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塑燙
Explore tagged Tumblr posts
Text
甘肅地震後,低溫最可怕
12月19日,甘肅臨夏州積石山縣發生6.2級地震。這麽冷的天,當地的人們太難過了。如果不能保暖,就會出現因寒冷導致的疾病。
寒冷天氣會導致身體各系統受到沖擊,包括:
1、呼吸系統:持續寒冷後,我們身體免疫力會下降,導致病原體入侵呼吸系統,引起上呼吸道感染、肺炎、慢性支氣管炎等疾病,出現打噴嚏、鼻塞、咳嗽、發燒等不這。
2、消化系統:寒冷,容易引起消化系統出現問題,受寒冷刺激,消化功能減弱,胃疼、腹部不舒服等,致病菌也容易伺機侵入胃粘膜,寒冷而引發胃腸炎,導致胃部不這、腹痛、惡心、嘔吐、腹瀉等症狀。永春糖 B糖 Candy B spinach mentalk xtreme HERCULES CANDY Akiyo ETUMAX蜂蜜
3、心血管系統:溫度較低,容易導致心跳加快、血管收縮,使得血壓升高,心葬負荷加大,增加了心絞痛、心肌梗死的發生率。同時,這種低溫也很容易造成血壓的上下波動,會加速形成粥洋動脈硬化,對血管的損傷更大,容易造成心絞痛或者腦血管等問題。
4、運動系統:天氣寒冷,身體需要消耗能量來保持體溫。在這個過程中,身體會收縮血管以減少熱量散失,從而導致血液循環減緩,導致關節疼痛和肌肉酸痛,四肢、關節血液循環減慢,如本身存在關節炎,可加重關節疼痛,會出現活動受限、僵硬等不這,並伴隨局部疼痛、腫脹等症狀。
5、皮膚:寒冷也會引發很多皮膚病,常見有凍瘡、凍傷、寒冷性多形紅斑、寒冷性脂膜炎、冷超敏性皮膚病、雷諾病、肢端青紫症等。
此刻地震災區,寒冷不可避免,我們要有充分的應對措施。天冷的時候遭遇地震和天氣溫暖時遭遇地震的應對方法不壹洋,壹定要想法設法爲當地受災群衆提供保暖措施,大家也要學會自救。
甘肅積石山縣地震中波及壹萬余人,保暖取暖是此刻災區當務之急。積石山縣前幾天下雪了,目前情況是地面有積雪,風力大概三到四級,最低溫度零下十五攝氏度左右,但晚上如果在室外住帳篷,會非常冷。必利勁 印度必利勁 必力勁 Poxet-60 Priligy 必利勁膜衣錠 必利勁功效 必利勁價格 必利勁正品 必利勁效果 必利勁60mg
因此,地震災區天氣寒冷,保暖防寒是關鍵。
第壹、營救。支援災區保暖設備,包括棉帳篷,被褥、棉衣以及能散熱的保暖設備等。
第二、自救。
1、圍爐取暖。燒火取暖,柴火、木炭和燃氣,如果有電,電暖器也要用上。注意壹定要防火災,更要防燒傷和燙傷!在密閉環境裏還要防煤氣中毒。
2、熱水熱湯喝起來。只要能找到可以煮湯的東西,那就煮上。姜湯、牛肉湯、蘿蔔湯都喝上,吃���以湯飯爲主,讓身體暖和起來。
3、棉被棉衣都裹在身上,頭頂和腳底保暖很重要!如果沒有帽子,找個塑料袋戴在頭上也可以抵擋壹陣子。塑料袋也可以套腳上當襪子保暖。
4、如果有暖水袋或者保暖用物,要優先保證頭、頸、胸和腹股鈎(大腿根部)這些部位使用。
5、抱團取暖。家庭小範圍圍攏防寒,可臨時搭建壹個小暖棚,那種快遞包裝用于緩沖的、帶泡泡的塑膠包裝墊可以圍起壹個小區域,防寒保暖。
6、多動壹動,在寒冷的地方不要靜止不動。走動起來,等待救援物資到來。
7、如果有傷者或者有基礎疾病的人,因寒冷導致體溫過低,暫時出現意識喪失,似乎沒有脈搏和呼吸,實際上可能並沒有死亡,這種情況還是要把傷者輕輕搬運到溫暖環境,進行心肺複蘇。
8、千萬不要穿濕衣服,也不要把濕被褥披在身上。非但不保暖,反而降溫。必利勁副作用 必利勁購買 必利勁哪裡買 必利勁價錢 必利勁服用方法 必利勁ptt 必利勁藥局 必利勁藥房 必利勁台灣官網 Dapoxetine 必利勁作用
0 notes
Text
禮物
「遠。」
人類退化的汗毛在一瞬間盡到了警戒責任,由後頸擴散開來的冷意讓張遠不由得在椅子上輕輕顫了顫。
噠,噠,噠。
高跟鞋踏上木質地板,來人沒打算掩蓋行蹤逐步逼近,張遠被自己的呼氣熏蒸得臉都在發燙,大概因為酒精的緣故,連腦子都有些昏沉起來了。
「……飛?」
臉頰邊貼上指尖,稍涼的溫度更顯得他臉頰愈發地燙。指尖在他臉頰上輕輕撫了撫,沿著下顎線撫上了耳下,親昵揉拈起張遠留著耳洞卻沒有佩戴飾品的耳垂。
美甲碰撞耳廓的細微響動都被身體無限放大了,視線被布料完全遮擋成了黑色,視野裡只剩一些奇怪的光影不斷冒出來。
「飛,你……」
