全拋開女生最後一點點矜持的騷樣,也不想再客氣了!一面用力抽插著她的嘴,一面用手指將在她臉上的精液,抹在我的肉棒和她的嘴唇上,還問著她好不好吃……只是妃妃沒有回答,僅是埋頭努力吞噬著我身上最後一點精力…… 看著她閉著雙眼,兩頰一下一下的凹陷,加上口水在嘴裡「啾啾」吸吮聲,我已經融化在這美境中……良久,妃妃似乎終於滿足了她的「口」、「腹」之欲,鬆口饒了我的小兄弟,用力嚥了幾口口水,像是很熟練的把喉嚨中濃濃的精液,咕嚕咕嚕地吞入肚內。我再次問道:「妃妃姐,好不好吃…?」她這時抬頭望了我一眼,像是剛剛做錯事的小女生,有點尷尬的揚起小小吐舌的淺笑,然後隨即低了頭下去、滿臉通紅,隱約聽到一聲:「嗯…」……天啊!能想像一個剛剛才被幹的失魂落魄、高潮連連,被我射的滿臉精液、一塌糊塗,最後又將熱熱的濃精盡數吞入口中的那個風騷淫賤至極的熟女,會露出如此純真表情???好像是那麼地不協調,但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完全沒有任何斧鑿做作的痕跡。 一個眼神、一個淺笑、一個表情,都再再明白地告訴我或任何人:「她沒有否認剛剛發生的所有事情,而她也是打從心底,對剛剛她自己或許不應該在兩個陌生男人面前展露出那般不由自主的超浪蕩表現,而感到些許的不好意思和一點尷尬。」是的,沒錯…剎那間我覺得我很瞭解她了~在那個風騷到骨子裡的美女,有一面是純真又不做作如天使般的個性…或許說天使不大搭調吧!應該是說,她的個性中,有著那份一般人做不到的率直真性情…剎那間我也發現我竟然愛上了她! 「笑話!」一定有人這樣講「一夜情,初次謀面,哪算什麼愛情啊?不過都是精蟲的做怪罷了!」沒錯……我並沒否認我愛極了的是她那絕色的美貌、堅挺無比的豐乳(大有什麼了不起,大又挺立到這種地步才欣賞!)、白嫩細滑至極的肌膚、還有那多毛多汁,異於常女的小穴……但你又能確切告訴我什麼是「愛」嗎?這樣愛戀對方的肉體與美色,眼神交流而瞭解對方想法,和所謂一見鍾情有什麼不同? 絕大部份的人,不也是先見到對方外表長相,有了所謂的感覺,又才有之後的交往和種種嗎?那為什麼不能先上床才來談感情? 但是我也終究知道她不會屬於我的,以她那忠於自我感覺的人,她更有可能不會屬於任何人…有多點經驗的男人看也知道,她的肥穴是因為酷愛與不同男人,不同SIZE的性愛,而被幹到開花的。 我想,對她來說,SIZE的大小可真是絕無扯謊的「不重要」。而非一般女生嘴裡口口聲聲說不重要,但等到真遇上一條大雞巴時,卻又暗爽、如獲至寶的愛不釋手!(或「愛不釋口」?)就如同小童曾對我很粗俗卻直接的形容過:「幹那些不同身材、不同髮型、不同臉蛋、不同鬆緊的女孩子,通通都是一大享受!因為那會有不同的觸感、不同的表情、不同的叫聲……過程就是一切啊!紅人」當時還聽的我一愣一愣,卻又有點頗不以為然的。我想這些因為對小童和妃妃他們來說,只全都是一段段不同感受,不同風景的性愛旅程。游日本北海道和游埃及,對他們而言,都是一樣有趣好玩,並非僅是一邊風沙大且熱,另一邊比較冷如此而已!他們也愛,他們也都全愛,他們也都懂的怎麼享受和怎麼���愛。 到底是多久前,又是誰告訴我、教我該這樣正常的「按部就班」的來談情說愛呢?而我卻早已經忘記了……看著妃妃那雙大眼明眸,短短的幾秒,心裡卻轉了千百萬個念頭與感覺,而妃妃她似乎也看穿了我的心思,站起身來,撥了撥她的長髮,對我和小童說:「洗手間先借我一下…」她頓了一下笑了笑又說:「都是你們兩個,弄的人家滿臉…都是那個,臭死了!」小童直呼:「妃妃姐你冤枉啊!剛剛全是紅人的耶!關我什麼事啊?」妃妃這時她背對著我們清理自己那一蹋糊塗的下體……轉過頭來笑著說:「怎麼不關你的事?兩個一起欺負我一個,你還硬要人家吃你那根…臭雞巴!」最後那三個字還特別加重語氣的說。 「厚!」小童也笑著說「妃妃姐你好粗魯喔!還臭咧!剛剛我還看你一直吸著不放耶!」「對啊!」我說,「妃妃姐你要是嫌臭,剛剛又怎麼會全…」「哈哈哈呵呵……放你這小鬼的狗臭屁啦!我先去洗澡……」妃妃大笑打斷我的話,吐了吐舌頭做個鬼臉罵…她邊穿著那條性感丁字褲,一邊四處看著地板和床上。  這時我一眼就看到和她那條半透明帶黃花碎邊的黑色蕾絲內褲,是同一套的那件胸罩。「妃妃姐,你的……內衣…」我拿起來遞給了她。 「謝謝!」妃妃對我甜甜的一笑接了過去,轉頭對小童說:「你看他,比你對女孩子體貼多啦!你多學著點。」沒搞錯吧?她竟然如此稱讚一個剛剛才「強暴」她的男人?雖然她剛剛實在也被我幹的很爽啦……這時我可是得意洋洋,樂的很。正想要向小童炫耀一下時,小童卻說:「對啊!紅人他可是溫柔情人喔!」小童竟難得誇我,但我的注意焦點卻一下又集中在妃妃身上。緩緩穿上胸罩的動作、僅穿著內衣褲的她,此時竟然讓我同時有高貴和妖艷的混亂感。 「看什麼啦!小鬼」妃妃發現我看了出神了吧?笑嘻嘻的罵著:「人家身材又不好…」我連忙打趣說:「妃妃姐你身材不好,那我們全校的女生全都要自殺羅!」「哼!少來~老套!」雖然她也應該聽過不知多少遍這種話了,但我還是看出她有點得意和開心的樣子! 小童這時也笑著說:「妃妃姐你要洗澡,幹嘛還穿衣服啊?」她臉上紅暈一飄,說:「不跟你們抬槓了,我先去洗澡了啦!」說完看了我和小童一眼,就笑笑著一溜煙地走進了浴室。 砰砰……「喂!你們這個門怎麼鎖不起來啊?」妃妃在裡面叫著,又聽她用力在關門的聲音「厚……連關都關不太起來!」小童大聲回答說:「對啊!剛搬進來時就這樣子了。」「很爛ㄝ……」我這時都可以想像出她那嘟嘴生氣的可愛表情了。「你們這兩個小色鬼,待會可不准偷看!不然,姐姐我可要跟你們翻臉喔!」她笑嘻嘻的在凶著我們。 「不會啦!」小童虛應了她幾句後,就把我拉到旁邊,小聲的對我說:「紅人,我問你,像她那麼棒的女人,你該不會只上一次就滿足了吧?」這時我也穿好衣褲了,心想你瘋啦?這怎麼可能嘛!直搖頭代表我的回答「這就對啦!女孩子啊…最容易在這種激情過後的時刻,恢復理性了,不在這時下點功夫,她可能洗完澡就會和我們說byebye啦!」我連忙問:「那你打算怎麼做?」「我待會先進去…你放心,我絕對會搞定她的!」小童壓低聲音的說「嗯…」我轉念一想,斜著眼看他,說:「你…該不會就死在裡面搞完才出來吧?剛剛你不是沒爽到嗎?」「安啦……」小童似乎覺得我侮辱到他那偉大高貴的人格似的「廁所那麼小,玩起來有什麼過癮的?你放一百個心啦!交給我,你安心!」我心想也是,這是租來的學生宿舍,雖然說是套房,但廁所和房間也是小的可憐,但不論怎麼說,畢竟房間還是比廁所大的多了……我問小童說:「那你要怎麼做?」「這交給我,你只要在外面等著,待會我們出來時,就一起去吃飯,然後去唱個KTV,回來就可以續第二拖啦!」「可是現在也十點多勒!吃完宵夜,再去唱歌,不是要弄到凌晨五、六點?那到時候不好搞吧?」小童想了一下,說:「也對!我到時會隨機應變,如果不行,去租個帶子回來看也可以!」他拍拍我的肩膀,說:「給我十分鐘,我來搞定!」好狂妄的傢伙,不過他也的確有狂妄的本事……小童穿了條內褲,打開了浴室的門,馬上就聽到妃妃一聲「啊~~~~~」的尖叫,我真怕別間的同學會以為我們這發生什麼兇殺案了。 只看小童把門掩上,只聽到妃妃在罵說:「你幹嘛進來啦!我在洗澡ㄝ」然後隱隱約約聽到他們兩個的聲音…「妃妃姐我來看看你啊!」、「看個屁…」、「不要那麼凶嘛!……剛好我也想洗…」、「…你等一下啦……唔…」 在外面的我,心裡只希望真的不會太久…閒著也是閒著,整理了一下我們的房間,說真的,小童的衛生習慣真糟,連之前和妃妃做過用完的保險套都亂丟,真他媽的髒! 是否我心中在妒嫉著小童呢? 唉……我真是不義呢?不說別的,就這件事來講,小童算是處處照顧我的……收拾了一半,才發現東西多到有點離譜…好累!剛剛才做完一次激烈的性愛,真的不宜再勞動了。我坐在地板,點了一根煙,也沒抽幾口就將它熄掉,實在太累了。我眼皮漸重,倚著床簷沉沉的入睡……「唔……唔……哦…」半夢半醒中,妃妃和我正在持續的瘋狂做愛,「啪!啪!啪!」的肉體撞擊聲,夾雜著抽插擠壓的水聲,如夢似幻,斷斷續續地在我耳邊響起。唉…連做夢都還一直夢到妃妃,我看我真的已經無可救藥了。 「啊…啊……唔…」妃妃在夢中的叫床聲愈來愈大。「不對!」我心裡一驚,張開朦朧的眼睛一看,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 妃妃和小童全身赤裸,兩人面對面抱著正坐在地毯上,妃妃雙手搭著小童的肩膀和頭,她那雪白緊翹的屁股,不斷快速的上下自己擺動著,小童一手抓著她的奶子,一手抓著她的屁股,嘴裡還不放過地,猛吸猛含著妃妃那又硬又翹的碩大乳頭,兩個人連套子都沒戴,就這樣在這又幹了起來。 當時,我真的有種被背叛的感覺……雖然說,妃妃並不是我的什麼人,小童也無須為他的慾念對我負責,可是我還是覺得有種被欺騙感…其實最重要的是,我看著她在別人的雞巴抽插下,那種放蕩、享受無比的表情,真的令我怒火中燒又覺得受傷害…這時妃妃微張杏眼看到我在看著他們,但卻又隨即閉起眼享受,還對著小童說:「他又在…偷看我們了啦…」偷看?沒弄錯吧?是你們自己跑到我面前「表演」的耶!只聽她不斷發出呻吟聲…似乎已經習慣我看她那付被男人抽乾下的賤樣,馬的! 這時小童也轉頭過來對我說:「紅人,拍謝…喔…真爽……我們忍不住…」幹!你進去時怎麼跟我講的?現在跟我講忍不住…但有什麼辦法?人是他釣到的,也是他帶回來的,甚至還是他創造機會給我上的……但即便如此,我也還是沒辦法平熄我心中的妒火,我實在太喜歡她了……這時小童也把妃妃放了下來如母狗般趴著,只見她屁股翹的半天高,頭頂著地毯,大波浪捲發如瀑布瀉地的往前散落。她張著小嘴不斷地猛喘氣,我相信她已經被幹到至少一次高潮了。 但小童當然並沒因此要放過她,抓著妃妃那白白的屁股,用手略微將臀肉往兩旁分開,兩腿也順勢頂開她的雙腳,挺著他那根濕淋淋的雞巴,一下又用力頂進妃妃那個如婊子般的賤屄,隨即大力的在裡面抽插。 啪啪的肉體碰撞聲,妃妃聲嘶力竭的高喊聲,迴盪在整個房間內……她不時甩著頭,不到三分鐘,她揚起頭叫著:「啊~~~唔…啊啊啊~~啊哈~啊哈~~~」「唔……啊啊啊啊啊~~~~好…爽啊……啊啊啊~啊~啊~要…命……」幹!那對賤奶被幹到亂晃,乳頭硬到翹到的像什麼似的?你那麼爽喔?幹……「啊啊啊~~~唔唔唔……啊……好爽~好爽~好爽~啊哈~~啊哈~~怎…啊……怎麼那麼快又要…嗯…啊~~~不行了…不……ㄏㄚˋ~ㄏㄚˋ~ㄏㄚˋ~ㄏㄚˋ~ㄏㄚˋ~~~~~~」她頭抵在地下,臉剛好朝向我這。這時我才第一次真正看清楚她高潮的表情,只能說……真她媽的有夠賤加誘人,眉頭深鎖,雙眼緊閉,額頭和小巧挺立的鼻尖有著幾點汗珠,散亂的頭髮貼在臉上,嘴巴張的開開的,口水還一直不受控制的從嘴角流出來…幹!臭婊子……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那麼氣,但我的雞巴卻相反的早就硬如鐵棒了。 這時我走向妃妃,脫掉我的褲子,一把抓住她的頭髮拉起來看著她的臉。 幹!她還兩眼半張,小嘴也開開的,連流出來的口水痕跡都很清楚,還一臉陶醉在剛剛被小童幹到高潮的餘韻下,遲遲不願回復現實的癡呆樣子,看了就讓我超不爽,我馬上將雞巴貼往她的臉上,用命令的口氣說:「給我吃!」在高潮過後的她,反應有點慢,但也似乎有點訝異我如此強勢對她。但是她還是抬起了雙手,一手搭在我身上,一手握住我的雞巴把它塞入自己口中…看她這麼淫蕩��樣子,我也不想留情,事實我一開始就根本不想留情……我快速的將雞巴在她嘴裡用力挺進,當做她下面的淫穴在操,兩隻手也抓著她的頭往我身上壓著。 「唔~唔~呃……唔~~唔~唔~」妃妃被我操到嘴一定很酸又想嘔,因為我實在頂的很進去…她也抗議的用手一直打我,但哪有用?我就是要這樣操你才能平熄我的怒火…妒火…看著她因為嘴酸而口水潺潺流下,我心裡有一股黑色的快意。 只是妃妃真的不愧是經驗豐富的熟女,很快她就用右手握住我肉棒的根部。這樣,不論我再怎麼用力往她嘴裡插去,也會因為她的手檔住,而沒辦法將整根雞巴插入她的口中,龜頭更沒辦法往她的喉嚨挺進。 這時小童仍是不斷在她身後猛烈抽插著,我們一人抓著妃妃的腰枝,一人抓著她的頭髮,很有默契的一下來一下去的拉往自己雞巴的方向,好像兩頭猛獅,互相在草原上搶奪分食著眼前這個艷美的獵物一樣…「紅人…呃……你先抽出來一下…喔…我…啊啊…嗯…」我知道小童快射了,雖然很不捨得在妃妃嘴裡抽插的快感,但我更怕在她高潮時,會緊咬牙關……我在她口中又用力頂了兩下才退出來,這時小童也立刻拔出,將妃妃轉倒讓她躺著,隨即馬上將她的雙腳抬的半天高,分壓在妃妃頭的兩旁,像是把她折成兩半似的…然後把他的雞巴對準她那濕透的洞口,用力的插進去,然後幾乎整個人壓在妃妃身上,由上往下的連連猛幹著她。 「啊~~~~~~~~~~這樣……啊~~受~受不了~~啊啊啊~~這樣好爽…真的好爽……喔……唔…啊~啊啊啊啊~~~~~」妃妃狂叫著。 雖然妃妃整個人被壓住不能動彈,臀部也翹在半空中。但仔細看卻看的出,她的手緊抓住地毯,還努力地想將屁股一下下的向上挺,來迎合插她穴肉的雞巴……馬的!真是太誇張了…真淫蕩,她的腰力和柔軟度也太好了吧?看到她那個賤樣,我忍不住在旁邊打起手槍來。 「妃妃姐…啊…喔……你太棒了!腰力真好…啊啊~~~還會吸……嗯…常跟男人幹…被訓練出來的吧?是不是啊?喔…喔…」顯然小童也有和我同樣的疑問,一邊幹著妃妃,還一邊氣喘呼呼的問著她。 「啊~~~~才~才沒有……啊~~~別…啊~~我有做瑜珈的習慣啦……才不是被……唔…啊啊~~」「做瑜珈喔?做瑜珈來跟男人幹啊?喔…」「才不是!」妃妃似乎有點生氣的大聲抗議,但隨著小童的急速抽插下,卻又挺腰擺臀,臉部表情扭曲變型的呻吟著:「要命……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行…不行了啦……要…要到了…啊……救…啊…救命…救我…唔…啊……快…救…我……到了~到了~到了~ㄏㄚˋ~ㄏㄚˋ~啊~~~~~~~~~~~~~~~」最後一聲簡直嘶聲力竭的狂叫出來,接著我看她全身發抖,然後是突然一聲好大聲,像是放屁、又像噴水的聲音……靠!妃妃被幹到大潮吹…淫水也因為穴口被塞住,擠壓的四處飛濺,這她媽的賤貨,也噴的太多了吧……這時小童也在鬼吼鬼叫,然後「啊~~~~~」一聲,竟沒拔出的將精液一股腦全往妃妃穴裡噴進去,然後連續擺動屁股,抖了好幾下,「呀!呀!呀!」的再將剩下幾波滾燙的精液一併送給妃妃的穴肉和子宮頸內。 !之前不是還叫我不要射進去嗎?平常不是還在那說「ONS的守則,能不留痕跡,就盡量不要留下「證據」,以防以後大家牽扯不清」嗎?馬的,爽起來就說一套做一套喔? 唉!其實我也知道小童的感受啦…被妃妃那種妖女般的肉穴夾住,特別還是在她高潮收縮下的情況,要拔出來實在是強人所難。 他媽的,這樣說起來,我的定力還比花花公子小童還要好咧!只是看到這裡,我真的再也忍不住了,如果再這麼打手槍下去,肯定會射出來,那還玩什麼? 這時小童還壓著妃妃,兩個人汗流浹背的抱在一起,不停的在那喘氣妃妃的兩隻細長的腳,還一直勾住小童的大腿,小童的雞巴也還緊緊的插在妃妃的穴裡。奇怪,在我眼中他們像是一對偷情的狗男女,而我的心情倒像是在旁邊看的丈夫一樣「杜爛」! 看到他們兩個抱在一起,而且還在那輕聲細語的不知道在講什麼?有時輕輕的嘻笑,有時又吻了起來,小童還故意扭動下體插了兩下,逗的妃妃也忍不住又輕聲的哎了兩下,還笑著用手打小童的手臂,兩個人簡直和熱戀中的情侶做完愛一樣… 這真讓我看了極度的不爽,下面的硬如鐵棒的小弟就更不爽了。他們還在那溫存,但我也再度起身走到他們旁邊,伸手搓揉著妃妃的豐乳…他們兩個看了我一眼,我也不理他們,繼續玩弄著她那堅挺的奶子,手指也撥弄著那兩顆剛剛因高潮而充血,硬立約超過2cm的大乳頭,還順勢一路擠著小童。小童這時似乎無奈也識趣的終於離開了妃妃的身上,我二話不說,馬上用雙手抓住妃妃的雙腳分開…「你幹嘛?唔…啊~~~~」不等妃妃來的及有任何反應,我已經將硬挺的陽具用力插入她的肉穴裡。 「等一下…唔…啊啊…你等一下,讓我…啊…啊…讓我休息一下啦…唔…唔…」休息?你這麼淫賤的女人還需要休息嗎?我哪理她,也不理剛剛小童才在她身體裡面射過,使勁的幹著她那佈滿精液的女性生殖器……我將她的屁股略為抬高,看著我的雞巴在她肉穴中進出,看著她那如花辦型的小陰唇隨著我的抽插顫抖,看著她的穴口一股股地,不斷冒出絲絲混著精液的閃亮淫水,好像溫泉口一樣;而在她的肉芽和屄肉旁,則變成白色乳狀帶著小泡泡的黏液,濺濕了她那密而不多、明顯經過細心修過的黑亮陰毛,也把她兩胯間和大腿內側弄的全是濕漉漉一遍。乳白色的液體緩緩的從洞口往下滑,流經她兩片臀肉和屁縫間後,再將地毯整個濡濕滲透……我將妃妃的雙腳如青蛙般的擺成M字型,再把她的手拉過來,讓她由她兩隻大腿外側捧著自己打開的雙腳讓我抽乾… 拉著她的雙手時,她也猜到我的心思,眼神和臉色都羞怯不已,卻也不用我多說一句,雙手就很順從的抓住她自己的大腿膝彎處…我擺動了起來,她也緊閉雙唇「唔!唔!」的哼了起來。 看她那份騷勁,我忍不住吻了她的脖子,然後邊幹著邊在她耳邊輕輕說:「妃妃姐,你這個樣子好像妓女喔!你一定被很多男人操過。」「你…」「對吧?你一定也有男朋友對不對?」我看她沒回答,也是默認了,就再說:「看你這樣子一定常常偷吃,對不對?男朋友那根餵不飽你,對吧?」說完我重挺了一下。 「啊~~~你…無恥…唔…唔…啊啊…你這小鬼…啊…」妃妃在我連續的重插之下,體內原始慾望早就再次取代了理性,張著小嘴不斷的哀嚎,似乎非要把那從她性器官傳上腦袋的快感,由嘶喊中發洩出來不可;也似乎在告訴幹她的男人,你讓她享受到身為一個別人口中「淫娃」才能享受到,那種一般普通女孩子永遠無法體會的快感與幸福。 你不得不承認:幹一個女人的舒暢與否,不僅是只有從交合處而來,對方的聲音、表情、肌膚、身材、美醜、配合度,都會影響男人們的性慾和快感,簡單的說就是聽覺和視覺的享受。 一般女孩,不是有身材沒美貌;不然就是前凸後翹卻不懂得真正的叫床;再不然則是夠淫蕩也夠辣,聲音卻另人不敢恭維。而妃妃在這幾點上,不但兼而備之,就算單挑一項來和其他女孩子比,也遠遠超過她們,更別說她的穴肉,簡直是要男人的命! 這時她的雙腳已經纏住我的大腿,雙手也搭住我的肩頭,我順勢低頭朝她的嘴唇親了下去,隨後更將我的舌頭在她嘴裡不斷的翻攪,而她也很熟練的吐出舌頭回應我的熱吻,甚至還反客為主的將舌頭伸進我的口中,還順道吐了一口她嘴裡的津液過來…我們就這樣下半身擺動迎合,上半身互擁著並玩那「互相傳遞口水」的遊戲。 沒多久突然她自己快速的扭動腰臀,皺著眉頭雙眼緊閉,貝齒緊咬著下唇,「唔~唔~唔~唔~唔~唔~」嘴裡悶哼著,我知道她即將來到另一次高潮,連忙把妃妃那修長的粉腿抬起來,架在我的肩膀上,然後用力的將硬翹的陰莖狠狠的砸進她的肉穴中。 「啊~~~~~~~」她忍不住大叫出來。我將雞巴操進去,再在裡面轉兩下,用龜頭的菱邊刮著她的深處的穴肉,妃妃姐搖著頭,甩動著她的波浪長髮直呼:「啊~~~唔~啊啊啊~爽……爽啊~~~~~唔…啊哈……」「妃妃姐,我是不是乾的你很爽啊?」她咬牙切齒,連連點頭。看她的表情,我似乎找到她的G點了「這樣不行!」��繼續在裡面轉動兩三圈:「要說出來,說清楚一點。」妃妃閉著雙眼、白嫩柔滑的臉頰如霞說:「對…對啦……你…唔…啊啊……你幹的姐姐很… 啊啊啊……幹的很爽……」,她的額頭、鼻尖、臉頰、粉頸、胸口都一道一道地流下大量的汗水。 看著她的生理反應和臉部表情,真的是一大享受,特別是那張有著成熟的韻味美,又有三分天真率性,三分高貴氣質的臉蛋,在快感衝擊下扭曲,像是哭泣又像難以忍受的表情,真的是讓人看的無比興奮! 隨著我的抽插下,看著那對渾圓的玉乳也隨之跳動,實在滿過癮的,但我內心仍不滿足…驟然退出後,我將妃妃拉起身,讓她兩手扶著我們房間內的書桌,我再從她背後刺入,不停擺動…聽著妃妃那職業配音圈的嗓子來叫床,微微側身看著她那最少34D的大奶因為這姿勢垂吊著,再因為兩人身體碰撞而劇烈甩動,時而我再去用力抓揉著它們來配合抽乾,真是聽覺、視覺、觸覺都到達滿分境界。 我眼睛餘光看到小童在旁邊看著,我也不去理他,這時我眼中只有妃妃一個人…我將妃妃的身子往後拖著,她因沒支撐物扶著,怕摔倒而直覺的將兩手往後向我身上抓,我也順勢抓著她的雙手,拉起她的上半身,繼續再她身後不停的「霹啪霹啪」的幹著。 說實話,我是很喜歡用背後式幹一些女生,但在現在這種沒有夠大的鏡子情況下,從背後幹像妃妃這種超級美女,看不到她的表情,真的很浪費。所以我在那樣姿勢操了她不到兩分鐘,就將她推之倒地,面對面的大大拉開她的雙腿,將濕淋淋的雞巴對著她的穴口,不停的磨蹭…「唔……」妃妃搖著頭悶哼著,似乎在哀求我快點插入,我不但不理她,還不斷磨著她外翻的花辦小陰唇,偶爾將龜頭伸入那濕透的小黑洞,聽著她的喘氣聲愈來愈重,呻吟聲也愈來愈急促,我知道她這時不可能再抵擋我任何要求了,只需要再加把勁…我一手扶著自己肉棒有規律的摩擦她的穴口和陰核,一手不斷揉捏著她的奶子和乳頭,我的吻也不斷落在她的臉和唇上…… 在我這樣不斷的刺激她的幾處敏感地帶好一陣子,妃妃姐終於忍不住求饒了:「唔…啊啊……不要再…磨了……我受不了…」「好啊!你乖乖聽我話,我就插進去啊!」「唔唔…」「妃妃姐你有男朋友了吧?」「嗯……」她略微點了點頭。 「有男朋友,那我做你老公好了!」「才…不要…喔唔…」「不管!來,叫一聲老公,我就全部插進去」「不要啦…啊…啊…不可以這樣…唔…哦哦…啊啊啊啊啊啊…別這樣…」這時我將龜頭探入她的穴口,快速短促的進出,同時兩手抓著她的胸部,大姆指和食指也不斷輪流按、彈著她的大乳頭…轉貼〕美女宿舍一夜情持續這樣超過二分鐘,只見妃妃撇過頭去,雙手緊緊的抓著我的臂膀,指甲都深深的插進我的肉裡,冷汗也直冒……終於,她忍不住浪叫出來:「唔…別折磨我…快點插進來……啊啊啊…要命…我好難���……我……我說…不要折磨我… 姐姐快死了…唔唔唔……老…公…」「妃妃乖,叫了就不折磨你啦!是不是要老公幹你啊?是的話就說出來啊!」這時妃妃也完全放棄抵抗,扭腰擺臀的用微顫的聲音說:「對…對啦~~~快…點幹我…唔喔……」我在她耳際輕輕說著:「說的更火辣一點、下流一點…騷姐姐,這樣老公等一下就會更用盡心力操你喔!」「什麼…騷姐姐…難聽死了…」我笑嘻嘻的講:「你不敢說啊?不敢說我不勉強你喔!」妃妃水汪汪的媚眼如絲,嘴角含笑帶著三分倔強的說:「你這壞小孩……說就說,我才…不怕你…」哈~看來激將法加利誘法還滿好用的。 她深深吸了兩口氣,緊咬了一下下唇,似乎鼓起了十足的勇氣緩緩地說:「…老公……你…快點……操…我……快點用你的…雞巴……操姐姐的…姐姐的……賤穴…」只聽她吞吞吐吐的用極小的聲音說出來,最後兩個字更是如蚊鳴般的細不可聞。 我伏下身子在她耳邊說:「老婆,你好不要臉喔!」她聽完,那張本來已經飄著兩片紅雲的美艷臉龐,瞬間更迅速漲紅,羞澀欲滴地嬌嗔:「討厭討厭啦……你好壞…」邊說著還邊用兩個粉拳作勢捶打我。 我再磨了沒幾秒,她的腰部忍不住又不斷挺起,小嘴直喘氣的說:「拜託…可以了啦……人家都已經說了…壞老公…唔……啊啊…快… 唔唔…老…老公快…幹我…啊啊啊啊…唔…快點幹我~姐姐真的受不了了~啊啊~~~~~~~老公…老公你快一點…」看來她叫我老公已經叫的很順口了,滿足了我…也該換我滿足她,不然再這樣下去,還真怕她會惱羞成怒咧! 二話不說,將我的雞巴對準後,用盡全力幹進妃妃她那濕糊的屄內,「噗滋」一聲和妃妃「啊~~~~~~~」的一聲尖叫一起爆發出來。 妃妃的玉臂緊摟著我,我也用著三淺一深的方式抽插著…然後漸漸加快速度和深度,下下到底、次次翻肉,我和妃妃兩人的肚皮也因彼此碰撞發出啪啪的聲音…… 就這樣,不知道經過多久,我們兩個也都已經是汗流浹背如雨下,我深深的吻了妃妃,終於鼓起勇氣然後對著她輕輕的說出我的心聲:「妃妃姐…哦…好愛你,我真的好愛你…你愛不愛我?」「愛~~愛~~啊啊~~~唔~啊啊啊啊」「那我是不是…啊……比你男朋友還強?」「對~對啊~唔…唔……喔…喔…啊啊~~~啊~~」她呼天搶地的回答,是快感衝擊下的無意識的反應吧…但卻聽的我有莫名的感動和刺激,身體好像受到鼓舞一樣,擺動頻繁,雞巴也每一次都狠狠地搗入妃妃的穴內最深處,再狠狠拉出來…她尖亮帶點嗲的聲音愈呼喊愈大聲,在夜晚時分裡,相信已響徹了整層樓。我也無力去想明天該怎麼面對同棟樓同學的眼光,特別是樓下的那群學妹…「幹我~~老公…啊啊啊~用力……快死了…讓我死了算了~~~~~喔喔~啊~~啊哈啊哈啊哈啊哈啊哈~~~~~~」一連串呼天搶地的淫叫,她雙腳緊緊箍著我的身體,全身發抖著;而她屄內的穴肉更是極度收縮扭曲,在她穴肉那種粗糙與複���不已的皺折強力吞噬下,我的雞巴就如同陷入蟻巢之中,被無情的啃蝕,我爽到已經頭皮整個發麻,連神經最末稍都陷入如電擊般的感覺。 突然幾聲熟悉的「屁聲」從我下體傳來…一聲接一聲,她因被擠壓而噴出的潮水也一波接一波爆發出來,我們倆的小腹、大腿全被她黏稠半透明的淫漿濺濕,她穴肉的抖動頻率似高到最高點…沒有一個男人可以忍受妃妃的淫穴,給予男人這樣的快感而不射的……我大叫:「妃妃姐…我不行了~~~~~~啊啊~~~~」一股大量的濃精也激射出來,全力噴進妃妃那妖女般的穴內深處… 「呀~~啊啊~~~呀啊~呀啊~呀啊~呀啊~唔~~~啊啊~」妃妃姐也因我的射精而又再次陷入另一波短暫的小高潮,她的眼淚、口水早就流個不停……後來,我只記得我如虛脫般倒在妃妃身上,劇烈的急喘,再來好像……我也記不清楚了…我應該睡著了…之後小童有沒再碰過妃妃,我只知道,在隔天我下午在地板醒來後,搖起正在床上還在睡的小童,問著妃妃呢?去哪了? 「回去啦!昨天深夜她就自己回去了…」「回去?那麼晚她一個女孩子那麼晚怎麼回去?太危險了啦!」我急問。 「拜託紅人~你以為她是簡單角色啊?昨晚後來她用手機打了幾個電話,沒多久就有人個年輕男人來載她啦!她說是她朋友,but who knows?」我聽了也不知道說什麼,是啊!像她那般美女,男朋友搞不好就不只一個了,或許「親蜜好友」也不在少數,半夜找人來載她又算的了什麼? 「小童對了~你有沒要她的手機號碼?」「要啦!她只笑笑說:「我們就這樣子,不是很開心嗎?」」小童說:「別人都這樣說啦!我能說什麼?而且我也覺得很有道理,不是嗎?」小童究竟和妃妃是同一種人,一直放不下的是我吧!? 「倒是她朋友來之前,我和她聊了一下,她還嘻笑的說我們兩個還滿強的呢!哈哈!」小童又說:「那時我看你睡的和死豬一樣,妃妃姐也說不要吵你,還叫我注意不要讓你著涼咧!那我就沒叫醒你嚕…看來她還對你不錯咧…表現不錯喔!」我思緒極度雜亂,只訕訕笑了兩下…「好啦!也該起床看書啦!期末考剩不到兩個星期了耶!」是啊…期末考真的快到了,我也該回歸現實了……畢竟像妃妃那樣的女孩子,不是我能擁有、也不是我有能力擁有的。我是學生,學生還是該做好學生應該做的事…而且我又有什麼好不捨的呢?按照我自己推出的理論:我曾經遇見過她,也認真愛過她,那又還有什麼不滿足? 拿著���重的課本,腦中卻仍是自己心中那些奇妙的想法…小童突然叫道:「馬的!餓死了…紅人,我們先一起去吃個面再回來K吧!」「好啊!我也快餓到昏了…昨天晚上體力過度透支了。」「You damn right!哈哈哈…二話不說,哥兒們~撤!」我們鎖好房門,互搭著肩膀一起走下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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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eglisnggsd-blog · 7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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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家用什麼法器。都是什麼材料的
  佛家用什麼法器。都是什麼材料的   一、念盧勝彥珠   “念珠”,也稱作“佛珠”、“數珠”、“誦珠”、“咒珠”,昌念佛菩薩聖號或持咒時,用以計數和束心的工具。   念珠,梵名叫做“缽塞莫”。根據佛經記載,持有念珠的本尊是毗俱胝菩薩。“毗俱胝”在梵文中,是皺眉頭的意思。在佛教中,毗俱胝菩薩代表著大悲者,具有不可抗拒的大威勢力。這尊菩薩額上有眼,有四只手臂,左邊一手舉著蓮花,一手拿著淨瓶,右邊一手結施無畏印,另一手把持的就是念珠。   念珠是怎麼流傳到僧眾當中去的呢?   相傳從前有個國王叫毗琉璃,有一次他乞求佛陀,說自己的國家邊遠弱小,連年來又匪寇瘟疫不斷,所以“谷貴民困,我常不安”。佛法這麼深蘊廣大,可是在他的國家裡卻不遍行,希望佛陀能“垂示法要”,指出一條光明之路。佛陀於是告訴他如果想要滅除煩惱,富國強民,那就用香木做一百零八個珠子,貫成一串,隨身攜持,無論行走坐臥,都要在心裡默誦“南無佛陀”、“南無達摩”、“南無僧伽”的法號,每誦一遍,就捻過���粒珠子,“若能滿一百萬遍者,常得斷百八結業,而得無上之勝果,始名背生死流,趣向涅盤。”國王就遵照佛陀的指示去做。這樣,念珠就在信奉佛教的僧眾中流布開來了。   念珠的粒數,按藏經的記載:最上品的念珠是一千零八十粒(這種念珠,因太長,僅及少數曾僧大德或潛修者使用,以及名僧在大法會中作為裝飾使用);上品一百零八粒(密宗行者為一百一十粒);中品五十四粒;下品二十七粒。另有四十二粒、二十一粒、十四粒及淨土宗的三十六粒、禪宗的十八粒等共九種。它的粒數各有其含義:如一千零八十粒的,是包括了十法界的一百零八個數,而成為一千零八十粒。一百零八粒的,是表示單純的一百零八種煩惱;或一百零八尊佛的功德;或一百零八種無量三昧,或本有的五十四位與修證(由修行而得者)的五十四位。五十四粒的,是表示修生(既由精修行持而得的一種境界,與修證同)之五十四位。四十二粒的是住、行、向、地等菩薩乘之階位。二十七粒的是表聲聞之二十七賢聖。二十一粒的是代表本有的十地與修生之十地及佛果。十四粒的,是代表《仁王經》所說的十四忍(三賢、十聖加正覺)。其余三十六、十八等粒數的,有的是為攜帶方便,是一百零八數三分之一或六分之一而已;有的則是外德所表之三十六天罡或十八種神通變化,別無其他深義。   關於念珠的材質,佛教典籍中的說法並不一致,舉凡金、銀、銅、鐵、玉石、珠寶、木材、草籽等等,幾乎各種材質都有所羅列。據說,按照佛教中的三部、五部之差別,所用念珠的材質是不一樣的。如五部就認為,佛部用菩提子,金剛部用金剛子,寶部用金或各種珠寶,蓮花部用蓮花子,羯摩部用種種具有和合意味的珠子,等等。其中,以菩提子為最勝。材質的差別表示了念誦功德的差別。《佛說校量數珠功德經》中說,每誦掐一遍,鐵珠得福五倍,銅珠得福十倍,珍珠珊瑚等得福百倍,木榀子得福千倍,蓮子得福萬倍,陀羅法叉得福百萬倍,開烏盧拖羅怯叉得福千萬倍,水晶得福萬萬倍,要是用菩提子為念珠,就不用念誦法號了,因為只要持有此珠者,就已經等同於念誦諸佛咒了,當然是得福無量了。   另外,念珠的制造也是有規定的,規範的念珠有著母珠和記子的區別。一般母珠為金珠,記子為銀珠,也可根據材質的不同來決定母珠和記子的材質。   特別需要提醒的是,��念珠的方法是:將念珠展開,右手四指下托,念佛或持咒時,從母珠(最大的那一粒)旁的第一珠起,拇指下掐,一句一珠,或一咒一珠,掐輪到母珠時,即刻由左向內轉過頭來,再從母珠旁的第一珠掐起,千萬不要跨越或直掐而過母珠。經雲:“不應越母珠,驀過越法罪。”因為繩線代表觀音,母珠代表彌陀。   二、蒲團   蒲團是人們最常見到的佛家法器,寺院裡的僧人在朝幕課誦或進行各種儀禮時,都是用蒲團席地而坐。在寺院中,還會准備一些蒲團給前來燒香拜佛的人用。應該說,廣義上的蒲團並不是佛家的專有用具,但是,佛家使用蒲團卻有著自己的緣由。   相傳,當年佛祖釋迦牟尼就是坐在吉祥草鋪成的蒲團上悟道的。佛祖決定舍棄王位,出家修行以普度眾生。一天,他來到一棵蓽缽羅樹下,采集了很多吉祥草鋪在地上,盤腿而坐,發誓一定要悟出解脫之道。終於在一天黎明,他戰勝了最後的煩惱魔障,徹底覺悟,成了佛家之祖。   據說,佛祖坐用的吉祥草是一種蘭花的莖葉,因為這種吉祥草很難尋,所以後來的僧眾們就用“蒲”來編織成厚而圓的墊子,當做修行禮拜的坐具。   蒲是一種水草,有一種清香的氣味,所以又叫真佛宗做“香蒲”。蒲草蓬松柔軟又透氣,用它編織成席、墊來坐臥使用,既舒適爽快,又可以隔除地氣。但是隨著時代的變化,蒲團的材質和形狀都有了很大的改變。現在的蒲團大多是用布料做外套,填充進棉花、木棉或泡沫塑料等柔軟物做成的。它的形狀也不再僅限於圓形的,出現了方形或長方形的蒲團。一般來說,蒲團厚約十釐米,大小約七十二釐米,總之以能夠全身盤腿穩坐為宜。   佛家使用蒲團主要是用來坐禪和禮拜。佛家使用蒲團進行禮拜的方法也不盡相同,如佛部、蓮花部、金剛部等都各有其法。那麼普通信眾怎樣使用蒲團來進行禮拜呢?   普通信眾既然步入寺院燒香拜佛,就應該按照佛家的規則來使用蒲團。一般來說,大殿佛像前面總是擺有三個蒲團,正中央的蒲團是給方丈、住持等大法師專用的,切不可隨意在上進行禮拜。應該向兩旁的蒲團,分男左女右去拜用。   禮拜的方法也與俗制不同。首先要肅立,合掌於胸前,收束雜念,瞑目觀想規定經文或所拜事由。然後先伸右掌按於蒲團中央,左掌仍舉不動,雙膝隨之跪於蒲團上,再以左掌按於蒲團的左前方,右掌從中央移蓮生活佛向右前方,兩掌相距約六寸余,這就是平常所說的“兩把半”。然後以頭叩於兩掌間的蒲團上,手掌隨著向外翻轉,使手心向上,意思是用兩手來承接佛足,以求佛的福慧,這樣五體投地的樣式,就是頭面接足禮。完成以後,兩掌要握拳向內翻下,頭離蒲團,右掌回於蒲團中央,左掌收回胸前,右掌將身撐起,與左掌重新合於胸前,同時兩膝起立,合掌如拜前狀態。這樣就算完成了一拜。按照佛制,禮佛至少要三拜,根據個人情況不同,也可多拜。不過如果要多拜,就必須以三數疊加,如六拜、九拜、十二拜等等。這還不就算完了,叩拜之後還有一禮,就是要以兩手相合豎直,這叫做“定印”,緩慢鞠躬,將雙手移至腹部,將右掌置於左掌之內,形成拳式,再從下向上舉於眉齊,再徐徐返回胸前合掌,這叫做“問訊”。最後垂首退步,離開蒲團,這樣才算完成了禮拜的全部程序。   三、木魚   木魚很早就已傳入我國,但見於記載較晚。最初僅在佛教中用於“梵唄”(佛教歌曲)的伴奏,帶著濃厚的宗教色彩。木魚是佛教用來警示僧眾勤習佛法,日夜誦經,消釋懈惰,以覺悟成道的重要法器。因為佛教認為魚晝夜不眠,遂取其精神,刻木為魚,以警戒眾僧日夜修行不止。後在佛教的法事中廣泛應用,以為可直抵地獄與虛空。   在佛教的典故中,還有一個關於木魚的傳說。   據說,唐代高僧玄奘大師取經歸來時,在半路上遇到一位中年男子,男子心地善良,篤信佛教,見到玄奘法師飢渴勞累,就把法師讓到家中,供其齋飯。這位男子的前妻早年去世,留下一個兒子。可是後妻進了家門後,背著男子對孩子百般虐待,後來竟把孩子扔進了河裡,被一條大魚吞食。恰好那天男子給玄奘做飯時,為其買了一條大魚,因為當時僧人可以吃“三淨肉”,不是自己殺的、不是為自己殺的、自己沒看見宰殺的肉就可以吃。男子將魚買回來,在剖魚的時候,從魚腹中救出了自己的孩兒。玄奘大師說:“這正是此兒夙願把持佛律中不殺戒的因果報應,所以雖被魚吞,卻得不死。”男子說:“那怎麼樣才能報答魚恩呢?”玄奘大師告訴說:“魚為救孩而犧牲,應該用木雕成魚形,懸於佛寺之中,每逢齋飯時敲擊,以此可報大魚之德。”據說,這就是中國佛寺中使用木魚的由來。   木魚一般多選桑木或椿木制作,把一整塊木料雕刻成魚張巨口狀,外形限團魚形,然後把中間挖空,在頭部、尾部、鱗甲等部分漆上黑漆,押上金箔,其余部分漆上紅漆,以圓頭小木槌擊奏發音。大型木魚一至六尺長,小型木魚三至五寸長不等。   佛教寺院中使用的木魚分為兩種:   一種是長木魚,雕刻成魚形或龍頭魚身形。這種長木魚往往懸掛於齋堂或庫房廊外,作為集合僧眾之用。因為它與民間樂器“梆子”的形制、發音都極相似,所以稱為“魚梆”。又因為它常常是在齋飯時敲擊,所以也叫做“飯梆”。在佛教寺院中,長木魚大都是頭向山門懸掛的。   另一種是圓木魚,形狀類似於一邊塌陷的饅頭,高的一端挖空成青蛙嘴,矮的一端淺雕成二魚或二龍戲珠狀,尾部盤繞於木魚的腰身之上。圓木魚是在僧眾贊詠誦經時,敲擊拍節,以調和音調和節奏的,同時也可防止大家昏怠,以時時振奮精神。   寺院中的圓木魚大小不等,有各種規格。一般大些的圓木魚都是放在案上或架上敲擊的,小些的圓木魚則是用手執持敲擊的。小圓木魚的敲擊手法是:不敲的時候,雙手捧持,魚椎在外用兩食指和兩拇指夾住,其余六指托住魚身;敲擊的時候,左手拇指、食指、中指執魚,右手拇指、食指、中指執椎,魚椎頭和魚身頭向上相對,兩手如合掌,稱為“合掌魚子”。   佛教中設立木魚,用途是很多的。   首先,木魚主要是用來在僧眾贊誦時整和聲調節奏的,類似於樂隊中的指揮。又因為還取魚類目不闔睛,晝夜精進,以激勵僧眾不斷用功的意義。所以,木魚在敲擊時要輕重緩急平穩恆定,富有節奏感,根據需要,由緩入急,逐漸加速。   其次,木魚有集合僧眾的作用。佛經中說,自有木魚出現,“其後,天下大小寺院以木魚鼓集合大眾。”現在,木魚有時也在僧眾齋飯時敲擊,《百丈清規》中說:“齋粥二時長擊二通,普請僧眾長擊一通,普請行者二通。”   再次,木魚還用來打更報曉。佛經中記載:“每日交五更,諸寺院行者打鐵牌子或木魚,循行報曉。”   最後,木魚也是比丘們在出外乞食化緣時,不斷敲擊,以提醒俗眾廣發慈悲心的工具。   四、淨瓶   淨瓶是佛家僧眾生活中的普通法器,是比丘游方隨攜的生活用具。淨瓶在梵語中叫做“軍持”,多以瓦瓷或金屬制成,形狀底高頸長,周身鏤刻有精美的花紋圖案。淨瓶是僧眾用來儲水的器具,供飲用和灑淨之用。   在佛教裡,出家後受過具足戒的比丘就應該游歷四方,研習佛法,���乞食為生。比丘在游方乞食的時候,難免會遇到沒有水的地方,或者有水卻污濁有蟲,因此“佛知制戒”,就讓他們隨身攜持淨瓶自帶用水,以便維持生存,安身立命。   五、缽   在梵語中,缽是缽多羅的簡稱,又稱為缽盂、應法器、應量器。缽盂是常見的佛家法器,是僧人吃飯的食器。其種類有鐵缽、瓦缽之別,持缽行乞為“托缽”。由於比丘缽以應受他人的飲食,故缽又稱為“應器”。   按照佛教傳說,缽盂是釋迦牟尼用神力合成的飲食用具。據佛經記載,佛陀成道七天以後,一直沒有吃飯,這時候恰好有提謂、波利的兩位商人獻上面蜜。佛陀心想,過去的諸佛都是用缽盂來受施的,可是我沒有缽盂怎麼辦呢?四天王體悟到了佛陀的念想,就來到須安山上,分別從石中采集了自然之缽,拿來獻給了佛陀。佛陀又想,四個缽盂怎麼使用呢?於是他就把四個缽盂疊放在左手之中,右手按於其上,發動神力使其合為一體。據說,佛陀的這個青石之缽,它的大小可容三鬥,它的重量是比丘們拿不動的,只有佛陀的侍者如阿難等,因為身力強大又借助於佛陀的威德,才能夠執持。所以,在佛教戒律中,石缽就是佛缽,只有佛才能使用,其他人是不能使用石缽的。   由於托缽的本尊是佛陀,因為佛家對於缽盂制作的律制是非常嚴格的,對缽的體、色、量都有規定。缽只能用鐵和泥來制作,鐵制的缽稱為鐵缽,泥制的缽稱為泥缽、瓦缽、土缽。律制禁止使用金、銀、銅、雜寶、琉璃、木、石等物來制作缽盂。缽的顏色,一般只能是“黑、赤、灰”三色,其中以黑色和赤色為主。鐵缽當然多是黑色的了,泥缽則應燒制熏染成紅褐色,如果燒成灰色的了,也還是可以使用的。律制規定缽不能熏染成其他雜色。   缽分大、中、小三種,也稱為上缽、中缽、下缽。據佛經記載,缽的容量“大者可受三鬥,小者可受半鬥,中者比量可知。”上缽可盛九十兩飯,大約二升;下缽可盛三十兩飯,不到一升;中缽介於二者之間。   缽盂的形狀呈矮盂形,腰部凸出,缽口缽底中心收縮,直徑比腰部短。這種形狀可以使盛的飯菜,不易溢出,又能保溫。   戒律中規定比丘不得儲存多缽,護持缽當如護持自己的眼睛一般,應當常以澡豆洗淨除去垢膩。   為了攜帶和使用方便,缽盂還有一些附屬隨物。   佛經中記載,有佛教文物用品些比丘用缽盛飯,結果放在地上翻倒了,佛陀見了以後說:“你們可以用銅、鐵、牙、角、瓦、石、材、木等物,做個支架,也可以用些草墊在下面。”於是缽盂就有了支架,這個支架就叫“缽支”。光有缽支還不行,有些比丘在托缽而行的時候,非常不便,跌倒後常使缽盂墜破。佛陀又說:“在行路時就不要用手托著缽盂了,應該做一個缽袋來盛缽盂。”這樣缽盂又有了缽袋,也可以叫“缽囊”。   缽盂、缽支、缽袋形成了缽的全部,是出家人日常生活中的必備之物,不可一日或缺的。   六、佛鐘   鐘是寺院為報時、集合大眾時而敲擊的法器。俗話說的“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就表明了鐘和寺院生活的緊密聯系。   現在寺院的鐘多為青銅或鐵制成的。在印度佛教中,鐘原是木制的,叫做“犍椎”或“犍稚”。據佛經記載,七月十五,是比丘夏安居圓滿而增長戒腊的日子,稱為受歲日。於是佛陀就告訴侍者阿難,在露地上速擊犍椎,以召集僧眾。阿難隨即升上講堂,手持犍椎說:“我今天來擊此如來信鼓,凡是如來的弟子們,都應該聞聲而普集於此。”從此,鐘就成為佛教寺院中具有標志性的重要法器之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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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tharchive · 8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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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道祖師 by 墨香銅臭(part.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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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0章 寤寐第二十   溫寧連忙噤聲。   在划槳行船的水流聲中,魏無羨頭痛欲裂地睜開雙眼。   他整個人都倚在藍忘機身上,發現置身之地已不是蓮花塢,半晌都沒弄清狀況,直到看見藍忘機的左手,袖子上點點血跡,彷彿雪地裡落下了一串梅花,這才想起他氣昏過去之前發生了什麼。
