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利宾馆有赌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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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sxfbd · 1 year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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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ttybittyhuac · 1 year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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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 them with kindness" Wrong. CURSE OF QIN SHI HUANG
的是不我一有大在人了中到资要可以这个你会好为上来就学交也用能如文时没说他看提那问生过下请天们所多麽小想得之还电出工对都机自後子而讯站去心只家知国台很信成章何同道地发法无然但吗当於本现年前真最和新因果定意情点题其事方清科样些吧叁此位理行作经者什谢名日正华话开实再城爱与二动比高面又车力或种像应女教分手打已次长太明己路起相主关凤间呢觉该十外凰友才民系进使她着各少全两回加将感第性球式把被老公龙程论及别给听水重体做校里常东风您湾啦见解等部原月美先管区错音否啊找网乐让通入期选较四场由书它快从欢数表怎至立内合目望认几社告更版度考喜头难光买今身许弟若算记代统处完号接言政玩师字并男计谁山张党每且结改非星连哈建放直转报活设变指气研陈试西五希取神化物王战近世受义反单死任跟便空林士台却北队功必声写平影业金档片讨色容央妳向市则员兴利强白价安呵特思叫总办保花议传元求份件持万未究决投哪喔笑猫组独级走支曾标流竹兄阿室卡马共需海口门般线语命观视朋联参格黄钱修失儿住八脑板吃另换即象料录拿专远速基帮形确候装孩备歌界除南器画诉差讲类英案带久乎掉迷量引整似耶奇制边型超识虽怪飞始品运赛费梦故班权破验眼满念造军精务留服六图收舍半读愿李底约雄课答令深票达演早卖棒够黑院假曲火准百谈胜碟术推存治离易往况晚示证段导伤调团七永刚哥甚德杀怕包列概照夜排客绝软商根九切条集千落竟越待忘尽据双供称座值消产红跑嘛园附硬云游展执闻唱育斯某技唉息苦质油救效须介首助职例热毕节害击乱态嗯宝倒注停古输规福亲查复步举鱼断终轻环练印随依趣限响省局续司角简极干篇罗佛克阳武疑送拉习源免志鸟烦足馆仍低广土呀楼坏兵显率圣码众争初误楚责境野预具智压系青贵顺负魔适哇测慢怀懂史配呜味亦医迎舞恋细灌甲帝句属灵评骑宜败左追狂敢春狗际遇族群痛右康佳杨木病戏项抓徵善官护博补石尔营历只按妹里编岁择温守血领寻田养谓居异雨止跳君烂优封拜恶啥浪核聊急状陆激模攻忙良剧牛垒增维静阵抱势严词亚夫签悲密幕毒厂爽缘店吴兰睡致江宿翻香蛮警控赵冷威微坐周宗普登母络午恐套巴杂创旧辑幸剑亮述堂酒丽牌仔脚突搞父俊暴防吉礼素招草周房餐虑充府背典仁漫景绍诸琴忆援尤缺扁骂纯惜授皮松委湖诚麻置靠继判益波姐既射欲刻堆释含承退莫刘昨旁纪赶制尚艺肉律铁奏树毛罪笔彩注归弹虎卫刀皆键售块险荣播施铭罗汉赏欣升叶萤载嘿弄钟付寄鬼哦灯呆洋嘻布磁荐检派构妈蓝贴猪策纸暗巧努雷架享宣逢均担启济罢呼划伟岛歉郭训穿详沙督梅顾敌协轮略慧幻脸短鹰冲朝忍游河批混窗乡蛋季散册弃熟奖唯藏婚镜紧猜喝尊乾县伯偏偷秋层颗食淡申冠衣仅帐赞购犯敬勇洲束斗徒嘉柔绩笨拥漂狮诗围乖孤姓吸私避范抗盖祝序晓富译巨秀馀辉插察庆积愈端移宫挥爆港雪硕借帅丢括挂盘偶末厅朱凡惊货灭醒虚瑞拍遗忠志透烈银顶雅诺圆熊替休材挑侠鸡累互掌念米伴辅降豪篮洗健饭怜疯宏困址兮操临骗咧药绿尼蔡玉辛辈敏减彼街聚郎泡恨苏缩枢碰采默婆股童符抽获宇废赢肯砍钢欧届禁苍脱渐仙泪触途财箱厌籍冰涛订哭稳析杰坚桥懒贤丝露森危占茶惯尘布爸阶夏谊瓶哩惨械隐丰旅椰亡汽贝娘寒遭吹暑珍零刊邮村乃予赖摇纳烟伦尾狼浮骨杯隔洪织询振忽索惠峰席喵胡租款扰企刺芳鼠折频冒痴阴哲针伊寂嘴倚霸扬沉悔虫菜距复鼓摩郑庄副页烧弱暂剩豆探耐祖遍萧握愁龟哀发延���隆盟傻眉固秘卷搭昭宁托辩覆吵耳閒拨沈升胖丁妙残违稍媒忧销恩颜船奈映井拼屋乘京藉洞川宪拟寝塞倍户摆桌域劳赚皇逃鸿横牙拖齐农滚障搬奶乌了松戴谱酷棋吓摸额瓜役怨染迫醉锁震床闹佩牠徐尺干潮帽盛孙屁净凯撞迴损伙牵厉惑羊冬桃舰眠伍溪飘泰宋圈竞闪纵崇滑乙俗浅莲紫沟旋摄聪毁庭麦描妨勒仪陪榜板慕耀献审蟹巷谅姊逐踏岸葛卧洽寞邦藤拳阻蝎面殊凭拒池邪航驱裁翔填奥函镇丌宽颇枪遥穹啪阅锋砂恭塔贺魂睛逸旗萨丸厚斋芬革庸舒饮闭励顿仰阁孟昌访绪裕勿州阐抢扫糊宙尝菩赐赤喊盗擎劝奋慈尽污狐罚幽准兼尖彰灰番衡鲜扩毫夸炮拆监栏迟证倾郁汪纷托漏渡姑秒吾窝辆龄跌浩肥兽煞抹酸税陷谷冲杜胸甘胞诞岂辞墙凉碎晶邱逻脆喷玫娃培咱潜祥筑孔柏叭邀犹妻估荒袋径垃傲淑圾旦亿截币羽妇泥欺弦筹舍忌串伸喇耻繁廖逛劲臭鲁壮捕穷拔于丑莉糟炸坡蒙腿坦怒甜韩缓悉扯割艾胎恒玲朵泉汤猛驾幼坪巫弯胆昏鞋怡吐唐悠盾跃侵丹鑑泽薪逝彦后召吕碧晨辨植痴瑰钓轩勤珠浓悟磨剪逼玄暖躲洛症挡敝碍亨逊蜜盼姆赋彬壁缴捷乏戒憾滴桑菲嫌愉爬恼删叹抵棚摘蒋箭夕翁牲迹勉莱洁贪恰曰侨沧咖唷扣采奔泳迹涯夺抄疗署誓盃骚翼屠咪雾涉锺踢谋牺焦涵础绕俱霹坜唬氏彻吝曼寿粉廉炎祸耗炮啡肚贡鼻挖貌捐融筋云稣捡饱铃雳鸣奉燃饰绘黎卷恢瞧茫幅迪柳瑜矛吊侯玛撑薄敦挤墨琪凌侧枫嗨梯梁廷儒咬岚览兔怖稿齿狱爷迈闷乔姿踪宾家弘韵岭咦裤壳孝仇誉妮惧促驶疼凶粗耍糕仲裂吟陀赌爵哉亏锅刷旭晴蝶阔洩顽牧契轰羞拾锦逆堕夹枝瓦舟悦惹疏锐翘哎综纲扇驻屏堪弥贯愚抬喂靖狠饼凝邻擦滋坤蛙灾莎毅卒汝征赠斗抛秦辱���披允侦欲夥朗笛劫魅钦慰荷挺矣迅禅迁鹿秤彭肩赞丙鹅痕液涨巡烤贱丈趋沿滥措么扭捉碗炉脏叔秘腰漠翅余胶妥谣缸芒陵雯轨虾寸呦洒贞蜂钻厕鹤摔盒虫氛悄霖愧斜尸循俩堡旺恶叉燕津臣丧茂椅缠刑脉杉泊撒递疲杆趁欠盈晃蛇牡慎粒系倦溜遵腐疾鸭璃牢劣患祂呈浑剂妖玻塑飙伏弊扮侬渴歪苗汗陶栋琳蓉埋叡澎并泣腾柯催畅勾樱阮斥搜踩返坛垂唤储贩匆添坑柴邓糖昆暮柜娟腹煮泛稀兹抑携芭框彷罐虹拷萍臂袭叙吻仿贼羯浴体翠灿敲胁侣蚁秩佑谨寡岳赔掩匙曹纽签晋喻绵咏摊馨珊孕杰拘哟羡肤肝袍罩叛御谜嫁庙肠谎潘埔卜占拦煌俄札骤陌澄仓匪宵钮岗荡卸旨粽贸舌历叮咒钥苹祭屈陋雀睹媚娜诱衷菁殿撕蠢惟嚣踊跨膀筒纹乳仗轴撤潭佛桂愤捧袖埃壹赫谦汇魏粹傅寮猴衰辜恳桶吋衫瞬冻猎琼卿戚卓殖泼譬翰刮斌枉梁庞闽宅麟宰梭纠丛雕澳毙颖腔伫躺划寺炼胃昂勋骄卑蚂墓冥妄董淋卢偿姻砸践殷润铜盲扎驳湿凑炒尿穴蟑拓诡谬淫荡鼎斩尧伪饿驰蚊瘟肢挫槽扶兆僧昧螂匹芝奸聘眷熙猩癢帖贫贿扑笼丘颠讶玮尹詗柱袁漆毋辣棍矩佐澡渊痞矮戈勃吞肆抖咳亭淘穗黏冈歧屑拢潇谐遣诊祈霜熬饶闯婉致雁觅讽膜挣斤帆铺凄瑟艇壶苑悬詹诠滤掰稚辰募懿慨哼汁佬纤肃遨渔恕蝴垫昱竿缝蹈鞭仆豫岩辐歹甄斑淹崎骏薰婷宠棵弓犬涂刹郁坎煎螺遮枯台昔瘾蒂坠唔瞎筝唇表吁冤祷甩伞酱范焉娇驼沦碳沾抚溶叠几蜡涌氧弦娱皓奴颓嘎趟揭噹剥垦狭魁坊盐屎郝佩摧栗菊瘦钧匿砖嘘缚嘟盆债霞挽逍畔蕴颈获畏喂脾姬赴囊噪熄锡诀肇璋晕浊伐峡窃枕倘慌垮帕莹琦厢渺脏削锣虐豔薇霉衍腊喧娶遂睁裙韦矢伺钉婴蓄奸廿堵葬蓬鸦尝挨蕾璿挚券厨醇呻霍剃浆���暨滨履捞咕耕棉烁尉艰妓棺鹏蒸癌纬菌撇惩绑甫崩魄拂汰氓歇萝呒萄蕃曝疋向胏烛腻襄妆髓朴薯颂薛滩橘贰嘲叹枚侮豹巢酬碑翩蚕辽矿屡谴卵撰攀肌冯宴盏阪浦迦颁炼尬胀辟艘株只湘饲爹梨喽侍疫雕黯并铝弗爪鄙钗栽狸谘柄悸喉擅劈秉芷裸锵贾逗寓咚璞烫铅啸炳屿竖惶仕挪栅迄顷窄鸥鲢郊倩兜茧磊抒夷绰溯拙僚芙杖溃凶鸽妒沌祺呐卦聆栖蝇佮唾汇楣匠蛛悼舜耿瞄芋瞒竭茵吼苛浸拯克豆沛掠廊凸搅俺酌倡朦蕉暱焕掏蝉焰狄绳惰芽裹宛御赎燥滔贬悍袂坟颉啤押尴颤钝腥缔粮哑槟簿斧肿纶僵齣辖蹲敷喘扎酿佑肖愈隧嗜檬迳碌襟凋圭寇污哨倪筠桦诈姜旬秃脂噢撼衅庚炫谭惭涩崔贷胡晒琉捏绮膝