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加斯之间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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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我们都知道你哥在你心里是最重要的了🤭🤭🤭败北前的走马灯是哥哥😱😱😱为了哥哥所以绝对不会输🥺🥺🥺这个家没了你怎么办😭😭😭好一个替哥从军的花木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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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 them with kindness" Wrong. CURSE OF QIN SHI HUANG
的是不我一有大在人了中到资要可以这个你会好为上来就学交也用能如文时没说他看提那问生过下请天们所多麽小想得之还电出工对都机自後子而讯站去心只家知国台很信成章何同道地发法无然但吗当於本现年前真最和新因果定意情点题其事方清科样些吧叁此位理行作经者什谢名日正华话开实再城爱与二动比高面又车力或种像应女教分手打已次长太明己路起相主关凤间呢觉该十外凰友才民系进使她着各少全两回加将感第性球式把被老公龙程论及别给听水重体做校里常东风您湾啦见解等部原月美先管区错音否啊找网乐让通入期选较四场由书它快从欢数表怎至立内合目望认几社告更版度考喜头难光买今身许弟若算记代统处完号接言政玩师字并男计谁山张党每且结改非星连哈建放直转报活设变指气研陈试西五希取神化物王战近世受义反单死任跟便空林士台却北队功必声写平影业金档片讨色容央妳向市则员兴利强白价安呵特思叫总办保花议传元求份件持万未究决投哪喔笑猫组独级走支曾标流竹兄阿室卡马共需海口��般线语命观视朋联参格黄钱修失儿住八脑板吃另换即象料录拿专远速基帮形确候装孩备歌界除南器画诉差讲类英案带久乎掉迷量引整似耶奇制边型超识虽怪飞始品运赛费梦故班权破验眼满念造军精务留服六图收舍半读愿李底约雄课答令深票达演早卖棒够黑院假曲火准百谈胜碟术推存治离易往况晚示证段导伤调团七永刚哥甚德杀怕包列概照夜排客绝软商根九切条集千落竟越待忘尽据双供称座值消产红跑嘛园附硬云游展执闻唱育斯某技唉息苦质油救效须介首助职例热毕节害击乱态嗯宝倒注停古输规福亲查复步举鱼断终轻环练印随依趣限响省局续司角简极干篇罗佛克阳武疑送拉习源免志鸟烦足馆仍低广土呀楼坏兵显率圣码众争初误楚责境野预具智压系青贵顺负魔适哇测慢怀懂史配呜味亦医迎舞恋细灌甲帝句属灵评骑宜败左追狂敢春狗际遇族群痛右康佳杨木病戏项抓徵善官护博补石尔营历只按妹里编岁择温守血领寻田养谓居异雨止跳君烂优封拜恶啥浪核聊急状陆激模攻忙良剧牛垒增维静阵抱势严词亚夫签悲密幕毒厂爽缘店吴兰睡致江宿翻香蛮警控赵冷威微坐周宗普登母络午恐套巴杂创旧辑幸剑亮述堂酒丽牌仔脚突搞父俊暴防吉礼素招草周房餐虑充府背典仁漫景绍诸琴忆援尤缺扁骂纯惜授皮松委湖诚麻置靠继判益波姐既射欲刻堆释含承退莫刘昨旁纪赶制尚艺肉律铁奏树毛罪笔彩注归弹虎卫刀皆键售块险荣播施铭罗汉赏欣升叶萤载嘿弄钟付寄鬼哦灯呆洋嘻布磁荐检派构妈蓝贴猪策纸暗巧努雷架享宣逢均担启济罢呼划伟岛歉郭训穿详沙督梅顾敌协轮略慧幻脸短鹰冲朝忍游河批混窗乡蛋季散册弃熟奖唯藏婚镜紧猜喝尊乾县伯偏偷秋层颗食淡��冠衣仅帐赞购犯敬勇洲束斗徒嘉柔绩笨拥漂狮诗围乖孤姓吸私避范抗盖祝序晓富译巨秀馀辉插察庆积愈端移宫挥爆港雪硕借帅丢括挂盘偶末厅朱凡惊货灭醒虚瑞拍遗忠志透烈银顶雅诺圆熊替休材挑侠鸡累互掌念米伴辅降豪篮洗健饭怜疯宏困址兮操临骗咧药绿尼蔡玉辛辈敏减彼街聚郎泡恨苏缩枢碰采默婆股童符抽获宇废赢肯砍钢欧��禁苍脱渐仙泪触途财箱厌籍冰涛订哭稳析杰坚桥懒贤丝露森危占茶惯尘布爸阶夏谊瓶哩惨械隐丰旅椰亡汽贝娘寒遭吹暑珍零刊邮村乃予赖摇纳烟伦尾狼浮骨杯隔洪织询振忽索惠峰席喵胡租款扰企刺芳鼠折频冒痴阴哲针伊寂嘴倚霸扬沉悔虫菜距复鼓摩郑庄副页烧弱暂剩豆探耐祖遍萧握愁龟哀发延库隆盟傻眉固秘卷搭昭宁托辩覆吵耳閒拨沈升胖丁妙残违稍媒忧销恩颜船奈映井拼屋乘京藉洞川宪拟寝塞倍户摆桌域劳赚皇逃鸿横牙拖齐农滚障搬奶乌了松戴谱酷棋吓摸额瓜役怨染迫醉锁震床闹佩牠徐尺干潮帽盛孙屁净凯撞迴损伙牵厉惑羊冬桃舰眠伍溪飘泰宋圈竞闪纵崇滑乙俗浅莲紫沟旋摄聪毁庭麦描妨勒仪陪榜板慕耀献审蟹巷谅姊逐踏岸葛卧洽寞邦藤拳阻蝎面殊凭拒池邪航驱裁翔填奥函镇丌宽颇枪遥穹啪阅锋砂恭塔贺魂睛逸旗萨丸厚斋芬革庸舒饮闭励顿仰阁孟昌访绪裕勿州阐抢扫糊宙尝菩赐赤喊盗擎劝奋慈尽污狐罚幽准兼尖彰灰番衡鲜扩毫夸炮拆监栏迟证倾郁汪纷托漏渡姑秒吾窝辆龄跌浩肥兽煞抹酸税陷谷冲杜胸甘胞诞岂辞墙凉碎晶邱逻脆喷玫娃培咱潜祥筑孔柏叭邀犹妻估荒袋径垃傲淑圾旦亿截币羽妇泥欺弦筹舍忌串伸喇耻繁廖逛劲臭鲁壮捕穷拔于丑莉糟炸坡蒙腿坦怒甜韩缓悉扯割艾胎恒玲���泉汤猛驾幼坪巫弯胆昏鞋怡吐唐悠盾跃侵丹鑑泽薪逝彦后召吕碧晨辨植痴瑰钓轩勤珠浓悟磨剪逼玄暖躲洛症挡敝碍亨逊蜜盼姆赋彬壁缴捷乏戒憾滴桑菲嫌愉爬恼删叹抵棚摘蒋箭夕翁牲迹勉莱洁贪恰曰侨沧咖唷扣采奔泳迹涯夺抄疗署誓盃骚翼屠咪雾涉锺踢谋牺焦涵础绕俱霹坜唬氏彻吝曼寿粉廉炎祸耗炮啡肚贡鼻挖貌捐融筋云稣捡饱铃雳鸣奉燃饰绘黎卷恢瞧茫幅迪柳瑜矛吊侯玛撑薄敦挤墨琪凌侧枫嗨梯梁廷儒咬岚览兔怖稿齿狱爷迈闷乔姿踪宾家弘韵岭咦裤壳孝仇誉妮惧促驶疼凶粗耍糕仲裂吟陀赌爵哉亏锅刷旭晴蝶阔洩顽牧契轰羞拾锦逆堕夹枝瓦舟悦惹疏锐翘哎综纲扇驻屏堪弥贯愚抬喂靖狠饼凝邻擦滋坤蛙灾莎毅卒汝征赠斗抛秦辱涂披允侦欲夥朗笛劫魅钦慰荷挺矣迅禅迁鹿秤彭肩赞丙鹅痕液涨巡烤贱丈趋沿滥措么扭捉碗炉脏叔秘腰漠翅余胶妥谣缸芒陵雯轨虾寸呦洒贞蜂钻厕鹤摔盒虫氛悄霖愧斜尸循俩堡旺恶叉燕津臣丧茂椅缠刑脉杉泊撒递疲杆趁欠盈晃蛇牡慎粒系倦溜遵腐疾鸭璃牢劣患祂呈浑剂妖玻塑飙伏弊扮侬渴歪苗汗陶栋琳蓉埋叡澎并泣腾柯催畅勾樱阮斥搜踩返坛垂唤储贩匆添坑柴邓糖昆暮柜娟腹煮泛稀兹抑携芭框彷罐虹拷萍臂袭叙吻仿贼羯浴体翠灿敲胁侣蚁秩佑谨寡岳赔掩匙曹纽签晋喻绵咏摊馨珊孕杰拘哟羡肤肝袍罩叛御谜嫁庙肠谎潘埔卜占拦煌俄札骤陌澄仓匪宵钮岗荡卸旨粽贸舌历叮咒钥苹祭屈陋雀睹媚娜诱衷菁殿撕蠢惟嚣踊跨膀筒纹乳仗轴撤潭佛桂愤捧袖埃壹赫谦汇魏粹傅寮猴衰辜恳桶吋衫瞬冻猎琼卿戚卓殖泼譬翰刮斌枉梁庞闽宅麟宰梭纠丛雕澳毙颖腔伫躺划寺炼胃昂勋骄卑蚂墓冥妄董淋卢偿姻砸践殷润铜��扎驳湿凑炒尿穴蟑拓诡谬淫荡鼎斩尧伪饿驰蚊瘟肢挫槽扶兆僧昧螂匹芝奸聘眷熙猩癢帖贫贿扑笼丘颠讶玮尹詗柱袁漆毋辣棍矩佐澡渊痞矮戈勃吞肆抖咳亭淘穗黏冈歧屑拢潇谐遣诊祈霜熬饶闯婉致雁觅讽膜挣斤帆铺凄瑟艇壶苑悬詹诠滤掰稚辰募懿慨哼汁佬纤肃遨渔恕蝴垫昱竿缝蹈鞭仆豫岩辐歹甄斑淹崎骏薰婷宠棵弓犬涂刹郁坎煎螺遮枯台昔瘾蒂坠唔瞎筝唇表吁冤祷甩伞酱范焉娇驼沦碳沾抚溶叠几蜡涌氧弦娱皓奴颓嘎趟揭噹剥垦狭魁坊盐屎郝佩摧栗菊瘦钧匿砖嘘缚嘟盆债霞挽逍畔蕴颈获畏喂脾姬赴囊噪熄锡诀肇璋晕浊伐峡窃枕倘慌垮帕莹琦厢渺脏削锣虐豔薇霉衍腊喧娶遂睁裙韦矢伺钉婴蓄奸廿堵葬蓬鸦尝挨蕾璿挚券厨醇呻霍剃浆葡暨滨履捞咕耕棉烁尉艰妓棺鹏蒸癌纬菌撇惩绑甫崩魄拂汰氓歇萝呒萄蕃曝疋向胏烛腻襄妆髓朴薯颂薛滩橘贰嘲叹枚侮豹巢酬碑翩蚕辽矿屡谴卵撰攀肌冯宴盏阪浦迦颁炼尬胀辟艘株只湘饲爹梨喽侍疫雕黯并铝弗爪鄙钗栽狸谘柄悸喉擅劈秉芷裸锵贾逗寓咚璞烫铅啸炳屿竖惶仕挪栅迄顷窄鸥鲢郊倩兜茧磊抒夷绰溯拙僚芙杖溃凶鸽妒沌祺呐卦聆栖蝇佮唾汇楣匠蛛悼舜耿瞄芋瞒竭茵吼苛浸拯克豆沛掠廊凸搅俺酌倡朦蕉暱焕掏蝉焰狄绳惰芽裹宛御赎燥滔贬悍袂坟颉啤押尴颤钝腥缔粮哑槟簿斧肿纶僵齣辖蹲敷喘扎酿佑肖愈隧嗜檬迳碌襟凋圭寇污哨倪筠桦诈姜旬秃脂噢撼衅庚炫谭惭涩崔贷胡晒琉捏绮膝拭暗醋膨杠鑫瀑喃剖袜逾涅扳惘凳呃掘捍榔窍蜗旷梵暇稻柠抉辗蔚钩卜莺匡蜘祯哔窟亟谛溢黛晦伶逮傍葱刁堤恍匣谍禧轿耸瀚斐忿泓拐驴罕沫绽刃窈渝仄瑛葵噜绣奕窥浏隶蔽仟敛丞诘鳖疤膏锥窕皱晰晖��孰煽姚钞袱绊焚芦咸沮呕瞪淳丐茹盘菱篠涕衬蚀溉瑄翟怠钰躯肺掷丑奢荫靶纱芸佰峻阱哄肾庄囡阑戳腕菸凹蟾蒐呱巾雏螃盯馈垄毓犀逞姨穆樵阀弥跷搁隙疵憧忏琨阙萱怅辄搏榕饥捣渣眺虞俯绅谤珑咫俏淆蜀楠乞诅匀貂寰迋敞跪囚溺骆憬苇脊瑶疆乍杆眸窜孽卅夭簧徘馒趴鎚啼冗缉絮啄沸萃嘶鸳禽惫徨屐舆邂掀嫖苟檯矫铎棱哗徊拱蕙徬滞吠妞氾芹叩朽侪赦汐丰虔茅棠仑膳魉儡鸯懦渗邵筱畜崖瑕蕊揣擒挂屯莽矽侏弧澈饺奎裘塌饵偎泻蔓彗樽衔茍磋萎廓悯铸茎歼壤浇蚤恃瞻拚汀椒嚼粥磅佫勘脖吨澜锻笙厄嚷伽徽隅寥缤簾烘茜驯噎厦闰煤链锈诫颊俐曳蓓暧郤淌喀昆蔑峙躁菇逅雇殴泌酥缮莓辕骇巍糗扛杏茁琵礁秽岔僻焊嗡诵瞌捌遁赃涡琮卯锯扔苏邹莅隘蹋湛昼岫蛰桩藐汲禄皂濑绒耽粪粤卤曜懋咎痘聂垢瞳闵睿跤鉴躬斟淇莒毯幸骋岱庐殃橄恤叽鳞蒙芥榄楷硫苔麒椎禹喙厘袅亥倌吭诃裔梓蓦岩帜瓣狡惕蒙怯嫩龚嚎豚埠暸唆妃瓢蹄厮讥啃琶愿噱狷搪氢橙咆靡砌筷兑溼呸镀踹冢祟懈术搓攸橡膛俞祉冀炊瓷遐揽鹭茄蜢塘郡韬挟牟糙阎旻赘霆呎炭霄媳瘤猿颺煚铠蝠钜苓傀烬墅璇困愣恬嫉琐嫂淼梳憎搂藻酵屉陡摺箫飨桐蚱曦璧偈蹦昶咙铮嗤戌屌耘裳啾嵘胺笃烹巩厝疚鸶汹蔷沐咽烙畸讳揍曙铐朔涓睬矶岐凄鲫楞鲤荆偕徜饥肮蔼辙恁霈诛鞠茉煜傭嗓酹昙铨艳绷峨揉珈鹃诲臆焰隽熔堇韧扒憨舵肛戊坝抠骷碘鞍冕榨肘羔哺霓巳铲蚵惆驹撷稽羹纺蜕趾吊豁褪癸眨臻慷蝙胧沼舱柚抨葭枷靥硝绚绞缆讪褚砗嫣蒲丫鹦蒹憩懊聋盎婊盔峦矜凛铺鹉蜴惚畴羁媛堑泛疮韶憋祁诟搔蜥袒奄忱玖拌悴祠扼髅筑蛤茱骐捶须亢葔艸筛岳岳慵戮跎砰仑炜篱笈瘫吏痊庶厥棘娑沁窘鲸缕硷俨栈蔬鸠闲迢恣昀泠涟眩噫娥荼鳄镖侃虏俾樟榴咛炬窦笠翱莘躇翡姜枭匕藩徉觞拣吱皈墉傌梢巅踌萌幌杭侥栾奠痲夸瘖芯蟀驿耨禾瑾
“kill them with kindness” Wrong. CURSE OF RA 𓀀 𓀁 𓀂 𓀃 𓀄 𓀅 𓀆 𓀇 𓀈 𓀉 𓀊 𓀋 𓀌 𓀍 𓀎 𓀏 𓀐 𓀑 𓀒 𓀓 𓀔 𓀕 𓀖 𓀗 𓀘 𓀙 𓀚 𓀛 𓀜 𓀝 𓀞 𓀟 𓀠 𓀡 𓀢 𓀣 𓀤 𓀥 𓀦 𓀧 𓀨 𓀩 𓀪 𓀫 𓀬 𓀭 𓀮 𓀯 𓀰 𓀱 𓀲 𓀳 𓀴 𓀵 𓀶 𓀷 𓀸 𓀹 𓀺 𓀻 𓀼 𓀽 𓀾 𓀿 𓁀 𓁁 𓁂 𓁃 𓁄 𓁅 𓁆 𓁇 𓁈 𓁉 𓁊 𓁋 𓁌 𓁍 𓁎 𓁏 𓁐 𓁑 𓀄 𓀅 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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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理与希望同在 【著】彩铅秀秀