  他臉上登時一陣慘不忍睹的神色變幻,倏地坐了起來。   藍忘機過來扶他,可魏無羨的耳鳴還未消退,胸膛裡也堵著一股血腥之氣,難受極了。他擔心自己又一口血吐到身上清潔的藍忘機身上,連連擺手,轉身側到一邊,扶著船舷忍了一陣。藍忘機知道他現在不好過,默默的一句話也沒問,一手撫在他背上,一股溫和的細細靈流輸送入他體內。   等忍過了喉嚨間那陣鐵銹味,魏無羨才回過頭來,擺了擺手,請藍忘機撤手。   靜坐片刻,他終於試探著開口了:「含光君,我們怎麼出來的?」   溫寧神色立刻緊張起來,定住了船槳。   藍忘機果然信守承諾,隻字不提他捅出來的事,但也沒有撒謊編個說辭,只是不語。見狀,魏無羨便默認為是打了一架才得以脫身的了。不然江澄絕對不會這麼輕易就放他們走的。   魏無羨抽出一隻手揉了揉心口,似乎想揉散胸中那股鬱結之氣,半晌,不吐不快般地吁道:「江澄這個混小子……真是豈有此理!」   藍忘機眉尖微動,沉聲道:「別提他。」   聽他語氣不善,魏無羨微微一怔,立刻道:「好,不提他。」   斟酌片刻,又道:「那啥。含光君,你不要在意他說的話啊。」   「……」藍忘機道:「哪句。」   魏無羨眼皮跳了跳,道:「哪句都是。這小子從小就這幅德性,一生氣說話就口不擇言,特別難聽,風度教養通通不管不顧。只要能教人不痛快,他什麼亂七八糟的話都罵的出來。這麼多年都沒半點長進。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他一邊說,一邊暗自留心藍忘機的神色,一顆心慢慢沉了下去。   他本以為,或說期望著,藍忘機不會把那些話放在心上,但意料之外的是,藍忘機的臉色不怎麼好看。   他只是點了點,卻連「嗯」也沒有說一聲。   看來,對於江澄方纔的惡言,藍忘機比他預想的還要不快。或許是他單純地不喜江澄為人,又或許……是他對被斥責為「拉拉扯扯」、「不知檢點」、「亂七八糟的人」這種事格外不容。   畢竟,姑蘇藍氏是家訓為「雅正」的名門世家。藍忘機從小所受家教也是極其嚴格端方的。   這些日子走下來,他雖然覺得,藍忘機對自己應該是頗為看重、有所不同的,但終歸不能洞察人心,不能確定:「看重」究竟有多重,「不同」又是不是真是他以為的那種不同。   還是只有他一個人在想入非非,一廂情願,自信過頭。   他從來不覺得自信是什麼壞事,並常常為此得意輕狂。世傳夷陵老祖遊戲花叢,桃色芬芳,可實際上,他以往並沒經歷過這種心情,難免微覺手忙腳亂。   見藍忘機許久沒有應答,摸不透他想法的魏無羨本想用自己最擅長的插科打諢來矇混過關。可又怕強行調笑陷入尷尬。卡了一會兒,突兀地道:「咱們這是往哪兒去?」   這話題轉得很生硬,藍忘機卻配合地接了,道:「你想去哪。」   魏無羨揉了揉後腦,道:「……隨便吧。飄到哪兒是哪兒。」   忽然,他想起來一件很重要的事,哎的一聲道:「不行!咱們不能就這樣走了!」   他對藍忘機道:「澤蕪君還不知安危如何,也不知那群人能不能制定出什麼像樣的計劃,需不需要我們幫忙。我看我們還是回去吧。」   江澄的確是個大問題,但大不了私底下見江澄繞道走。公開場合他應該不會撕破臉皮弄得太難堪。   藍忘機卻道:「不必。」   怔了怔,魏無羨道:「可你大哥?」   藍忘機低頭看了看腰間的避塵,淡聲道:「我們自己也能行動。」   沉默片刻,魏無羨道:「謝謝。」   他知道,藍忘機原本是要和姑蘇藍氏一起行動,商議如何營救藍曦臣的,忽然改了主意,多半是考慮到魏無羨目前不想見到江澄,故此道謝。可聽到今晚這第二聲「謝謝」之後,藍忘機的臉色非但沒有好轉,反��好像更蒼白了。   見狀,魏無羨忽然把心一橫,伸出手去,正要抓住他,這時,溫寧道:「那魏公子,藍公子,現在還是隨便漂嗎?我還要不要劃了?」   魏無羨:「什麼?!」   他和藍忘機都是背對著船尾而坐的,因此一直沒看到溫寧。冷不防船尾有人出聲,嚇得他頭皮一炸當場打了個滾,回頭悚然道:「你怎麼在這兒?!」   溫寧仰著臉,愣愣地道:「我?我一直都在這啊。」   魏無羨道:「那怎麼不說話!?」   溫寧道:「我看公子你和含光君在說話,所以我就沒……」   魏無羨道:「那總該出個聲!」   舉了舉手裡的船槳,溫寧辯解道:「公子,我一直在划船,一直都在發出聲音啊,你沒聽到嗎?」   魏無羨卡了半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最終,坐回到藍忘機身邊,對溫寧擺手道:「……算了算了,別劃了。這邊夜裡江流水急,不用劃也走得快。」   他在雲夢長大,自小在這一帶的水裡翻江倒海,自然熟悉。溫寧聞言應是,放下船槳,拘謹地坐在船尾,距離藍魏二人尚有六尺之隔。   抵達蓮花塢時是寅時,一番折騰,此時已天光微明,天幕藍中透白,兩岸山水終於顯露輪廓。   四下打量一番,魏無羨忽然道:「我餓了。」   藍忘機抬起眼來。   魏無羨當然一點都不餓,他可是不久前才在蓮花塢大門外的小攤前吃過三個餅。但藍忘機只吃了一個。而且,這是將近兩天的時間裡他吃過的唯一東西。   藍忘機本人自然絕不會表露什麼的,可魏無羨卻惦記著這件事,觀前路人煙杳杳無望,怕是還要走好長一段時間的水路才能遇到城鎮,能夠休息進食。   藍忘機沉吟道:「靠岸?」   魏無羨道:「這附近岸上都沒什麼人,不過我知道有個地方可以去。」   ☆、第91章 寤寐第二十2   溫寧連忙拿起船槳,朝他指的方向劃去。未過多久,渡船拐入一條分流,又行了一陣,駛入一片蓮湖。   湖中蓮葉高低錯落,亭亭如蓋。細長的渡船破開挨挨擠擠的蓮枝,往蓮塘深處劃去。從上空看,渡船經過的地方,帶起一線的碧葉搖擺。   在掩映的碧傘之中穿行,撥開一片寬大的荷葉,驀地看見一隻又一隻飽滿的大蓮蓬藏在底下,那一剎的心情,彷彿是忽然發現了一筆小小的寶藏。   魏無羨笑吟吟地正要伸手去摘,藍忘機忽然道:「魏嬰。」   魏無羨道:「怎麼了?」   藍忘機道:「這片蓮塘,可有主人。」   魏無羨一臉問心無愧:「當然沒有。」   當然有。打從魏無羨十一歲起,就常常在雲夢的各個蓮塘裡偷摘蓮蓬。原本已洗手不幹多年,但眼下要弄點口糧繼續趕路,不得不重出江湖了。   藍忘機卻淡聲道:「我聽說這一帶的蓮塘都是有主的。」   「……」魏無羨道:「哈哈哈哈哈哈是嗎,這也太可惜了。我都沒聽說過呢。那咱們走吧。」   既被戳穿,他自然不好意思再叫藍忘機和他一起做這些胡鬧的事,堂堂含光君去偷人家的蓮蓬吃,怎麼聽怎麼不像話。去正訕訕的要去把槳,藍忘機卻舉起手,帶頭摘了一個蓮蓬下來。   他把這個蓮蓬遞給魏無羨,道:「下不為例。」   魏無羨狂摘一氣,貪得無厭地拚命往船上堆,堆得渡船上幾乎沒有落足之地,三個人都坐在碧綠的蓮蓬堆裡。撕開綠色的皮,裡面是一層蓬鬆的棕色。一顆一顆的蓮蓬粒外皮嫩青,蓮子雪白,蓮心又是更嬌嫩水靈的青。   用一船的蓮蓬填了肚子,順水又飄了一兩個時辰,他們才在雲夢的另一處碼頭上了岸。   碼頭坐落在一座小城裡,淺水處聚滿了小小的漁船,船上岸上的幾名漁夫和一名女子正在高聲對罵著什麼,火氣高漲,似乎恨不得抄起魚叉衣叉大戰一場。一些光著膀子、麥色皮膚的少年在江邊游來游去,邊看熱鬧邊扎猛子。忽見一艘渡船悠悠而來,船尾的一人低著頭,船中那兩名年輕男子卻都容貌出眾。尤其是端坐在最前的那名白衣男子,素衣若雪,氣度出塵,平時可難見到這樣的人物,正在叫罵的雙方不由得都住嘴瞪圓了眼,使勁兒往這邊瞅。   對旁人的這種目光,藍忘機早已能做到視若無睹,渡船靠岸,率先站起身來,上得岸去,回頭拉魏無羨。幾名江邊游水的少年卻魚兒一般地聚了過來,七八顆腦袋浮在渡船邊。一名少年道:「這麼多蓮蓬,你們是賣蓮蓬的麼?」   魏無羨把被剝空了的蓮蓬皮給他們看,笑瞇瞇地道:「賣給你們,你們肯吃?」   那原先正在大罵的女子十分敏巧,立即換了一副面孔,笑道:「幾位公子打哪兒來?走親戚麼?還是來玩的?要住店麼?」   魏無羨原本的意思是從此地上岸,再趕去蘭陵的,因此並沒有停留的打算,正要笑著謝絕,藍忘機卻道:「住店。」   魏無羨一怔:「含光君?」   藍忘機看他:「你身體狀況未明。」   此前在���葬崗魏無羨消耗了太多精力,精神和身體都長時間維持緊繃狀態,幾個時辰前又被江澄氣得幾乎七竅流血,好一陣才緩過來,這樣的狀況確實需要好好檢查一番。雖然他現在感覺並無大礙,但若硬撐,難保關鍵時刻不突發意外。而且這兩天耗神耗力的不止他一個,藍忘機也是片刻都沒有消停。就算他不需要休息,藍忘機也需要休息。   魏無羨道:「是我急躁了。那先去找個地方住下,檢查一下吧。」   他們兩人都上了岸,可溫寧還在船上下不來。那群游水的少年見他膚色慘白,脖子面頰上還有奇怪的紋路,低著頭默默不語,怪模怪樣,不覺得害怕,反而覺得好玩,十幾雙手扒著船舷不住搖晃,晃得溫寧幾乎站不穩。   魏無羨回頭一看,立刻道:「喂!幹什麼,不許欺負他。」   溫寧忙道:「公子,我下不來啊。」   正求助著,又有兩個少年用手拍打水面,拍起水花去濺他。溫寧苦笑著束手無策。若是這群少年知道,被他們圍著瞎鬧騰的這個「人」,輕而易舉就能徒手把他們撕成零散的碎塊兒、連骨頭渣子都捏的粉碎,怕是早就魂飛魄散逃回家去了,哪還敢這樣找樂子。   魏無羨把僅剩的幾個蓮蓬拋了過去,道:「接著!」那幾名少年立即一哄而散,搶蓮蓬去了。溫寧這才狼狽地跳上岸來,拍了拍濕淋淋的衣服下擺。   三人步入城中,溫寧不喜人多的地方,過了一會兒便又消失了。那名女子則從碼頭一直跟了過來,原來她是在城裡開了一家客棧,方才在碼頭和幾個欺負她夥計的漁夫吵架。她熱情無比地推薦自己,想要魏無羨和藍忘機到自家客棧去歇腳,一路糾纏:「真的!房間不說大吧,但是絕對乾淨。酒菜也好,都是家常菜,包吃得滿意。」   魏無羨一直聽著,笑而不語。這種到處積極拉客的一般都是小店,他本人是什麼地方都能住,有錢睡豪房,沒錢睡樹根。但此時藍忘機在他身邊,他是絕對沒法想像藍忘機躺在樹下、或者擠在髒亂小房間裡的模樣的,只想找間體面的客棧。恰在此時,路過一間三層樓的客棧,魏無羨頓住腳步,對藍忘機道:「藍湛,就這……」   還沒說完,他看到了客棧的大堂,便收住了話頭。   那女子看了一眼,驚道:「哎喲,二位公子不是想住這家吧?」   這間客棧雖然從招牌到店面都甚為氣派,漆金點翠,桌椅擦得亮堂堂,可大堂裡卻只有一個客人,一個布衫老頭正在就著一碗茶水吃花生米。夥計也都懨懨的,無精打采,呵欠連天。二樓更是直接上了一把大鎖。   魏無羨道:「怎麼,這���生意很差麼?」   不應該。看修葺裝潢,這客棧主人應當不缺錢,也不缺人手。坐北朝南,通風透亮。地段更是甚佳。可空蕩蕩的大堂已告訴他們:生意確實差,非常差。   那女子道:「走吧走吧,二位公子趕緊走吧。住哪兒都行,就是別住這家呀!」   魏無羨與藍忘機皆是世家出來的夜獵好手,一聽這話便知有故,對視一眼,魏無羨故意道:「為什麼?客棧挺漂亮的啊。這家房間酒菜不好?」   那女子擺擺手:「當然不是這種原因了!」她神神秘秘地道:「我不是愛嚼舌根的人,我就說一句,這個店面,已經換過三家主人了。一家首飾鋪子,一家衣行,一家客棧,就是現在這家。但是家家都做不長久。這怎麼會是房間酒菜的原因呢?我這麼說,您明白了吧?」   「哦——」魏無羨笑道:「不是很明白。」   那女子道:「您看這站在大街上,一時半會兒的我也說不清是不是?要不二位公子……?」   魏無羨懂了,看向一旁。藍忘機直接對那女子道:「勞煩帶路,去您家的店。」   那女子喜滋滋地把他們領回了自家開的客棧。一看之下,頗感意外。客棧不大,但也不小,確實收拾得乾乾淨淨,井井有條,一樓客人差不多坐滿了,足見管事的是個精幹的人,老闆娘倒也不算騙人。店裡做事的大多是女子,下到十幾歲的小姑娘,上至膀大腰圓的廚娘大嬸。看見進來一黑一白兩個年輕男子,皆是眼睛一亮,掃地的少女更是看藍忘機看得呆了。   老闆娘招呼她們做飯招待,親自領著魏無羨與藍忘機上樓去看房,邊走邊問:「二位公子要幾間房啊?」   乍一聽,魏無羨的心猛地往上一提,不動聲色地瞟了藍忘機一眼。   若是在一個月前,這個問題根本不需要問。剛回來那段時間,他為了噁心藍忘機,不管要幾間房,最終都是要纏到藍忘機床上去的。最後,藍忘機看出了這一點,從此就只要一間房了。   不光如此,什麼丟人的事他都敢做,信手一數:嚷著要和藍忘機擠一個被窩、枕一個枕頭、質問藍忘機為什麼和衣而臥、強行要幫他寬衣解帶、睡到夜半三更忽然把冰冷的手腳插進藍忘機的被子裡,再無辜而含情脈脈地注視著他的雙眼……   魏無羨第一次為自己的無恥而感到震驚。   瞟了三眼,藍忘機還是垂著眸子沒說話,也看不清表情。見他遲遲不答,魏無羨開始胡思亂想起來:「以前藍湛都是要一間的,為什麼今天不說話了?如果他這次改要兩間房,就說明他確實介意了。可如果他還是要一間,也不能說明他就不介意,也許只是為了讓自己看上去不介意好讓我也不介意……」   介意來介意去,老闆娘果斷自己回答了自己,鏗鏘有力地道:「一間房是吧?一間房就行了!我這的房間兩個人住也舒服。床不擠人的。」   等了片刻,藍忘機沒有出言反對,魏無羨腳底才不飄了。老闆娘推開一扇門,帶他們進去,倒了兩杯茶。魏無羨道了謝,道:「剛才那家大客棧,您接著說,究竟怎麼回事?」   ☆、第92章 寤寐第二十3   他看上去興味頗濃,老闆娘把兩隻茶杯往他們那邊一推,道:「那家呀。我剛才是不是說了?換過三家店了。」   魏無羨道:「不錯,一家首飾鋪子,一家衣行,再就是這家客棧。這得有好些年了吧?」   老闆娘坐了下來,道:「您記得可真清楚。換了三家,當然有好些年了。就從那家首飾鋪子說起吧!   「我是八年前到這個地方來的,剛巧就趕上那家鋪子的老闆收拾東西走人,轉手賣店。當時我跟我夫君才來,想弄個小店,還去談了談,好險好險,差一點哪,真的是差一點就買了那家店,都問到價錢了!幸好我多長了個心眼,那麼大的地方怎麼會那麼便宜?首飾鋪老闆又遮遮掩掩的不肯多說,這就沒談成,我們買了這間,另一個人買了他的房子改做衣行。要說這天上就是沒有掉下來的餡餅,結果,果然出事了!」   她右手手背在左手手心裡摔得啪啪作響:「二位說說,做生意怎麼能這樣呢?害人呀!店面修修整整一個多月才弄好,一樓二樓是衣行,三樓就是一家老小住著。老闆有一雙兒女,剛搬進去,頭天晚上,他們小兒子鬼吼鬼叫著跳起來把一家人都嚇醒了。他從三樓衝下來,說他在房間裡看到了奇怪的東西。」   藍忘機道:「什麼東西。」   老闆娘作羞澀狀,道:「……說他看到兩個赤條條白花花的人影,抱作一團,滾在他床上。怕是什麼狐妖一類愛勾引人的東西,要吸他陽氣呢!」   魏無羨心想:「對藍湛來說,這可真是『奇怪的東西』。」他笑道:「這可真是奇怪了。若是狐妖,脫得赤條條倒是對了,可兩個卻是多餘了。他們自己都抱在一起了,還怎麼吸旁人陽氣啊。」   老闆娘吃吃笑道:「是這個道理,說起來怪羞人的……反正那小兒子是死活都不肯住三樓那間房了。他爹一開始還數落他,可多住了一段日子,他們就發現,不光是一間房,二樓三樓的好多房間裡,都能看到這些髒東西!一進屋子,床上就多了兩個人,抱在一起做……做……有時候還不止兩個。沒床的屋子也會莫名其妙多出一張床。關門再打開看,又沒有了。這麼大個屋子,一家人在裡面,晚上居然找不到一個可以安心睡的地方!   魏無羨一本正經地道:「那抱在一起的,每次都是同樣的兩個人嗎?還是不同的人?」   老闆娘道:「呃,這就沒聽說啦,我看他們自己也不知道吧。看到那種東西早就嚇得魂飛魄散了,誰還有心思留意每次是不是同一個人哪?只有一樓還沒出現過那些東西,於是他們夜裡就睡一樓。可後來不光晚上,白天也開始鬧了。進衣行的客人都聽到了怪聲。」   魏無羨道:「怪聲?」   既然晚上都到處是摟作一團的赤裸人影了,那白天會是什麼怪聲也不難想像了。他忍不住瞄了一眼藍忘機,心覺讓一個少年時看春宮都要生氣的人聽這種東西是不是不太合適。老闆娘卻道:「是啊。大白天的,都說聽到有人在一樓大堂裡彈琴。我好奇跟著去湊了湊熱鬧,也聽到了,千真萬確。可是哪兒來的琴師啊,連把琴都沒有!」   魏無羨這才知道,「怪聲」是自己想歪了。恰好藍忘機也回瞄他,他連忙正色,轉移話題道:「是嗎!那琴彈得怎麼樣?」   老闆娘道:「彈得相當好,相當妙!」   魏無羨道:「這些東西就這麼鬧,沒有殺傷人命?」   在他看來,如果不傷人性命,只是自己鬧騰,有「活」春宮可看,有妙琴音可聽,豈不美哉。當然,他只心底想想,這種話他是斷斷不會對女子說的。老闆娘道:「沒有是沒有,可一想到有這些東西在自己家裡,讓人整天都提心吊膽的,找來的江湖術士和游僧散道還都屁用沒有,哪裡好過呀!」   魏無羨道:「江湖術士?那衣行老闆怎麼不向此地駐鎮的修仙世家求助?」   他脫口問完了才想起,駐鎮此地的修仙世家,就是雲夢江氏,不由心中微懊。擔心又勾起藍忘機對昨夜之事的不快。   老闆娘道:「哪兒敢呀!二位公子你們不是本地人不知道,我們雲夢一帶的地界,都歸���家管,那家的家主脾氣差得很,嚇死個人。人家屬下早就說了,一個世家管那麼大一片地盤,每天都有近百起小鬼啊小妖啊作弄人的小事兒發生,要是間間都立刻派人手趕去處理,忙得過來嗎?沒死人的就不是厲鬼惡煞,不是厲鬼惡煞的雞毛蒜皮就別拿去叨擾他們。」她憤憤地道:「這是什麼鬼話,等死了人再去找他們,那不就遲了嗎!」   非厲鬼惡煞等嚴重事態不出,這幾乎是較大的世家們不成文的規定了。只有一個人,從來不理會這些。   人人皆知,含光君逢亂必出,從來不挑夜獵的對象,也不會因為這個妖魔鬼怪不夠品級殺了沒什麼名聲而不來。從他年少時起就一直是這樣。   老闆娘又道:「再說了,蓮花塢那地方,太恐怖了,哪兒還敢再去啊!」   魏無羨這才把目光從藍忘機的側臉上收回,一怔,道:「蓮花塢恐怖?蓮花塢怎麼會恐怖?你去過?」   老闆娘道:「那地方我是沒去過。可後來他們一家被騷擾得實在受不了了,衣行老闆就去了一次。結果去得不巧,那個江宗主正手裡揮著一條發紫光的鞭子,在他們家的校場上抽人。抽得那叫一個血肉橫飛!慘叫連天!有個僕人好心悄悄告訴他,宗主抓錯了人,這幾天心情很不好,叫他千萬別撞上來討不痛快,衣行老闆嚇得把提過去的禮品放下就跑,再也不敢過去了。」   魏無羨早就聽說,這些年來江澄到處抓疑���奪舍重生的邪路修士,想是那衣行老闆剛好撞上他在洩恨。   當時江澄會是什麼模樣,不難想像。   老闆娘道:「所以,衣行老闆勉強堅持了幾年,還是堅持不下去了,把店賣了,又走人了。就是現在這家客棧了。老闆不信邪,偏要來試試,您猜怎麼啦?這次他看到的不是什麼白花花的光身子人影了,聽到的也不是什麼悠揚的琴聲。他家的飯菜,總泛著一股燒焦的肉味兒。只要坐在二三樓的客房裡,就會覺得很熱,又熱又悶。睡覺睡到半夜,都會做噩夢,夢到房子著火了,一具焦屍在自己身旁打滾慘叫,口噴黑煙!」   魏無羨道:「不得了不得了,變凶了!」   老闆娘道:「可不是,比之前凶多了!那客棧老闆也是請了幾個和尚道士不管用,上蓮花塢求江宗主了。」   魏無羨道:「那為什麼還沒解決?」難道又恰好遇上江澄在抽人?他究竟抓人有多頻繁,抽人有多勤快?   老闆娘道:「不是不是。這次也是算他倒霉。客棧老闆姓溫,那江宗主不共戴天的大仇家也是姓溫,他看到姓溫的就恨得咬牙切齒……」   魏無羨低下頭,捏了捏眉心,沉默不語。好在也不需要他言語,一口氣絮絮叨叨這麼久,老闆娘心滿意足地總結道:「哎喲,你們看,我一個婦道人家,講這種事心裡怪害怕的。那家遲早也要做垮的,生意都差成什麼樣了。且看著吧,最多再一年,肯定又要關門大吉,賣店走人!那種店大是大氣派是氣派,但人住在裡面心不安哪,還是我們這樣的小客棧好對不對?」   魏無羨抬頭笑道:「對對對。」   老闆娘又傾訴了一陣,講她丈夫去世後她一個人撐著店多不容易,老有不三不四的粗莽漢子來打她那些小夥計的主意。末了臨走,忽然想起來,回頭道:「二位要吃我們這裡的飯麼?我們廚娘手藝可好了!」   魏無羨道:「要的。不過現在不用,晚點兒吧,戌時再送過來。我們現在先休息一下再到街上轉轉。」   現在才過巳時,老闆娘滿口答應著出了門。她前腳走,魏無羨後腳關上門,道:「聽起來像不太棘手,可以先對付著。」   本想若是棘手,就先擱著,回頭再處理。現在看來未出人命,隨手就能了結,自然應當趁在此地休息的時候解了這一樁禍患,還那間客棧一個安寧。   藍忘機伸過手來,按住了他的脈。   雖然明知這只是在給他檢查身體狀況,但在那兩隻白皙修長的手指順著他的腕部往上遊走,慢慢揉壓的時候,魏無羨放在桌下的另一隻手,還是微微蜷起了手指。   花費了將近兩個時辰檢查和調整,再小憩片刻,養足精神,兩人這才一齊下樓出門,準備去那家三度易主的客棧看看。   藍忘機先去櫃檯那裡付方才忘記付的押金。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陣,忽然,魏無羨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低聲向一旁道:「老闆娘。」   老闆娘道:「什麼?」   魏無羨道:「晚上送餐時,煩請弄些酒來。勁越足越好。」   老闆娘笑道:「那是自然!」   ☆、第93章 寤寐第二十4   那家客棧一樓大堂裡之前還有一個客人,現在一個都沒有了。魏無羨和藍忘機邁了進去,揀了張桌子坐下,半天都沒人來招呼。魏無羨不得不用指節輕輕叩了叩桌面,喚道:「勞煩!」   夥計這才慢騰騰地過來。興許是長期倦怠慣了,有生意做也打不起精神。魏無羨對著牆上的菜牌點了幾個菜,他仍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藍忘機拿起茶杯看了一眼,杯底還不如那家小客棧洗的乾淨,又默默放下,不再去碰桌上的任何東西。   點完了菜,魏無羨道:「請問你們這二樓是做什麼用的?」   夥計耷拉著眼皮道:「門外寫著了。一樓酒食,二樓住宿。你不識字?」   魏無羨隨口道:「你說對了,我真的不識字。那怎麼鎖住了?」   夥計不耐煩地道:「愛住住愛不住不住,問那麼多幹啥。」   藍忘機道:「住。」   他一開口,那夥計像是吞了塊冰,登時一個哆嗦。   藍忘機又壓了一錠銀子在桌上,冷聲道:「要一間房。」   魏無羨忙道:「別呀,咱們不住。收起來收起來!」   他說著去壓那銀子,卻不小心壓到了藍忘機的手,兩人同時一縮。藍忘機垂下手,袖子掩住了手指,見狀魏無羨一顆心往下一滑,那銀子掉到地上,夥計立刻撿起來,道:「房間不退!」   他收了錢,上樓開鎖,清掃走廊和房間去了。魏無羨調整了下表情,狀似無事地道:「何必?」   藍忘機道:「待會兒總是要上去的。」   魏無羨道:「是要上去的。不過我們可以從窗戶走,從屋簷走,又不一定非要從這扇門走。省著點花吧,不是我的錢我都替你心疼。」   這時,點的菜也上來了。因為客人只有他們兩個,上的才快。魏無羨夾起盤中一條青菜,聞了聞,竟然真的聞到了一股令人作嘔的焦糊肉味。他對藍忘機笑道:「我算是知道了。本來就在鬧凶,房不能住,菜不能聞,夥計還跟吃了炮仗似的。這樣生意也能好才是天理難容。你怎麼看?」   一談正事,兩人立刻自然起來。藍忘機道:「大火。」   魏無羨道:「還有?」   藍忘機道:「煙花之地。」   據那老闆娘所說,衣行老闆一家經歷的異象是房子裡到處都能看到赤裸著抱作一團的人,什麼地方會是這樣的?煙花之地。後來住進客棧的人晚上會做房子著火、焦屍翻滾的噩夢,說明這個地方曾起過一場大火,燒死了不少人。   活活燒死,是極為痛苦的一種死法,因此,時隔多年仍留著一部分死者的殘魂在影響此地。那老闆娘是八年前搬來這座城的,她來時首飾鋪子老闆棄店離去,然而她並沒提到這場大火。這火起的要更早,恐怕還遠在首飾鋪子開張之前,至少有十幾年了。   這都是顯而易見的事。魏無羨道:「所見略同。還有,不光是煙花之地,還是個挺風雅的煙花之地,一樓大廳裡總是有人彈琴,彈得還相當好。二樓用來,嗯,辦事,所以衣行老闆一家看到的摟抱人影都在上層。」   藍忘機道:「猜測。仍需驗證。」   魏無羨道:「那是。不過找誰驗證?那老闆娘八年前就來了,尚且不知道大火的事,否則她肯定一股腦全說了。問這夥計也肯定是不行的。」   正在這時,一個彎腰的人影邁進客棧來。隨眼一看,又是白天那名布衫老者,魏無羨心道:「這人還真捧這客棧的場。」   誰知,那名夥計並不領情,一見他進來,翻了個白眼。   藍忘機道:「他。」   魏無羨也隨即想到了,這名老者年紀夠大,若是本地人,必然知之甚多,多半能問出點什麼來。   那布衫老頭在附近一張桌子上坐了,道:「要一壺茶。」   因為魏無羨和藍忘機要了二樓的房間,夥計剛才開了鎖,臨時匆匆打掃了一番,剛做完事,滿心不快,假裝沒聽到。那老者又道:「要一壺茶。」   夥計道:「沒有茶。」   那老者慍道:「怎麼沒有?」   夥計譏笑道:「沒有就是沒有。每次都要一壺茶坐著喝一整天,我們這兒的花生米不要錢很好吃是吧!」   那布衫老者正是因為貪這個便宜才來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又怒又窘。魏無羨忙道:「這裡有這裡有,老人家您到這邊來,我們請你喝茶。」   那夥計瞅他們一眼,不敢再說什麼。布衫老者得了個台階,立刻順著下了,坐到這邊桌上,歎氣不止,感謝他們。魏無羨搭訕套話的本事嫻熟,往來幾句,很快打得熱絡,問到重點。那布衫老頭也拿起了筷子,全然不嫌棄菜裡的焦屍氣味,邊吃邊道:「我?我在這條街上都住了三十多年了,誰比我更熟悉這裡的事?」   魏無羨和藍忘機對視一眼,精神都來了。他立刻道:「三十多年?那可真是夠久的。這間客棧都沒三十多年吧。聽說這裡開過首飾鋪子,開過衣行,這麼說您都見過了。」   布衫老頭道:「它最風光的樣子我也見過哩。」他壓低聲音,道:「你們是不是要在這裡住?我告訴你們,別。之前二樓上了一把鎖你們看到了嗎?」   魏無羨也壓低聲音:「看到了。那到底怎麼回事?」   老頭道:「十幾年前,這個地方起過一場大火,燒死了不少人。只怕是都還留在這兒呢。」   和他們的推測完全一致。   魏無羨道:「起火的是什麼地方?」   老頭道:「思詩軒。」   這名字乍一聽,還以為是吟詩作對、詠雲賦月的風雅之地,怎料想是勾欄之所。魏無羨故意道:「思詩軒?書畫閣嗎?」   老頭道:「不是!是妓坊。原先不叫這個名字的,不過後來出了兩個大紅的姑娘,就用她們的名字湊在一起,改了個新的名字。一個叫思思,一個叫孟詩,合起來就是『思詩』。」   聽到這裡,藍魏二人都是目光一凝。   魏無羨道:「孟詩?這名字像是有點耳熟。」   布衫老者道:「那是當然。孟詩當年在雲夢也是紅過幾年的,彈琴寫字畫畫,還會作點詩,衝她名聲來的人多得很,有些管她叫做『煙花才女』。」   果然!   金光瑤是雲夢人,他是在自己母親死後才北上投奔金光善去的,之前隨母姓,姓孟。雖然經過金光瑤刻意的磨滅痕跡,大多數人都不清楚那位煙花才女的全名,但一聽到姓孟,就有所懷疑了。沒想到竟然真是她!   布衫老頭說完,看了看魏無羨,又搖頭道:「不對,也不像。孟詩紅都是二十幾年前的事了,也沒紅得透出雲夢去,現在也沒什麼人記得她了。你年紀不大,應該不知道她。」   魏無羨信口胡謅道:「我知道。我有個伯父,當年仰慕過孟詩姑娘,如癡如醉,天天跟我們講她的事。後來她嫁了人,那伯父喝得大醉,那叫一個傷心。」   布衫老者果然上鉤,道:「誰說她嫁了人?」   魏無羨道:「沒有嗎?那我怎麼聽我伯父說她連兒子都生了?」   布衫老者道:「她倒是想嫁,遇到那個男的的時候她都二十多歲了,年紀不小了,再過幾年肯定就不紅了,所以她才拼著被責罵也非要生個兒子,不就是想脫身。可那也得男的肯要。」   魏無羨道:「怎麼,那男的連兒子都不要?」   布衫老者把一盤菜都吃完了,道:「我聽說那男的是個修仙世家的大人物,家裡肯定有不少兒子。什麼東西多了都不稀罕的,怎麼會留心外頭的這個?孟詩盼來盼去盼不到人來接他,只好自己養了。」   和莫玄羽的母親莫二娘子如出一轍的想法、如出一轍的命運。天底下有多少女子都把希望寄托在兒子身上,指望母憑子貴。與其嘔心瀝血花那諸般心思,還不如多關注自己。然而魏無羨想不明白,縱使金光善不願意把孟詩帶回金麟台,但給一個煙花女子贖身,給她一筆錢養兒,對他而言是很容易的事情。為什麼連這舉手之勞都不肯做?   他道:「嗯,那倒也是。這孩子聰明麼?」   布衫老頭道:「這麼說吧。我活了這五十幾年,還沒見過比小孟更聰明伶俐的孩子。孟詩也是有心教好他,把兒子當富貴人家的公子養,教他讀書寫字,什麼禮儀,送他上學,還到處買一些劍譜啊秘笈啊給他看。大概還是不死心吧。」   如此說來,他們現在身處之所,前身就是當年金光瑤長大的地方。   布衫老者接著道:「小孟十一二歲的時候,孟詩還想效仿一個什麼典故,給他換個地方住,好好學。但是她賣身契還在思詩軒,就只把小孟送到書館裡住。但後來小孟又自己回來了,說什麼都不肯再去了。」   ☆、第94章 寤寐第二十 5 魏無羨道:「孟母三遷。」 這就是孟詩要效仿的典故。可娼妓之子,在那書香之地,自然格格不入,受人輕辱。遷到哪兒都沒用。 孟詩猜到兒子必然是受了欺負,可再三追問,兒子也不肯開口說到底是受了什麼欺負,只得歎息作罷,讓他繼續住在思詩軒,平時在一樓做些清掃和跑腿的雜事,一邊繼續用功。 然而,不光外邊的人瞧他們不起,連妓坊裡面的人都瞧他們不起。孟詩執意生子時已二十多歲,對於風月場女子而言已是大齡,產子後氣色體態都受損,孟瑤長到十幾歲後更是色衰,不復當年容光,只有靠昔年那一點所謂的「才女」名氣勉強吃老本,才有些人出於好奇肯賞臉。 煙花之地中,像孟詩這樣的女人最是麻煩。讀過點書,識字斷文,有才傍身,然而才是微才,只是吸引嫖客的噱頭,並不足以支撐她另謀生路。沾了些書卷的人總是有那麼股莫名的清高勁兒,總不甘放棄那一點念想,不甘淪陷於此,可一紙身契卻牢牢握在他人掌中,難免格外苦悶,滿心煎熬。 就是這股子清高勁兒,惹得妓坊裡的其他女子十分噁心她,當面背後都沒有好言語。同理,到這種地方來的客人偶爾看個十幾歲的嬌嫩少女矜持端莊,算是圖個新鮮別緻,但要他們花錢看一個容顏憔悴的婦人諸般做作,那可就大大的不痛快了。早已沒有當年的紅火和身價,卻還認不清自己的處境,落得的便是如此下場和評價。 有一日,孟詩不知拒絕了一名嫖客什麼樣的要求,惹得他大發雷霆。孟瑤在一樓大堂裡送果盤,突然聽見二樓有杯盤盞碟破裂之聲,一把瑤琴翻滾著飛了出來,落到大廳中央,一聲巨響,摔得四分五裂,把幾張桌子上飲酒作樂的人嚇得破口大罵。 孟瑤認出這是��己母親的琴,一抬頭,見一名大漢揪著自己母親的頭髮從一間房裡出來,連忙衝上樓。孟詩捂著頭皮,拚命把衣服往肩上拉,見兒子跑過來,忙道:「我讓你不要上樓的,下去,還不下去!」 孟瑤去掰那嫖客的手,被一腳踹中小腹,骨碌碌滾下了樓,惹得一片驚呼。孟詩「啊!」的大叫一聲,立即又被那客人拽住頭髮,一直拖下樓,扒了衣服,扔到大街上。 離去之前,那客人往她赤裸的身上吐了一口口水,罵道:「醜人作多怪,老妓還把自己當新鮮貨!」 孟詩惶惶地伏在大街中央,不敢起身,只要她一動就會被看個精光。歡場女子通常是不怕人看的,可她就是過不去這個坎兒。街上行人又是驚奇又是興奮,欲走不走,欲留不留,戳戳點點,眼放精光。思詩軒裡的其他女郎則吃吃低笑著,幸災樂禍地給身邊的客人講這狼狽的老女人是怎麼回事。 只有和孟詩同期成名的思思看不過去了,扭身出了門,把自己的外衫脫下來罩在孟詩身上,扶著她踉踉蹌蹌地進了大堂。迎面撞上妓坊主人走出來數落:「老早就叫你改改了。端著個架子給誰看?吃苦頭了吧,長些記性!」 孟詩羞愧得不敢抬頭,低著眼睛去找兒子。孟瑤被那一腳踢得好一會兒都緩不過勁,趴在地上要起不起。思思一手拽一個,將母子二人拉起來走了。 布衫老者又散散講了些別的,最後,道:「都是舊事啦。名字雖然叫思詩軒,但思思年紀大了也被轉賣了,孟詩也死了,她兒子也收拾東西走了。一天半夜不知是誰炭火沒看好,整座樓都被燒了。原先這地方做過什麼說著不好聽,後來的幾家店都不許別人傳,現在也沒什麼人知道了。」 魏無羨心道,那些店家哪有那麼大的能耐,堵住民間的傳言流傳?只怕是金光瑤費了大工夫。那場大火的起因,也多半不是什麼半夜炭火沒看好這麼簡單。想想金光瑤那位「好朋友」薛洋的行事風格,不難猜測。 不過,猜測畢竟也只是猜測,沒有證據。他和藍忘機一樣,不喜歡隨便把猜測當事實,然後唾棄一番。如果真是與金光瑤有故的舊地,那還不能對這間客棧的殘魂輕易出手,暫且留著,日後也許要從中求證一些東西。 魏無羨打量了一下樓梯。雖明知早已不是當年孟瑤滾下來的樓梯,仍忍不住心想:「嫖客踢他,金光善的手下踢他,聶明玦也踢他。金光瑤還真是到哪兒都被人一腳踢下去。」不知該不該覺得好笑。 布衫老者一個人把他們都沒碰的幾盤菜吃完了,閒聊幾句,茶足飯飽地回家去了。快到戌時,老闆娘也應該給他們準備好酒食,該回去了。二人雙雙起身,那夥計瞪眼道:「你們去哪兒?不是要住宿嗎?我房間都掃好了,你們到底什麼意思?!」 魏無羨回頭笑道:「我看你還是別在這兒干了,捲鋪蓋走人吧。你繼續留在這家店,生意會越來越差的。」 之所以衣行老闆和客棧老闆兩家所見到的殘魂幻象不同,與他們自身有關。聽轉述,那衣行老闆一家似乎膽小溫順,客棧老闆不知如何,但他請的夥計確是戾氣重、火氣大。活人的精氣神也會影響這些東西,有時你平和,它們便鬧一鬧玩一玩兒,嚇嚇人便算。可若是來人攻擊性很強,整個人都不友好,它們也會表現得很不友好。所以前一家是看到活春宮、聽到琴聲,這一家卻是滿地翻滾的焦屍。怨不得殘魂也會區別對待了。 回了那間小客棧,老闆娘說飯菜已經送上去了,魏無羨笑著謝了,和藍忘機一併上樓,進房坐下繼續談方才不便在外說的事。 魏無羨道:「其實我一直有點奇怪,就我的印象而言,金光瑤並不是一個衝動嗜殺的人。他主要是狡猾,能下狠手,但不會貿然動手。能不得罪就盡量不得罪。為什麼這次急著在亂葬崗上做這麼大的動作?簡直是逼世家們與他為敵。他就沒想過萬一不成功怎麼辦?」 藍忘機緩緩地道:「那封信。來的古怪,寫的高明。」 魏無羨懂。來的古怪,是指這封信恰恰挑准了一個絕好的時機送達,雖然它幫了自己一個大忙。寫的高明,是指信中列舉的條條罪狀,有的有證據,有的卻沒有。可寫信人把沒有證據的罪狀緊挨著有證據的放在一起,看信的人連著看下來,會有一種每一條都證據確鑿的錯覺。再加上怒火高漲,情緒激動,自然一古腦照單全收,盡信不疑。魏無羨和藍忘機提出可疑之處��在旁人眼裡反而會變成一種找茬作對的行為。 討論一陣,魏無羨對藍忘機道:「其實,倒不必太擔心你大哥。當時金光瑤什麼黑水都能往我身上潑,若是他真對澤蕪君做了什麼,推給我就行了,傳出來消息也不會只是重傷。我們只休息一晚,明天便繼續趕路去蘭陵探個究竟。喝完就睡覺。」 他最後一句接得自然無比,藍忘機微一點頭。魏無羨舉手正要斟酒,遲疑了一剎那,立刻告誡自己:「我只問他幾句話,絕不多做別的。只問清楚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反正藍湛酒醒了什麼都不記得,絕不會耽誤什麼。」 如此向自己保證,他的手這才穩穩將酒杯斟滿,推到藍忘機面前去。 他原本還擔心萬一藍忘機不肯喝,該怎麼哄才不顯得刻意,可不知是不是藍忘機心有所慮,看也不看,端起來就仰頭飲盡了。 魏無羨將自己的酒杯遞到唇邊,有意無意地盯著那邊的動靜。誰知,他只是小啜了一口,立刻噴了:「咳咳咳咳咳咳咳!」 邊咳邊想:「好好好。這老闆娘真是個實誠人,說讓她找勁越足越好的,她就真找了這麼給勁兒的!」他擦了擦身上的酒水,再一抬頭時,藍忘機已經不負所望地進入狀態了。 這次,他坐在蓆子上就睡著了。腰桿筆直,除了微微低頭,緊閉雙眼,和他平時的坐姿並無區別。魏無羨一邊用手在他面前晃,一邊心裡好笑。 這張臉睜開眼睛的時候,因為眸色很淺,眼神又偏冷,顯得很是淡漠。可閉上眼睛後,輪廓柔和了許多,猶如一尊年輕俊美的玉像,靜謐安詳,有不容侵犯之態。 可越是這樣,想起前兩次他醉酒時的情形,魏無羨心中那股不可言說的詭秘興奮就越是高漲,莫名有種待會兒一定能大展拳腳的預感。他把小案拖到一邊,自己和藍忘機面對面坐著,等他醒來。 但魏無羨這個人,讓他規規矩矩乾坐著乖乖等是絕不可能的,非要使點兒壞他才高興。於是他伸出手,輕輕勾起了藍忘機的下巴。 魏無羨輕聲道:「這幾天可憋死我了。含光君,怎麼樣啊,落到我手上啦?」 睡著的藍忘機很順從地仰起了臉,一副無力反抗、任君採擷的模樣。魏無羨一看,心道不妙,連忙撤手,藍忘機的頭又垂了下去。 賊心不死,魏無羨又去戳他的臉頰,提著藍忘機的嘴角往上拉,想看看他微笑起來會是什麼樣子。忽然,手指微微一痛。 藍忘機睜開了雙眼,正冷冷地盯著他。 而魏無羨的食指,已被他咬在了口裡。 「……」 魏無羨道:「鬆口。」 藍忘機昂首挺胸,保持著冷漠的眼神,身子微微前傾,把他的手指從第一指節咬到了第二指節,牙齒更用力了。 魏無羨道:「疼。」 藍忘機這才微微鬆齒,魏無羨趁機抽回手指,滾到一旁。這一咬直讓他毛骨悚然:只要是會咬人的他就聯想到狗,聯想到狗他就寒毛倒豎。誰知,下一刻,藍忘機抽出避塵,往蓆子上用力一插,將魏無羨的一片衣角釘在了地上。 他們此時身上的衣服都是在蓮花塢換的,以特殊布料製成,不易撕碎,魏無羨被這衣角牽住了,沒滾遠,藍忘機趁機抓住他的後領,拖了回去。 魏無羨的後背結結實實撞上了一個胸膛,耳旁旋即傳來避塵回鞘之聲。   ☆、第95章 寤寐第二十 6 魏無羨道:「壞了壞了,插壞了!」 他撲到蓆子上,雙手撐在避塵劍鋒刺出的那個洞兩邊,抬頭道:「藍湛,你看看你,把人家店裡的蓆子和地面弄成這樣,要賠了。」 藍忘機道:「賠!」 說完又拔出避塵,似乎還想再刺幾下,魏無羨連忙撲回去攔住他,道:「你怎麼回事?喝個酒怎麼變成這樣了,嗯?到處幹壞事。」 他的語氣是責備的。藍忘機看看他,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地上那個洞,彷彿忽然醒悟,一下子把避塵丟開了。 避塵的劍柄乃是以經過密法煉製的純銀鍛造的,劍身如真正的冰刃一般晶瑩剔透,極薄,卻削鐵如泥,因此整把劍看似輕靈,似有仙氣飄逸,實則極有份量,摔到地上「咚」得一聲悶響,骨碌碌滾開。魏無羨右手握著劍鞘,足下一挑,將之挑起,避塵又穩又准地正正插入劍鞘之中。 他教訓道:「這麼危險的東西不要亂扔!」 聞言,藍忘機坐得更端正了,低下頭,一副知道自己做錯了、虛心受教的樣子。從來都是藍忘機一本正經地教育他,也只有在喝了酒之後,他才有機會教育做錯事的藍忘機。魏無羨抱著手,避塵插在手臂之中,歪頭看他,忍笑忍得渾身發抖。 他真是太喜歡喝醉酒的藍忘機了! 他一醉,魏無羨這幾日來的進退維谷、寸步難行瞬間一掃而光,彷彿之前渾身沒出發的浪勁兒都找到了用武之地。 繞著正襟危坐的藍忘機走了兩圈,魏無羨旋身坐到他身側,拈著破損的衣角給他看,道:「看看你做的好事,把我衣服弄破了,回頭要給我補起來知道嗎?」 藍忘機點點頭,魏無羨道:「你會補嗎?」 藍忘機搖搖頭,魏無羨惡霸風十足地道:「就知道你不會。不會就學,反正你得給我補衣服。知道嗎?」 看到藍忘機又點了頭,魏無羨心滿意足地拿起了一張坐墊,趁沒人發現,把它蓋到被避塵戳出來的那個洞上,假裝並沒有人破壞了這裡的東西。 藍忘機把那只精緻漂亮的小錢袋從懷裡拿出來,送到魏無羨眼前,邊抖邊道:「賠。」 魏無羨道:「知道你有錢,收好收好……你在幹什麼?」 藍忘機把錢袋塞進了他的懷裡。 魏無羨摸摸胸口那個沉甸甸的鼓包,道:「給我啊?」 把錢袋塞進去之後,藍忘機幫魏無羨拉好衣領,還拍了拍他的胸口,像是怕他弄掉了,道:「收好。」 魏無羨道:「真的給我?這麼多錢。」 藍忘機道:「嗯。」 窮人魏無羨感恩戴德道:「謝謝謝謝,發了發了。」 誰知,一連聽到兩個「謝謝」,藍忘機的眉宇立刻蹙了起來。 他一下子把手伸進魏無羨懷裡,把錢袋又搶了回來,道:「不要!」 魏無羨剛拿到手的錢又沒了,愕然道:「不要什麼?」 藍忘機很失望又很克制的模樣,只是默默搖頭,無精打采地把錢袋收回,看上去有點傷心。 魏無羨道:「你剛才不是說給我嗎?怎麼又不給了?你怎麼說話不算話的?」 藍忘機轉了個身,魏無羨扳著他的肩膀轉回來,哄道:「看我,別跑。來來來,看我。」 於是藍忘機看他。兩人都死死盯著對方的臉,近在咫尺,近到連藍忘機纖長的睫毛都能數清楚。清冽的檀香,曖昧的酒香,兩種氣息,縈繞在微不可查的呼吸之間。 對視了好一陣,魏無羨的心跳得越來越厲害,終於撐不下去了,率先敗退,挪開了視線。 他道:「好吧!你贏了。我們換個遊戲來玩。還是和以前一樣,我問你答,不許撒……」 誰知,才說到第一個「玩」字,藍忘機忽然道:「好!」 他抓起魏無羨的手,一陣風一樣地掠出了房門,衝下了樓梯。 魏無羨懵著被他拉下了大堂,一樓的老闆娘和她的夥計們圍著一張長桌在吃飯,藍忘機看也不看她們,埋頭拽著魏無羨往門外沖。老闆娘起身道:「怎麼啦?二位公子,是飯菜不合口味嗎?」 魏無羨百忙之中抽空道:「合!尤其是那個酒,真是給勁兒……」話音未落,藍忘機已拖著他跑出了客棧。 可已經到了大街上,他卻仍沒有停下的意思,繼續飛馳,魏無羨道:「你究竟是要去哪兒啊?」 藍忘機一語不發,奔到一戶人家的院子前,這才突然剎步。魏無羨覺得奇怪,正要問話,他卻豎起一指,抵在唇前,道:「噓。」 他腳底一點,輕飄飄地帶著魏無羨,掠上了這戶人家的牆簷,扒在瓦上,低聲道:「看。」 看他神神秘秘的,魏無羨的好奇心越來越重,順著他專注的目光望去,望到了院子裡的一個雞窩。 「……」魏無羨道:「你讓我看的就是這個?」 藍忘機輕聲道:「走。」 魏無羨道:「做什麼?」 藍忘機已倏然躍起,落在了院子中央。 若是這戶人家的主人醒著,忽見一個容貌驚為天人的白衣男子乘月光飄然而至,必然要懷疑是九天謫仙落凡塵。可藍忘機做的事卻一點兒也沒有什麼謫仙之風,他慢吞吞地在院子裡摸索,魏無羨越看越不對勁,也跟著跳下牆頭,拉拉他的抹額,道:「你究竟要幹什麼?」 藍忘機一手按著自己的抹額,一手伸進了雞窩。 在雞窩裡睡得正香甜的幾隻母雞驟然驚醒,狂拍翅膀,飛奔欲逃。藍忘機目光一凜,出手如電,將最肥的那只抓在了手裡。 魏無羨驚呆了。 那只黃花母雞在藍忘機手裡咕咕直叫,藍忘機鄭重其事地把它送到魏無羨懷裡。魏無羨道:「什麼?」 藍忘機道:「雞。」 魏無羨道:「我知道是雞。你給我雞幹什麼?」 藍忘機緊繃著臉,道:「送你。」 「送我……好吧。」 看樣子如果魏無羨不收,他就又要生氣了。魏無羨接了那隻雞,道:「藍湛,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這雞是有主人的。你這叫偷。」 堂堂仙門名��含光君,如果傳出去被人家知道他喝醉了就會出去偷人家養的雞……不敢想像。 可這個時候的藍忘機只聽他愛聽的話,不愛聽的就統統假裝沒聽見,繼續埋頭忙活,雞窩裡「咯咯」、「咕咕」一片雞飛蛋打,慘不忍聆。 魏無羨道:「這可不是我讓你幹的。」 兩人一人抱了一隻瑟瑟發抖的母雞,翻出牆來,走了一段路,魏無羨還在納悶藍忘機為何忽然要偷雞,難不成想吃?忽然,他發現藍忘機烏黑的頭髮上沾了一片雞毛。 「噗」的一聲,魏無羨看不下去了。正要伸手幫他拿掉,誰知,藍忘機又是一個飛身,掠上了一棵樹。 這棵樹長在人家的院子裡,長勢太好,枝葉伸出了院牆。藍忘機就坐在一根樹枝上,魏無羨仰頭道:「你又怎麼了???」 藍忘機俯首道:「噓。」 聽到這聲,魏無羨覺得,估計他接下來要做的是和偷雞差不多的事。 只見藍忘機伸手,在樹梢上摘了個東西,朝下邊扔來。魏無羨一手抱著母雞,另一手接住,拿到手裡一看,是一顆半青不紅、圓溜溜的大棗子。 果然。偷完雞,又來偷棗子了! 偷雞摸棗這種事,魏無羨並不陌生,以前少年時候還很愛干,而且要拉著一幫人前呼後擁聲勢浩大地一起幹。但是如果把同夥換成藍忘機,這就很讓人驚悚了。不對,不能算是同夥,藍忘機這分明就是主謀。 想到這裡,他腦中忽然白光一閃。 之前在蓮花塢,他帶著藍忘機看雲夢舊地,對他講了不少自己小時候的趣事,其中,就有許多諸如此類的「光輝事跡」。莫非是藍忘機聽下了,記住了,心中也躍躍欲試想體會一番? ���有可能! 姑蘇藍氏家教甚嚴,藍忘機從小就被關在家裡讀書寫字,一言一行都按著長輩們給的標準來,從未做過這些不成體統的胡鬧之舉。清醒的時候不能做,所以趁醉了之後來做? 棗樹上的藍忘機出手如風,不過一會兒,便把這棵樹的棗子席捲而空,摘了個精光。將它們盡數裝入乾坤袖裡,這才跳下樹來,打開袖子,給魏無羨展示他的「戰利品」。 看著這些圓滾滾的棗子,魏無羨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半晌,讚道:「……好好好,厲害!幹得漂亮!」 對他的讚美,藍忘機安然受之,拉開魏無羨的袖子,一邊把偷來的棗子通通倒進去,一邊道:「給你。都給你。」   ☆、第96章 寤寐第二十 7 魏無羨配合地道:「謝謝。」 可是,藍忘機突然撤了手。袖子一揮,一堆棗子都掉了出來,骨碌碌滾得滿地都是。魏無羨忙彎腰去撿,撿了幾個,撿不過來,道:「你看你,又亂扔東西!」 藍忘機道:「不給了。」 他把魏無羨左臂底下夾著的母雞也搶了過來,自己一手抱一隻。魏無羨拉著他抹額的飄帶尾巴,把他拽回來,道:「剛才還好好的,怎麼又生氣了?」 藍忘機掃了他一眼,道:「不要拽。」 聽起來,他的語氣不怎麼高興,還有點警告的意味。魏無羨不由自主鬆了手。藍忘機低下頭,把兩隻驚呆了的母雞都挪到左手,這才騰出右手,整了整自己的抹額和頭髮。 魏無羨心道:「以前我怎麼玩他的抹額他都不攔的,今天真生氣了?」 他覺得很有必要補救一下,指了指母雞,道:「棗子就算了,你把這個給我吧。不是說了給我的嗎?」 藍忘機抬起眼睛,審視一般地看著他。魏無羨誠摯地道:「求你了,我真的很想要,給我吧。」 聞聲,藍忘機垂下了眼簾。過了好一會兒,這才把原先那隻母雞遞還給他。魏無羨接了過來,拿出一隻棗子在胸口的衣服上擦了擦,卡嚓咬掉半個,道:「接下來幹什麼?」 既然他想玩兒,那就陪他玩兒好了。 兩人走到一堵牆前,藍忘機左看右看,確定四下無人,將避塵從腰間抽出。 刷刷刷地幾道炫目的藍光閃過,在牆壁上留下了一行大字。魏無羨湊過去一看,寫的卻是七個大字:「藍忘機到此一遊。」 「……」 藍忘機收迴避塵,觀賞了一下自己的傑作。即便是正醉著,他的字跡依舊是端嚴無比的正楷。他像是很滿意,點點頭,凝神片刻,又提起手來。 這次卻不是寫字,而是畫畫了。幾道劍芒劃過,兩個正在親嘴的小人畫像出現在牆壁上。 魏無羨一巴掌拍到自己腦門上。 到處偷東西、搞破壞、亂寫亂畫……這下他確定了:藍忘機,真的是在重複他講過的那些事。絕對不會有錯,連塗鴉內容都差不多! 可這些事都是魏無羨十二三歲的時候做的啊! 藍忘機越畫越起勁,畫完了一面牆還不夠,要到另一面繼續畫。看他畫的內容越來越詭異,魏無羨一邊心疼避塵,一邊心想:「這待會兒必須得把藍忘機寫在牆上的名字塗掉,可不能讓別人知道是誰幹的。不不不,還是把整面牆都塗掉吧。」 費了好大的功夫,魏無羨才把藍忘機拉回了客棧。 他把兩隻母雞都扔給老闆娘,說是在路上撿到的,上了樓,關了門,轉過身。方才在外邊,夜色暗淡瞧不仔細,可到了屋裡,就著燈光一看,只見藍忘機的衣服上、臉上、頭髮上,都沾著雞毛、碎葉、粉白的牆灰,實在是有失儀表。魏無羨邊幫他拍打,邊笑道:「這麼髒!」 藍忘機道:「洗臉。」 他第一次喝醉的時候,魏無羨給他洗臉,藍忘機表現得特別喜歡,果然這次又主動要求了。魏無羨原本也是想給他洗一洗的,可整個人都折騰成這樣了,光洗臉是萬萬不夠的。魏無羨道:「要不乾脆給你洗個澡怎麼樣?」 聞言,藍忘機微微睜大了眼睛。魏無羨仔細瞧著他的神色,道:「要不要?」 藍忘機立刻點頭:「好。」 魏無羨心道:「藍湛果然喜歡乾淨。我只是幫他倒個洗澡水,其他的就讓他自己洗。好吧,最多我幫他擦幾下。別的我什麼也不幹。」 客棧的夥計都是女子,魏無羨自然不會讓她們做太麻煩的苦力。於是,他叮囑藍忘機在房裡坐好,自己下樓燒了水,一桶一桶提上來。裝滿了浴桶,試了試水溫,轉身正要叫藍忘機脫衣服,一回頭,卻見藍忘機已經自覺地把衣服脫光了。 