拭暗醋膨杠鑫瀑喃剖袜逾涅扳惘凳呃掘捍榔窍蜗旷梵暇稻柠抉辗蔚钩卜莺匡蜘祯哔窟亟谛溢黛晦伶逮傍葱刁堤恍匣谍禧轿耸瀚斐忿泓拐驴罕沫绽刃窈渝仄瑛葵噜绣奕窥浏隶蔽仟敛丞诘鳖疤膏锥窕皱晰晖舅孰煽姚钞袱绊焚芦咸沮呕瞪淳丐茹盘菱篠涕衬蚀溉瑄翟怠钰躯肺掷丑奢荫靶纱芸佰峻阱哄肾庄囡阑戳腕菸凹蟾蒐呱巾雏螃盯馈垄毓犀逞姨穆樵阀弥跷搁隙疵憧忏琨阙萱怅辄搏榕饥捣渣眺虞俯绅谤珑咫俏淆蜀楠乞诅匀貂寰迋敞跪囚溺骆憬苇脊瑶疆乍杆眸窜孽卅夭簧徘馒趴鎚啼冗缉��啄沸萃嘶鸳禽惫徨屐舆邂掀嫖苟檯矫铎棱哗徊拱蕙徬滞吠妞氾芹叩朽侪赦汐丰虔茅棠仑膳魉儡鸯懦渗邵筱畜崖瑕蕊揣擒挂屯莽矽侏弧澈饺奎裘塌饵偎泻蔓彗樽衔茍磋萎廓悯铸茎歼壤浇蚤恃瞻拚汀椒嚼粥磅佫勘脖吨澜锻笙厄嚷伽徽隅寥缤簾烘茜驯噎厦闰煤链锈诫颊俐曳蓓暧郤淌喀昆蔑峙躁菇逅雇殴泌酥缮莓辕骇巍糗扛杏茁琵礁秽岔僻焊嗡诵瞌捌遁赃涡琮卯锯扔苏邹莅隘蹋湛昼岫蛰桩藐汲禄皂濑绒耽粪粤卤曜懋咎痘聂垢瞳闵睿跤鉴躬斟淇莒毯幸骋岱庐殃橄恤叽鳞蒙芥榄楷硫苔麒椎禹喙厘袅亥倌吭诃裔梓蓦岩帜瓣狡惕蒙怯嫩龚嚎豚埠暸唆妃瓢蹄厮讥啃琶愿噱狷搪氢橙咆靡砌筷兑溼呸镀踹冢祟懈术搓攸橡膛俞祉冀炊瓷遐揽鹭茄蜢塘郡韬挟牟糙阎旻赘霆呎炭霄媳瘤猿颺煚铠蝠钜苓傀烬墅璇困愣恬嫉琐嫂淼梳憎搂藻酵屉陡摺箫飨桐蚱曦璧偈蹦昶咙铮嗤戌屌耘裳啾嵘胺笃烹巩厝疚鸶汹蔷沐咽烙畸讳揍曙铐朔涓睬矶岐凄鲫楞鲤荆偕徜饥肮蔼辙恁霈诛鞠茉煜傭嗓酹昙铨艳绷峨揉珈鹃诲臆焰隽熔堇韧扒憨舵肛戊坝抠骷碘鞍冕榨肘羔哺霓巳铲蚵惆驹撷稽羹纺蜕趾吊豁褪癸眨臻慷蝙胧沼舱柚抨葭枷靥硝绚绞缆讪褚砗嫣蒲丫鹦蒹憩懊聋盎婊盔峦矜凛铺鹉蜴惚畴羁媛堑泛疮韶憋祁诟搔蜥袒奄忱玖拌悴祠扼髅筑蛤茱骐捶须亢葔艸筛岳岳慵戮跎砰仑炜篱笈瘫吏痊庶厥棘娑沁窘鲸缕硷俨栈蔬鸠闲迢恣昀泠涟眩噫娥荼鳄镖侃虏俾樟榴咛炬窦笠翱莘躇翡姜枭匕藩徉觞拣吱皈墉傌梢巅踌萌幌杭侥栾奠痲夸瘖芯蟀驿耨禾瑾
“kill them with kindness” Wrong. CURSE OF RA 𓀀 𓀁 𓀂 𓀃 𓀄 𓀅 𓀆 𓀇 𓀈 𓀉 𓀊 𓀋 𓀌 𓀍 𓀎 𓀏 𓀐 𓀑 𓀒 𓀓 𓀔 𓀕 𓀖 𓀗 𓀘 𓀙 𓀚 𓀛 𓀜 𓀝 𓀞 𓀟 𓀠 𓀡 𓀢 𓀣 𓀤 𓀥 𓀦 𓀧 𓀨 𓀩 𓀪 𓀫 𓀬 𓀭 𓀮 𓀯 𓀰 𓀱 𓀲 𓀳 𓀴 𓀵 𓀶 𓀷 𓀸 𓀹 𓀺 𓀻 𓀼 𓀽 𓀾 𓀿 𓁀 𓁁 𓁂 𓁃 𓁄 𓁅 𓁆 𓁇 𓁈 𓁉 𓁊 𓁋 𓁌 𓁍 𓁎 𓁏 𓁐 𓁑 𓀄 𓀅 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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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dependence-of-mind · 6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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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范雨素 | 正午
作者:范雨素   2017-04-24
去年,我们曾发表过范雨素的文章《农民大哥》。
范雨素是湖北人,来自襄阳市襄州区打伙村,44岁,初中毕业,在北京做育儿嫂。空闲时,她用纸笔写了十万字,是两个家庭的真实故事。
她说,当育儿嫂很忙,若把这十万字手稿整理出来敲进电脑,“要猴年马月,我很忙,没时间。” 但她觉得,“活着就要做点和吃饭无关的事。满足一下自己的精神欲望。”
她文笔轻盈,有种难以模仿的独特幽默感,有时也有种强烈的力量喷薄而出。
她像位人类学家,写下村庄里的、家族里的、北京城郊的、高档社区生活的故事,写下对命运和尊严的想法。
今天这篇文章,是她自己的故事。
我是范雨素
1
我的生命是一本不忍卒读的书,命运把我装订得极为拙劣。
我是湖北襄阳人,12岁那年在老家开始做乡村小学的民办老师。如果我不离开老家,一直做下去,就会转成正式教师。
我不能忍受在乡下坐井观天的枯燥日子,来到了北京。我要看看大世界。那年我20岁。
来北京以后,过得不顺畅。
主要因为我懒散,手脚不利索,笨。别人花半个小时干完的活,我花三个小时也干不完。手太笨了,比一般的人都笨。上饭馆做服务员,我端着盘子上菜,愣会摔一跤,把盘子打碎。挣点钱只是能让自己饿不死。
我在北京蹉跎了两年,觉得自己是一个看不到理想火苗的人。便和一个东北人结婚,草草地把自己嫁了。
结婚短短五六年,生了两个女儿。孩子父亲的生意,越来越做不好,每天酗酒打人。我实在受不了家暴,便决定带着两个孩子回老家襄阳求助。
那个男人没有找我们。
后来听说他从满洲里去了俄罗斯,现在大概醉倒在莫斯科街头了。
我回到了老家,告诉母亲,以后我要独自带着两个女儿生活了。
2
童年,我和小姐姐俩人脚对脚躺床上看小说。眼睛看累了,就说会儿闲话。
我问姐姐:我们看了数不清的名人传记,你最服的名人是哪个?小姐姐说:书上写的名人都看不见,摸不着,我都不服气,我最服的人是我们的小哥哥。
我听了,心里不以为然。
是呀,书上的名人是看不见,摸不着。但我们生活中能看见摸着的人,我最服气的是我的母亲。小哥哥无非就是个神童罢了。
我的母亲,叫张先芝,生于1936年7月20日。她在14岁那年,因能说会道,善帮人解决矛盾,被民主选举为妇女主任。
从1950年开始干,执政了40年,比萨达姆、卡扎菲这些政坛硬汉子的在位时间都长。
不过,这不是我服气母亲的原因。
母亲只有几岁的时候,伪爷(外祖父)把她许配给房子连房子的邻居,就是我的父亲,以后母亲就能帮衬我的舅舅了。
我的父亲年轻时是个俊秀飘逸的人,可父母亲的关系一点也不好,他们天天吵架。
从我记事起,我对父亲的印象,就是一个大树的影子,看得见,但没有用。父亲不说话,身体不好,也干不了体力活。屋里五个娃子,全靠母亲一个人支撑。
我的母亲是生在万恶旧社会的农村妇女,没有上过一天学。
但我们兄妹五人的名字都是母亲取的。
母亲给大哥哥起名范云,小哥哥起名范飞。希望两个儿子能成人中龙凤,腾云驾雾。
母亲给我们仨姐妹的名字起得随意多了。
大姐姐叫范桂人,意思是开桂花的时候成人形的。小姐姐是开梅花的时候生的,应该起名叫梅人,但梅人,谐音“霉人”,不吉利。妈妈就给她起名范梅花。我是最小的娃子,菊花开时生的,妈妈给我取名范菊人。
十二岁那年,我看了当年最流行的言情小说《烟雨濛濛》,是琼瑶阿姨写的。便自作主张,改了名字,管自己叫范雨素。
大哥哥从小就有学习自主性,但没有上学的天赋。每天夜里,舍不得睡觉地学习,考了一年,没考上大学,复读了一年,还是没考上。大哥哥生气了,说不通过高考跳农门了。大哥哥要当个文学家跳农门。
我们家是个很穷的人家,两个姐姐的身体都有残疾,长年累月看病,家里穷得叮叮当当响。
可是因为大哥哥要当文学家,当文学家要投资的。
大哥哥把家里的稻谷麦子换成钱,钱再换成文学刊物、经典名著。没有了粮食,我们全家都吃红薯。幸运的是,妈妈的五个娃子没有一个是饿死鬼托生的,也没有一个娃子抗议吃得太差。
大哥哥又读又写了好几年,没有当成文学家。
身上倒添了很浓的文人气息,不修边幅,张口之乎者也。像这样的人,在村里叫做“喝文的人”,像鲁迅先生笔下的孔乙己一样,是被人鄙视的。
但是,大哥哥和孔乙己有不一样的地方,大哥哥有我们英勇的母亲。
因为母亲的缘故,没有人给大哥哥投来鄙视的目光。
母亲口才很好,张嘴说话就有利口覆家邦的架式。她长期当媒人,在我们襄阳被人喊作“红叶”。母亲当红叶不收一分钱,纯粹是做好事,用现在的词语叫志愿者。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的农村,家家都有好几个娃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像母亲这样的人,是最受欢迎的人才。
大哥哥没当成文学家,没跳出农门,这不是要紧的事。
但大哥哥需要结婚,这是大事。
像大哥哥这样类型的人,在村里被人叫作���疯子,说不上媳妇。
可是我们有厉害的妈妈,她向来能把黑说白,能把大哥哥的缺点说成优点。
凭着母亲的凛凛威风,我们这穷得叮当响的人家,给大哥哥找了一个如春天的洋槐花一般朴实的妻子。