给《动画基地》10年8月号的 ================= 2001年,装着机械铠的少年带着全身铁甲的弟弟,背负着罪踏上了寻找希望的旅程。十年转瞬过去,世界在毁灭的废墟上重生,他们的旅行仍在继续,却已经勇敢直面了属于自己的真理。这是一部名字里带着钢铁的少年漫画,始终贯穿着金属的意志与淬炼的精神。在大多男性少年漫画家开始用长篇累牍的战斗 拖慢节奏,在comiket女性向新刊排行榜上确认存在感的时候,这里还有一位女性漫画家始终坚持着有关真理的深刻议题,直白而激昂地讲述起那些热血与柔情的挽歌、铁与火焰的史诗。她落笔时力重千钧,用战争驳斥军国主义,���文明反讽工业革命,同时又不失女性的细腻温柔,会举重若轻地描摹少年们的友情与意 气,以及少女们坚韧的守候与懵懂的爱情。这是一部值得BONES两度动画化的杰作,足以被奉为神作继续影响下一代人的阅读观。在它终于打上了剧终休止号, 为读者们交上了一份有笑有泪的完美答卷之际,笔者也愿谨以此文,感谢荒川弘与《钢之炼金术师》带来的长达十年的激情与感动、领悟与沉思。 重制:钢铁是怎样再次炼成的 回顾2003年的优秀动画,不得不提《钢之炼金术师》。水岛精二慧眼识珠,将当时名不见经传的《钢炼》搬上屏幕,高质量的制作获得了极佳的票房与口碑,几乎包揽下了当年的各项动画大奖,很快推出了剧场版,风光无限,是BONES鼎盛时期的代表作之一。03版《钢炼》背负了极多光环,还在海外引 起过日本动画热,是它带领我们认识了荒川弘这部画风朴实内容磅礴的漫画原著。这是一部打破了少年与成人漫画壁垒的内涵之作,主线不再是单纯弘扬着友情与努力的对抗战,增添了成人向的科学伦理思辨与政治军事谋略,少年也不再是故事的唯一中心,而是以一己之力投入战争的一份子。03版开播时原作才刚进行到第八卷,庞大的设定尚未展开,只好被热爱悲剧与黑化的水岛精二拿去自由发挥。03版在情绪上做足了功夫,叙事细腻,影像手法精致,时常会煽得人潸然泪下,可随着原作的发展也渐渐受到了原作控的诟病——与原作对炼金术的解读南辕北辙、庞大的政治军事设定只用来支撑一个爱情悲剧未免有些浪费,基调悲观,连人物性格 都略有偏差,对真理之门的解释更是过于神棍。虽然03版动画叫好叫座,为这一系列争取了不少观众,可《钢炼》原作讲述的应该是一个积极向上的硬派故事,逻 辑性更强,没有太多伤春悲秋的无病呻吟,将纯��的军人浪漫与男儿情怀展现得淋漓尽致。很少有同一个公司在短时间内对同一部原作进行重制,更何况前作已经非常出色,可就在《钢炼》漫画步入尾声的2009年,BONES突然表示,我们将斩钢重练,可见对《钢炼》有多重视。 然后是《钢之炼金术师FA》横空出世,一开始就遭到了03版拥护者的排斥,换掉了一大半03版声优,画风也变成了原作式的简洁粗犷,以二倍速 的节奏快进掉了03版拍得最动人的情节,一度引起过观众们的反感。可优劣马上在剧情分歧之处展现了出来,节奏稳定之后,入江泰浩与大野木宽联手还原了一个纯爷们的《钢炼》,情节紧凑,风格冷峻干脆,毫不拖泥带水,以热血豪情冲破一切障壁,大快人心。意气风发之余又不失发人深省之处,煽情的段落也处理得举重 若轻、耐人寻味。挑战自己的上等佳作需要强大的自省力,而《钢炼FA》轻松地证明了BONES不但有着这样的觉悟,还有着令人钦佩的实力与气魄。 原罪:为回到过去而迈向未来 他们的故事发生在一个名叫亚美斯特利斯的国度,东临沙漠,北接大国德拉库马,由大总统领导的军部统治,一个军事独裁之国,炼金术是技术与文化之核。在这个外形酷似巨大的圆的国家,许多人各怀目的地开始了艰辛之旅。 艾尔力克兄弟在这里出生长大,也在这里自不量力地触犯了禁忌,用哥哥的手脚与弟弟的身体作为代价,失败地炼成了死去的母亲。十四岁本应是无忧 无虑的年纪,而他们早早面对了世间的残酷,烧掉了昔日的住所,斩断软弱与依恋离开家乡,为了恢复身体考取国家炼金术师资格,寻找贤者之石。引导艾尔力克兄弟走上国家炼金术师之路的罗伊•马斯唐大佐也自有打算。经历过伊修瓦尔战争的他比谁都深知军部的腐朽,发誓要爬上大总统之位从内部改变亚美斯特利斯,老友 修兹的死更是坚定了他的决心。即使心腹的队伍被打乱发配,面对着上级的高压与人造人的威胁,他也始终带着那抹玩世不恭的微笑用大人的权术设计战局。伊修瓦尔的遗族斯卡来到了森特拉尔,为复仇背弃了伊修瓦尔的神,用刺有分解炼成阵的手臂追杀国家炼金术师掀起腥风血雨。兴国姚氏皇子姚麟与张氏公主张梅千里迢迢 地穿越沙漠,为了继承王位前往传说中的金国寻找不老不死的贤者之石。他们曾警戒敌视地对抗,又在互相了解中产生友谊,结伴前行的路上,渐渐发现了他们所追寻的东西正在引他们接近这个国家最危险的秘密。 第五研究所地下废弃的炼成阵与克赛鲁克赛斯遗迹穹顶的图案不谋而合,贤者之石的原料是活人灵魂的可怕信息,每向真相踏进一步,都会遭到人造人 的暴力阻止。人造人们以贤者之石为核,以七宗罪为名,将地底的神秘老人尊称为父亲,战斗力异常强大且无法被轻易杀死。军部也开始拉拢同伴排除异己,一群为了永远权力的贪婪者秘密造起了不死的军队。身躯庞大的怪物在地下掘土,动乱依次沿边境城市为这个国家烙下血印。少年们一往无前地探寻着秘密,得知他们是在 与贤者之石自身对抗——四百年前在烧瓶中诞生的小人,正打算在亚美斯特利斯全国绘下国土炼成阵,用全国人民的灵魂做通行证,成为神明一样的完全存在,炼成真理。 而他们只是普通的人类,有着普通的体能与普通的智力,也会因为软弱而哭泣,因为恐惧而双腿颤抖,在神的面前显得渺小卑微。神明摆出一副高高在 上的姿态,取走艾尔力克兄弟赖以生存的家,夺去马斯唐最宝贵的视力。可人类还是要为了珍视的东西挑战神的权威。正因为力量弱小,才需要缔结羁绊;正因为生命脆弱,才想要不顾一切地活下去。即使给予他们正确的绝望,也无法阻止他们锁上镣铐也能笔直前行的双脚,以及在黑暗中捕捉光明的眼睛。人性有着太多弱点, 却也因此充满了无限可能,进化,这是人类独有的不可多得的优越性,足以支撑他们挑战神的权威。 喋血:铁炮声中的政治剧 《钢炼》有别于其他少年漫画的重要一点,便是贯穿始终的政治元素。它毫不避讳地展现出战争与政变的面貌,将反独裁与反军国主义视为议题。伊修 瓦尔的��腥屠杀太过触目惊心,为了炼成贤者之石,太多善良的人们为此断送了生命,军人与炼金术师们背弃了道德准则,为杀死与自己毫无怨仇的异族同胞前赴后继地送死,这无疑是体制与国家机器对人性的扼杀。利奥尔镇先是被邪教所困,后来又在军部的镇压下化为废墟,付出深重代价的却是无辜的平民。仇恨只能煽动仇 恨,人类存在了数千年,却总在以暴制暴的恶性循环上毫无长进。不惜付出流血与牺牲的代价,满足的往往是执政者的龌龊私欲,那些用激昂的口号呼吁民众积极赴死的领导人,总是端坐在高位坐享其成。发动国土炼成阵,满足的只是极少数人长生不死的野望,剥夺的却是成千上万个本应独立的灵魂。 有时战争也是身不由己的选择,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善恶的观念会变得异常模糊,力量是衡量正义的唯一准则。镇守布里克兹要塞的冰之女王奥莉 薇亚是个军事狂人,面对德拉库马常年兵临城下的威胁,信守着优胜劣汰的进化论。作为将领,必须身先士卒,拥有令人折服的人格魅力。艾尔利克兄弟遵循的“没有资格剥夺他人生存权利”的原则,在布里克兹军人的心中只是些天真的坚持。他们的手上沾满鲜血,因为不杀死敌人就无法存活。只是军事力量不该是践踏弱小的 工具,而应当成为保护国民的剑与铁壁。所谓的保护者,应当有着成熟的意志,他们决不会轻言死亡,可一旦需要,便会毫无怨言地从容赴死。 当战争结束和平到来之际,便进入了自我反思的时代。用杀戮换取权力之人,纷纷开始偿还自己的罪。03版与09版的马斯唐大佐的选择走向了两个 极端,一个放弃了职位驻守边疆,而另一个处心积虑爬到了准将的位置为改变国家竭尽全力。自我毁灭只是消极的赎罪方式,想要真正地得到原谅,就必须活下去弥补犯下的错。荣耀只属于英勇前行的人,活着是远比自我放逐更加优越的选择,是赎罪的前提。在无数人的鲜血与尸骨之上,当权者有义务开创一个更好的时代。国 家与城市的复兴就好像草木的枯荣,不仅是人类历史的必然趋势,亦是自然界正负力量循环的永恒规律。 真理:打破等价交换的圭臬 炼金术作为现代化学的滥觞,曾在中世纪风靡一时。《钢炼》世界观的核心是炼金术,却与历史上的炼金术略有差异。炼金术师们自诩科学家,在“全 即是一,一即是全”的精神下利用地壳能量进行物质的理解分解与再构成,无条件遵守着“等价交换”的原则,而该原则怎么看都是物理上的质量守恒定律。一切的发动条件似乎在证明着《钢炼》中的炼金术不仅仅是烧瓶中的化学,还寓言着现代的工业与科技,从这个视角来看,《钢炼》中的确充满了对西方工业文明的反思。 故事起源于两块贤者之石的诞生。古克塞尔克塞斯城中的奴隶23号被主人抽血炼出了烧瓶中的小人,烧瓶中的小人赐给了他姓名“霍恩海姆”与炼金术的能力,并教国王在国内画下国土炼成阵,将全部人民炼成贤者之石,重构了他与霍恩海姆的身体。在克塞尔克塞斯的废墟之上,“烧瓶中的人”离开烧瓶,剥离 掉身上“七宗罪”的负面性格造成新的人造人后裔,将继续把自己炼成完全存在的新目标定在了面积更大人口更多的亚美斯特利斯。而霍恩海姆被迫接受了不老不死的身体,远走他乡,一边与体内痛苦纠缠的灵魂一一对话,一边重新寻找着自己的生存意义。 原材料与炼成物质的质量与元素必须完全相同,这是炼金术师们恪守的等价交换原则,放在任何事上都能说通,毕竟每场战斗、每一个建设性的发现, 都要付出残酷的代价。它是无可撼动的铁则,却另爱德华不爽,因为它仿佛在说服人们要毫无怨言地承受失去。人类就如此贪婪,科技进步追求的便是用最少的消耗换取最大的成果,即打破等价交换的圭臬。为了这个目的,艾尔力克兄弟启程寻找着贤者之石。 了解到贤者之石的真相后,爱德华才蓦然发觉,它的代价实在是太巨大了,违背的是最基本的生命伦理与自然法则。后来又不禁质疑起了炼金术的正当 性,这种力量强大方便,会给人一个迷失自我的选择,只有精神强大的人才能驾驭。使用过贤者之石的人几乎都迷失在了力量的漩涡中,而一些不懂得炼金术的人却坚守着善良与纯真,做出了高尚而不朽的事。各色各样的人构成了世界的整体,每一个又是独一无二的存在,烧瓶中的小人用炼金术将他们全部化为自己的能量,像 是要用科技征服自然似的,只是任何妄图取代神明的个人行为,最终都会被自然法则净化吞噬。就像伊修瓦尔教信仰的那样,一切事物都是由神创造的,具有着自己的意义。再强大的炼金术师���无法炼成生命,可母亲们依然在孕育子女,使自然得生生不息。或许正是因为明白了炼金术的局限性,爱德华才能自信满满地笑对真 理,用炼金术之力换来了弟弟的生命,徒步回到了利什布尔,耗费许多时间和体力修葺屋顶,虽然麻烦,却终于有时间欣赏到了昔日不曾注意过的风景。之后他们还要继续旅行,一个前往东方探寻炼丹术的起源,一个前往西方学习新的知识。在真理之门前经历了太多次失而复得之后,他们终于明白,世界上唯一的真理便是并不 存在唯一真理,未知的某处一定还有着能将世界变得更加美好的方程式。 在故事收尾的时候,依然有两件事打破了等价交换的圭臬。 一个就是灵魂。经历了苦难、付出了努力之后,不但能得到等价的成果,还会收获坚强的心,成为更加优秀的人。而另一个是爱情。少年少女在火车站台交换了浪漫的告白,我把我的人生给你一半,而你要献给我百分之八十五的人生。物理世界中金科玉律,其实早已输给了人心。 铭记:永不背弃灵魂之光 《钢炼》陪伴我们走过了十年光阴,凝结了太多珍贵的回忆。不要忘记那些鲜活的角色,他们铿锵有力的言行总是会在胸怀中激荡,提醒着我们怎样成为帅气的人。 不要忘记为信仰牺牲的人。总是怀揣着妻女照片的修兹;拼上性命给比自己强上百倍的敌人全力一击的福与阿尔巴尼;在灵魂的风暴中依然保持着自我 的金布利;失去双臂也捍卫着王者尊严,以战斗之姿倒下的金•布拉德雷;无论被毁灭几次也要叫嚣着野望的古利德。他们生命的余晖照亮过这个国度,愿他们安息。 不要忘记怀抱着卑劣的想法而死的人。