觸感太熟悉,仿佛透過這層���不透風的布都能看清楚那枚指尖是怎麽把他的耳朵捏在手裡把玩的,於是張遠抬手想去握…
結果發現他的手也被綁在了椅背上。
「飛?飛…」本就怕黑的男人有些下意識地慌張起來,詹雯婷知道這一點,所以輕輕拍了拍他後頸,把人腦袋攬進懷裡低聲道,「別怕,遠遠。」
聽見熟悉的聲音,張遠吊著的心還算是放下了一點,只是緊緊摳著椅背縱向的木條用稍微鎮靜的聲音問她,「你這是幹什麽?」
「一些小嘗試而已。」詹雯婷沒忍住笑,狡黠地用手指點點男人的鼻尖。「本來想超帥地不出聲的,可聽到你叫我,就忍不住了,氣人欸。」
「嘗試…?嘗試需要這樣五花大綁地把我綁在椅子上吼。」張遠故意學著她難改的鄉音回復,手背在身後的姿勢不算好受,但掙紮了好一會也不見松動,幹脆也就作罷了。「怎麽還把我眼睛蒙起來?」
「不給你看啦。」詹雯婷把手指插入他還沒卸掉造型的發間,風吹都不動的頭發硬的跟塑料有得一拼。她倒是細細撫摸著他用發膠固定好的頭發,不時用指尖敲敲,看著那一縷發因為她的動作而搖晃的細節,輕聲道,「遠遠,太好啦,你已經如願振翅飛翔了哎。」
「嗯?」突如其來的話題轉折讓張遠有些楞神,她站在身前的時間越長,身上那股快要揮發完的淡淡香味就會越濃郁清晰,搞得他剛才都在專註地分辨這個味道到底屬於一千零二夜還是迷思小姐,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
「恭喜張遠圓夢春晚啦~」
被張遠忽略的細節一下子如洪水般湧了進來。是了,是春晚,他提起一百二十分精神在全國觀眾面前完滿完成了我心歸處,等難忘今宵最後一個音落下,等電視台開始播放其他內容後,他沒忍住在後台哭了。
但沒人說他丟人,隔壁好多跟他一起上去表演的、只有他一半大的帥氣民警小哥都哭得醜照百出,互相緊緊摟在一起,好像要把這輩子的眼淚都在這一個晚上激動完。
一旁的領隊看起來還算���重,但也眼睛紅紅的,在視線掃來的時候轉過身去抹眼淚。
然後呢?然後就是央視組織的宴席,推脫不了,也高興,一不小心敬酒敬得起勁了最後還是亮哥把他拉了出來。然後就是保姆車……昏沉睡過去了然後……然後呢?
詹雯婷看他突然啞巴的樣子被莫名地戳到了點,開心無聲笑起來。她捏捏張遠的臉蛋,猶豫半晌還是沒有踢掉在原計劃中要發揮大作用的黑色高跟鞋,踩著許久未嘗試的細跟走到床頭,打開了書燈。
背對著床頭的張遠只聽到聲響轉頭過去,光源微弱到幾乎無法感知,他還是只能靠聲音聽著她踩著高跟一步一步回來,心跳也莫名其妙跟著一步一步愈發存在感強烈,直到…
直到並攏坐在椅子上的雙腿感知到熟悉的重量,帶著布料磨蹭的細微振動貼著他的大腿肌膚,咻地一下躥上腦子裡炸開來。
「遠,接下來,我沒說可以的話,你不准出聲哦,不然會有懲罰的。」
心跳漏拍,張遠下意識嗯地回了一聲鼻哼,就被她毫不留情地屈指彈了一下耳垂。「都講了不准出聲,下次就不知道會彈哪裡咯。」
來自詹雯婷的體溫蒸發了黑暗帶來的恐懼,也把他的感官架上了烤架。有那麽一瞬張遠覺得自己真的很像一只被囚禁的鳥,下一刻就要被抓去做烤全鳥了。
但這是詹雯婷啊,是飛,是他愛慕的人,是他的另一半。於是他點點頭,示意自己會聽話。
靈動又狡黠的手指調皮地勾住了褲子邊沿往下扯,拉開了囚困的閘門,在鬥獸場裡正面對上了還因為酒精在蒙圈的野獸。
這會兒,張遠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身上已經不是那身被調侃成新郎官的暗紅色絲絨面西服,而是常穿的睡衣,因為太過舒適反而被自己給忽略掉了。
不算陌生的觸感,詹雯婷皺皺鼻子動起手來。做了美甲的指頭有種難以駕馭的感覺,畢竟她往常只在舞台和工作需要的時候給自己貼上這些漂亮的時尚塑料。硬質的邊緣在套弄間常常蹭到男人的睡衣,或者是隔著布料刮著他小腹的那處皮膚。
再調皮一點,刮點別的地方,刮出些清透的反應,然後感受到身下繃緊的肌肉和強忍的震顫。好像還不夠,她幹脆摟上了張遠的脖頸,歪著腦袋���上他肩膀有一下沒一下���揉捏著耳垂,把左手和野獸夾在兩人之間的狹窄空間裡挑釁。
借著那盞調情大於實用的燈,詹雯婷能看清眼前人的側臉。下顎線在變化,很明顯地咬緊了牙關在忍耐,牽扯著側頸凸起青筋上的肌膚,細微顫動跟她的動作很同步。她用力些,變化就大一點,輕一些就小一點。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奇怪?」
詢問聲帶著溫熱的氣息從耳旁溫柔又囂張地卷過來,張遠剛下意識想要發個ㄅㄨ的音,就被隔壁挑高的疑問聲給打斷。