结了婚的大哥哥依然迂腐。他对母亲说,村官虽小,也是贪官污吏的一部分,他让母亲别当村官了,丢人现眼。
那时候,我虽然年龄小,也觉得大哥哥逗,哪里有每餐啃两个红薯的贪官污吏?
但是,母亲什么也不说,辞掉她做了四十年的村官。
大姐姐生下来五个月,发高烧,得了脑膜炎。当时交通不方便,母亲让跑得快的舅舅,抱着大姐姐往四十里外的襄阳城中心医院跑。住上了院,也没治好大姐姐的病。
大姐姐不发烧了,智障了。
据母亲说,是打针药时下得太重了,大姐姐药物中毒了。
大姐姐傻了,可母亲从不放弃。
母亲相信自己能改变这个事实,她相信西医,相信中医,相信神医,不放弃每一个渺茫的机会。
经常有人来家里报信,说哪个地方,有个人成仙了,灵了。母亲便让父亲领着大姐姐讨神符,求神水喝。讨回来的神符烧成灰,就着神水,喝到大姐姐的肚子里。
一次次希望,一次次失望。母亲从来没放弃过。
小姐姐的小儿麻痹症,一直治到12岁,腿开了刀,才慢慢好转。
母亲生了五个娃子,没有一个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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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母亲。由作者提供。)
3
曾经的我很膨胀。
我是母亲年近四十岁生的唯一健康的小女儿。
我的童年,母亲忙得从来不管我。我在六七岁时,学会了自己看小说。这也不是值得夸耀的事,我的小姐姐和大表姐都能看一本本砖头厚的书。
童年唯一让我感到自豪的事,就是我八岁时看懂一本竖版繁体字的《西游记》,没有一个人发现过,也没有一个人表扬过我。
我自己为自己自豪。
我那个年龄,很容易骄傲。我的成绩一直是班上最好的。
我上课时,从来没听过课,脑子里把看过的小说自编自导一遍。一本叫《梅腊月》的小说,在我脑子里导过一千遍。
我上小学的年代,文学刊物刊登得最多的是知青文学,里面全是教人逃火车票,偷老乡青菜,摘老乡果子、打农户看门的狗,炖狗肉吃的伎俩。
看这些小说,我感到一餐啃两个红薯的生活是多么幸福呀。
不用偷,不用抢,也没有人打我,还有两个红薯吃,还能看闲书。少年的我,据此得出了一个道理:一个人如果感受不到生活的满足和幸福,那就是小说看得太少了。
我不光看知青文学,还看《鲁宾逊漂流记》、《神秘岛》、《孤星血泪》、《雾都孤儿》、《在人间》、《雷锋叔叔的故事》、《欧阳海之歌》、《金光大道》。
通过看小说,我对中国地理、世界地理、中国历史、世界历史了如指掌。只要报一个地名出来,我就知道在世界上哪个大洲。说一条河流出来,我能知道它流向地球上的哪一个大洋。
我十二岁了,我膨胀得要炸裂了。
我在屋里有空白的纸上,都写上了“赤脚走天涯”。
在十二岁那年的暑假,我不辞而别,南下去看大世界了。
选择南下,是因为我在1982年的一本杂志上,看见一个故事。北京有一个善人,专门收养流浪儿。她在冬天收养了一个流浪儿,那个孩子冬天睡在水泥管道里,把腿冻坏,截肢了。
我对这个故事印象深刻,知道如果去北京流浪,会把腿冻没了。
我按照知青小说教我的七十二道伎俩,逃票去了海南岛。
那里一年四季,鲜花盛开。马路上有木瓜树、椰子树。躺在树下面,可以吃木瓜,喝椰汁。我吃水果吃腻了,就上垃圾桶里找吃的。
小说里的主人公都是这样生活的。
头发很短,脏兮兮没洗脸的我,看着像一个没人理睬的流浪男孩。人贩子辨认不出我的性别,也没盯上我。
可这种日子会过腻的。
没有学校读书,没有小说看,也没有母亲。我在海南岛上浪荡了三个月,决定打道回府。一路逃票,回到了家乡,回到了母亲身旁。
一回到家,只有母亲还用慈祥的眼神爱着我,父亲和大哥哥对我恨之入骨,说我丢了他们的人。
村里,年长的族兄找到了母亲,说我丢了整个范家的脸面,让母亲把我打一顿,赶出去。
这时候,十二岁的我清醒过来。
在我们襄阳农村,儿娃子(男孩)离��出走几天,再回来,是稀松平常的事。而一个娘娃子(女孩)只要离家出走,就相当于古典小说的私奔罪。
在我们村里,从来没有女孩这么做,我离家出走,成了德有伤、贻亲羞的人。
我没脸见人,也没脸上学了。最关键的是,我也没勇气流浪了。
怎么活下去?活下去是硬道理。
母亲并没有抛弃我。
这个时候,我的神童小哥哥已读完大专,成了智商、情商双高的人才,当了官。
母亲支使神童哥哥为十二岁的我谋了一份民办老师的工作,让我在一个偏远的小学教书,安顿了我。
荏苒岁月颓。
转眼间,母亲的孩子们全成了成年人了。母亲为我的大姐姐求医问药了二十年,还是没治好大姐姐的病。
大姐姐在二十岁那一年,发了一次高烧,医治无效,死了。
小姐姐长大后,成了乡下中学教语文的老师。在学校教书时,小姐姐的才子男朋友去上海另觅前程了。
脑子里有一万首古诗词内存卡的小姐姐恨恨地说:“一字不识的人才有诗意。”
小姐姐找了一个没上过一天学的男文盲,草草地打发了自己。
大哥哥还在村里种地,锄头、镢头、铁锨,把大哥哥要当文学家的理想打碎了。
大哥哥现在只种地了,过着苦巴巴的日子。再也不搔首问天,感叹命运多舛。
少年得志的小哥哥,在40岁那年,迷上了赌博。可能因为官场运气太好,小哥哥在赌场上只一个字,输。输钱的小哥哥借了高利贷。很快,还不起债了,他每天都在腾、挪、躲、闪着追债人。官也被撤了。
世态炎凉,小哥哥没有朋友了,没有亲戚了。小哥哥在深夜里,在汉江二桥上一遍遍徘徊。
这时候,母亲站了出来,她一遍遍劝慰小哥哥。
母亲说四十岁的儿子,是个好娃子。这不是小哥哥的错,是小哥哥当官的朋友把小哥哥教坏了。
母亲说,对不起小哥哥,那时没有让年幼的小哥哥复读一年。如果复读了,考上了大城市里的大学,到大城市当官,大城市的官员素质高,不会教坏小哥哥,小哥哥就成不了赌鬼了。
母亲说,人不死,债不烂,没什么好怕的,好好地活下去。
有母亲的爱,小哥哥坚强地活着。
4
我离开对我家暴、酗酒的男人,带着两个女儿回到襄阳,母亲没有异样,只是沉着地说,不怕。
但大哥哥马上像躲瘟疫一样,让我赶紧走,别给他添麻烦了。
按照襄阳农村的传统,成年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母亲没有帮助我的权力。母亲是政治强者,但她不敢和中国五千年的三纲五常对抗。
爱我的母亲对我说,我的大娃子不上学了,不要紧,母亲每天会求告老天爷,祈求老天爷给她一条生路。
这个时候,我已明白,我没有家了。
我们农村穷苦人家,糊口尚属不易,亲情当然淡薄。我并不怨恨大哥哥,但我已明白,我是生我养我的村庄的过客。我的两个孩子更是无根的水中飘萍。这个世界上只有母亲爱着我们了。
我带着两个孩子来到京城,做了育儿嫂,看护别人的孩子,每星期休一天。大女儿在东五环外的皮村,在出租屋里看护小妹妹。
我运气真好,我做育儿嫂的人家是上了胡润富豪排行榜的土豪。男雇主的夫人生的两个孩子,已是成年人了。
我是给男雇主的如夫人看护婴儿的。
男雇主的如夫人生了一儿一女,大儿子在国际学校上学前班,小女儿是刚三个月的小婴儿。
男雇主给大儿子雇了一个少林武校毕业的武术教练,在自己家盖的写字楼里辟出了一块三百个平方的场地,装上了梅花桩,沙袋,单双杠...... 给庶子一个人使用。
除了学武,又找了一个中国人民大学毕业的学霸,做家庭教师,包吃住,负责接送孩子,指导孩子写作业,领着孩子去习武,还教六岁的孩子编程序。
我只负责三个月的小女婴。小婴儿睡觉不踏实,经常半夜三更醒来。我跟着起来给孩子喂奶粉,哄她入睡。
这时,我就想起我在皮村的两个女儿。
晚上,没有妈妈陪着睡觉,她俩会做噩梦吗?会哭?想着想着,潸然泪下。还好是半夜三更,没人看见。
女雇主比男雇主小25岁。
有时我半夜起来哄小婴儿,会碰到女雇主画好了精致的妆容,坐在沙发上等她的老公回来。
女雇主的身材比模特曼妙,脸比那个叫范冰冰的影星漂亮。可她仍像宫斗剧里的娘娘一样,刻意地奉承男雇主,不要尊严,伏地求食。可能是她的前生已受够了苦,不作无用的奋斗。
每每这时,我就会恍惚,不知道自己是活在大唐盛世,还是大清帝国,还是社会主义新中国。
可我没有特异功能,我也没有穿越过呀!
大女儿交了两个同龄的不上学的朋友。一个叫丁建平,一个叫李京妮。
丁建平来自甘肃天水,丁建平不上学是因为妈妈抛弃了爸爸,爸爸生气。