在仇恨的火焰中化为灰烬的拉斯特。被人类的同情目光践踏着自杀的恩维。只想填饱肚子却成了哥哥的果腹之食 的古拉特尼。啜泣地呼唤着妈妈转世重生的普莱德。为了一己私欲被国家利用并抛弃的炼金术师们,军部的走狗。痛苦与恐惧已经终结,愿他们的灵魂永寂。 不要忘记重新找到了生活意义的人。失去了双腿的哈勃克在轮椅上建起了军火杂货店。为贤者之石耗费了太多精力的马尔科容貌尽毁,前往伊修巴尔以 医生的身份赎罪。生育梦想彻底破灭的泉做起了普通的主妇,却拥有了一对像儿子一样的出色徒弟。他们曾为痛苦迷惘徘��,挺过命运的风暴之后,新的门扉总会开启。 不要忘记因为爱情而变得坚强的女孩。无条件守护着马斯唐大佐的丽莎,是他失明时的眼睛,背后的最后壁垒。愿为少主断臂的兰芳,被仇人教会了如 何做一名王的伴侣。永远用开朗地等候着艾尔利克兄弟归来的温莉,是兄弟们笑容的补给站,家一样温暖的存在。她们付出了太多无私的爱,沉默、坚韧并且纯真,愿她们能与喜欢的人执手偕老,安康幸福。 不要忘记在权利的漩涡中激流勇进的人。以海纳百川的宽广胸怀登上兴国王位的姚麟。严守着布里克兹要塞的奥莉维亚。看似玩世不恭却野心勃勃地觊 觎着大总统之位的罗伊•马斯唐大佐。他们必须变强,即使手染鲜血也没空止步。愿他们终有一天能还世界一个和平未来,使万千人民不用再承受战火,可以安居乐业。 不要忘记四百年来为成为神明抑或人类而布下棋局的两块贤者之石,烧瓶中的小人与霍恩海姆,他们遇到了人类始终面临的选择。夺取更多的信息与能 量,挑战神明与真理的权威,或者享受起有意义的一生,成家立业、庇护孩子,在最爱的人的墓前安详地死在家乡。这是他们耗费四百年也得不出正确答案的永恒命题。 不要忘记那些痛苦的毁灭与无情的失去。瞬间化为乌有的国度,伊修瓦尔的炮火与血雨,不死军队的血腥屠杀,日食的阴影笼罩大地时万千灵魂号泣的 痛苦漩涡。还有所有无辜冤死的善良的人们,已经犯下的无可挽回的罪,被强拉到门的那一边的代价,在雨中无力流下的悔恨泪水。必须牢记住痛苦与绝望的滋味,不要逃避,正面地接纳然后战胜它们,只有这样才能不被悲伤击垮,懂得自己努力守护的东西有多么的珍贵。 不要忘记旅程的起点,名叫利什布尔的小村庄。春天热闹的节日,远方传来的火车汽笛,山野上的花与青草,孩提时一起爬过的树,记忆中妈妈的温柔 微笑,温莉亲手做的苹果派。那里是希望存在的地方,可以归去的场所,无论旅行有多疲惫,都可以在这里歇一歇脚,眺望起远方的美景,好好回想一下过去的温馨,再展望一下光明璀璨的将来,得以再次充满力量地从容上路。 不要忘记那两位一直在羁旅中奋勇向前的钢之少年。爱德华•艾尔力克与阿尔冯斯•艾尔力克。他们的罪与旅程,以及坚强与努力、���笑与泪水。少年 们背起行囊离开家乡,便踏出了进化历程中的第一步。他们注定要将一生耗费在路上,如果还有什么是值得迷惘与困惑的,那就背负起它们迈步向前吧,朝着希望的方向进发。珍惜新的羁绊与邂逅,不要惧怕那些阻碍与试炼,只需要单纯地相信,只要前进,总有一天一定会找到属于自己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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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真相,就没有自由与和解|新京报书评周刊
2017-02-07
正统的历史书写往往并不直指真相。隐匿其间的权力,相互博弈的利益,现世惯性的羁绊,都有可能导向精心的伪装。
真相一向沉重,今天为大家慢读的2016年度历史类好书《西班牙内战》亦是如此,其中博洛滕细致描摹了西班牙内战共和派控制地区的复杂真相和全面景象,颠覆了人们对于这场战争的主流认识。
《西班牙内战:革命与反革命》
作者:(英)伯内特·博洛滕
译者:戴大洪
版本:新星出版社 2016年11月
常被作为二战注脚的西班牙内战是一件被低估甚至被歪曲的历史事件。
部分“歪曲”源于海明威的《丧钟为谁而鸣》、毕加索的《格尔尼卡》:它寄托众人理想,充满浪漫色彩。
奥威尔曾以亲历者身份揭露共产国际关于西班牙内战的谎言,但《致敬加泰罗尼亚》只卖出600册。
这条弦被非专业史家博洛腾的鸿篇巨制《西班牙内战》续了下来。
耗尽半生,博洛��从头至尾对西班牙革命和共和派控制区的政治活动进行了全面而准确的考察。
他突出内战起源与极左力量崛起的叙述,使西班牙内战的标本价值投射到现代共和原则建国的人类历史进程,引人对二战格局、战后世界格局以及二十世纪思想史,尤其是左翼理想主义再度深思。
博洛腾以一己之力向主流认识发起挑战,他和并未或并不愿了解西班牙内战层理的这个世界反着走,却更有可能走向真相。
伯内特·博洛滕 (1909—1987),出生于英国,早年不愿继承父业,到地中海地区旅行;至巴塞罗那时,目睹西班牙内战的爆发,以美国合众社特约记者的身份报道战争真相;战争结束后,至墨西哥跟踪采访数年;1949年至美国定居,几十年如一日搜集内战史料,先后完成了《精心的伪装》《西班牙革命》《西班牙内战》三部著作。
序
斯坦利·G.佩恩
西班牙革命是二十世纪的集体主义革命中最为独特的一场革命。
它是唯一一场发生在西欧国家的全面的暴力革命,同时也是唯一一场由各种截然不同的政治力量 —— 它们经常相互竞争和敌视 —— 所推动的真正意义上的多元革命,尽管最终共产党人逐渐掌握了控制权。
西班牙革命还是唯一一场发生在某个大国的没有成功的重大革命,它被敌对的军事力量彻底挫败并扑灭。
由于所有这些原因,西班牙革命从来没有受到对革命进行比较研究的学者们的关注,它本应受到这种关注。
西班牙革命在二十世纪革命的研究领域相对而言不见经传的另一个原因,是伯内特·博洛滕所指出的见解独到的“精心的伪装”,这是发生在多党派的人民阵线共和国政治框架 —— 这一框架只是在内战爆发之后才被打破 —— 内部的事实,由于革命在国外的支持者和宣传者将其描述成为某种完全不同的事情,这一事实逐步显示出来。
终于,在意识到西班牙内战和外国军事干涉的重大国际意义之后,它逐渐开始引起人们的极大关注。
由于二十世纪初期独特的历史状况,西班牙在最大的范围内爆发了革命。
三十年代,与过去的一百余年一样,西班牙一方面是西欧大国中现代化水平最低的国家,另一方面又是经济落后的南欧(和东欧)国家中文明程度最高、文化最先进的国家。
尽管马克思断言,在工业化的高峰期,革命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历史表明,在工业化的早期以及从早期到中期的过渡阶段,正在走向现代化的社会更容易发生严重的冲突。
工业发展初期微薄的工资收入和巨大的经济压力,加上被社会疏离的大批工人集中在新的城市环境中,形成了潜在的剧变条件,这些条件在工业化后期逐渐弱化。
在西班牙,由于同时出现了现代社会的农民问题,社会反抗的可能性增大了 —— 主要在这个国家的南半部,庞大的无地劳动者和赤贫者阶层人口激增,在十九世纪缓慢的现代化进程中,他们的经济状况在某些方面实际上是恶化了,因此,在二十世纪初期,他们的生活比旧政权统治的最后阶段其实或者相对来说更加贫困。
西班牙政治左转的趋势最初并没有受到现代民族主义的遏制。
在另外一些国家里,民族主义是右翼势力动员的重要力量,但是,它在西班牙却鲜为人知,它仅仅存在于那些具有微弱的民族分离倾向的特殊地区,在那些地方,民族主义只是加深了社会和政治的裂痕。
最初,西班牙在很大程度上成功地避免了巨大的国际压力对其国内政治发展的影响,它不与外国结盟,也没有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
因此,它成为一种独一无二的情况,几乎具有某种实验室的特征,对于西班牙来说,当时以及后来人们在其他国家所发现的那种,全方位的现代冲突和潜在的社会政治斗争不是几乎没有产生作用,就是因国外的战争、占领或者任何形式的来自外部的明显压力而扭曲变形。
不过,某种间接的外来影响仍然是最终导致西班牙政体分裂进而崩溃的一个因素。
这种影响不是通过直接施压或干预,而是通过西班牙各种主要政治角色之间的相互恐惧产生作用,当国内的对立越来越严重时,国外政治极端主义最恶劣的榜样开始在西班牙受到模仿,接着,某种西班牙式的共产主义或法西斯主义可以迅速取得胜利。
西班牙内战爆发前夕,这种恐惧显而易见,它为采取最可怕的手段,避免成为最激进的外国极端主义的西班牙同类的牺牲品提供了正当的心理依据,或者说,左派和右派的好斗分子逐渐开始这样认为。
结果,尽管没有与外国结盟或是发生军事冲突,西班牙仍然以这种方式,在心理上与欧洲其余部分的政治生活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因此,它很容易受到那个时期最强大的政治压力的影响 —— 实际上,由于严重的国内分裂,它对此类压力的敏感��到了某种夸张的程度,尽管这是由西班牙人自己造成的。
如果说,按照苏联的标准,声势浩大的革命运动在西班牙多少有点姗姗来迟,那么,与许多中欧和东欧国家的情况不同,这场革命运动的发展最初并没有遭到强大的中央民族主义和右翼极端保守势力的反对。
这反而导致革命者过高估计了自己的实力,忽视了潜在的社会底层保守势力比文明程度落后的俄罗斯更强大,同时忽视了三十年代西欧的国际均势与一九一七至一九二〇年间东欧的情况大不相同。
在挫败革命的过程中,终于被佛朗哥调动起来的两种因素最终发挥了决定性作用,它们是不太活跃的西班牙右翼底层力量和各种国际势力的影响。
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前,西班牙内战 —— 其间发生了革命 —— 是三十年代欧洲最重要的政治事件,甚至也是西方最重要的政治事件。
它对世界之所以重要,在很大程度上与其说是由于西班牙的国内冲突,不如说是由于列强的干涉及其以干涉相威胁,同样也是由于这场斗争在某种意义上反映了其他国家非常紧张的政治局势。
对于共和国的支持者来说,西班牙内战自然而然地演变成为一场民主与法西斯主义的斗争,而且,它实际上还变成了西方世界的一个独一无二的论坛,在这个论坛上,当时法西斯主义的得寸进尺开始受到质疑。
共和派控制区内部形势的实际发展状况往往不被西班牙外界所了解。
西班牙内战刚一结束,人们几乎立即就把注意力转向了欧洲全面战争的进程,结果,多年以来,西班牙的这场战争仅仅被人们当作欧洲战争的序幕或注脚。
由于随后西班牙国内长达一代人的文化专制,以及国外对于西班牙国内的政治和历史明显缺乏关注这种综合因素,在接下来的二十年时间里,几乎没有人对西班牙内战进行认真的研究。
只是到了六十年代初期以后,随着一系列学术著作的发表,人们才开始以精确的历史视角仔细观察西班牙的这场斗争。
在这些新的专著中,唯一一部致力于研究共和派控制区革命派别内部斗争的著作是伯内特·博洛滕的《精心的伪装》,它是我们面前这本书的始祖,一九六一年由(伦敦的)霍利斯—卡特出版社出版。
这部著作完成了一个重大的学术突破,它第一次详细列举了在西班牙内战爆发之初的九个月,与共和派各主要力量的政治斗争有关的文献资料。
它把发生在一九三六年七月至一九三七年四月的那些事情,从宣传和党争的领域,提升至得到文献资料充分证明的历史记录的水平,对无政府工团主义者、马克思统一工人党以及革命的社会党人,在内战的最初几个月所进行的社会经济政治革命作了详细的描述,尤其是他们在加泰罗尼亚、阿拉贡和莱万特地区进行的革命。