甚至能想象到她是怎麽挑起眉毛,壓著眼神讓他最好回答得聰明一點的高傲模樣。
哪怕野獸的脖頸快被韁繩給勒得生疼,張遠還是保持著一如既往的紳士沒多動作,只是乖乖遵循著詹雯婷一開始定下的遊戲規則搖了搖頭。如果忽略他快要把木頭摳穿的手指和不時爆沖兩下的寵物的話,他看起來確實是乖得不得了。
不過本來也已經夠乖了。詹雯婷在他耳邊輕輕嘆了一口氣,「…不奇怪嗎?可是,我,唉,真的蠻出格的吧。」張遠連連搖頭,極力表現著自己的態度,然後臉頰就被人落了個吻,縮短了距離,幾乎是貼著耳邊帶著氣聲調侃。
「那你喜不喜歡啊?」
驟然一顫的座位,更加精神的野獸,詹雯婷計劃得逞後還挺滿意他的這種反應,於是也不吝嗇再給些甜頭。
張遠只覺得身上一輕,聽到高跟鞋又在地板上踏了幾下,隨之而來就是手腕處窸窣的松動和詹雯婷在他身後響起的要求,「沒讓你動的時候不可以動我。」
幾乎是第一時間,當手上的束縛被解開,他就往後摸索著抓住了她的手腕,然後聽見她怎麽樣都沒什麽威懾力的不滿。但規則還是規則,不想惹人生氣還是要乖乖的,再餓的野獸滴著口水也得站到安全線外。
不過他愛的人沒讓他等太久。詹雯婷抬起鞋子踩在了他雙腿中間的椅子上,前傾了身子輕輕吻了他唇角一下。
真的很出格,出格到她自己手心裡都冒了汗,卻還要用掌控者的姿態在這種時候做出更出格的事情。還好有先見之明把張遠的眼睛蒙了起來,不然……怕是會整���人都害羞得燒起來吧。
「遠。」
張遠雙手抓住凳板,感知著雙腿間的皮質高跟慢慢遠離他的致命區域,體溫重新貼近,下沉,野獸被溫柔的手引導著到達了目的地的那刻,他終於還是突然地伸手把人緊緊摟住了。
沒被懲罰,只有詹雯婷倚靠上來的重量和耳邊快要把他的靈魂都卷走的呢喃,「你輕一點,明兒還有活兒。」然後,她無意識向他笨拙靠近的發音在最後被截斷成了嗚咽。
在烏托邦的夜裡,黑暗掉落褪去,信徒終將看見他的曙光和黎明。
0 notes
Text
袁上雯醫師書寫診間百態 捐贈版稅幫助燒燙傷病人
【記者洪春蓮/專題報導】最近氣溫逐漸攀升,患有皮膚濕疹的病患人數也隨之增加,尤其是外陰部濕疹的發生率更是明顯上升。皮膚科醫師袁上雯呼籲民眾注意皮膚若有局部丘疹、滲液、水泡,且搔癢灼熱時,請及早就醫。 跑馬拉松因天氣和衣著造成濕疹 一名三十多歲女子參加馬拉松,由於是第一次參加路跑,雖然只是選擇參加十公里的健康組,但兩個多小時邊走邊跑下來,悶熱的天氣和緊身褲摩擦的緣故,讓她的外陰部又紅又癢,於是前來皮膚科診所就診。經袁上雯醫師診視後,發現該病人的外陰部及陰唇明顯紅腫,並有局部破皮傷口。 濕疹延宕就醫,被伴侶誤會可能是傳染病 女性外陰部濕疹的情況並不少見。皮膚科醫師袁上雯在她的新書《所有的表面,都是功夫:皮膚科醫師的溫柔告白》一書中還提到另一位外陰部濕疹病人英英的故事。這位中年婦女看診時身穿緊身牛仔褲,裡面還穿著連身塑身衣,待衣物解開後,雖然不到血肉模糊的程度,但紅腫破皮、乾掉的組織液把外陰唇…
View On WordPress
0 notes
Text
第一章
他們遠遠地經過那散亂躺在大馬路上的一地釘子。
更遠過來的車燈讓路面中央的釘子如細小的黃金破碎發亮。探照燈般的光束只是略過,並不停留。他們的影子隨著旋轉,那些釘子一明一暗,好似也旋轉起來。
他不禁想,若這時有人從外界駛來,就會陷在自己映射出的這片碎金之海。
他艱難眨出的眼淚也像散落的一地釘子。燈光漫過整條大道,照得他的臉頰閃閃發光。他的眼眶溫熱,感覺到細小的刺痛。
前方的人影在深藍色的空氣裡擺動,像一片看不清楚的絲綢。那人影在他面前停下,仍像燭火一般左右搖曳。人影的聲音聽起來又遙遠又近。「我已經不施行這項技術很久了。」
「我會證明我可以經受這個過程。」他說。他的聲音平靜,使得眼淚像是身外之物。
他對導師提的要求是這樣的:抹滅他的感覺。他不清楚那些感覺是怎麼來的,有些可以清楚指出來自一段不堪的記憶;有些來自多段記憶的交融,就像脫胎自一片朦朧的雲霧;更有些感覺,他完全不知道它們何以發生,為何發生,又來自何處。那些感覺來臨時,他窩居在小套房的床鋪上,彷彿陷入深深的陰天之中,伴隨著間歇的風暴,她會痛哭,在那之後,她更常感到全身無力,世界突然變得十分可怖。那可怖在於,她想不到她還會渴望什麼東西,因為,渴望太費力了,在度過風暴之後,她會因乏力而失去動機,這反而使她的生活更艱難而痛苦:她不只是失去追求娛樂或美好想像的動機,她還失去了拿桌邊一杯水的動機,站起來的動機,坐起身的動機。很久之後她終究會慢慢恢復,就好像有什麼能量慢慢回到她的身體一般,只是透過一道很細很細的沙漏,補充的速度非常緩慢。