爸爸还说,公立学校不让农民工的孩子上,上学只能到打工学校上,这样的学校一学期换好几个老师,教学质量差。反正上不成个器,就省点钱不上。
李京妮不上学,是因为她的爸爸在老家有老婆孩子,可还去骗李京妮���妈妈,生了李京妮。
李京妮的妈妈发现受骗后,气走了。也不要李京妮了,爸爸是个善良的人,没有抛弃李京妮。
可爸爸说,李京妮是个户口也没有的黑孩子,城里的打工学校,都是没办学资格的黑学校,娃子们在里面上,没有教育部的学籍,回老家也不能上高中考大学。
李京妮是黑人,没必要再上这黑学籍的学校,来个双料黑。
我心想,这倒霉催的教育部,谁定的这摧残农民工娃子的政策呢?
报纸上说,教育部这样做,是为了不让下面的学校虚报人数,冒领孩子的义务教学拨款。
可教育部为什么不弹劾吏治,非要折磨农民工的娃子?
有母亲在求告老天爷,我的两个孩子健康快乐地生长。三个大孩子一起看护一个小孩子,很轻松,孩子们每天都好得很。
三个孩子,每天对着小女儿唱“我们的祖国像花园,花园的花朵真鲜艳”,唱得眉飞色舞,玩得欢天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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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和女儿在西藏旅游。由作者提供。)
5
我所居住的北京皮村是一个很有趣味的村子。
中国人都知道,京郊农民户户都是千万富翁,他们的房产老值钱了。土豪炫富都是炫车炫表,炫皮包,炫衣食。
这些炫法,我们皮村都不屑。
我们皮村群众炫的是狗,比谁家养的狗多。我在皮村认识的工友郭福来是河北吴桥人,在皮村做建筑工,住在工棚里。皮村的一位村民,每天领着一支由十二只狗组成的狗军队,去工棚巡视,羞辱住在工棚里的农民工。
郭福来冷冷地写了一篇《皮村记狗》,发表在《北京文学》,表达农民工的心声。
我的房东是皮村的前村委书记,相当于皮村下野的总统。
房东是政治家,不屑养狗部队,只养了两条狗。一只苏格兰牧羊犬,一只藏獒。房东告诉我,苏格兰牧羊犬是世界上最聪明的狗,藏獒是世界上最勇猛的狗。最聪明的狗和最勇猛的狗组成联盟,他们是天下无敌。
我的孩子,住在皮村下野总统的府邸,享受着天下无敌手的安保,我和孩子都感到生活很幸福。
大女儿学会了看小说后,我陆陆续续去潘家园,和众旧货市场,废品收购站,给大女儿买了一千多斤书。
为啥买了这么多呢?
有两个原因,一是论斤买太便宜,二是这些进过废品收购站的书太新了,很多都没有���下塑封。
一本书从来没有人看过,跟一个人从没有好好活过一样,看着心疼。
我原来没写过文章,如今,我有时间就用纸笔写长篇小说,写我认识的人的前世今生。
我上学少,没自信,写这个是为满足自己。
长篇的名字,我想好了,叫《久别重逢》。它的故事不是想象,都是真实的。
艺术源于生活,当下的生活都是荒诞的。
文章中的每一个人都可以考证。对这篇自娱的长篇小说,我总是想着写得更好。
皮村“工友之家”文学小组开课,我听了一年。那一年有空听,是因为小女儿要看管,我在和皮村相邻的尹各庄村,找了份在打工学校教书的工作。打工学校工资低,是个人就要。一个月给一千六。
后来,小女儿大点儿,可以独立上学,独立回家,独立买食物。我就没再教书了,去做育儿嫂,一个月给六千多,只每个星期回来看一次小女儿,没再去工友之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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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月7日,北京,皮村社区文化活动中心算是北京工友之家的大本营。来自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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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月7日,位于北京皮村社区文化活动中心大院里的打工文化艺术博物馆和工友图书室。来自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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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月7日,北京皮村,打工文化艺术博物馆里收藏的工友绘画作品《工伤故事》。来自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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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四月在皮村工人小组上课,老师张慧瑜让农民工学员朗诵各自的作品,范雨素在朗诵中。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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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手稿。她一直在写随笔和长篇纪实。)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麻木,懦弱的人。
我一直看报纸,不求甚解地闲看。如果把这几十年的新��连起来看,你会发现,在没有农民工进城打工之前,就是约1990年之前,中国农村妇女的自杀率世界第一。一哭二闹三上吊嘛。
自从可以打工,报纸上说,农民女人不自杀了。
可是又出现了一个奇葩词汇,“无妈村”。农村女人不自杀了,都逃跑了。我在2000年看过一篇“野鸳鸯最易一拍两散”的报道,讲的是异地联姻的农民工婚姻太脆弱了。逃跑的女人也是这样异地联姻的女人。
在北京这样的城中村里,这样没妈的农民工的孩子也很多。
可能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的缘故。我的大女儿交的两个朋友,都是这样的孩子。他们的命运基本上也是最惨的。
我的大女儿跟着电视里的字幕,学认字,会看报看小说了。后来,大女儿在小妹妹不需要照顾后,在14岁那年,从做苦工开始,边受苦,边学会了多项手艺。
她��年20岁,已成了年薪九万的白领。
相比较,同龄的丁建平、李京妮,因为没有亲人为他们求告老天爷,他们都变成了世界工厂的螺丝钉,流水线上的兵马俑,过着提线木偶一样的生活。
凡是养过猫,狗的人都知道,猫狗是怎么护崽。
同理,人是哺乳动物。
抛弃孩子的女人都是捧着滴血的心在活。
6
我在多年的打工生活里,发现自己不能相信别人了,和谁交往都是点头之交,有时甚至害怕和人打招呼。我对照心理学书籍给自己治病,得的叫“社交恐惧症”,也叫“文明恐惧症”,一旦恶化,就成“抑郁症”了。
只有爱心才能治疗。
我想到母亲对我的爱,这个世界上永远只有母亲爱着我,我每天都使劲这样想,我的心理疾病没有恶化。
今年,母亲打电话告诉我,我们生产队征收土地,建郑万高铁的火车停靠站。我和女儿还有大哥哥一家子户口都在村里,有土地。村里征地,一亩地只给两万二千块,不公平。
队长贴出告示,每家要派个维权代表,上政府告状,争取自己的利益。大哥哥也出门打工去了,我们家的代表只能母亲来当。
母亲告诉我,她跟着维权队伍,去了镇政府,县政府,市政府。
走到哪里,都被维稳的年轻娃子们推推搡搡。维权队伍里,队长六十岁,是队伍里年龄最小的,被维稳的年轻娃子们打断了四根肋骨。
母亲八十一岁了,维稳的年轻人是有良心的,没有推她,只是拽着胳膊,把母亲拉开了,母亲的胳膊被拽脱臼了。
一亩地,二万二就全部买断。人均地本来就很少,少数不会打工的人,怎么活下去?