博洛滕这部著作的第二个重要贡献是利用文献资料,一步一步地证明了共产党在政治军事力量上的成长壮大。
该书揭示了共产党势力的扩张,首先在共和国的中部地区,然后逐渐向另外一些地区发展,共产党对军队、警察和政府机构的影响力稳步增强。如果这是共和国政治生活中的一个鲜为人知的派别的话,那么,充分说明它的情况尤其重要。
如果不将所有重大事态发展公之于世,显然无法达到了解共和国历史的��的,因此,博洛滕所做贡献的意义在于这样一个事实:他是这项艰巨使命的先行者。
重现并且认识西班牙刚刚过去的历史不只是一个学术问题,实际上,这是知识分子非上不可的一课,也可以说,这是在西班牙有效而持久地重新建立民主国家的先决条件。
毫不夸张地说,在这一漫长但却必不可少的历程中,博洛滕的著作迈出了值得关注的一步。
因此,重建的加泰罗尼亚自治政府首任主席何塞·塔拉德利亚斯,恰如其分地将其称为“已经出版的一万五千至两万种关于西班牙内战的著作中最重要的著作之一”。
然而,并不完全让人感到意外的是,《精心的伪装》没有像它理应受到的那样受到历史学家和政治评论家的欢迎。
这本书实际完成于一九五二年,但是,由于开辟了一个与通常的看法大相径庭的全新视角,它被许多美国出版社拒绝了,其中包括五家大学出版社。
正如雷蒙德·卡尔在为一九七九年版的《西班牙革命》撰写的序言中所说,“也许书名不太恰当,伪装本身就是隐瞒事实,而挖掘事实真相正是一名富有献身精神的学者的工作,为了重现内战期间西班牙共和国混乱的政治局面,他千方百计地搜集各种可以利用的原始资料。”
另外,霍利斯—卡特出版社坚持增加的副标题“西班牙内战中共产党的阴谋”也给人以错误的印象:这本书又是一件反共宣传品。
一九六一年出版后,这本书成为冷战狂热的牺牲品。
尽管与作者的意图或该书的主旨相去甚远,但是,……,它不仅受到共产党人和前共产党人的大肆谴责,而且还受到另外一些左翼人士和共和国支持者的严厉痛斥,认为它企图以某种方式诋毁污蔑共和派的事业。
博洛滕的著作实际上有力地驳斥了右翼分子关于共产党人阴谋在一九三六年推翻共和国的指控。
不过,仍然有人说该书作者是中央情报局或某种政治势力的代理人或枪手,而且,这本书在英国出版三个月后,巴塞罗那出现了一个完全误导读者的盗版版本,该盗版由长枪党人出版商路易斯·德·卡拉尔特出版,附有一篇曼努埃尔·弗拉加·伊里瓦尔内撰写的序言。
尽管博洛滕竭力反对这个他称之为“仓促草率并被删改”的译本出版,但是,他还没来得及采取行动,该译本已经在西班牙面世。(一九六三年六月他在巴黎发表声明,拒绝承认最初刊登在文献研究中心的刊物《通讯》上的这个译本。)
由于一个经过准确翻译并且获得合法授权的西班牙文译本《西班牙革命:左派与权力斗争》的出版(墨西哥城,一九六二年),这种状况才得到纠正。
两年后,斯坦福大学的西—美研究所出版了另外一个译本。
此外,伯内特·博洛滕不是一名受过训练的专业学者,也不是一位端着铁饭碗的大学教授。
早年他当过合众社的通讯记者,后来作为一名自由职业者和个体商人独立谋生,最终,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他在加利福尼亚的房地产业从事一份稳定可靠的职业。
尽管一九六二至一九六五年间他曾作为讲师在斯坦福大学短期任教,但是,自谋生计的需要大大减少了他可用于学术研究的时间。
这不仅将博洛滕第一本书的出版推迟到一九六一年,而且限制了他研究的范围,使其在七十年代从生意场上退休之前不可能取得更大的学术发展。
在此之后,他才有机会准备写作一部内容扩充了的专著,一九七九年,这部专著以英文和西班牙文出版,使用了一个更加贴切的书名:《西班牙革命》。
他的第二本书保留了第一本书的所有优点,尤其是以大量原始资料为依据 —— 实际上,这已使它成为其他历史学家的一本参考书或资料来源 —— 及其严谨的客观性。
《西班牙革命》对西班牙内战头十个月的政治斗争作了更加完整的论述,其中包括一九三七年五月在巴塞罗那达到高潮的斗争以及对拉尔戈·卡瓦列罗的罢免,它不仅扩大了早期研究的范围,而且充实了大量新的材料。
*因此,在关于这一重要问题的整个研究领域里,它成为一部近乎完美的里程碑式的权威著作。*
不过,在西班牙内战的后半程,政治活动依然存在,博洛滕收集了大量与此有关的文献资料,但是一直没有时间将这些资料充分整理以供发表。
八十年代,他专心致力于最终完成这项毕生的使命,开始写作我们面前的这本书。
直到他漫长而非凡的人生的最后几个星期,博洛滕才将本书杀青。
博洛滕最后留下的这第三本书是一部全新的著作,论及共产党的力量在一九三七年的僵持阶段,以及进入一九三八年以后的发展壮大,尤其是在军队和警察中的发展壮大。像一九三八年两次内阁改组的情况一样,针对马克思主义统一工人党和其��政治观点不同的左翼党派(主要是全国劳工联合会)所发动的攻击得到了详尽的描述。
本书对内战后期共和国领导人胡安·内格林独特而复杂的人物形象作了描绘,比已经出版的其他任何著作更加完整、更为精细。
本书对共和派最后阶段的政治活动给予了认真的关注,包括失败主义的滋生发展,以及对共产党人的专制越来越强烈的反感。
这部权威著作最后的贡献是对内战即将结束时那几个问题的深入研究:最终引起争议的共产党人对军事指挥权的重新安排,内格林和共产党人在推行没有落实的拼死抵抗政策的尝试中所扮演的角色,卡萨多试图推翻他们的密谋过程。
同时,本书的主要部分增加了大量因西班牙档案馆的改组整顿和全面开放而可以利用的新的文献资料。
因此,本书不仅是一部更为厚重、更加完整的研究著作,而且在许多方面进行了几乎属于权威性的颇有新意的描述,第一次从头至尾细致入微地,对西班牙革命和共和派控制区的政治活动进行了全面而准确的考察。
它竖起了一座将使未来的研究者永久受益的学术丰碑,同时也为作者的不懈努力竖起了一座纪念碑。几乎没有什么人曾经在如此重要而艰巨的事业上取得如此辉煌的成就。
同样重要的是,博洛滕将其收集的大量第一手和第二手资料留给了未来的历史学家,收集这些资料花费了他一生中的许多时间。
收藏在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的博洛滕资料集包括两千五百册印本(其中许多是珍本),一万两千份装订成册的内战时期的报纸,十大本剪贴簿,大约十二万五千帧缩微胶片,超过六十七箱手稿和两大箱各种各样的文件。
这一珍贵的资料收藏使其成为世界上最重要的两三个西班牙内战研究的资料来源之一。
伯内特·博洛滕留下的的确是一笔不朽的遗产。
(节选自《西班牙内战》)
普通人翻译的一本普通人写的巨著
对话译者戴大洪
戴大洪,1982年毕业于北京工业学院(现北京理工大学)光学工程系。译有《第三共和国的崩溃:1940年法国沦陷之研究》,《古拉格:一部历史》,《陀思妥耶夫斯基:反叛的种子,1821-1849》和《雷蒙德·卡佛:一位作家的一生》。
采写|新京报记者 孔雪
新京报:
你曾谈到近十年每天都是八九点钟起床,吃过早饭开始翻译,午饭后睡个午觉,然后译书到深夜,2016年也是如此吗?
戴大洪:
2016年没有什么变化。每天翻译7、8个小时,觉得累了,就顺手点开电脑上的“蜘蛛纸牌”玩一会儿算是休息。完成每天的工作量后 —— 一般都要过了晚上12点,我会看一张DVD,算是对一天工作的奖励。
这一年看的电影中印象较深的是《聚焦》,看过之后曾对人说,调查记者这个行业现在基本上消失了。
谁知没过几天就爆出了“巴拿马文件”,原来这个行业还有,而且仍在积极行动。
另外,为了保持译书需要的身体状况,我每周要跑两次步,每次连跑带洗澡换衣服以及稍微休息一下,大概要用三个小时。
新京报:
这么精细地规划日常时间,紧迫感从何而来?
戴大洪:
我只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在大学学过两年科技英语,然后荒疏了二十多年,所以译书的速度非常慢,而且我译的都是大部头的书,译一本书需要一两年,若不时时抓紧的话,可能会拖很长时间。
说“笨鸟勤飞”也好,说“滴水穿石”也好,我必须保持紧迫感。
另外还有翻译合同。
有人喜欢说规矩是用来打破的,我却认为规矩是用来遵守的,签了合同就应该遵守它。
迄今为止我翻译的五本书,基本都是按照合同交的稿。
现在年龄大了,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翻译的速度有所下降,今后签合同时要把这个因素考虑进去,签的时间长一点。
新京报:
现在大部头字典频繁出现在大学毕业生的跳蚤市场上,你的翻译仍像一个靠字典“纺线”的过程,译笔也耿直,
如对“authoritarian”、“totalitarian”这些词应该译成“威权”还是“独裁”、“极权”很较真。
戴大洪:
我说过我的英语荒疏了多年,开始译书时词汇量极少,记忆力也不行了。翻查词典最初完全是迫不得已,后来逐渐喜欢上这种方式。
我翻字典的原因有三个:第一是不认识英语单词,所以必须查词典。第二是虽然认识,但是害怕记错了,所以要翻翻词典确认一下,保证不会出现错误。第三是虽然认识某个单词,但在翻译时觉得意思不够准确或者译文不够完美,所以要翻词典看看有没有别的意思或者在查阅中得到某种提示。
相比网络,我更相信纸质的词典,我常用的英汉词典有五六种��因为要确认不同语种的具体单词,我还备有法汉、俄汉、西汉、德汉等词典;还有《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以及各种人名、地名译名手册。
另外,我是通过翻译来读书的,以翻译的方式把一本书仔仔细细地读一遍,然后根据阅读的理解整体把握叙述的尺度,用词的精确,尽量忠实地再现原著的立场和风格。
我曾经看过一份译稿,感觉译者似乎是在竭力柔化原著的表达。一部立场鲜明的著作经过译者的柔化之后其价值可能大大缩水。
说到某个具体词语如何翻译,我坚持“信”的原则,排除任何“中国特色”。至于“中国特色”,那是出版社考虑的事情。
新京报:
你相信译者与书之间有缘分吗?或者,是否和这本书、这个作者之间有共鸣?
戴大洪:
我不大相信“缘分”之类神秘的东西,但是译完《西班牙内战》之后,我感到似乎有某种“冥冥之中”的东西存在。
最初我以为这是一部西班牙内战史,翻译过程中发现它记述的主要只是“西班牙内战期间发生在共和派阵营内部的事情”,因此我一度以为选错了书。
可是等到译完全书,我发现它可以说是一部奇书,如果只译一本关于西班牙内战的书的话,那就应该译这本书。
另外,本书作者伯内特·博洛滕既非“一名受过训练的专业学者,也不是一位端着铁饭碗的大学教授”,他完全凭借一己之力,五十多年锲而不舍的努力向世人揭示被“精心伪装”起来的历史真相。
尽管西方史学界的某些“权威”至今仍对博洛滕的努力视而不见,但是,诚如美国著名西班牙历史学家斯坦利·佩恩所说,博洛滕的《西班牙内战》“树起了一座将使未来的研究者永久受益的学术丰碑,同时也为作者的不懈努力树起了一座纪念碑。几乎没有什么人曾经在如此重要而艰巨的事业上取得如此辉煌的成就”。
作为一名普通人译者,我在这位普通人作者身上看到了榜样。
新京报:
西方史学界的某些“权威”至今对《西班牙内战》视而不见,你对这种装模作样的视而不见感到忧虑或遗憾吗?