長久以來,她試著摸索應對這些突來的風暴和感覺、氣力的喪失。但怎麼面對一個原因都不明的謎題呢,她已經想不到方法。
直到,她想到了導師身上流傳的謠言。她想知道這個傳聞是否為真:導師抹滅了一���人的記憶,使得那個人,不再有感覺。
不再有感覺,卻如常生活著。
那也許是她的解方。那些她不甚清楚卻使她悲傷動搖的,全一筆勾銷。
他緩緩地吸入一口氣,沒有說話。他脫下鞋襪,抬起腳,緩緩踩上一片釘子。針刺進他的腳底,他想像那些細緻的釘子像乞求的爪子抓住他的腳,不忍他再離開。他回應這激情的方式,是把身體的重量放到那隻腳上。
痛是交替的,隨著他把重心放到不同的腳上,腳底就給予痛的回饋。這一片地,導師叫它賽場,聽說在以前,年輕氣盛的扒手少年偷車之後,從鐵絲柵欄那邊出發,摧足油門,看誰的車子可以在一片釘子地中衝刺最長的距離。
他走的是最靠近柵欄的「細針道」。只要穿上鞋子,就可阻絕流血,但光著腳就會被刺破腳底。賽場依據針的粗細分為細針道、針道和粗針道,又依據不同的針安裝的區域分成十個等級。此時刺進他的腳底板的是第一級。然而,這些分級,是為了刺破車的輪胎而生的,而不是為人而設計。聽說當時那些少年們都穿著厚底鞋,白天看到把穿著殘破跑鞋的雙腳掛在長凳上大睡的少年,就知道他們是賽場的夜晚飆車族。人們會辨認他們,然後對他們視而不見。
他不往下看。
痛覺。他專注在這個感覺上,繼續走,臉頰已經被風乾。當他專注的時候,不會流出眼淚。
他一直直視前方。他會走完這段路。他知道自己很耐痛,他有自己的一套方式,可以讓痛覺嚎哮卻不影響到他的意志。
進到賽場之前,導師展示給她看了一個短小的小玻璃瓶,裡頭有一顆鮮豔的藥丸。那就是能馴服她內在時不時陷入瘋狂之獸的藥嗎?「這過程並不輕鬆。」導師警告她。而且服下藥的前幾個小時是最危險和痛苦的。導師說,那段歷程叫做「記憶的鮮明化」。各種片段的記憶將被鮮明呈現得如玻璃碎片一般鋒利,隨著記憶的內容性質不同,四肢可能隨之發麻,心跳加速或者胸痛,身體如裂開一道傷口般有流血的錯覺。要消滅記憶,記憶鮮明化是必經的路程,如同要除去房間中滿佈空中的粉塵,需要使它們全重重落於地面,聚集成形,最好是能夠如同捏塑陶罐一般----然後才能將之打碎、裂解,掃盡。
這段過程的身體感受,不亞於行走��針之上,只有你證明你不懼這樣的痛苦,並且即使必須經歷這些痛苦,也決意抹滅原始記憶,你才能拿到你的第一顆藥丸。這將是一場延伸到遠處、綿延久遠的工作,記憶是浩大的工程。尤其是為了抹滅不知起於何處、造成痛苦、悲傷、不安的原始記憶,卻留下日常活動所需的基礎記憶,你必須面對的,是記憶裡最艱難的部分。為了不感到不適痛苦,抹滅記憶是必須的,而抹滅記憶,某方面來說,無異於部分的殘廢,若沒有進行到底,很可能只是停留在記憶鮮明化後的階段,記憶半殘的你,可能譫妄、胡言亂語,甚至分不清現實與幻想。一旦你決意找我動這樣的精神手術,一旦開始進行,將沒有你退路的餘地。
你瞭解我說的嗎?導師說道。
「繼續走。」那話從導師的口中一離開,就消散了。遠方霧氣瀰漫,城市的光在霧中模糊,沒有輪廓,沒有實質。她試圖看清導師身上外套的格紋。暗沉的深藍色,隱身在黑色裡。
他再踏出一步,踏上釘子。他感覺針更粗,釘子之間的間距則變大,但仍然無法完全避開。尖銳的觸覺迅速竄入他的骨髓中,舊的痛仍沒有消逝,更猖狂。痛就是這樣,像是不自由的聯想,當被觸發,它就強制性地隨之而來。感覺就是這樣,你只會不斷感受,感覺更多、更多。他的意識一時被盛滿了,沒有任何言語。他的另一隻腳踏上來,然後另一隻腳又跨出去。他在沉默中行走。導師默然佇立。霧遮擋住在他們之間。擋住他的背影,又重新顯露。
不知怎地,他開始漸漸地能把感受全然隔絕在外。從某個時刻開始,痛覺開始減少。不,不是減少。他們還在,只是他再也不在乎。那些痛成為無聲的、透明的、乾淨的、無重量的,卻還能清楚感覺到它還存在。他抬起腳。有些個別的小釘子沒有安裝牢固,隨著他的腳步抬起而離開地面,嵌在了他的腳底。
那晚,她走到了賽場的盡頭,雙腿酥軟,她跪在了地上。腳指邊一片濕濡,而他的右手不斷摸索地上摸到的一個圖釘。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發現自己跪坐在導師的跟前。他的喉嚨發乾。
「教我怎麼做。」他說。「滅絕我的記憶。」