没有当权者愿意想这些,没有人愿意想灵魂。
神州大地的每个旮旮旯旯都是这样,都认命了。
一想到在正月的寒风里,八十一岁的老母亲还在为她不成器的儿女争取利益,为儿女奔走。我只能在这里,写下这篇文字,表达我的愧疚,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我能为母亲做些什么?
母亲是一个善良的人。
童年,我们村里的一大半人都找茬欺负我家房后,那些因修丹江口水库搬到我们村的钧州移民。钧州最出名的人叫陈世美,被包青天铡了。钧州城现在也沉到了水底。
我的母亲,作为这个村子里的强者,金字塔尖上的人,经常出面阻止别人对移民的欺侮。
在我成年后,我来到大城市求生,成为社会底层的弱者。作为农村强者的女儿,经常受到城里人的白眼和欺侮。这时,我想:是不是人遇到比自己弱的人就欺负,能取得生理上的快感?或者是基因复制?
从那时起,我有了一个念头,我碰到每一个和我一样的弱者,就向他们传递爱和尊严。
活着总要做点什么吧?我是无能的人,我是如此的穷苦,我又能做点什么呢!
我在北京的街头,拥抱每一个身体有残疾的流浪者;拥抱每一个精神有问题的病患者。
我用拥抱传递母亲的爱,回报母亲的爱。
我的大女儿告诉我,她上班的文化公司,每天发一瓶汇源果汁。
大女儿没有喝饮料的习惯,每天下班后,她双手捧着饮料,送给公司门口、在垃圾桶里拾废品的流浪奶奶。
—  — 完 —  —
(题图:为2015年1月7日,在皮村同心实验学校门口的墙壁上,贴着一张志愿者手绘的皮村地图。来自视觉中国。)
https://chuansongme.com/n/1788469649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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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uozhi · 7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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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和世纪    2017-12-25 怡和世纪 2017年10月–2018年1月号 总第33期
引言
早在上世纪90年代末,新加坡各政府部门从创意经济角度出发,就已经接受了文化创意产业的概念。基于“要让文化带动资本创建‘亚洲门户’”的城市发展策略,政府于2000年宣布了一个为期15年的文艺复兴计划。在此计划带动下,新加坡文化艺术领域的生态开始发生变化。2002年成立了泰勒版画研究院,2006年新加坡博物馆重新开放,同年由新加坡艺术理事会与新加坡国家文物局主办的双年展诞生,2010年新加坡自由港开放,2011年第一届“艺术登陆新加坡”成功举办,2012年吉门营房当代艺术区建成,2015年花了10年时间筹建的新加坡国家美术馆落成等等。
第一个15年计划期满后,人们久等不见第二个计划出炉。2016年1月政府成立了未来经济委员会,今年2月委员会发表了它的报告书,篇幅长达108面的报告书居然对人文与艺术的推动毫无着墨。或许有人要问,难道我们在文化艺术的漫漫长路上已失去了继续前进的毅力与耐心?
新加坡华族文化中心2017年5月19日开幕时,19位活跃于本地文化创意产业领域的创意人,呈献了以“新‧创艺” (Creativity in Pulses)为主题的华族文化展览。与此同时,报业控股华文媒体集团也宣布与中心联合推出“早报文创空间”,定期在中心与大家见面,以“探索本地文创话题,营造文创氛围,建立文创产业”。一切有关文化创意的活动随即再成了媒体的热点新闻。
借助华族文化中心开幕时拍出的节奏,《怡和世纪》本期以“文化创意产业在新加坡”为专题,通过各方人士的相互交流,尝试探讨新加坡文创事业的现状与前景,特别是��间力量在推动文创方面所能做的贡献。
以下为今年7月23日《怡和世纪》在怡和轩主催的一个沙龙的实录:
《怡和世纪》沙龙
主持:陈迎竹 出席者:林仁余、李楚琳、刘夏宗、林清如、陆锦坤、林少彬、南治国、谢声群、林沛、郑钧如。 记录:邹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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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迎竹:按照大家同意的提纲,我们今天谈何谓文化创意产业、新加坡文创产业现状、面对的局限与不足、民间力量能如何推动文创等等。先请仁余谈谈何谓文创产业?为什么文创产业越来越成为现在许多国家发展经济的重点?
文创基本上是国家主导的经济手段
林仁余:我们讨论的文化创产业,也有人讲成创意产业,那是Creative Industry 或者Cultural Creative Industry 的翻译,这个名词最早可能是英国政府在1989年提出,希望以文化产品来创造财富,不过,在英国使用“文化”这个字眼是敏感的,会被人认为政府要操纵文化,于是提出创意产业这说法。提出这概念,是因为看到美国在文化产业方面创造了巨大财富。那之前有所谓无烟囱工业,进入新时代,当政者要寻找新的经济引擎。以美国为例,有好莱坞、迪斯尼、流行音乐、博物馆、快餐文化等,英国政府也提出,文化活动应该成为一种产品,让它产生经济效益。他们建议从三方面去拓展:一是教育培训,二是扶持个人创意,三是提倡创意生活。
1990年代末,本地也加入提倡艺术教育。当时我还在报馆工作,访问艺术理事会请来的一名英国艺术教育专家,他们主张艺术教育应该包含在创意产业里,而且是重要的组成部分。所谓创意行业,包括广告、古董及艺术品拍卖、工艺、服装设计、平面设计、广告设计、影视、广播,甚至包括电脑软件服务、音乐表演、出版等,这些都包括在创意产业里。
新加坡经济发展局在九十年代也努力要推动创意产业,最先是推动电影工业,接下来是动漫产业。所以,文化创意产业的概念一直在影响着我们。以上是简单介绍一下文创,作为大家讨论的背景。
现在很多地方都在谈论创意产业,日本动漫和韩国的影视都显示了文化产品的力量。
文化创意产业,基本上是经济政策,是国家主导的一个经济手段。有人对文化创意产业作了如下定义:依靠创意人的��慧或者技能,对文化资源进行创造和提升,产生出高附加值的产品,可以是文化产品、文化服务,也可以是知识产权。
我觉得,在民间谈论这个话题,应该认识到我们不可能影响国家的经济政策,我们如果从另一个角度来审视,不把它看成是用文化来做生意的话,那么文创这个概念是否还有其他好处?
这里且举几个例子,九十年代很多人说文创产业时,会提到西班牙毕尔巴鄂的古根汉姆博物馆。毕尔巴鄂原是工业小城,经历经济衰退,城市很破落,世纪九十年代初古根汉姆博物馆在这里建分馆,请了美国著名建筑师弗兰克•盖里负责设计,整座建筑由一群外覆钛合金板的不规则双曲面体组合而成,非常创新,吸引很多人前去参观,小城的经济又活跃起来,这下子,好像是一个博物馆就救了毕尔巴鄂。我也曾为了去参观博物馆,从巴塞罗那坐八个小时的巴士,特地去毕尔巴鄂。
毕尔巴鄂的例子,说明“文创”对一个社区的经济及文化能够发挥巨大影响。最近在网上看到,台北市长柯文哲说起他受日本政府邀请参观直岛的感想。直岛位于四国濑户内海上,是一座人口不足4000人,曾因高度污染遭废弃的炼铜小岛。日本政府后来拨款搬走炼铜工厂,再请来著名建筑师安藤忠雄和艺术家草间弥生,负责规划岛上的艺术和建筑设计,结果小岛很快吸引来大量游客,民宿和餐饮业也兴旺起来。
日本直岛贝尼斯艺术之地
台湾文化名片——诚品书店
李楚琳:直岛的发展不只由政府发起,也得到一家民间企业的主导推动和资助,所以安藤在岛上所建的宾馆,拥有很多现代艺术装饰,成为世界著名文化名胜。
林仁余:参考以上例子,我们谈文创产业,经济政策层面我们无能为力,也没有把握文创产业能带来多少经济收益,但是我们可以讨论它对社群的文化认同、文化更新及发展能起什么作用。
现在也非得谈诚品书店不可,诚品创办人吴清友先生刚刚过世。之前很多人不知道,诚品亏钱亏了15年。我们因为经营草根书店,很早就晓得这么回事,我们一直在关注着它的发展。诚品前面15年都在亏钱,现在的诚品当然不亏了。我们可以从不同角度来看诚品,不少人去台北会去诚品,当作文化朝圣。作为一个文化地标,它辐射出蛮大的影响力,可说是台北的一张文化名片。