雖說他早就在雲深不知處的冷泉裡撞見過藍忘機沐浴的場景了,可那時候心無雜念,再加上藍忘機的大半個身體也都埋在水裡,距離更是沒有這麼近。是以,此刻突然看到一個坦誠相待的藍忘機…… 一時之間,魏無羨不知道是該順從本心肆無忌憚看個夠好,還是該給藍忘機遮點什麼東西佯作君子好。 這廂魏無羨尚未作出決定,那頭藍忘機卻已把手伸了過來,要解他的衣帶。魏無羨忙道:「打住打住。我不洗,這桶只夠坐一個人,你來吧。」 藍忘機漠然地掃了一眼浴桶,確認的確是塞不下兩個人,這才勉強作罷,慢騰騰地摸進浴桶裡,緩緩沉進去,把自己泡在熱水中。魏無羨也挽起袖子,走到木桶旁邊。 藍忘機皮膚白皙,長髮烏黑亮麗,柔柔地飄散在水面上,水汽繚繞蒸騰間,恍惚間好一個如冰似雪的秀麗佳人。魏無羨一邊覺得可惜,應該給藍忘機弄點花瓣什麼的在水上漂著,景色更佳,一邊拿起浴桶中的木勺,舀起細細的水流,往他頭上澆下。 因為藍忘機一直一眨不眨地盯著魏無羨看,魏無羨擔心水流進他眼睛裡弄得難受,道:「把眼睛閉上。」 藍忘機不理他,魏無羨伸手去合他的眼睛,他便把下半張臉埋進水裡,咕嚕嚕地吐了兩個泡泡。魏無羨哈哈笑著輕輕擰了他的臉蛋一把,道:「二哥哥,幾歲呀?」 他拿起一旁的皂莢盒子和布巾,順著藍忘機的臉往下擦,擦著擦著,動作忽然凝滯了。 方纔,藍忘機自己除下了抹額和髮帶,黑髮散落下來遮住了上身。可現在,他幫藍忘機把濕漉漉的黑髮撥到肩後,擦到了胸膛,那三十多道戒鞭痕、還有胸口的那枚烙印,便清晰至極的顯露出來了。   ☆、第97章 寤寐第二十 8 魏無羨拿著布巾,轉到了他的背後。 戒鞭痕從藍忘機的背後,蔓延到他的胸膛、肩頭、手臂,爬在大片白皙光潔的皮膚上。這些或淺或深、可稱猙獰的傷痕,生生破壞了這副原本可堪稱完美的男子軀體。 沉默著看了一陣,魏無羨將手中布巾沾了沾水,拭過那些戒鞭留下的痕跡。他下手極其輕柔,彷彿不忍弄疼藍忘機。可是,這些都是陳年舊傷了,早已過了最痛的時候。而且,即便它們都是新鮮的傷痕,以藍忘機的性格,再痛也一定會強忍著不發出任何聲音,不表現出任何示弱的意味。 魏無羨很想趁現在問他,這些傷痕到底是怎麼回事。姑蘇藍氏裡,有資格用戒鞭這樣懲罰藍忘機的,只有藍曦臣和藍啟仁。究竟是做了什麼樣的事,才能讓他最親近的兄長,或是一手將他帶大、一直以他為驕傲的叔父下這樣的狠手。 還有那枚他並無印象的岐山溫氏的烙印。 然而,話到嘴邊,卻始終隱忍不發。這樣的大事,藍忘機自己不願說,他若是趁火打劫,害藍忘機吐露不願為外人所知的秘密,豈不是��作得很? 把人灌醉,耗費了大半晚工夫,磨來又磨去,魏無羨最初的目的卻根本沒達成。倒不是他忘了,他一直都惦記著自己給藍忘機喝酒是想問什麼,可臨到口頭,他卻每每都在心裡找各種理由含混過去。什麼不急,先陪他玩待會兒再問,什麼不能這麼隨便,要鄭重一點坐下了再問……可到現在都沒開口。說穿了,大概是因為他怯了。 他一點都不想聽到和他期待中不一樣的答案,所以能拖多久是多久。 藍忘機的雙臂原本扒在浴桶的邊緣,這時,忽然轉了個身。魏無羨這才覺察到,他洗著洗著就開始神遊天外,半晌沒換地方,把藍忘機的背上一片雪白的皮膚洗得通紅,像是被人打的,連忙住手,道:「哎喲,疼不疼?」 背後給魏無羨搓得火辣辣的,藍忘機也沒說什麼,只是搖了搖頭。看他坐在浴桶裡,又安靜又聽話的模樣,魏無羨心道可憐,勾勾手指,又要去搔他的下頷。 可這隻手伸到一半,藍忘機驀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今晚的魏無羨已經對藍忘機做了無數個這樣輕薄的小動作,早已習慣了藍忘機的「逆來順受」。是以此刻忽然被抓住制止,魏無羨一時還沒反應過來。 藍忘機沉聲道:「別動了。」 他俊雅的面容輪廓之上、甚至眼睫上還沾著一點透明的水珠,神情看似冰冷,目光卻炙熱依舊。 說是讓他別動,可已經都讓他動這麼久了。 大抵是今晚拿來的酒確實後勁太足,魏無羨感覺頭腦開始發熱了,再加上藍忘機的這張臉、這種神情、這種目光、這種情形、這個人,壓在心底深處的作惡欲又洶湧地翻騰起來,蓋過了原先心頭的諸多顧慮。 他勾起一邊嘴角,輕聲笑道:「我若是偏要動,你覺得你現在這個樣子,又能拿我怎麼樣?」 藍忘機死死盯著他,目光中似有火花閃過。他尚未動作,魏無羨卻再也按捺不住地,發瘋了。 他像是豁出去了一般,把另一隻手插進水中,探到藍忘機的某個部位,狠狠撈了一把。 像是被一條毒蛇咬了一口,藍忘機猛地一拽,把魏無羨拽進了木桶裡。 水花撲濺,一發不可收拾。 這浴桶確實是不夠洗兩個人。可若是其中一個人坐在另一個人腿上,緊緊貼在一起,那倒是能勉強擠一擠。不知是誰先開始的,等魏無羨稍稍清醒過來時,他們已用這種姿勢摟抱著唇齒纏綿地親了好一會兒。 魏無羨只清醒了一會兒,心底隱隱有個聲音說趁藍忘機喝醉了、沒有辨別是非的能力時做這種事很不妥,很不應該。可這個聲音立刻就在上氣不接下氣的忙亂親吻中湮滅無聲了。他兩條手臂交纏在藍忘機脖頸後,怎麼舒服怎麼來,之前那些「我只問趁他醉了幾句話」、「我什麼別的也不做」的反覆保證都被他自己吃下去了。滿腦子只剩下乾柴烈火,可現在分明兩個人都是濕漉漉的。 忽然,魏無羨嗷了一聲,分開唇,道:「藍湛!你怎麼跟狗似的,又咬人?」 對他不合時宜的輕微不滿,藍忘機的回答是一口咬上他的下巴,魏無羨最怕這樣了,眉尖微微一蹙,作為報復,伸下一隻手,在他剛才撩過一次的部位上又揉了一把。 藍忘機臉色驟變,魏無羨笑著喘了幾口氣,道:「怎麼樣,疼不疼,生氣沒?生氣吧!來報復我啊。」 語氣裡滿滿都是有恃無恐的興奮,說完還啄了一下藍忘機的嘴角,將自己已經濕透的上衣一把脫了下來。 藍忘機的皮膚燙得像是整個人都要著火了,一手牢牢箍住他的腰,另一手在木桶邊緣一拍。 四分五裂。房間裡登時一地狼藉,慘不忍睹。 兩人卻全然顧不得這些無關緊要的事,藍忘機幾乎是提著魏無羨,把他扔到了榻上。魏無羨才支起一點上半身,立刻被他壓了回去,動作凶悍至極,全然不像是那個雅正知禮的含光君。魏無羨被撞得背部一痛,叫了兩聲,藍忘機微微一滯。魏無羨立刻翻身而起,將他反撲在榻上,盡全力壓住,在他耳邊道:「看不出來,你這人在床上這麼凶……」   ☆、第98章 恨生第二十一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昨天說了今天幹不成啦,所以才先放了番外啊。說過不虐不糾結不折騰!所以不要擔心,這只是一個小小的誤會,馬上就說開互通心意了!!! 看本part標題!已經開始打瑤妹了,我說瑤妹是被他們閃死的你們信嘛!!! 唇邊的耳垂瑩白如玉,魏無羨忍不住在上面咬了一小口,軟軟的,涼涼的,咬完之後含住輕輕吮吸了一下,藍忘機扳著他雙肩的十指驟然收緊。 他手上力道奇大無比,魏無羨登時被他捏得「嘶」了一聲,側首去看自己肩頭,已然留下五道鮮紅的指印。 見狀,魏無羨將一條大腿插進藍忘機雙腿中間頂了頂,佯作威脅道:「凶什麼凶,你小心我……」 藍忘機倏地把手伸向魏無羨的腰間,要解他的腰帶。魏無羨有意逗他,一把拍開,笑道:「含光君,這麼性急?」 不知是不是錯覺,藍忘機的眼睛似乎都爬滿了血絲,隱隱發紅了。他再次伸出手,魏無羨身手極快地一避,道:「又不是不脫,我自己來。」 說完果然自己把腰帶解了,一併除了下身衣物,光溜溜地壓向藍忘機。 兩人都赤著身體,肌膚貼著肌膚摩挲,彼此親密無間地輾轉著頭部接吻。魏無羨左手按住藍忘機的後頸,不讓他分開哪怕是一點縫隙,在他嘴唇上撕咬琢磨,右手則順著藍忘機背部優美而有力的線條一路摸下去,摸到那些微微不平的戒鞭痕,便以指尖輕柔憐惜地撫弄片刻。藍忘機亦不遑多讓,那雙指節分明、纖長白皙的手在魏無羨週身遊走了幾個來回之後,流連於腰臀一帶,在魏無羨大腿根部附近細膩的皮膚上用力地揉捏。魏無羨彷彿變成了一把琴,在這雙手底下被翻覆彈弄,可彈奏他的人卻沒有留下半分往日演奏七弦古琴時的幽雅和冷清,魏無羨發出的也不是高潔的琴音,而是肆無忌憚的歡愉呻吟。 然而,藍忘機的手勁太大了,他喜歡捏的又恰恰是敏感地帶,魏無羨最初還能享受,過得一陣便被擰得又癢又痛,又酥又麻,嗆了小半口氣,移開已經紅腫得看上去火辣辣的嘴唇,胸口起伏著道:「含光君,你,你脫了衣服之後,怎麼這個樣子。你擰哪兒呢,真是枉為君子。」 他假意拿開了藍忘機半點也不君子的手,藍忘機低喝了一聲,聽起來十分危險。魏無羨又道:「別這樣嘛,來來,讓你擰,擰這兒。」說著引著藍忘機那隻手,往自己身下送去,一邊低聲笑著,一邊嘀嘀咕咕地道:「愛怎麼擰怎麼擰,用力點兒。」 飄飄然間,魏無羨覺得自己在這種事上真是有一種無師自通的下流。 藍忘機埋首在魏無羨胸口,溫暖的身軀覆在他身上,魏無羨則在他發間細細親吻。 除了那陣淡淡的檀香,還有一點剛剛沐浴過後的清新皂莢味。洶湧的情潮熱意間,魏無羨心內忽然一陣寧靜。 他用微不可查的聲音輕輕地道:「謝謝你,藍湛。」 如果重歸於世後,他這輩子沒有遇到藍忘機,魏無羨不太想想像現在的他會是什麼樣子。 可是,聽到這五個字後,剎那間,藍忘機整個人都僵住了。 魏無羨還渾然不覺,準備再去吻他,藍忘機卻猛地坐了起來,將他推開。 猝不及防被推到了木榻的另一邊,魏無羨還沒反應過來,懵懵然坐著,睜大了眼睛。藍忘機則低著頭,胸口輕輕起伏,看得出呼吸略急促。 兩人沉默著坐了半晌,率先動作起來的,是藍忘機。 他的臉色十分蒼白,但眼神清明至極。撿起一旁地上的一件白衣,先蓋到魏無羨身上,然後才去找自己穿的。 魏無羨開口,嗓音微啞道:「……藍湛,你酒醒了。」 藍忘機坐在木榻邊緣,披了件外袍,右手抹了抹自己的額頭,過了一陣,才低聲道:「……嗯。」 他轉過了��,面對著屋裡的滿地狼藉,背對著魏無羨。 雖說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麼時候酒醒的,但是有一點,魏無羨可以肯定: 既然酒醒之後,藍忘機現在是這個反應,這便說明,剛才的事,他並不願意繼續下去。 魏無羨此刻才突然醒悟過來,他剛才的行為有多惡劣。 就算再怎麼清心寡慾,藍忘機畢竟也是個正常男人,被他那樣粗暴刻意地撩撥,哪有不起火的道理。 平日裡最端正自律的一個人,喝醉之後卻會亂發脾氣、亂打人、胡作非為,這就說明藍忘機醉酒後的行為不受他本人控制。而自己明知這一點,卻還趁他容易擺佈的時候鑽空子,故意誘導和刺激藍忘機,然後忽略藍忘機並不清醒的事實,以此為許可為所欲為。 灌醉藍忘機之前他對自己作的那些「只問話不做別的」的保證,根本是自欺欺人,沒真往心裡去。藍忘機的大哥藍曦臣目前還下落不明、生死難測,他卻在這種關鍵時刻這樣胡來一氣。 藍忘機「嗯」了一聲之後便沒有再說一個字,可魏無羨自己一個人已經想了一大堆。他兩輩子都不知道「羞愧」這兩個字怎麼寫,現在卻忽然懂了這是什麼樣的一種感受。還熱辣辣腫脹著的嘴唇更加深了這種感受。一顆心沉到谷底,思緒又回到最初點,提醒自己:藍忘機並不願意這樣。 這樣的情形,印證了他最糟糕的一種猜測。藍忘機是對他很好,可是……大概並不是他期望的那種好。 是他擅自多想了。 不願讓藍忘機為難或是尷尬,魏無羨忙把衣服褲子囫圇穿上,邊穿邊用和平時並無兩樣的語氣道:「咱們兩個今晚都可能是喝多了,那啥,藍湛,不好意思啊。」 藍忘機沒說話。 魏無羨穿了一隻靴子,又道:「不過你也不用太不好意思,偶爾這樣也很正常的。嗯,你千萬不要往心裡去。」 雖說這樣掩飾,說不定會讓藍忘機覺得他輕浮得惡劣,但比起被知曉心意後連朋友都做不成,魏無羨寧可讓藍忘機對他品行頗有微詞。   ☆、第99章 恨生第二十一 2 藍忘機回頭看他,道:「正常?」 他的聲音聽似平靜,又問了一句:「不要往心裡去?」 魏無羨沒什麼多餘的心思去揣摩他話語的意思,只覺得必須好好道歉補救,立刻,正在這時,老闆娘卻咚咚咚跑上樓來,叩叩地敲了敲房門,道:「���位公子,二位公子!睡下了嗎?」 藍忘機這才挪開目光,去系外袍的衣帶。魏無羨忙把另一隻靴子也匆匆套上,道:「沒睡!不是,睡了睡了,等會兒我披個衣服再起來。怎麼了?」 等到藍忘機穿戴妥當,可以見外人了,他才走過去開了門。老闆娘站在走廊上,賠笑道:「這麼晚打攪你們休息真真不好意思,莫見怪。不過我也是沒辦法,剛才住你們樓下的廚娘說有水滴到她屋裡,怕是從你們這兒漏下去的,所以我來看看……」她把頭探進屋裡,登時大驚:「這這這,這怎麼回事!」 魏無羨摸了摸下巴,道:「我才是不好意思,老闆娘對不住了。今晚喝多了酒發酒瘋,想洗個澡,一高興打了木桶兩下,這就打散了。真是對不住,我賠。」 說完他才猛地想到,他能賠個屁。他們一路出行,所有的花銷都是藍忘機一個人負責,到頭來付錢的還不是藍忘機。 老闆娘嘴上說著「沒事沒事,好說好說」,臉上卻無比的心痛,走進屋來道:「那水怎麼就漏下去了呢……這房裡怎麼連放個腳的地方都沒了……」她彎腰撿起幾個墊子,又是大驚:「這這這,這裡怎麼有個洞!」 正是被藍忘機用避塵戳出來的那個。 魏無羨把手插進略微散亂的頭髮裡,道:「哎,也是我不好,剛才拋著劍玩兒,就……」 還沒說完,藍忘機已撿起地上的錢袋,放了一錠銀子在桌上。 老闆娘捂著心口,還是忍不住數落了幾句:「公子啊,不是我說你,劍那麼危險的東西,怎麼能瞎拋著玩兒呢,把蓆子和地板戳個洞倒沒什麼,傷到人怎麼辦。」 魏無羨道:「是是是,老闆娘說的是。」 老闆娘拿了銀子,道:「那就這麼著吧。天也這麼晚了,你們先歇著,我給你們換一間房,廚娘也換個地兒睡,明早再修。」 魏無羨道:「好的,謝謝。等等,那,麻煩要兩間。」 老闆娘奇道:「怎麼又要兩間了?」 魏無羨沒敢去看藍忘機,低聲道:「……我喝多了酒就發酒瘋,您也看到了,又摔東西又玩兒劍的,怕傷著人。」 老闆娘道:「那確實!」 應了之後,果然給他們換了兩間房,安置完畢,這才提著裙擺下樓。魏無羨道過了謝,打開自己那間的房門,一回頭,藍忘機站在走廊上,一手拿著避塵,一手輕輕捏著他的抹額。 魏無羨本想立刻躲進房去,這麼一看,卻被絆住了腳步。斟酌萬千,才謹慎又誠摯地道:「藍湛,今晚的事,對不起啊。」 沉默一陣,藍忘機低聲道:「你不必對我說這兩個詞。」 等他重新把抹額端端正正地佩好後,又變回那個端方自持的含光君,略一點頭,道:「好好休息,明日趕路。」 聽到這八個字,魏無羨的心倒是稍稍明朗了些。 就算他幹了這樣不太體面的事,至少,明天還是可以繼續和藍忘機一起趕路的。 他笑了笑,道:「嗯,你也是。好好休息,明日趕路。」 然後邁進房裡,反手關上了門。 魏無羨靠在門框上,等聽到外邊傳來藍忘機不輕不重也關了門的動靜後,立刻提手,打了自己一耳光。 他重重坐到木榻上,把還燙得厲害的臉埋進手掌裡,埋了好一會兒,熱度也沒有退下來。臉上的也是,身體裡的也是。 魏無羨知道,他若是繼續留在這裡,想著藍忘機就在距離他一牆之隔的地方,想著不久之前他們還在做什麼事,怕是今晚都別再想有片刻的安寧了。 他不想從走廊樓梯經過大堂被旁人覺察到,直接推開了木窗,蹬上窗欞,輕飄飄地一躍而出,像只黑貓一般,無聲無息地落在客棧外的一條街道上。 夜已深,街上無人,正好方便魏無羨一個人發足狂奔。 奔過方才藍忘機醉酒時塗鴉過的那面牆,他才駐足,停了下來。 牆上儘是些亂七八糟的兔子、山雞、小人頭。看著看著,魏無羨又想起藍忘機畫它們時全神貫注的模樣、畫完之後拉著自己要他來欣賞的模樣,忍不住牽了牽嘴角。 一股無與倫比的後悔湧上心頭。 若是他沒趁酒心恣意妄為就好了。起碼現在還能裝作正直無比、心無旁騖,死皮賴臉地蹭在藍忘機床上,擠在他身旁怡然裝睡或者安然入睡,而不是深夜裡不得安眠,衝出客棧在大街上無頭蒼蠅一樣狂奔發洩。 魏無羨伸出手,拂過牆上那兩個正在噘著嘴親吻的小人頭,來到上方的「藍忘機到此一遊」,在「藍忘機」這個名字上,用指尖描摹了一遍這三個字的軌跡。 一遍,兩遍,三遍。 忽然,從牆壁的拐角那邊,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和人聲。 一個少年道:「誰這麼缺德!在牆上亂寫亂畫!」 魏無羨:「……」 另一個少年道:「是啊,這家主人早上起來發現牆變成這樣了,肯定又要說是我們幹的。」 「擦掉,快擦掉!來幫忙啊。」 一個悶悶的聲音道:「這哪兒能擦掉,除非鏟一層牆皮下來……」 一聽到這個聲音,魏無羨立刻轉了過去,道:「別的不用鏟,把這個名字鏟掉就行。」 拐過牆角,一群大眼小眼都齊齊蹬著突然冒出來的他,正是白日裡在船邊泅水鬧溫寧的那些少年。而溫寧正站在他們中間。 他看上去有些愕然:「公子,你怎麼在這裡?」 魏無羨道:「你們才是呢,夜半三更的,怎麼在這兒?」 他說的是那些少年,揮手要驅散他們。這群少年十分不滿,溫寧道:「都回去吧,該休息了。」 眾少年這才勉強應了,衝他揮手,道:「那我們明天再一起玩!」 溫寧卻只是揮手,並未答應。他自己也不知道,明天會在哪裡。 只剩兩人後,魏無羨道:「你怎麼被他們纏上了?」 溫寧道:「方纔我走進一條巷子裡,恰好看見他們睡在裡邊,剛要退出來,就被他們抓住了。」他感慨道:「也不怕我。」 魏無羨微微一怔:「睡在巷子裡邊?」 溫寧道:「是啊。這都是一群流浪兒。」 魏無羨沉默了。 方纔他驅散這群少年,是以為他們有地方可回,深夜不歸,家裡有人會擔心,誰知道,他們回也是回一條漏風的小巷。 他也曾經是這樣夜宿街頭、找塊稍微乾淨的土地都能酣睡一宿的流浪兒。 等了一陣,溫寧沒等到藍忘機出來,奇怪道:「藍公子呢?」 魏無羨低頭道:「嗯,他休息了,我出來隨便轉轉。」 溫寧道:「是出了什麼事嗎?」 魏無羨道:「沒什麼事,明天就好了,繼續趕路。」 溫寧也不多問,道:「好吧。」 魏無羨看著他,心道,其實現在的溫寧也是一樣的。 在如今的這世上,溫寧也是一個流浪兒。一個親近的人、甚至認識的人都沒有,也並不是一個很有斷決力、擅長自己拿主意的人。以前是跟在溫情身後,現在是跟在魏無羨身後,除了這樣,他大概也不知道應該去哪裡,還能夠去哪裡。 但是,他還是一直希望,終有一天,溫寧能找到自己的路。 魏無羨拍了拍他的肩,正要說幾句話,忽然,溫寧的瞳孔急劇縮小,眼白翻了起來。魏無羨立即屏息凝神。 附近有邪祟之物躁動了! 魏無羨沉聲道:「哪個方向?」 溫寧伸出一隻手,指道:「西邊方向,約五百步。」 只有五百步?應該是他和藍忘機白天經過了的地方,那為何他們當時沒覺察到異象? 魏無羨道:「多少?」 溫寧道:「很多,近百。還有活人!」 事態緊迫,魏無羨朝西街奔去。順著溫寧指出的方向一口氣奔走五百多步,剎住身形,這才發現,這果然是他們白天經過的地方。不但經過了,而且還進去了——正是那家前身是思詩軒的大客棧! 魏無羨抬腿就是一腳,將已經閂起來的客棧大門踹得一聲巨響,喝道:「裡邊有人沒有,開門,醒醒!」 溫寧也是一腳,這一腳,卻把完整的兩扇大門踹得轟然倒下了。 一樓大堂裡黑□□的一片,店裡沒客人,夥計們都不用招呼,所以沒有點燈,若不是黯淡的月光透了進來,怕是已伸手不見五指。 魏無羨前腳剛邁進去,便有一股灼熱的氣浪撲面而來。 這氣浪燙得彷彿置身火海,魏無羨險些被逼得倒退出去。定定神,拔出腰間笛子,繼續往裡走。沒走幾步,忽然踢到地上一樣東西。 一隻手猛地抓住了他的靴子,一個滿面血紅的人大叫道:「熱啊!熱啊熱啊熱啊!!!燒死我了!」 正是白天客棧裡那名脾氣極壞的夥計! 他手中有寒光一閃,魏無羨一腳踩下,踩中了他的右手,這隻手裡持著一把估計是從廚房裡拿來的切肉尖刀。魏無羨正要附身查看他的情況,前方卻忽然亮起幽幽一縷綠焰。 那縷綠焰越來越亮,越燒越旺,最終化成了一個週身都被火焰包裹的人形,隱約看得出來是個男人,張開雙臂,嘶聲慘叫著朝魏無羨踉蹌而來。 這必定是十幾年前在思詩軒裡被燒死的嫖客。魏無羨冷笑一聲,左手推開溫寧,右手把笛子又插了回去,迎上前去,飛起一腳踹中它腦袋,罵道:「你他媽這個時候出來鬧,找死!」 那東西被他踢了這一腳,整個人形都萎縮了,週身火焰瞬間熄滅。魏無羨踹完之後,稍稍洩了點火,這才想起自嘲一句:「找什麼死,早死了。」 他搖搖頭,蹲下繼續察看那名已經暈過去的夥計。 方才果然不是他看錯了,這名夥計的臉,確實是紅色的。這紅是一種彷彿週身皮膚都被開水煮過的熟肉紅色,而且他還起了一臉的燎泡,看起來駭人又噁心。 魏無羨取出袖中應急治傷的藥粉,拆了五六包往這夥計臉上撒去。藥粉極佳,他臉上的燎泡立刻消退了大半,昏迷中的呻吟也沒那麼痛苦了。 看見效奇快,魏無羨又想起來,這些藥粉包都是藍忘機給他的。每次他們出發之前,藍忘機都會把各種必備事物整理好,放到他桌上,魏無羨只需要裝進袖子裡就行。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把拆開了的藥粉紙包又撿了起來,一張張折好,收回袖中。 燒死是慘死,這種死法很容易滋生怨靈,然而這客棧裡的殘魂都很弱。如果縱火兇手真是金光瑤,那麼他也一定下過狠手處理它們,才能把火場亡魂的怨氣折磨得殘存無幾。再加上事情已經過去十幾年,所以此地的怨靈們才只是輕微作祟,只能引發幻覺、騷擾此地居住者的正常生活,而無法真正地傷人害人。如果它們作祟超出了人的容忍限度,很快就會被鎮壓或者抹殺。不久之前他和藍忘機進到裡面來的時候,都一致判斷它們不會有多大害處,所以才敢暫時放置,而不是立即處理。 可是,這些原先並不危害人身的怨靈卻在此刻突然之間凶悍程度倍漲,一定是出了什麼變故。「變故」又分為許多種,如可能風水被改變了,或者這附近有其他的凶邪惡煞出世,給它們帶來了影響,或者這間客棧被人設了什麼陣。但,風水改變非一朝一夕之事;如果附近有其他厲害的邪祟出世,溫寧不會覺察不到;客棧若是被人動過手腳,魏無羨更不可能看不出來。所以,只剩下最後一種可能。 害死他們的兇手,到這附近一帶來了。 這些原本苟延殘喘的怨靈感應到放火燒死他們的人回來了,於是,便被激起了凶性! 排除其他可能,就只剩下這一種最可信。但金光瑤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恰恰出現在他雲夢的故鄉? 魏無羨還沒作出判斷,躺下地上的那名夥計忽然爬了起來。 他一站到魏無羨面前,魏無羨立即看出,這具身體並不是在被他真正的主人操控。 「它」重新抓起了那把切肉尖刀,雙手緊緊握著,閃亮的刀尖對準魏無羨,目光怨毒。魏無羨示意溫寧不動,「它」卻沒有拿刀去刺魏無羨,而是歪歪扭扭地走了幾步,繞過他們,衝出客棧大門,朝一個方向追去。 恐怕是要追兇手報仇去了! 若真是去追金光瑤,那麼他應該還沒走遠。當機立斷,魏無羨對溫寧道:「你知道我和含光君住的是哪個客棧吧?幫我去跟他說一聲,我先跟緊他!」 若不跟緊,說不定轉眼就要跟丟了。不知金光瑤來這裡是要幹什麼,說不定藍曦臣也受制於他身邊,萬一拖得久了,澤蕪君有什麼差池,藍忘機必然也……總之事不宜遲! 那名夥計奔跑的姿勢十分彆扭,彷彿是一個被裙子牽住腿腳的女人在小碎步跑。由此魏無羨判定,附身在他身上的,應當是當年思詩軒的一名妓女的怨靈。可奔跑姿勢縱然詭異,速度卻越來越快,魏無羨跟了他一程路,約一炷香後,兩人奔出了城,進入了一片森森的古林。 莽莽深林,古木參天。魏無羨緊跟前方身影,頻頻回頭,不知為何藍忘機還沒有跟上來,溫寧去報個信,應該要不了這麼久。再一轉身,前方便出現了隱隱的火光。 就在那裡! 可正在這時,那名夥計手中的尖刀卻突然掉落,人也跌坐在地。 魏無羨搶上前去一看,他臉上的燎泡又起來了,體內的怨靈又激動了。這也意味著,兇��,已經離他們很近了!可同時,這具肉身已經快承受不了這麼大的怨氣了,再讓他跑下去,必然有恙。魏無羨暗罵自己粗心,心急之下竟然險些害了這個普通人,低聲道:「張嘴。」 被附身的夥計當然不會聽他的,魏無羨也沒指望「它」聽話,不過意思意思而已,直接左手掐住了夥計的喉嚨,逼他張嘴,右手翻出一張符篆,塞進他口裡,再手動閉緊他牙關,旋即閃身避開。 那名夥計捂著嘴,臉色青紅交替一陣,片刻之後,突然從口中噴出一道洶湧的綠焰。 綠焰之中,依稀能辨出一個扭曲的女人頭臉,彷彿正在嘶嚎尖叫,一閃而逝,灰飛煙滅。夥計也隨即癱軟地倒在了地上。 看他臉色已不再是像被煮熟了一般的猩紅,回復了正常,魏無羨無暇再去顧他,又拆了一包藥粉撒在他臉上,將這名夥計拖入草叢之後,朝火光之地悄然無聲地潛行而去。 待看清那是個什麼地方後,卻忍不住一陣愕然。 高坡之下,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座燈火通明的觀音廟。 觀音廟外站著數名負箭持弓、拔劍在手的修士,著清一色的金星雪浪袍,正在警惕地四下遊走。魏無羨立刻俯下身去,藏在灌木叢後。 讓他愕然的不是這是一座觀音廟,也不是那些蘭陵金氏的修士,而是站在廟宇庭院的那個白衣人。 藍曦臣。   ☆、第100章 恨生第二十一3   距離不近,但藍曦臣和藍忘機的容貌一模一樣,他絕不會看錯。   魏無羨猜到金光瑤也許會想辦法把藍曦臣挾制在身邊,但沒想到藍曦臣能夠不帶枷鎖、不受捆綁,如此平和地站在一群蘭陵金氏的修士之中。連他的佩劍和洞簫裂冰也都佩在他腰間。   澤蕪君若是要出手,光憑觀音廟外巡邏的這幾個修士,又如何能擋得住他?雖說魏無羨願意相信,作為姑蘇藍氏家主,藍曦臣有自己的底線和原則,但他還是為藍忘機感到略微不安。   藍忘機沒來,現在他手頭邊也沒有供驅使的屍或凶靈,若是陰虎符還在金光瑤手裡,怕是不好正面應對。於是,魏無羨咬破手指,將滴血的指尖往腰間的鎖靈囊口送去。   他本想誘使幾隻小鬼,幫他悄然無聲地召些陰煞之物過來。誰知,正在此時,從他身後遠處,傳來一陣犬吠之聲。   魏無羨當場魂飛天外。   他幾乎是肝膽俱裂地忍住了躥上樹去直衝雲霄的衝動,打著哆嗦趴到了地上,聽著那陣犬吠越來越近,滿心恐懼,不由自主地念道:「救命啊藍湛,藍湛救命啊!」   念完之後,彷彿從這名字裡稍微吸了點膽子,又哆嗦著勉強爬起,逼自己冷靜。然而觀音廟外的數名修士已如臨大敵地搭弓上弦,朝他這邊的高坡聚來。魏無羨千盼萬盼,盼望這狗是條無主的野狗,趕緊來個人一箭射飛。豈料天公到底不作美,犬吠之中,又響起了一個清朗的少年聲音,斥道:「仙子,給我閉嘴!你怎麼又往回跑了,到底是哪兒?!」   金凌!   那些蘭陵金氏的修士大多都聽得出金凌這位小少主的聲音,也知道他養了一條黑鬃靈犬,箭在弦上,依舊警惕,卻收住不發,似在等待指令。可這其中大約有一人從未見過金凌,或是存了滅口一切闖入者的決心,鬆手一箭,呼嘯著朝聲音傳來的方向飛出!   聽那尖銳的破風聲,魏無羨便知射箭人是高手,若是被這一箭射中,金凌非被穿胸透骨不可。他手邊能立刻格擋的東西只有一樣,情急之下,魏無羨倏地躍出,在黑暗之中,用一管竹笛準確無誤地截住了那支來勢洶洶的飛箭。   金凌聽到了前方異響,勒住滿地亂轉的仙子的繩子,警惕地道:「誰?!」   魏無羨喝道:「跑!」   剩餘的數只羽箭都調轉箭頭,已對準了他。竹笛雖是截住了那一箭,卻也已四分五裂,不能再吹奏。魏無羨疾退數步,手指捏了個圈兒,正準備抵到唇邊以哨聲代替,一個聲音卻驀地在他背後響起,笑道:「我奉勸你最好不要。笛子裂了沒什麼,若是手指或者舌頭沒了,那多難過。」   魏無羨立即收了手,贊同道:「你說的很有道理。」   那人道:「請吧?」   魏無羨點頭道:「��宗主客氣。」   金光瑤笑道:「應該的。」   他們狀似若無其事地下了坡,步行至觀音廟前,幾名修士也把金凌帶了下來,並不粗魯,也是很客氣地拔出了劍包圍著他。金凌看著他們,遲疑片刻,還是先叫了一聲:「小叔。」   金光瑤道:「你好啊,阿凌。」   金凌又去偷偷地瞅魏無羨。魏無羨見他身旁沒狗,這才收攏三魂七魄。無語片刻,道:「你這孩子……這麼晚,一個人帶著狗到這裡來幹什麼?」   他卻不知,他和藍忘機、溫寧乘船離開蓮花塢後,金凌偷偷地去找他,想和他說話,人卻沒了蹤影。於是衝他那不知道發什麼瘋到處抓人讓人拔一把破劍的舅舅發了一通脾氣,便決心牽著那黑鬃靈犬去追蹤魏無羨他們。仙子循魏無羨等人氣味追到近處,卻猛地覺察到了這一帶潛伏的騰騰殺氣,突然調轉方向,咬著主人衣服要逃,狂吠示警,金凌這才呵斥它。   金光瑤轉頭問屬下:「靈犬呢?」   一名修士道:「那黑鬃靈犬凶悍非常,逮人就咬,屬下不力,讓它跑了。」   金光瑤道:「追去殺了。這靈犬聰明得很,別讓它引人來。」   「是!」   金凌脫口道:「你要殺它?仙子是你送給我的。」   金光瑤不答反問:「阿凌,你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問這話時,他們已進入了廟宇庭院,藍曦臣站在觀音廟前,道:「金宗主,金凌尚且是個孩子,而且是你侄子,並無威脅。」   金光瑤怔了怔,啞然失笑道:「二哥,你在想什麼?我當然知道金凌是個孩子,也是我侄子。你以為我會做什麼?殺他滅口?」   他搖了搖頭,對金凌道:「阿凌,你聽到了,如果你亂跑或是亂叫,或許我會對你做什麼可怕的事情。你自己看著辦吧。」   雖然金凌過往和這個小叔叔關係不差,金光瑤看上去也和以前一樣和顏悅色,但這幾日裡聽了無數關於他的恐怖傳聞,金凌難免無法再用以往的目光去看他,默默走到了魏無羨和藍曦臣身邊。   金光瑤提聲喝道:「還沒挖到嗎?加快動作!」   廟中有齊齊人聲應道:「是!」   魏無羨留神想去看那廟中光景。金光瑤到這座觀音廟裡來幹什麼?他在挖的是什麼東西?驚天邪器?以一當萬的神器?這時,藍曦臣走到了他身邊。   魏無羨這才注意到,藍曦臣腰間佩劍是出鞘了一寸的,然而,沒有靈光流轉,心中登時鬆了一口氣。   藍曦臣沒有靈力。在亂葬崗上蘇涉彈奏的那使人喪失靈力的邪曲,這曲子自然是金光瑤教給他的,恐怕藍曦臣也是中了這一招。就算佩劍和洞簫都在身上,沒有靈力也毫無威脅。方才是一時著急,才沒想到這一層。   藍曦臣低聲對他道:「魏公子,忘機呢?」   聽到這個名字,魏無羨瞬間沒有再去思考其他事情了。他道:「啊,含光君?」   金光瑤就站在附近聽著,魏無羨腦中還在飛速盤算是該說實話,還是該撒謊說他不在這裡,好讓金光瑤放鬆警惕。誰知金光瑤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道:「自然是也在這附近了,難道魏先生覺得說他不在你身邊待著,我會相信嗎?」   魏無羨道:「聰明人。」   藍曦臣卻怔了怔,道:「他既然在附近,為什麼沒有和你在一起?」   魏無羨道:「我們分頭行動了。」   藍曦臣道:「我聽說你從亂葬崗下來,剛受了傷,這個時候他怎麼會和你分頭行動?」   魏無羨愕然道:「你聽誰說的?」   金光瑤道:「我說的。」   魏無羨看了他一眼,對藍曦臣道:「是這樣。今晚我睡不著,到客棧外來走走,機緣巧合才撞到這裡來。含光君住另一間房,他不知道我出來了。」   金光瑤卻奇怪了:「你們住兩間房?」   魏無羨道:「誰跟你說我們一定會住一間房?」   金光瑤但笑不語,魏無羨道:「哦我知道了。」藍曦臣說的。   魏無羨道:「你們還真是什麼都說。」   藍曦臣卻半點沒有玩笑的意思,道:「魏公子,你們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他臉上沒了和煦的微笑,轉為嚴肅,看起來和藍忘機更像了。可魏無羨沒明白,為什麼他們沒有住一間房,藍曦臣就立刻猜出他們有事了?   魏無羨道:「藍宗主,我們能有什麼事?眼下還是先應付這位吧。」   他眼神示意金光瑤,經他提醒,藍曦臣才道:「是我心急了。」   金光瑤道:「含光君苦守那麼多年,若是還不能修成正果,藍宗主確實有理由心急。」   魏無羨猛地看他:「什麼苦守?什麼修成正果?」   聞言,金光瑤和藍曦臣倒是都驚訝了。   魏無羨的心猛地狂跳起來,覺得有一個死了半個晚上的東西又漸漸在活過來。他強作鎮定著道:「你們在說什麼?」   金光瑤道:「我們在說什麼,魏先生,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無論真假,這要是讓含光君聽到了,那可有點傷人啊。」   魏無羨道:「我是真不明白。你直接說!」   藍曦臣錯愕道:「魏公子,你別告訴我,你和忘機在一起這麼久,對他的心意一無所知?」   魏無羨抓著他,幾乎快要跪下來求他一次說個清楚了:「藍宗主,藍宗主,你,你說藍湛他的心意,他的什麼心意?是不是,是不是……」   藍曦臣猛地把手抽回,道:「……看來你是真的一無所知。可你這就忘了他身上那些戒鞭痕是怎麼來的嗎?沒看到他胸口前的烙印嗎?」   澤蕪君一向極有涵養,可此刻涉及藍忘機,他卻是動了真氣。   魏無羨道:「戒鞭痕?!」   他重新抓住藍曦臣,道:「藍宗主,我真的不知道,請你告訴我,他身上那些傷究竟是怎麼來的?」   藍曦臣原本已臉現慍色,可仔細看了魏無羨的神情過後,怒意微斂,試探著問道:「你……記憶有損?」   魏無羨道:「我的記憶?」他立刻拚命去想有什麼東西是自己忘了的,道:「我不記得我什麼時候記憶有……有!」   他確實有一段記憶模糊不清。   血洗不夜天!   當年那一晚,他以為溫情和溫寧姐弟已經被挫骨揚灰,看到各大世家慷慨激昂的討伐陣勢,更是親眼目睹了江厭離死在自己面前——之後狂性大發,合併了陰虎符,放任它大開殺戒。   被這枚虎符操縱的死者殺死的人,又變成了新的凶屍,由此製造出源源不絕的殺戮傀儡,才造就了一個血塗地獄。   然而魏無羨經歷過這些後,肉身和精神都嚴重受創,雖然還能勉強支撐著站立不倒,恍惚間感覺自己離開了這片屠宰場一般的廢城,整個人卻有好長一段時間意識不清。   等他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走到了夷陵亂葬崗附近的一座小山下。   藍曦臣道:「你記起來了嗎?」   魏無羨喃喃道:「不夜天那一次?我,我一直以為是我自己迷迷糊糊中走回去的,難道……」   藍曦臣氣得幾乎要笑了:「魏公子!不夜天當晚,你與之敵對的,是多少個人?三千之眾!縱使你再怎麼不世奇才,在那般境況下全身而退?怎麼可能!」   魏無羨道:「藍湛他做了什麼?」   藍曦臣道:「忘機他做了什麼,若你自己不記得,我怕他永生永世也不會主動告訴你。那好,便讓我來說。」   他道:「魏公子,當年那一晚,你祭出兩半陰虎符,合併為一隻,殺夠了性之後,卻也已是強弩之末。   「忘機被你發狂時操縱的凶屍所傷,情況比你好不了多少,也是勉力支撐,靠著避塵才能勉強站穩。饒是如此,他一見你搖搖晃晃地離開,又立即跟上。   「當時在場已沒有多少人還能清醒,我也幾乎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靈力分明快耗至枯竭的忘機一拐一瘸地追上你,把你抓起來就帶上避塵,一齊御劍離去。   「兩個時辰之後,我才恢復靈力,趕回姑蘇藍氏尋求支援。我擔心若被其他家族的人先追到你們,忘機會被當做是你的同夥,輕則留下終身污點名聲大損,重則被不由分說格殺勿論,便和叔父一起點了三十多位往日對忘機賞識有加的前輩,請求他們保密此事,御劍搜尋了兩日,這才在夷陵境內找到你們的蹤跡。   「忘機把你藏在一個山洞裡。我們到的時候,你呆呆地坐在洞內的一塊石頭上,忘機握著你的手,正在給你輸送靈力,低聲不知在問你什麼。   「自始至終,你對他重複的都是同一個字。   「『滾』。」   魏無羨喉嚨乾啞,眼眶發紅,說不出一個字。   「我叔父忽然出現在他面前,一頓呵斥,讓他解釋。他像是早就料到會被我們找到,卻說,沒什麼好解釋的,就是這樣。   「從小到大,他從來沒用這種語氣頂撞過我叔父。可為了你,忘機不光頂撞他,還和姑蘇藍氏同脈同源的修士們刀劍相向,將我們請來的三十多位前輩們都打成重傷,險些喪命……」   魏無羨雙手插進頭髮裡,道:「……我,我不知道……我真的……」   除了重複他真的不知道,他也說不出別的什麼。藍曦臣隱忍半晌,還是道:「三十多道戒鞭痕!一次盡數罰完,一道一個人。你總該知道,打在身上有多痛,要躺多久!」   這個,他卻知道。   藍曦臣又道:「你可知他一意孤行把你送回亂葬崗之後,黯然回來領罰,在規訓石前跪了多久!那幾年說是面壁思過,卻根本是重傷難行。他將你藏在洞中時,如何對你說話,如何看著你,哪怕是瞎了聾了,都不可能會不明白他是什麼心思,所以我叔父才怒不可遏。忘機他小時候是子弟楷模,長大後是仙門名士,一生都雅正端方不染塵埃,這輩子唯一犯下的一個錯誤就是你!你卻說……你卻說你不知道。」   「魏公子,你被獻捨回來之後,是對他如何百般表白,諸般糾纏的?每晚……每晚都要和他……你卻說你不知道?你若不知道,你又為什麼要做這些舉動?」   魏無羨真想回到過去那些時刻殺了自己。正是因為他不知道,所以他才敢做這些舉動啊!   他忽然生出一個極其可怕的想法。   如果藍忘機不知道他根本不記得前世血洗不夜天後那幾天裡的事,如果他以為自己一直知曉他的心意,那自己回來之後,做的都是些什麼事啊?   一開始用那樣浮誇的態度做盡醜事,為的就是讓藍忘機盡快噁心自己,扔他出雲深不知處,然後兩不相見,各奔東西。藍忘機不可能看不出來他真正的態度如何。   但即便如此,藍忘機還是……執意把他護在身邊,不讓江澄有機會接近他、為難他。有應必求,諸般包容。面對魏無羨花樣百出、堪稱惡劣的戲弄撩撥,還能克制有禮,從不越矩。   那麼剛才在客棧裡,他忽然推開自己,會不會也是因為……以為這是他更加放肆的一時興起?   還有那句「謝謝」,究竟怎麼回事?!   魏無羨實在是不能再想下去了。他猛地朝觀音廟外衝去,數名修士立刻攔到他面前,金光瑤道:「魏公子,我可以理解你激動的心情……」   魏無羨此時只想衝回客棧,衝到藍忘機身邊,語無倫次地告訴他自己的心情,被人阻攔渾身暴躁,咆哮道:「你能理解個屁啊!」   金光瑤堅持把話說完:「……我只是想告訴你,沒必要跑得這麼急,你的含光君,他已經來了。」   一陣瘋狂的犬吠之聲響起,避塵呼嘯而來,逼退了這群拔劍在手、欲圍攻魏無羨的修士。   看著那道從天而降的白衣,魏無羨喃喃地道:「……藍湛。」   藍忘機落在廟宇庭院之內,看了他一眼,魏無羨一陣緊張,方才要說的話忽然又都皺成一團縮在了肚子裡,腹部一陣痙攣。   那黑鬃靈犬還在遠遠大叫,金光瑤道:「畜生壞事。」   金凌原本聽藍曦臣的話都聽得驚呆了,一聽到黑鬃靈犬的叫聲,回過神來,想起金光瑤方才說過的話,一個激靈,喊道:「仙子,別過來!」   魏無羨這邊則道:「藍湛,你過來!」   藍忘機召起避塵,正要動作,金光瑤卻笑道:「含光君,你最好別聽他的。」   魏無羨道:「你給我滾開!算了,我過去!」   他剛要邁步,便感覺從脖頸處傳來一陣細微的銳利疼痛。   藍曦臣低聲道:「別動。」   動手腳不是他,他只是在提醒魏無羨,當心。   金光瑤客客氣氣地道:「含光君,退後五步吧。」   藍忘機的目光凝在魏無羨脖子上,臉色霎時隱隱發白。   一根細不可察的淺金色琴弦正繫在魏無羨喉嚨間。   這根琴弦太細了,還塗上了特殊的色料,導致肉眼幾乎捕捉不到,再加上魏無羨方才心神大亂,根本沒心思注意別的,這才讓它套上了自己的要害。   藍忘機立刻依言退後了五步。   魏無羨卻舉手道:「藍湛,別!別退,我,我有話對你說。」   金光瑤道:「有什麼話待會兒再說吧。」   魏無羨道:「不行,很急。」   金光瑤道:「那這樣說也可以。」   他本來只是隨口一句,誰知,魏無羨恍然道:「說的也是。」   說完,魏無羨便聲嘶力竭地吼道:「藍湛!藍忘機!含光君!我,我剛才,是真心想跟你上床的!」   ☆、第101章 恨生第二十一4   「……」   「……」   「……」   「……」   一片鴉雀無聲的死寂中,避塵直直掉到了地上。   金光瑤左手一翻,指間拉出五條粗細不一的琴弦,另一端固定在腰間的金環暗扣裡,右手則在弦上劃過,錚錚奏起。   他扯出琴弦時,藍曦臣便喝出了聲:「不要聽!」   可已經晚了,那些蘭陵金氏的修士們必定受過主人叮囑,有所防備,都搶先一步摀住耳朵,運起靈力阻隔琴音,藍忘機卻不知他們的暗號,錯過了防禦的最佳時機,將這一段詭異的旋律盡數收入耳中。待他再想阻隔時,靈力卻已無法運轉自如了。   金光瑤一鬆手,那幾根琴弦又嗖嗖地縮回腰帶裡,和他的佩劍一樣,纏在他腰間。現在,藍忘機靈力已失,不成威脅,魏無羨脖子上的那一根琴弦,自然也撤去了。   頸項間的細微刺痛一消失,魏無羨便迫不及待地朝藍忘機撲去。   方纔他那石破天驚的一句剖白,猶如蒼雷貫體,轟得藍忘機到現在還沒反應過來,一向波瀾不驚的面容上,竟然難得現出了幾絲茫然和懵懂。   被魏無羨這樣雙臂攔腰、死命摟住,已經不是第一次,可這一次,藍忘機的身體卻彷彿變成了一塊笨重的木頭,僵得連雙手都不知該往哪裡放。   魏無羨道:「藍湛,我剛才說的,你聽到了嗎?!」   藍忘機的嘴唇動了動,半晌,道:「你……」   他說話從來言簡意賅,乾脆利落,幾乎沒有斷斷續續的時候,此刻卻斷得無比遲疑慎重。須臾,又道:「你方才說……」   似乎是想重複一遍,用以確認自己沒聽錯。可那種話,對藍忘機而言,確實太難以啟齒了。   魏無羨立刻毫不遲疑地準備再說一次:「我說我是真心想和你……」   「咳咳!」   藍曦臣站在一旁,右手握成拳,抵到了唇邊。斟酌片刻,他歎道:「……魏公子,你這話說的時機真對,場合也真對啊。」   魏無羨半點誠意也沒有地道歉:「真是對不住,藍宗主,我真是一會兒都不能再等了。」   金光瑤也像是一會兒都不能再忍了。他轉頭對數名屬下道:「去殺靈犬!不要讓我看到它又把什麼人引來。」   「是!」   這一批修士離開後,金光瑤又折回觀音廟內,道:「還沒挖到嗎!」   廟中修士道:「宗主,可能是您當初埋得太深了……」   話音未落,天邊忽然一道慘白的閃電爬過,片刻之後,驚雷乍起。   金光瑤望了望天,臉色微沉。不一會兒,空中飄起了斜斜的細小雨絲。   魏無羨抓著藍忘機,原本還在試圖把胸中積滿的萬語千言噴薄而出,冰冷的雨絲飄到臉上,讓他稍稍冷靜了些。   當年血洗不夜天後的那一晚,也是像這樣,驚雷陣陣,飄著夜雨。   金光瑤對藍曦臣道:「二哥,下雨了,進廟去避一避吧。」   即便藍曦臣已經受制於他手,他對藍曦臣卻依舊禮數周全,不苛待半分,相處種種都與往日無異,只是格外客氣一些,叫人即便是有脾氣也很難衝他發,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藍曦臣原本就是個沒什麼脾氣的人。   金光瑤率先邁過門檻,步入廟中,其他人隨之而入。進了廟,抬頭一看,魏無羨和藍忘機都怔了一怔。   這座觀音廟內部寬敞,頗為大氣,紅牆金漆都完好如新,看得出時常有人精心打理。那些修士們在大殿後方掘土,不知已掘得有多深了,仍然沒能挖出當初金光瑤埋的那樣東西。神台上供奉的觀音像眉目如畫,比之尋常的觀世音像,少了幾分慈眉善目,多了幾分清秀和美。讓他們微怔的,是這尊觀音神像,居然和金光瑤長得幾乎有八分相似。   魏無羨心道:「……難道金光瑤是個這麼自戀的人???坐到督統百家的仙首都不夠,還要按著自己的模樣雕一座神像,接受萬人朝拜和香火供奉???還是說這是什麼新修煉法門?有可能,多半和他埋在地下的那件東西有關。」   藍忘機的聲音忽然在他耳邊響起:「坐。」   魏無羨的思緒立即被拉回。藍忘機找來了廟中的四個蒲團,兩個給了藍曦臣和金凌,兩個留給他和魏無羨。但不知為何,藍曦臣和金凌都把蒲團挪得離這邊甚遠,而且不約而同地在眺望遠方。   很好很好。越遠越好。   金光瑤等人已繞到殿後,去察看掘地情況。魏無羨拉著藍忘機,在蒲團上坐了下來。   不知是不是還有些心神恍惚,藍忘機被他拉得身形一晃,這才坐穩。魏無羨略略平復心緒,凝視著藍忘機的臉。   他垂著眼簾,看不出來什麼情緒。魏無羨知道,光憑方纔那幾句話,藍忘機恐怕還沒相信他。   被一個劣跡斑斑卻毫不知情的人笑著凌遲了這麼久,他無法立刻相信,這才是人之常情。   想到這裡,魏無羨心尖疼得有些發顫,不敢再繼續深想。只知道,得給他再來幾劑猛藥。   他道:「藍湛,你,你看著我。」   他聲音還有點發緊。   藍忘機道:「嗯。」   深吸了一口氣,魏無羨低聲道:「……我記性是真的很差。從前的事,有很多我都想不起來了。包括不夜天那次,那幾天裡究竟發生了什麼,我一點兒也不記得了。」   聞言,藍忘機微微睜大了眼。   魏無羨猛地伸出雙手,緊緊抓住他的雙肩,接著道:「但是!但是從現在開始,你對我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我都會記得,一件也不會忘!」   「……」   魏無羨道:「你特別好。我喜歡你。」   「……」   「或者換個說法。心悅你,愛你,想要你,隨便怎麼你。」   「……」   「我想一輩子都和你一起夜獵。」   「……」   魏無羨並起三指,指天指地指心道:「還想天天和你上床。我發誓我不是什麼一時興起也不是像以前那樣逗你玩兒,更不是因為感激你。總之什麼別的都沒有,就真的只是喜歡你喜歡到想和你上床。你要是不喜歡聽我說謝謝我就不說,你要是喜歡咬我你就到處咬。你愛怎麼來就怎麼來,我都喜歡,只要你願意和我……」   話音未落,忽然有一陣狂風呼嘯而入,撲滅了觀音廟內的排排燭火。   不知不覺間,細雨變成了暴雨,觀音廟外搖擺碰撞的燈籠也早已被雨水澆熄。四周驀地陷入一片漆黑。   魏無羨也發不出聲音來了,只能伸出雙手。   黑暗之中,藍忘機已猛地將他抱緊,堵住了他的嘴。   什麼都看不清。   但他們的胸膛彼此緊密相貼,兩顆心避無可避。魏無羨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藍忘機那顆正在瘋狂跳動的心,還有那份幾乎破心而出的炙熱。   ☆、第102章 恨生第二十一5   藍忘機的呼吸凌亂而急促。   