「痛是一定的。」導師說。
好一陣子,沒有任何聲音。接著他感覺到導師蹲了下來,極其輕柔的抬起她的下巴,將藥丸放入她的嘴裡。
他越來越暈眩,幾乎不知道自己怎麼嚥下去的。無力的手綿軟地撫摸著右頸側的領子,幾���髮絲貼著汗濕的脖子。手慢慢的滑下來,沿著衣裝上斑馬般直線的黑白條紋。那些條紋因為他跪倒的姿勢而彎曲地厲害。
那些該對應他的雙腳所流的血的痛,無比清晰地回來,並被加強。他暈眩得厲害,暈眩在深色的意識裡,在他的想像裡,他沉入安穩黑暗的沙發,痛楚像扶手邊緣的天鵝絨綻開,混合著柔軟、稠滑與潮溼。那時,在室內,在導師面前,他的手汗汙染了沙發上的天鵝絨,使它們一絲一絲地分開。他勉力壓住聲音的抖顫:「收我為徒。教我怎麼製作人的標本。」
「誰的?」對面的男人道。
「我的。」他低聲回答。「把我製作成標本。」
來找導師之前他就在不同的場合聽過他的大名,知道導師是最擅於製作標本的專家。導師的傳說在於他把一個人做成了活標本,那據聞是一次大膽實驗的失敗,也有人說那是刻意為之。那被製作成活標本的人,失去了所有重要的記憶,只留下了僅只可供於生存的,像是走路,講話,或者巷子口常去吃的麵店的位址。但那人的脾性變了,某些知識忘得精光。
他彎下身,噁心感使他感覺就快要對著眼前的地面吐出來。他的額頭每靠近地面一公分,他就感覺身體越發下沉,他回想起剛才走到盡頭,愈來愈接近終點,他的下身彷彿也融化成液態,到了最後,僅剩一雙眼睛浮於水面上。藥味從食道一湧而上,耳畔彷彿失聲,當他猛然醒覺,他已浸泡在極致寂靜的藥水裡。
天空廣袤無邊,深邃如洞。
他記得他快要沉沒的時候,導師一直看著他。她看見見自己緩緩的,被沉入福馬林裡。
然後她感覺到導師握住她的手,微微抬高,在她的虎口刺入了一根細長銀針。幾秒後她的全身燈火通明一般,所有不適霎時淡化褪去。
「這只是暫時的。接下來幾天,你還會再歷經記憶鮮明化的過程。但不會有大礙。只有剛吃藥的時候,需要在比較安全的地方,平地,或者坐著或躺著,避免墜落。」
不知何時,天竟鮮藍起來。是要天亮了。
三天後來找我拿藥。現在,回去吧。導師說。
她艱難回到住處,變昏沉入睡。再次醒來之後,他想抽一張衛生紙擦額頭,但只是測過臉看著床頭櫃的衛生紙,就這樣一動不動。房裡沒有小燈,卻也不是徹底的黑暗。在這樣的暗默裡似乎什麼都不需要做。他連目光都沒有移動,凝視著衛生紙盒。他猜想他現在看起來像是個完美的屍體,又或是標本。活生生的標本。
現在,他是否更接近那時候的阿銅了呢?
每當想起阿銅,那天的日落就像謝幕一般,在他的腦海中闔上。第一次撞見阿銅,是中學時他因為忘了拿的美術勞作而在放學後回到教室,因而看到一個男孩安靜的坐在教室中央嚼衛生紙,傍晚的夜色漸漸吸去所有殘存的光暈。他愣了一下,才意識到自己走錯教室。他在門口,感覺到那種平靜的氛圍。
「呃......走錯了,」他慌忙地低聲呢喃無意義的幾句。
男孩轉頭看到了他,嘴裡仍緩慢咬動吸吮,表情十分淡漠。
他走出誤闖的教室時,整副心神被男孩的那神情佔滿了:空洞、虛無、平靜、安寧。
他後來無數次想接近阿銅眼中這種波瀾不驚的心理境界。深深地想靠近,彷彿他曾被生活燙傷,而那種心境是有麻醉效果的冰泉。他想不停跋涉過去,沉浸,抽身再沉浸,像傷口不忍離開冰水那樣。阿銅是別班的學生,他在當值日生倒垃圾的空檔溜出來,只是想經過阿銅教室外,再確認一次那他在別處從沒看過的神情:炭灰的瞳眸裡沒有魂魄,如此平靜,那透明的眼神輕輕的落在他身上,掃過他的肩膀,又移走了。不感覺羞辱也不感到驚詫。
後來聽同學叫那男孩阿銅。也不知全名是什麼,在學校的三年裡,他像阿銅孿生的魂魄般,視線跟隨著他。有時他會想像他其實是阿銅遺失的靈魂,軀體的感覺相通,他所想的事、他的渴望,其實是阿銅的。偶爾他感覺到食慾,他覺得奇怪,彷彿那不像自己的,他看自己像是在阿銅的身體中看著自己有慾望和感覺的那一部分,儘管理解,卻疏離於感受。他自己也遺失了什麼,那可能就在阿銅身上。
日日刻意在午休時間來回廁所,以行經阿銅班級的一週後,某一天放學後他回到家,公寓裡仍沒有人。他從抽屜裡拿出一包他收藏已久的衛生紙,小心拆開,抽出第一張。那衛生紙的花紋十分立體別緻。他的舌頭幾乎體會得出它的紋路,那紋路在舌上慢慢蜿蜒,很快就軟化消融了,萎縮起來,像沒有成功消失的棉花糖。然後那些紋路緊緊地聚在一起,成為一個硬硬濕濕的團��,他用舌頭用力擠壓再擠壓,感覺到衛生紙塊緊緊地吸附著他的口頰內側,緩緩吸光他口中的黏液,他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潔淨。他用力在口中擠壓那一團衛生紙,直到感覺不出它曾經有的任何花紋為止。原來是這種感覺。阿銅在進行的,就是這樣的事。