陈迎竹:吴清友的去世是一个很好的讨论切入点,诚品的发展不但改变了一个城市的面貌,还改变了整个行业。如果���有诚品,很难想象一家书店能够显示出那样一种面貌和气质。吴清友在台湾文化界有很高的评价。当初,他只是把台北市南部一座地下室铁工厂,改变成一座满溢书香和文化气息的书店。结果书店亏了15年还不放弃,这本身就需要很大的热情和勇气,是一种理想的具体化。做文化产业真的就要这样,如果只当经济投资,三五年营业状况不佳自然会走人。这样,事业就不会发芽,这是一个很好的启发,一个很好的案例,当然还有其他案例。回顾新加坡的情形,从九十年代开始,我们就在推动文创产业,学生都接受创意教育,但是二十几年后,我们得到怎样的成果?我们的现状怎样了?请各位发表意见。
新加坡的文创经历
李楚琳:我可以补充仁余刚刚讲过的、新加坡文创始于九十年代的情况。2000年以后,新闻艺术部常任秘书陈振南也受到这个概念的影响,他刚从经济发展局过来。他上任之后就一直提出文化资产的概念,我们部里上上下下便都朝这个方向去做。在他带领下,忽然间几个文化部门像博物馆都好像获得特别关注。我们当时在博物馆任职的,如果提出一些比较创新和古怪一点的想法,他都会欣然接受。从那时候开始,我们便把博物馆和餐饮这些东西结合起来。
新加坡吉门营房园区(图周雁冰提供)
我在接手国家博物馆时就有这个概念。把博物馆这个空间不只打造成展览文物的橱窗,而是一个可以去餐饮、看电影、看表演、比较多元化的空间。那是一个关键性的转换时期。还不只是一个政策,上面在推动,下面就往这个方向去想去做。记得刚做这事的时候,有些比较保守的社会人士便批评博物馆怎么弄到那么多餐馆,都不像是博物馆,有些人就是不太能接受。不过,慢慢大家也就习惯了。所以现在到国家美术馆,一进门没看见展品,却是一个商业地带。这是当年推出的新概念。
我们博物馆的发展,目前已经达到文化与企业结合得比较均衡的状态。可是,物极必反,盛极必衰,我就感觉企业化的倾向强了些,因为在新加坡经济圈子里这类人才比较多,专业文化工作者相对之下处于弱势。现在都以经济为出发点,博物馆也好,别的文创产业也好,都以经济为重点,而忘却了发扬文化艺术最初最纯的出发点。
风险与潜能,以索尼(SONY)为例
林少彬:我根据个人观察所得,借用索尼(SONY)公司的发展为例,说明文创的风险与潜能。影视业是索尼的重要收入来源,不过,讲难听点,具有赌博的性质。比如说我们拍十部电影,却不知道哪一部电影会卖座。如果十部里头有一部能赚大钱,就可以弥补其他几部电影的亏损。像两周前的《蜘蛛侠》就帮我们拿回很多本钱,但是像这样的成功例子来之不易。
《蜘蛛侠》是2017年我们投资的第五部影片,它能那么受欢迎,是因为我们改变了市场策略,把《蜘蛛侠》的受众年龄降低。之前的四部放映对象都是大学生,这次是中二生,中学生本来就比大学生多,因此观众增加很多。而且时间是排在7月的第一个星期,那是美国的暑假。这些算是成功的因素之一。在这之前,我们失算的影片有三四部。
针对中国市场,我们投资在能演能唱的周杰伦。2011年找他饰演《青蜂侠》的助手,本钱少过一亿元,收入有2.5亿元,也很成功。他的歌迷更是买了不少索尼音乐公司录制的光碟。
电视方面,我们观察到印度人太喜欢看电影,便去买他们制作的电影,然后使用新加坡的设备做成几个电影波道发射到印度去。我们在三几年内就回本,一般的有线电视都要十年时间才能开始赚钱。
陈迎竹:印度的电影有些很好看,不再只是热热闹闹的歌舞片,刻画现实很深刻。比如《厕所》讲的是一名女生,在两个追求者之间的选择标准是谁家有厕所便嫁谁。
林少彬:印度电影一直在进步中,他们也向张艺谋拍摄的电影取经。印度市场很大,居民现在都认得索尼波道的标志S。我们在美国投资的是新故事新电影,在印度是买人家拍好的影片。当然我们要会选择。两地做生意的策略是不同的。
再举个文创产业的例子。索尼是“亚洲动漫节”的主办商,这是动漫电影的派生产业。日本动漫风靡东南亚几十万十多岁少年,他们年年都随“动漫节”飞到东京、香港、新加坡、曼谷,打扮成动漫里的人物参加各项节目。我们卖门票,出租面具服装摊位,规模越办越大,是个赚大钱的文创活动。
假设kiasu先生里头也有很多角色,拥有一定规模的动漫迷,也可以这么做。以索尼作为商业机构的经验来看,文创不一定要自创,也可以买下人家的创意。
企业应该支持文创
李楚琳:对于文创的发展,我有个问题要提出来,吴清友先生经营诚品的过程显示,他当要破产的时候,身边就有人说不要紧,你一定要做下去,我们会继续支持你,台湾需要诚品这个品牌。所以,诚品每年亏,亏了15年到第16年才达到收支平衡。我的问题是,既然民间企业家可以有良知,以自己的血汗钱来支持文化企业,国家机构为什么不可以有这种胸怀?
其实,我们博物馆被推动去寻找一些新点子,也是向美国人取经的。美国人这方面做得很好,早在七八十年代就有好多这样的例子,我们只是照抄而已。那个时候政府面临的问题是,博物馆开支就像个无底洞,每年给那么多钱,却没取回多少钱。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推动我们主动地去从生意角度考虑,怎样做得蓬勃,不要老是亏本,最少为国家增加一点收入。
如果台湾能够有诚品这样的良知企业,我们这里不缺有钱人,是不是也可以往这个方向想一想?
企业怎样支持文创,可从房产和地租方面去支援。
文创与社会文化素质的关系
陆锦坤:大家刚才谈的,大多聚焦在狭义的文创。我个人认为,文创也可以直接并入或提升为经济活动。然而假设单纯谈论经济,很难发动群众参与文创。故开展文创的真正目的,是要通过生活化的文创来引导市面,使到不管什么层次的消费者,都能认识到文创的产品都是那么精致,这么有品位。我是从这个角度来看文创的第一个功能。从文创的这个功能,每个企业都可以有大小空间来提升素养,这便好过艺术团体所能提供的一千八百个人去看的表演。
文创一出现,那是普遍上提升所有人的文化醒觉,进而提升整体文化素质上的醒觉,我看这才是文创的最大功能。从这个角度延续,它会引发广义的文创定义。假设文创还停留在狭义定义里的图书馆与艺术,是没办法平民化的,所以要大众化,要融入生活里,便必须引入广义的文创定义。
这是思考上的转变,能扩大层面,包括文化艺术,社会人文风俗等基本概念。提倡广义的文创,参与的人便增加。我个人以为,文创的功能应在这里,这样才有办法提升整体人民的素质。
西方的例子为什么成功?日本为什么成功?原因很简单,老百姓文化素质高,他们能顺利展开计划。假使一个地方的文化素质低,便很难进行。他们的老百姓都是自发的,要有几百年几千年的文化历史沉积,才能达到这个文化水平。而我们新加坡就缺乏。他们前两三代人的教育水平肯定要比我们的爷爷水平高。我们在这样的文化差距里,要认清先天的缺陷。你买了奔驰,又想买宝马,为什么却不买本田,都是会走的,原因就在消费者除了感觉到的美感,同时又显出文创概念产生的产品,也能提升社会地位,结果就能提升整体的经济发展素质和品位,我们才需要花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提倡文创。欧洲国家一开始就有这样的考量,只是不能公开讲,因其人民会认为这干涉文化。
刚才谈到为什么民间不能发挥作用而要依靠政府,可是政府还是却步?作为纳税人,我认为政府这么做是拿老百姓的钱去投资。如果政府可以赞助文创产业,为什么不赞助其他产业?如果你问我新加坡文创的未来,老实说我是很悲观的,没得好谈的。
陈迎竹:接下来请夏宗,这位全心投入文创的艺术工作者,谈谈他的亲身经历。
新加坡文创面对语文问题
刘夏宗:文化与文创是有差距的,文化是比较广泛的,文创是刻意要去狭窄的。为什么这么说呢?仁余提的几个例子,不管是古根汉姆还是直岛,都有一个共同语言。不过新加坡却面对语文问题。在座今天可以谈得不亦乐乎,杂志可以顺心出版,英文源流的人却是不会看的。所以,我们其实是个小众的思维活动。小众不一定不好。我觉得文创就要从小做起,却要把它做深刻,吸引全世界的人来看它的特殊性。
刚才提到的日本动漫,是日本第三出口产业。日本每年出版日本书籍60亿册,漫画占21亿册。他们出版动漫书时,会想到出口给新加坡人或者美国人阅读吗?没有的,他们才不管外国人想要什么,全是从自己的角度和范围去创作。可是,他们的创作为什么却又能受到全世界人的追捧呢?韩剧的拍摄也一样,我妈妈全部时间都在看韩剧。问她有看新传媒的节目吗?她才猛然记起还有新传媒的存在。
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我觉得做文创要专心一致。我早年创作Kiasu先生,就集中10年时间作英文版漫画,导致有人以为我是马铃薯人,英校生,不会讲中文,其实我是华校生。过去五年我转作中文漫画时,便叫很多人吃惊。新加坡就是有这个优势。当我们这样做时要特别了解,自己在做这件事的目的,要有一个明确的市场方向。我作漫画的底蕴是我有话要讲,还要让这件事生存上十年二十年。我做事的方法是:早上9点到中午12点,午餐前做创意,午餐之后是做生意。我每天都这样循环。我的团队也知道,早上询问生意,我会装作听不懂,吃完午餐才问我吧!午餐后问我创意,我说在想营销办法。
新加坡是一个很小的市场,我们需要掌握创意与生意之间的平衡点,至少我是这样。我一开始作英文版Kiasu 先生,就被同业说是出卖灵魂,他们把漫画当艺术,我说不是,搞艺术我就画油画。
陈迎竹:你一开始就这么想,其他搞漫画的人可不是这样想!