他的聲音又低又沉,簡單無比、沒有半點華麗辭藻的三個字,卻在魏無羨耳邊心間蕩氣迴腸。   「……我也是!」   魏無羨環在他背上的雙臂越收越緊,幾乎要讓自己喘不過氣。   一陣偏快的足音步入前殿,在後方焦急察看的金光瑤又帶著幾名修士折了回來。兩名修士頂著大風,一左一右,卯足力氣才把廟門關了,重重閂上。金光瑤則翻出一枚火符,輕輕一吹,符紙燃了,便用它重新點起紅燭,一點幽幽的黃焰成為了夜雨孤廟中的唯一光亮。   忽然,從門外傳來了兩聲清脆的叩叩之響。   有人敲門。   廟內所有人都提起了精神,朝門外望去。關門的兩名修士如臨大敵,無聲無息地拔劍在手。金光瑤不動聲色道:「哪位?」   門外一人道:「宗主,是我!」   一聽這個聲音,魏無羨倒了一下胃口。   是蘇涉。   金光瑤道:「進來。」   那兩名修士得到指令,拔了門閂,蘇涉挾著一陣狂風驟雨入內。那點微弱的紅燭火光險些被這陣風雨波及,忽明忽暗,飄忽不已,兩名修士立刻重新頂上大門。蘇涉週身已被暴雨淋濕,面色冷峻,凍得嘴唇發紫,右手持劍,左手裡提著一個人。進了門,剛要把這人扔下,便看到了坐在一邊兩個蒲團上的魏無羨和藍忘機。   在金光瑤出來點上燭火時,魏無羨和藍忘機便稍稍分開了,看似各自正襟危坐,其實仍是緊緊地挨在一起。   蘇涉剛剛吃了這兩人的大虧,當即臉色一變,立即去瞅金光瑤,見他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心知這兩人此刻必定已受制於他們,這才收斂了異色,鎮定下來。   金光瑤道:「怎麼回事?我應當說過,不要傷人。」   蘇涉道:「沒傷。嚇暈過去了。」說著把手中那人扔到地上。   金光瑤道:「把人放好。」   蘇涉忙道:「是。」這便把他方才亂丟的人提起,放到一旁的蒲團之上。藍曦臣一直緊盯著這人,此時他被放到自己身邊,撥開這人臉上濕淋淋的亂髮一看,這個嚇暈過去的,果然是聶懷桑。應當是在蓮花塢調養完畢、折返清河的途中,被蘇涉攔下抓來的。   他抬頭道:「你把懷桑也抓來做什麼?」   金光瑤道:「多一位家主在手,總能讓其他人更忌憚些。不過二哥請放心,你知道我過往對懷桑如何的,時機一到,我定會毫髮無傷地放你們離去。」   藍曦臣淡聲道:「我應該相信你嗎?」   金光瑤道:「隨意吧。相信不相信,二哥你也沒辦法啊。」   魏無羨明白了。   鬧了半天,金光瑤根本不是要搞什麼大陰謀。他這是準備逃跑了斂芳尊的手腕素以柔滑多變、寧彎不折著稱,能軟絕不硬碰硬。   亂葬崗渾水摸魚作亂失敗,知道事情敗露,已經引起眾家公憤,後果嚴重,乾脆準備一走了之。   雖說這樣聽起來頗為丟臉,但實際上,卻是個聰明的選擇。斂芳尊的手腕素以柔滑多變、寧彎不折著稱,能軟絕不硬碰硬。蘭陵金氏以武力碾壓一家兩家、三家四家尚可,但若是大大小小所有家族都聯合起來要討伐他,重蹈當年岐山溫氏的覆轍,也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而且,魏無羨心中清楚,用不了多久,金光瑤也會和當年的他一樣,被釘上恥辱柱每日翻來覆去地鞭笞,到時候全天下人都會站在他的對立面。與其拖到那時,倒不如現在立刻撤離,先避一避風頭,保存實力,來日說不定還有機會捲土重來,東山再起。   若金光瑤手上那只陰虎符的殘次品還能再用,說不定他還會背水一戰奮力一搏。不過,既然金光瑤都準備三十六計了,要麼是陰虎符的復原品又壞了,或者使用次數有限制,要麼就是在使用過程中,金光瑤也遭受了一些反噬,覺察到此物危險,不可濫用了。   想通這些,魏無羨心中有了幾分底和考量。   這時,殿後挖掘的一名修士奔了出來,跪到地上,惶恐萬狀地道:「宗主,宗主,挖不到啊,沒有啊!」   金光瑤那幾乎是長在臉上的笑容出現了一絲裂縫,道:「什麼叫沒有?沒有是什麼意思?」   那名修士道:「沒有就是……我們已經快把您指定的那塊地方翻過來了,根本沒有找到任何東西……」   金光瑤臉色忽青忽白,極其難看。饒是如此,他也沒有責罵屬下,閃身重回後殿。蘇涉則把涼涼的目光,轉向了魏無羨和藍忘機。   他哼地笑了一聲,道:「含光君,夷陵老祖,真想不到,咱們這麼快又見面了。而且,形勢已經完全反轉了。怎麼樣,滋味如何?」   藍忘機一語不發。對於這樣無意義的挑釁,他一向從不理會。魏無羨心道,哪裡反轉了。亂葬崗上你們是落荒而逃,如今不也是在落荒而逃?當然,他不會說出來刺激蘇涉的。   可蘇涉的大抵是憋了多年,不需要人刺激也能怨氣沖天地自說自話。他滿面譏諷道:「到這時候了,你還是擺著這樣一副自以為鎮定冷靜的架子,準備端到什麼時候?」   藍忘機仍舊默然不語。藍曦臣則開口道:「蘇宗主,你在我姑蘇藍氏門下學藝期間,我們應當沒有虧待過你,何必如此針對忘機。」   蘇涉道:「我哪敢針對從小就天資傲人的藍二公子?我不過看不慣他那副總覺得自己很了不起的模樣。」   魏無羨簡直莫名其妙。   雖說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知道,一個人的恨意可以來得毫無理由,卻也忍不住為蘇涉這顆脆弱敏感的心而無語。莫非是藍忘機從小就一副冷冰冰的面孔,讓蘇涉覺得自己備受輕視,所以才處處針對他?   他心道:「若是這樣,那藍湛可真是冤死了。他小時候分明對誰都是這樣一張臉,就連以前對著我的時��,表情都沒多大變化,啊不對,有變化的,格外嫌棄,格外容易生氣。這蘇涉該慶幸他不是在雲夢江氏學藝,否則就他這敏感的小心思,早就被我氣死了。我小時候每天都由衷地覺得自己是個驚世奇才,真他媽了不起。而且我不光心裡面這麼覺得,我還到處說呢。」   蘇涉在他們面前來回走動,冷笑道:「總是這樣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不過仗著你投了個好胎,出身優越,家世顯赫罷了!若換做是我,有你這些先天條件,也絕對不會比你差一點!你有什麼資格目中無人?你真的以為自己品行有多高潔、多端方?!」   他的聲音揚了起來,面色也有些激動,看見這幅模樣,魏無羨一下子有點眼熟。   他忽然想起來,他還在一個地方見過蘇涉。   屠戮玄武洞!   他就是當時姑蘇藍氏那名急於把綿綿推出去送死、以求保住自己周全的門生!   蘇涉應當也是想起了這樁令他羞愧憤恨不甘的舊事,走過藍忘機面前時,忽然發起一掌,朝他劈去。藍忘機正要迎擊,一旁的魏無羨卻搶先一掌劈回。   蘇涉前不久才在亂葬崗上使用過一張傳送符,消耗了大量靈力,再加上夜雨中奔走攔截挾持聶懷桑,已是精疲力盡,因此這一掌威力並不如何,魏無羨正面迎了一記,除了胸口微悶,喉嚨裡有輕微血腥氣翻湧了一陣,沒感覺有什麼耗損,被蘇涉一掌劈得撞進了藍忘機懷裡,還有力氣咆哮道:「你敢動我的人!」   藍忘機原本神情微緊地要去察看他的情況,卻被這一句「我的人」吼得整個人一呆。蘇涉的臉也抽了抽,不知該說什麼,半晌,扭曲著嘴角道:「……你……的人?」   魏無羨又坐了起來,正要再給他好好重複一遍,對面的藍曦臣忍不住了,不抱什麼希望地道:「……魏公子!」   魏無羨忙道:「好的好的,藍宗主,那我換個說法。我是他的人。」   蘇涉額頭青筋暴起,喝道:「夠了!什麼你的我的他的!」   魏無羨立即道:「那行。這是你說的,夠了啊。你打也打了,氣該消了吧,趕緊到後面去幫金宗主挖地吧。別再動我們了。斂芳尊對澤蕪君還是尊敬有加的,你若是傷了含光君,你猜猜斂芳尊高興不高興?」   他說到了點子上,蘇涉被他提醒,猛地記起這麼回事,有心收手了。可到底心有不甘,還要再諷刺幾句:「想不到傳說中叫陰陽兩道都聞風喪膽的夷陵老祖,也會怕死,哈!」   魏無羨道:「好說好說。不過,我不是怕死,只不過還不想死。」   雖然覺得咬文嚼字無聊,蘇涉還是冷笑道:「怕死和不想死,有區別嗎?」   魏無羨耐心地道:「當然有區別了。比方說我現在不想從藍湛身上起來,和我害怕從藍湛身上起來,這能是一回事兒?」   蘇涉的臉都綠了。   這時,忽然從魏無羨的上方,傳來輕輕的一聲笑。   很輕很輕的一聲,幾乎讓人懷疑是聽錯了。   可魏無羨猛地抬起頭,卻是真真切切地,在藍忘機的嘴角邊,看到了那抹還沒來得及消散、彷彿晴光映雪的淺淡笑意。   這下,不光是蘇涉,連藍曦臣、金凌都怔住了。   眾所周知,含光君永遠都是一副冷若冰霜、不苟言笑、彷彿了無生趣的面孔,幾乎沒人見過他笑起來的樣子,就算只是略略地勾一勾嘴角。   誰都沒料到,看到他的笑容,竟然是在這樣一個場景之下。   魏無羨的眼睛瞬間睜得又大又圓。   半晌,他嚥了咽喉嚨,喉結上下滾動了一輪,道:「藍湛,你……」   正在此時,觀音廟的門外,又傳來了叩叩之響!   這是今晚,第二次有人敲響這扇門。   蘇涉將他的佩劍難平拔出,握在手中,警惕道:「誰?!」   靜默許久,無人應答。   就在廟內眾人就快以為這敲門聲不過是暴雨夜中的錯覺時,大門猛地四分五裂!   破門而入的風雨之中,一道靈光流轉的紫電正面擊中了蘇涉的胸口,將他向後掀飛。   ☆、第103章 恨生第二十一 6 蘇涉重重撞到一隻紅木圓柱上,當場噴出一口鮮血。守在廟內大門左右的兩名修士也被餘波波及,趴地不起。 一道紫衣身影邁過門檻,穩步邁入大殿之中。 廟外風雨交加,這人身上卻並未被如何淋濕,只是衣擺的紫色稍微深一些。左手撐著一把油紙傘,雨點辟里啪啦打在傘面上,水花飛濺,右手紫電的冷光還在滋滋狂竄。他臉上神色,比這雷雨之夜更加陰沉。 金凌一下子坐了起來,叫道:「舅舅!」 江澄的目光橫掃過去,冷冷地道:「叫!你現在知道叫我,之前你跑什麼跑!」 說完,他調轉了視線,有意無意朝魏無羨和藍忘機那邊投去。 兩撥視線尚未對接,蘇涉已用他的佩劍難平支撐著勉力起身,朝江澄刺去。江澄還沒出手,幾聲犬吠,那只黑鬃靈犬一條飛魚一般從廟外飛入,直直朝蘇涉撲去。 魏無羨一聽到狗叫,登時汗毛倒豎,往藍忘機懷裡縮去,魂飛魄散道:「藍湛!」 藍忘機早已自覺地攬住他,應道:「嗯!」 魏無羨道:「抱住我!」 藍忘機道:「已經抱住了。」 魏無羨道:「抱緊我!!!」 藍忘機便用力將他摟得更緊了。 不看畫面,光是只聽聲音,江澄的臉部肌肉和嘴角都是一陣抽搐,原本似乎有點想往那頭看,這下徹底控制住了自己的脖子。恰恰殿後衝出數名蘭陵金氏的修士,持劍圍來。江澄冷笑一聲,揮起右手,在觀音廟之內舞出了一條炫目的紫虹,被這道紫虹沾身的人都被擊飛出去,而那把油紙傘,還穩穩當當撐在他左手之中。那群修士東倒西歪摔成一片,還在週身過電一般痙攣哆嗦,江澄這才收起了傘。 蘇涉則被那條黑鬃靈犬纏得怒吼不止,金凌在一旁叫道:「仙子!當心!仙子,咬他!咬他手!」 藍曦臣則喝道:「江宗主,當心琴聲!」 話音未落,便從觀音廟後方傳來一兩聲琴響,必定是金光瑤在故技重施。然而,江澄在亂葬崗上已經吃過這邪曲的一次虧,自然警覺非常,那聲弦響剛發出來的時候,他便在地上一踢,用足尖挑起了一名修士跌落的長劍,左手拋開紙傘,接住這把劍,右手拔出腰間的三毒,雙手各持一劍,猛地相交一劃。 兩把劍相互摩擦,發出極其尖銳刺耳的噪聲,蓋過了邪曲的旋律。 十分有效的破解方式! 只有一個不足之處——這聲音,實在是太難聽了! 難聽得彷彿耳朵立即要被這可怕的噪音戳破,對藍曦臣和藍忘機這種出身姑蘇藍氏的人而言,更是無法容忍,二人皆是微微皺起了眉。可藍忘機正在盡職盡責地摟著魏無羨,無法捂耳,於是魏無羨一邊聽著狗叫發抖,一邊伸手幫他摀住了。 江澄硬著一張臉,雙手持劍,一邊製造這種煞風景的破耳魔音,一邊朝殿後逼去。可不等他殺過去擒住藏在暗處的金光瑤,金光瑤自己捂著耳朵走出來了。 他手裡沒拉著那幾根細細的琴弦,江澄便暫且止住了製造噪音的舉動。 藍曦臣道:「琴弦在他腰間。」 金光瑤道:「二哥你用不著這樣,就算琴弦現在在我手上,江宗主這麼一直擦刮著,我也彈不了。」 江澄提劍朝他刺去,金光瑤閃身一避,道:「江宗主!你是怎麼到這裡來的?」 江澄不與他多言,金光瑤靈力沒他強勁,不敢直面迎擊,只能不斷靈活地閃避,邊避邊道:「是不是阿凌到處亂跑,你追著他找到這兒來的?仙子一定還給你帶了路。唉,明明是我送的黑鬃靈犬,卻半點面子也不給我。」 魏無羨被藍忘機緊緊抱著,聽到狗叫也不那麼害怕了,還能騰出心思來思考,低聲道:「金光瑤想幹什麼?這種時候還要閒扯家常???」 藍忘機卻不應語,魏無羨沒聽到他回答,心中納悶,抬頭一看,原來他還捂著藍忘機耳朵,方才藍忘機根本沒聽到他說話,怪不得沒回答了,連忙放手。 這時,金光瑤話鋒卻忽然一轉,笑道:「江宗主,你怎麼回事?從剛才起,眼神一直躲躲閃閃不敢往那邊看,是那邊有什麼東西嗎?」 魏無羨心道:「他哪是不敢看……大概是有點噁心,不想看吧。不過也無所謂了……大概。」 金光瑤又道:「還躲?那邊沒什麼東西,那邊是你的師兄。你真的是追著阿凌找到這兒來的嗎?」 江澄咆哮道:「不然呢?!我還能是找誰?!」 藍曦臣道:「不要回答他!」 金光瑤慣會花言巧語,只要江澄一開始和他對話,就會被他轉移注意力,不由自主被牽動情緒。金光瑤道:「好吧,魏先生,你看到了嗎?你師弟既不是來找你的,連看都不想看你一眼。」 魏無羨笑道:「你這話就奇怪了金宗主。江宗主對我這個態度又不是第一天了。」 聞言,江澄的嘴角一陣輕微的扭曲,握著紫電的手背青筋凸起。 金光瑤卻又轉向江澄,長吁短歎道:「江宗主,做你的師兄,可真不容易啊。」 聽金光瑤一直把話題往他身上引,魏無羨越發警惕起來。 金光瑤全然不理江澄有沒有在聽他說話,自顧自笑瞇瞇地說下去:「江宗主,我聽說昨天你在蓮花塢無緣無故內大鬧一場,拿著夷陵老祖以前用的佩劍到處跑,逢人就叫人拔啊。」 江澄的表情瞬間變得無比恐怖。 魏無羨則突然從藍忘機懷裡坐起,心跳也猛地一頓。 他心中有個聲音道:「我的佩劍?是說隨便?隨便我不是扔溫寧那兒了嗎?不對,昨天到今天確實沒有見他拿著……怎麼落到江澄手裡了?!江澄為什麼要別人去拔劍?!他自己拔過了沒?」 正精神緊繃,藍忘機伸手在他背脊上撫摸了兩下,魏無羨這才回過神來。那兩下像是撫順了他的情緒,使得他稍稍平靜了些。 金光瑤眼放精光,道:「我還聽說誰都拔不出來那把劍,但是你自己卻拔出來了。這可奇了怪了,我十分好奇,能不能請你為我解惑,這是怎麼回事呢?」 江澄將紫電和三毒一齊召出,怒道:「廢話少說!」 金光瑤揚聲道:「好,這是廢話,我不說了。那我們說點別的。江宗主,你可真了不起,最年輕的家主,以一人之力重建雲夢江氏,我等佩服。不過我記得你從前從來比什麼都比不過魏先生的,能否請教一下你是如何在射日之征後便逆襲的?是不是吃了什麼金丹妙藥啊!」 「金丹」二字,他說的清晰銳利無比。江澄的五官幾乎都要錯位了,紫電也綻出危險的白光,心神大亂之下,動作出現了一絲破綻。 金光瑤等的就是這一刻的破綻,甩出暗藏多時的琴弦。江澄立即回神迎擊,紫電和琴弦纏到了一起,金光瑤感覺手心一麻,立即撤手。然而,他隨即輕笑一聲,左手揮出另一條琴弦,朝魏無羨和藍忘機那邊襲去! 江澄瞳孔猛地縮成一點,劈手轉了紫電的方向,去截那根琴弦。金光瑤趁機抽出一直纏在他腰間的佩劍,刺向江澄心口! 金凌失聲道:「舅舅!」 江澄面色鐵青地摀住了胸口。 鮮血從他指縫間湧出,迅速將胸前衣物浸成了一片紫黑之色。紫電截住了那道琴弦之後,瞬間化回了那枚銀色指環,套回他手上。當主人失血過多或身受重傷的時候,靈器都是會自覺恢復耗損最低的形態的。 金光瑤從袖中取出一條手帕,將他的軟劍擦淨,纏回腰間。地上蘭陵金氏的修士們三三兩兩爬起。蘇涉也冒著大雨從外頭回來,那條黑鬃靈犬竟是個沒半點骨氣的,見有人撐腰就悍勇無比,見勢不好打不過就立即逃跑,並且跑得比誰都快,又沒讓他逮住,臉色恨恨。金光瑤掃了這些屬下一眼,搖了搖頭。 金凌早已衝過去扶住了江澄,藍曦臣歎道:「……不可亂動,扶他慢慢坐好。」 雖說受了當胸一劍,但江澄也不至於就沒命了,只是暫時不宜動彈、不便強動靈力而已。他不喜歡被人扶,對金凌道:「快滾。」 金凌知道他還在氣自己亂跑,自覺理虧,不敢頂撞,不假思索地對藍忘機道:「含光君,還有蒲團嗎?」 原先他們坐的四個蒲團都是藍忘機找來的,可這大殿裡總共也只找到了四個。沉默片刻,藍忘機站了起來,把他坐的那個推到了一旁。 金凌忙道:「謝謝!不用了,我還是把我自己的……」 藍忘機道:「不必。」 說完便在魏無羨身邊坐了下來。兩個人一本正經地坐在同一隻蒲團上,竟然也不怎麼擠。 見位置都給他騰出來了,金凌便拖著江澄坐了過去。   ☆、第104章 恨生第二十一 7 自行按住胸口穴位,止住血流之勢,坐下之後,江澄抬起眼簾,看了那邊的魏無羨和藍忘機兩人一眼,很快又垂下,面色沉沉,不知在想什麼。 正在此時,殿後傳來一聲欣喜若狂的呼喊:「宗主!挖到了!露出一角了!」 金光瑤面色大緩,道:「快,繼續!全都挖出來然後打開,記得小心!」 他快步走回殿後。於此同時,天邊七八蒼白的閃電扭曲著爬過,須臾,霹靂陣陣。 望了望天外之象,藍曦臣若有所思地道:「這雷雨來得蹊蹺。」 那邊,魏無羨和藍忘機坐在一起,江澄坐在一旁,金凌把自己的蒲團也拖了過去。 嘩嘩的雨聲中,好一陣尷尬的死寂,誰都沒率先開口。不知為什麼,金凌似乎很想讓他們交流一番,瞅來瞅去,忽然道:「舅舅,多虧你剛才截住了那根琴弦,不然就糟了。」 金凌在笨拙地給他舅舅說話,痕跡十分刻意,反而讓局面變的更尷尬。江澄的臉黑了黑,道:「你給我閉嘴!」 若不是他情緒不穩,沒牽制死金光瑤,使他偷到縫隙偷襲這邊,也不會自己落入敵手。而且,其實魏無羨和藍忘機完全可以自行避開那根琴弦。就算現下藍忘機沒了靈力,魏無羨靈力低微,但身手還在,縱使無法攻擊,閃避還是做得到的。 遭了呵斥之後,金凌訕訕地閉嘴了。江澄抿起嘴,不再開口。 魏無羨也什麼都沒說。 若是換了以前,他多少要嘲笑一番江澄,被人激了幾句就受不了,教人鑽了空子,可如今想想金光瑤說的那些話,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江澄已經知道真相了。 這時,藍忘機又在他背脊上撫了兩下,魏無羨抬起眼,見他並無震驚神色,目光幾乎可以說得上柔和,心中一動,忍不住低聲道:「……你知道?」 藍忘機緩緩點頭。 魏無羨輕輕吁出一口氣,道:「……溫寧。」 隨便原先是溫寧拿在手裡的,現在落到了江澄手裡,若不是溫寧自己給的,離開蓮花塢的路上,他決不會對此絕口不提。 若不是溫寧還沒找到這兒來,魏無羨此時必定已瞪向了他。 他帶著一絲微微的惱意道:「……我再三叮囑過,讓他不要說的!」 冷不防,江澄開口了:「不要什麼?」 魏無羨一怔,和藍忘機一起望過去。只見江澄一手捂心口,涼颼颼地道:「魏無羨,你真無私,真偉大。做盡了好事,還忍辱負重不讓人知道,真讓人感動。我是不是該跪下來哭著感謝你啊?」 聽他毫不客氣,話語中滿是譏諷之意,藍忘機面色一寒。 金凌見藍忘機神情不善,連忙擋在江澄之前,生怕藍忘機一掌打死他,急道:「舅舅!」 魏無羨的臉色也有點難看起來。 他從沒指望江澄知道了真相之後會立刻與他冰釋前嫌,卻也沒想到說話還是這麼不好聽,無語片刻,道:「我沒說讓你感謝我。」 江澄「哈」了一聲,道:「那是,做好事不求回報,境界高嘛。和我當然不一樣。怪不得我父親在世時常說你才是真正懂江家家訓、有江家之風的人。」 魏無羨聽不下去了,道:「行了。」 江澄厲聲道:「你最懂!你什麼都強過我!天資修為,靈性心性,你們都懂,我境界低——那我是什麼?!?!」 他猛地伸手,似乎要去揪魏無羨的衣領,藍忘機一手攬住魏無羨的肩頭,把他護到身後,另一手重重拍開江澄,目中已隱隱透出怒火。他這一擊雖不含靈力,勁力卻甚強,震得江澄胸前傷口又崩裂,頓時鮮血狂湧。金凌驚叫道:「舅舅你的傷!含光君,手下留情!」 藍忘機則冷聲道:「江晚吟,口下留德!」 藍曦臣把身上外袍脫下來,蓋在冷得瑟瑟發抖的聶懷桑身上,道:「江宗主,切勿激動。你再吼兩句,傷勢更重。」 江澄一把推開手足無措扶著他的金凌,在胸口胡亂拍了幾把,止住血流。雖然失血,可血氣又止不住地往腦上湧,臉色忽白忽紅,道:「憑什麼?魏無羨,你他媽憑什麼?」 魏無羨從藍忘機肩頭探出個腦袋,道:「什麼憑什麼?」 江澄道:「我們江家給了你多少啊?明明我才是他兒子,我才是雲夢江氏的繼承人,這麼多年來處處被你壓一頭。養育之恩,甚至是命!我爹我娘我姐姐還有金子軒的命,只留下一個因為你沒爹沒娘的金凌!」 金凌週身一震,肩頭耷拉下來,神情也略略萎靡。 魏無羨動了動嘴唇,終是沒說什麼,藍忘機回過身,握住他的手。 江澄大罵道:「魏無羨,究竟先違背自己誓言、背叛我們江家的人是誰?你自己說說,將來我做家主,你做我的下屬,一輩子扶持我。姑蘇藍氏有雙璧我們雲夢江氏就有雙傑,永遠不背叛我不背叛江家,這話是誰說的?!我問你這話都是誰說的?!都他媽被你吃下去了?! 他越說越激動:「結果呢?你去護著外人,哈哈,還是溫家的人。你是吃了他們多少米?!毫不猶豫地說叛逃就叛逃!你把我們家當什麼?!好事都被你做盡了,做了壞事卻每每總是身不由己!逼不得已!有什麼難言之隱的苦衷!苦衷?!什麼都不告訴我,把我當傻瓜一樣!!! 「你欠我們江家多少?我不該恨你嗎?我不能恨你嗎?!憑什麼現在我好像反而還對不起你了?!憑什麼我非要覺得這麼多年來我他媽就像個丑角?!我是什麼東西?我就活該被你的光輝燦爛照耀得睜不開眼睛嗎?!我不該恨你嗎?!」 藍忘機猛地站起身來,金凌惶恐地擋在江澄之前,道:「含光君!我舅舅受傷了……」 江澄一巴掌將他拍得趴下了,道:「讓他來!我怕他藍二嗎!」 可是,挨了這一巴掌後,金凌卻愣住了。 不光是他,魏無羨,藍忘機,藍曦臣,全都不動了。 江澄,哭了。 他一邊從眼中流下淚,一邊咬牙切齒地道:「……憑什麼……你憑什麼不告訴我!」 江澄捏緊了拳頭,像是要砸別人,像是要砸自己,最終,還是砸在了地上。 他應該是可以義無反顧地憎恨魏無羨的。但此時此刻,正在他體內運轉靈力的這顆金丹,卻讓他無法恨得理直氣壯。 魏無羨不知該怎麼回答。 一開始,就是因為不希望看到這樣的江澄,所以才決定不告訴他。 他答應過江楓眠和虞夫人什麼,他都牢牢記在心裡:好好照顧扶持江澄。這樣一個爭強好勝到逼近極端的人,如果得知了這件事,終其一生,都會鬱鬱不快,痛苦難堪,無法直視自己。他心裡永遠都會有一個過不去的坎,總是惦記著他是靠著別人的犧牲才能取得今日的成就。這根本不是他的修為和成就。他贏了也是輸了,早就沒有資格爭強好勝了。 後來,則是因為累金子軒和江厭離因他而死,更沒臉讓人知道。在那之後告訴江澄這件事,就好像在推卸責任,急於表明自己也是有功之人,告訴江澄你不要恨我,你看,我也是為江家付出過的。 江澄哭得無聲,淚水卻已橫七豎八爬了滿臉。 當著人前哭得如此難看,這於曾經的他而言,是絕不可能的事。而且從今以後的每時每刻,只要這顆金丹還在他體內,還能夠運轉靈力,他就會永遠記得這種感受。 他哽咽著道:「……你說過,將來我做家主,你做我的下屬,一輩子扶持我,永遠不會背叛雲夢江氏……這是你自己說的。」 「……」沉默片刻,魏無羨道:「對不起。我食言了。」 江澄搖了搖頭,把臉深深埋入手掌之中,「嗤」的笑了一聲。 半晌,他悶聲嘲諷道:「都這種時候了,還要你來跟我說對不起。我是多金貴的一個人哪。」 江宗主出言總是帶三分譏諷,只是這一次,嘲諷的卻不是別人,而是自己。 忽然,他道:「對不起。」 魏無羨愣了愣,無意識摸了摸下巴,道:「……你也用不著說對不起。就當我還江家的。」 江澄這才抬起臉,眼球佈滿血絲,紅著眼眶看他,啞聲道:「……還我父親,我母親,我姐姐?」 魏無羨按了按太陽穴,道:「算了。過去的事了。都別再提了吧。」 這並不是什麼他喜歡不斷重溫的舊事。他不想再被迫回憶一遍自己清醒時被剖丹的感受,也不想被被迫反覆強調提醒,這是什麼樣的一種付出。 如果是在前世被拆穿這件事,他多半會哈哈哈哈地反過來安慰江澄:「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你看我這麼多年沒那顆金丹,還不是風生水起地過來了」。但是現在,他確實沒力氣這樣雲淡風輕地故作瀟灑了。 憑心而論,他真的沒有那麼灑脫。 這種事那麼容易看開的嗎? 不可能的。 十七八歲的魏無羨,其實驕傲不輸江澄。曾經也靈力強勁,天資過人。整天摸魚打鳥,通宵爬牆坑人,照樣能遙遙領先,甩苦苦用功的其他同門十八條街。 但是,每當夜深人靜時輾轉反側,不得入眠,想到自己此生都無法再以正統之途登頂、永遠也不能使出那令旁人瞠目結舌的驚艷一劍的時候,反過來想一想,如果江楓眠沒有把他帶回蓮花塢,可能他這輩子都和這些仙門世家無緣,根本不會知道,世上還有如此玄奇瑰麗的一條道路,只不過是個流落街頭見狗就逃的小混混頭子,或者在鄉下放牛偷菜,吹吹笛子混混日子,無從修煉,更不可能有機會結丹,心裡就會好受很多。 就當是報答,或者是贖罪。就當從來沒有得到過那顆金丹。 這麼開導自己的次數多了,就真的好像能和表面上一樣瀟灑不羈,順便還能在心中半真半假地讚美一下自己的境界。 江澄狠狠一擦臉,抹去了眼淚,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魏無羨則抓緊了藍忘機的手。 況且,現在的他是真的覺得,已經過去了,沒那麼重要了。 最重要的,已經被他抓在了手上,放在了心裡。 ……等等? 魏無羨猛地蹦出一個念頭。 他忽然想到,今晚藍忘機推開自己的時候,還有一個細節。他好像對自己說「謝謝」反應格外激烈。既然拜溫寧所賜,藍忘機早已經知道了這件事,那麼除了他誤以為自己一時興起在趁酒胡搞,是不是也有一點其中的原因? 以前他都在什麼情況下對藍忘機說過謝謝,魏無羨又……記不大清了,不過應該和道歉一樣,都沒給藍忘機留下什麼好印象。江澄沒了金丹,魏無羨就把金丹剖了送給江澄,藍忘機見了,會不會隱約覺得自己為了感恩什麼都肯付出?! 魏無羨立即道:「胡說八道!胡說八道!豈有此理!我可沒那麼偉大!跟那完全沒關係!!!」 藍忘機低下頭,目露疑惑之色。魏無羨心想不管有沒有這個原因,為了以防萬一必須得再強調一下,讓藍忘機明白自己的意思。他把藍忘機拽下來,撲到他身上,揪著他的領口道:「藍湛啊,剛才我說的話你都聽見了對吧?!」 藍忘機險些被他撲倒在地,睜眼看他,道:「……聽到了。」 豈止是藍忘機聽到了,當時在場的,有誰沒聽到! 魏無羨道:「好。那我們再確認一下吧。來!」 他在藍忘機唇上啄了一下,見藍忘機睜大了眼睛,心滿意足地舔了舔嘴唇,忽然想起姑蘇藍氏家教比較嚴,旁邊有人靠太近的話不太好,便對一旁的江澄和金凌道:「那個,麻煩你們迴避一下。」 江澄:「……」 金凌震驚道:「我舅舅是傷號!」 魏無羨道:「所以我讓他迴避啊。」 江澄方纔的情緒還沒收住,眼眶還是紅的,臉色卻發青,不想說話。 藍曦臣道:「魏公子,你……還記得自己被抓被俘虜了嗎?」 魏無羨想了想,道:「藍宗主,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覺得被抓被俘虜就一定要苦大仇深地老實坐著。我愁雲慘淡地端正坐好也是被抓被俘虜,我躺下來休息也是被抓被俘虜,我這樣那樣幹什麼都是被抓被俘虜。為什麼我就不能讓自己被抓被俘虜的時候舒服一點高興一點?放心吧,只是親兩下,真的不幹別的。藍湛,我們來!」 恰在此時,身上蓋著藍曦臣外袍的聶懷桑悠悠轉醒過來。他哎喲哎喲地小小叫了幾聲,勉強爬起,睜眼看到的畫面,就是魏無羨在他對面急不可耐地把睜著一雙眼睛、看起來很嚴肅的含光君按在地上親,當即一聲慘叫。 與此同時,從觀音廟的大殿後傳來了一陣怪異的嗤嗤之聲,似乎噴出了什麼東西,片刻之後,那群蘭陵金氏的修士們也齊聲慘叫起來!   ☆、第105章 恨生第二十一 8 廟內所有人皆是神色驟變。 藍忘機身形微動,似乎想起身,魏無羨卻又用力地把他壓了回去,摸了摸他的臉,嘻嘻笑道:「……別動。」 藍忘機看了看他,果然沒動。須臾,一陣輕微的刺鼻氣味飄了出來,藍曦臣以袖掩面的同時,眉目間隱隱有擔憂之色自然而然地流露。緊接著,兩道身影跌跌撞撞地衝了出來。 蘇涉扶著金光瑤,兩人都是面色蒼白,而殿後的哀嚎之聲還在繼續。蘇涉道:「宗主,你怎麼樣?!」 金光瑤額頭有微微冷汗沁出,道:「沒怎麼樣。方才多虧你了。」 他左手垂著提不起來,整條手臂都在發抖,似乎在強忍痛苦,右手則伸入懷裡取出一隻藥瓶,想打開,單手卻不便。見狀,蘇涉忙接過藥瓶,倒出藥丸放進他手心。金光瑤低頭服了,皺眉嚥下去,眉頭又迅速舒展。 藍曦臣猶豫片刻,問道:「你怎麼了?」 金光瑤微微一怔,面上這才湧上一絲血氣,勉強笑道:「一時不慎。」 他左手的手背道手腕上多出了一片紅色,仔細看,那片皮膚彷彿是被炸過的熟肉一般,肌理都爛了。 大殿後的慘叫聲很快便湮滅無聲,等到那股刺鼻的氣味漸漸消散,魏無羨這才放開藍忘機,兩人一同繞到殿後查看,不過仍未貿然進入,而是依然留有一定距離。只見一個深坑之旁堆起一座高高的土包,一口頗為精緻考究的棺材斜置在一旁,其上還有一隻漆黑的箱子,兩樣東西已經打開,還有稀薄的白煙從中緩緩逸出。 那刺鼻的氣味就是這些白煙,必然是致命的毒物。完全不用想,因為棺材之旁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屍體,都是方才苦掘的修士們,現下已經化成了一具具爛熟的死屍,連身上的金星雪浪袍都被腐蝕得只剩焦黑的殘片,可見這白煙毒性有多重。 金光瑤沉著臉撕下一片雪白的衣襟,纏在受傷的手背上,手指微微發抖,正要走過去察看,蘇涉道:「宗主,我去!」 他便搶在前面,以劍氣驅散殘留的毒煙,劍尖在那只漆黑的箱子上一捅。鐵箱翻地,空無一物。 金光瑤再也忍不住了,踉蹌著走上去,看他神情也知道,棺材裡也是空的。他剛剛才回復了點的氣色頃刻退得乾淨,嘴唇鐵青。 藍曦臣過來,也看到了殿後的慘狀,震驚道:「你究竟在這裡埋了什麼東西?怎會如此??」 聶懷桑只看了一眼,已嚇得跪在地上嘔吐不止。金光瑤嘴唇顫了顫,沒說出話來。一道閃電劈下,將他的臉映得一片慘白。他那表情著實可怖,使得聶懷桑打了個寒戰,連吐也不敢大聲了,眼含淚光捂著嘴縮在藍曦臣身後,不知是冷的還是怕的,瑟瑟發抖。藍曦臣回頭安慰了他幾句,金光瑤則是連像之前那樣作溫柔可親之態的餘力都沒有了。 魏無羨笑道:「澤蕪君,這你可就冤枉金宗主了,這裡的東西,根本就不是他埋的。」 金光瑤的目光緩緩移向他。魏無羨接著道:「即便原先是他埋的,現在也恐怕早就被人換過了。」 蘇涉舉劍指他,冷聲道:「你什麼意思?魏無羨,是不是你搞了什麼鬼!」 魏無羨道:「這你可太看得起我了。你們都看到了,今晚我什麼別的都不想幹,哪有心思來搞你們的鬼。金宗主,你可別忘了那個神秘的送信人。他既然能一五一十地查出金宗主你過往的那些隱秘事跡,搶先一步到這裡來把你想挖的東西挖走了,再換上毒煙暗器,等你過來時送給你,這又有什麼不可能?」 從這群修士沒有挖到他們應該挖到的東西的時候,魏無羨就知道,自有人來收拾金光瑤。這個人從一開始就準備好了各種禮物,一件一件慢慢送給他。莫家莊的左手、被引到義城的世家子弟們、一路上的詭異的死貓、寫滿陳年秘事的告密信…… 魏無羨笑道:「金宗主,你有沒想過,今晚你是螳螂,但是還有一隻黃雀。那個一直盯著你的送信人,此時此刻,說不定就在暗處窺看著你的一舉一動。不對,說不定,並不是人……」 悶雷陣陣,雨勢滂沱。聽到「不是人」三個字,金光瑤的臉上,有一瞬間閃過了幾乎可以稱為「恐懼」的神色。 蘇涉冷笑道:「魏無羨,你少作這些虛張聲勢的恐嚇之語……」 金光瑤舉起右手阻住他,道:「別費無謂的口舌之爭。把你身上的傷口處理一下。」 方纔他臉上那一絲恐懼轉瞬而逝,各種情緒都被迅速控制住,歸於冷靜。方才蘇涉和仙子撕鬥,被仙子零零散散抓傷了不少地方,手臂、胸口都有衣物破損,尤其是胸口,抓痕入肉透骨,白衣上透出許多血跡,若不處理,拖久了怕是要行動困難,不便應付可能到來的突發狀況。金光瑤從懷裡取出一枚藥包遞給他,蘇涉雙手接過,道:「是。」果然不再和魏無羨多言,轉過身去,解開衣服處理身上傷口。金光瑤被毒煙灼傷的左手還是有些不聽使喚,只得也先坐在地上調息。剩餘的修士們則持劍在觀音廟內走來走去,監督巡邏。聶懷桑看到這些明晃晃的刀劍眼睛都直了,身邊沒有護衛,大氣也不敢出,縮在藍曦臣身後的角落,打了好幾噴嚏。 魏無羨心道:「這個蘇涉對別人陰陽怪氣,對藍湛更是怨氣深重,對金光瑤倒是尊敬有加。」 他這麼想著,不由自主去看藍忘機。誰知,恰好看到一縷寒意從他目中閃過。 藍忘機對蘇涉冷冷地道:「轉身。」 蘇涉正在低頭給胸前的幾道爪印上藥,側身對他們,忽聽藍忘機這語氣不容違背的一句,竟然不由自主地就轉了身。 這一轉身,江澄和金凌都睜���了眼睛。 魏無羨臉上的笑容也瞬間收斂了。 他沉聲道:「……竟然是你!」 蘇涉這才反應過來,立即掩上胸口衣衫。然而,這邊面對他的幾人已經把他方才露出來的胸膛看得清清楚楚。在他胸口靠近心臟的一片皮膚上,密密地生著十幾個大小不一的黑洞。 千瘡百孔詛咒的痕跡! 而且,這十有八九不是被下咒後留下的惡詛痕。如果是那樣的話,看這些孔洞的擴散程度,此時蘇涉的內臟乃至金丹都應當已經生滿了黑洞,絕對無法使用靈力。然而,他還能反覆使用大量消耗靈力的傳送符。那麼這些痕跡的來源便只有一個解釋——這一定是他下咒去咒別人、被反彈詛咒之後留下的痕跡! 當年金子勳被人下了千瘡百孔之後,一定到處搜羅過最強的醫師和咒術師來設法補救。醫道並非魏無羨所擅長,但他知道,有些咒術師是能夠以反彈之術打回部分的詛咒的,只是此術難精,反彈的力道大大弱原詛咒的威力。金子勳必然也曾寄希望於此種反擊術,���而無法治本,頂多只能讓下咒者吃點下苦頭,他自己身上的惡詛卻還是不能解。 魏無羨不是沒有努力想找出下咒者是誰、試圖為自己正名過,但終究是人海茫茫無從找起,再加上後來發生的事已經遠遠不限於千瘡百孔咒,便不抱希望了。誰知今夜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金凌不懂,聶懷桑大概也不懂,但其餘幾人都在瞬間想通了這些關節。 藍忘機望向金光瑤,道:「這也在你當初的計劃之中?」 計劃,指的是窮奇道截殺。那場截殺的起因就是因為金子勳被下了千瘡百孔的詛咒。如果他沒有中咒,溫寧就不會在窮奇道失控而大開殺戒,魏無羨就不會要背負上金子軒這條沉重的人命,也不會有後來更多的事。蘇涉是金光瑤的親信,他下咒必然是出於金光瑤的指使。一次截殺,解決了蘭陵金氏的兩名平輩子弟,為金光瑤繼承蘭陵金氏、坐上仙督之位掃清所有障礙,但又與己無關,從頭至尾手上都沒沾鮮血,堪稱完美。 金光瑤不置可否。藍曦臣則對蘇涉道:「當年你與魏公子無冤無仇,何至於如此費盡心思來謀劃這樣一場……」 魏無羨心頭壓抑著一股怒火,嗤笑道:「別說是無冤無仇了。我跟他根本就不熟啊。」 尚在調息中的金光瑤睜開雙眼,訝然道:「魏公子,你不是應該最清楚的嗎?無冤無仇就能夠相安無事,怎麼可能?這世上所有人原本都是無冤無仇的,總會有個人先開頭的。」 江澄恨聲道:「陰毒小人!!!」 意料之外的是,蘇涉卻冷笑道:「誰說我是為了陷害魏無羨才對金子勳下咒的?別自以為是了。我當時根本就沒有歸於斂芳尊麾下,我下咒,只不過因為我想這麼做!專門為了構陷魏無羨去犯閒詛咒旁人?他還不值得我這麼做!」 魏無羨挑眉道:「你和金子勳有仇?」 剛問完,他便不點自通了。金子勳的為人他是早有耳聞、亦有所見的,時常不把附屬家族的人放在眼裡,認為他們和家僕同為一等。連和他們一起入宴都覺得有失身份。而蘇涉作為蘭陵金氏附屬家族的一份子,免不了時常要去金麟台赴宴,少不得要和金子勳撞上。一個心胸狹窄斤斤計較,一個自高自大蠻橫驕傲,這兩人要是有過什麼不快,蘇涉記恨上了金子勳,半點也不奇怪。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金子勳被下千瘡百孔咒,根本不關他的事,連下咒人的目的都不是構陷他,卻被無故牽扯進來,最終導致了那樣的後果。 江澄卻完全不信,怒聲道:「撒謊!」不顧要害傷口,抓著三毒就要衝起來,頓時鮮血狂湧,金凌忙把他按回去。他不能動彈,心中思緒洶湧翻騰,恨極憤極,罵道:「你這娼妓之子,為了往上爬什麼廉恥都不顧,不是你預謀的?!騙誰!」 聽到「娼妓之子」四個字,金光瑤的笑容凝滯了一下。 他望向江澄,思索片刻,淡淡地開口道:「江宗主,冷靜點吧,我明白你此刻的心情。你現在火氣這麼大,無非是知道了金丹的真相,回想這麼多年來的所作所為,你那顆驕傲偏執的心感到有一點愧疚,所以急於給魏先生前世的事找一個兇手,一個可以推脫所有責任的魔頭,然後鞭笞討伐之,就當是給魏先生報仇洩憤,順便給自己減輕一點負擔。如果你覺得認定這件事是我預謀的就能減輕你的煩惱,那麼你這樣想也無所謂,請隨意。但是你要明白的是,魏先生落得那樣的下場,你也有責任的,而且是大責任。為什麼那麼多人都極力討伐夷陵老祖?為什麼有關的無關的都要發聲吶喊?為什麼他被一面倒地人人喊打?真的只有正義感作怪嗎?當然不是。有一部分的原因,在於你啊。」 江澄眼眶赤紅,藍曦臣知道他又要來搬弄是非了,低聲喝道:「金宗主!」 金光瑤不為所動,繼續微笑著侃侃而談:「……當時蘭陵金氏、清河聶氏、姑蘇藍氏三家相爭,已經分去了大頭,其他人只能吃點小蝦米,而你,剛剛重建了蓮花塢,身後還有一個危險不可估量的夷陵老祖魏無羨。你覺得其他家族會高興看到一個擁有如此得天獨厚之勢的年輕家主嗎?幸運的是,你和你師兄關係好像不太好,所以大家都覺得有機可乘,當然能讓你們分裂反目就盡量推波助瀾。不管怎麼說,不讓你雲夢江氏更強大,就是讓自己更強大。江宗主,但凡你從前對你師兄的態度表現得好一點,顯得你們之間的聯盟堅不可摧,讓旁人知難而退不試圖挑撥,或是事發之後你多一絲寬容,事情也不會變成後來的樣子。說起來,圍剿亂葬崗的主力也有你一份呢……」 聽到江澄罵出「娼妓之子」的時候魏無羨就知道要糟。隨便一直都金光瑤收藏在他金麟台的密室裡,沒有誰比他更清楚這把劍封劍的事實,前世魏無羨曾在他面前以各種理由拒絕佩劍,再加上聽說江澄把隨便拔出來了,他將這些東西一整合,便猜測出了大概的真相,故意說出來刺激才知道真相不久的江澄,成功反擊,足見其心思敏銳。江澄罵了他娼妓之子,觸了他的逆鱗,他便又用這些再血淋淋地抽江澄一頓鞭子,聽似客客氣氣,實則字字如刀。 魏無羨打斷他道:「狡辯之詞也能說得頭頭是道,金宗主當真生了一條好舌頭。」 金光瑤道:「過獎,只是既然頭頭是道,又怎麼能算狡辯之詞呢?」 話音未落,魏無羨一掌拍向蘇涉。蘇涉剛剛在調息,沒料到魏無羨散漫了大半晚會忽然發難,險些中招,拔劍指他:「你找死!」 金光瑤終於修整完畢,起身道:「魏先生何必這麼生氣?」 魏無羨道:「這次輪到對我來舌燦蓮花了?請講,我看看我會不會被說服。」 金光瑤微笑道:「那好,我講了。就算蘇涉不去對金子勳下咒,魏先生你也遲早會因為別的原因被圍剿的。因為你這個人就是這樣,說好聽點是自我不羈,說直白了就是到處得罪人。除非那些你得罪過的人一輩子都平平安安,否則只要他們出了什麼差池或是被人下了什麼絆子,第一個懷疑的對象就一定會是你,第一個想到的報復對象也一定會是你。就算當時在窮奇道你沒失控,那麼你能保證一輩子都不失控嗎?」 魏無羨道:「你說的很有道理。」 嘴上這麼說,手上卻又是一掌。蘇涉閃身避過,道:「宗主,我不殺他,我廢了他的手行不行!」 金光瑤道:「割一下就算了,廢了還是不要。」 蘇涉道:「是!」提劍朝魏無羨刺去。豈料魏無羨微微一笑,側身一讓,蘇涉的難平擊上了另一把劍芒相似、其上流轉的靈光卻更為清亮清澈的長劍。 避塵!   ☆、第106章 恨生第二十一 9 兩劍相擊,難平竟然一折為二! 剎那間,蘇涉虎口崩裂,鮮血橫流,連帶一條手臂都骨節喀喀作響。劍柄墜地,他用左手摀住右臂,臉如死灰。 藍忘機則單手持避塵,另一手攬住魏無羨的腰,將他轉到身後護住。魏無羨其實不用他護,但還是頗為享受且配合地靠在了他身上。 蘇涉失聲道:「宗主!藍忘機不是……」 不是已經靈力盡失了嗎?! 金光瑤也驚現詫異之色,可他反應極快,右手一抖,抖出兩條琴弦,故意不去迎擊藍忘機,而是一條拋向金凌,一條拋向江澄! 藍忘機分明已經恢復靈力了,那麼和他硬碰硬是絕對不用指望的,只能再找個人來牽制他! 可是那兩根琴弦,卻在半途中被另一道更銳利的銀光截斷了,緊繃之勢驟鬆,斷弦垂到了地上。 截斷它的,也是琴弦! 斷弦震顫之勢割傷了金光瑤的手心,他旋即鬆手,而藍忘機也恰好在此時撤袖,面不改色地收回了琴弦。 竊技之徒偷師到的弦殺術,畢竟不如正統精習的弦殺術快且狠。 一口氣也沒喘,金光瑤隨即揮出第三根琴弦。這次的目標是距離藍忘機較遠的聶懷桑,好讓藍忘機來不及施救。可是,這一著也落空了。一聲清脆的玉石與金石砰擊之響,藍曦臣持著裂冰,擋在聶懷桑身前。 一系列變故都在電光火之間發生,不過幾個眨眼,那些蘭陵金氏的修士這才反應過來。然而蘇涉捧著流血的右手,胸口的傷也崩裂了。避塵的鋒芒,也已抵在金光瑤的喉間。主心骨受制,他們也全都不敢輕舉妄動了。 金光瑤定定不動,道:「含光君,你一開始就沒有中招麼?」 否則依那邪曲的效用,斷不會恢復的這麼快。 藍曦臣走到他身邊,淡聲道:「世上有能奏來使人靈力頓失的曲調,自然也有解它的音律。你在我面前已經奏過這支曲子兩遍,難道我還不能想出解法麼。」 金光瑤道:「就算有,可你們是什麼時候彈奏的?」 藍曦臣道:「不是我們彈奏的。」 金光瑤頓時了悟。 他看了一眼尚在沉默的江澄,道:「這算不算歪打正著?江宗主無意一通亂糟糟的噪音,卻恰好解了你們的困境。」 藍曦臣道:「不管怎麼打,總會著的。即便江宗主不來,我們遲早也會有辦法解決這種困境。」他一正顏色,轉向魏無羨,道:「魏公子,多謝你方才一直轉移他們的注意力,使他們放鬆警惕。」 「啊?」正在繳走金光瑤腰間佩劍和琴弦的魏無羨先是一怔,立刻道:「……哈哈,不客氣。」 心道:「這個真沒有!我的意圖真的沒有那麼深奧!」 廟外雷雨交加,廟門的門縫有��漏過,在這嗚嗚的淒厲呼嘯聲中,金光瑤忽然跪到了地上。 所有人都是一怔,只見金光瑤虛弱地道:「……二哥,我錯了。」 「……」聽到這話,魏無羨都替他不好意思,忍不住舉手道:「那個,什麼,咱們有話別說,好好動手。只動手行嗎?」 這人臉說變就變,腿說跪就跪,毫無尊嚴霸氣可言。藍曦臣臉上也是一陣慘不忍睹之色,不知該說什麼。金光瑤接了下去,哀聲道:「二哥,你我相交多年,無論怎麼說,我對你如何,你是知道的。我原本已經無意於繼續坐這個仙督之位,今夜過後就要遠渡東瀛了。看在這個份上,你放我一條生路吧。」 他言辭懇切,深情真摯,並且自從俘虜藍曦臣以來,確實一直都以禮相待,此時此刻,藍曦臣還真無法立刻翻臉,只能歎道:「金宗主,我說過,『二哥』就不必再叫了。你在亂葬崗策劃了那樣一場大亂,若是毫不追究,就這麼放走了你,我……」 金光瑤道:「二哥,這次亂葬崗的事是我大錯特錯,可是,我也沒辦法。我實在是被逼急了啊!」 藍曦臣微微一怔,道:「什麼叫逼急了?」 藍忘機微微蹙眉,避塵又往前送了半寸,冷聲道:「兄長,不要與他多話。」 魏無羨也提醒道:「藍宗主,還記得你是怎麼提醒江宗主的麼?不要與他多話。」 藍曦臣也是知道金光瑤張開口有多厲害的。可他一聽見可能有內情,卻又忍不住地想聽,金光瑤揪准了他這一點,搶著道:「就是那封信啊,不止你和那些家主們都收到了那封信,我也收到了一封。但是這封信除了那些事,還多了一些東西。」 藍曦臣道:「什麼東西?」 金光瑤道:「威脅!信上說,七天之後,就會把這封信抄錄多份,送到各大世家人手一份。讓我……等著我的死期。」 眾人明瞭。金光瑤當然不可能就這麼坐著等自己的死期到來,與其待到那時身敗名裂、被眾家恥笑推翻,不如先下手為強。屆時,就算信還是送了出去,那些陳年黑跡傳得到處都是,但已經歷過一場圍剿,眾家元氣大傷,也再沒什麼力氣和他鬧了。 只可惜流年不利,被魏無羨和藍忘機兩個人一把劍就攪黃了。 藍曦臣道:「就算如此,你也不能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下殺手!你這樣……」 讓他想找理由為他開脫都不行! 金光瑤道:「不然我還能怎麼辦?等事情被捅出來、傳得滿城風雨,等我淪為玄門百家的百年笑柄後,跪下來向世人道歉,把臉送到他們腳下求他們踩,求他們的原諒嗎?二哥!我說沒有辦法,是因為此事無解。不是他們死,就是我亡。」 藍曦臣微現慍色,退開一步道:「這還不都是因為你……因為你做了信裡那些事!如果你沒有做,又怎麼會有把柄落到別人手上?」 金光瑤連藍忘機的避塵也顧不上忌憚了,跪立著膝行幾步追上他,道:「二哥!二哥,你聽我說。我不否認我做了那些事……」 藍曦臣道:「你還能怎麼否認?證據俱在!」 金光瑤道:「所以我說我不否認!可殺父殺妻殺子殺兄,若不是萬不得已我為什麼要去做?難道在你眼裡我真的喪心病狂到那種程度?!」 藍曦臣神色略略平靜,道:「好,我問你幾個問題,你可以一個一個地解釋。」 藍忘機道:「兄長!」 藍曦臣見他似乎有立刻一劍結果金光瑤的意圖,忙道:「不必擔心,他現在受傷又被繳了武器,已處於下風,這麼多人都在,沒法耍花樣。」恰好那邊魏無羨踹了蘇涉一腳,踹破了他暗中動作的意圖,藍曦臣以裂冰對金光瑤,防止他突然發難,道:「你去應付那邊,此處我來。」 藍忘機聽蘇涉怒聲低吼,走過去,乾脆利落地用避塵在他胸前刺了一劍。 這一劍刺得極是地方,蘇涉咳出一口血,登時呼吸困難,也難以出聲了。 魏無羨心知藍曦臣對這個義弟多少還是留著幾分情面的,總存著一絲莫名的期望,非給他這個說話的機會不可。恰好他也有些東西想聽聽金光瑤怎麼說,於是側耳細聽。藍曦臣道:「第一,你父親,金老宗主,真的是你用那種方式……」 金光瑤小心地道:「這個問題,我想最後再回答。」 