戴大洪:
我在《西班牙内战》的“译者说明”中说过,“对于认识二战之前乃至整个二十世纪的世界政治,它也许更有启示作用。”
现在人们经常提到历史虚无主义,我认为,历史虚无主义包括抹杀历史和伪造历史。
博洛滕就是一个人在与历史虚无主义做斗争。
到目前为止,他可能没有打败任何人,但那些“权威”似乎也没有能力打败他,因此只能假装对他视而不见。
我相信,当老一代当事人逐渐逝去,新一代人会更加客观地面对这本书和西班牙内战的历史。
本文整理自2017年1月10日《新京报·书评周刊》特05版,《西班牙内战》节选内容经新星出版社授权刊发。采写:孔雪(新京报记者);编辑:罗东,户晓。
https://chuansongme.com/n/1546311843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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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佛研究:妈宝更会赚!改变4件事当个光荣的妈宝! https://healthdig.co/health/18487/?feed_id=38789 #健康 【早安健康/张承宇报导】“我先问��妈”、“我妈说...”、“我妈都会...”、“我妈买的”...你身边也有事事都要向娘亲请示的人吗?这种人往往会因为许多过度依赖妈妈的行为,让周遭的朋友、男女朋友感到哭笑不得、白眼直翻,而以“妈宝”来调侃事必言妈的人,但哈佛大学的研究指出,其实妈宝的年收入、社经地位竟然远远高过一般人! 妈宝其实更会赚钱,关键在“和他人之间的连结”日本东京理科大学客座教授、身心医学专业医师吉田孝义表示,根据美国哈佛大学针对268名大学生,在人生收入最多的55~60岁时期进行为期75年的追踪调查,发现妈宝的年收入大约高出“非妈宝”87,000美元(约270万台币)。 接手这项长达75年实验的哈佛医学院精神病学教授罗伯特·瓦尔丁格(Robert Waldinger)是这项实验实验的第四任负责人,他强调,相较于孩童成长家庭的社会阶层,孩提时代受到关爱的程度和其日后的收入影响更大,高收入的菁英人士的成功往往不是源自于父母的富裕,而是来自母亲的关爱。 瓦尔丁格教授虽未直接使用像使用“妈宝(Mother's boy)”等措词来形容,但在西方社会中,不少家庭会要求孩子在成年后(甚至仍未成年)就要独立自主、自组家庭。相对地,仍然和家人同住,或仍保有亲密关系的就可能变得容易被朋友取笑为“妈宝”。 瓦尔丁格教授也坦言,研究所能证实的只有其间的相关性,但根据他数十年来的研究经验,他认为良好的人际关系与幸福健康、收入之间确实有着因果关系;而斯德哥尔摩大学(Stockholm University)、南卡罗来纳大学(University of South Carolina)以及丹麦未来研究院(the Institute for Futures Studies)等机构也曾根据欧美6万多人的数据进行分析,发现薪资所得最高的族群,大多具备亲近社会的特质,拥有良好的亲社会性。 而吉田孝义也提出了看法,他认为其中的原因可能是父母对孩子灌注亲情,孩子便会为了回应父母的期待而更加努力,特别是会更加希望获得母亲的赞赏。而这样的孩子在成人以后,也更容易为了获得周遭众人认同而更加努力,而这在传统职场之中普遍被认为是一种良好的特质,更容易受到上司、��主赏识,也可能因此让他们的事业更加成功、赚到更多钱。 妈宝更会赚?专家提醒若有下一页的4个特质该注意囉! 适度关心才是和孩子最美好的距离吉田孝义也强调,这并不意味着母亲就能完全控制、支配小孩。孩子如果受到过多限制、失去独立自主的能力,也感受不到母亲对他的爱,长大后反而会持续追求母亲的亲情、认同。 吉田孝义认为最重要的是如何建立孩子与周遭众人之间的人际关系,不仅止于母亲,父亲、兄弟、伴侣、朋友等,只要让孩子感受到周遭亲友的关心与彼此之间的羁绊,就可能会让孩子更独立、未来也更容易成功、更容易获得更高的收入。 真正的妈宝连内裤都要妈妈买在台湾、日本等东方社会中,和妈妈感情好可能只是因为他们更在乎亲友看法,才有了不断征询他人意见的行为。而其实只要不逾越分际,例如没有独自思考能力、凡事都要依赖父母,或是酒驾出车祸打电话找妈妈处理甚至顶包等,也许在西方社会中仅仅是和家人同住、家庭关系良好和谐的“妈宝”正是一种良好的个人特质,能更加体贴、在乎家人,而这也许正好是高社经地位、高收入的先决条件。 日本两性文章作者Kido也提供简单的妈宝分辨方法,帮助我们揪出真正应该要远离的妈宝: 住家里不是因为经济考量Kido强调,许多人难以负担房租,选择和家人同住省钱,然而如果对方住家里的理由是“不会做饭”、“不需要做家事”等,就要特别小心了,对方有可能是妈宝。连内衣裤都要妈妈买有许多菁英人士认为花钱追流行治装是浪费时间、金钱,因此也不乏由妈妈帮忙处理服装相关事宜的情况,但是如果连内衣裤、袜子都要妈妈买,一定要多加注意。完全不会做家事三松真由美认为,完全不会做家事的男性可能是妈妈过度保护,这样的孩子也是妈宝的高危险族群。事必问妈三松真由美强调,妈宝经常缺乏决断力,会依据母亲的价值观来判断事物,如果他任何事情都无法自行决定、一定要请示母亲,更要多加小心。… 延伸阅读:菠菜、地瓜叶、南瓜?含叶黄素护眼蔬菜第一名是它豆浆这时喝、三餐正常吃,轻松瘦下3公斤排完瘀血,她子宫肌瘤变小、不再经痛,小腹也瘦了 来源 : 早安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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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会飘落在我们的梦中
周末画报约稿。
四时的天气,雪最有魔力。网上曾有这样一句话:“下了一场小雪,北京就变成了北平”。雪让你从当下暂时脱离,穿越到另一个时空。所以在《邪不压正》里,姜文用一场鹅毛大雪把观众带回了他梦中的北平;所以在《暖暖内含光》里,金·凯瑞把最美好的记忆藏在雪地里。在电影里,雪是上帝的魔法。假如没有雪,冬天会多么无趣,电影会多么无趣。
《小偷家族》:抚慰之雪
���约只有清少纳言式的贵族、张岱式的文人,才有欣赏冬日情趣的闲情逸致。于芸芸众生而言,四时之中,冬天最严酷,风霜雨雪,件件逼人。雪景虽美,融雪寒冷,平白增添了生活的沉重。赏雪是有阶级的,如果没有小舟童子,毳衣火炉,试问谁有心情去湖心亭看雪?
一个冬夜,晚归的阿治发现四岁的由里被独自留在户外,全身冻得通红,但她浑然不知。屋内漆黑,由里的父母不知去处。阿治担心她冻伤,于是把她带回了家。这是东京一栋古旧寒酸的房子,住着奶奶初枝、妻子信代、妹妹亚纪、男孩翔太等六口人。
《小偷家族》看上去和和美美的一家人,随着故事的发展,家庭成员背后各自埋藏的秘密逐渐揭晓。他们彼此之间其实没有血缘关系,就像由里的加入一样,在寒冷的都市里,拼凑成一个家庭,相互取暖,延伸出比血缘还深的羁绊。
导演是枝裕和拍摄纪录片起家,许多观众视他为小津安二郎的接班人。尽管同样聚焦家庭剧的主题,是枝裕和要离经叛道得多。小津本质是温情的,一直保持对传统价值的敬畏,即使面对资本主义的冲击,他也尽力维持旧式家庭的落日余晖。与小津相比,是枝裕和简直是手持匕首,直接捅向维系传统家庭的核心:血缘。譬如《奇迹》的兄弟、《如父如子》的被抱错的父子、《海街日记》同父异母的四姐妹,无一不是在探讨同一问题:血缘是否是家庭的必要条件?
《小偷家族》在之前的探讨上更加大胆,更为激进,也更为动人。它改编自一起真实事件。是枝裕和拍纪录片起家,善于捕捉日常生活里的幽微人性。电影始于冬天,也结束于冬天。随着家族最新一名成员的加入,秘密的逐渐揭开,小偷家族在电影后半段走向解体,终于在下一个冬天来临之时,矛盾全面爆发,警方介入,让这个临时家庭分崩离析。结尾时分,是枝裕和放下残酷,下了一场温柔的雪。在漫天大雪中,众人最后一次撑伞同行,紧密相拥。雪花飞舞,温暖每一个寒冷的心。
《幸福的拉扎罗》:神性之雪
如果说《小偷家族》是现实主义的映射,那么《幸福的拉扎罗》就是一则魔幻和现实交汇的寓言。
电影分为两部分,上半部分发生于夏天,在意大利深山某个不为人知的村落,一群村民仍然以为世界活在农奴社会,受伯爵夫人奴役和愚昧;下半部分发生在多年后的冬天,警察解救了被愚弄的村民,搬离深山,来到城市。他们难以适应现代社会的规则,各自载浮载沉。
主人公拉扎罗是唯一以相同面貌贯穿两部分的人物。他天性至纯,任人欺负却毫无怨言。伯爵夫人的儿子坦克雷迪看透母亲的愚民把戏,却无力戳穿,村民也自觉和他保持距离。拉扎罗心中没有阶级区别,和坦克雷迪成了好友。上半部分的影像笼罩在亚平宁半岛的灿烂阳光之下,画面宛如田园牧歌,就像我们对过去美好的想象,但想象背后,充满了落后、愚昧和残酷的阶级压迫。
拉扎罗意外跌落悬崖。村民全部解救出山,以为拉扎罗已死,专心在城市谋生。导演用一个狼和好人的寓言过渡到影片的下半部分,拉扎罗在悬崖底复活,仍然保持死去时的容颜,身穿死亡时的夏日衣衫,时间已来到多年以后的冬天。他回到业已凋敝的村落,那里除了小偷别无他人。他来到城市,遇见了昔日的好友安东尼娅。安东尼娅认出了他,跪在他面前,高呼神迹。
在此刻,电影从盛夏的田园牧歌中急转至现实的冷酷寒冬,响亮地回击现实。农奴谋生艰难,沦为城市流浪者;昔日的贵公子坦克雷迪财产挥霍一空,被银行糟践成城市贫民,连勉力维持旧日的骄傲都不能。拉扎罗偶遇坦克雷迪,一个仍保持着神性的单纯,另一个早生华发,浑身落魄不堪,昔日的少年友谊早已荡然无存。与上半部分的盛夏阳光相比,电影下半部分阴冷湿润,天空低沉像一堵灰墙,寒冷无孔不入,无论贵族或是农奴,看不到一丝希望。
导演阿莉切·罗尔瓦赫尔是80后才女,继承了意大利深厚的电影传统,她举重若轻的叙述方式尤其是让人想起费里尼,轻易地将现实和超现实融为一体。影片中,拉扎罗被一头老狼复活已属奇迹,在后半段,罗尔瓦赫尔又安排了多个神迹,以佐证拉扎罗的神性。
拉扎罗和村民一行离开坦克雷迪的家,本想去教堂聆听音乐,却遭神职人员拒绝。他们往家走,发现教堂的音乐跟随他们而来,响彻天空。就在此时,天空降下了初雪,圣洁,宁静。拉扎罗独自走在队伍的前面,脸上仍是一副善良和纯净的表情。电影用这场神性之雪,去涤净世人的罪。
《醉乡民谣》:失败之雪
很多人赞美过纽约的冬天,比如伍迪·艾伦,比如诺亚·鲍姆巴赫。他们是拍摄纽约城的大师。但在我��来,拍摄纽约城的冬天,没有一部电影有《醉乡民谣》那样令我流连。
科恩兄弟说,《醉乡民谣》是送给六十年代的一首歌。一如他们向来的品味,电影没有选择民谣运动的中心人物和高潮时刻,而是聚焦在民谣兴起前夜,一位不得志的歌手身上。
科恩兄弟善于利用环境的力量,把它们化为叙事的有机元素。例如《冰血暴》里严寒的明尼苏���,《逃狱三王》炎热的南方气候,天气有力地推动影像叙事。《醉乡民谣》也不例外。故事发生在六十年代纽约的一个冬天,时间只有短短一周。这一周,大雪从头到尾没有断过。
歌手勒维恩·戴维斯是个失败���民谣歌手,他的唱片卖不出去,居无定所,轮流借助朋友的沙发。冬天到了,他连大衣也没有,拎着吉他箱走在风雪交加的街头,只靠哆嗦取暖。他把朋友妻子的肚子搞大了,他甚至堕胎的钱都掏不出来。即便窘迫至此,他依然不肯放弃自己的坚持,去写讨好大众、时尚流行的歌曲。
彼时正处于民谣乐的冬天,几乎所有民谣音乐人都在苦熬春天。《醉乡民谣》里的漫天大雪何尝不是勒维恩·戴维斯和许多民谣乐手的心境。为了不回去当水手,勒维恩·戴维斯决定放手一搏,前往芝加哥拜访当时的民谣大咖Bud Grossman,只得到一句冰冷、干脆而讽刺的结语:“我在其中可没听到什么商机。”勒维恩只好灰溜溜地带着吉他冒雪赶回纽约。
电影里有只猫一直伴随勒维恩左右。它的名字叫作尤利西斯,源自荷马史诗《奥德赛》。勒维恩的旅程也是一场奥德赛,但不同的是,他没有胜利凯旋。影片最后,故事回到影片开始的地方,勒维恩又一次在著名的煤气灯酒馆唱歌(这是深爱他的女人为他争取到的机会)听众里有《纽约时报》的编辑。勒维恩唱完他的歌,被一个人叫去后巷揍了一顿。另一个人随他走上台,弹起吉他,吹起口琴。
他的名字叫鲍勃·迪伦。那个晚上,迪伦从煤气灯酒馆走出来,成为时代的声音。此时,勒维恩正躺在后巷融化的雪地里,向一个离去的黑影敬礼和告别。纽约的雪再大,春天也注定到来。
“一生中终会有那么一次,雪会飘落在我们的梦中。”——奥尔罕·帕慕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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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法】L'Amant