刘夏宗:对,一般人不是这样想。我是以团队为操作方式。大家应有这样的概念,作动画,是一个团队在进行,画漫画就是一个人的创作。我开始作Kiasu先生时,就以作动画方式进行。第一天我就组团。我想故事,我起稿,吃完午餐就想怎样营销。我的团队则会在下午时间继续创作。一直到今天我也是这样进行创作。
很难评说我是否成功,只能说我目前还能继续沿用这样的方式经营。创作Kiasu先生时,我只想到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的市场。新马以外有人要我授权他们出版时,我不同意,我解释是不想害对方亏本,因为你们不了解什么是Kiasu,在新马以外应该很难卖。过去五年目标是中国市场,平均每个月我都要去北京上海一次,去磨合怎么做事。我刚完成的一部作品是跟索尼合作。前两年已拍成电视剧,拍了十集。现在与索尼签约拍电影和系列周边产品,营销对象是中国市场。
新加坡文创很难全靠政府辅助
陈迎竹:夏宗的事业看来很成功,规模越来越大,可能与他一开始就采纳的营销概念有关系。现在我们可以讨论新加坡有哪些发展文创的机构呢?除了政府部门如经济发展局提供的辅助作用,索尼不算,还存在哪些大小机构在���行文创事业呢?
刘夏宗:新加坡比较大的机构是MM2、梁智强和娃娃等制作组。他们都在制作,不过,很多时候他们是把创作成果卖给新传媒,对版权、版税和说话权都不得支配,代工而已。梁智强和我一样,只是偶尔会选择部分卖掉版权。现实是:新加坡的机构有钱而且很强势。
陈迎竹:这是不是民间文创面对的瓶颈?资源都掌握在官方和半官方机构手里。
李楚琳:新加坡的艺术发展目前面对的情形确实这样,最大的支持者就是官方和半官方机构。
林少彬:索尼是外资机构,考虑的纯粹是生意,着眼点不在乎是否属于新加坡的文创事业。
林康:现在的年轻人要搞文创,能到哪里弄到钱?
陈迎竹:艺术工作者没有营销概念,不晓得怎样找资助,资助也可能半途遭撤回。
林少彬:昨天的新闻就报道,艺理会曾腰斩给予刘敬贤《陈福财的艺术生涯》出版经费的经过。
李楚琳:据我所知,艺理会的资助有一个颇为复杂的程序,申请者有很多项目填写,能得到资助,多少还要凭点运气,不过顶多也只得到半数,自己还需筹募半数。但是,余下的一半比如是50万元的数目,要到哪里去筹集呢?申请者常就卡在这里。筹不到50万元是不能另作削减开支的计划的,不可以打折做,因此原本批准的资助需要退回。
刘夏宗:有另一个做法,就是对某些开销作特别安排:比如拍一部戏,须等戏拍完才从票房收入里支付欠款给对方。这方面的未付支出,可当成已经筹到的款项。
陈迎竹:看来我们不可以都寄望于官方辅助,那么民间如吴清友这样的人物在哪里呢?靠人脉、民间机构、社团、企业和富豪?
林仁余:我补充一点。我在文化圈里活动多年的认识是,大部分文艺活动主要以业余状态存在,还没形成产业。日本的漫画家可以集中精力创作,有代理人和有出版社主导营销。记得90年代我们有一部很受欢迎的英语音乐剧《菖与英》,有次讨论会有人建议它也到百老汇演出,在场的艺理会主席许通美教授说,条件并不成熟,这与演出水准无关,因为我们没有音乐剧产业,百老汇是一个产业链,我们还没有进入这产业链的条件。
刘夏宗:我们整个环境是商业在做决定,有钱人在做决定,为什么创意人要永远认为自己不懂商业!倒过来,商家要投资就可以亲自去学其他行业,创意人却办不到,是懒惰?观念上认为钱是肮脏的?我很多朋友是这样想的。
我们需要中间人
李楚琳:夏宗是创意超人,可以搞创意也可以做生意,是稀有动物。一般搞艺术的没办法早上搞创意下午做生意。我们的市场需有一批人,不是艺术家,却愿意扮演中介角色。我们培养了很多表演艺术家、演奏家,却完全不知道怎样去找观众。
陈迎竹:从九十年代至今,我们还是缺乏中间桥梁来衔接。
陆锦坤:为什么我们就不懂得这样做呢?为什么艺术家不会主动去做?其实,开辟市场很简单。只要观念改变,不要文人相轻,重视商人的作用,台湾的艺术家就能做到。台湾的艺术家和商人可以一起吃饭喝酒,一起辩论。在新加坡却不可能。我们面对的搞文创的困难,说到底是人的思维问题,是一个双向问题。
林仁余:本地商人或许也不是看不起文化,就是觉得自己不需要亲近文化。
陆锦坤:我们生意人不会看不起文化,反而是艺术家看不起我们商人。无关对错,是过去的历史遗留下来的观念。比如现在五六十岁左右、有能力扶持文化发展的人并不多,因为那个时代念大学的人不多。大家文化水平不高,所以这批人无法那么热心,年纪更大的就不用说了。譬如陈六使,五百年才一个。这是整个环境的问题。我们要解决,需要多交流,让商人了解艺术,艺术家了解商人,大家的观念接近了,分工合作就有可能。
林少彬:有个基本问题。一个很聪明的孩子会画画,父母要让他读文科还是理科?在新加坡他一定会被安排念理科。我在主持面试时就发现,文理科生的脑袋不一样,要聘请电脑专才,就得聘请理科生。画家艺术家不懂得算盘,很难跟得上。在新加坡要找人填补中间这一块很不容易。
陆锦坤:我想也不是这样。比如要投资产业,要很了解这个领域的知识不容易,即使不是很了解,还是可以去投资,关键是有人说服他投资。艺术家不会写商业报告,没关系,可以请会写商业报告的专人写。写完,自己读,不妥便指正,然后就传给要说服的对方看。台湾的商人教育水平高,能判断对方的实力,才决定是否提供必要的帮助。以林怀民舞蹈剧场为例,他曾经很惨,后来却比诚品成功。林怀民也需要去说服人家支持他,他的舞蹈事业才有今天。
我了解的50岁以上的台湾企业家,坦白说教育水平比我们的高,他们很早就有很多大学生,那时我们只有占人口2%的大学生,现在才有超过30%。早期台湾工专教育也很普遍,这些人受邀帮忙时,只有两个考量,这人可靠吗?这个活动对国家有利吗?然后决定参股,支持你,失败就算无偿赞助,成功就得分红。他们原意确是要帮助这个文化活动,不过能赚钱最好。就像投资活动一样,或许要30个项目才有一个能赚钱。
陈迎竹:请南博士谈谈中国的情形,文化人与商人之间是否存在中间人角色?
有好作品,不愁没商业出路
南治国:我认为真正的艺术家应该是尽自己能力去创作。好像写《哈利波特》的女作家J.K.罗琳是不懂商业的,但她写出了好作品,所有懂商业的人就会找她。他们给你作最好的策划,结果书卖了超过五亿本。书写得好,英国和美国最好的出版商和最好的制片公司就会登门献策。只要你手上有好的文创点子,有好作品,不愁没商业出路。所以,艺术家最好还是专注艺术的创作,但也不是闭门造车,因为好的艺术作品,不管是文学作品还是艺术创作,必须要和当下的社会接轨。
新加坡的最大问题是,艺术家和文创者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他们都是千里马,就欠伯乐,还要闹文人相轻,没什么好轻的。文创体现的是生活态度,是国家到了一定富裕程度之后,国民文化素质提升到一个阶段之后,自然而然发展起来的。
欧美发展文创,目的在提升文化软实力。亨廷顿在《文明的冲突》提出,以后世界的主要冲突是华族文明、伊斯兰文明与西方文明三者间的角逐。
哈佛大学的小约瑟夫•塞缪尔•奈尔教授,接着提出软实力的外交学说。他说国家要发展软实力。硬实力是指军事和经济力量,软实力则是制度文化底蕴的反映。我记得奈尔教授说的一句话:美国人不担心有人入侵,怕的是深夜里那些蹑手蹑脚悄悄来临的东西(即文化潜移默化的渗透)。其实这正是西方人在东方、在伊斯兰世界里搞的花样,搞颜色革命,靠的就是软实力。
好莱坞的大片,绝对是美国人非常成功的文创体验。中国的年轻人为什么那么热衷接受美国文化,所谓的“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潮”,包括后来天安门出那么大的事情,我看和美国强力输出的包括好莱坞文化在内的软实力相关。在没有中文字幕的那些年里,很多懂英文且热衷于好莱坞文化的年轻人都义务为影片翻译字幕,即刻上网,常常是追着看美国片。作为文创,好莱坞是非常成功的案例。
但我们也不要忘记文创最重要的还是现实层面:文创倡导的是一种生活态度,生活的趣味,生活的方式,甚至生活的美学,这些都需要人倡议、栽培,使之发芽,开花,结果,并深入人心。这就是大家怀念诚品的缘故。
迪士尼影响那么多小孩,使他们从小到大,都沉浸在迪斯尼的幻境里。麦当劳、星巴克也是西方不知不觉地影响全球的文创产品。M的标志真是已经插遍全球。因为美国的软实力够强大,美国的文化风靡全球。这也为美国的文创产业提供了广阔的发展空间。
新加坡文创面对的瓶颈
新加坡的最大瓶颈是,我们的基础在哪里?文化底蕴够深厚吗?有什么种子可以深耕,然后开花结果?有没有好的文本,有没有好的艺术家,只要我们有,便不愁文创搞不上去。有索尼在嘛,他们天天在找呀,可能美国华纳也在找,中国的有钱商家也在找,看看谁的文创点子好。像找到六六的小说,她在新加坡写的文字,结果在中国拍了电视剧《蜗居》,在中国走红。不仅有经济效益,也成为了当代华语电视剧的一种范式,间接地,其实也宣扬了一种生活方式或态度,这大概是她也始料未及的中国肯定有经纪人,经纪人最好不要是艺术家。真正的艺术家最好潜心创作。就像日本人,他不去猜想你喜欢什么,就按自己最喜欢的方式去做。
任何最有本土性的东西,最特殊的东西,都会走向世界的。新加坡最大问题是东不东西不西,没有鲜明个性,没有自己的特色。宫崎骏用非常日本的方式呈现了他的作品,他就成功了。我们可能不太了解日本文化,但是看了还是会受感动。这就是所谓的人性的共通。