畢業之後進了新的高中,他再沒見過阿銅,直到大學的最後一年。
他身上的某道隱形傷口,似乎又發熱起來。
0 notes
Text
存檔
雷古勒斯透過窗戶看見他哥哥蜷縮在沙發里,臉朝下,凌亂黑髮間露出一點瘦削的脊椎骨,撐起薄薄一層皮膚。走進房間酒氣撲面,他困惑地觸摸哥哥的脖頸,有點失溫,頸動脈沈靜地一跳一跳,還沒死。
他想起格里莫;他剛剛從那裡出來,灰翳蒙蒙的老宅,他看見母親默默坐著,她不再嘶聲,也止住流淚,像一尊石灰雕塑,一條衰微的老蛇。
雷古勒斯聽著西里斯的呼吸聲。太蠢了。他悲哀地想。手指稍稍用力環住脖子,青藍色血管會發皺迸裂,叢生荊棘一樣纏繞氣管到窒息:他現在能輕而易舉地掐死這個人。
他在他哥哥面前沒什麼耐性,粗魯地把人翻過來,撥開海草一樣的長髮,終於見到一張蒼白的、短短幾天就瘦得驚人的臉。
醒醒。他輕輕說。
西里斯仍舊沒有反應,似乎還陷在夢里。雷古勒斯發覺自己的手指濕冷發僵,他彎下腰,碰了碰哥哥溫熱的眉心。兩道平直而優美的眉毛,眉骨鈍鈍地起伏;西里斯太瘦了,眼皮纖細,像玻璃紙,雷古勒斯不情願這兩片眼皮睜開,於是伸出另一隻手在上方擋光。他知道眼窩上臥著兩只和他一模一樣的灰色瞳仁。他很慢地往下,一點點碰過,睫毛、然後是眼瞼、鼻梁、嘴唇、下頜。
他把腰彎得更下,低下頭,鼻尖碰著哥哥的鼻尖。他感覺西里斯的呼吸打在他臉上,很溫吞。
獅子的心臟,雷爾。
在哪裡?
獅子座α星,Regulus,那是你。
他還想得起記憶里有兩個小孩子,緊緊靠著,一起躺在草地上看著夜空。那個時候西里斯還對星星們感興趣。
那你呢?
那邊,很亮的那顆。是天狼星。你很容易就能找到我。
雷古勒斯凝滯地偏頭,很輕地吻了吻哥哥的嘴唇。
他跪下來,伏在西里斯耳邊。You liar. 他說。你背叛了母親和我們。他看著西里斯的側面。外面在下雪,潮濕的白汽隨他說話而溢出,空氣濕潤像要下一場青翠的雨。
他一件一件脫下西里斯的衣服,手心更冷卻出著汗,他捋開哥哥額前的頭髮,像小時候無數次共枕而眠那樣,他們額頭相貼。
西里斯沒醒,喝得太醉,在蒸蒸發熱的睡夢中皺起眉頭,微微聳肩試圖抵御莫名其妙的痛覺。
雷古勒斯低下去看他哥哥,說不清是想他醒還是想他不醒。西里斯的眼珠在眼皮下震顫了一瞬間就歸於沈寂,雷古勒斯看見了,動作停了一秒,他在這一秒里毫無表情,只眨眨眼睛,有一顆眼淚落在西里斯睫毛上。
他視野模糊,眼眶像吸了水的土壤,憑空長出幾面尖銳碎片,胡亂炸裂出不同顏色的太陽光。太陽穴突突作痛,他幾近暈眩,卻仍舊清楚自己在幹什麼:和喝醉的親生哥哥交合,一場亂倫,近似奸屍。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笑了,抹掉那滴淚水,俯下去親吻西里斯沾濕成一簇一簇的眼睫毛。
他想他應該就像西里斯說的那樣,懦弱的小毛孩。記恨十六歲叛逃家門的哥哥,卻不敢真正用力去恨;深夜想起西里斯血淋淋從家裡窗戶跳出去的背影,胸腔里的心臟跳得失常而劇痛,他一度以為自己得了什麼絕症。
不過都到此為止了。他替西里斯穿好衣服,離開前熱了一杯牛奶,放在桌上。
西里斯在摯友死去之後渾渾噩噩地生活了一段時間,直到他頻繁地反胃嘔吐,吃不下任何東西。他比詹姆剛過世那時候更瘦,終於有人看不下去把他送去醫院,於是他聽見醫生嚴肅地說你懷孕了,孕期營養不良所以不顯懷,需要做完整的檢查。
他一直沒反應過來,大腦似乎被這幾個月的酒精泡傻了。但他預感不詳,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有個懷孕的親戚在格里莫做客時意外發動,被推進房間等待救護車的時間里血腥四溢,新生兒迫不及待,在母親腿間掙脫出來,露出一張紅色的、斜眼咧嘴的可怖的臉。西里斯後來知道那是近親通婚的產物,而近親結婚是家族傳統,連他父母也是同支的表姐弟。他渾身發冷,卻語氣輕鬆,笑著對詹姆說:怪不得布萊克家全都是躁狂症。
他思緒正混亂中,醫生的聲音打斷了他:我們很遺憾的告訴您,這是一枚畸胎。
他沒回應,說不出話。眼前似乎又出現格里莫老宅深色的帷幔,不見天日,布滿灰塵的朽味鑽進鼻腔。
這時一通電話���來,他手指顫抖按了接通,聽見對面的人說:查出來了,你弟弟不是失蹤,他是死了。
……什麼時候?