《情人》AU,如有雷同,全部都是我的锅😂 法叔视角,人类设定 #令人不愉快的三次向描写 #第一章这个法叔跟后期的法叔不太一样,没以后那么风sao😂还是个少年(对就是没胡子那版),因为成长是需要有一个过程的,所以小法看起来……大概有些ooc? —————————— 在我即将步入耄耋之年的第一天,我亲爱的孙女儿突发奇想为我举办一个宴会,波诺弗瓦家族发迹的不长不短一百年的历史里,这尚数第一次。 当索瓦丝将这想法告诉其他人时,自然获得一片支持,于是大大小小的孩子们纷纷跑来亲吻我的脸颊,用柔软得搽了蜂蜜的嘴唇鼓动着我同意。实际上,他们根本不用如此耗费口舌,倘若一定要有个理由让我捡起关于自己年岁的记忆,那它不需要太刻骨铭心,更无须为了强迫自己回首曾经,得出一个错误的结论。 索瓦丝那群形形色色的友人中,一位有着夜色中幽泉般眼珠的女孩最令我注意,她让我想起了某个埋在六十多年前的黑白照片里的人物,当她走近时,仿佛有一股混杂着胶片味儿的茉莉茶香就缠绕在空气里。那股幽泉在阴暗的角落中叫嚣着悸动,用隐忍的生命力呼唤着我去对视,去观察。透过那股幽泉照见的是某段在普罗旺斯薰衣草地里的荒唐的青春,同样的眼神属于一个中国男人,一个在他的身上镌刻下我的年少轻狂的青春。 六十多年前,我的父亲,德·波诺弗瓦先生带着波旁家族远亲最后的骄傲,一路向东南进发,来到了普罗旺斯的乡下。从经济的角度来看,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选择。而对于一个尚沉醉于巴黎这妖女性感暴露的光滑脊背的少年来说,从最初的新奇变为百无聊赖的苦闷也就在意料之中。 父亲沉迷于改造大型机械带来的快感,疯狂犹如中世纪的炼金术师。这使我能够拥有足够多的时间与我的家庭教师斗智斗勇,花上一整天玩捉迷藏的游戏,从长穗薰衣草私田北方的缺口处一直跑到南方长满梧桐,翠柏和巨杉树的丘陵上,在满天的星光下拨开草叶与灌木丛寻找发光的萤火虫。这是这片乡下的土地唯一能代替巴黎的女人和香水给我带来慰藉的地方,每捉住一只萤火虫,我会把她放在胸口,回忆在巴黎目睹过的少女贵妇的闪烁着街灯光芒的眼睛,然后松开手让它远去。 本着家主不管不问的精神,我的法语,拉丁语与几何教师只好妥协。我的艺术与文学都靠着天赋修得不错,因此在阶段测验中并无大碍。然而几何着实无法弥补。我的父亲,在金钱和科学中痴醉几个月之后,终于记起来监督他儿子的学习成绩,于是平生我第一次被关在地下室堆放杂物的破屋里,和一张或许是前几任户主的女仆留下来的沾满灰尘的破麻布床对视。 我被关在小黑屋里饿了一天一夜,地下室的墙外是泥土,是排水沟,没有天河萤火虫作伴,梦里也没有明艳的美人。只有隐隐的流水冲撞着昆虫掘土,蚯蚓挖洞的噪声。 醒过来的时候,我才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女仆��勤又欣喜地推门呼唤管事们和父亲。而此刻我才注意到我的背面还有他人的气息。 “亲爱的弗兰克,恐怕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再不能偷懒了,”父亲拿着几何课本进来,把书直接扔到我的被子上,“现在王先生是你的新几何老师了!你要是下次再不及格,我得把你下放到农场去。” 我心想,要是他真的这么做了倒也不坏。 接下来我花了三秒钟消化这个东方姓氏,然后缓缓地转过头去,随着我的动作的变换,他也慢慢地走到我的身前。之前被他挡住的阳光从背后慢慢地倾泻出来,于是当他终于出现在我的眼前时,半个身上披上了一层金粉,他的黑发从一片黄白光雾渲染的以太中具象出来,五官精致深刻更甚雅利安人,他的长发炸成马尾垂在脑后,他没有辫子,前面也没有剃成半光头,刘海随意地飘散在脸颊两侧。 他不像一个中国人,大陆彼岸革命的信号已经发出十几年之久,但我等芸芸庸者,并不在意,也没有改变对于他们的印象。 他不像我眼里的中国人,恐怕也不像父亲和仆人眼里的中国人,他们的敬意也就仅限于他的卓越的数学成就,完成把他介绍给我的任务,然后默然地走开。而冯·贝施密特先生第一天来到我们家里时,父亲亲切地为他泡好上等的Lafite,与他足足交流了三个小时。 白皮肤的人天然里带着一股怡然自得的优越感,并且从出生到死亡,他们的环境都如此熏陶并要求着他们。 但,这位王先生,长得真不是一般的好看,黄种人多少在我看来都长得太柔和,我绞尽脑汁地回想在路易勒格朗中学那些寝室被窝里偷看那种杂志的片段。这种杂志最前面的一部分会选登世界各地的名媛美女,并不带有色情的意味。我的脑子里兜兜转转找到了一位美丽的刚卸完妆的日本艺伎的形象,名字里似乎有个“樱”字。 那时候本田樱(一周后我了解到那是他的远房表妹)是我能想到的最接近于他的美丽的形象。回想当初,我都要为我这超人的想象力而忍俊不禁。王耀的眉宇里满是勃发的英气。在当时的法国,却并没有人能给出准确的定义。 我向他微笑着伸出手去,心里是前所未有地一片振奋,这感觉说不上好坏,我想那不算一见钟情。 他说,他叫王耀,来自中国。 这是我记忆中他的第一句话,除了他的名字和国家,我未曾得到其他。 糊弄王耀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第一次上课,我故意把桌上摞起一座书的小山。不仅我的所有课本都在里面,还有那些我从破落贵族装点门面的落灰书架里搜来的小说游记。偶尔在自然里爬累了的时候,我也会安静地挑几本书看,打发一下午漫长的几何课的时光。我对如何瞒过老师的眼睛独有一套研究,把小说剥掉外壳,教材的纸页弄得蓬松,这样贴合的时候,外观上看去就和一本书差不多。 可是这天,王耀路过我的书房时,只是轻轻地瞟了一眼,我远远地向我的书房里看去,那一摞小山的阴影拉得很长,一直垂到了我们的脚下。 王耀没有停下来,他恐怕知道那是书房,女仆说,我醒来之前,她们好歹要带他熟悉环境。 现在,我彻底变成了不安的那个,我本以为他会比冯·贝施密特先生更加古板,就像连环画里那些梳着辫子,穿着桶一样马褂的中国人一样,行礼一板一眼,狡诈而迂腐。 我不足十八岁的小脑瓜里除了敏感的文人艺术家的情怀,就是初入社交场合的那些单纯的小伎俩。这一切都使我做出了引发后来多米诺骨牌效应般一连串事情的开始。 我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摸出随时备用收集各路美人的玫瑰花,大跨步走到他面前去,一只手捏着他的胳膊试图把他定在那里。 我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他下意识反手一扣,我的手骨便差点折断。但多亏我一瞬间变脸的功力,他须臾间便意识到我并非恶意,手上的巨负就突然撤去了。我疼得差点往前倒,他充满愧意地马上上前扶起我。 这时候我要大喊一下引来他人,那么我今后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当时,气愤和恶毒的报复计划充满了我的内心,我人生的前十七年里,自懂事以来便从来不曾被人体力惩罚,自两年前以来看中的美人无不斩落下马。但这个相貌堂堂的中国人竟然有本事把终结的屈辱扣在了我的草包脑子上,叫我还没正式上他的课之前就在他面前丢足了人。我狠狠地抓住他胸前灰色西服的面料,一股前所未有的,法国大革命般的斗志笼盖了我,要我去征服,或者被征服。我的心越跳越快,然后王耀把我的脑袋从他的胸口捞起来。 我正对着王耀的脸,这张精致的东方人的脸,比我大不了两岁,像七千克拉的钻石一样光彩照人。我反反复复打量他好几次,他也在观察着我,两颗黑曜石里的光芒���击着我的心脏。然后我将我的嘴唇覆上他的,我开始中毒了。 这是我遇见王耀之后获得的第一个小小胜利。即使多年以后,以法国人的角度,我依然难以相信一个实际年龄将近而立的盛年男子竟然刚刚失去他的初吻。 王耀僵硬地把我推开,他的力气很大,我不情愿地被痛松了手。他看起来似乎只有尴尬,我的眼泪差点就不争气地涌出来,冷静下来的时间刚够把它抑制住。我盯着他,现在连一个“Tu”也发不出来。 他这回的反应却是极其迅速,温柔地执起我受伤的右手按揉,检查,轻声问我伤到了哪里,我指三角骨的位置,点点头,又摇摇头。 本来已经移动到那位置的王耀只好又停下来,再次询问:“怎么了,波诺弗瓦少爷?” “我并没有受伤,虽然的确疼了些。”我闷闷道。 王耀边走边按摩着我的手,那清澈而温润的声线此刻徐徐响起。 “本来来这里之前,也的确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今天的情况……我真的希望,哪怕你们告诉我是我德行有差,也胜过单纯因为我是一个中国人的缘由。” 这番话使我更加愧疚了,他的确是一个完美的人,我也的确因为他的皮肤而产生不敬之意。 “但说到刚才把你捏到疼,也的确是我的不对。” “不,不是这样的。”我争辩道。王耀意外地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我期待着他的回语,但他似乎迷蒙着,若有所思。 “我也得向你道歉,为我书房里那些表里相异的闲书,和我父亲仆人们的态度。” “也不一定就得叫它们闲书,”王耀再次出声,“我刚刚翻过它们了,你看的范围真广,从凡尔纳到普鲁斯特,你甚至看卡夫卡——他们可都是文学大家。” 收回我之前的想法,王耀不是一般的聪明,他身上有一股我从未发觉过的灵性。当我感觉话题难以为继时,他便巧妙地回避了关于父亲的态度问题,转而用书籍吸引我的注意力。他成功了,我心里的话已经化成几千万只小猫爪挠着心脏,想要喷薄而出。 而激流的波涛仍未停止,王耀接着问道:“你能给我讲讲波德莱尔吗,它被单独放在你的抽屉里,并未被摆出来。你父亲想要翻开它的时候,我便顺手把它藏起来了。” 他从怀里掏出我那本硬皮外壳天鹅绒扣的《恶之华》,封面梳着卷儿的金发女郎一手持玫瑰花,一手攥着夏娃的禁果。他白皙的双手搭在红色的封皮上,显得分外纯净。 此刻我们刚刚走到花园里,高耸的雪松把稀碎的���纹筛在我们脸上,我几乎要以为,那是薄纱披在了我的脸上。 时至今日,我的作品已经登上巴黎歌剧院数次,我总以为我的灵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以前约着那些女孩子写肉麻的情书绝不作数,作词家天生是诗人,苍白的感情不足以成为绝好爱情诗的养料。 那天下午,我们似乎忘记了几何为何物——我忘记了父亲的任务,他“忘记”了教师的职责。从布格罗的完美神话到亨利·卢梭的魔幻丛林,又或者是争论勋伯格又是怎样的新奇。我心情舒畅,浑身的���胞都叫嚣着再和他多呆一会儿,更多,或者说别再离开。我从任何一位“理想”的小姐身上都得不到这样强大的精神慰藉,而我,和普通人一样狭隘自满的我,就这么轻易得到了一位来自遥远东方的博学男子的友爱。 《情人》AU,如有雷同,全部都是我的锅😂 法叔视角,人类设定 #令人不愉快的三次向描写 #别看狗血到爆 ———————————— 在此之后,没有人能阻止我的文思如涌泉般爆发,即使是我那专制势利的父亲。王耀很好地扮演了一个存在感极低的局外人形象,虽然懂得隐忍之道,但真要他低声下气也绝无可能,他总是尽可能地从我过去跑野的田埂上进入——自我被关在小黑屋以后,父亲发动了一大票仆人,才最终在一位平时住得离门口很近的仆人那里得到情报,分析出我的逃跑轨迹——我又不是白痴,所谓秘密通道,即使已经人尽皆知,每日从上面踏过的人也寥寥无几。 每周星期五下午两点钟是我最幸福的时光,准确的说,整个星期五我都沉浸在一股恋爱般的情绪中。上午偶尔认真听过的文学课,成为释放头脑风暴最好的场所。就连不苟言笑的冯·贝施密特先生也罕见地当面称赞了我,说我对于德国和俄罗斯的文学有了一些值得称道的见地,但他不喜欢我模仿着拜伦或是别的什么流行作家的语调,写着三流情色小说的内容。 于是我又花了些时间思考“玛利亚·热尔保望着张先生无法自已,她情愿将自己洁白的酥胸一辈子向这位仪表端庄的男人开放”怎能称得上下流,比起过去几百年来法国宫闱里流传的那些令人瞠目结舌的风流韵事,我简直纯情至极。 在课堂纪律上面,王耀倒是礼教的拥护者,但他见我实在不是静心钻研通往学界的料,也并不强求。因而我几乎从来都没有规矩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过,我喜欢把椅子挪到他这一边,如此他专心致志地在草稿纸上画出正弦函数时,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靠在他的肩膀上,眼睛往斜上方瞟,观察他的剑眉和包裹在纤长睫毛下如宇宙浩瀚的眼睛。我不怀疑那眼睛里有一股魔力,如黑洞如流动的银河吸引着我的热忱。 “你听见了吗?波诺弗瓦少爷?”王耀不动声色地把我轻轻扶起来,用他刚刚完成的计算结果隔开了我俩的距离。 我身体前倾,以童年等待着母亲相机的天真双手拖着下巴,微笑道:“当然,系数影响它的振幅。” 他放松地把草稿纸给了我,摆手示意结束课程。整个人从刚才腰背绷直的状态松懈到了靠椅上,我讨好地把椅子再挪进了些,爬起来跪在椅子上,现在我的脸靠在他的胸膛上了,他刚浅闭起来的眼睛感受到阴影的压迫,于是他不情愿地清醒起来,对我嘟囔道:“我就休息一会儿,一会儿就会离开的。” “您这么说可真叫人伤心。”我努力地把眼帘垂下,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好像我是什么可恶的资本家一样。” 王耀深知我的品性,外表云淡风轻。他懒洋洋地摆弄着教具,塞进自己的公文包里。“你就是资本家,”语气里有隐藏不住的笑意,“你不但是个万恶的小资本家,还是个小贵族。” 我闲得发慌,顺手帮他把剩余的东西也整理好。“把'小'去掉,我的先生,”我成功地捕捉到他表情里转瞬即逝的无措,心里洋洋得意,“顺带一提,波旁王朝灭亡将近一百年了。” “它的影响力仍然存在,”王耀慨叹道,每谈及文学和历史,即使他当日下午真的困得眼皮打架(虽然并不影响教学质量,但他到底是怎么搞的?),只要有他认为值得思考的问题,他都会及时地醒过来,“贵族或许不再是政治舞台的主流,但他们永远都在上流社会的高楼。一夜暴富的资本家,或许毕生也不能融入这样的环境里。” 我努力点头表示同意。尽管,我这挂着半吊子贵族的浪子,金钱时代的弄潮儿,颠沛半生,心灵面目全非,千疮百孔,才终于明白这段话的含义。 索瓦丝和春燕的关系或许在旁人看来扑朔迷离,多数人只当她们情同姐妹,也会有无聊好事之徒谈论她们单独出行时,身边却陪伴着同一个男人——倘若真要让贺瑞斯听到这种传言,估计面瘫如他,也得回家笑个不停地讲给他的姐姐和妻子听了。 没有关系,如今,不会有道德的枷锁阻止她们相爱。 事情的展现如此简单,有一天,我自己推着轮椅缓缓路过我早就转交给索瓦丝的书房时,发现她正缠着春燕给她讲解正弦函数,这使我情不自禁地停了下来,屏住呼吸,感觉一股时光倒流的惊悚猛地渗进我的脑子里。老年人对于量子运动的感受已经不甚准确,再抬头时,两个女孩子已经搂着对方热吻起来。 