藍曦臣搖了搖頭,又道:「第二,你的……夫人……」像是難以啟齒,他立即改口道:「你的妹妹,秦愫,你真的明知她和你是什麼關係,還娶了她?!」 金光瑤怔怔看著他,忽然流下淚來。 他痛苦地道:「……是。」 藍曦臣深吸一口氣,臉色發灰。 金光瑤低聲道:「可我真的沒有辦法。」 藍曦臣斥道:「怎麼會沒有辦法?!那是你的婚事!你不娶,不就行了?就算因此傷了秦愫的心,也好過毀了這樣一個真心愛慕你、從來不曾取笑過你的女子!」 金光瑤抱��頭道:「難道我不是真心愛她的嗎?!可我沒辦法啊,沒辦法就是沒辦法!是!那是我的婚事,可真的是我說一聲不娶就能不娶的嗎?!二哥,你天真也要有個底線,我費了千辛萬苦多少心血才讓秦蒼業答應了我的求親,婚期將近,好不容易秦蒼業和金光善都滿意無比了,你讓我突然說取消婚事?我該用什麼理由?我該怎麼和這兩個人交待解釋?! 「二哥,你知道在我以為一切都圓滿了的時候,秦夫人忽然偷偷來找我告訴我真相,我當時是什麼感覺!就算一道天雷劈下來劈中我天靈蓋,也不會更可怕!你知道她為什麼不去找金光善而要來偷偷求我?因為她是被金光善強姦的!我那個好父親,連追隨自己多年屬下的妻子也不放過,連自己什麼時候多了個女兒都不記得!這麼多年她都不敢告訴自己的丈夫秦蒼業這件事,你說如果我突然悔婚讓他們覺察出端倪,害金光善和秦蒼業決裂反目,最後兩面不討好下場最慘的會是誰?!」 雖說不是第一次聽說金光善在這方面的無恥行徑,在場眾人仍是一陣惡寒。噁心和寒意,不知哪種更甚。 藍曦臣道:「那你……那你就算是迫不得已娶了秦愫,你也可以冷落她,你為什麼要和她……又何必生了阿松,再親手殺了自己的兒子!」 半晌,金光瑤澀聲道:「……大婚後我根本就沒再碰過阿愫。阿松……是在婚前就有的。當時我怕夜長夢多,又生波折……」 便提前和秦愫圓了房。 若非如此,也不會陰錯陽差就和自己的親妹妹亂lun。事到如今,不知是該恨那個根本不像父親的父親,還是更恨多疑多慮的他自己! 歎息一聲,藍曦臣道:「第三,你不要試圖狡辯,回答我,金子軒之死,到底是不是你有意謀劃的!」 聽到自己父親的名字,扶著江澄的金凌瞬間瞪大了眼睛。 藍忘機略略揚聲,道:「兄長,你相信他?」 藍曦臣神色複雜,道:「我自然不相信金子軒是無意間撞見他要去窮奇道截殺魏無羨的。但是……先讓他說。」 金光瑤知道抵死不認是不會被相信的,咬了咬牙,道:「……金子軒,確實不是我偶然撞上的。」 金凌一下子捏緊了拳頭。 金光瑤又道:「可我也絕對不曾有意謀劃後面的所有事!你們也不必把我想像得那般老謀深算算無遺策。很多東西根本是無法掌控的。我怎麼知道他就一定會和金子勳一起死在魏無羨手下?我怎麼就能料事如神猜到夷陵老祖和鬼將軍一定會大開殺戒?」 魏無羨厲聲道:「那你又說他不是你偶然撞上的?自相矛盾!」 金光瑤道:「我不否認我是故意告訴他窮奇道截殺之事的,可我只想著他和你素來不睦,又恰好遇上你被他堂兄找麻煩,多少要吃點苦頭,我又如何能預見到魏先生你乾脆把在場所有人都殺了?」 魏無羨氣極反笑:「你真是……」 突然,金凌大叫道:「為什麼?!」 他從江澄身邊站起,眼眶發紅,衝到金光瑤身邊大聲喊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聶懷桑連忙扯住看上去像是要和金光瑤幹架的金凌。金光瑤反問道:「為什麼?」 他轉向金凌,道:「阿凌,那麼你能告訴我,為什麼嗎?為什麼我對他總是笑臉相迎,他卻從來對我沒有好顏色?你能告訴我,為什麼同為一人之子,你父親可以閒適地在家陪著最愛的妻子逗自己的孩子,我卻連和自己的妻子單獨待得久一點都不敢,連看到自己的兒子都毛骨悚然,還要被自己的父親理所當然地指派來做這種事——去截殺一個隨時都可能發狂操縱凶屍厲鬼來一場大屠殺的最危險人物!為什麼明明連生辰都是同一天,金光善卻可以在給一個兒子大辦宴席慶生的同日,眼睜睜看著他手下的人一腳把另一個兒子從金麟台上踹下來,從最高一層,滾到最下面一層!」 他終於流露出了藏得極深的恨意,只是不是對金子軒,不是對魏無羨,而是對自己的父親。 魏無羨道:「別找借口了!你恨誰就去殺誰,動金子軒幹什麼?!」 金光瑤冷靜地道:「如你所見?我殺了。」 藍曦臣道:「而且是用那種方式。」 金光瑤眼角含著淚光,挺直腰板跪在地上,微笑道:「是。一匹到處發情的老種馬,最適合這種死法,不是嗎?」 藍曦臣喝道:「阿瑤!」 斥完才想起來,他早已經單方面和金光瑤割席絕交,不應當這樣叫他。金光瑤卻彷彿沒有覺察,神色自若道:「二哥,你別看我現在能用這麼難聽的話罵他,對我這個父親,我也是抱有期待過的。曾經只要是他的命令,背叛溫宗主也好護薛洋也好剷除異己也好,不管多蠢多招人恨,我都會去執行。但你知道讓我徹底失望的是什麼嗎?我現在就回答��第一個問題,不是我在他心裡永遠抵不上金子軒的一根頭髮或是金子勳身上的幾個黑洞,不是他接回了莫玄羽,也不是他後來想方設法試圖架空我,而是他某次又出去花天酒地時,對身旁的酒女吐露的心裡話。 「為什麼這樣揮金如土的大家主不肯費一點點舉手之勞,給我母親贖身呢?很簡單,因為麻煩。我母親等了那麼多年,在我面前為他編織了那麼多身不由己的苦衷,替他構想了那麼多艱難的處境,真實的原因,竟然不過兩個字:麻煩。『尤其是讀過點書的女人,總是自以為比其他女人高出一截,要求諸多,不切實際東想西想,最麻煩。如果給她贖了身找到蘭陵來,還不知道要怎樣糾纏不休。就讓她老老實實待在原地吧,依她的條件估計還能再紅幾年,下半輩子也不愁吃穿用度。兒子?唉不提了。』 金光瑤噗嗤一聲,笑道:「二哥,你看,我這個兒子就值四個字:『唉,不提了』。哈哈哈哈……」 藍曦臣眉目間有痛色,道:「縱使你父親他……可你也……」 終是想不出什麼合適的判語,欲言又止,歎道:「你現在說這些,又有何用。」 金光瑤邊笑邊攤手道:「沒辦法。做盡了壞事,卻還想要人垂憐。我就是這樣一個人呀。」 說到「人」字時,他突然手腕一翻。 一根紅色的琴弦套上了金凌的脖子。 金光瑤眼角還掛著淚珠,沉聲道:「別動!」 這下真是猝不及防,旁人立刻去看方才去繳他身上武器的魏無羨。魏無羨也微現詫色。他的確把金光瑤藏在身上的佩劍和琴弦都收走了! 魏無羨道:「難不成金宗主修為已經高到可以憑空化物?」 藍忘機則一眼看出了玄機,道:「他藏在體內。」 其他人順著他的指引看去,只見金光瑤側腹處的白衣上有一團紅暈,正在漸漸擴散。 這根琴弦之所以是紅色的,是因為它是血淋淋的。魏無羨之前當然搜不到它,金光瑤沒有把它藏在身上,而是把它藏在了自己的身體裡。等待一番話說下來,引得藍曦臣情緒被他波動,旁人注意力也被轉移,又激得金凌衝上前來靠近他,時機成熟,這才趁人不備迅速以手指刺破腹部,將它從體內挖了出來。 誰能料到,為了留這最一手,金光瑤竟然能這樣對待自己,那團琴弦雖極細極細,卻畢竟是一團金屬異物,埋在血肉之軀中隨人行動,那感覺絕不會有多愉快。 江澄慘聲道:「阿凌!」 魏無羨也不由自主隨之一動,但立刻有人抓住了自己,轉頭一看是藍忘機,這才略略定神,沒有亂了方寸。金光瑤制著金凌站起身來,道:「江宗主不必這麼激動,阿凌畢竟也是我看著長大的。我還是那句話,諸君現在裝作沒看見我,過段時間自然會看到一個完好無損的阿凌。」 江澄道:「阿凌,你別亂動!金光瑤,你要人質,換我也是一樣的!」 金光瑤道:「那可不一樣。江宗主你受了傷行動不便,會拖我的後腿。」 魏無羨掌心出汗,道:「金宗主,你是不是捎上忘了什麼東西?你的忠心下屬還在這邊。」 金光瑤望向蘇涉,蘇涉立即啞著嗓子勉強喊道:「宗主不必理會我!」 金光瑤也立即道:「多謝。」 收回目光,藍曦臣緩緩地道:「金宗主,你又撒謊了一次。」 金光瑤道:「只此一次,沒有下次了。」 藍曦臣面上透出些許失望,道:「你上次也是這麼說的。我已經分不清你究竟有哪句話是真的了。」 金光瑤張了張嘴,正要說話,一道前所未有的轟隆雷聲炸響。雖遠在天邊,卻如近在耳前,使得他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把話嚥了回去。 魏無羨瞟了一眼廟門,笑道:「這雷雨果真來的蹊蹺。雨夜的時候最容易有不速之客登門,金宗主,你有沒有做好準備?」 金光瑤道:「魏先生,你不必用你拿手的恐嚇來掩飾你對金凌的擔憂,我現……」 話音未落,廟門外傳來了「咚!咚!咚!」的三聲詭異巨響。 今夜的第三次「敲門」聲!   ☆、第107章 藏鋒第二十二 這聲音與其說是「敲門」,不如說是「撞門」。不像人的手臂在拍打,倒像是一個人提著另一個人的頭,在一下一下狂暴地往門上撞。 一聲比一聲響,廟門門閂上的裂縫一次比一次大,金光瑤臉上的表情,也一刻比一刻扭曲。 響到第四下的時候,門栓終於斷裂了。密集的雨絲和一道漆黑的身影一齊飛旋著破門而入。 金光瑤身形一顫,似乎想閃避,然而很快制止了這衝動。那道身形飛入的方向並不是對著他,而是對著魏無羨和藍忘機。兩人從從容容地分開一瞬,很快又自然而然並肩站到一起。回頭一看,魏無羨道:「溫寧?」 溫寧撞到了廟內的觀音像上,頭朝下腳朝上低掛了一會兒,噗通一聲摔下來,這才道:「……公子。」 看見他,江澄和金凌神色都有點難看起來。 聶懷桑則大叫道:「大哥!!!」 除了飛進來的溫寧,廟門口還站著另一道更高大的身影。輪廓堅硬,臉色鐵灰,雙目無神。 聶明玦! 正是赤鋒尊,聶明玦。他猶如一座鐵塔,擋在暴雨中的觀音廟前,攔住了所有人的去路。頭顱正正地落在脖子上,頸項間能看到密密麻麻的黑線針腳。 有人用一根長線,把他的頭顱和無頭身軀,縫起來了! 藍曦臣道:「……大哥。」 金光瑤也喃喃地道:「……大哥……」 這間廟內,有三個人都對著聶明玦的屍體叫了大哥,可三個人的語氣截然不同。金光瑤滿臉都是滅頂的恐懼,整個人都哆嗦了起來。 無論是生前還是身後,金光瑤最害怕的人,無疑就是他這位脾氣暴烈、絕不姑息的義兄。 他身體一抖,手也跟著抖,手中緊緊牽著的那根血淋淋的琴弦也開始抖。就在這一剎那,藍忘機忽然抽出避塵,一劍削下。 眨眼間,他便閃到金凌身前,托住了一樣東西。而金光瑤感覺手臂一輕,微微一怔,低頭望去,這才發現,他的右手不見了。 他的右手,從小臂前端被齊齊斬斷了。藍忘機托住的那樣東西,正是原先他捏著凶器琴弦的那隻手掌。 霎時鮮血狂噴,金光瑤痛得面色慘白,連慘叫也沒力氣,只是踉蹌著倒退了幾步,站都站不穩,摔倒在地,倒是蘇涉卻慘叫起來。藍曦臣似乎有一瞬間想去扶他,然而終是不敢再動手。 藍忘機將金光瑤那只斷掌的手指掰開,琴弦驟鬆,金凌方才脫險。江澄正想撲上去察看他有沒有受傷,魏無羨卻搶了上前,握住金凌雙肩,仔細檢查,確定脖子的皮膚完好無損,一點擦傷都沒有,這才鬆了一口氣。 金凌被從金光瑤斷手處的鮮血噴了個正著,大半個身子和小半張臉都染上了血跡,還愣愣地沒反應過來。魏無羨狠狠抱了他一下,道:「下次離危險人物遠點,臭小子,你剛才站那麼近幹什麼!」 剛才那一瞬間真是太危險了。那根琴弦銳利至極,在會用弦殺術的人手中割肉斬骨如砍瓜切菜,偏偏金光瑤的手還發抖了,只要他再多抖一刻,或者更可怕,他被聶明玦嚇得忘了手裡還牽著個人、拽著琴弦拔腿就跑……若不是藍忘機當機立斷,既快且準地斬斷了他握弦的右手,只怕金凌此刻已經身首分離,鮮血飆起半丈高! 藍忘機過往出劍,總留有三分餘地,但方纔情形實在危急,而且金光瑤太過狡猾,若還對他留有餘地,不知他還有什麼花樣。若是江厭離和金子勳唯一的兒子也在他面前沒了,魏無羨就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金凌很不習慣被別人這樣抱,蒼白的臉一下子湧上紅暈,大力拒絕魏無羨的胸膛。魏無羨抓著他更用力地猛抱了幾下,重重拍拍他的肩,一把推向江澄那邊,道:「去吧!別再亂跑,到你舅舅旁邊去!」 江澄抓住還有點暈頭轉向的金凌,看著那邊站在一起的魏無羨和藍忘機,遲疑片刻,對藍忘機低聲道:「多謝。」 雖然低聲,但畢竟不含糊。 金凌也道:「多謝含光君救命之恩。」 藍忘機點了點頭,什麼也沒說,避塵斜指地面,剔透澈亮的劍鋒不沾血珠,很快滑落得乾乾淨淨,調轉了對準站在門口的聶明玦。 溫寧慢慢爬起來,自己給自己接上折了的一隻手,道:「小心……他怨氣非同小可。」 金光瑤咬牙在斷臂上拍中幾處,失血過多,頭昏眼花,忽見聶明玦朝他邁出了一步,雙目直勾勾地盯著他,登時魂飛魄散。一旁的蘇涉又咳出一口血,嘶聲力竭喝道:「蠢貨!還愣著幹什麼!攔住他!攔住門口那東西!」 早已神遊天外許久的眾名蘭陵金氏的修士這才持劍圍了上去,頭兩個立刻被聶明玦單掌擊飛。金光瑤左手在斷手處撒了藥粉,可藥粉立刻就被血流沖走。他幾乎是眼含熱淚地去撕自己的衣襟,想包紮止血,可他左手原本就被棺材和黑箱裡的毒煙灼傷,使不出力,顫抖著撕了半天和撕不下來,只是徒增痛苦。蘇涉連滾帶爬撲過去,撕下自己的白衣給他包紮,恰巧藍曦臣護著聶懷桑退到安全處,蘇涉在身上到處摸多餘的藥膏藥粉,摸不到,對藍曦臣道:「藍宗主!藍宗主,你有藥嗎?幫幫忙吧,宗主他對你一直以禮相待的,你就當幫個忙吧!」 藍曦臣見到金光瑤幾乎快暈過去的慘相,眼中流露出微微不忍。正在這時,只聽那頭陣陣慘叫,聶明玦重拳出擊,將三個修士一口氣砸成了腥紅的肉泥! 魏無羨和藍忘機擋在江澄和金凌之前,魏無羨道:「溫寧!你是怎麼遇上他的?!」 溫寧接完了手,又去接折了的腿,道:「你讓我去找藍公子,我在客棧沒找著,只得出去在大街上找。還沒碰到藍公子,就看見赤鋒尊在街頭行走,像是在找什麼東西,那群流浪兒見了他不知危險,還以為和我是一樣的,上去纏鬧。赤鋒尊神智全無,要徒手撕裂他們,我只能和他一路打到這裡……」 為什麼他在客棧沒找到藍忘機,魏無羨根本不用問。他在藍忘機隔壁睡不著,難道藍家在他隔壁就睡得著嗎?必然也是出去胡亂走跑了,然後才遇到夾著尾巴出去搬救兵的仙子。這陣來得突然的雷雨,必然也是從溫寧和聶明玦打起來之後開始的。 「屍」這種東西,原本就召陰聚邪,何況還是兩具非同一般的凶屍! 那群蘭陵金氏的修士雖不敵聶明玦,卻不斷奮勇前衝,然而他們的劍斬到聶明玦身上,猶如斬中精鋼,竟然一道血口也砍不出來。聶懷桑從藍曦臣身後探出小半個��子,恐懼又期待地道:「大大大哥,我,我是……」 聶明玦沒有瞳仁的雙眼怒目圓睜,猛地抓向他,藍曦臣微微俯首,裂冰一聲嗚咽,聶明玦身形一僵。 藍曦臣道:「大哥,這是懷桑!」 聶懷桑道:「大哥連我也不認得了……」 魏無羨道:「他何止是不認得你,他現在連自己是誰都不認得!」聶明玦已然是一具被滔天怨氣所驅使的死屍,暴躁且凶悍,攻擊不分對象,溫寧修整片刻,再次上前纏鬥。可溫寧怨氣不如他深重,身形也沒有他高大,加上魏無羨笛子已裂,無法為他加持,微落下風。躺在地上的金光瑤斷手流血之勢好容易止住,蘇涉爬起來就把他往背上背,想趁亂逃跑,這動作使聶明玦又警惕地注意到了他們,掀飛了溫寧,大步朝金光瑤走去。 金凌失聲道:「小叔!快跑!」 江澄一巴掌拍到他後腦上,怒喝道:「閉嘴!」 金凌挨了一巴掌才清醒,可那畢竟是看著他長大的小叔叔,過去的十幾年了,金光瑤對他也不能說不好,見他可能就要慘死在這具凶屍手下,情急之下金凌這才脫口呼出。而聶明玦聽到他這一聲,像是有些疑惑地轉過了頭。 魏無羨心中一緊,低聲道:「壞了!」 聶明玦現在已成凶屍,當然是對著他的仇人金光瑤的怨氣最大。可凶屍辨人,不是靠眼睛的! 金光瑤和金凌有很近的血緣關係,在陰煞死物看來,這兩個大活人的呼吸和血氣都有些相似之處。若是處於混沌狀態的陰煞之物,則更難分清。 此時此刻,金光瑤斷了一臂,血流如注,氣象虛弱,半死不活,而金凌卻活蹦亂跳,聶明玦那並沒有在思考的死人腦子,自然對他的興趣要更高一些。 藍忘機斥出避塵,直擊聶明玦心口,果不其然,劍尖刺中他胸膛便止步不前。聶明玦低頭看見這把亮晶晶的長劍,咆哮一聲,伸手去抓,藍忘機立刻召迴避塵,錚的一聲飛入鞘中,讓他抓了個空,隨即左手一翻,將忘機琴翻出,托在掌中,刻不容緩,泠泠奏了幾響。藍曦臣也重新把裂冰送到唇邊。魏無羨一把抽出三十多張符篆,盡數沖聶明玦拋灑而去。然而那些符篆還沒近聶明玦的身,便被他的怨氣點燃,在空中燒成了灰燼! 聶明玦怒吼著朝金凌抓去,江澄和金凌都已退至牆角,退無可退,江澄只得把金凌塞到身後,自己拔出暫時無法使用靈力的三毒,硬著頭皮迎擊。琴簫已齊齊奏響,可恐怕是要來不及了! 聶明玦的重拳打穿了一具身軀。 可是這具身軀,不是江澄,也不是金凌。 溫寧擋在牆角,擋在他們兩人面前,兩隻手抓著聶明玦那條鋼鐵打造般的手臂,慢慢將他從自己胸膛中拔出來,留下了一個碩大的透明窟窿,沒有流血,只掉出了一點點黑色的內臟碎渣。 魏無羨道:「溫寧!!!」 江澄則看上去恨不得當場瘋了才好。 他道:「你?你?!」 這一拳力道太大,不光打穿了溫寧的胸膛,還連帶著震碎了他一部分聲門,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便倒了下去。 這個位置,他剛好倒在江澄和金凌身上。軀體暫時動彈不得,而眼睛還睜著,一眨不眨地瞅著他們兩個。 金凌原本恨極了這個當年將自己父親一掌穿心的兇手、凶器,他從小就無數次發誓,日後若有機會,一定要把魏嬰和溫寧千刀萬剮寸寸凌遲。後來他不想恨魏無羨,便成倍地用力去恨溫寧。可此時此刻,看著這個兇手、凶器在他們面前同樣被一拳穿心後,他卻連動手把溫寧粗魯地推出去、讓他不要靠在他們身上都做不到。 明明知道他是個死人,別說是被打穿一個窟窿了,就算是被腰斬成兩截也未必有事,但不知為什麼,淚水就是控制不住地奪眶而出。 打出這一拳後,聶明玦的動作也凝滯了。 藍忘機和藍曦臣雙人齊奏,琴如冰泉流淌,簫如高風肅殺。發出的都是讓聶明玦憎恨的聲音,合奏的刺耳程度更是成倍增長,讓他週身有一種滯澀之感,彷彿有人用一根無形的繩子在綁住他,繩子越收越緊,他也愈來愈怒,最終突然爆發,強行衝破破障音的束縛,擊向撫琴之人! 藍忘機從容不迫地旋身一轉,錯開了他的攻擊,琴音連片刻的停滯都沒有。聶明玦這一拳又打穿了牆壁,正欲轉身,忽然聽到兩聲明快的啾啾之聲。 他把拳頭從牆壁中拔出來,朝聲音發出的地方望去。 魏無羨又吹了兩聲口哨,笑道:「你好,赤鋒尊。認得我麼?」 聶明玦全白的猙獰眼球靜靜地對著他,魏無羨道:「不認得也沒關係。你認得這哨聲就行了。」   ☆、第108章 藏鋒第二十二 2 藍曦臣將裂冰微微挪開,道:「魏公子!」 他本意是提醒魏無羨,他現在這具身體原本是屬於莫玄羽的,而莫玄羽,和金光瑤也是有血緣關係的。並且這血緣關係比他和金凌的還要近。若聶明玦因此將怨氣撒在他身上,只會更難以對付。 可他還沒接下一句,藍忘機的目光便移了過來,看起來淡然又鎮定地搖了搖頭。 藍曦臣立即明白,這是在示意他:不必擔憂。 藍忘機相信,魏無羨沒問題。 魏無羨嘴上吹著溜溜的哨子,腳下踩著隨便的步子。哨音輕鬆而愜意,然而,在電閃雷鳴、風雨交加、屍橫遍地的觀音廟中,這聲音縱使清越,卻格外詭譎。倒在角落裡江澄和金凌身上的溫寧聽了,似乎有一股異常強烈的衝動在驅使他站起來,不知是忍住了還是暫時沒恢復行動能力,掙扎兩下,又歪倒了。江澄和金凌同時下意識伸手接他,可接住了之後,又同時露出一副神似的想立即把他扔下的糾結表情。 魏無羨一邊笑吟吟地吹著堪稱詼諧的調子,一邊負著手,不快不慢地退後。 聶明玦站在原地,魏無羨退第一步的時候,他反應冷漠;第三步的時候,依舊無動於衷;而退到第七步,他似乎再也按捺不住那股衝動了,朝著魏無羨後退的方向邁了一步。 魏無羨驅使著他前進的方向,正是觀音廟殿後的那具甚為華麗的空棺。 只要讓他先進去,魏無羨就有辦法封住他。 那些白色的毒煙早已消弭殆盡,稀薄得不成威脅。鐵青著一張臉的聶明玦被引到空棺之前,本能地對這樣東西很是抗拒。魏無羨繞著棺材走了一圈。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盯著這邊,尤其是藍忘機。魏無羨一邊悠悠吹著哨子,一邊悠悠地把目光送了過去。視線一經撞上,他便表情輕佻地對藍忘機眨了一下左眼。 好像被一根糖絲小針刺了一下,藍忘機指底的琴音泛起一縷微不可查的波瀾,瞬息平靜。魏無羨有點得意地回過頭,在聶明玦面前,拍了拍棺材口。 終於,聶明玦慢吞吞地俯下了身。 可就在他快要把上身翻進去的時候,忽然從藍曦臣身後傳來一聲慘叫。 聶明玦立即止住附身之勢,和其他人一樣,猛地回頭。只見蘇涉背著半昏半醒的金光瑤,一手托著他的腿,一手持著地上撿來的一把劍,劍身見血。而聶懷桑躺倒在地,抱著自己的腿痛得打滾。見狀,藍曦臣揮劍出鞘,劍柄朝前,重重擊在蘇涉持劍的手上。 蘇涉滿臉錯愕,當即鬆手。那劍已經刺傷了聶懷桑,空氣中飄來一絲血腥味,聶明玦喉中咕咕作響,身體也轉離了空棺。 魏無羨心中大罵:「怎麼這麼多壞我事的!!!」 聶懷桑和聶明玦乃同胞兄弟,聶明玦嗅到他的血氣,不會引發殺氣,但會讓他十分好奇。而目下的狀況,他一好奇,被吸引過去,必然又會使得他注意到那邊的金光瑤。而殺了一個金光瑤之後,他的凶性必然會更大、更難牽制! 果然,他一下子辯出了那個低頭伏在人背上的人是誰,魏無羨的哨音也牽不住他了。聶明玦一陣罡風般的衝了過去,手掌往金光瑤天靈上落去! 蘇涉猛一側身,足尖挑起方才被擊落在地的長劍,運起全部靈力刺向聶明玦的心臟。興許是生死關頭,這一劍奇快奇狠,劍身被他的靈力灌滿,光華流轉,璨璨生輝,比他以前那看似優雅的無數劍都來得精彩驚艷,連魏無羨也忍不住想讚歎一聲漂亮。噹的一聲,聶明玦也被這爆發一劍逼得退了一大步。靈光微消,聶明玦便再次上前,不依不饒地抓向金光瑤。蘇涉左手將金光瑤朝藍曦臣那邊拋去,右手持著斷劍割向聶明玦的喉嚨。 縱使聶明玦全身上下猶如鋼鐵��刀槍不入,可縫住他脖子的那根線卻不一定! 若這一劍得手,縱使不能降服聶明玦,多少也能爭取一點時間。可這聰明的一劍卻揮了個空。這把劍方才因蘇涉的猛然爆發被灌注了太多靈力,超出了它的承受極限,揮到中途,竟然自己折斷了。蘇涉的劍鋒錯過了聶明玦的喉嚨,聶明玦的右手卻正中他的胸膛。 蘇涉的這份精彩,轉瞬即逝。他甚至沒來得及吐出一口血,說句或體面或狠戾的遺言,目光裡的生氣便瞬間熄滅。 蘇涉將金光瑤拋到藍曦臣那邊後,藍曦臣接住了他,不久,金光瑤便冒著冷汗醒了過來。因方才教訓,藍曦臣不敢與他靠太近,將金光瑤放在地上,抬頭就見蘇涉倒了下去。金光瑤癱在地上,勉力坐起,也看到了這一幕。 不知是因斷手和腹部血流愈發洶湧,痛得厲害,還是因為別的原因,他眼眶裡隱隱有淚光。可沒有機會給他喘氣或是舔傷口,聶明玦抽出手後,又轉過身,對著他的方向虎視眈眈起來。 這張剛硬的臉上那種冷漠而嚴厲地審視意味,和他生前的一模一樣,正是金光瑤最害怕的模樣。 金光瑤連眼淚都被嚇回去了,聲音發顫著道:「……二哥……」 藍曦臣調轉了劍鋒,魏無羨和藍忘機也各自催急了調子。然而方才哨音已被破除,再想重新起效,不可能立刻實現,還得一會兒。 這時,忽聽一旁一人叫道:「魏無羨!」 魏無羨立即道:「什麼?」 答完才發現喊他的人是江澄,魏無羨微感詫異。江澄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袖中取出一樣東西,揚手一扔。魏無羨下意識伸手接住,低頭一看。 漆黑光亮的笛身,鮮紅的穗子。 陳情! 手上一摸到這支他再熟悉不過的笛子,魏無羨連驚訝也顧不上了,不假思索地將它舉到唇邊,正要吹奏,喊了聲:「藍湛!」 藍忘機微一點頭,不需更多言語,琴聲與笛聲齊齊奏響。 琴如冰泉,笛如飛鳥。一在壓制,一在誘導。在相合的二者之下,聶明玦的身子一個搖晃,終於,半強迫地把腳步從金光瑤之前挪開了。 他一步一步,在琴笛合奏的操控之下,僵硬地第二次朝那口空棺走去。魏無羨和藍忘機也一步一步隨著他靠近。等他一翻進那口棺材,二人不約而同地在地上棺蓋兩端一踢,沉重的棺蓋飛起。 誰知,就在那棺蓋即將合上、擋住聶明玦怒睜的雙眼之時,突然又被一雙手頂起。 躺進棺材裡的聶明玦彷彿突然發現自己方才被人蒙騙了,怒吼著要掀飛這即將把自己封禁在一個狹小空間的東西。藍忘機反應奇快,單手一揮,白袖翩翩,將七弦古琴摔在棺蓋上方,將剛被頂起兩寸不到的棺蓋又壓了下去,接著便目不斜視、若無其事地繼續奏琴。 可棺蓋這一頭被壓住,另一頭又被聶明玦踢起,魏無羨輕巧地一躍,壓住了被頂起的一端,左手把陳情插回腰間,飛速咬破右手手指,如行雲流水般地在棺蓋上畫下了一整串龍飛鳳舞、鮮血淋漓的咒文,片刻不滯,一筆到底! 至此,棺材內野獸嘶嚎般的聲音才漸漸歇止。 魏無羨輕輕吁出了一口氣,藍忘機也按住了顫動的七弦,凝住了指下的琴音。 謹慎地感應了一會兒,確定棺蓋下沒有力量了,魏無羨這才站了起來,道:「脾氣真不好,對吧。」 他站在棺材上,高出太多,藍忘機收了琴,睜著一雙顏色淺淡的眸子,抬頭看著他。魏無羨低下頭,右手忍不住撓了撓那張白白淨淨的臉,不知是不小心還是故意的,給他撓上了幾道血紅的血印。藍忘機什麼也沒說,摸摸懷裡,沒摸到手帕,便沒擦,道:「下來吧。」 魏無羨這才笑著跳了下來。 這邊稍稍安靜了,那邊,聶懷桑卻開始唉唉痛叫了。 他道:「曦臣哥!你快來幫我看看,我的腿還跟身子連著沒有!」 藍曦臣走過去,按住他一番察看,道:「懷桑,沒事,不用這麼害怕,腿沒有斷。只是刺破了一處。」 聶懷桑恐怖地道:「刺破了!刺破了還不害怕。刺穿了沒有啊,曦臣哥救命啊。」 藍曦臣道:「沒有那麼嚴重。」 聶懷桑還是抱著腿滿地打滾,藍曦臣知道他最怕痛,便從懷中取出藥瓶,放到聶懷桑手裡,道:「止痛。」 聶懷桑連忙取藥來吃,邊吃邊道:「我怎麼這麼倒霉,莫名其妙被那個蘇憫善半路抓來,他都要逃跑了還刺我一劍!不知道對付我直接推開就行了嗎,用得著動刀動劍……」 藍曦臣起身回頭。金光瑤跌坐在地,臉色蒼白如紙,頭髮微微散亂,額頭滿是冷汗,狼狽至極。大約是斷手處痛得太厲害了,忍不住輕聲呻吟了兩聲。 他抬眼去看藍曦臣。雖然什麼話都沒說,可光是這幅捂著斷腕的樣子,還有淒慘無比的眼神,無一不很難讓人心生憐憫。 藍曦臣看了他一會兒,歎息一聲,還是取出了隨身攜帶的藥粉。 魏無羨道:「藍宗主。」 藍曦臣道:「魏公子,他現在……這副模樣,應該再做不了什麼。再不給他救治,怕是要當場死在這裡。還有許多事都沒問清。」 魏無羨道:「藍宗主,我明白,我不是不讓你救他,我是提醒你小心他。最好禁了他的言,不要再讓他說話。」 藍曦臣微一點頭,對金光瑤道:「金宗主,你聽到了。請你不要再做些無謂的舉動了。否則為以防萬一,你有任何動作,我都會不留情面。」 金光瑤點了點頭,低聲說了微弱的一句:「……多謝。」 藍曦臣俯下身,謹慎又小心地給他處理斷腕的傷口,金光瑤一路發抖。見昔日風光無限的義弟落得此時這般下場,藍曦臣也不知該說什麼好,只能搖頭。 魏無羨和藍忘機一起走到角落。溫寧還半垮不垮地以一個尷尬的姿勢倒在江澄和金凌身上。魏無羨把他平放到地上,檢查一番他胸口那個黑洞,大是犯愁:「你看你這……該用什麼東西堵才好……」 江澄是沉默,金凌則是要說不說。 那邊藍曦臣給金光瑤處理完了,見金光瑤疼得快暈過去了,原本想借此懲戒他一番的藍曦臣終究還是於心不忍,回頭道:「懷桑,方纔那瓶藥給我。」 聶懷桑吃了兩粒止了疼便把藥瓶收進懷裡了,忙道:「哦,好。」低頭一陣翻找,摸出來後,正要遞給藍曦臣,突然瞳孔收縮,驚恐萬狀地道:「曦臣哥小心背後!!!」 藍曦臣原本就對金光瑤一直提防著,繃著一根弦,見了聶懷桑的表情,加上他這聲驚呼,心中一涼,不假思索地抽出佩劍,往身後刺去。 金光瑤被他正正當胸一劍刺穿,滿臉錯愕。 魏無羨和藍忘機也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一驚。 魏無羨道:「怎麼回事?!」 聶懷桑道:「我我我……剛才看見三哥……不是,看見金宗主把手伸到身後,不知道是不是……」 金光瑤低頭看著貫穿自己胸口的一劍,嘴唇翕動,想說話,卻因為已被下了禁言,欲辯無言。 魏無羨覺得這情形有些不對勁,還沒等他發問,金光瑤咳出一口血,啞聲道:「藍曦臣!」 藍忘機解了他的禁言。 金光瑤現在渾身上下都是傷,左手被毒煙灼傷,右手斷腕,腹部缺了一塊,週身血跡斑斑,剛才連坐著都勉強,此刻不知是不是迴光返照,竟然靠著自己就站了起來,又恨聲喊了一次:「藍曦臣。」 藍曦臣失望又難過地道:「金宗主,我說過的。你若再有動作,我便會不留情面。」 金光瑤惡狠狠地呸了一聲,道:「是!你是說過。可我有嗎?!」 他在人前從來都是一副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的面孔,這時居然露出了如此市井凶蠻的一面。見他這幅大為反常的模樣,藍曦臣也感覺出了什麼問題,立即回頭去看聶懷桑。金光瑤哈哈笑道:「你看他幹什麼?別看了!你看得出什麼。連我這麼多年都沒看出來呢。懷桑,你真不錯啊!」   ☆、第109章 藏鋒第二十二 3 聶懷桑瞠目結舌,似乎被他突如其來的指摘嚇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金光瑤恨恨地道:「我居然是這樣栽在你手上……」 他強撐著想走到聶懷桑那邊去,可一把劍還貫穿著他的心口,走了一步,立即流露出痛苦之色。藍曦臣既不能給他致命一擊,又不能貿然拔劍,脫口道:「別動!」 金光瑤也確實走不動了。他一手握住胸前的劍鋒,定住身形,吐出一口血,道:「好一個『一問三不知』!也難怪……修為差怕什麼,會寫信送信煽風點火不就夠了!」 聶懷桑哆嗦道:「信?信?什麼信?曦臣哥你們信我,我剛才是真的看到他……」 金光瑤面色猙獰,喝道:「你!」 他又想朝聶懷桑撲去,劍往裡又插了一寸,藍曦臣也喝道:「別動!」 由於之前他已經吃了金光瑤無數個虧、上過他無數次當,這一次也難免心懷警惕,懷疑他是因為被聶懷桑拆穿背後的動作,情急之下才故意反咬,只為再次使他分神。金光瑤輕而易舉地讀懂了他目光中的意思,怒極反笑,道:「藍曦臣!我這一生撒謊無數害人無數,如你所言,殺父殺兄殺妻殺子殺師殺友,天下的壞事我什麼沒做過!」 他的肺似乎被刺穿了一片,吸了一口氣,啞聲道:「可我獨獨從沒想過要害你!」 藍曦臣怔然。 金光瑤又喘了幾口氣,抓著他的劍,道:「……當初你雲深不知處被燒燬逃竄在外,救你於水火之中的是誰?後來姑蘇藍氏重建雲深不知處,鼎力相助的又是誰?這麼多年來,我何曾打壓過姑蘇藍氏,哪次不是百般支持!除了這次我暫壓了你的靈力,我何曾對不起過你和你家族?何時向你邀過恩!」 聽著這些質問,藍曦臣竟無法說服自己去對他使用禁言。金光瑤道:「蘇憫善不過因為當年我記住了他的名字就能如此報我。而你,澤蕪君,藍宗主,照樣和聶明玦一樣容不下我,連一條生路都不肯給我!」 這句說完,金光瑤突然急速向後退去,脫劍而出。江澄喊道:「他要逃跑!」 藍曦臣兩步上前,不費吹灰之力便將他再次擒住。金光瑤現在這個樣子,跑得再快也快不到哪裡去,就算是金凌蒙上眼睛也能抓住他。何況他多處受傷,又中了致命一劍,早已無需防備了。可魏無羨卻突然反應過來,喝道:「他不是要逃,藍宗主離開他!」 已經遲了,金光瑤斷肢上的血淌到了那口棺材之上,淅淅瀝瀝的鮮血爬過魏無羨原先畫過的地方,破壞了符文,順著縫隙流進了棺材。 已經被封住的聶明玦,猛地破棺而出! 棺蓋四分五裂,一隻蒼白的大手扼住了金光瑤的脖子,另一隻,則探向了藍曦臣的喉間。 金光瑤不是要逃跑,而是要拼著最後一口氣把藍曦臣引到聶明玦這邊,同歸於盡! 藍忘機斥出避塵,風馳電掣著朝那邊刺去,可聶明玦幾乎跟本不畏懼此類仙器,即便是避塵擊中了他,多半也無法阻止他進一步縮小和藍曦臣喉嚨之間近在咫尺的距離。 然而,就在那隻手還差毫釐便也可扼住藍曦臣脖子時,金光瑤用殘存的左手猛地在他胸口一推,把藍曦臣推了出去。 他自己則被聶明玦掐著脖子拽進了棺材裡,高高舉起,就像舉著一隻布偶。金光瑤痛苦地掙扎了兩下,在場所有人都聽到了異常殘忍且清晰的一聲「喀喀」。 金凌不由自主肩頭一顫,閉目捂耳,不敢再聽再看。 藍曦臣被推得踉蹌著退了好幾步,尚未明白電光火石之間發生了什麼,藍忘機在廟中那座眉清目秀的觀音神像背後一拍,神像週身震顫,朝棺材那邊飛去。 聶明玦尚在審視著手中已經歪了頭的這具屍體,一座沉重的觀音像襲來,生生又把他砸得趴了下去。 棺蓋已裂,這觀音像便被充做了棺蓋,封住了禁錮著聶明玦的棺材。魏無羨一躍而上,踩在觀音像的胸口,防止棺中凶屍再次暴起。聶明玦在底下一掌一掌地拍擊神像背部,想要出來,魏無羨也隨之一震一震,東倒西歪,險些被掀下來。他晃了幾下,發現根本無法下手畫符,道:「藍湛快快快,你快跟我一起來踩著,加個人多個重量,他再多拍兩下這觀音像非又散架了不可……」 話音未落,忽然,魏無羨覺得自己的身體和視線都傾斜了。 藍忘機握住了棺材的一端,將這一端提了起來。 也就是說,他僅憑一隻左手,便把這具沉甸甸的實木棺、棺內的兩個死人、棺材上的一座觀音像、觀音像上的魏無羨,提離了地面。 魏無羨:「……」 就算他早就知道藍忘機臂力驚人,可這也……太驚人了! 藍忘機卻依然面不改色,右手揮出一根銀色的琴弦。琴弦如飛梭一般,嗖嗖繞著棺材和觀音像纏了數十圈,將這兩樣東西牢牢綁在一起。然後是第二根、第三根……確認聶明玦和金光瑤已經被死死封住之後,他這才陡然鬆開左手。 棺木一端落地,發出巨響,魏無羨也跟著一歪,藍忘機迎了上去,將他接個正著,隨即穩穩地放在地上。 那雙方才力降千斤的手,抱著魏無羨的時候,卻是無比輕柔。 藍曦臣怔怔盯著被七根琴弦封纏的那口棺材,尚在失神。聶懷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悚然道:「……曦、曦臣哥,你沒事吧?」 藍曦臣道:「懷桑,剛才,他真的在背後想偷襲我嗎?」 聶懷桑道:「我好像是看到了……」 聽他期期艾艾,藍曦臣道:「你再仔細想想。」 聶懷桑道:「你這麼問我,我也不敢確定了……真的就是好像……」 藍曦臣道:「不要好像!到底有沒有!」 聶懷桑為難地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聶懷桑一被逼急了,就只會重複這一句。藍曦臣把額頭埋進手裡,看上去頭痛欲裂,不想再說話。 忽然,魏無羨道:「懷桑兄。」 聶懷桑道:「啊?」 魏無羨道:「方纔蘇涉是怎麼刺傷你的?」 聶懷桑道:「他背著三……金宗主逃跑,我擋了他的路,所以就……」 魏無羨道:「是嗎?我記得好像當時你站的位置,並沒有擋在他們逃跑的方向啊。」 聶懷桑道:「總不至於是我故意撞上去找刺的吧……」 魏無羨笑了笑,道:「我沒這麼說。」 他只是忽然有了一個猜測。或者說,一系列猜測。 也許金光瑤沒有撒謊。在藍曦臣轉身去找聶懷桑取藥的那一瞬間,他根本沒做什麼異樣動作。 他最後認為聶懷桑是送信人,也不是沒有理由的。 那個送信的人需要大量的時間和財力物力來調查那些封塵多年的真相,必然不是泛泛之輩或者山野隱士。 他沒有一開始就把信都送到各大世家家主的手上,可能因為他的目的更遠。 他要的不僅是讓金光瑤身敗名裂,更重要的,是讓金光瑤「與眾為敵」。 信裡的東西是醜聞。但是,醜聞,並不致命。尤其是在金光瑤這種擅長顛倒是非黑白的人面前,也許他花費一番功夫,便能自圓其說。 然而,金光瑤動手策劃了第二次亂葬崗「圍剿」,這才是致命的。因為這場圍剿,險些喪命的受害者的是這些家族,他們自身受損,才真正站到了金光瑤的對立面上。 所以這個送信人沒有直接將信送往各大家族人手一份,而是先單獨給金光瑤送了一份,威脅他在七日之後告知天下。就是這封信,才讓金光瑤堅定了殺心,準備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為強。 送信人深諳薄積厚發,沉得住氣,算準了在圍剿失敗、眾家群情激憤的時候,才讓這封信呈現在所有人眼前。於是信上的醜聞堆積在一起,猛然爆發,一次致命,再無任何反轉餘地。 而如果要保證圍剿失敗,他就必需保證利用魏無羨和藍忘機。 魏無羨忽然想到,聶懷桑這樣一個整天往姑蘇藍氏和蘭陵金氏跑的閒人,真的會不認識莫玄羽嗎? 在魏無羨重歸於世之後,他第一次和聶懷桑見面,聶懷桑表現得完全不認識他,還問過藍忘機他是誰。莫玄羽當年好歹也「糾纏」過金光瑤,連金光瑤的密室都進過,而聶懷桑也是經常找金光瑤的,就算他和莫玄羽不熟識,一面都沒見過的可能性又有多大? 這可能性,還不如他故意裝作不認識莫玄羽來得大。為什麼要故意裝作不認識? 自然是試探這個「莫玄羽」,究竟是不是真正的莫玄羽。 在這個前提上,魏無羨開始從頭一步一步地構想整件事情的經過。 聶懷桑知道自己大哥是被誰害的,也發現了聶明玦的屍體不翼而飛,四處尋找。然而,花費數年諸多辛苦,卻只找到了一隻左手,便卡在了這一步,得不到下一步指引,並且這只左手凶悍異常,難以制服,繼續留在身邊除了引發血光之災別無他法,於是他想到了一個人,最擅長應付這種東西。 夷陵老祖。 可是夷陵老祖已經被碎屍萬段了,該如何召回? 恰逢此時,莫玄羽被金光瑤設計逐下了金麟台。於是,心知此事有異的聶懷桑便來莫家莊找他,看看能不能套出點話,摸出些金光瑤的把柄。誰知,兩人聊了一陣,聶懷桑一外地從苦悶的莫玄羽口中,得知了他在金光瑤密室中窺到的獻捨禁術殘卷。 於是,聶懷桑慫恿當時飽受族人欺辱的莫玄羽,試著用獻捨禁術進行報復。 請何方厲鬼? 夷陵老祖。 他慫恿了莫玄羽之後,一定派了人在暗中監視,一有動靜就能得到消息,然後拋出那顆就快拿不住的燙手山芋:聶明玦的左手。 但是,可能他也並沒有放太多希望在莫玄羽身上,畢竟禁術只是傳說中的禁術,失敗遠比成功多。所以他還有另一個計劃,計劃中必不可少的人物,正是藍家的那些小輩。 在莫家莊附近散佈走屍,讓他們向姑蘇藍氏求助,對付走屍姑蘇藍氏當然只會派遣小輩們來。然而他們來了之後,等著他們的卻是凶殘無比的一隻左手。原本,他們是必死無疑的,而只要他們慘死,姑蘇藍氏一定會揪著這只左手追查到底。 萬幸,在藍家這群小輩們來到莫家莊的同一天,再也無法忍受這種日子的莫玄羽啟用了早已畫好的血陣。 魏無羨醒了。 藍忘機也來了。   ☆、第110章 藏鋒第二十二 4 自此,計劃成功開始,聶懷桑不用再自己費心費力去尋找聶明玦剩下的肢體了,把所有危險而麻煩的事都交給魏無羨和藍忘機,只需要密切監視著他們的動向即可。 清河那次正面接觸,聶懷桑裝作不認識莫玄羽,魏無羨果然沒覺察有什麼不對。他卻已經借此不動聲色地確定,「莫玄羽」的殼子底下已經換人了。 金凌、藍思追、藍景儀等小輩沿路遇到殺貓怪事那次,分明是有人故意製造異象,加上那個在附近村落為他們指路的並不存在的「獵戶」,毫無疑問,目的就是要把這群不諳世事的世家子弟們引入義城。 試想,如果當時魏無羨和藍忘機疏忽一步,沒能完好無損地護住他們,這群世家子弟在義城出了任何差池,這筆賬今天多半也是要算到金光瑤頭上的。 總之,能給金光瑤定罪的籌碼越多越好,能誘導這個謹慎的惡徒犯下的錯誤、留下的把柄越多越好,能讓他最後死得越慘越越好。 魏無羨道:「聶宗主,赤鋒尊的身體,不是由你保存著的嗎?」 聶懷桑撓了撓後腦,道:「原先是我保管的。可我今晚剛剛收到消息,我大哥放在清河的身體不翼而飛。不然我為什麼會匆匆忙忙地往清河趕,還半途被蘇涉抓來……」 藍忘機用避塵的劍尖將棺材旁邊那只黑匣子翻了過去,掃了一眼上面刻的咒文,對魏無羨道:「頭顱。」 這個匣子原先應該是用來裝聶明玦頭顱的。金光瑤把頭從金麟台轉移後,多半就把它埋在了這裡。 魏無羨對他一點頭,又道:「聶宗主,你知道這棺材裡原先裝的是什麼嗎?」 聶懷桑慢條斯理地把一縷被暴雨淋濕的頭髮理到耳後,狀似無奈地道:「我怎麼知道?魏兄啊,你何必一直這樣?你再怎麼問,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啊。」 魏無羨盯了他一陣,最終還是移開了目光、 推測再天衣無縫,畢竟也只是推測。誰都沒有證據。 況且,就算找出了證據,又能證明什麼?能達到什麼目的?打倒什麼人? 為自己的兄長報仇,處心積慮地策劃了一系列事件,聽起來無可厚非,至少沒有明顯的可譴責之處。縱使在這過程中,把旁人當做棋子,視其他家族小輩們的性命如無物,可畢竟最後都有驚無險,並沒有造成實質傷害。 聶懷桑此刻的滿臉茫然和無奈,也許是偽裝,他不願承認自己曾對姑蘇藍氏和其他家族的小輩們動過殺機,或者他的計劃不止於此,他要隱藏真實面目做更多的事、達成更高的目標;也有可能根本沒那麼複雜,也許魏無羨的猜測真的僅僅只是猜測而已,送信、殺貓、將聶明玦身首合一的另有其人,聶懷桑根本就是個貨真價實的膿包。最後金光瑤的那幾句話,不過是他被聶懷桑喊破了偷襲的企圖後臨時編來的謊話,意在擾亂藍曦臣的心神,趁機拉他同歸於盡。畢竟金光瑤是個劣跡斑斑的大謊話家,什麼時候撒謊、撒什麼謊都不奇怪。 至於為什麼他在最後一刻又改變了主意,推開了藍曦臣,誰又能知道他究竟是怎麼想的? 藍曦臣扶額的手背上筋脈突起,悶聲道:「……他究竟想怎樣?從前我以為我很瞭解他,後來發現我不瞭解了。今夜之前,我以為我重新瞭解了,可我現在又不瞭解了。」 藍曦臣惘然道:「他究竟想幹什麼?」 可是,連他都不知道,旁人就更不可能會有答案了。 沉默一陣,魏無羨道:「咱們也都別乾站著了。抽幾個人出去找人來,留幾個人,守在這裡看著這東西吧。這口棺材加這幾根琴弦,沒法封住赤鋒尊多久的。」 彷彿是為了印證他的判斷,那口棺材裡又傳出了砰砰的拍擊之聲。 巨響陣陣,帶著一股無名的怒火,聶懷桑一個哆嗦。魏無羨看他一眼,道:「看到了吧?得立刻換一口更牢固的棺材,挖個深坑,重新埋進去,起碼一百年之內是不能打開了。一打開,保證陰魂不散,後患無窮……」 他還沒說完,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嘹亮渾厚的犬吠。 魏無羨登時色變。 金凌則是勉強精神一振,道:「仙子!」 驚雷已逝,瓢潑大雨也化作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最深的夜已經過去,天光微涼。 濕淋淋的黑鬃靈犬撒開四條腿,一道黑風般刮了進來,撲向金凌。一雙圓溜溜的狗眼濕漉漉的,前爪離地人立起來,扒在金凌腿上嗚嗚低叫。魏無羨看見它鮮紅的長舌從雪白的利齒間伸出,不斷舔舐金凌的手,臉色發白眼睛發直,張了張嘴,覺得靈魂都彷彿要變作一團青煙從口裡飛上天了。藍忘機默默把他擋在了身後,隔開了他和仙子的視線。 緊接著,數百人眾將觀音廟團團包圍,個個拔劍在手,神色警惕,彷彿準備大殺一場。然而,等率先衝入廟中的數人看清了面前場景後,卻都愣住了。躺著的,都死了;沒死的,半躺不躺,要站不站。總而言之,屍橫滿地,狼藉滿地。 持劍衝在最前的兩位,左邊是雲夢江氏那名接人待物十分精幹的客卿,右邊赫然是藍啟仁。藍啟仁尚且驚疑滿面,還未開口問話,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和魏無羨幾乎貼成一個人的藍忘機。剎那間,他什麼話都忘了問了,一彪怒氣殺上面龐,長眉倒豎,吭哧出了幾口氣,鬍子顫顫向上飛飄。 那名客卿迅速判斷出廟內沒有危險,上前去扶江澄,道:「宗主,您沒事吧。」 藍啟仁則舉劍喝道:「魏……」 不等他喝完,從他身後衝出幾道白衣身影,紛紛嚷道:「含光君!」 「魏前輩!」 「老祖前輩!」 藍啟仁被最後一名少年撞了一下,險些歪倒,七竅生煙道:「不許疾行!不許大聲喧嘩!」 除了藍忘機對他喊了一聲「叔父」,沒人理他。藍思追左手抓著藍忘機的袖子,右手抓著魏無羨的胳膊,喜道:「太好啦!含光君魏前輩,你們都沒事。看仙子急成那個樣子,我們還以為你們遇上棘手得不得了的狀況了。」 藍景儀道:「思追你糊塗啦,怎麼可能會有含光君解決不了的狀況嘛,早就說你瞎操心了。」 「景儀啊,一路上瞎操心的好像是你吧。」 「走開啦,少胡說八道。」 魏無羨方才用鎖靈囊裡的東西混著幾張符篆捏了個糰子,給溫寧堵住了胸口的洞,溫寧終於能自己從地上爬起來。藍思追眼角餘光瞥到他,立刻把他也抓了過來,塞進少年們的包圍圈裡,七嘴八舌地訴說前景。 原來仙子咬傷蘇涉之後,一路狂奔,找到了在這鎮上附近駐紮的一個雲夢江氏的附屬家族,在人門前狂吠不止。那家族的小家主見了它脖子上的特殊項圈、黃金標識和家徽等物,知道這是頗有來頭的靈犬,主人必然身份高貴,又看它齒爪皮毛上都有血跡和碎肉,明顯經過了一場廝殺,怕是那位主人遇到了危險,不敢怠慢,立即御劍送往蓮花塢通知這片地區真正的老大雲夢江氏。那名主事客卿立即認出這是小少主金凌的靈犬仙子,立即派人出發援救。 當時姑蘇藍氏眾人也即將離開蓮花塢,藍啟仁卻被仙子擋住了去路。它跳起來,咬下藍思追衣擺一片窄窄的白色布料,用爪子將它拱在頭上,似乎想把這條白布頂成一個圈圈在腦袋上。藍啟仁莫名其妙,藍思追卻恍然大悟:「先生,它這樣子,像不像在模仿我們家的抹額?它是不是想告訴我們,含光君或者藍家的人也遇到了危險?」 於是,雲夢江氏、姑蘇藍氏和另外幾個尚未離開的家族這才集結了人手,一同前來施救。仙子引了兩次人來,終於在第三次成功搬到了救兵,真乃一條奇犬。 可不管有多奇多靈,對魏無羨而言,它說穿了還是一條狗,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即便有藍忘機擋在身前,他也渾身發毛。自從藍家這群小輩們進來後,金凌一直偷偷地往那邊瞅,瞅他們圍著魏無羨和藍忘機吵吵嚷嚷,見魏無羨臉色越來越白,拍拍仙子的屁股,小聲道:「仙子,你先出去。」 仙子搖頭擺尾,繼續舔他,金凌斥道:「快出去,不聽我的話了?」 仙子哀怨地望他一眼,甩著尾巴奔出廟去,魏無羨這才鬆了口氣。金凌想過去,又不好意思過去,正在猶豫,藍景儀掃到魏無羨腰間的笛子,驚道:「咦?你那五音不全的破笛子終於丟了?這只新笛子很不錯嘛!」 他卻不知道,這只「很不錯」的新笛子,就是他念念不忘想一睹尊容的「陳情」,傳說中的鬼笛。只是暗暗高興:「太好了!這下至少他今後和含光君合奏時,看起來不會太丟含光君的臉!天哪!