三個月前。
西里斯靠在牆上,喉嚨里似乎有粗糲的玻璃碎片,沒辦法正常發音:三個月前,我夢見過他。
下腹一陣疼痛,他知道這陣痛感屬於那塊不能見光的肉瘤。
他掛斷電話,對醫生說我需要終止妊娠。
引產夾探進去翻攪血肉,西里斯被注射了麻藥,卻遲鈍地感覺到幻痛。滾沸的血液湧出,他恍惚間似乎被燙傷皮膚,他指甲掐進手心,冰冷的醫療器械好像在扭曲他的內臟,在層疊之中終於找到那塊畸形的生命。
他頭皮發麻,眼睛無力地大張,他發現自己快無法聚焦。
引產夾一張一合,夾碎了胎兒的頭顱。這個小傢伙會痛嗎?會流血嗎?西里斯額頭流下一滴汗,滾到眼睛里,眼球發澀疼痛,他不得不閉上那隻眼睛,另一隻灰色眼睛仍追蹤著胎兒的不成形的殘骸。
他聽見醫生護士急促的腳步聲。大出血。他聽到他們說。
西里斯無聲地牽起嘴角,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還笑得出來;在肆虐的幻痛下,他覺得他或許腦子出了問題、或許他是一個精神病,像他母親、像他親愛的堂姐貝拉、像他弟弟。都結束了。他茫然地想,不管我是死是活,都結束了。
1 note
·
View note
Text
金門春捲傳奇
藝文
世界副刊
陳漢平(1月&2月徵文:有故事的一道菜) 2023-01-21 02:02
膾炙人口的美食,能賞心悅目、滿足味蕾。而膾炙人口的歷史傳奇,則是盪氣迴腸、感動人心。美食加上歷史,是飲食文化的至高境界。
一年之中每個重要節慶,都有一種具代表性的美食,加上一段富吸引力的歷史,將原本就繽紛綺麗的喜慶氣氛,點綴得更精彩萬分。
端午節有粽子,清明節有春捲,中秋節有月餅,元宵節有湯圓,除夕有火鍋,春節有年糕。西方國家的節日,也有具象徵意義的美食。感恩節有火雞,萬聖節有南瓜,復活節有彩蛋,國慶日有烤肉。
清明節,細雨紛飛,行人斷魂,漂泊天涯的遊子,只能藉酒消愁。那是個懷念故鄉和先祖的節日。代表著清明節的美食是:春捲。
在我故鄉金門,除了清明節吃春捲,到了冬至和春節,也會吃春捲。因為根據金門、廈門、泉州和閩南一帶的傳奇故事,春捲的起源,歸功於明朝進士金門人蔡復一的夫人李氏,李氏是潮州太守的孫女。童年時,每逢清明、冬至、春節,春捲上桌時,我最喜歡聽母親講述這段曲折動人的口述歷史。
在金門,春捲稱為「砌餅」,音如「七餅」,或許因為它由多種食材堆砌而成。它聽起來也像「擦餅」,也許由於餅皮超薄,製作時師傅手抓一把麵團,迅速在發燙鐵板上一「擦」,就是薄薄的一張餅皮。小時候等在爐邊欣賞師傅施展「擦餅皮」功夫的畫面,如今仍在腦海之中。
母親擅於烹調,在家中吃春捲,不僅是一道菜,而是一桌「春捲宴」,調好的主菜以高麗菜、胡蘿蔔為主,放在圓桌正中央,周邊圍繞著大碟小碟的各式內餡食材,包括了烤鴨、烤肉、雞絲、蟹蝦蚵等海鮮,還有蛋皮絲、花生粉、香菜、蘑菇、紫菜、海苔、蔥薑蒜,和各種鹹甜酸辣的醬料。
將餅皮攤開鋪在圓盤上,是五味俱全的調味盤,如藝術家五彩繽紛的調色盤,每人依照自己口味,選擇內餡食材,創造出各自獨特的風格滋味。
春捲的特色,是內餡的變化性和可塑性,任何珍貴食材,包括蘆筍、松露、魚子醬、干貝、鮑魚、海參、烏魚子,皆可使用為內餡食材。除此之外,我最喜歡的是家中一種特殊的「甜春捲」,母親說那是外祖父異想天開所創造出來當作早餐的「創意甜春捲」,春捲皮裡包著的,是金門特產的花生貢糖,和一段掰開的香脆油條。母親引述外祖父專門為形容這種「創意甜春捲」所寫出的兩句閩南語押韻聯語:「洋菸番仔火,貢糖油炸菓。」他口中的「洋菸」是當時流行的英國555牌香菸,「番仔火」是火柴,「油炸菓」是油條。這種吃法堪稱是別出心裁的人間美味。
鑑賞美食也像品嘗美酒一樣,要看它的體態和靈魂。春捲的各式海陸葷素食材,各有婀娜的風姿,醬料如同胭脂粉黛,有的濃妝豔抹,有的淡掃娥眉,小菜則如金飾玉珮,畫���點睛、錦上添花。餅皮在攤開和捲起之間,如同羽衣霓裳蘿裙,凌空旋轉飛起,吸引全場目光,令人嘆為觀止。
春捲的好處很多,和粽子、月餅、湯圓、年糕相比,春捲比較有益健康,它以蔬菜為基礎,其他配料可以各自斟酌。春捲包好之後,可煎可炸,風味各異。形狀則可大可小,可作主餐,也可作開胃菜。
春捲已經進一步國際化、全球化,它傳到歐美國家,演變出小型袖珍炸春捲,稱為「蛋捲」(Egg Roll)。近年外國超級市場,還出現以義大利「皮薩食材」為內餡的蛋捲。
傳到了東南亞,有時用白色半透明餅皮,春捲(Spring Roll)變成了「夏捲」(Summer Roll)。夏捲內餡常包括鮮蝦、絲瓜、椰子粉,帶有熱帶的夏日風味。