这一场亲热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王春燕从黑色的不像女孩子用的公文包里摸出一枚戒指,看上去足足七克拉的钻石镶嵌在大块延边白金戒环上,索瓦丝这见惯繁华的女孩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六十年前,惊讶的人则是王耀,尽管他的反应要相对冷静得多,显然他已经习惯了西方人夸张的情感表达与毫不掩饰的玩笑。 “鄙人只是感慨加调侃一下我们未来的德·波诺弗瓦勋爵,没想到真是随便往身上一搜便是稀世珍宝!” 我干巴巴地笑道:“其实,这是来普罗旺斯之前,我从家里的仓库顺过来的。” 这是实话,管家尽职尽责,然而东西太多,仆人们进进出出仍然显得凌乱。等到半夜,疲惫的大人们睡得死沉,我能凭着十三四岁时翻越围墙偷去报亭买那种杂志的功力悄无声息地摸到仓库。在他离开了几十年之后,我仍然以那段经历为豪,因为它是证明我追求炽烈的叛逆的象征。 王耀大笑起来,这是最好的机会,我作势要把整个脑袋和胸口都压在他的身上,用双手推攘他的肩膀。王耀这才慌张地过来推我,他现在一向不敢过于使力。我说过,我是一个有着革命般冲动与身体力行精神的人,和王耀不到半个月的相处里,平静只是欲望的掩护,得体的话语全然为了梦里挣脱不了的渴求。 几次拉锯战之后,我和他被生生固定在了不到十厘米的距离内,他还轻轻地喘着热气,身上好闻的清新花香混杂着汗水的咸湿与我的玫瑰香薰交合在一起。 他的两颗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映着的全部是我,对于他人,对于我来说,小小的球体里只能看见一个被扭曲化了的金色的脑袋。只有王耀才能把这个破碎的,扭曲的我还原成他理想里情感的镜面。 王耀在颤抖着,似大浪拍打的喘息变调为低沉的呼吸。这是极为危险的信号,禁锢着我的双手仿佛化身为锁链。 此刻,我情愿,也着实地,试图挤出我人生中最为甜蜜魅惑的笑容。此刻巴黎的少女们泛着香水味的笑容一个个在我的脑中排过,成为我吸引这株异国之花的教例。对于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期待胜过了一切祈愿,那些荒唐的理智,实际的考虑,我要叫它们通通见鬼。我只能用鼻尖轻轻触碰他的嘴唇,想着哪怕今天是世界末日也别想让我停止。 他猛地把我提起来,力道之大甚至超过第一次。比他矮不了多少的我被提离了地面,然后在我来得及尖叫之前把我抱起来,堪堪跨坐在他的腿上。这回我真的要尖叫起来了,随后马上被他修长的双手堵住了嘴。而我鬼使神差地竟然想要微微放松桎梏,好让我的舌头能够摩挲他的手掌。 王耀的西服扣子在争执中被我拉开了,衬衫也显得凌乱不堪,脸上却挂着面对我父亲时的标准扑克脸,眼里的湖水了无波澜。我意识到我正坐在一座不知何时会爆发的火山上,只不过内心并无恐惧,只想被他炸得粉身碎骨。 “如果被波诺弗瓦先生发现,你或许还能得到原谅,我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的心里蓦地被泼下凉水。 但燃遍的火焰不能灭尽,半个月以来我是那么忠诚地热爱着他,任何女人在我的眼里都黯然失色。 “我既然敢这么做,自然也有我的把握……我马上就要满十八岁了!” “而这份把握并不足以支撑起你我的未来——哪怕是我们有一丁点的可能会在一起。” 我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他微微低头,眼睛被遮掩在长长的刘海中。 “你的父亲不会同意,那么你得想办法经济独立,并且终其一生都不能利用任何的家族关系,社会也不会宽容你,你会成为少数分子。” “而你我的羁绊,除了师生,和那莫名奇妙的……感情之外还有什么呢?除了我的名字,国家,表妹和同样关于文学历史的喜好,你还了解些什么呢?你甚至有没有想过,快满三十岁的我,可能还有一位妻子在中国等待?” 我无力地瘫软下去,拼命告诫自己别在他眼前落泪。他抱得更紧了些,松开了一只手,安抚性地拍在我的背上。 地板上是一层可见跳跃的薄薄的灰尘,自他每周驻扎在这个房间里以后,打扫一向由我亲历亲为,过惯优渥生活的我不习惯这些,我只能尽量地偷偷观察女仆们的动作,然后照本宣科地重现。 辛苦是幸福的资格。 王耀主动把我放进了怀里,这回换做我僵硬得一动不动。 “我没有妻子。”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以中国人的普遍婚龄来看,他算是异类了。 “初次见面时我就知道,你和别的中国人不一样,”我搜肠刮肚地回想那些在巴黎见过的亚洲人的情态,试图用思考平复情绪,“他们有的麻木不仁,终日等死;还有人每天起早贪黑起来学习,准备日后回归中国。” “我也是要回中国的。”他插嘴道。 “我可以和你一起走,”我认真地说,“但那些人里没有谁像你一样,就像从古希腊,或者从中国的传说里走出来的奇迹。” 王耀伸出左手无名指戳我的脸颊,一瞬间我又差点爆发,他的手指移开,挪到了太阳穴上,另一只手也松开,挪到对称之处,于是我主动往前坐了些,这次他没有把我推开。 他帮我平静即即将迸裂的神经。 “你真是太��得起我了,”王耀苦笑道,西下的夕阳窥破了隐蔽的窗帘,忧郁洒在他的眼里,“历史的进程不需要我的笔杆子。” “谁说的?我一直以为你看得很远。” “真正被实现的超脱时空的想法很少很少,所以每一件都能被载入史册。人们不是看不见未来,但他们能控制的只有现在,当他们将无奈的应急之举施行在今日时,明天又会不断改变。” 他把手搭在我的肩上,认真的,四目相对的,双唇平行地,一字一句说道:“所以我宁可你活得轻松些……在中国,可能我们连未来都没有。” 我哪里会想到这里来呀,我以为,我就是为爱与自由而生的灵魂,如今却要像现实和历史进程让步了。 我想,我真正意义上的初恋,十七年来积蓄的浓重的情感,此刻经历战争的洗礼,终于被安宁地平铺在棺材上。 但我不能什么也得不到。 “我知道了,我只有一个心愿,除此之外,别无他求。你想要离开,我会随时为你准备好一切。” 他点头同意,于是我把下巴搁在他的锁骨上,脑袋朝着上方扬起。就像朝圣者跪拜着他的主的圣象。 “我要借您的爱情,您全心全意的爱情,从走出这个房间开始,一直到您乘上飞机的那一天为止。” 在那以后我还会继续爱着他,即使后来我可能会爱上别人。 我等待他艰难的心里斗争中那片沉默的真相,我想拼凑他神秘身世下难得的一片真实。 最后,他艰难地,却又坚定地吐字。 “如你所愿。” —————————— 我理了理思路,发现好像离完结还有点远,虽然看起来第二章就莫名摊牌了→_→ 话说写这个真的好累的,我需要小短篇恢复元气→_→所以大概要放飞一下了。 #地理常识性错误一大堆,准确的来说应该没啥对的地方 #多重时间倒序,信息量有点……大 #这个若法的情话终于可以毕业了 #逻辑它死了并且哭着被我埋葬 #lof有德千万别和谐 ———————— 三个月来,出于一种冥冥中想要开始新生活的思绪,我从未向王耀打听关于他更多的信息。终将失去的残忍快感让我从踏出房间的一刻起迅速成长为爱神的拥蹩,把汲取有限空气中无限可能的爱意当做自己的第一使命。二十四年后的某个星期五下午六点钟,我亲爱的小天使玛格丽特在她婚礼之后的派对上醉醺醺气鼓鼓地对我说,我是一个十足的混蛋。她把我赠与的波诺弗瓦家族在阿维尼翁一处小小的双层洋房的地契返还给我,然后在我再三的拒绝中撕毁了它,她说她爱我给予她温暖的保护与理智的宽容,但不要再看着我永远逡巡在文学大门将进未进之处成为渴望接近爱的幽灵。 我并非在王耀离开的那一刻起放弃了文学的理想,我的妻子是个很好的英国女人,我可以与之心平气和地谈论莎士比亚与华兹华斯。但与她在一起的日子里,我始终保持着一种不同于少年时代的悠闲的心境,昔日摄于长穗薰衣草田的回忆随着德国人点起的烟火轻轻地覆灭在另一个世界。没有必要的冲动使我再次举起写作的笔。 直到弗朗索瓦丝·威廉姆斯的出生,我才陆陆续续地将昔日的日记和诗歌解禁,然后将几十年来源源不断积淀的灵感如沙倾流河般喷泻出来,为此我最终将事业交给了马修,于是梅格总是温柔地抱怨我又在劳逸她宽厚的丈夫。 之所以选择将其公之于众,是因为我最终失去了与他的联系。从日军轰炸南京开始,邮局不再接受寄往中国的信件,本来就小得可怜的角落里的窗口被换上了另一个中非国家的名字,金融家们已经预料到了即将席卷整个亚欧大陆的风暴,保底的资产在看不见的地下线中瞒天过海渡向远方。 我心急如焚,无可奈何,父亲带着家产逃去拉美时我只是站在英吉利海峡的岸边,拍掉他死命拉住我的双手,无视他用恐吓与怒骂哀求我与他同去。我只是目送他成为海岸线上的黑点。当他最终消失只剩一轮金色夕阳挂在织锦天幕上时,一个站在甲板上帮工擦洗铁锚的盎格鲁撒克逊少女据说久久注视着我,而那时我正低着头,回想与王耀四次刻骨铭心地相处的场景。 第三次坐落在阿维尼翁一处小小的双层洋房,历史进程定位在那短短三个月的第七天,那是父亲预备十八岁时给我的第一栋房产,在催促仆人们收拾好整栋房子的第一天,我告诉父亲有社交圈子的应酬,然后不管他的反应便轻快地离开了这个束缚着我的小小囚牢。 从专属于我和王耀的跑野小路上一口气奔过是平生最为畅快的体验,未经荒垦的处女之林与人工雕琢的花田信海沐浴在银河列车的运行轨迹上,百年之后,我和王耀必定在此相逢。半天晚霞半天黑穹将长短不一的山毛榉与欧洲榛装点成童话里辛德瑞拉驻满白鸽与斑鸠的许愿树。穿过珠帘般枝条的阴影,越过尚未开花的薰衣草地,隐匿的流萤正缓缓朝天鹅座的双翼飞去。 我知道王耀就在薰衣草私田另一段的洋房旁边等着我,为了这一次幽会,我花了三个晚上的时间为他绘制地图,并躲过父亲的视线提前安排好汽车。等到前一天我又早早地睡下,心里纠结着明日是否会平白生出令人恼怒的黑眼圈来。 那时候的我远离友人,爱情第一。许多人说这样的男子不免太缺少雄性魅力,直到我留起胡子之前也总有人把我当成女人,而随着我由最初的恼怒到最后的彻底改变的,正是日渐玩世不恭和令人作呕的态度。 所以,每当人们羡慕起二十几岁的我身边红颜无数时,老年人的余晖之怒总会被轻而易举地挑起,想要咆哮自己的滥情与失责,但迪兰·托马斯却说过,不要温顺地走入那个良宵。 那个良夜,话语已经迸发不出激情的火花,一切都是在双方几近沉默,全凭默契和阿芙洛狄忒赋予的合二为一的心情下进行的。宵烛朝着天鹅纵身跃去,就像半个月来一直彷徨着的我。我一把扑进王耀的怀里,却将钥匙甩飞到窗沿的最高角上,王耀伸手欲抓的身体失去平衡,落在新铺的尚未沾染尘埃的手工波斯地毯上。他像一座没有棱角的山,西式的深色丝绸制服上流着一股黑色的瀑布。 主啊!我祈祷着,跨坐在他的身体上,慢慢解开自己的衣服,王耀的身体颤抖得不像话,仿佛他才是那个献祭者。 原谅我,只有今晚,您卑劣的信徒,与一个未曾信仰崇拜着自然的天地的人,他们因为相爱而结合在一起。你尽可夺取他的余生作为惩罚,只求为他的爱人留下一条生路。 “你看,你看……”握着他的双手拂过我已经裸露的胸口,“摸摸我吧,我的心就在这里。” 他因夜的湿气而凉透的手指缓缓抬起,划过我的嘴唇,划过锁骨,迟疑地停过左侧红樱,静止在旁边心脏的位置上。全身的感官都被泡在冰里,被他触及之处因刺激而发红,他拂过我的眼角,拭去几滴眼泪,于是我朝他微笑,我想起安徒生的童话里王子邂逅睡梦中的天国仙女的情景,此刻他感激的亲吻像雨点般落下来。 你来,你的双手尽可探求更下方的两腿间的罪恶,将甜蜜的汁液从青涩的浆果中吸取出来。 这是我的第一次,也是他的第一次,这是两个心理十七岁的人的故事。两个人脊背汗津津地贴在一起看星星,计算彗星回归年的讯息。争论的嘴唇又会越说越贴近对方,直至全身又贴在一起,当晚反反复复好几次,最终在我一片狂喜的晕眩中倒了下去,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听见有人意味不明的叹息。 后来他捡回钥匙,把我清理好送到了主卧室的床上,他本想另收拾了客房度过,却被我紧紧地攥住了手臂,于是他便坐在了床头,让我晕晕沉沉的脑袋枕在他的大腿,然后靠着枕头抚摸我安静的���,一直到天色将明,才终于沉沉睡去。当我从这温柔地近乎虚幻的梦境中醒来时,抬头便看见他沧桑又天真的睡颜。 当我们已经彻底坦诚相对时,却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自己的语言。索瓦丝曾鼓励我将未竟的心愿用小说的形式写出来,而我上百次试图改变未来,创造出另一种存在的可能性却毫无办法。我相信时间是单向线条,因某一个意外产生的结只需要忽略便可以继续前进的道路。 我们俩这初次恋爱的傻瓜,初夜后的白天过得滑稽可笑。这天早上两人几乎失去了言语。耀试图给我烧菜,却发现法国式的蔬果和调料完全不可以与中国式并论,两个人都是一阵手忙脚乱,身上脸上沾着酱油和面粉,心里却终于获得了短暂的平静,当你看见一个人毫无顾忌地把他未梳洗的一面暴露给你时,你与爱情的距离也终于完美地渐型成熟。 事实证明我俩有着下厨房的天赋,在那个女人主导着厨房和家庭的时代,家境并不贫寒的我们在第一餐的失败后熟练地就掌握了美食技能,我刚端出一碗俄式红菜汤,耀便迎上来将一块牛肋排喂进我的嘴里。 “我不知道这材料是从哪里来的……”他在我耳边悄声说道,“你这里的房子里莫非还有佣人?” “那是我之前准备的……只有两个,都被我打发去休假了。” “那便很好。”耀带着他最接近于孩子气的笑容说道。 我有多爱他年长者的睿智模样,就有多迷恋他现在全然稚气的表情。与妻子离婚之后,也有过那么一些男孩子主动围到我的身边来,彼时我也早已超过了王耀那般天真与内敛并存的年纪,因而害怕审视的习惯将他们玷污,便将他们每一个人都耐心地打发走,然后宁愿一个人留在家里模仿安格尔的真迹。 妻子从那伊丽莎白号的甲板上走来,留在法国陪我直到玛格丽特结婚前一年为止,随后在某个我还沉浸在旧梦中的清晨又带上她全部衣服,首饰,摆在家里客厅橱窗的相册集匆匆登上了下一趟回到英国的航班,她在简陋的便笺上写着梅格就拜托给我,并用她这辈子最“凶狠”的语气说,若我食言,必将不得善终。我只是哑然失笑,二十多年前在双层楼房之下,背景漫漫的薰衣草中,对上帝祈求的惩罚竟然以这样的形式结束。 