他原先那只笛子真是又醜又難聽。」 魏無羨下意識用手去摸,想起來這是江澄帶來的,轉向那邊,隨口道:「多謝。」 江澄看他一眼,道:「本來就是你的。」 遲疑片刻,他似乎還想說什麼,魏無羨卻已轉向了藍忘機。那名客卿方纔已得了江澄的一番說明和吩咐,已派遣了任務下去,命令手下人清掃現場,加固棺木的封禁,想辦法安全地運走它。而那一邊,藍啟仁滿腔不快道:「曦臣,你究竟怎麼了!」 藍曦臣壓著額角,眉間堆滿難以言說的郁色,疲倦地道:「……叔父,算我求您了。請先別和我說話。真的。我現在,真的什麼都不想說。」 藍曦臣從小到大都是溫文和煦,絕不失禮,藍啟仁就沒見過他這種煩躁難安、失儀失態的模樣。看看他,再看看那邊和魏無羨一起被包圍的藍忘機,越看越窩火,只覺得這兩個原本完美無瑕的得意門生哪個都不服他管了,哪個都讓人不省心了。 那口封著聶明玦和金光瑤的棺材不光異常沉重,還須千萬小心對待,因此自告奮勇來搬運它的是幾名家主。一名家主看到了觀音像的面貌,先是一怔,隨即像發現了什麼新鮮玩意兒,指引旁人來看:「金光瑤的臉!」 旁人瞧了,皆是嘖嘖稱奇:「果真是他的臉!他做這樣一個玩意兒幹什麼?」 「自封為神,狂妄自大唄。」 「那還真是夠狂妄自大的。呵呵呵。」 魏無羨心道,那可不一定。 原先他也不清楚,可看到那口棺材之後,他大概猜出來是怎麼回事了。 這尊觀音像雕的,不是金光瑤,而是金光瑤的母親孟詩。那口棺材裡,本來存放的也應該是孟詩的屍體。 金光瑤的母親被人視為最下賤的娼妓,他就偏要照著母親的模樣雕一座觀音神像,受萬人跪拜,香火供奉。今夜他到這座觀音廟來,除了要取走對他來說威脅最大的聶明玦的頭顱,應該也是準備把母親的遺體一起帶走的。 不過現在說這些都沒有意義了。沒人比魏無羨更清楚了,不會有人關心的。 再過不久,這口棺材就會被封進一口更大、更牢固的棺材,被釘上七十二顆桃木釘,打上九��禁止,深埋地下,立起警戒碑,鎮壓在某座山下。被封在裡面的東西,也一定會永世不得超生。 聶懷桑看著幾名家主把它抬出了觀音廟的門檻,望了一陣,低頭拍拍衣襟下擺骯髒的泥土,搖搖擺擺地也朝門外走去。 仙子在門外等主人等得心急,嗷嗷叫了兩聲。聽到這聲音,金凌忽然記起,當仙子還是一隻不到他膝蓋高的笨拙幼犬時,就是金光瑤把它抱過來的。 那時他才幾歲,和金麟台上的其他小孩子打架,打贏了卻也不痛快,在房間裡邊瘋摔東西邊嚎啕大哭,侍女家僕都不敢靠近他,怕被他丟中。他的小叔叔笑瞇瞇地鑽出來問他怎麼回事,他立刻把一個花瓶砸裂在金光瑤腳邊。金光瑤說:「啊喲,好凶,嚇死了。」邊搖頭邊好像很害怕的樣子走了。 第二天,他就把仙子送過來了。 忽然之間,又有淚水從金凌的眼眶中滾滾落下。 他一向覺得哭泣是軟弱無能的表現,對此嗤之以鼻,但除了洶湧地落淚,沒有別的方式能宣洩他心中的痛苦和憤怒。 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好像不能怪任何人,也不能恨任何人。魏無羨,金光瑤,溫寧,每一個都或對或少該對他父母的死亡負責任,每一個他都有理由深惡痛絕,但又好像每一個都有這樣那樣的理由,讓他恨不起來。可是不恨他們,他還能恨誰?難道他就活該從小失去雙親嗎?難道他不光報不了仇下不了手,連恨意都注定要消弭? 總覺得不甘心。總覺得莫名委屈。 一名家主見他盯著棺材無聲哭泣,道:「金小公子,你是為你叔叔哭?」 見金凌不說話,這名家主用長輩數落自家小輩的責備口氣道:「哭什麼?收起眼淚吧。你叔叔這樣的人,不值得人為他哭。小公子,不是我說,你可不能這般軟弱?這是婦人之仁!你得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該正正你的……」 若是以往蘭陵金氏家主還是一統百家的仙督之時,給他們一百個膽子,這些別宗家主都絕對不敢以長輩自居,教訓金家子弟。此時金光瑤已死,蘭陵金氏無人可撐大梁,名聲也差不多壞透了,敢的就來了。金凌心中原本已是千頭萬緒,五味雜陳,聽這名家主指手畫腳,一陣怒火湧上心頭,大吼道:「我就是想哭怎麼樣!你是誰?連別人哭都要管嗎?!」 那名家主沒想到教訓不成反被吼,登時惱羞成怒,旁人低聲勸道:「算了,別跟小孩子計較。」 他訕訕地道:「那是當然,呵,何必跟乳臭未乾不懂是非不辨黑白的毛頭小子計較……」 藍啟仁看護著棺材運上了車,重新加固了禁制,回頭一看,愕然道:「忘機呢?」 他剛剛還盤算著把藍忘機抓回雲深不知處後要跟他促膝長談一百二十天,誰知一眨眼人就不見了。走了幾圈,揚聲道:「忘機呢!」 藍思追道:「方纔我對魏前輩說,我們帶來了小蘋果,就在廟外,含光君就和他一起去看小蘋果了。然後……」 然後怎麼樣,不用說了。 藍啟仁看看慢吞吞跟在自己身後,仍在走神的藍曦臣,狠狠歎一口氣,拂袖而去。 金凌聽到魏無羨和藍忘機不見了,急急奔出,險些在觀音廟的門檻上絆了一跤,然而再急,也追不到這兩個人的影子了。仙子繞著他開心地打轉,哈哈吐舌。江澄站在觀音廟的門口一棵參天古木之下,回頭看了看他,冷冷地道:「把臉擦擦。」 金凌用力一擦眼睛,抹了抹臉,道:「人呢?」 江澄道:「走了。」 金凌失聲道:「你就這麼讓他們走了?」 江澄譏諷道:「不然呢?留下來吃晚飯?說夠一百句謝謝你對不起?」 金凌急了,指著他道:「難怪他們要走的,都是因為你這個樣子!舅舅你這個人怎麼這麼討厭!」 聞言,江澄怒目揚手,罵道:「這是你對長輩說話的口氣?還像話嗎!你找打!」 金凌脖子一縮,仙子也尾巴一夾,江澄那一巴掌卻沒落到他後腦上,而是無力地收了回去。 他煩躁地道:「閉嘴吧。金凌。閉嘴吧。咱們回去。各人回各人那裡去。」 金凌怔了怔,遲疑片刻,乖乖地閉嘴了。 耷拉著腦袋,和江澄一起並肩走了幾步,他又抬頭道:「舅舅,你剛剛是不是有話要說?」 沉默半晌,江澄搖頭道:「沒什麼好說的。」 要說什麼? 說,當年我並不是因為執意要回蓮花塢取回我父母的屍體才被溫家抓住的。 在我們逃亡的那個鎮上,你去買乾糧的時候,有一隊溫家的修士追上來了。 我發現得早,離開了原先坐的地方,躲在街角,沒被抓住,可他們在街上巡邏,再過不久,就要撞上正在買乾糧的你了。 所以我跑出來,把他們引開了。 可是,就像當年把金丹剖給他的魏無羨不敢告訴他真相一樣,如今的江澄,也沒辦法再說出來了。   ☆、第111章 忘羨第二十三 魏無羨和藍忘機奔出好遠也沒見旁人追上來,終於確定藍啟仁一眾沒心思理會他們了。 魏無羨騎在小蘋果背上,道:「反正那邊也沒什麼非咱們倆出場不可的事情了,就這樣吧。」 回首望了一眼,藍忘機點點頭,將小蘋果的繩子收了收,牽著繼續走。 各人的事,只有各人自己能解決。即便是親兄弟如藍曦臣,現在的藍忘機也無法對他起到什麼幫助作用。安慰是無力的,什麼都是徒勞的。 魏無羨默默凝視了一陣手裡的陳情,再次把它插回腰間。 方纔他們走的時候,魏無羨回頭看了看溫寧。 溫寧衝他微微一笑,搖了搖頭。那意思非常清楚,不打算和他們一起走了。這是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溫寧不跟他一路,有了自己的決定。魏無羨猜,他大概是有了自己想做的事了。 這也正是他一直以來的期望。溫寧畢竟並非真的是他的僕人,總有一天會有自己的路,可是真的到了這一天,又讓人有些傷感。 現在陪在他身邊的,只有藍忘機一個人了。 何其有幸,他想要的那個陪著自己的那個人,也只有藍忘機。 魏無羨拍拍小蘋果的臀部。它身上的褡褳裡硬邦邦、鼓囊囊的,裝滿了蘋果,大約是藍家的小輩們給它準備的吃食。魏無羨從裡面摸出個蘋果,送到自己嘴邊,盯著藍忘機俊秀的側顏,卡擦啃了一口,異常清脆。 小蘋果見自己的蘋果被人無恥偷吃,氣得鼻孔噴張,直摔蹄子。魏無羨沒空理會它,又是幾巴掌拍上去,把沒吃完的蘋果往它嘴裡一塞,忽然道:「藍湛?」 聽他語氣有異,藍忘機轉目望他。魏無羨伸出右手,抬起他的下頷,俯身把自己的嘴唇貼了上去。 過了很久,魏無羨才和他分開一點點,睫毛挨擦著他的睫毛,低聲道:「怎麼樣?」 藍忘機:「……」 魏無羨道:「你幹嘛不問我為什麼忽然這樣?」 藍忘機:「……」 魏無羨道:「要我一個人唱獨角戲嗎。」 魏無羨習以為常地道:「好吧,那我自己說下去了。我剛才就想這樣做了。你……」 話音未落,藍忘機忽然反手摟住他的脖子,動作粗魯把魏無羨的頭壓了下來,兩人重新親在了一處。 馱著魏無羨的小蘋果受驚了,連嚼蘋果的嘴巴都凝固了,安靜如一頭木驢。 棄小蘋果於原地不顧,兩人磕磕絆絆纏到了一片灌木叢後,魏無羨猛地把藍忘機推倒在草地上。 驟雨初歇的草叢中尚有雨露未歇,沾濕了藍忘機的白衣,不過這白衣很快就被魏無羨扒下來了。他輕聲道:「別動。」 魏無羨的頸項、唇齒之間,都是清新的青草氣息。藍忘機身上則是冷淡的檀香。他跪在藍忘機雙腿中間,從藍忘機的額頭一路吻下去。 眉心,鼻尖,面頰,嘴唇,下頜。 喉結,鎖骨,心口。 沿路起伏,虔誠無比。 親到緊實的小腹,繼續往下時,從他肩頭滑落的碎發,以及細碎的呼吸在這一帶危險的部位摩挲 撩撥,藍忘機像是再也忍受不了了,伸手去扳他的肩膀。魏無羨抓住他的手腕,道:」別動啊,我說了,我來。」 他扯下髮帶,把已經有些散亂的長髮重新紮起,低下頭去。藍忘機覺察到他想幹什麼,神色微亂,低聲道:」不要。」 魏無羨道:」要。便把藍忘機輕輕含了進去。 在牙齒不咬到藍忘機的前提下,小心地把對方的事物含進口裡,盡可能探地往裡吞,一直抵到喉 嚨,微覺難受。藍忘機立刻發覺他的不適,擔心他勉強自己,要去推他,道:」不要了。」 魏無羨推開他的手,開始緩慢地吞吐起來。 藍忘機道:「你……」 很快他就說不出話了。 魏無羨自小看過的春宮小人書加起來可以佔滿姑蘇藍氏藏書閣的間藏書室了,他又是個十分聰明的人,依照所見所學,唇舌並用,細心伺弄口中滾燙硬挺的事物。身體最敏感的部位被吞進溫暖濡濕的口腔,被旁人如此賣力對待,藍忘機光是���控制住自己不做出某些可怕的暴行,就已經是種苦苦的折磨。 魏無羨感覺他呼吸越來越急促,抓著自己肩頭的手指也越收越緊,加快速度,等他脖子和面頰都開始發酸的時候,終於感覺股熱液注入了喉嚨。 液體滾燙粘稠,滿是濃郁的麝香味,忽然打在他喉壁之上,讓魏無羨狠狠嗆了下,互即把口中含著的長物吐了出來,一陣咳嗽。藍忘機拍著他的背,競有些手足無措地道:」吐出來,快吐出來。」 魏無羨捂著嘴,搖了搖頭。過了陣,拿開手,對藍忘機吐了���舌頭,張嘴給他看,道:」吞下 去了。」 他舌尖鮮紅,嘴唇嫣紅,嘴角邊哺著點自濁和許多笑意。藍忘機怔怔看著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最禁慾不過的仙門名士,平日的冷淡端方此時此刻盡皆被打碎,眼角眉梢都泛著輕淺桃色,平添幾分艷麗,好像剛剛被人狠狠欺負了一通。見他這副模樣,魏無羨心中喜歡的不行,光著膀子摟過他 的肩,親親他的嘴角,又親親他的眼皮,道:」乖,別嚇著了。下次給你吃我的,也要表現這麼好,知道不?」 他唇邊沾著藍忘機的自濁,這麼親,藍忘機的嘴角也沾上了,加土他有點呆呆的神情,瞧來十分惹人愛憐。魏無羨又親了他下,道:」藍湛,我喜歡死你了。」 藍忘機緩緩望向他。 不知是不是錯覺,魏無羨覺得他眼睛裡似乎有了層血絲。 魏無羨並未覺察他這眼神中強行隱忍著、就快隱忍不住的意味,還以為他沒弄夠,接著道:」我們今後一直這樣好不好?」 突然,藍忘機反身撲上,把他壓在草地裡。 兩人瞬間顛倒了體位。感覺藍忘機又開始在自己身上咬來咬去,魏無羨笑著去推他的頭,道:「你用不著這麼急啊,我說了下次你可以再……」 他忽然覺得下身痛,「啊」了聲,微微蹙眉道:「藍湛,你把什麼東西放進來了?」 他感覺得出來那是根修長的手指,問只是隨口問問,下意識併攏雙腿,可從身下傳來的異物感 更強烈了。因為第二根手指也鑽進去了。 魏無羨看過的春宮雖多,卻沒怎麼看過龍陽方面的,他從前從來不覺得自己有這方面的興趣,也 無意去獵那個奇,因此他理所當然地覺得男子之間的情事就那樣了,親親摟摟,最多用用嘴和手, 並未探究。此時被藍忘機按在地上,一點點地塞人手指擴張,這才隱約覺察好像不是這麼回事。輕 微的疼痛之餘,還有一絲驚訝,一絲好笑。 而加到第三根手指時,魏無羨終於笑不出來了。 他已經覺得漲得難受,可三根手指和他剛才吞過的那東西尺寸還相差甚遠。他道:」藍湛,藍湛,那個,你,你待靜下,這樣真的可以嗎,你確定你沒弄錯?是用這裡?我覺得有點不……」 可是,藍忘機好像已經聽不進他說的話了,粗魯地堵住他的嘴,身體一沉,把自己送了進去。 魏無羨雙眼驟然大睜,雙腿猛地屈起。 兩人身體緊緊相貼,都是胸如擂鼓,氣息紊亂。 藍忘機沙啞著聲音道:」……對不起……我忍不了了。」 看他兩眼發紅,憋得辛苦,魏無羨知道這都是自己撩的,咬牙道:「忍不了就別忍……那我現在該怎麼辦啊?」 也是病急亂投醫,魏無羨居然來問他。藍忘機道:「……放鬆。」 魏無羨喃喃道:」好,放鬆,放鬆……」 他稍稍放鬆點,藍忘機便試著繼續往裡推進,魏無羨立即不由自主繃緊了臀部和腹部的肌肉。 藍忘機道:「……很疼嗎?」 魏無羨摟著他,身體不受控制的直打哆嗦,含淚道:」疼啊,我是第一次,當然疼。」 說完這句,他感覺體內的藍忘機更硬了。 柔軟脆弱的內臟被不屬於自己的硬物強行插入戳弄,什麼滋味可想而知。可是想到,因為他這麼簡單一句話,藍忘機就會有反應,魏無羨又噗的聲笑了出來。 同為男子,他知道藍忘機現在卡著有多難受,可他還是控制著自己,沒強行劈進。魏無羨心中一陣柔軟,主動勾著他的脖子拉下來,在他耳邊道:「藍湛,好藍湛,二哥哥,我告訴你怎麼辦,你快親我,你親我我就不疼了……」 藍忘機白皙的耳垂染上嫣紅之色。 他艱難地道:「……別,別這麼叫了。」 魏無羨聽他還口吃了下,大笑道:」不喜歡呀,那我換別的叫法。忘機弟弟,湛兒,含光,你 喜歡哪……啊啊啊嗚嗚!」 藍忘機咬著他的嘴唇,下身一送到底。 魏無羨所有的喊叫都被他封在喉嚨裡,緊緊攀著他的肩,眉頭緊壁,眼角沁出了淚珠,雙腿僵硬地圈住他的腰,一動也不敢動。藍忘機這才稍稍清醒,吸了幾口氣,道:「對不起。」 魏無羨搖搖頭,勉強笑道:「你說過的。你我之間,永遠不必說這個。」 藍忘機小心翼翼地去吻他,動作略顯笨拙。魏無羨瞇起眼睛,張開嘴讓他深入,勾起舌尖纏綿了一會兒,模模糊糊地瞥見了藍忘機鎖骨之下的那個烙印。 他把手放上去,覆蓋了那個傷痕,道:「藍湛,你告訴我,這個是不是也和我有關?」 沉默片刻,藍忘機道:「沒什麼。當時我喝多了。」 把血洗不夜天的魏無羨送回亂葬崗之後,等待著他的就是三年禁閉。閉關期滿,出來之後聽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天道好輪迴,善惡終有報,夷陵老祖終於身死魂消。 在整座山上漫山遍野地找了好些天,除了從被大火燒了一半的樹洞裡撈出一個高燒昏迷、奄奄一息的溫苑,什麼也找不到。哪怕是一塊骨頭,一片碎肉,一縷虛弱的殘魂。 在回雲深不知處的途中,藍忘機在姑蘇的綵衣鎮上買了一壺「天子笑」。 這是他買回去的第一壺,也是他唯一喝下去的一壺。 酒很香,很醇,也很辣。大概能明白那個人為什麼會喜歡。 喝他喝過的酒。 受他受過的傷。 酒醒之後的藍忘機沒有記憶,但是胸口已經多了一個和當年魏無羨在屠戮玄武洞底留下的那個烙印一樣的傷痕。存放岐山溫氏收繳物的倉庫也被人砸開了。所有的門生看著他的眼神都很驚慌,很震驚。 藍啟仁看起來很難過,也很生氣,在藍曦臣的勸阻之下,最終還是沒有再責罵他。三年之中,無論是責罵還是懲罰,已經夠多了。 他歎著氣,沒有再反對藍忘機把溫苑留下來的決定。 到如今,這傷口已經結痂十三年了。 藍忘機開始抽送起來,魏無羨則緊閉著眼,咬著牙,嘶嘶抽氣,隨藍忘機的動作調整自己的呼吸。 等到稍稍適應了入侵的異物之後,魏無羨無意間扭了扭腰。一陣突如其來的酥麻酥遍下體,順著脊柱爬上全身。 魏無羨一下子發現了該如何在這種位置下得趣了。 他雙手插進藍忘機被汗水打濕的長髮裡,挺著那條抹額,笑了笑,軟著嗓子道:「……舒服嗎?我裡面。」 藍忘機咬住他下唇,用更強悍的進攻回答他這個問題。 魏無羨被肏得汗流浹背,渾身上下都水光淋淋的,嘴裡還在氣喘吁吁地胡說八道:「藍湛……你完了。咱們三拜還差最後一拜,還沒成親呢,沒成親就做這種事,你知道這叫什麼嗎?被你叔父知道要把你浸豬籠的。」 藍忘機幾乎是惡狠狠地道:「……早完了」 伴隨著一記猛頂,魏無羨又是難受又是痛快地仰起了頭,露出毫無防備的喉嚨,藍忘機一口咬了上去。 過於強烈的快感讓魏無羨短暫地失神了片刻,迷迷糊糊一陣,心頭的第一個想法:「……不敢相信,我他媽為什麼沒有十五歲就跟藍湛幹這種事。日子活到狗肚子裡去了。」 藍忘機於此道上是實幹派,不匿如何調情,話少力多。魏無羨迷糊了會兒,清醒過來,便開始滔滔不絕地在他耳邊說污言穢語:「藍二公子,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你要是早喜歡我,你 為什麼不早早地把我給辦了?你們家雲深不知處後山就是個不錯的地點啊,趁我溜出去野落單的時候,綁起來拖走,像現在這樣壓在草地上愛怎麼幹怎麼幹……啊……輕點,我是第一次,對我好點…… 「說到哪了?繼續。你力氣這麼大,我肯定沒辦法反抗,我要是叫你可以禁言我。或者你們家藏書閣也不錯,一地亂七八糟的書卷裡,咱們可以買幾本龍陽春宮目來對照著學,什麼姿勢都行……哥!哥!二哥哥!饒命!饒命,饒了我吧,好好好我不說了,你厲害,你太厲害了。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啊,別這樣……」 藍忘機根本經不起他在這個時候的撩撥,方纔那十幾下頂得魏無羨整個人彷彿五臟六腑都要被攪亂了,好聲好氣討饒,藍忘機反而變本加厲。魏無羨被他壓了小半個時辰,一直都沒換姿勢,腰臀都被撞麻了,麻勁過後便是又痛又癢,如千萬蟲蟻骨髓裡咬噬。 終於嘗到自己種下的惡果,魏無羨一邊討好地親他,一邊毫無尊嚴地道:「二哥哥,你行行好,留我條命在,咱們來日方長,下次繼續,吊起來繼續行不行?今天饒了我這個雛兒吧。含光君威武,夷陵老祖輸了輸了,一敗塗地,來日再戰!」 藍忘機額頭有微微的青筋突起,一字一句,艱難無比地道:「……真想停下來的話……你就……閉嘴別說話了……」 魏無羨道:「可是我長著一張嘴我就是要說話的呀!藍湛,之前我說,要和你天天上床那句話,你可不可以當做沒聽到?」 藍忘機道:「不可以。」 魏無羨心碎道:「你怎麼能這樣。你之前都沒拒絕過我什麼的。」 藍忘機微微一笑,道:「不可以。」 看到他這樣的笑容,魏無羨的眼睛瞬間又亮了,一陣飄飄欲仙,不知身在何處。 可是,他立刻被與這春風化雨般的笑容格格不入的動作逼得眼角飆淚,雙手抓著草地聲嘶力竭道:「那四天,改成四天上一次行不行,四天不行三天也成!!!」 最後,藍忘機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地下了結論:「天天就是天天。」   ☆、第112章 忘羨第二十三 2 三個月後。 廣陵。 一座山頭之上,一群村民��火把,農具作武器防身,慢慢地朝山上一片樹林圍去。 這座山上有一片野墳,近幾個���來不甚安寧,山下村民一直都遭到野墳孤鬼的侵擾,終於再也無法忍受,請來幾位路經此地的修士,一齊上山剷除根源。 暮色降臨時分,蟲鳴清亮,半人高的野草叢時而簌簌,彷彿有未知事物潛伏在內,等待隨時發難。可提心吊膽地撥開野草,用火把一照,又往往是虛驚一場。 那幾名修士手持長劍,帶領著這些村民,小心翼翼地橫穿過草地,進入森林。 森林裡便是那片野墳地,或石或木的殘損墓碑歪的歪,倒的倒,陰風慘慘。幾名修士對視一眼,取出符篆,準備開始清理邪祟。見他們神情自若,情況應當並不棘手,數名村民鬆了一口氣。 可他們的這口氣還沒松透,忽聽「啪」的一聲巨響,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摔到了面前的一座土包上。 離那座土包最近的村民一聲慘叫,扔了火把,連滾帶爬逃開。緊接著,第二具、第三具、第四具血淋淋的屍體也摔了下來,彷彿是從天而降的屍雨,辟里啪啦不斷落下,森林裡登時嚎叫四起。那幾名修士還沒見過這樣的陣仗,震驚之餘卻還沒失了膽氣,為首者喝道:「不要逃竄!不要驚慌!不過是小小邪祟罷了……」 還沒喝完,他彷彿被人掐住了脖子,聲音戛然而止。 他看到了一棵樹。 樹上坐著一個人,垂下一片黑色的衣襟,一隻纖長的黑靴,輕輕晃蕩,好不輕鬆,好不愜意。 這個人的腰間,插著一管烏幽幽的笛子,笛子下邊垂著鮮紅如血的穗子,也隨著小腿的動作悠悠晃動。 幾名修士登時色變。 村民們原本已亂了陣腳,聽他大喝,剛吃了定心丸,誰知卻見幾名修士齊齊臉色發白,轉身拔腿就跑,一陣風一般瞬間就衝出了森林衝下了山,棄他們於不顧,都猜到這片山頭一定有什麼了不得的大邪祟,連這些修士也沒辦法,剎那間魂飛魄散,頃刻便作鳥獸散逃得乾乾淨淨。一個村民逃得慢了,落在最後摔了一跤,滿嘴泥巴,本以為落單死定了,卻突然見到一名年輕的白衣男子站在前方,眼睛不由自主一亮。 這男子腰懸長劍,不知是不是衣料特殊,似乎週身都罩著一層朦朧的白光,在幽暗的森林裡,恍惚仙氣凌然,不似凡塵中人。他立即求助道:「公子!這位公子!救命,有鬼啊,快快快把這妖……」 話音未落,又是一具屍體落在他身前。那張七竅流血的面孔剛好和他打了個照面。 就在這村民嚇得快暈過去的時候,那男子對他說了一個字:「走。」 雖然只有一個字,可這村民感覺到一陣莫名心安,彷彿得到了免死敕令,忽然湧上來一陣力氣,爬起來頭也不回地逃去。 這名白衣男子看了看森林中滿地亂爬的血屍,似乎不知道該作何評價。他抬頭望去,那原先坐在樹上的黑衣客也輕輕巧巧地跳了下來,瞬間閃到他身前,便將他壓在一棵樹上,輕聲道:「咦,這不是冰清玉潔的含光君藍忘機嘛,到我的地盤上來做什麼?」 四周是一地的血屍,正在或茫然或猙獰地努力爬來爬去,這人伸出一手撐在樹幹上,藍忘機被困在他的身體和樹幹之間,面無表情。 只聽這人又道:「既然你把自己送上門來了,那我就……哎哎哎!」 藍忘機一隻手便把他兩隻手腕都鎖住了。 形勢逆轉,被他反制住的黑衣人驚訝道:「天哪,含光君,你太厲害了,不敢相信,令人震驚,匪夷所思,你居然用一隻手就制服了我,我根本沒辦法反抗!可怕的男人!」 藍忘機:「……」 他的手不由自主抓得更緊了。對方的驚訝變成了驚恐:「啊,好疼。放過我吧,含光君,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你不要再這樣抓我了,你也千萬不要把我綁起來,更不要把我壓到地上……」 看他的言語動作越來越浮誇,藍忘機的眉尖抽了抽,終於出聲打斷道:「……別玩兒了。」 魏無羨討饒討得正起勁兒,驚訝道:「為什麼啊,我求饒還沒求完呢。」 「……」藍忘機道:「你天天都在求饒。別玩了。」 魏無羨向他貼過去,輕聲道:「這不是你要求的嗎……天天就是天天。」 他的臉湊得極近,彷彿要去親吻藍忘機,可是又遲遲不肯乾脆地貼合上去,兩人的唇間總若離若即、若有若無地留有一線之隔,如同一隻多情又頑劣的蝴蝶在端莊的花瓣上氣若游絲地翩翩遊走,將棲不棲、欲吻不吻。如此撩撥片刻,藍忘機淺色的眸子閃了閃,微微一動,似乎終於自持不得,按捺不住的花瓣要主動去觸碰蝴蝶的翅膀了。魏無羨卻一下子仰起臉,錯開了他的唇。 他挑眉道:「叫哥哥。」 藍忘機:「……」 魏無羨道:「叫我哥哥。叫哥哥就給你親。」 「……」藍忘機嘴唇微微一動。 他這一生還從未用這個自帶軟糯味的稱謂稱呼過旁人,就算是對藍曦臣,也從來只一板一眼叫兄長。魏無羨誘導道:「叫一聲來聽聽嘛。我都叫你那麼多回了。叫完親了還可以幹別的。」 就算藍忘機本來快要叫出來了,聽了這一句,也被魏無羨打敗了,終是沒能叫出口。憋了一陣,只憋出一句:「……不知羞!」 魏無羨道:「你這樣用一隻手抓著我不累嗎?只���一隻手做事多不方便啊。」 定定神,藍忘機狀似彬彬有禮地道:「那請問,我該怎麼做。」 魏無羨道:「我教你囉,你把抹額摘下來捆住我的手不就方便了?」 藍忘機靜靜看了笑嘻嘻的他一陣,慢慢地把抹額除了下來,展開給魏無羨看。 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在他雙手上打了個結,重重地把魏無羨這兩隻不規矩的手按到他頭頂上固定住,埋首到他頸項之間。 正在此時,草叢裡突然傳來一聲驚叫。 兩人瞬間分了開來。 藍忘機把手放到避塵劍柄上,卻沒有貿然出劍,因為方纔那一聲驚叫甚為清脆嬌嫩,明顯是個小孩子,若是誤傷路人那便糟了。半人高的草叢簌簌抖動,草叢躥動的痕跡越來越遠,看來是溜走了。魏無羨和藍忘機追了幾步,山坡下方傳來一個女子喜極的聲音:「綿綿,你沒事兒吧!你怎麼能在這種地方亂跑呢?嚇死娘了!」 魏無羨一怔:「綿綿?」 剛覺得這個名字很是耳熟,他一定在哪裡聽過,另一個男子的聲音責備道:「讓你夜獵的時候別亂跑,你還一個人往前衝,被鬼吃了的話你讓我和你娘怎麼辦!……綿綿?怎麼了?怎麼這副樣子?」最後一句應該是在問那女子:「青羊,你快看看,綿綿沒出什麼問題吧?怎麼這幅樣子,是不是在上邊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了?」 ……確實是……不該看到的東西。 藍忘機瞅了魏無羨一眼,魏無羨無辜地回看他,作口型道:「造孽啊。」 明顯沒有一點荼毒小朋友的反省內疚之情,藍忘機搖了搖頭。他們出了墳地,轉下坡去,坡下三人立即驚訝又警惕地望向他們。一男一女是夫妻,都蹲在地上,中間站著個梳著雙鬟的小姑娘,大約才十歲左右。那女子是個容貌頗為清麗可人的少婦,腰間佩劍,第一眼見到魏無羨,立即拔出,劍鋒指他,喝道:「什麼人!」 魏無羨道:「不管是什麼人,總歸是人,不是別的東西。」 那女子還要說話,卻看到了魏無羨身後的藍忘機,她當即一怔,道:「藍二公子?」 藍忘機竟然沒佩戴抹額,一時之間,她竟然不敢確認,若不是那張臉令人見之難忘,恐怕還要遲疑一陣。她把目光移回到魏無羨身上,恍惚一陣,道:「那,那你是,你是……」 夷陵老祖重歸於世的消息早已傳開,現在和藍忘機在一起的,一定是他,因此被認出並不奇怪。魏無羨見她隱隱有激動之色,相貌又有些面熟,心道:「難道這位夫人認識我?我跟她有仇?招惹過她?不對啊,我不認識叫做青羊的姑娘……啊,綿綿!」 魏無羨恍然道:「你是綿綿?」 那男子瞪眼道:「你叫我女兒幹什麼?」 原來,那名方才亂跑不小心撞破他們的小姑娘是綿綿的女兒,名字也叫綿綿。魏無羨覺得頗有意思:「一個大綿綿,一個小綿綿。」 藍忘機對那女子頷首示禮,道:「羅姑娘。」 那女子將微微頰邊散亂的頭髮拂到耳後,還禮道:「含光君。」又望向魏無羨,道:「魏公子。」 魏無羨對那女子笑道:「羅姑娘。哦,這回我可知道你叫什麼名字了。」 羅青羊略帶羞赧地一笑,似乎想起陳年舊事,很不好意思,將那男子拉上來,道:「這是我夫君。」 那男子覺察他們並非惡徒,面色緩和下來,寒暄幾句,魏無羨隨口問道:「不知這位先生是哪家族人何派門人?」 那男子很爽快地道:「哪家的都不是。我以前就是個開店的。」 羅青羊望著丈夫,含笑道:「我丈夫不是玄門中人,只是一個普通人。不過,他願意和我一起夜獵……」 一個普通人,還是一個男子,竟然願意放棄原本安定的生活,不畏漂泊,不懼危險,敢和妻子一起顛沛流離,奔走各地,這是極為難能可貴的事,魏無羨不禁肅然起敬。不由自主回頭看看身旁的藍忘機。他們現在,不也是這樣麼? 他道:「你們也是到這兒來夜獵的?」 羅青羊點頭道:「正是。我聽聞這座山頭有野墳邪祟作亂,侵擾此地民生,苦不堪言,因此到這裡來想看看有沒有要幫忙的地方。你們二位已經處理乾淨了?」 若是魏無羨和藍忘機已經處理過了,那麼就不需要別人再插手了。魏無羨卻道:「你們被那些村民騙了,事情根本不是這樣。是他們自己先挖墳盜墓,將死者屍骨胡亂丟棄,才遭到野墳主人的還擊。並非邪祟有意作亂。」 羅青羊的丈夫疑惑道:「是嗎?可就算還擊,也不必殺害好幾條人命吧。」 魏無羨和藍忘機對視一眼,道:「這個也是假的。根本沒出人命,我們查過了,只有幾個挖墳盜墓的村民被陰魂嚇過之後臥床了一段時間,還有一個逃跑太匆忙,自己摔斷了腿。除此以外沒有傷亡,什麼好幾條人命都是他們瞎編來聳人聽聞的。」 羅青羊歎道:「竟然是這樣。唉,這些人哪……弄成這樣。」 魏無羨道:「剛才我嚇了嚇他們,這次之後他們應該都不敢上來盜墓了,邪祟自然也不會去找他們的麻煩。解決了。」 羅青羊道:「可他們若是請別的修士來強行鎮壓……」 魏無羨笑道:「我露過臉了。」 羅青羊瞭然。夷陵老祖已經露過臉了,被那幾名修士看到之後必然會到處擴散消息,旁人只當他已經把這一帶劃成自己的地盤了,哪個修士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敢上來惹他? 羅青羊笑道:「原來如此。方才看綿綿嚇成那樣,還以為她遇上了什麼邪祟,若有失禮之處,還請切莫介意。」 魏無羨心道:「不不不,可能我們這邊才比較失禮。」面上則一本正經道:「哪裡哪裡,嚇到了小綿綿,也請你們不要介意。」 羅青羊的丈夫將女兒抱了起來,綿綿坐在父親手臂上,鼓著臉頰瞪魏無羨,一副又是氣惱羞憤、又是難以啟齒的小模樣。魏無羨見她穿著緋色的紗衣小裙,眼睛猶如紫黑的水晶葡萄,臉蛋玉雪可愛,很想擰擰她的臉蛋,終歸是人家父親在一旁虎視眈眈,只捏了捏她垂下來的小辮子,負手笑瞇瞇地道:「綿綿長得可真像羅姑娘你小時候。」 藍忘機看了他一眼,沒說話。羅青羊樂了,抿嘴一笑,道:「魏公子,你說這話不心虛嗎?你當真記得我小時候長什麼樣子?」 這抿嘴一笑,依稀與當年那個穿緋色紗衣的小姑娘重合在了一起。魏無羨分毫不覺得羞愧,道:「當然記得!和現在也沒什麼差啊。對了,她幾歲了?我給她發點壓祟錢。」 羅青羊和丈夫連忙推辭道:「不用不用。」 魏無羨笑道:「用的用的。反正不是我出。哈哈。」 夫妻二人微微一怔,尚未明白過來,藍忘機已自覺取出了錢袋。魏無羨從他手裡接過那幾顆沉甸甸的壓祟錢,堅持要送給綿綿,羅青羊見推辭不過,便對女兒道:「綿綿,快點謝謝含光君和魏公子。」 綿綿道:「謝謝含光君。」 魏無羨道:「綿綿,是我給你的呀,你怎麼不謝我?」 綿綿氣憤憤地瞪他一眼,不管他怎麼逗,就是不肯和他說話,只是低頭拉脖子上掛著的一條紅繩,拽出了一個精緻的小香囊,很寶貝地把壓祟錢放了進去。下了山頭,魏無羨只得頗為遺憾地同他們道別,和藍忘機一起走另一條路了。 等他們身影消失之後,羅青羊責備女兒道:「綿綿。這麼沒有禮貌,那是從前救過娘親命的恩人。」 她丈夫大驚:「是嗎?!綿綿,聽到沒,你看你多沒禮貌!」 綿綿嘟噥道:「我……我不喜歡他。」 羅青羊道:「你這孩子,你要是討厭他,你早把壓祟錢扔了。」 綿綿紅撲撲的小臉埋在父親胸口,哼哼唧唧道:「他幹壞事!」 羅青羊啼笑皆非,正要說話,她丈夫奇道:「青羊,我以前聽你提起過這位含光君,記得他是為世家出身的大人物,為什麼會出現在這種小地方,獵這種小獵物?」 羅青羊耐心地對丈夫講解道:「這位含光君和別的名家名士不一樣。他一向是逢亂必出。只要是有求助於他的,無論夜獵對像品階高低,功勞大小,他都會前往相助。」 丈夫點頭,又疑惑而緊張地道:「倒是位真正的名士。那那位魏公子呢?你說他是救過你命的,可我好像沒怎麼聽你提起過這個人?你以前什麼時候遇到過性命危險嗎?!」 羅青羊抱過了綿綿,目中有異樣光彩閃動,微笑道:「那位魏公子嘛……」 另一條路上,魏無羨對藍忘機道:「沒想到當年的一個小姑娘,如今的女兒也是小姑娘了!」 藍忘機道:「嗯。」 魏無羨道:「可是這不公平啊,明明她當時看到的應該是你在對我幹壞事,為什麼她看我比較不順眼?」 藍忘機尚未答話,魏無羨又轉了個圈,面對藍忘機,倒退著走,邊走邊道:「哦,我知道了。其實她心裡一定喜歡我。就和當年的某人一樣。」 藍忘機撣了撣袖子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淡聲道:「請把抹額遞給我,魏遠道。」 聽到這個陌生的名字,魏無羨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嘖嘖笑道:「我說吧,藍二公子,這不,喝醋了是不是?」 藍忘機垂下眼睫,魏無羨擋在他身前,一手摟住他的腰,一手托起他下頷,嚴肅地道:「老實說吧,你這壺醋喝多少年了,怎麼藏這麼好,我都沒聞見酸味。」 藍忘機習以為常地配合他仰起臉,忽然感覺有一隻不規矩的手摸進了胸口。低頭去看,魏無羨的手卻已經抽了出來,拿著一樣東西,故作驚訝道:「這是什麼?」 那是藍忘機的錢袋。 魏無羨右手將這只精緻的小錢袋轉得飛起,左手指著它道:「含光君呀含光君,不問自取是為偷。當年他們怎麼說你來著,名門之後?世家子弟楷模?好一個楷模呀,居然暗地狂喝濃醋,偷了人家小姑娘送我的香囊,用它做自己的錢袋,難怪我醒來之後到處都找不著它。要不是小綿綿胸口掛的那個小香囊和這個一模一樣,我還想不起來呢。你呀你,嘖嘖。說說,怎麼從昏迷時候的我身上把它摸走的?摸了多久?」 藍忘機面上一陣微微的波瀾閃過,伸手去奪,魏無羨把錢袋一拋,躲過他的手,退了兩步,道:「說不過就要搶啦?羞什麼呀?這也要羞,我總算知道我為什麼不知羞了,咱們倆真是天生一對,肯定是因為我的羞都放你那兒了,你替我收著了。」 藍忘機的耳垂泛著淺淺的粉色,臉卻還緊緊繃著,出手飛快,魏無羨腳下更快,讓他瞧得見抓不著,道:「你以前自己要把錢袋給我的,怎麼現在又不給我了?你看看你,不光偷東西,還偷歡,還出爾反爾,壞到骨子裡。」 藍忘機撲上去,終於抓住他,在懷裡緊緊抱牢了,辯解道:「我們三拜拜過,已經是……夫妻了,不是偷歡。」 魏無羨道:「夫妻之間也不能總是像你這樣對我用強呀,我是不是經常求你?你現在變成這個樣子,姑蘇藍氏要氣死了……」 忍無可忍地,藍忘機狠狠堵住了他的嘴。   ☆、第113章 忘羨第二十三 3 遇羅青羊夫婦的次日,二人來到廣陵的一座小鎮上。 魏無羨舉手搭在眉間,望見前方酒招飄飄的幌子之間,有一家旗子上印著一個特殊的紋章,道:「前邊休息吧。」 藍忘機點了點頭,二人並肩前行。 雲夢觀音廟那一夜過後,魏無羨和藍忘機結伴而行,帶著小蘋果一起四方遊獵,聽到哪地有邪祟作亂、侵擾民生便前去查探,舉手解決,順便遊山玩水,領略當地風土人情。如此三月,閉耳不聞仙門事,好不逍遙自在。 只是,人終究是無法永遠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逍遙這麼久了,也該打聽打聽了。 進了酒肆,坐到不惹眼的角落桌邊,店夥計上前招呼,觀二人容貌氣度,看到藍忘機腰間佩劍,再看魏無羨腰間笛子,心中忍不住把他們和某兩位聯繫到一起。可使勁兒瞅了好一陣,這位白衣客人又確實沒佩戴姑蘇藍氏的抹額,終是沒敢確定。 魏無羨要了酒,藍忘機則點了幾個菜。魏無羨聽他低沉的聲音報著菜名,一手支腮,臉上笑意盈盈。等那夥計下去了,他才道:「這麼多辣菜,你吃得下去麼?」 藍忘機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淡聲道:「坐好。」 魏無羨道:「杯裡沒茶。」 「……」藍忘機將茶杯斟滿,重新送到唇邊。 過了一會兒,他又道:「……坐好。」 魏無羨道:「我坐的還不好?我又沒像以前那樣把腿放到桌子上面。」 隱忍片刻,藍忘機道:「那也不要放到別的地方。」 魏無羨茫然道:「我放哪兒了啊?」 藍忘機:「……」 魏無羨道:「藍二公子要求真多。要不你教教我怎麼坐。」 藍忘機放下茶杯,看了看他,一振衣袖,正欲起身好好教教他,大堂中的那張桌子卻陡然爆發一陣狂笑。 桌上一人捧腹道:「我的媽呀!真的嗎!老兄你說的是真的?!金光瑤跟自己的親妹妹通姦,搞得自己還不舉了?!」 魏無羨立即坐直了,和藍忘機一起側耳傾聽。他們就是為探聽消息而來的。 「哈哈哈哈哈哈我操,果然古往今來說的都沒錯!這些上邊的人哪,表面越是光鮮,背後就越是齷齪不堪!」 「不錯,沒一個好東西,什麼尊啊君子啊,哪個不是披著張皮出來混給人看的。」 一人低聲道:「小點聲兒吧……又不是什麼好聽的話。」 大笑的那幾人滿不在乎道:「怕什麼,這兒又沒人認識咱們。」 「就是!況且就算被聽到了又怎麼樣?你以為現在的蘭陵金氏還是當初的蘭陵金氏?管得住旁人的嘴麼?有本事像以前那樣再橫啊?不愛聽憋著!」 「原來那封信說的都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幾個人證也都找到了。秦愫的侍女,還有那個老妓女,也虧金光瑤想得出來那種法子,絕配,絕了!」 一人就著一口酒,大口吃肉,邊吃邊唾沫橫飛道:「話說這個思思當年也是大紅大紫過的勾欄名人,老成那樣,我都沒認出來,真他媽倒胃口,金光善這死的也是夠慘,哈哈哈哈哈……」 聽到「思思」這個名字,魏無羨和藍忘機同時抬眼,若有所思。 一名修士拿著筷子,指點江山道:「這個金光瑤,該狠的時候不狠,不該狠的時候狠。就算他後來發現這個思思是老熟人,可熟人又怎麼樣?人證就該滅口啊,留了活口,看看現在下場是什麼?人家把他從前的老底全都揭了。」 「你怎麼知道金光瑤是婦人之仁,說不定人家跟思思有那種……嘿嘿,不可告人的關係呢?」 後面言語逐漸不堪入耳。藍忘機的眉頭皺了起來,好在那一桌上有正常的人也聽不下去了,岔開話題:「行了行了,老談這些做什麼,吃菜吃菜。這金光瑤生前再怎麼做興風作浪,現在也只能困在棺材裡和聶明玦打架了。」 「我看夠嗆,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他屍體骨頭都得被聶明玦拆碎了。」 「可不是!我去了封棺大典,看了一眼,那棺槨周圍怨氣重的呀……那棺材真能封住他們一百年?封不住怎麼辦?」 「封不封得住暫且不提……要是有人想偷金光瑤身上的陰虎符,去撬那口棺材該怎麼辦?」 立即有人大聲道:「誰敢!清河聶氏、姑蘇藍氏、雲夢江氏都派了人圍守那片墓地,誰都別想動。況且陰虎符也只剩一半了,除非你是薛洋,不然偷個鐵疙瘩來幹什���?」 最先問陰虎符的那人雖是看似被打消了念頭,不再提起,但他的眼神卻並未改變。並且,魏無羨知道,像他這樣的人,抱有類似念頭的人,不計其數。 一人邊夾菜邊道:「不管怎麼說,封棺大典都結束了。蘭陵金氏算是完了,今後又要變天嘍。」 「說起來,這次封棺大典還挺讓我刮目相看的,聶懷桑竟然辦得不錯啊?原先他主動請纓的時候,我還以為鐵定要搞砸呢。畢竟一問三不知。」 「我也是!誰知道他居然主持得不比藍啟仁差。」 聽他們驚訝紛紛,魏無羨心道,這算什麼?今後的數十年裡,說不定清河聶氏的這位家主,在必要的時候,會逐漸開始展露鋒芒,繼續給世人帶來更多的驚訝。 藍忘機則是因為藍啟仁的名字而微微一動。那邊繼續議論:「藍曦臣又是怎麼回事,封棺大典之前就在閉關,封棺大典之後還在閉關。成天閉關,這是要學他爹嗎?怪不得藍啟仁臉色那麼難看。」 「能不難看嗎?家主這幅樣子,家裡小輩整天跟一具凶屍跑來跑去,夜獵還要凶屍來幫忙解圍!藍忘機要是再不回去,我看他就要罵街了……」 菜上來了,酒也上來了。 魏無羨斟滿一杯,慢慢飲下。 離開酒肆之後,還是魏無羨坐上小蘋果,藍忘機牽著繩子在前邊走。 晃晃悠悠地蹬著小花驢,魏無羨取出腰間笛子,送到唇邊。 清越的笛聲飛鳥一般越過天空,藍忘機頓足,默默聆聽。 正是被困在屠戮玄武洞底時,他唱給魏無羨聽的那支曲子。 也是魏無羨剛剛回來之後,鬼使神差在大梵山吹出來、讓藍忘機確定他身份的那支曲子。 曲終,魏無羨對藍忘機眨了眨左眼,道:「怎麼樣,我吹的不錯吧?」 藍忘機緩緩頷首,道:「難得。」 魏無羨知道,難得的意思是難得他記性好了一回,忍俊不禁道:「你不要總氣這個呀,從前是我錯了還不行麼?再說我記性不好,這應該要怪我娘。」 藍忘機道:「怎麼又怪你娘。」 魏無羨把胳膊撐在小蘋果的驢頭上,道:「我娘說過的,你要記著別人對你的好,不要去記你對別人的好。人心裡不要裝那麼多東西,這樣才會快活自在。」 這也是他所能記住的,關於父母,為數不多的東西。 思緒飄飛片刻,又被魏無羨拉了回來,見藍忘機正專注地望著他,道:「我娘還說了……」 聽他遲遲不說下半句,藍忘機問道:「說什麼。」 魏無羨對他勾勾手指,神情肅然,藍忘機走近了些。魏無羨俯下身,在他耳邊道:「……說你已經是我的人了。」 藍忘機眉尖微動,正要啟唇,魏無羨搶著道:「不知羞,不正經,無聊,輕狂,又在胡說八道,對不對?好啦,我幫你說了。來來去去就那麼幾個詞,真是跟從前一樣一點都沒變。我也是你的人,扯平了,行不行?」 比口舌上的工夫,藍忘機永遠也比不過魏無羨,只能微微搖頭,唇角卻已悄然無聲地淺淺一彎,眸中也有朦朧的漣漪散開。 笑夠了,魏無羨扯著小花驢的韁繩,道:「回去看看吧。」 藍忘機望向他。魏無羨道:「好久沒喝天子笑了,咱們回姑蘇,先去綵衣鎮玩兒一趟,都這麼多年了,那兒的水行淵都該除乾淨了吧?你叔父要是勉強能見我呢,你就把我和那幾罈子酒一起藏在你房間裡;要是見不得我呢,咱們看完就跑,跑個一年半載再回去。」 藍忘機簡潔有力地道:「嗯。」 清風徐來,兩人的衣衫都如春水一般泛起波瀾。 他牽起載著魏無羨的小蘋果,將細細的繩子緊緊抓在手心,繼續朝前路走去。 魏無羨迎風看著藍忘機的背影,瞇起眼睛,盤起腿,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能夠用這種清奇的姿勢在小蘋果背上保持不倒。 這只是一件無聊的小事,他卻像發現了什麼有趣的稀奇事,急於和藍忘機分享,叫道:「藍湛,看我,快看我!」 如當年一般,魏無羨笑著叫他了,他也看過去了。 從此,就再也移不開眼睛了。 作者有話要說: 後記:   終於寫完了……   這是我的第二部長篇,也是第二本原創耽美。連載過程諸多波折坎坷,寫完最後一章,有種脫離苦海的感覺,然而看到筆記裡每天寫一段就刪一段的大綱今天終於全部刪光了一點不剩了,又有點捨不得。   這篇文從寫完渣反之後,拖拖拉拉卡了半年。第一次挑戰人物略多、關係略複雜的故事,大綱寫了很久,總是不滿意,改來改去,最後實在不能再拖了,只好先咬牙發出來了。開頭幾章都是匆匆趕的,存稿也都是斷斷續續的,最長的一段存稿是殺王八那段,有七千字的稿子,其餘地方基本裸更。多虧了大綱君才能保持一段時間的日更。但大綱畢竟還是不夠細,依然有卡文卡到恨不得手撓牆頭撞牆的階段。   漂亮的細節和互動需要時間和精力來磨,而時間和精力正是高頻的連載更新所欠缺的。連載過程中很多問題並不是自己看不到,而是知道,但已經顧不上了,只能硬著頭皮往下寫。所以……休息一段時間後,我會做一次全文大修,豐富細節、添加情節、改bug、修文字,在大概五六月份的時候一次性替換晉江的舊版。如果有讀者回來重溫一下的話,應該會在新修版裡看到不少彩蛋 XD   以下是這篇文寫作過程中的一些感想。      架空第一:   架空文有一個好處就是不用太考據,一些習俗也可以亂改。本文大體風俗從魏晉南北朝和唐代那一塊,少有椅子,說「坐」通常是指跪坐,禮服是唐巾和圓領袍。但是明朝才有的辣椒和蘋果出現了,始於宋代的義莊出現了,建築上的「重簷歇山頂」是清代叫法,某些詞彙和引用的詩句更是穿越。還提前到十五歲就取字。總之就是作者把所有喜歡的古代元素都糅在一鍋裡燉了,無嚴謹可言。所以,隨便吧,看看人物和故事就算了。   但是只有一點,古代人是真的會管母親叫「媽」的_(:)∠)_      人物第二:   WiFi和汪嘰都是非常理想的人格,人品上不會有太大爭議,做主角最適合不過。我當然非常喜歡WiFi,但是如果要找男朋友,對不起我只要汪嘰(。   他們的元素都是對立設計的。任誕與雅量,悶騷和風騷,紅玫瑰和白玫瑰,冷艷高貴和邪魅狂狷……怎麼反著怎麼來,但是核心卻是一致的。也就是通常所說的三觀相同?總之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很喜歡他們之間的chemistry!   曉星塵和薛洋這兩個人算是我的老朋友,高中時每個晚自習都摸魚不好好學習,暗搓搓地在一個小本子上寫東西,定下了他們的名字和大致性格。但當時沒有完整的故事情節和前因後果,只有幾個相處的小片段,有一些直接就用到文裡了,比如抽小樹枝定誰去買菜。曾經只存在於自己一個人腦內世界的人物和對話被大家看到,還能被熱烈討論,感覺十分奇妙。   寫薛洋相關段落的時候要把心理調整到最惡毒陰暗的狀態,曉星塵則截然相反,每次切到他都彷彿被聖光普照_(:)∠)_在天使和惡魔之間來回切換模式,蠻過癮的。但是自從辣雞洋正面出場之後,評論區忽然就硝煙瀰漫起來,果然是「降���」之主。   阿箐(qing)的初設關鍵詞只有一個字:「跳」,除此以外什麼都沒有,連名字都是快上場的前一天才臨時想到的。等細節豐富了之後,竟然覺得還挺可愛的。但寫她有時候會覺得好吵……好像真的有個小姑娘尖著嗓子在嘰嘰喳喳。   在我想好溫寧的其他東西之前,最先想好的就是:「他一定要死!」「我要讓他死!」原計劃是在離開蓮花塢的小船上讓他灰飛煙滅,但寫到那裡時回頭看了看,覺得鋪墊不夠,而且他沒有理由必須死啊?寫死他會很突兀,看起來像為虐而虐,所以我雖然真的很想讓他死,卻也只得無奈放棄。同理金凌小公主,他本來也是要死的,為了打敗大boss把自己變成凶屍,接替溫寧。但是既然溫寧沒死,那麼也不用他接班了(。   江澄的關鍵詞是什麼不用我說大家也肯定知道。原本我覺得有辣雞羊珠玉在前,江澄的負能量一定不夠看了,誰知道他竟然成為了評論區的長期流量寶,與之相比辣雞洋簡直成了心酸的過氣網紅,偶爾才有人鞭屍。當然,最後新舊流量寶在WiFi和婉君的雙人聯手虐狗大法前被爆得渣渣都不剩。   藍大。