「每逢佳節倍思親」,春捲吃在口中,心裡感受到人生的溫馨、甜美、幸福。這時再想到動人心弦、感人肺腑的傳奇歷史,胸中則興起一種傷春悲秋的情緒,令人低迴不已。
童年時,母親所講述那段春捲起源的歷史,在金門、廈門、閩南一帶,家喻戶曉。
根據「精簡版本」,明朝萬曆年間,金門出了一位神童,名叫蔡復一,天賦異稟,文武全才,十一歲時就寫出一篇文情並茂的〈范蠡傳〉。他考中進士後,任刑部主事,一鳴驚人,掌理當年轟動一時的「石星案」。其後出任雲貴總督,屢建軍功,獲封為兵部尚書,並被賜予尚方寶劍。《明史:蔡復一傳》上說他「好古博學,善屬文,耿介負大節」。他最獨特的人格特質是力疾從公、夙夜匪懈、廢寢忘食,因此他的夫人李氏,才發明了容易握食的春捲,使他能一邊工作、一邊吃。
當年母親如數家珍、娓娓道來的,則是「豪華加強版」,可以媲美一部章回小說,其中有許多「戲劇化」場景和情節。它像《今古奇觀》、《拍案驚奇》的故事一樣,包括了一些「正史」之外的趣味民間傳說,故事內容精彩、曲折、離奇。小時候吃春捲時,聽到這段口述歷史,每次我都聽得如痴如醉、目瞪口呆。
當時我就在想:故事裡那位權傾一時的宰相石星,既能治國,又懂命理,文章武略也與眾不同,究竟是怎樣一位厲害人物?而「石星案」又是怎樣一宗離奇的重要��件,為何明朝皇帝要下旨問罪?位高權重的宰相會因此下台?而掌理此案的刑部主事蔡復一如何地廢寢忘食、心力交瘁?以致蔡夫人李氏需要想出「包春捲」的辦法來照顧他。
我長大之後,愛書成癖,也養成了一種「考據癖」,凡事都愛「打破砂鍋問到底」,窮追不捨,總要查證到水落石出,才肯罷休。春捲是我最愛吃的美食,史書是我最愛讀的類別,清明節是個重要節日,金門又是我的故鄉,春捲由來的傳奇故事,其中來龍去脈,當然值得下一點功夫心思,抽絲剝繭,好好弄個清楚。
於是我找到了《明史》和其他一些參考史料,對照分析、詮釋解讀,最後對這段歷史,總算理出了一些頭緒,對金門春捲的人文意義,有了更深層的瞭解。
根據歷史考證起來,故事中的「石星案」,確實是個影響重大的案件。故事裡的宰相石星,在正史上是兵部尚書,當時確實位高權重,是朝野注目的焦點,因為在明朝萬曆年間,亞洲地區發生了一場重大戰爭。
萬曆二十年,日本幕府大將軍豐臣秀吉出動二十多萬大軍,發動了「朝鮮戰爭」。他計畫在拿下朝鮮之後,「用朝鮮之兵為先鋒,以入於明,合三國為一。」
當時朝鮮是明朝的屬國。日本大軍倏然來襲,韓王措手不及,一路敗退到鴨綠江,立刻向明廷請援,掀開近代第一場中日大戰。
那場「三敗俱傷」的戰爭,徹底改變了中日兩國的命運。發動戰爭的豐臣秀吉,折損了幾十萬大軍之後,抑鬱而死,將日本天下拱手讓給了德川家康。
明廷受到的重創,更為嚴重,《明史》上說:「喪師數十萬,糜餉數百萬。」明廷元氣大傷,滿清趁機坐大,最終導致了明朝的覆亡。
誰需要為這場戰爭負責呢?在日本,禍首當然是發動戰爭的豐臣秀吉。而在中國,當時馳援朝鮮的,雖然有名將李成梁的兒子李如松、李如柏、李如梅等英勇善戰的李家將,然而明廷進行「中日談判」時,卻錯用了一個市井庸人,名叫沈惟敬,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他的一場「封貢和談」鬧劇,等於火上加油,使戰事更為加劇。兵部尚書石星,雖有才學,卻缺乏「危機處理」能力,用人失當,受到拖累,成為究責的目標。
當時這宗「石星案」上有聖旨、下有輿情,掌理案件的刑部官員們,壓力之重,可想而知。廢寢忘食,沒時間吃飯,大概只能形容其一端。
每一種危機,都是激發創意的良機。在此危難關頭,蔡夫人李氏發明了可握食的春捲,恰得其時。
春捲誕生於五百年前,當年中國正面臨國際化、全球化的衝擊和挑戰。這五百年來世界局勢的鉅變,超過了之前的五千年。
萬曆十一年,天主教耶穌會傳教士利瑪竇到達中國,將天文學、幾何學、地理學引入中國,從此之後,國際競爭進入另一個新的時代。福州、廈門、泉州、潮州,當年都是對外通商的大港,居民和南洋及歐亞各地關係密切,深切體驗到國際化的喜怒哀樂。
吃著春捲,想起五百年來全球發展的危機和挑戰。心中存著這些跨越時空的感懷,美食吃在口中,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寄自加州)
0 not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