几个月前她便表露出离婚的意愿,说自己愿意回到苏格兰的乡下安静地度过最后的旅程。而我已经沉浸在愧疚中那么多年,心里仿佛也有了解脱。 我并非一味无情地将她当做牺牲品,她说过,当我在渡口冷漠地拒绝了逃亡,站在夕阳底下沉思时,她也在专心致志地盯着我。王耀离开之前对我说一切必将有新的开始,于是当我因为企业货物的问题再次来到这里,并真切地发现她的(第二次)注视时,我想或许这就是是命中注定的历史行程。在她羞怯地向我告白之后,我选择学习爱她。 我不能用爱着王耀那样的方式爱着她,她是一个女人。一个与我遇见王耀之前遇见的那些少女们无甚区别的人,但我竭尽我最后的热情去爱她,她自己也承认,新婚三年,她一直也开心无比。 玛格丽特理解一切,但她仍心存苦涩。 二十年后的索瓦丝通晓一切,为我带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王春燕简直就是他女性的翻版,幽深的黑眸里是时光的隧道,王春燕的眼神温柔地拂过索瓦丝的手指和脸颊,然后越过亲爱的孙女儿的发髻一直扫到我的身上,她的手里仍然拿着那枚戒指,郑重地扬起,真相被魔女的八音盒吐出。最后的告别和开始,信物被掌握在同一个人的手里。 为了利用好和王耀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我已经习惯于知了不辍的夜晚里挑灯夜战自学几何,父亲以为我的转变是一个少年终于走向他人生正轨的表现,而对我来说,那不过是情感的绝地反击。父亲希冀把他未完成的梦想寄托在我的身上,于我却意味着毕生的寂寞与违心的安逸。没落的波诺弗瓦家族能在他的搭理下摇身一变成为新时代资本主义的佼佼者,并不意味着我就也能够在商场呼风唤雨,满面得意。待到我成为一家之主后,多年来不温不火的经营使公司前途晦暗不明,我浑浑噩噩地度过了这没有诗歌与音乐的二十年,直到迎来轻快的青年马修·威廉姆斯为止。 如今星期五下午已经成为了暧昧的暗号与隐秘的情热,我希望一直在他的面前都是完美无缺的样子,那是我最擅长的表达爱情的方式。我希望当我自觉完美,并为之改变时,这种完美在别人的眼里也变为真实。在王耀的面前,一切别有用心的“残缺的美”,都只能自惭形秽。 王耀想告诉我更多关于他自己的事情,我说不,我并不在意他在中国留下的那些痕迹,因为那从头到尾都不属于我,属于我的只是一个抽象的模糊的文化符号。我说我爱上他的时候,他那超凡脱俗的气势已经凌驾于他中国人的形象之上,因此我无法理解当他的身世真正地在异乡贫瘠的土地上打开时,我又该做何等反应。我并非对于那片土地有偏见刻薄的印象,只是我需要一个未曾熟知的精神寄托,我希望这份力量来源于他。 ———————————— 下一章终于没那么麻烦了,差不多又可以恢复正常顺序了…… 这一节还有大概几百来字,明天补,实在是太困了…… #部分有参考《情人》内容 #可能有争议性的背景描写 —————————————— 除此之外,时间衰变的认知也使我的内心的空洞逐渐变大,我信誓旦旦地对他说别无所求,但那是一种看似深刻表白下的浅薄祈愿。临到三个月的界限,仿佛像得了皮肤渴求症,依赖王耀的时间也就越来越多,这份一脸就像毒品一样一点点地扩大,令人上瘾。 我太年轻了,害怕改变一时冲动而做出草率的决定。这也是我头一回如此憎恨着自己的理智,它在我还来得及反应之前,就开始推动着分离。 到后来我也不再缠着他肆意索求,只是站在一边看他写周期函数公式。这就足以让我落泪,低头,模拟出从未存在的很多年以后的场景。我只要静静地看着他就好,仿佛此刻我俩已经头发花白,相伴一生。 “以前从来都没有发现你认真工作的样子是多么美。”我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他,眼帘微垂地盯着从他颈部微下方一直伸向白衬衣里部的一道伤疤,想必那是一道没有我的故事的创口。 最后一行短短的标题的落成,王耀在单词的末尾打下一个慎重的点。他切实惆怅着的眼神空洞地望向窗户外的方向,那是过去三个月里我们踏过的长着童话树木和醉人的薰衣草花海的短暂的恋迹。 他来的时候,那还是一片苍白荒凉的绿,驱使我从隐匿着庸丑的黑暗里寻找唯一的解脱;他将行之时,盛夏的热气已经推进到日渐剥离伪装的泛红肌肤里,薰衣草一季最后的辉煌和着刺眼的阳光闯进了小小的书房里。 “三个月,和你谈了一次很长的恋爱,作为中国人,这曾经是一件不可想象的奢求。” 他翻过手来捻着我垂到他肩上的金色发丝,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头发发光的样子。 “可我这个情感上的愚者,依旧说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追源溯底也无法描绘出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除了那三个无比精确的时间点。”他改变姿势,熟练伸手把我揽进他的怀里,我立刻紧紧地抱住了他,仿佛抱着一件本该永不松手的珍宝,我抱着他的脖子吻遍他的胸膛,他叹息着顺抚着我的背部,像圣灵关怀着圣子,像忏悔的人抚摸着基督。 “你说,我会忘记你吗。我觉得,我快要忘记你青春年少的模样了。”他开始哽咽,颤抖的双手摸到我的脸上,那个男人在用手指细细摩挲我的眉心,“如果我忘记你了,还有谁会记得我呢?” “你该忘记的,”我喃喃道,“我记得就好。” 从来,我就未曾想过破坏他生活的正轨,自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才是整场棋局中最大的变数开始,因此所有的苦果自然应当由我承担。三个月前,他还是个感情内敛如蚌里珍珠的人。他需要事业,妻子,儿女和一辈子幸福和平安的体验,不需要一段发生在异国的注定不会被二十世纪初的社会与历史进程所接受的,师生之间的,同性相吸的背德之恋。它的纽带是如此的脆弱不堪,所以注定要在绽放得最灿烂的时候死去。 从我诱使着他拿起《恶之华》的那一刻起,命运的齿轮无端地向着错误地方向转动,而我在十万亿分之一的可能性中找到了它,并把它记录下来。 ——我对他说,乐意至极。于是打开了庄严封皮上的银质纽扣,随意翻到的是某个遥远的尚不知人间悲喜,强说闲愁的夜晚里贴下的书签。于是那片干涸近黄的枫叶被雀跃的手指捡起来,连带着被汁液染成深色的优美句子。 “也许你我终将行踪不明 但是你该知道我曾因你动情 不要把一个阶段幻想得很好 而又去幻想等待后的结果……”*¹ 我曾唱着这首诗,陪着王耀从静谧的花园走过。现在他把它还给了我,用他惯用的描画着函数图像的钢笔,以漂亮的花体字誊抄在封面后的纪念白页上,并且至今保留在我粘满破损的油黄色信件的文件夹里,那是六十年来到达不曾到达那片古老的大地的思念。德国人把我们的财产,工厂,美丽的薰衣草田与花园带走,仅留下一幢摇摇欲坠,支架崩离的二层洋房。我的日记也不慎在混乱中从外部的记忆里消失了,只剩下慌乱中扯下的副页被如救命稻草般一直扣在怀里。 我把行李箱的最后一根拉链拉上,将他在法国的一切记忆打包起来。王耀正读着一份信件,那是他行将就木的父亲在履行作为一个传统中国大家长的义务,现在,他可能真正地拥有了一个未曾谋面的温顺的中国未婚妻,一个年龄比我小上一岁的女人,终其一生被豢养在家的温室里,她会小心翼翼地揣度着丈夫的喜好,由她亲身或者她推荐的女人为家主贡献上一个能够继承他的口碑的儿子。 也许不会,哪怕是在那个遥远得连故事都被幻想家随意揣上黄金或者鸦片的国度,数学家都是一个全新得足以让人将旧时代的陋俗与之分而论之的新概念。王耀把他的地址写在我的手心上,并告诉我若有需要之处,尽管给他写信,不必担心纷繁的事务使他逐渐失去活力。我盯着手上那段画成方块的汉语字母,然后叫王耀把他名字的两个字写在我的另一只手上。 他不是在许诺,他是在恳求。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用钢笔写中文,他写得很慢,笔尖在掌心里优雅地游走。我曾打趣道中国人写上一篇同样长的自传需要花上比法国人至少多两倍的时间,等待毛笔渲染完世界的第一分空白时,法国人已经遥遥领先。他说他宁可跟随他的文字在人间浑浑噩噩,优哉游哉地活着,到了老年,用不着双手合十地匍匐在巴黎圣母院被人以抽象地意绪亲吻了千万遍的玛利亚的脚下,他要在黑白无常前来索魂之前刚好过完迟去的少年,在来不及回首过去时带着生命巅峰里的轻逸与从容离开。 “何必这么麻烦,”王春燕冰凉的眼睛里倒挂着他的灵魂,把那颗珍稀的钻戒压在我的手上,双眸细细地眯起来,慨叹她祖父之兄长最不想得到的那种命运,“疯不过一个时代的人的,还谈什么掌握自己的命运呢。” 我站在奥利机场最后一次亲吻他,他用强大的手劲把我腾空抱起来,做了一个优美的全转。人来人往之间缺乏言语的交流,只有一位穿着巴黎美术学院制服的同龄人投来新奇而毫无恶意的一笑。我以飞吻回报,看着少年红着脸加速从身边走过。 他轻轻放开我,我拉起他的手,摩挲左手无名指下粗砺的茧纹。这只手指曾抵在我的脸颊上,支起一支抖动磨损到充满刮痕的深棕色Montagut钢笔,向下探索最深处激情的源泉。今后它会被赋予一个完全不同的使命,带着他的主人去参加革命,或者成为南京政府里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小职员,或者继续它的通往数学王宫的使命。也许它会在另一场有着传统中国红烛喜被的东方夜里,开扩另一条东方女人的温暖的通道。 然后他们结合,生儿育女,最后那个站在普罗旺斯薰衣草田的年轻金发法国男孩会被彻底地埋在一个垂老的最普通的中国知识分子压抑起来的诗意中,偶尔透过时代局限浮上水面悄悄地喘一口气。或许那时他已经不记得我的金色的长发,碧蓝的眼珠,横躺在天鹅座流星雨下洁白尚青涩的身体。 我把那枚顺来的钻戒套在他的无名指上,然后亲吻他的手指,他看我就像我第一次向他告白,索要他短暂爱情时一样晦涩,这一次我懂他。 “所以它是独一无二的,在中国,不必担心有人用戒指把你套走。” 他笑了笑,把手抬起,钻石在他眼睛里映射出如黑夜幽泉里泛起粼粼波涛的光点,他的眼睛里有太多太多的言语被埋藏起来了,有些不知道如何启口,有些是被我特意阻挡了流泻。 “可惜我没有戒指给你,除了这支钢笔,我什么都没法给你。” 我把他握着钢笔伸向我心口的手放回了棕色风衣的口袋里,他有些诧异地看着我,我说我早就告诉他不要留下任何值得我凭吊的东西,我只需要一个空洞的回忆,足以让我的后半生都沉浸在文字创造的幻想世界里。 我到底爱着他什么呢?从他惊为天人的相貌开始,到他不屈服于歧视的天生傲气,再到后来那些渊容百家的人文造诣,或者是走向严谨的数学精神,可我觉得这一切都不足以说明我是如何在三个月内如何耗尽了一生的感情去爱也许仅存于他神秘的身世里冰山一隅的性格特质,但我知道我是真真切切地爱着他,因为他就在我的怀里。 当飞机的双翼响起螺旋桨转动的声音时,整个机场都沐浴在引擎震耳欲聋的悲鸣中。隔着极远的起飞区,看不见的飞机向天空发出令天空画面抖动的声波,最后终于逃出地面,像一鸣冲天的青鸟飞向所有人的视线。有绅士脱下他的礼帽,对天空中的故人无声地喊:“A bientot”,一位穿着卡其色丝绸长衫和酒红色羊毛披肩的女子泪流满面,在飞机缩小成点的轰隆声中渐行渐远。 我在夕阳里抬起左手,无名指上光秃秃的,像个纯洁无辜的婴孩,我对它自言自语道:“现在,就只剩下我们俩了。” 来自中国北方的信件几乎全部携带着经年的信息。王耀仿佛失去了过去诗人般的语言,琐碎又零散地抱怨着家长里短,他从来没有提起过他的妻子,偶尔向我提起他的弟弟娶的新式女子,带着大脚和超越许多男人的学识与阅历和丈夫手牵手地跨进了他家充满发霉气息的大门。他提到德国社会工人党的上台让他对于我的安全有了难以入眠的担忧,当我终于能够从邮局拆开这封信时,父亲已经在慌张地策划着拉丁美洲的逃亡,于是任由他和仆人们在家中来来回回地穿梭着,我站在书房里安稳地读着给我的信。 他说他去了延安,一个人,我不知道这个陌生的地名,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活成了怎样的人。南京一场惊天动地的灾难过后,我就再也没有收到过他的任何信息。 我认识了那个来自苏格兰乡下的少女,她有着鲜艳的红发,碧绿的眼睛,朴实又带着那个小岛上特有的端庄的性格,她本来不识多少字,于是我翻着字典一页一页地教她,后来是散文,再后来是诗集和我的手稿。 有一天,她指着一篇翻译过来的诗歌对我说,她觉得那很美,我说没错,来自古老中国的现代诗人,几年前死于一场飞行事故。她说她以为我喜欢这首诗,把它夹在一堆文学大家的名篇中。我说我更爱波德莱尔,但有一位故人在信里把它摘写下来,就这样留在了我的收藏里。 今夜 我就听这一场秋雨 听雨滴打落黄叶 听足音踏过石径 听风越过纱窗 听菊悄悄绽放*² …… 那个人死于五十年代末期,刚刚长出皱纹的他被脏兮兮的麻绳捆起来。临刑之前,他索性默写了一晚上的诗,从徐志摩到波德莱尔,从普希金到冯·海塞,这个人不为他自己即将进入历史行程的任何往事辩解,于是罪名��被默认裁定,免去了之后即将承受的更大的悲哀。他最后的遗言中只是痛骂他的兄弟是个无耻的混蛋,说他是骗子,恶心的烂货,一个小人。他同样聪明的兄弟带着家人含泪地宣布与他划清界限,然后在某个冷寂的秋夜里从无人看顾的地上偷偷拖走他冰凉的身体,埋在老家后山半腰处。那里如今已草木丛生,没有墓碑的土丘上长满倔强的五彩斑斓的野花,没有别人会在意一个死去的魂灵,所以一切都很顺利。 他并没有结婚,也就没有人陪伴他度过后面四十年的岁月,在那些茫茫不可倾诉的夜晚里,只有秋雨滴滴答答地触碰花朵细小的蕊尖。 这是我,一个法国白人男孩,从来一无所知的结局。 我对王春燕说,我想去看他,在我还能看得清这个世界的时限里看看他最后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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