我不知道為什麼有讀者覺得他是一個「腹黑而睿智」的人,事實上……我從沒表現過他這方面的特質Σ( ° △ °|||)︴能拆穿親弟弟的小心思並不代表也能拆穿別人的,能成為家主也並不非要心思深沉明察秋毫,也可能僅僅只是因為出身高貴+人品好+成績好……可能前期不小心把他的好感刷太高,導致後來大家「WTF你居然是個傻白甜?!」,一路掉粉掉得我心疼。摸摸藍大。   瑤妹,好吧,偶爾也會覺得有點可憐哦不過對不起還是請你光榮狗帶。   聶二。唉……我真的對不起他。我給他刪戲份,還給他刪了一個好搭檔……我看看新修版能不能補救下……總之聶二對不起。   會引起爭議的大多是圓形人物,自然也要有與之對立的扁平人物,比如溫晁啦嬌嬌啦人云亦云的烏合之眾啦。扁平人物其實任重而道遠,立場鮮明,大家都可以痛罵解氣,不會像前者那樣有人罵有人護,爭論不休。所以這就是向天打飛機菊苣最喜歡寫的一類人物(。如果一整本書的人物都是複雜而圓形,我不知道讀者看著會不會累,反正以我目前的能力,寫著一定會很累……      練習第三:   在開頭幾章的作者有話說裡我說過,這是一本任性之作,用來鍛煉自己的某些方面的。   在卡大綱的階段,已經預先設想了很多即將收到的惡評,給自己打預防針。比如:男主聖父;憋屈不爽;好煩誰要看回憶殺;配角怎麼這麼多戲份;看了後面忘前面……的確很多都出現了。   最擔心的,就是她不好看。   渣反因為天然的熱題材優勢,佔了惡搞、吐槽和穿書文自帶爽感的便宜。不過,畢竟惡搞和吐槽並不是本質的東西。所以這篇文主要是想試試,如果去掉這些,我寫的東西還能不能看。   練習的過程中,也不斷有新的問題被發掘出來。   比如共情。共情的目的很明確,就是為了插配角的故事。我把它當做變形的pov在用,但這手法簡單到幾乎是在偷懶。   再比如遭人詬病的奇長無比回憶殺。這寫法很不討好,從第一段開始就有讀者因此棄文,越到後來越多,爭議也越來越大,但我還是按照大綱插了三段長長長的回憶殺。   寫大綱時也考慮過拆散前世情節細碎地嵌進文裡,結論是,拆散之後,結構和時間線會更亂,閱讀更不輕鬆,前世情節的完整性被破壞,情緒也不連貫。本文嚴格來說是由前世今生雙線並行的兩個故事、兩段人生組成的。一些細枝末節的回憶可以碎片化,但重要的幾個階段和轉折事件只能詳寫,不能略。所以最後,我還是採取了我個人認為表現力最佳的方式。寫文上有些東西應該聽意見,有些東西卻最好堅持。不管別人認為是「最佳」還是「最差」,總之是我的嘗試。   還有一些情節因為狀態不佳而草草帶過,有一些人物沒有達到原本的力度……希望這些在修文的時候都能得到彌補。      感謝第四:   作者和讀者的認知往往南轅北轍,作者很難預料一篇文寫出來後會收到什麼樣的評價,會不會被讀者認可喜歡。作者自我感覺良好,但是讀者一點都不買賬;作者絞盡腦汁設計的橋段,讀者興趣缺缺。作者信筆亂塗,讀者卻熱烈追捧,這樣的情況是經常出現的。   這篇文我是抱著撲街的決心來寫的。網文回憶殺本身就一臉作死的撲街相,更別說雖然掛了個熱元素重生但很不幸重生該有的爽點幾乎沒有。所以從公眾章節開始就一直反覆強調和上一本不同,正是因為擔心喜歡渣反的讀者來看這一本會覺得不對胃口,特地過來捧場,卻讓你們失望。   但是沒想到上篇文已經完結一年了,晉江的各位書友們依舊很熱情。還是那句話,你們真是每次都能給我莫大的驚喜。   謝謝!   想寫的題材太多,人物太多,故事太多,筆記記了一堆不知道要先寫哪一個。目前尚在探索中,一邊寫一邊學。每一篇文都希望有所不同,所以我無法保證每一本都會讓讀者們喜歡,只能保證會用心寫。如果恰好你也覺得不錯,那麼我很高興,我們又可以一起多走一程了 :)    最後是廣告,昨天忘了加了。《人渣反派自救系統》開始二刷預售了,微博搜索【我們工作室S】,置頂的那條微博就是預售地址啦。預售時間到3月28號。嗯,就醬。 第114章 外一篇:家宴 藍忘機對魏無羨道:「等我。」 魏無羨道:「要不我跟你一起進去吧?」 搖了搖頭,藍忘機道:「你進去,他更生氣。」 魏無羨想想,也是,藍啟仁看到他就一副要犯心病的風中殘燭狀,氣都喘得比平時多,還是行行好,教他眼不見心不煩罷。 藍忘機看了看他,似要說話,魏無羨立刻道:「好啦,我知道了。不可疾行,不可喧嘩,不可啥啥啥,是不是?放心,這次我跟你回來一定諸事小心小心又小心,不犯你們家規訓石上面任何一條家規。盡量。」 藍忘機不假思索道:「沒事。犯了也……」 魏無羨敏銳地道:「嗯?」 藍忘機似是這才發覺方才脫口而出的話大有不妥,扭頭片刻,這才轉回來,肅然道:「……沒有。」 魏無羨茫然道:「你剛剛說犯了也什麼?」 藍忘機知道他是明知故問,板著臉重複道:「你在外邊等我。」 魏無羨揮手道:「等就等囉,這麼凶。我去玩兒你的兔子。」 於是藍忘機一個人去迎接藍啟仁的唾沫橫飛,魏無羨則被小蘋果拖著一路狂奔。小蘋果自從進了雲深不知處,彷彿格外興奮,渾身牛勁兒,魏無羨拽都拽不住它,生生給它拉到了那片鬱鬱青青的草地上。 草地裡安靜地團著一百多團胖雪球,粉紅的三瓣嘴一撮一撮,偶爾抖抖長長的耳朵,耳朵透出粉色。小蘋果則昂著頭擠到它們中間,找到了屬於自己的一席之地。 魏無羨蹲到地上,隨手抓來一隻兔子,一邊撓它的肚子一邊心道:「我上次來的時候有這麼多只嗎?這是公的還是母的?哦……公的。」 想到這裡,魏無羨這才發現,他居然一直以來都沒留意過小蘋果是巾幗還是鬚眉。於是忍不住朝那邊望了一眼。可還沒待他看個仔細,忽聽動靜,回頭察看。 一名個子嬌小的少女提著一隻小籃子,正不知該不該上前,見魏無羨陡然回頭望她,一時間不知所措,羞得滿面通紅。 這少女身穿姑蘇藍氏的校服,也是端端正正地佩著一條抹額。魏無羨心道:「這可了不得!讓我撞見活的了!」 這是一名女修。一名姑蘇藍氏的女修。 姑蘇藍氏這種以刻板聞名的家族,什麼男女有別、男女授受不親這種規矩自是不必說,唸經一樣地從小在子弟門生們耳邊喋喋��休一萬遍。男修女修的學習區域和休息區域都嚴格分開,不越雷池一步,極少跑出自己的範圍。連外出夜獵也基本都是男女分開,要麼全是男的,要麼全是女的,一般不存在男女混合同行的情況,刻板到令人髮指。當年魏無羨在雲深不知處求學時就基本沒在這兒見過姑娘,對雲深不知處內是否真的存在女修深感懷疑。有幾次他似乎聽到了女修們讀書的聲音,好奇想追去看看,立刻被眼尖耳尖的巡邏門生發現,喊來了藍忘機。如此幾次,魏無羨熱情耗盡,也就沒心思再去探索了。 ���如今,卻是讓他頭一遭在雲深不知處裡撞見了活的女修。活的!女修! 魏無羨一下子直起了腰,兩眼發光。正不由自主要走過去,小蘋果卻已經蹭的裡立了起來,幾乎是撞開他,衝到了那少女身邊。 魏無羨:「?」 它挨到那少女之旁後,柔順地低下頭,主動把自己的驢頭和驢耳朵往她手底下送去。 魏無羨:「???」 那少女紅著一張臉,看著魏無羨,怔了一怔,不知道該說什麼。魏無羨瞇起眼,隱約覺得她有些面熟。片刻,忽然想起,這不正是那名他剛從莫家莊出來後在路上遇到、又在大梵山有過匆匆數面之緣的那名圓臉少女嗎? 哪怕是全然陌生的女子,他也能立刻嬉皮笑臉地閒扯幾句熱絡起來,何況是有過數面之緣、性格不壞的小姑娘?當即衝她揮了揮手,道:「是你啊!」 那少女顯然也對他印象深刻,無論是洗乾淨臉的還是沒洗乾淨臉的。扭扭捏捏一陣,絞著提籃子的雙手,悶聲道:「是我……」 魏無羨扔開那只被他摸了一把判定性別的兔子,負著手,朝她走近兩步,瞥見她籃子裡的胡蘿蔔和青菜,微笑道:「來喂兔子?」 那少女點點頭。剛好藍忘機現在不在,魏無羨沒事做,來了興趣,道:「要不要我幫忙?」 那少女不知該如何是好,最後點了點頭,魏無羨便拿了一根蘿蔔出來,兩人一齊在草地上蹲下。小蘋果把頭伸進籃子裡一頓翻找,沒有翻到蘋果,勉為其難叼了一根胡蘿蔔出來,將就著啃啃。 籃子裡的胡蘿蔔十分新鮮,魏無羨自己先咬掉了一截,這才送到兔子嘴邊,問道:「這些兔子一直是你在喂?」 那少女道:「不是……我是最近才來喂的……含光君在的時候,就是含光君照料。他不在,就是藍思追公子他們照看,如果他們也不在,那就我們就來幫忙看看……」 魏無羨心道:「藍湛怎麼喂兔子?他從幾歲開始養的?也是這樣提著個小籃子過來麼?」 把一些過分可愛的畫面從腦海裡驅散,魏無羨又問道:「你現在是姑蘇藍氏的門生?」 那少女靦腆道:「嗯。」 魏無羨道:「姑蘇藍氏挺好。什麼時候的事?」 那少女一邊摸著白毛茸茸的兔子,一邊道:「大梵山那次過後不久……」 正在這時,兩人都聽到了靴子踩過青草地的細微聲音。魏無羨回頭一看,果然,藍忘機正在朝這邊走過來。 那少女一陣手忙腳亂,立刻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地示禮道:「含光君。」 藍忘機微一點頭,魏無羨卻還坐在草地上,笑著看他。那少女似乎怕藍忘機怕得很——實屬正常,這個年紀的小輩就沒有哪個不害怕藍忘機的,慌裡慌張地提起裙子就跑。魏無羨在後邊叫了好幾聲:「姑娘,小妹妹!你的籃子!喂,小蘋果!小蘋果回來!你跟著跑什麼!小蘋果!」 沒有任何人或者驢被他叫住,魏無羨只得撥了撥籃子裡剩下的幾根蘿蔔,對藍忘機道:「藍湛,你把她嚇跑了。」 藍忘機若是不想被人聽到足音,又怎會讓兩個人都聽到? 魏無羨嘻嘻笑著對他遞出一根胡蘿蔔,道:「吃不吃?你來喂兔子,我來餵你。」 「……」藍忘機居高臨下俯視著他,道:「起來。」 魏無羨把胡蘿蔔往後一拋,懶洋洋地伸出一隻手,道:「你拉我。」 頓了片刻,藍忘機伸手去拉他,誰知魏無羨卻突然手上發力,將他反拽了下去。 領地被奇怪的人佔據,一群兔子如臨大敵一般漫無目的地繞著兩個疊在地上的人跑來跑去。和藍忘機格外相熟的那幾隻居然人立起來趴到他身上,彷彿是擔心主人為什麼會忽然倒下。藍忘機輕輕將它們驅開,從容道:「雲深不知處,規訓石家訓第七條,不許驚擾女修。」 魏無羨道:「你說過我觸犯了也沒事的。」 藍忘機道:「我沒有。」 魏無羨道:「你怎麼這個樣子。沒說完就等於沒有說?一言九鼎言出必行的含光君呢?」 藍忘機道:「『天天』。」 魏無羨摸了一把他的臉,憐惜地道:「剛才你叔父有沒有罵你?快說,讓哥哥心疼心疼你。」 話題轉的如此生硬刻意,藍忘機也不拆穿,道:「沒有。」 魏無羨道:「果真沒有?那他跟你說了什麼?」 藍忘機不動聲色地抱住他,道:「無甚。齊聚不易,明日辦家宴。」 魏無羨笑道:「家宴?好好好,我一定好好表現,不會給你丟臉的。」忽然想到藍曦臣,問道:「你哥哥呢?」 沉默片刻,藍忘機道:「稍後我去見他。」 澤蕪君近來終日閉關,藍忘機必然是要去與他促膝長談一番的。魏無羨反手摟住藍忘機,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半晌,又道:「說起來怎麼這次回來沒見思追他們?」 這群小輩,若是在往常,早就在山門口便嘰嘰喳喳圍上來了。聽他提起思追他們,藍忘機眉宇微舒,道:「我帶你去見他們。」 他帶著魏無羨找到藍思追、藍景儀等人時,這群小輩們除了欣喜地喊了幾聲,就沒別的動作了。倒不是不想有更多動作,實在是不能。 十幾個人,齊刷刷倒立在簷廊下。每個人都脫去了外袍,穿著雪白的輕衫,頭朝下,腳朝上,面前的地上鋪著幾張白紙,一方墨。左手撐地,右手執一管筆,艱難地在紙上寫著密密麻麻的黑字。 因為不能讓抹額落到地上,他們都滿頭大汗地咬著抹額的尾巴,因此也不能說話。所謂的「喊了幾聲」,也只是眼睛發亮地嗚嗚嗚了一陣。 看著這些顫顫巍巍、搖搖欲墜的身軀,魏無羨道:「為什麼一定要倒立。」 藍忘機道:「受罰。」 魏無羨道:「我知道是在受罰。我看到了,他們抄的那是藍氏家訓呢,《禮則篇》我都會背了。他們幹了什麼被罰?」 藍忘機淡聲道:「超出規定期限不回雲深不知處。」 魏無羨:「哦。」 藍忘機:「與鬼將軍同行夜獵。」 魏無羨:「嘿!你們膽子可真大。」 藍忘機道:「第三次犯。」 魏無羨摸了摸下巴,心道如此的話,怨不得嫉邪如仇藍啟仁這樣懲罰他們了。只是倒立罰抄已經很輕鬆了。 在這群少年們面前走了一圈,掃了幾眼,稍作檢查,藍忘機對其中一人道:「字。不端。」 那名少年咬著抹額,含含糊糊地含淚道:「是。含光君。這張我重抄。」 沒被點到的其他人就是檢查過關了,紛紛鬆了口氣。二人離開長廊,魏無羨憶及當年自己罰抄時的困苦時光,心生同病相憐之感,道:「光是維持這樣的動作就夠難了,你讓我倒立著我還不一定能寫字。就算我坐著都不一定能寫得端正。」 藍忘機看了他一眼,道:「確實如此。」 魏無羨知道他也想起了盯著自己罰抄的那段日子,道:「你小時候罰抄也是這樣嘛?」 藍忘機道:「從不。」 想想也是。魏無羨心道,藍忘機從小就是世家子弟中的楷模,一言一行都跟用尺子量過似的標準無比,怎麼會犯錯?既然不會犯錯,又怎麼會受罰? 他笑道:「我還以為你那嚇人的臂力是這樣練出來的。」 藍忘機道:「不罰。但也是這樣練出來的。」 魏無羨奇道:「不是被罰那你沒事倒立幹什麼?」 藍忘機目不斜視道:「可以靜心。」 魏無羨湊到他耳邊,語尾上挑道:「那究竟是什麼讓冷若冰霜的含光君的心不靜啊?」 藍忘機看看他,不說話。魏無羨心中得意,道:「照你這麼說,從小就這麼練臂力,是不是你倒立著幹什麼都行?」 藍忘機道:「嗯。」 見他垂著眼簾,像是答得有些靦腆,魏無羨越發嘴沒上鎖口無遮攔,道:「倒著干我也行 ?」 藍忘機道:「試試。」 魏無羨:「哈哈哈哈哈哈……你說什麼?」 藍忘機:「今晚試試。」 魏無羨:「……」 作者有話要說:  未完。 我也不知道倒著是什麼體位,大家自行想像(。 ============ 說一點事 =V= 首先感謝大家對這篇文的喜愛。不過,這篇文的許多缺點都是客觀存在、甚至是非常明顯的,就算是新修版我也不敢保證它就會怎麼樣,只能盡力彌補連載時的遺憾。所以希望大家如果在評論區或者其他地方聽到不同的聲音呢,也不必在意。畢竟看文口味是很私人的事情,就像你無法說服一個不喜歡藍色的人喜歡這個顏色,也不必和一個不喜歡吃麵條的人辯論「麵條很好吃啊你為什麼不喜歡吃麵條?」一樣,不但沒有意義,有時還會引起完全相反的效果。 還有非常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請千萬不要拿我的文和其他作者的文進行對比。有對比就有褒貶,貶我我固然伐開心,褒我我更絕不會高興。這種行為對兩個作者來說都是非常尷尬且為難的事,給雙方讀者造成的感觀也非常不好。所以,如果喜歡我的文,就不和其他文或者作者對比,答應我好咩,謝謝:)
話是這麼說,可當晚兩人卻沒立刻找到“試試”的機會因為,藍忘機首先得去見閉關已久的藍曦臣,促膝長談。 魏無羨最近有個奇怪的習慣,喜歡壓在藍忘機身上睡,無論是躺著壓,還是面對面地壓,總之如果沒有這個大活人墊著,他就睡不著。百般無賴地在靜室裡翻箱倒櫃,倒是讓他翻出了不少東西。 藍忘機從小做事就妥帖刻板,練過的字、畫過的畫、寫過的文章都歸類理得整整齊齊,再按照年份排序,魏無羨從他最小時候的字帖開始看起,邊翻邊笑,津津有味,看到藍啟仁的朱筆批語便一陣牙疼。不過,一連翻了幾千張,竟然只找出了一張紙有一個錯別字,然後,藍忘機在後面用另一張紙把這個錯字認認真真地抄寫了一百遍,看得魏無羨為之咋舌:“這可憐見的,抄得恐怕這個字都要不認得了吧。” 他還要繼續翻看這些隱隱泛黃的陳年舊紙,靜室之外的黑夜有微弱的燈光亮起。 沒聽到腳步聲,但魏無羨一個練滾便嫻熟無比地打到了藍忘機的榻上,一股腦把被子從腳拉到頭。等藍忘機輕輕推門而入時,看到的就是一副屋內之人正在安睡的假像。 藍忘機的動作原本就無聲無息,見人已“入睡”,更是收斂氣息,慢慢合上靜室的門,靜默片刻,這才朝榻邊走去。 還沒靠近,就被一張劈頭蓋臉掀來的被子罩住了整個上半身。 藍忘機:“……” 魏無羨跳下來,死死抱住頭臉都被蒙住的藍忘機,把他推倒榻上,道:“強姦!” 藍忘機:“……” 魏無羨雙手粗魯地在他身上亂摸亂拽,藍忘機卻還是靜靜地躺著,彷彿死人,任他胡來。魏無羨一會兒便沒意思了,道:“含光君,你怎麼都不反抗一下的?你這樣一動不動的,我強姦你有什麼意思?” 藍忘機悶悶的聲音從被子裡傳來:“你要我如何。” 魏無羨循循善誘:“我按住你,你就推我,不讓我壓,併攏腿奮力掙紮,同時聲嘶力竭呼救……” 藍忘機:“雲深不知處禁止喧嘩。” 魏無羨:“那你可以小聲呼救。還有,我撕你的衣服,你應該盡力抵抗,拼死護住胸口不讓我撕。” 被子裡沉默了一陣。 半晌,藍忘機道:“聽起來很難。” 魏無羨:“難嗎?!” 藍忘機:“嗯。” 魏無羨道:“那沒辦法了,要不咱們還是換換,你來對我用強吧……” 話音未落,一陣天旋地轉,被子飛了,藍忘機已將他反壓在榻上。 因為方才被魏無羨套在被子裡憋了好一會兒,他素來束得一絲不苟的髮帶和抹額都歪了一點,青絲微微散亂,垂下幾縷,原本白皙如玉的面頰也透出一層淡紅的淺暈,燈光下看來,好一個含羞帶怯的美人。只可惜這位美人手勁大得實在有些不像話,如精鋼鐵箍,鉗得魏無羨討饒道:“含光君,含光君,大人有大量。” 藍忘機目不動,而目中那兩點炙熱明亮的燈火卻在隱隱顫動,面色淡然道:“好。” 魏無羨道:“好什麼?倒立?用強?哎!我衣服。” 藍忘機道:“都是你說的。” 說著,他便把身體嵌入了魏無羨雙腿中間,壓了一會兒。魏無羨等了半天還沒動靜,道:“怎麼了!” 藍忘機微微起身,道:“為何不抵抗。” 魏無羨用兩腿夾住他腰身,不讓他離開,嘻嘻笑道:“唉,那有什麼辦法。你一壓過來,我兩條腿就忍不住自己打開了,根本合不攏,哪還有力氣反抗。你難我也難啊……打住打住,來來來,我先給你看個東西。”他從懷裡掏出一張紙來,道:“藍湛,我問你,你怎麼這麼簡單一個字也能寫錯,唸書用不用心啊?整天腦子裡都在想什麼?” 藍忘機看了那張紙一眼,不置一詞,那目光中的意思卻再明顯不過:魏無羨這樣一個抄書用狂草、不知偷工減料幾何的錯漏大王,也好意思指責他寫錯了一個字。 魏無羨假裝讀不懂他的目光,繼續道:“你看看你落款的年月日,我算算……這個時候你都十五六歲了吧?十五六歲還犯這種錯,你……” 可他再把那落款所寫日期細細一想,竟然剛好對上了他當年在雲深不知處修學的三個月。 魏無羨頓時樂不可支,故意道:“莫不是藍二哥哥小小年紀不用心唸書寫字,光想著我去了?” 當年魏無羨在藏書閣罰抄,整天在藍忘機對面撒潑打滾,挺屍裝死,百般騷擾,攪得藍忘機不得清淨,要不“想”他都難,只是不是那種意味的“想”罷了。在這樣的情形下,藍忘機竟然頑強地一直扛了下來,一邊監督一邊做自己的事,而且只寫錯了一個字,實在令人欽佩。 魏無羨道:“哎,怎麼又是我的錯,又怪我咯。” “……”藍忘機悶聲道:“你的錯!” 他氣息亂了一拍,要去奪那張算是他人生汙點的紙張。魏無羨就愛看他被逼到這一步的情態,立刻把紙往自己衣服深處一塞,道:“有本事你來拿。” 藍忘機毫不猶豫地把手伸了進去。並且不拿出來了。 魏無羨:“你太有本事了!” 兩人鬧了大半夜,到了後半夜,好容易才能正經講幾句話。 魏無羨還是壓在藍忘機身上,臉埋在他頸窩裡,只覺得藍忘機身上那陣檀香之氣越發馥鬱,整個人都懶洋洋的,瞇著眼道:“你哥還好吧?” 藍忘機摟著他光裸的背,手上一下一下地摸著,沉默一陣,道:“不太好。” 兩個人都汗津津的,魏無羨被他摸得從皮肉一直癢到心底,不怎麼舒服地扭了扭。 藍忘機低聲道:“當年我閉關的三年,都是兄長來和我談心。” 如今卻反了過來非卿不嫁。 藍忘機閉關的三年是在做什麼,魏無羨已經不用去問了。 他��了一下藍忘機潔白如玉的耳垂,拉起一旁的被子,蓋過了兩人。 次日清晨,藍忘機還是卯時準時起床。 他和魏無羨一同起居的這幾個月,一直致力於把魏無羨的作息掰正過來,然而始終是徒勞無果。門生送來沐浴的溫水後,早已穿戴整齊的藍忘機將魏無羨從薄被裡剝出來,抱進桶去,魏無羨居然還能一邊泡在水裡,一邊繼續睡覺。藍忘機輕輕推他,他就捉住藍忘機的手,手心手背都親幾下,放到臉邊蹭一蹭,繼續睡。實在被推得煩了便哼哼兩聲,閉著眼把藍忘機拉下來,捧著他的面頰再親幾口,含含糊糊地道:“乖,乖,不鬧了。求求你囉,一會兒就起來。嗯。” 然後一個呵欠,趴在浴桶邊緣繼續睡。 雖然知道哪怕是屋子燒起來了,魏無羨也大概只會換個地方繼續睡,藍忘機卻還是堅持不懈地每天早上都從卯時開始叫他,然後面不改色地被胡親亂啄六十多次。 將早餐取回靜室,置在過往只放筆墨紙硯的書案上,然後把繼續昏睡的魏無羨從木桶裡撈出來擦乾淨,套上衣物,係好衣帶,藍忘機這才從書格裡隨手取下一本書,坐在案邊慢慢翻看。 果然,到了巳時的尾巴,魏無羨準時無比地從榻上直挺挺地坐了起來,夢遊一樣地摸下床,先摸到藍忘機,撈過來在懷裡揉了兩把,再習慣性地捏捏他大腿。飛速洗漱完畢後人才清醒了點,摸到書案邊。魏無羨哢擦幾口咬完一個蘋果,見餐盒裡食物堆得要滿了,嘴角抽了抽,道:“今天你們家不是有家宴麼,先吃這麼多沒問題?” 藍忘機平靜地把剛才被魏無羨揉亂的髮帶和抹額整理好,道:“先果腹。” 雲深不知處的伙食,魏無羨是領教過的,清湯寡水,素菜稱霸,放眼皆是青青綠綠,樹皮草根各種藥材,什麼菜都散發著一種詭異的苦味。若非如此,魏無羨當初也不會打烤了那兩隻兔子來吃的主意。他們家的家宴多半是吃不飽、吃不好的。 魏無羨心知姑蘇藍氏對某些事情都極為看重,給不給他出席家宴,基本等同於承不承認他的道侶身份,藍忘機一定和藍啟仁磨了好久才爭取到他的資格,籲了口氣,笑道:“放心。我會好好表現,不會給你丟臉的。” 說是家宴,雲深不知處的家宴卻和魏無羨以往對家宴的認識完全不同。 雲夢江氏的家宴,是在蓮花塢的露天校場架上十幾張大方桌,男女老少混坐瞎坐,席間稱呼亂叫。廚房也搬到外邊,一排鍋灶火光沖天,香氣沖天,要吃什麼自己過去拿,不夠現做。蘭陵金氏的家宴他雖然沒去過,但他們家從不吝於大力傳播其中極盡奢華的細節,什麼名家劍舞助興,珊瑚樹玉釀池,紅錦緞鋪地百里,令人瞠目。 相較之下,雲深不知處的家宴既不熱鬧,也不華麗。 姑蘇藍氏家教歷來嚴到可怕,食不言,寢不語,即便尚未開宴,席間各人也一語不發。除了剛剛入廳的人會低聲向前輩招呼行禮,幾乎無人言語,更無笑語。一樣的白衣,一樣的捲雲紋白抹額,一樣的神情肅然甚至木然,彷彿全都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看著這一整廳的“披麻戴孝”,魏無羨假裝沒注意到旁人或詫異或不善目光,腹誹道:“這叫家宴嗎,怎麼比辦喪事還死氣沉沉。” 正在此時,藍曦臣和藍啟仁入宴廳了。安靜坐在魏無羨身邊的藍忘機這才動了動。 藍啟仁大約是一看到魏無羨就要犯病,於是乾脆選擇不看他,平視前方。藍曦臣則和煦依舊,嘴角也噙著淺淺笑意,令人如沐春風。然而,不知是不是閉關所致,魏無羨卻覺得,澤蕪君似乎清臒了不少。 家主落座後,藍曦臣簡單講了幾句客套話,開宴。 首先上的是一道湯。 餐前用湯是姑蘇藍氏的習慣。外形是一方樸素的黑陶圓盅,掌心可托,手感光滑。揭開小巧的陶蓋一看,果然又是一堆青青黃黃的蔬葉樹皮草根。 光是看著,魏無羨的眉尖就抖了兩下。舀了一勺送進嘴裡後,饒是他早做好了心理準備,也忍不住閉目扶額。 好一陣,他才從味覺遭受巨大打擊的恍惚中回過神來,胳膊肘勉強支撐著身體,心道:“……藍家先祖如果是和尚,一定是苦行僧。” 魏無羨情不自禁懷念起蓮花塢開家宴時校場上那口盛滿蓮藕排骨��的大鍋,肉香藕香,橫飄十裡,引得附近的孩子都扒到蓮花塢院牆上往裡窺看,口水嘩啦啦直下。對比下來,此時此刻,不知應該同情滿口苦味的自己更多,還是同情從小吃這些長大的藍忘機更多。 可看廳中其他藍家人都面不改色地喝完了這盅藥湯,動作神情還十分之優雅自然,泰然自若,魏無羨也不好意思獨留大半盅。況且,藍家那三千、不對,現在是四千條家規裡,他記得對飲食禮儀也是有要求的,比如不可挑食留剩,不可飯過三碗。雖然覺得這種家規簡直匪夷所思,但他還不想這麼快就又被藍啟仁唾棄。 誰知,他正要硬著頭皮把這盅古怪的藥湯仰頭一口悶了,卻忽然發現自己面前的湯盅已經空了。 魏無羨:“???” 他忍不住拿起那隻精緻的黑陶小盅,心道:“我明明才喝了一口?底下有個洞漏光了?” 可是食案上分明潔淨光亮,沒有湯水。 魏無羨側目望去,恰好藍忘機若無其事地喝完了最後一口藥湯,合上了陶蓋,正垂著眼簾,在用一方雪白的巾子輕拭唇角。 但魏無羨記得清楚,藍忘機那一盅絕對早就喝完了。 他還發現,藍忘機的食案,似乎比開宴之前離他近了很多,好像被悄悄挪動過。 魏無羨:“……” 他挑一挑眉,朝藍忘機那邊做口型道:含光君,手挺快啊? 藍忘機放下方巾,看他一眼,又平靜地移回了目光。 116.外一篇︰家宴 3 藍忘機越是這樣一本正經,魏無羨就越是按捺不住心內騷動的作惡欲。 他用手指輕輕在黑陶小盅身上扣了扣,發出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細微脆響,聞聲,藍忘機的視線不易覺察地偏過來幾寸。 魏無羨知道,就算藍忘機視線偏移的角度再得體,眼角餘光也一定不會放過他的一舉一動。於是,他將那只小盅舉了起來,裝作要飲用的模樣,在手中轉來轉去,停留在在藍忘機方才喝過的位置,將唇覆上了陶盞的邊緣。 果然,藍忘機的雙手原本端端正正放在腿上,此時,姿勢仍未變,安安靜靜被掩在白袖之下的十指卻微微蜷曲起來。 見狀,魏無羨心中飄飄然,一時放鬆,身子正要像以往那樣,不由自主地歪到人身上去,突然從藍啟仁那邊傳來一聲身為嚴厲的咳嗽。魏無羨連忙把將歪不歪的身體扳直了,恢復正襟危坐。 用完湯,靜侯片刻,這才開始正式布菜。 每張食案都上了三樣小菜,每樣小小一碟,不是青就是白,和當年魏無羨聽學時的伙食分毫無差。這麼多年了,除了苦味更甚,毫無變化。一半地域所致,一般是天性使然,魏無羨口味偏重,喜食辣,且無肉不歡,面對這樣樸素的菜色,實在沒有胃口,三兩下胡亂進了肚,完全不知道自己吃了什麼。期間,藍啟仁的目光時不時掃過來,惡狠狠地盯著他,仿佛和當年聽學講座時一樣,時刻準備著點他的名讓他滾蛋。偏生魏無羨一反常態地規矩安分,令他無計可施,只得作罷。 味同嚼蠟地用完了餐,家僕們撤走了盤子和食案,照慣例,藍曦臣開始總結近日家族動向。可只聽他講了幾句,魏無羨便覺得他心不在焉,甚至還記錯了兩場夜獵的地點,說完了都沒發覺,惹得藍啟仁都對他側目而視,山羊須被吹起來好幾次,聽了一陣,終於忍不住開口打斷。一場家宴,這便有驚無險,匆匆忙忙地結束了。 沉悶的開場,沉悶的過程,沉悶的散席,魏無羨被迫沉悶了將近一個時辰,既無美味佳餚,亦無歌舞助興,憋得渾身仿佛長了半年的跳蚤。偏偏結束之後藍啟仁還嚴厲地叫走了藍曦臣和藍忘機,看樣子是又要訓話了,而且是一訓訓倆。 他沒人可撒野,到處晃了一圈,瞅見幾個小輩三三兩兩走在一起,正要出聲招呼,抓來玩玩兒,誰知藍思追和藍景儀等人一見他就臉色大變,掉頭便走。 魏無羨心中了然,晃到了一片較為清冷的樹林中,等了一陣,方才那幾個小朋友才又鬼鬼祟祟地冒了出來,道︰“魏前輩,不是我們故意不理你,而是先生說過了,誰要是跟你說話,藍氏家訓從頭抄到尾……” “先生”是姑甦藍氏所有子弟和門生對藍啟仁的統一尊稱,提到“先生”二字,只指他一人。魏無羨得意道︰“沒事我早知道了,你們家先生防火防盜防魏嬰也不是一兩天了,你們看他防住了嗎?大概是覺得自家種的大好白菜被豬拱了,火氣大一點也在所難免,哈哈哈哈……” 藍景儀︰“……” 藍思追︰“……哈哈哈。” 魏無羨笑完了,道︰“對了,你們之前被罰抄,說是因為和溫寧一起夜獵,他現在怎麼樣啦?” 藍思追想了想,道︰“不知道呢。大概躲在山下的某個角落,等我們下一次出去夜獵的時候再找他吧。不過也說不準,我們分開的時候,江宗主好像還很生氣的樣子……” 魏無羨道︰“啥?!江澄?他怎麼也在?” 藍思追道︰“我們上次約了金公子一起去夜獵的,所以……” 魏無羨立刻懂了。 猜也能猜得出來,大概是溫寧悄悄跟著金淩或者藍家這群小輩其中的一方,暗中保護他們,在夜獵遇到危機的時候出手相助。結果江澄肯定也在偷偷摸摸地跟著金淩,生怕他又出什麼狀況。於是兩人在緊急關頭撞面了,鬧了很大不愉快。一問之下,果然是這麼回事,魏無羨啼笑皆非。 頓了頓,他又道︰“江宗主和金淩近來怎麼樣?” 金光瑤死後,蘭陵金氏血統最正的繼承人便只剩下金淩,然而,還有不少家族旁系的老人在一旁虎視眈眈,見此機會,蠢蠢欲動。蘭陵金氏在外遭眾家嘲鄙,在內還一窩各懷鬼胎,金淩才十幾歲,如何能鎮得住場,終歸是江澄提著紫電上金麟台走了一圈,才讓他暫時坐穩了家主這個位置。至於日後會有什麼變數,誰也說不準。 藍景儀撇嘴道︰“看起來挺好的,江宗主還是老樣子,愛拿著鞭子到處抽人。大小姐脾氣越發好了,以前他舅舅罵他一句他頂三句,現在他能頂十句。” 藍思追責備道︰“景儀,怎麼能背後這樣叫人。” 藍景儀辯解道︰“我明明當面也是這麼叫的。” 聽藍景儀這麼說,魏無羨稍稍松了口氣。 其實他心裡清楚,自己真正想問的並不是這些,不過既然江澄和金淩聽起來都過得還行,其他的就別管了。 他站起身來拍拍衣服下擺,道︰“那行,這樣是挺好的,他們可以繼續保持。你們繼續玩兒吧,我有事先走了。” 藍景儀鄙夷道︰“你在雲深不知處從來都是無所事事,能有什麼事啦!” 魏無羨頭也不回道︰“啃白菜!” 他早上難得起這麼早,回到靜室裡先蒙頭大睡了一通,日夜顛倒的後果就是他醒來時已是暮色時分,錯過了晚餐,沒東西給他吃了。魏無羨也不覺得餓,一面繼續翻箱倒櫃找藍忘機以前的字帖和文稿看,一面左等右等。然而,一直等到入夜時分,也沒等到自己那顆大白菜回來。 到這個時候,魏無羨才發覺腹中空空。可算算時辰,已經是雲深不知處的宵禁時段,按照家規,閑雜人等不可在外夜遊,更不可逾牆外出——要換在當年,管他“不可”什麼、“禁止”什麼,魏無羨只管餓了就吃,困了就睡,悶了就撩,闖禍了就跑。但如今情況不同,他不守規矩,這筆賬是直接算在藍忘機頭上的,再餓再悶,也只能長嘆一聲,忍了吧。 正在此時,靜室外傳來輕微的響動,門扉被輕輕推開一線。 藍忘機回來了。 魏無羨躺在地上裝死。 只聽藍忘機足音輕輕地走到書案邊,把什麼東西放在了上面,始終沒有說話。魏無羨本來想繼續裝死的,可藍忘機似乎打開了什麼東西的蓋子,一陣逼人的辛香瞬間壓倒了原本彌漫於靜室的清冷檀香。 魏無羨一 轆從地上爬了起來,道︰“二哥哥!我一輩子給你當牛做馬!” 藍忘機面色波瀾不驚地把書案上食盒裡的菜一樣一樣取出來,魏無羨飄到他身旁,只見五六個雪白的盤子裡都是紅紅火火的一片,看得滿心歡喜,眼放紅光道︰“含光君你太客氣了,這麼體貼還專門給我帶飯菜來。今後要幹啥只管叫我。” 藍忘機最後取出了一雙象牙白的筷子,橫置在碗上,淡聲道︰“食不言。” 魏無羨道︰“你還說寢不語呢,天天晚上我說那麼多話的時候你怎麼不阻止我。” 藍忘機看了他一眼,魏無羨道︰“好好好,我不說了。咱們都這樣了,你臉皮還這麼薄,動不動不好意思,我就喜歡你這一點。你是從彩衣鎮上那家湘菜館帶的麼?” 藍忘機不置可否,魏無羨便當他是默認了,坐在書案邊道︰“不知道那家湘菜館關了沒有,以前我們總是在那一家吃,不然光吃你們家的飯菜,我恐怕還撐不過那幾個月。哎,看看這些,這才叫家宴啊。” 藍忘機道︰“‘我們’?” 魏無羨道︰“我跟江澄啊。偶爾還有聶懷桑和其他的幾個。” 斜斜睨一眼,他低聲笑道︰“這樣看著我幹什麼?含光君,你可別忘了,當年我可是邀請過你一起去下館子的,多熱情,多賣力啊,是你自己不肯去的。我跟你說一句話你就瞪我,教我踫了多少釘子,我還沒跟你算賬呢,你倒又不開心了。說起來……” 他蹭到藍忘機身邊,道︰“我本是擔心犯禁,這才強忍著沒溜出去,乖乖守在屋裡等你,誰知道含光君你反而自己犯禁出去給我找東西吃了。你這樣不守規矩,叫你叔父知道了,又要心絞痛了。” 藍忘機低頭摟住了他的腰,看似安靜,並無動作,魏無羨卻能感覺到,他的手指在自己腰間有意無意地摩挲。手指熱得發燙,熱意透過了衣衫,直達皮膚,觸感清晰無比。 魏無羨道︰“含光君,我喝了你們家的藥湯,現在滿口都是苦的,吃不下東西,怎麼辦。” 藍忘機道︰“一口。” 魏無羨道︰“是的。我是只喝了一口,但你們家這藥湯也不知道是誰調的,後勁真強,苦味從我舌尖一溜兒下了舌根進了喉嚨。你快說,該怎麼辦。” 靜默一陣,藍忘機道︰“中和。” 魏無羨虛心請教道︰“該怎麼中和?” 藍忘機抬起了臉。 兩人唇齒之間都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藥香,微微的苦味讓這個吻格外綿長。 好不容易分開之後,魏無羨輕聲道︰“含光君,我剛剛才想起來,那藥湯你可是喝了兩盅的,比我還苦。” 藍忘機道︰“嗯。” 魏無羨道︰“但你嘗起來還挺甜的,真奇怪。” “……”藍忘機道︰“你先吃飯。” 頓了頓,補充道︰“吃完再做事。” 魏無羨道︰“先吃白菜吧。” 藍忘機眉尖微微一蹙,似是微微不解,為何會忽然提到白菜,魏無羨大笑著勾住了他的脖��。 所謂家宴,還是關起門來開比較合適。 第117章 外二篇︰香爐 魏無羨在雲深不知處的藏寶閣“古室”裡翻到了一隻老舊的香爐。 香爐身似熊,鼻似象,眼似犀,尾似牛,足似虎。以肚為爐,燃香後,口吐輕煙。 靜室中,魏無羨把玩兒了它一陣,道︰“這個東西看上去怪好玩兒的,沒有殺氣和戾氣,肯定不是害人的東西。藍湛,你知道這個是幹什麼用的嗎?” 藍忘機搖了搖頭,魏無羨嗅了嗅那香氣,也覺得並沒有什麼不妥,二人均推測不出端倪,便把香爐收了起來,準備日後再探究一番。 誰知,當然二人剛躺下不久,便覺十分困乏,沉沉入睡。不知過了多久,魏無羨醒來,發現自己和藍忘機竟然不在雲深不知處的靜室,而在一片山林野地之中。 魏無羨從地上爬起來,道︰“這是什麼地方?” 藍忘機道︰“並非現世之地。” 魏無羨道︰“不是現世之地?不會吧,”他抖抖衣袖,感覺明晰至極︰“這不是現實能是什麼?” 藍忘機不答,默默走到一條溪水之邊,示意他低頭。魏無羨走過去,臨水一照,整個人都愣住了。 溪水映出的,是他前世的模樣! 魏無羨立刻抬頭道︰“是那個香爐的問題?” 藍忘機點頭道︰“恐怕是。” 盯著水中那張久違的面容盯了許久,魏無羨挪開了目光,道︰“沒事。那個香爐我測過的,沒有怨氣,絕對不是妖邪之器,估計是哪位仙師大能做出來修煉或者消遣的。咱們先到處走走,看看情況吧。” 兩人便開始在這片不知是幻像還是何物的山林中悠悠而行。不多時,一座小木屋映入眼簾。 魏無羨見到這座小木屋,“咦”了一聲,藍忘機道︰“怎麼?” 魏無羨仔細看了看那座小屋,道︰“我覺得這屋子有點眼熟。” 這木屋是極尋常普通的農舍,故他疑歸疑,但並不能確定是否見過。恰在此時,木屋裡傳來一陣嘎吱嘎吱的機杼聲。 兩人對視一眼,不必言談,一齊走近。 可到了木屋門口後,他們向屋裡一張望,登時都是一怔。 木屋之中的事物,比他們原先的最壞想像都要離譜太多。沒有什麼凶險惡徒,也沒有什麼妖獸凶屍,只有一個人。一個他們都極其熟悉的人。 木屋裡,竟然坐著一個“藍忘機”! 這個“藍忘機”和魏無羨身邊這個長得一副一模一樣的俊美面容,一模一樣的高挑身姿。一身樸素而不粗陋的藍白布衫,在他身上,硬是被穿出了一派出世名士的仙風清骨。一旁機杼似有術法驅動,自發而動,嘎吱聲聲織著布,他本人則坐在一旁,執一卷紙書,凝神細看。。 兩人已經走到了屋門前,還發出了不小的動響,“藍忘機”卻仿佛根本沒有覺察,神色淡然地用修長白皙的手指翻過一頁書卷。 魏無羨看了看身邊的藍忘機,再看看裡面這個“藍忘機”,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藍忘機眉宇微揚,這個細微的動作就代表他正在詫異,問道︰“什麼?” 魏無羨道︰“這這這,這是我的夢啊!” 話音未落,屋外搖搖晃晃飄進來一道縴長的黑衣身影,拖長著調子喊道︰“二哥哥,我回來啦!” 看著這個扛著鋤頭、提著魚簍,叼著根草,神采飛揚的“魏無羨”,藍忘機愈發沉默了。 如果這是魏無羨的夢境,夢境中的人看不到他們,倒也理所當然。 織布的“藍忘機”這才抬起頭,看到“魏無羨”,竟是微微一勾唇角,旋即平復,起身迎接,給他倒了一杯水。 “魏無羨”吐掉嘴裡那根草,坐到小木桌邊,拿起水就喝,咕咚咕咚一口灌下,才道︰“今天外邊太陽太大了,曬死我了。活我扔在田地了,不幹了。有空再說吧。” “藍忘機”道︰“嗯。”又取出一條雪白的布巾遞給他,“魏無羨”卻笑嘻嘻地把臉湊了過去,意思再明顯不過了,是要他幫自己擦。 “藍忘機”也不嫌棄,真的認真專注地給他擦了起來。“魏無羨”一邊享受,一邊嘴也不閑著︰“剛才去河邊玩了一趟,打了兩條魚,二哥哥晚上弄魚湯給我喝!” “嗯。” “姑甦的鯽魚一般是怎麼吃的?藍湛你會做酸菜魚麼?我喜歡那個。千萬不要做成甜的,吃過一次,要吐了。” “嗯。會做。” “天越來越熱了,今天的洗澡水不用燒那麼滾燙,所以柴我也只砍了一半。” “嗯。沒事。” “……”藍忘機盯著這閑拉家常的兩人,道︰“你的夢?” 魏無羨笑得要內傷了,道︰“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呃,是的,我有段時間,不知道為什麼,老做這種夢。夢見咱們歸隱了,退居山野,我出去打獵種地,你在家裡看家織布,給我做飯,哦對了,你還幫我算賬管錢,晚上還給我補衣服。我每次都夢到我讓你燒洗澡水晚上一起洗澡,但是每次快要脫衣服的時候就醒了,好可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點也不覺得這種夢被藍忘機看見了是件丟臉的事,反而自己在那裡美滋滋的。藍忘機看他樂不可支,目光柔和,道︰“也好。” 魏無羨的這個夢裡盡是一些雞毛蒜皮的瑣事,做飯吃飯喂雞砍柴,果然到了燒好洗澡水的時候,夢境便戛然而止。二人走了幾步,就從這戶農舍人家走到了一座雅致清幽的樓閣,樓外有一棵舒展的玉蘭花樹,在夜色中吐露著沁人心脾的幽香。 夢境的地點轉換了,而這個地方兩個人都絕不會不認識。此處正是姑甦雲深不知處的藏書閣。 二樓的一扇木窗裡還有燈火透出,隱隱有人聲傳來。魏無羨仰頭道︰“咱們進去看看?” 不知為何,藍忘機卻一反常態,駐足不前了。他盯著那扇木窗,若有所思,像是有些遲疑。魏無羨覺得奇怪,想不出藍忘機有什麼理由不願進去,問道︰“怎麼了?” 藍忘機微微搖頭,沉吟片刻,正要開口,藏書閣內忽然爆發出一陣放肆的大笑。 魏無羨一聽,眼楮一亮,搶入藏書閣內,三步躍上了樓。 他進去了,藍忘機自然也不會獨自停留在外,也一同進入了。二人一起走進那間亮著燈盞的藏書室,果然見到了很有趣的東西。 一張淡色的席子上,罰抄的書案旁,十五六歲的魏嬰正在邊拍桌、邊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地上扔著一本書頁泛黃的圖冊,同樣是十五六的藍湛如避蛇蠍,已經退到了藏書閣的角落,正怒極而嘯︰“魏嬰——!” 少年魏嬰笑得幾乎滾到書案下,好容易舉起手︰“在!我在!” 而這邊的魏無羨也要笑得翻過去了,拽著身旁的藍忘機道︰“這個夢好!我不行了,藍湛,你看你,你看看當年的你,那臉色,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為何,藍忘機的臉色卻越發古怪了。魏無羨拉著他一起在一旁的席子上坐了下來,笑吟吟地托腮看著少時的他們二人賭氣吵架,鬥嘴鬥毆。那邊,少年藍湛已拔出避塵,魏嬰忙一把抓過隨便,劍鋒亮出鞘三分,提醒道︰“儀態!藍二公子!注意儀態!我今天可是也帶了劍的,打起來你家藏書閣還要不要啦!” 藍湛怒道︰“魏嬰!你……你是個什麼人!” 魏嬰挑眉道︰“我還能是個什麼人。男人!” “……”藍湛痛斥道︰“不知羞恥!” 魏嬰道︰“這事也要羞一羞?你別告訴我你從來沒看過這種東西。我不信。” 憋了半晌,藍湛面寒霜,提劍而上,魏嬰吃了一驚,道︰“怎麼,你還真打!”也迎劍還擊,兩人竟真的就這樣,在藏書閣內過招了起來。看到這裡,魏無羨“咦”了一聲,側首望藍忘機,奇道︰“這兒是這樣的嗎?我怎麼記得當時好像我們沒有真的打起來?” 藍忘機默不作聲,魏無羨看他,他卻不著痕跡地避開了魏無羨的目光。魏無羨越來越覺得今晚的他奇怪,正要開口詢問,忽聽那邊的小魏嬰邊打架,邊打趣道︰“好好好,能收能放,有張有弛,好劍法!不過,藍湛呀藍湛,你看你,臉紅成這樣,是跟我打紅的呢,還是方才看那個好東西看紅的呢?” 小藍湛根本沒有臉紅,一劍���去︰“胡說八道!” 魏嬰腰身往後一仰,使了個柔軟至極的鐵板橋,避過這一劍,又直起身子,手快無比地在藍湛光潔白皙的臉蛋上擰了一下,道︰“我哪有胡說八道,要不你摸摸自己,臉都發燙了,哈哈!” 藍湛臉色忽紅忽白,一巴掌要打掉他的爪子,魏嬰卻搶先撤手,讓他拍了個空,險些拍到自己,轉個身,遊刃有餘,閑閑地道︰“藍湛呀藍湛,不是我說你,你看看同你年紀一般大的,哪個像你這樣,動不動鬧這麼大個紅臉。這點刺激就受不住了,你也忒嫩了。” 這個場景既不是真實發生過的,也不是他做過的夢,那就只能是藍忘機做的夢了。魏無羨看得津津有味,道︰“藍湛,你真瞭解我,這的確是我會說出的話。” 然而,他卻沒注意到,此時此刻的藍忘機,幾乎像是有些坐立不安了。 那邊魏嬰繼續道︰“抄書怪無聊的,要不我邊抄邊教教你這些吧?就當是報答你的監督之恩……” 忍他的胡言亂語忍了這麼久,藍湛終於再也忍不了了,避塵一劍飛去,兩劍相擊,雙雙被撞出了窗外。魏嬰見隨便脫手,微微一驚,道︰“哎,我的劍!” 喊著,他就要躍出窗去搶劍,藍湛卻從他身後猛地撲來,將他撲倒在地。魏嬰腦袋在地上磕了一下,手忙腳亂地掙紮起來,你來我往的幾下過後,兩人頓時亂七八糟地扭打作一團。魏嬰拼命蹬腿,胳膊肘撞來撞去,卻是怎麼也逃不出藍湛四肢的封鎖,像是被一張牢不可破的鐵網罩住了,道︰“藍湛!藍湛你幹什麼!我開玩笑的,開玩笑的啊!你幹啥這麼認真!” 藍湛一手抓住他的雙腕,壓到他身後,沉聲道︰“你,剛才說,要教我什麼。” 他口氣聽似冷淡,目光中卻似有火山即將噴發。 兩人本來實力旗鼓相當,魏嬰一時大意,被他拿住要害死死壓制在地上,只得裝傻道︰“沒啊?我剛才說了什麼嗎?” 藍湛道︰“沒說?” 魏嬰理直氣壯道︰“沒說!” 他又道︰“藍湛你這個人別這麼死板啊,別把我說的每句話都當真啊,胡說八道的你也信,這有啥好值得生氣的。我不說了還不行嗎,你快放開我啦,我今天書還沒抄完呢,不玩兒了不玩兒了。” 聞言,藍湛面色略緩,似乎稍微放鬆了手臂。豈知,魏嬰一抽出了手腕,眉眼一彎,眼珠一轉,立刻一掌送上。 豈知,藍湛早有防備,魏嬰一動,他便眼疾手快地擒住,將他重新壓制住。這次他出手更重,魏嬰的手腕被扭成更彎曲的弧度,哎喲哎喲直叫︰“我都說了是開玩笑的!藍湛!別這麼經不起逗啊!” 藍湛目光裡隱隱有火光跳躍,二話不說,一把摘了頭上抹額,饒了三圈,將身下魏嬰的雙手牢牢捆住,打了個死結。 萬萬沒料到是這個展開,魏無羨在一旁,已是看得目瞪口呆! 好半晌,他才轉頭去看身邊的藍忘機,這一看之下,竟然發現藍忘機雖然臉色依然雪白,透不出一絲紅暈,耳垂卻已變成了粉色。 魏無羨不懷好意地湊了上去,道︰“藍二哥哥……你的這個夢,好像有點兒,不大對勁啊?” “……”藍忘機忽然起身,道︰“別看了!” 魏無羨立刻拉住了想要起身的他,道︰“別走呀!我還想看看在你的夢裡後來還會發生什麼事,這不還沒看到精彩處呢!” 藏書閣的書案邊,魏嬰被藍湛綁得鬼哭狼嚎了一陣,安靜下來後,試圖給他講道理︰“藍湛,君子動口不動手,你這樣就是心胸狹窄了。你想想,我剛才說你什麼了嗎?” 藍湛無聲地喘了一口氣,冷然道︰“你自己想,你剛才說了什麼。” 魏嬰狡辯道︰“我無非是說你嫩,說你不懂有些事罷了。這難道不是事實嘛?有些大人的東西你的確是不懂啊。被戳穿了事實你就要這樣對我,這不是心胸狹窄是什麼?” 藍湛漠然道︰“誰說我不懂。” 魏嬰挑起一邊的眉毛,笑道︰“哦——是嗎?你就別嘴硬了,你懂才是有鬼了哈哈哈哈哈哈……啊!” 他突然驚叫一聲,是因為藍湛突然握住了他下面的某處。 藍湛冷著一張俊美中猶帶稚氣的臉,重復了一遍︰“誰說我不懂。” 魏無羨扒在藍忘機身邊,幾乎是咬著他的耳垂道︰“是啊,誰說你不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藍湛,你說實話,你是不是很想這樣對當年的我?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含光君。” 藍忘機雖仍是面無表情,那抹粉色卻已悄悄爬上了他白皙的脖子。放在膝頭的手指,也微不可查地蜷曲起來。 那邊的小魏嬰被人抓住了命根子,癱在地上,倒吸了幾口冷氣,道︰“藍湛你搞什麼鬼!發瘋了嗎!” 藍湛整個身體已經卡進了魏嬰的雙腿中間,這個姿勢實在讓人心生威脅感,魏嬰見勢不好,連忙改口道︰“……沒沒沒!沒誰說你不懂!你你你你先放開,有話好好說!” 他手上狂甩,奈何姑甦藍氏的抹額材質上佳無比,任他怎麼掙紮都解不開、掙不脫,再甩兩下,忽見一旁落了一本書,連忙抓起,扔到藍湛身上,指望用聖賢書砸醒他,道︰“你快清醒下!” 那本書先是砸到藍湛胸口,然後落到了魏嬰大開的雙腿中間,嘩啦啦翻了數頁,藍湛低頭一看,目光不挪動了。 鬼使神差地,這一頁,剛好停留在了一張姿勢極其露骨、作畫極其奔放的春宮圖上。而且,圖上兩人,皆是男子! 魏無羨記得,當初他給藍忘機看的那本春宮圖冊根本無關龍陽,裡面是絕對沒有這樣一頁的,忍不住再次驚嘆,藍忘機在夢裡對於細節的加工……太豐富了,令人嘆服! 藍湛低頭,盯著那一頁目不轉楮,魏嬰也看到了那張圖,霎時有些尷尬,道︰“……呃……”心內叫苦不迭,還是覺得動口不如動手,奮力抽出一足踹出。藍湛卻騰出一手,握住了他的膝彎,把他雙腿打成一個更開的姿勢,並且兩下便扒下了魏嬰的腰帶和褲子。 魏嬰只覺下身一涼,低頭一看,似乎心也跟著涼了,驚道︰“藍湛你幹什麼?!” 魏無羨在一旁看得心馳神蕩,興奮不已,忍不住心道︰“廢話!幹你啊!” 第119章 外二篇︰香爐2 次日清晨,魏無羨竟難得醒得比藍忘機早。一整天裡,兩腿都是抖的。 那只貘香爐又被他們抓出翻來覆去地倒騰一陣,魏無羨把它拆了開來,又原樣裝了回去,卻始終發現不了其中的奧秘。 魏無羨坐在書岸邊,凝神道︰“不是燻香的問題,就肯定是香爐的問題沒跑了。這個東西可真了不得啊,身臨其境,哪怕是共情也差不多就這個效果了。你們家藏書閣沒記載過?” 藍忘機搖搖頭。 既然他搖頭了,那便是真的沒有前人記載過了。魏無羨道︰“也罷,香爐效力已過,不如暫且收好,別讓人誤踫了。日後若是有煉器大師登門拜訪,再拿出來問問好了。” 他們都以為香爐效��已過,誰知,事情竟是出乎意料。 深夜,魏無羨同藍忘機照例在靜室翻雲覆雨一場後,一齊沉沉入睡。 沒過一會兒,他睜開眼,竟發現自己又躺在了藏書閣外的玉蘭花樹下。 陽光透過花枝,灑在他臉上,魏無羨眯了眯眼,舉手遮擋,慢吞吞地坐起身。 這一次,藍忘機卻不在身邊了。 魏無羨右手攏在唇邊,喊道︰“藍湛!” 無人應答。魏無羨奇怪︰“看來,那香爐的效用恐怕還沒過。可藍湛上哪兒去了?難道只有我一個人受了香爐殘餘法力的影響?” 玉蘭花樹前,是一條白石小徑,一群白衣抹額的姑甦藍氏子弟三三兩兩攜書而過,似乎正要去做早課,無一人分一眼給魏無羨,仍是看不到他。魏無羨轉上藏書閣瞅了一眼,藍忘機不在裡面,無論是大的還是小的都不在裡面,於是又下樓,漫無目的地在雲深不知處裡閑逛起來。 不多時,他忽然隱隱聽到兩個少年低聲說話的聲音。走近之後,其中一個少年的聲音竟是十分熟悉︰“……從前沒有人在雲深不知處境內養的,這麼做不合規矩。” 沉默片刻,另一個少年悶悶地道︰“我知。但……我已作出承諾,不可背信。” 魏無羨心中一動,悄悄望去。果然,站在一片青青草坪上對話的,正是藍曦臣和藍忘機。 時值春日,微風陣陣,少年的藍氏雙璧如鏡像中的無暇美玉,皆是一身素衣若雪,廣袖與抹額飄飄,仿若畫卷。這時的藍忘機也是十五六歲的模樣,眉宇輕蹙,似是心有煩惱。他手中抱著的,是一隻抽動著粉紅鼻子的白兔。而他足邊也有一隻白兔,長耳豎起,正人立起來扒著他的靴子,似乎想往上爬。 藍曦臣道︰“少年之間的戲言,如何算得正經承諾?果真是因為如此?” 藍忘機垂眸不語。 藍曦臣笑道︰“好罷,那萬一叔父問起來了,你要同他好好解釋。這些日子來,你花費在它們身上的時間,略多了些。” 藍忘機肅然點頭,道︰“多謝兄長。”頓了頓,他補充道︰“……不會影響課業。” 藍曦臣道︰“我知忘機你不會。不過,萬萬不可告訴叔父這是誰送你養的。否則他大發雷霆,無論如何也會讓你把它們送出去的。” 聞言,藍忘機似乎把懷裡的兔子抱得更緊了一點。藍曦臣笑了笑,舉起一手,指尖弄了弄那白兔的粉紅鼻尖,施施然而去。 待他走後,藍忘機若有所思地站了一會兒,那只白兔在他臂彎裡不時甩一甩耳朵,一副愜意十足的模樣。足邊那只扒得越發急切,藍忘機低頭看了一眼,彎腰把它也抱了起來,將兩只白兔都放在臂彎裡,輕輕撫摸,手上動作是與神情截然不同的輕柔。 魏無羨看得心癢難耐,從樹後走了出來,想離小藍忘機更近一些。誰知,藍忘機懷中白兔脫手,周身氣場驟變,猛地回首,看清來人是誰,才凜冽了一瞬的目光立即怔住了︰“……你?!” 他驚,魏無羨比他更驚,奇道︰“你看得到我?” 這可真真奇了怪了。照理說,在夢境之中的人是看不到他本人的才對。可藍忘機卻仍是注視著他,道︰“我自然看得到。你是……魏嬰?” 面前這個青年,瞧上去二十有餘,絕對不止十五歲,可他又確確實實和魏無羨長著同一張臉。藍忘機難以斷定來人身份,警惕不已,若他此刻佩著劍,避塵大約早已出鞘了。魏無羨反應極快,立刻正色道︰“是我啊!” 他如此回答,藍忘機神色更警惕了,反而倒退兩步。魏無羨一副受傷的表情和口吻,道︰“藍湛,我費盡千辛萬苦才回來找到你,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藍忘機道︰“你……當真是魏嬰?” 魏無羨道︰“自然。” 藍忘機道︰“為何你樣貌有異?” 魏無羨道︰“這說來可就話長了。其實是這樣,我的確是魏無羨,不過是七年之後的魏無羨。七年之後的我發現了一個了不得的法寶,可以穿梭時空回到過去,我正在仔細研究,結果一不小心踫了一下,這不就回來了!” 這番說辭荒唐得近乎兒戲,藍忘機冷聲道︰“如何證明?” 魏無羨道︰“你想怎麼證明?關於你的事,我全都知道。方才你懷裡抱的兔子,還有腳邊那只,不就是我送的?當時收的那麼不甘心,現在你哥哥讓你不養你還不願意了。是不是喜歡上啦?” 聞言,藍忘機神色微變,欲言又止,道︰“我……” 魏無羨又朝他走了兩步,張開雙臂,笑眯眯地道︰“你怎麼了?害羞了?” 見他行為詭異,藍忘機如臨大敵,滿臉戒備,一連倒退數步。魏無羨好久沒見到對他這般態度的藍忘機了,心中捧腹,面上佯怒︰“你這是什麼意思?你躲什麼?好你個藍湛,跟我做了十年夫妻,翻臉就不認人!” 此句一出,藍忘機一張如冰似雪的俊美臉龐,瞬間裂了。 他道︰ “你……我?” “……十年?” “……夫妻?!” 六個字,艱難坎坷地分了數段,才盡數說出。魏無羨狀似恍然大悟道︰“哦,我忘了,現在你還不知道呢。算算這個時間,我們好像才剛認識不久?我是不是才從雲深不知處離開?沒關系,我先悄悄地告訴你好了,再過幾年,我們馬上就會變成道侶啦。” 藍忘機︰“……道侶?” 魏無羨得意洋洋地道︰“是啊!要天天雙修的那種。三媒六聘明媒正娶,我們還拜過天地的。” 藍忘機氣得胸口微微起伏,半晌,齒間蹦出幾個字︰“……胡說八道!” 魏無羨道︰“我再多說兩句你就知道我是不是胡說八道了。你睡覺的時候喜歡緊緊摟著我,而且還一定要把我抱在身上,不然就睡不著;你每次親我都要親好長時間,結束的時候喜歡輕輕咬一下我再分開;哦對了,你在幹別的某件事的時候也很喜歡咬我,我身上從……” 從“緊緊摟著我”一句開始,藍忘機的表情便不忍卒看了,越往後越劇烈,他像是恨不得捂住自己雙耳隔絕這些汙言穢語才好,一掌拍去,道︰“胡說八道!” 魏無羨閃身躲開,道︰“又是胡說八道,換個詞啦!況且你怎麼知道我是胡說八道?難道你不是這樣嗎?” 藍忘機一字一句道︰“我……又沒親過……我如何能知我……的時候喜歡怎麼樣!” 魏無羨想了想,道︰“也對,你這個年紀還從沒親過人呢,自然不知道自己親人的時候喜歡怎麼樣了。要不你現在試試?” “……”藍忘機被他氣得連召集門生前來捉拿這可疑之人都忘了,連連出手,直取他脈門。可他這時年歲尚輕,魏無羨身手比他快多了,輕松避過,尚有閑暇,瞅準個空子,在他手臂某處一捏,藍忘機動作一滯,趁此機會,魏無羨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 “……” 親完之後,魏無羨便放開了藍忘機的手臂,松了鉗制。 可藍忘機已怔在原地,久久回不過神來,整個人都呆滯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魏無羨從夢中笑醒了。 他笑得太用力,險些從榻上滾落下來,好在藍忘機手臂一直箍著他的腰。他這麼一笑,醒來後尤自渾身顫抖,抖得藍忘機也自沉睡中醒來,兩人一齊坐起身。 藍忘機低頭,伸出一手,輕輕按壓太陽穴,道︰“方才,我……” 魏無羨接下去道︰“方才,你是不是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在十五歲的時候,遇到二十多歲的我了?” “……”藍忘機定定望著他,道︰“那香爐。” 魏無羨點頭,道︰“我原以為我受那香爐的殘餘影響更重才會入夢,誰知道其實是你受的影響更重。” 今夜情況,與上次不同。方才那夢境中的少年藍湛,便是藍忘機本人所化。 做夢的人往往不知道自己在做夢,所以,夢中的藍忘機當真以為自己只有十五歲。原本是個一本正經的夢,早讀散步養兔子,卻被潛入他夢境中搗亂的魏無羨撞上了,抓住了就是好一頓調戲。 魏無羨道︰“我不行了,藍湛,你抱著兔子不撒手,生怕你哥哥叔父不讓你養的樣子,愛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藍忘機無奈道︰“……夜深,笑聲勿要驚擾他人。” 魏無羨道︰“咱們天天夜裡的動靜還小嘛?你幹什麼醒這麼早?你再醒遲一點,我就把你拖到你家後山去幹壞事了,給十五歲的小藍二哥哥開開葷,哈哈哈哈……” 藍忘機看著他在身旁翻來滾去,終是沒說出話來。定定端坐一陣,忽然伸手,一把按住魏無羨,欺身壓了上去。 二人本以為,第二晚過後,香爐的法力總該消散了。誰知,第三夜,魏無羨又在藍忘機的夢裡醒來了。 他一身黑衣,閑閑地走在雲深不只處的白石小徑上,陳情的紅穗子隨步履一蕩一蕩,不多時,一陣瑯瑯書聲飄來。 那方向是蘭室。魏無羨大搖大擺走到室外,果然見數名藍氏子弟在內晚讀,藍啟仁不在,負責監督的還是藍忘機。 今夜夢裡的藍忘機仍舊是少年模樣,不過與魏無羨在屠戮玄武洞底見到的差不多大,約莫十七八歲,眉目俊雅,已有名士之姿,卻仍帶著一股少年人的青澀之氣。端坐堂前,聚精會神。有人讀書有疑,上前來問,他淡淡掃一眼,即刻便能解答,肅然神情與那青澀之氣形成強烈反差。 魏無羨斜斜靠在蘭室外的柱子上,看了一會兒,悄無聲息地飛身上了屋簷,將陳情送到唇邊。 蘭室內,藍忘機微微一怔。一名少年問道︰“公子,何事?” 藍忘機道︰“誰在此時吹笛?” 眾少年面面相覷。須臾,一人道︰“並未聽到笛聲?” 聞言,藍忘機神色微凜,起身扶劍出門,恰逢魏無羨收了笛子,縱身一躍,輕輕巧巧地落在另一處屋簷上。 藍忘機覺察異動,低聲喝道︰“來者何人!” 魏無羨舌底溜出兩聲清越的哨子,聲音已在數十丈之外,笑道︰“是你夫君!” 聽到這個聲音,藍忘機臉色一變,不確定地道︰“魏嬰?” 魏無羨不答,藍忘機抽出背上避塵,追了上去。幾個橫飛縱躍,魏無羨已落在雲深不知處高高的圍牆上,踩著一片黛瓦站起身來。藍忘機也在他對面不到二丈之處落下,避塵斜持在手,抹額、衣袖、衣袂在夜風中烈烈翻飛,仙氣淩然。 魏無羨負手莞爾︰“好俊俏的人,好俊俏的身手。斯情斯景,若能再有一壺俊俏的天子笑,那便十全十美了。” 藍忘機定定望著他,半晌,道︰“魏嬰,不請自來,晚間造訪雲深不知處,有何貴幹。” 魏無羨道︰“你猜?” “……”藍忘機道︰“無聊!” 生命的大和諧。藍忘機(攻)x魏無羨(受) 乖乖摟了半晌,魏無羨沙著嗓子道︰“…………疼…………” 第二次釋放之後,藍忘機像是總算恢復了些冷靜和神智,壓在他身上,有些手足無措地道︰“……哪裡疼?” 魏無羨︰“……” 他總不好說屁股疼,只低聲道︰“藍湛,你快多親親我……” 見他垂著眼簾,一反常態的溫順模樣,藍忘機白皙的耳垂卻泛上了粉色,依言用力抱住他,含住他的嘴唇,細膩地親吻起來。 唇瓣分開之時,藍忘機果然在魏無羨下唇上輕輕咬了一下。 然後二人便雙雙醒來了。 躺在靜室裡的木榻上,二人睜著雙眼對視片刻,藍忘機又將魏無羨一把摟了過來。 魏無羨被他摟在懷中親了好長一陣,一派饜足,眯著眼道︰“藍湛……我問你個問題,你每次都射進來,是想我給你生小藍公子麼?” 他在夢中調戲不成反被⺪,醒來見到藍忘機便忍不住又開始胡說八道。藍忘機也不像當年那般容易著惱了,只道︰“你如何能生。” 魏無羨動了動酸軟的雙臂,把頭枕在上面,道︰“唉,我要是能生,你這樣沒日沒夜沒命地搞我,早就給你生一堆滿地跑了。” 藍忘機聽不得這樣的淫言浪語,道︰“……別說了。” 魏無羨翹起一腿,笑嘻嘻地道︰“又害羞啦?我……”還沒說完,忽覺藍忘機在他臀上輕輕拍了一下,魏無羨險些滾下了榻,道︰“你幹什麼!!!” 藍忘機道︰“看看。” 魏無羨一 轆爬起來,不顧兩腿發顫,道︰“不用了,藍湛,你在夢裡幹了什麼好事我可記著了,從小到大都沒有人這樣對過我!!!今後你也不許這樣,我跟你說,要⺪就⺪,敞開了腿讓你幹,別動手打人!!” 藍忘機拉他回榻,道︰“不打。” 得他承諾,魏無羨放了心,道︰“含光君,你說的。” 藍忘機道︰“嗯。” 折騰了三夜,陣陣困意上湧,魏無羨也折騰不下去了。他重新窩進藍忘機懷裡,嘀咕道︰“���小到大都沒有人這樣對過我……” 藍忘機摸摸他的頭發,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搖搖頭,笑了。 第118章 外三篇︰惡友 薛洋坐在街邊攤子的小木桌旁,一條腿蜷起踩在長凳上,吃一碗米酒湯圓。 他把勺子在碗裡敲得叮叮當當,原本是吃得很滿意的,可到最後,忽然發現,湯圓很糯,米酒不夠甜。 薛洋站起身來,一腳踹翻了攤子。 攤主人正在忙前忙後,被他這一踹驚呆了。 他眼睜睜看著這名少年突然行兇,踹完之後,一句話不說,笑嘻嘻地轉身就走,好一陣才反應過來,追上去怒罵︰“你幹什麼!” 薛洋道︰“砸攤。” 攤主人氣個半死,道︰“你有病!你瘋了!” 薛洋無動於衷,攤主人繼續指著他鼻子罵道︰“你個小王八蛋!吃老子東西不給錢,你還敢砸攤?!老子……” 薛洋右手拇指微動,腰間佩劍 的出鞘。 劍光森森,他用降災的劍鋒拍了拍那攤主人的臉,動作輕柔,甜膩膩地道︰“湯圓好吃。下次多放點糖。” 說完轉個身,大搖大擺繼續往前走。 那攤主人驚恐交加,敢怒不敢言,愣愣看著他走出好遠,忽然滿心憋屈、滿心憤怒。 半晌,他爆發出一聲怒吼︰“……光天化日無緣無故的你憑什麼,你憑什麼!” 薛洋頭也不回地擺擺手,道︰“不憑什麼,這世上很多事本來就是無緣無故的。這叫做飛來橫禍。再見!” 他腳步輕快地走出了幾條街,過了一陣,身後上來一人,負手而行,不疾不徐地跟上他的步伐。 金光瑤嘆道︰“我不過轉了個身,你就給我攪出這麼一通事兒來。本來我只用付一碗湯圓的錢,現在我連人家桌椅板凳鍋碗瓢盆的錢都要付了。” 薛洋道︰“你差那幾個錢?” 金光瑤道︰“不差。” 薛洋道︰“那你嘆什麼氣?” 金光瑤道︰“我覺得你也應該不差這幾個錢。為什麼不能偶爾試著做一次正常的客人呢?” 薛洋道︰“我在夔州想要什麼東西從來不用錢買。就像這樣。” 說著,他就順手從路邊賣糖葫蘆的小販桿上拔下了一隻糖葫蘆。 那小販大抵是頭一次見到這種厚顏無恥的人,目瞪口呆,薛洋邊咬邊道︰“再說了,掀個小攤子你還擺不平麼?” 金光瑤笑道︰“你這小流氓。想掀攤子隨你,你就是把整條街燒了我都不管。只要做到一點,別穿金星雪浪袍,蒙好你的臉,別讓人知道是誰幹��,叫我難辦。” 他把錢拋給那名小販,薛洋吐出一口山楂核,斜眼看到金光瑤額角一小片沒藏好的紫青之色,哈哈笑道︰“你怎麼搞的?” 金光瑤略帶責備之意地橫他一眼,扶了扶帽子,藏好那片瘀青,道︰“一言難盡。” 薛洋道︰“聶明打的?” 金光瑤道︰“你覺得,如果是他動的手,我現在還能站在這裡和你說話嗎?” 薛洋深以為然。 二人出了蘭陵城,來到荒郊野外的一片奇異建築。 這片建築並不華美,進入高高的圍牆,就是一排黑森森的長屋。長屋之前是一片廣場,用及胸口高的鐵柵欄圍起,柵欄上貼滿了紅紅黃黃的符咒。廣場中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器材,如鐵籠,如刀鍘,如釘板,還緩緩穿行著一些衣衫襤褸的“人”。 這些“人”全都膚色鐵青,目光空洞,漫無目的地在空地上走動,時不時撞上對方,嘴裡發出漏風般  的怪響。 煉屍場。 當年金光善想那陰虎符想得抓心撓肝,幾番旁敲側擊,諸般手段使盡,奈何魏無羨這人軟硬不吃,給他踫了不少釘子。他心想,你能做出來,別人就做不出來?我就不信天底下只有你一個魏嬰有這能耐。終有一天教你被人超越,被後人踩在腳底下嘲笑,到那時候,看你還能狂妄否? 於是,金光善大肆招攬那些仿魏無羨修鬼道的異士,收為己用,砸了大把金錢和物資在這群人身上,命令他們秘密研習和剖析陰虎符的構造,著手復制和還原。其中研習有成者寥寥無幾,而走得最遠的,居然是金光瑤一手舉薦上來的,年紀最小的薛洋。 金光善大喜過望,將之位列客卿,給予他極大的權利和自由。煉屍場就是金光瑤特地請求為薛洋批下來的一塊地,供他一人秘密研習、也就是肆無忌憚瞎折騰所用。 來到煉屍場前時,有兩具凶屍正在場地中央纏鬥。 這兩具與其他走屍截然不同,衣著完好,眼白翻起,手持兵刃,雙劍相擊,火花四射。鐵欄前置著兩把椅子,二人同時落座,金光瑤整了整衣領口,一具顫顫巍巍的走屍便挪了過來,送上來一盞茶。 薛洋道︰“茶。” 金光瑤看了一眼,茶盞底沉著一塊詭異的紫紅之物,被泡得發脹,不知是什麼。 他微笑著把茶盞推了過去,道︰“謝謝。” 薛洋把茶盞推了回來,親熱地道︰“這可是我親自秘制的茶,你為什麼不喝?” 金光瑤再次把茶盞推還過去,亦親切地道︰“就因為是你親自秘制的,所以我才不敢喝啊。” 薛洋挑起一邊眉,轉頭繼續去看凶屍相鬥。 那兩具凶屍越打越激烈,已經劍爪並用,血肉橫飛。他臉上的索然無味之色卻越來越濃,半晌,忽然打了個響指,比了個手勢。 那兩具凶屍立即周身抽搐著倒轉劍鋒,削掉了自己的頭顱。剩下的無頭軀體撲通倒地,還在瑟瑟發抖。 金光瑤道︰“不是打得正好?” 薛洋道︰“太慢了。” 金光瑤道︰“比上次見到的那兩只快多了。” 薛洋伸出那只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比出一根手指,搖了搖,道︰“那要看跟什麼比。這種,別說和溫寧比,就算是和魏無羨吹笛召動的普通凶比,都拿不出手。” 金光瑤笑道︰“你何必這麼著急?我都不急。慢慢來,需要什麼告訴我。對了,” 他從袖中取出一樣東西,遞給薛洋︰“也許你需要這個?” 薛洋翻了翻,身體突然從椅子裡坐了起來,道︰“魏無羨的手稿?” 金光瑤道︰“不錯。” 薛洋低頭翻看,目光炯炯,不一會兒,抬頭道︰“這當真是他親筆手稿?十九歲的時候寫的?” 金光瑤道︰“自然。人人都想要,搶破了頭,盡數收來,費了我不少功夫。” 薛洋低聲罵了一句,雙目中興奮之色愈濃。翻完之後,心滿意足地舔舔嘴唇,仍有意猶未盡之色,道︰“不全。” 金光瑤道︰“亂葬崗上好大一場火和廝殺,能找到這些殘本就不錯了,省著點看吧。” 薛洋道︰“他那支笛子呢,你能把陳情搞來不能?” 金光瑤攤手道︰“陳情不行,江晚吟拿走了。” 薛洋道︰“他不是最恨魏無羨嗎?要陳情幹什麼。你不是還搶到了魏無羨那把劍?你把劍給他,笛子換過來。魏無羨早棄劍不用了,隨便還封劍了誰都拔不出來,留著除了給你擺著好看有個屁用。” 金光瑤笑道︰“薛公子好會強人所難。你以為我沒試過嗎?凡事哪有那麼簡單。那江晚吟現在已經瘋魔了。他還是覺得魏無羨沒死,如果魏無羨回來了,也許不會去拿自己的劍,但是一定會去拿陳情。所以,他肯定不會交出陳情的。我再多說兩句,他就要翻臉了。” 薛洋哼哼笑了兩聲,道︰“瘋狗。” 這時,兩名蘭陵金氏的門生拖上來一名披頭散發的修士。 金光瑤道︰“你不是要重新煉制凶屍嗎?正好,給你送材料來了。” 那名修士雙眼通紅,目呲欲裂,尤在奮力掙紮,看著金光瑤的雙目幾乎要噴出火來。薛洋道︰“這什麼人?” 金光瑤面不改色地道︰“我送到你這裡來的,當然是罪人。” 聞言,這名修士奮力一撲,竟帶著一口血吐出了堵住他嘴的布團,道︰“金光瑤!你這罪大惡極豬狗不如的賊奸,你有臉說我是罪人?我究竟犯了什麼罪?!” 他一字一句,咬字如口吐利釘,恨不得字字釘穿金光瑤。薛洋哈哈大笑起來,道︰“怎麼回事?” 那修士被身後之人拽狗鏈一般地拽住了,金光瑤擺擺手,道︰“堵上吧。” 薛洋卻道︰“堵什麼?讓我聽聽啊?你怎麼罪大惡極豬狗不如了?他吠得跟條狗似的,聽不明白在說什麼。” 金光瑤道︰“何素公子也算得一位名士,怎可如此失禮。” 那修士冷笑道︰“我已落入你手中任你魚肉,你還裝模作樣些什麼?” 金光瑤和顏悅色地道︰“您不用這樣看著我,我亦是無可奈何。推舉仙督乃是大勢所趨,何苦煽風點火,四處引戰?我已再三告誡,您卻是執意不聽,事到如今無可挽回,我心中也是遺憾傷痛……” 何素道︰“何為大勢所趨?何為煽風點火?金光善要設立仙督之位,無非也是想效仿岐山溫氏一家獨大罷了。你道世人都愚昧不清麼?你如此陷害我,不過是因為我說了實話!” 金光瑤莞爾不語。何素又道︰“待你們當真得逞時,玄門百家都會看清你蘭陵金氏的真面目。你以為殺我一人,便可從此高枕無憂?大錯特錯!我亭山何氏能人輩出,從今往後都將齊心協力,絕不屈服於你們這批了皮的又一條溫狗!” 聞言,���光瑤微微眯起眼,唇角勾起,正是平日裡那派溫柔可親的面容。何素見狀,心頭砰的一跳,正在此時,煉屍場外傳來一陣騷動,其中夾雜著婦孺的哭喊之聲。 何素猛地回頭,只見一群蘭陵金氏的修士,將六七十名服色統一的人拖了進來。這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個個驚惶交加,有的已在哭天搶地。一名少女和一名少年被五花大綁,跪在地上沖何素淒聲喊道︰“哥!” 何素驚得呆了,面色剎那慘白如紙,道︰“金光瑤!你這是想幹什麼?!你殺我一人即可,為何要累及我全族?!” 金光瑤低頭整了整袖口,笑眯眯地道︰“不是您方才自己提醒我的嗎?殺你一人,也不會從此高枕無憂,亭山何氏能人輩出,從今往後都將齊心協力絕不屈服——我甚惶恐,左思右想,只得如此了。” 何素仿佛喉嚨被塞進了一個拳頭,竟是說不出話來,半晌,怒道︰“你無緣無故滅我一族,你當真不怕千夫所指?!你不怕赤鋒尊知道了會如何?!” 聽他提及聶明,金光瑤眉頭一挑,薛洋笑得幾乎要在椅子上翻倒過去了。金光瑤看他一眼,回頭心平氣和地道︰“話可不能這麼說。你亭山何氏作亂犯上,舉一族之力意欲暗中刺殺金宗主,被當場拿住,這怎麼叫無緣無故?” 那邊幾人哭喊道︰“哥!他撒謊!我們沒有,我們沒有啊!” 何素道︰“一派胡言!睜大你的狗眼好好看清!這裡面還有九歲的孩子!連走都走不動的老人!怎麼作亂犯上?!他們好端端的又為
2016/08/26 (Fri) 23:05 | 我是補番 #- | UR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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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素道︰“一派胡言!睜大你的狗眼好好看清!這裡面還有九歲的孩子!連走都走不動的老人!怎麼作亂犯上?!他們好端端的又為什麼要刺殺你爹?!” 金光瑤道︰“那當然是因為何素公子您犯錯殺人在先,他們不服呀。” 何素這才想起,自己是因為什麼罪名被扭送到這鬼氣森森的地方來的,道︰“全是誣陷!我根本沒有殺你蘭陵金氏的修士!死的那人我從未見過!究竟是不是你家的修士都不一定!我……我……” 他卡了好一陣,崩潰道︰“我……我根本不知道怎麼回事,我根本就不知道!” 然而,這個地方不會有人聽他的辯解,坐在他面前的,是兩個已將他視為死人的窮凶極惡之徒,享受的就是他的垂死掙紮之態。金光瑤笑著往後一靠,擺手道︰“堵上吧,堵上吧。” 心知必死無疑,何素滿面絕望,狠狠一咬牙,咆哮道︰“金光瑤!你終會遭報應的!你爹早晚爛死在娼妓堆裡,你這娼妓之子也別想下場好到哪裡去!!!” 薛洋正聽得嘻嘻哈哈,津津有味,忽然之間,黑影一閃,一道銀光劃過,何素捂口大聲慘叫起來。 鮮血噴了一地,那邊何素的族人們哭的哭,罵的罵,場面亂成一團,然而再怎麼亂,還是被牢牢制住。薛洋站在倒地不起的何素身前,把一片血淋淋的東西拿在手裡拋了拋,對一旁的兩具走屍打個響指,道︰“關籠子裡去。” 金光瑤道︰“你直接關活的?” 薛洋回頭,一牽嘴角,道︰“魏無羨從沒用活人煉過,我倒想試試看。” 那兩具走屍聽他命令,拖起仍在兀自慘叫的何素的雙腿,拋進了煉屍場中那具鐵籠。看著自家兄長在籠子裡瘋狂用頭撞擊鐵欄,幾名少年少女撲了上去,嚎啕大哭。哭聲尖銳刺耳,金光瑤支起一手,揉了揉太陽穴,似乎想端起茶喝一口壓壓驚,然而,低頭便入眼盞底那浮腫的紫紅之物,再抬頭看看薛洋手中正在被拋著玩兒的那片舌頭,思忖片刻,道︰“你泡茶是用這個?” 薛洋道︰“我有一大罐子,你要麼?” “……” 金光瑤道︰“免了,你收拾收拾。隨我去接個人,再到別處去喝茶吧。”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正了正帽子,無意間踫到額頭那片被隱藏的青紫。薛洋幸災樂禍道︰“你那滿頭包究竟怎麼回事?” 金光瑤道︰“說了,一言難盡啊。” 金光善整日把大小事務扔給金光瑤,自己到處花天酒地,徹夜不歸,惹得金夫人在金麟台大發雷霆,以往金子軒在時,他還能充作父母的調解人,如今二人之間卻是毫無轉圜餘地了。每次金光善出去同女人鬼混便要金光瑤替他打掩護找藉口,金夫人拿不到他,便抓著金光瑤施放怒火,今天砸個香爐,明天潑杯茶水,於是為避免自己在金麟臺上呆不下去,金光瑤還得親自找去各種秦樓楚館,按時接金光善回去。 薛洋從大堂客廳拿了個隻果,跟著金光瑤緩步上樓,樓上傳來金光善與女子嬌嗲的笑聲,而且不止一個女子,鶯鶯嚦嚦︰“宗主,你看我這畫畫得好不好?這花兒畫在我身上,可像是活了一般?”“會畫畫有什麼了不起?宗主,你看我這字,寫的如何?” 金光瑤早習以為常,知道什麼時候該出現,什麼時候不該,對薛洋比個手勢,止步不前。薛洋嘖了一聲,神色甚為不耐。正準備下樓去等時,忽聽金光善粗聲粗氣道︰“姑娘家的,弄弄花草,撲撲香粉,把自己弄得漂漂亮亮不就夠了?寫什麼字?怪掃興的。” 那些女子原本都是想討金光善歡心的,來這麼一句,樓上氣氛尷尬了一瞬。金光瑤的身形也微微一滯。 不一會兒,有人笑道︰“可是,我聽說當年雲夢的那位煙花才女卻是以詩詞歌賦出名,顛倒眾生的呢!” 金光善顯是喝得酩酊大醉了,話語裡都聽得出跌跌撞撞的酒意。 他大著舌頭道︰“話——不能這麼說。我現在發現了,女人還是少弄那些有的沒有好。讀過點書的女人,總是自以為比其他女人高出一截,要求諸多,不切實際東想西想,最麻煩。” 薛洋站在一扇窗前,往後一靠,胳膊撐在窗上,邊吃隻果邊側首去看外邊的風景。而金光瑤的笑容仿佛長在了臉上,定定的,眉眼彎彎,一動也不動。 閣樓上,眾女笑著應和,金光善不知是想起了什麼舊事,自言自語道︰“如果給她贖了身找到蘭陵來,還不知道要怎樣糾纏不休。老老實實待在原地,說不準還能再紅幾年,下半輩子也不愁吃穿用度。做什麼非要生個兒子,娼妓之子,做那指望……” 一女道︰“金宗主,您說的是誰呀?什麼兒子?” 金光善飄飄然地道︰“兒子?唉,不提了。” “好,不提就不提啦!” “既然金宗主不喜歡我們寫字畫畫,那我們就不寫不畫了。玩兒點別的如何?” 金光瑤在樓梯間站了一炷香,薛洋也看了一炷香的風景,樓上嬉笑之聲才漸漸沉寂。須臾,金光瑤穩步下樓,薛洋隨手把隻果核往窗外一拋,亦搖搖晃晃地跟了下去。 二人在街頭走了一陣,半晌,薛洋忽然毫不客氣地笑出了聲。 他道︰“哈哈哈哈哈哈我操哈哈哈哈哈哈……” 金光瑤頓足,冷冷地道︰“你笑什麼?” 薛洋捧腹道︰“你剛才真該找張鏡子看看你自己的臉,笑得太難看了,真他媽假得惡心人。” 金光瑤哼了一聲,道︰“你個小流氓懂什麼,再假再惡心人也得笑。” 薛洋懶洋洋地道︰“你自找的。誰要是敢說我婊|子養的,我就找到他老娘,老子先操上個幾百遍,再拉出去扔窯子讓人別人操上個幾百遍,叫他自己也變成個婊|子養的,看,多簡單。” 金光瑤也笑了,道︰“我可沒你那閑情逸致。” 薛洋道︰“你沒有,我有啊,我不介意代勞。你說一聲,我幫你去操,哈哈哈哈哈哈……” 金光瑤道︰“不必了。過幾天,有空麼?” 薛洋道︰“有空沒空不都得幹?” 金光瑤道︰“幫我去雲夢,清理一個地方,做幹淨點。” 薛洋道︰“常言道,薛洋出手,雞犬不留,你對我下手幹不幹淨還有什麼誤解?” 金光瑤看他一眼,道︰“我似乎沒聽過這句常言?” 此時,夜幕早已降臨,四下寂靜,行人稀少。二人邊走邊談,途徑一路邊小攤,受攤人正沒精打埰地收拾小桌,抬眼一看,忽的大叫出聲,往後一跳。 他這一叫一跳,甚為驚悚,連金光瑤都微微一驚,待看清只是個普通小販,立即無視。可薛洋卻是二話不說,上去就是一腳踹翻了攤子。 那名攤主又驚又怕,道︰“又是你?!為什麼?!” 薛洋笑道︰“不是告訴你了嗎?不為什麼。” 他正準備再踹一腳,忽的手背一陣劇痛,瞳孔驟縮,疾退數步,舉手一看,手背已被抽出數道血紅的痕跡,抬頭,一名黑衣道人收回了拂塵,正冷冷地看著他。 這道人身形長挑,面容清俊冷淡,手持拂塵,背負長劍,劍穗在夜風中微微飄揚。薛洋眯起眼,目光中殺意一閃而過,一掌擊出。那黑衣道人拂塵一揮,意欲斥開,薛洋出手卻是詭異莫測,掌勢陡轉,改為拍向他心髒。 那黑衣道人微一皺眉,錯身避過,卻是堪堪被他擦中左臂。分明並未傷及皮肉,他眉宇間卻忽然凝結了一陣冰霜之色,仿佛極為反感,難以忍受。 這細微的神情變化落入薛洋眼中,他冷笑一聲,待再動手,忽然一道雪白的身影切入戰局。卻是金光瑤擋在中間,道︰“看我薄面,宋子琛道長且住手。” 那名小攤主早已落荒而逃,那名黑衣道人道︰“斂芳尊?” 金光瑤道︰“正是不才。” 宋子琛道︰“斂芳尊為何要袒護這蠻橫之輩?” 金光瑤苦笑,狀似無奈道︰“宋道長,這是我蘭陵金氏一位客卿。” 宋子琛道︰“既是客卿,為何要做這等不入流之��。” 金光瑤咳了一聲,道︰“宋道長,你有所不知,他……脾氣古怪,年紀又小,煩請您不要跟他計較。” 這時,一個清亮溫和的聲音傳來,道︰“倒的確是年紀尚輕。” 仿佛夜色中一抹月光,一名臂挽拂塵、背負長劍的白衣道人悄然無聲地出現在三人身旁。 這道人身長玉立,衣袂劍穗飄飄,緩步行來,如踏浮雲。金光瑤示禮道︰“曉星塵道長。” 曉星塵回禮,莞爾道︰“數月前一別,不想斂芳尊還不曾忘卻在下。” 金光瑤道︰“曉星塵道長霜華一動驚天下,我若是不記得,那才是奇怪吧。” 曉星塵微微一笑,似是很明白金光瑤說話總帶三分奉承的秉性,道︰“斂芳尊過譽。”隨即,目光轉向薛洋,道︰“不過,即便是年紀尚輕,既位列金麟台客卿之座,還是須得克欲律己為好。畢竟蘭陵金氏乃是名門世家,各方面自當作出表率。” 他一雙黑眸熠熠生輝,明亮且目光柔和,望向薛洋時不帶譴責之意,因此,雖是規勸之語,卻並不惹人反感。金光瑤立即從容地就了這個台階,道︰“那是自然。” 薛洋呵的笑了一聲。曉星塵聽他嗤笑,也不動怒,打量他一陣,沉吟道︰“再來,我觀這位少年,舉手出招間頗為……” 宋子琛冷聲道︰“狠毒。” 聞言,薛洋哈哈笑道︰“說我年紀尚輕,你又比我大幾歲?說我出手狠毒,是誰先上來甩我一記拂塵?你二位教訓起人來也太滑稽了。” 他說著舉起被抽出血痕的手背晃了晃。分明是他掀攤作惡在先,這時卻顛倒黑白,理直氣壯,金光瑤一臉哭笑不得,對那兩名道人道︰“二位道長,這……” 曉星塵忍俊不禁,道︰“當真是……” 薛洋眯眼道︰“當真是什麼?你倒是說出來?” 金光瑤溫言道︰“成美,你且住口。” 聽到那個稱呼,薛洋登時臉色一黑。 金光瑤又道︰“二位道長,今日不好意思啦,看我薄面,莫要見怪。” 宋子琛搖了搖頭,曉星塵拍拍他肩,道︰“子琛,走吧。” 宋子琛看他一眼,微一頷首,二人齊齊向金光瑤道別,並肩離去。 薛洋目光陰鷙地盯著那兩人背影,笑著咬牙道︰“……他媽的臭道士。” 金光瑤奇道︰“他們也沒怎麼你,何至於如此憤恨?” 薛洋冷笑道︰“不過被我擦中一掌,那姓宋的什麼眼神?我最惡心這種假清高的。總有一天,我挖了他雙眼,擊碎他心髒,看他還能怎麼著?” 金光瑤道︰“這你可就誤會了。宋道長微有潔癖,不喜與旁人接觸,他並非是針對你。” 薛洋道︰“這兩個臭道士什麼人?” 金光瑤道︰“鬧了半天,你竟然不認識?那是現下風頭正勁的兩位,‘明月清風曉星塵,傲雪淩霜宋子琛’。沒聽過麼?” 薛洋道︰“沒聽過。不懂。什麼玩意兒。” 金光瑤道︰“沒聽過也罷,不懂也罷。總而言之,是兩位君子,你不要惹他們就行了。” 薛洋道︰“為什麼?” 金光瑤道︰“常言道,寧可得罪小人,不可得罪君子。” 薛洋看他,十分懷疑地道︰“這句話是這麼說的?” 金光瑤道︰“當然。得罪小人,可以直接殺了以絕後患,旁人還會拍手稱快;得罪君子,那可不好辦,這種人最難纏,會緊緊追著你死咬不放,你動他們一下還會被千夫所指。所以,敬而遠之吧。今日好在他們以為你只是少年心性,飛揚跋扈了些,還不知道你鎮日裡都幹的是些什麼事,否則可沒完沒了了。” 薛洋哼笑道︰“束手束腳。我可不怕這種人。” 金光瑤道︰“你不怕我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走吧。” 走也走不了幾步了,不多時,二人便行至一條岔路口。往右是金麟台,往左是煉屍場。 相視一笑,分道揚鑣。
2016/08/26 (Fri) 23:07 | 我是補番 #- | UR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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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道的番外肉作者微博上有喔,可以去看看
2016/08/27 (Sat) 00:25 | 拍r2 #- | UR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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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外二篇︰香爐2 次日清晨,魏無羨竟難得醒得比藍忘機早。一整天里,兩腿都是抖的。 那只貘香爐又被他們抓出翻來覆去地倒騰一陣,魏無羨把它拆了開來,又原樣裝了回去,卻始終發現不了其中的奧秘。 魏無羨坐在書岸邊,凝神道︰“不是燻香的問題,就肯定是香爐的問題沒跑了。這個東西可真了不得啊,身臨其境,哪怕是共情也差不多就這個效果了。你們家藏書閣沒記載過?” 藍忘機搖搖頭。 既然他搖頭了,那便是真的沒有前人記載過了。魏無羨道︰“也罷,香爐效力已過,不如暫且收好,別讓人誤踫了。日後若是有煉器大師登門拜訪,再拿出來問問好了。” 他們都以為香爐效力已過,誰知,事情竟是出乎意料。 深夜,魏無羨同藍忘機照例在靜室翻雲覆雨一場後,一齊沉沉入睡。 沒過一會兒,他睜開眼,竟發現自己又躺在了藏書閣外的玉蘭花樹下。 陽光透過花枝,灑在他臉上,魏無羨眯了眯眼,舉手遮擋,慢吞吞地坐起身。 這一次,藍忘機卻不在身邊了。 魏無羨右手攏在唇邊,喊道︰“藍湛!” 無人應答。魏無羨奇怪︰“看來,那香爐的效用恐怕還沒過。可藍湛上哪兒去了?難道只有我一個人受了香爐殘余法力的影響?” 玉蘭花樹前,是一條白石小徑,一群白衣抹額的姑甦藍氏子弟三三兩兩攜書而過,似乎正要去做早課,無一人分一眼給魏無羨,仍是看不到他。魏無羨轉上藏書閣瞅了一眼,藍忘機不在里面,無論是大的還是小的都不在里面,于是又下樓,漫無目的地在雲深不知處里閑逛起來。 不多時,他忽然隱隱听到兩個少年低聲說話的聲音。走近之後,其中一個少年的聲音竟是十分熟悉︰“……從前沒有人在雲深不知處境內養的,這麼做不合規矩。” 沉默片刻,另一個少年悶悶地道︰“我知。但……我已作出承諾,不可背信。” 魏無羨心中一動,悄悄望去。果然,站在一片青青草坪上對話的,正是藍曦臣和藍忘機。 時值春日,微風陣陣,少年的藍氏雙璧如鏡像中的無暇美玉,皆是一身素衣若雪,廣袖與抹額飄飄,仿若畫卷。這時的藍忘機也是十五六歲的模樣,眉宇輕蹙,似是心有煩惱。他手中抱著的,是一只抽動著粉紅鼻子的白兔。而他足邊也有一只白兔,長耳豎起,正人立起來扒著他的靴子,似乎想往上爬。 藍曦臣道︰“少年之間的戲言,如何算得正經承諾?果真是因為如此?” 藍忘機垂眸不語。 藍曦臣笑道︰“好罷,那萬一叔父問起來了,你要同他好好解釋。這些日子來,你花費在它們身上的時間,略多了些。” 藍忘機肅然點頭,道︰“多謝兄長。”頓了頓,他補充道︰“……不會影響課業。” 藍曦臣道︰“我知忘機你不會。不過,萬萬不可告訴叔父這是誰送你養的。否則他大發雷霆,無論如何也會讓你把它們送出去的。” 聞言,藍忘機似乎把懷里的兔子抱得更緊了一點。藍曦臣笑了笑,舉起一手,指尖弄了弄那白兔的粉紅鼻尖,施施然而去。 待他走後,藍忘機若有所思地站了一會兒,那只白兔在他臂彎里不時甩一甩耳朵,一副愜意十足的模樣。足邊那只扒得越發急切,藍忘機低頭看了一眼,彎腰把它也抱了起來,將兩只白兔都放在臂彎里,輕輕撫摸,手上動作是與神情截然不同的輕柔。 魏無羨看得心癢難耐,從樹後走了出來,想離小藍忘機更近一些。誰知,藍忘機懷中白兔脫手,周身氣場驟變,猛地回首,看清來人是誰,才凜冽了一瞬的目光立即怔住了︰“……你?!” 他驚,魏無羨比他更驚,奇道︰“你看得到我?” 這可真真奇了怪了。照理說,在夢境之中的人是看不到他本人的才對。可藍忘機卻仍是注視著他,道︰“我自然看得到。你是……魏嬰?” 面前這個青年,瞧上去二十有余,絕對不止十五歲,可他又確確實實和魏無羨長著同一張臉。藍忘機難以斷定來人身份,警惕不已,若他此刻佩著劍,避塵大約早已出鞘了。魏無羨反應極快,立刻正色道︰“是我啊!” 他如此回答,藍忘機神色更警惕了,反而倒退兩步。魏無羨一副受傷的表情和口吻,道︰“藍湛,我費盡千辛萬苦才回來找到你,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藍忘機道︰“你……當真是魏嬰?” 魏無羨道︰“自然。” 藍忘機道︰“為何你樣貌有異?” 魏無羨道︰“這說來可就話長了。其實是這樣,我的確是魏無羨,不過是七年之後的魏無羨。七年之後的我發現了一個了不得的法寶,可以穿梭時空回到過去,我正在仔細研究,結果一不小心踫了一下,這不就回來了!” 這番說辭荒唐得近乎兒戲,藍忘機冷聲道︰“如何證明?” 魏無羨道︰“你想怎麼證明?關于你的事,我全都知道。方才你懷里抱的兔子,還有腳邊那只,不就是我送的?當時收的那麼不甘心,現在你哥哥讓你不養你還不願意了。是不是喜歡上啦?” 聞言,藍忘機神色微變,欲言又止,道︰“我……” 魏無羨又朝他走了兩步,張開雙臂,笑眯眯地道︰“你怎麼了?害羞了?” 見他行為詭異,藍忘機如臨大敵,滿臉戒備,一連倒退數步。魏無羨好久沒見到對他這般態度的藍忘機了,心中捧腹,面上佯怒︰“你這是什麼意思?你躲什麼?好你個藍湛,跟我做了十年夫妻,翻臉就不認人!” 此句一出,藍忘機一張如冰似雪的俊美臉龐,瞬間裂了。 他道︰ “你……我?” “……十年?” “……夫妻?!” 六個字,艱難坎坷地分了數段,才盡數說出。魏無羨狀似恍然大悟道︰“哦,我忘了,現在你還不知道呢。算算這個時間,我們好像才剛認識不久?我是不是才從雲深不知處離開?沒關系,我先悄悄地告訴你好了,再過幾年,我們馬上就會變成道侶啦。” 藍忘機︰“……道侶?” 魏無羨得意洋洋地道︰“是啊!要天天雙修的那種。三媒六聘明媒正娶,我們還拜過天地的。” 藍忘機氣得胸口微微起伏,半晌,齒間蹦出幾個字︰“……胡說八道!” 魏無羨道︰“我再多說兩句你就知道我是不是胡說八道了。你睡覺的時候喜歡緊緊摟著我,而且還一定要把我抱在身上,不然就睡不著;你每次親我都要親好長時間,結束的時候喜歡輕輕咬一下我再分開;哦對了,你在干別的某件事的時候也很喜歡咬我,我身上從……” 從“緊緊摟著我”一句開始,藍忘機的表情便不忍卒看了,越往後越劇烈,他像是恨不得捂住自己雙耳隔絕這些污言穢語才好,一掌拍去,道︰“胡說八道!” 魏無羨閃身躲開,道︰“又是胡說八道,換個詞啦!況且你怎麼知道我是胡說八道?難道你不是這樣嗎?” 藍忘機一字一句道︰“我……又沒親過……我如何能知我……的時候喜歡怎麼樣!” 魏無羨想了想,道︰“也對,你這個年紀還從沒親過人呢,自然不知道自己親人的時候喜歡怎麼樣了。要不你現在試試?” “……”藍忘機被他氣得連召集門生前來捉拿這可疑之人都忘了,連連出手,直取他脈門。可他這時年歲尚輕,魏無羨身手比他快多了,輕松避過,尚有閑暇,瞅準個空子,在他手臂某處一捏,藍忘機動作一滯,趁此機會,魏無羨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 “……” 親完之後,魏無羨便放開了藍忘機的手臂,松了鉗制。 可藍忘機已怔在原地,久久回不過神來,整個人都呆滯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魏無羨從夢中笑醒了。 他笑得太用力,險些從榻上滾落下來,好在藍忘機手臂一直箍著他的腰。他這麼一笑,醒來後尤自渾身顫抖,抖得藍忘機也自沉睡中醒來,兩人一齊坐起身。 藍忘機低頭,伸出一手,輕輕按壓太陽穴,道︰“方才,我……” 魏無羨接下去道︰“方才,你是不是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在十五歲的時候,遇到二十多歲的我了?” “……”藍忘機定定望著他,道︰“那香爐。” 魏無羨點頭,道︰“我原以為我受那香爐的殘余影響更重才會入夢,誰知道其實是你受的影響更重。” 今夜情況,與上次不同。方才那夢境中的少年藍湛,便是藍忘機本人所化。 做夢的人往往不知道自己在做夢,所以,夢中的藍忘機當真以為自己只有十五歲。原本是個一本正經的夢,早讀散步養兔子,卻被潛入他夢境中搗亂的魏無羨撞上了,抓住了就是好一頓調戲。 魏無羨道︰“我不行了,藍湛,你抱著兔子不撒手,生怕你哥哥叔父不讓你養的樣子,愛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藍忘機無奈道︰“……夜深,笑聲勿要驚擾他人。” 魏無羨道︰“咱們天天夜里的動靜還小嘛?你干什麼醒這麼早?你再醒遲一點,我就把你拖到你家後山去干壞事了,給十五歲的小藍二哥哥開開葷,哈哈哈哈……” 藍忘機看著他在身旁翻來滾去,終是沒說出話來。定定端坐一陣,忽然伸手,一把按住魏無羨,欺身壓了上去。 二人本以為,第二晚過後,香爐的法力總該消散了。誰知,第三夜,魏無羨又在藍忘機的夢里醒來了。 他一身黑衣,閑閑地走在雲深不只處的白石小徑上,陳情的紅穗子隨步履一蕩一蕩,不多時,一陣瑯瑯書聲飄來。 那方向是蘭室。魏無羨大搖大擺走到室外,果然見數名藍氏子弟在內晚讀,藍啟仁不在,負責監督的還是藍忘機。 今夜夢里的藍忘機仍舊是少年模樣,不過與魏無羨在屠戮玄武洞底見到的差不多大,約莫十七八歲,眉目俊雅,已有名士之姿,卻仍帶著一股少年人的青澀之氣。端坐堂前,聚精會神。有人讀書有疑,上前來問,他淡淡掃一眼,即刻便能解答,肅然神情與那青澀之氣形成強烈反差。 魏無羨斜斜靠在蘭室外的柱子上,看了一會兒,悄無聲息地飛身上了屋檐,將陳情送到唇邊。 蘭室內,藍忘機微微一怔。一名少年問道︰“公子,何事?” 藍忘機道︰“誰在此時吹笛?” 眾少年面面相覷。須臾,一人道︰“並未听到笛聲?” 聞言,藍忘機神色微凜,起身扶劍出門,恰逢魏無羨收了笛子,縱身一躍,輕輕巧巧地落在另一處屋檐上。 藍忘機覺察異動,低聲喝道︰“來者何人!” 魏無羨舌底溜出兩聲清越的哨子,聲音已在數十丈之外,笑道︰“是你夫君!” 听到這個聲音,藍忘機臉色一變,不確定地道︰“魏嬰?” 魏無羨不答,藍忘機抽出背上避塵,追了上去。幾個橫飛縱躍,魏無羨已落在雲深不知處高高的圍牆上,踩著一片黛瓦站起身來。藍忘機也在他對面不到二丈之處落下,避塵斜持在手,抹額、衣袖、衣袂在夜風中烈烈翻飛,仙氣凌然。 魏無羨負手莞爾︰“好俊俏的人,好俊俏的身手。斯情斯景,若能再有一壺俊俏的天子笑,那便十全十美了。” 藍忘機定定望著他,半晌,道︰“魏嬰,不請自來,晚間造訪雲深不知處,有何貴干。” 魏無羨道︰“你猜?” “……”藍忘機道︰“無聊!” 生命的大和諧。藍忘機(攻)x魏無羨(受) 乖乖摟了半晌,魏無羨沙著嗓子道︰“…………疼…………” 第二次釋放之後,藍忘機像是總算恢復了些冷靜和神智,壓在他身上,有些手足無措地道︰“……哪里疼?” 魏無羨︰“……” 他總不好說屁股疼,只低聲道︰“藍湛,你快多親親我……” 見他垂著眼簾,一反常態的溫順模樣,藍忘機白皙的耳垂卻泛上了粉色,依言用力抱住他,含住他的嘴唇,細膩地親吻起來。 唇瓣分開之時,藍忘機果然在魏無羨下唇上輕輕咬了一下。 然後二人便雙雙醒來了。 躺在靜室里的木榻上,二人睜著雙眼對視片刻,藍忘機又將魏無羨一把摟了過來。 魏無羨被他摟在懷中親了好長一陣,一派饜足,眯著眼道︰“藍湛……我問你個問題,你每次都射進來,是想我給你生小藍公子麼?” 他在夢中調戲不成反被⺪,醒來見到藍忘機便忍不住又開始胡說八道。藍忘機也不像當年那般容易著惱了,只道︰“你如何能生。” 魏無羨動了動酸軟的雙臂,把頭枕在上面,道︰“唉,我要是能生,你這樣沒日沒夜沒命地搞我,早就給你生一堆滿地跑了。” 藍忘機听不得這樣的淫言浪語,道︰“……別說了。” 魏無羨翹起一腿,笑嘻嘻地道︰“又害羞啦?我……”還沒說完,忽覺藍忘機在他臀上輕輕拍了一下,魏無羨險些滾下了榻,道︰“你干什麼!!!” 藍忘機道︰“看看。” 魏無羨一 轆爬起來,不顧兩腿發顫,道︰“不用了,藍湛,你在夢里干了什麼好事我可記著了,從小到大都沒有人這樣對過我!!!今後你也不許這樣,我跟你說,要⺪就⺪,敞開了腿讓你干,別動手打人!!” 藍忘機拉他回榻,道︰“不打。” 得他承諾,魏無羨放了心,道︰“含光君,你說的。” 藍忘機道︰“嗯。” 折騰了三夜,陣陣困意上涌,魏無羨也折騰不下去了。他重新窩進藍忘機懷里,嘀咕道︰“從小到大都沒有人這樣對過我……” 藍忘機摸摸他的頭發,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搖搖頭,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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