现实层面的文创就是生活的态度和美学,那种闲雅是需要几代人的积累。古人说的:仓禀足而知礼仪,衣食足而知荣辱。文化和文创是和国民的整体文化趣味密切相关的。心里老是惦记着下一顿饭是否有着落是难于安心创作的。你可能有那个天分,但你如果没有可以让你充分发挥天分的经济基础,或者没有和你一样的人相互砥砺切磋,甚至没有欣赏你的趣味的观众群,文创就是无源之水。
我想新加坡的瓶颈就在,我们人口基数太小、国家太小,很难沉淀并形成自己文化上的风格特征,我们太容易受到外来的影响。但作为东西方文化交汇点,新加坡当然也有优势,就像夏宗那样能到大中华文化圈发展,了解他们关注什么,热点是什么。或者,如果你了解西方文化,就要留意他们的关注点在哪里。新加坡的优势大概不是创作上的优势,而是一种视野上的开阔和理念上的超前,可以作经纪人。我觉得,新加坡是可以出现好的文创经纪人的地方。
如楚琳所讲,我们的博物馆是向美国的博物馆学习的。美国大都会博物馆或者英国伦敦的大英博物馆,已为国家赚多少钱!我去大英博物馆两三次,都找不到中文介绍书,都卖完了。中国那么多人去英国,到了伦敦就要去大英博物馆,去美国就去大都会博物馆。为什么它们会那么成功?到英美的中国人基本上都受过教育,都会去那里参观。新加坡博物馆、国家美术馆,都向英美博物馆学习了,可是它们有那么一天会成为游客云集的名胜吗?我们为什么失败,为什么做不到呢?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新加坡要改善的就是自己的“水土”,要致力于提升国民的文化修养,打造更优雅的社会。
李楚琳:我想提醒的是,美国博物馆与英国博物馆制度不一样,大英博物馆是政府资助的,美国的大小博物馆是私人资助的。美国博物馆董事部开会,大家都带着支票簿。美国人觉得文化很重要,遗产很多也捐给博物馆之类的文化机构。
陆锦坤:这也关系社会制度,你要走社会主义还是资本主义?美国走资本主义,政府尽量不插手。假设其政府要设立一个基金,拿出三五兆美元没问题。可是国家的定位是资本主义,政府就不能直接参与设立主权基金会。过去,资本主义忽略社会主义的优点:平等、要照顾老百姓。如今资本主义也不是这样,在资本主义国家如美国,演变过程中已开始改革,其中一个改变就是如楚琳所言允许私人开设博物馆。其实那些钱也不算私人的,还是政府的,因为捐了钱便少交遗产税。再如设立基金会,儿女还可以从中领钱,然后又能免税,扣税和避税。美国的税收制度提供了诱因,鼓励你这么做,新加坡没有这样的环境。
李楚琳:不过,基金会的钱终究是归博物馆处理。推行这样的制度时日一久,在社会上也就形成一种捐献的文化。
陈迎竹:谈到这里,我们对新加坡文创的发展现状可以总结为三种现象:人才不足、企业欠缺意识、见不到扮演中间人角色的经纪。
以草根书室为实例
林清如:我们还是拿一个实际例子来谈。我想问仁余:你们几个人拿钱出来经营草根书室,想重新出发,抱的是什么心态?看到什么方向?是什么动力这么做?向诚品学习吗?这几年面临什么困难?需要或者有可能得到任何方面的协助吗?
现在草根已是一个品牌,草根已有成就,可是继续下来能生存多久?怡和轩���新加坡很多社团都在倡议搞文化,这些年来,文化也已成为社团的会务方针,然而我们的实际工作,朝向的目标对不对?我们现在走了一段路,或许是适合停下来检讨的时候。华社发展文化有没有主见和方针?谈到推动文化创意产业,华社能做什么?深入探讨这个问题,是我们主办这次座谈的目的。
林仁余:我简短介绍一下,英培安搞草根十多年来是蛮辛苦的,我算是书店常客,常常只有培安在,我们就聊天。他说要关说很久了,最后果真就不想续约了。我们没想很多,只觉得草根不应该关门。为什么?我们看到新加坡华文文化的状况,尤其显现在华文书店的状况,书店越来越少,经营者年纪大也大了,会不会有一天就没有华文独立书店了?我们就和培安谈,从开始谈到正式接手,这过程有六个月。那时候早报也刊登草根要关门的消息,我们心里其实就盼望着有什么“金主”出现,支持培安做下去,我们就可以“逃”。结果没有人出现,我们只好硬着头皮做这件事。当时的决定也不是很幸苦,只觉得是应该做的,因为我们喜欢这书店,因为我们觉得它应该继续存在。
我们搬到武吉巴梭路时,筹集的营运资金估计可以维持三年,后来也证明估计准确,今年11月就会用完我们的钱。不过我们现在也已确定,会跟屋主再签约两三年。因为付出那么多,如果只维持三年太可惜,假使能有十年就比较理想。草根是一项文化工作,可是经济上也必须能做下去。我们一直在朝这个方向努力,虽然还没做得很好。
筹备过程中,我们也参考不少国外的例子,尤其台湾和中国大陆的书店,把喜欢的、认为对书店经营有帮助的元素结合起来,成为现在的草根。我们认为,如今的书店应该不只是一家书店,应有多元的经营。
陈迎竹:草根在新加坡已是相对有创意的书店,已形成品牌,能支持多久,大家都在关注。在新加坡,有创意的文化产业找不到资金,这种情况应该很普遍。除了政府,企业、私人机构和社团能做些什么?
陆锦坤:我了解的情况是,草根的延续,较多的还是使命感,是要发扬华文,特别是中华文化的使命。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做来不容易,可是就有一群人愿意这么做。那么,一直说要发扬文化的华社能为这些人做什么呢?
林清如:新加坡华社的资源是很丰富的,几乎每个会馆都有自己的会所。很多会馆白天没活动,都关着门。显然,很多资源没有很好利用,那么怎样才能充分利用这些资源呢?怎样整合这些资源呢?依我个人看,在华社里推动文化发展的人应该检讨,是要一切根据政府的指示来做,还是自己想想该怎么做?谈到文化创意,大家刚才说不能单靠政府,那么民间就要出力,除了社团还有个别企业家,大家都应该出来出谋献策,出钱出力。
湘灵音乐社2 017年在纽约演出(图湘灵音乐社提供)
草根的情形不一定要动用到社团会馆出面,只要有那么三几个有钱的人愿意出力,任何时候有问题就能解除他们的燃眉之急。如果有企业家愿意赞助这种文化事业,草根的问题不大,但是像草根这样的发展其实需要一个更好的环境,单单草根要撑开文化这面大旗,也是不成气候的。
我认识刘夏宗,是因为他有个构想,想把我们俱乐部前面的武吉巴梭路变成一条文化街,像台北的文化街一样,这是我感到兴趣的东西。他有一些点子,我想如果真能付诸实现,对于推动文化是有帮助的。现在缺乏的是怎样使文化普及,让文化成为人民生活的一部分。
会馆是实现普及文化的一个管道,而且是很有用的管道,但是目前新加坡会馆传承的文化推广工作,采用的多数是各自为政的老方式,如从中国引介地方剧团来新演出,或者主办节日庆祝。这些活动对于发展本土文化能发挥多少作用呢?仁余有一次说,像春到河畔那样的活动,不能代表新加坡文化的发展方向,那是有点像农业社会的庆祝内容。假使华社里的团体有心搞文化,就应该要有创意,推动文化创意产业,那不是做生意,应该准备不惜成本地做,社会整体文化素质的提高,才是真正的回报。该怎样进行,具体来说便不是我所能解答。我希望今天的讨论会,能够发出这样的呼声。
应该鼓励民间力量扶持文创
林仁余:我们做草根还有一个想法,我们在能力范围内以不同方式去经营一家华文独立书店,或许会让别人看到华文书店是有其他可能性的,或许有人会想开书店。如果这样的话,即使有一天草根办不下去,也有助开拓他们的思路。我自己觉得,草根作为一家华文独立书店,它的存在其实蛮重要的,草根这两三年的存在引起一些注意,我们是否可以从草根扩大到对华文文化的思考。
文化的推动需要有心人,一些值得保留的,不会因为我们多赞扬几句就生存下来,个人或几个志同道合的人是能发挥力量的,辨认一些有潜质的文化项目,支持它,把它做起来。
陈迎竹:我们的社会是不可能有很多有钱人来推动文化事业的,只要有几个人出来带头,就能慢慢改变大家的想法。其实投资文创是有回报的,回报不一定只是扣税。如果投资在有潜质的文化产品或者活动,经年累月,越做越好时,对后代就是一个好的示范。比如我们的先贤设立的基金,对加强国家文化根基已是一种贡献。
政府支持文创的动机,一开始就是着眼于经济效益。当文化创意做出来,得到蓬勃发展,成为风潮,其实还会改变一个国家的格局、提升国民的气质、想法和品位,否则我们就一直停留在接受外来文化的阶段。我们应该跨出去,尽管官方有自己的考虑,受各种条条框框的限制,民间却需要改变观念。几个人,一小群人,不管是否朋友,先走出一步,慢慢形成气候和风气,成为见面时大家谈论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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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7 9 8艺术区一瞥
南治国:上海有个钟书阁,号称最美的书店,常常人满为患。他们先在市郊的松江创办,成功了,现在已经开到了市中心的南京西路,成了小小的文化地标。吴清友先生坚持十几年成就了诚品,英培安也坚持了十几年却不成功,那是什么原因呢?为什么英培安成不了吴清友?是新加坡的土壤问题?理念问题?如果真是“土壤贫瘠”,仁余的草根书室的前景似乎不容乐观。
刘夏宗:站在吴清友背后有一批人。
林仁余:吴清友是文化人,也是生意人。
陈迎竹:我们今天的结论是,民间活力还在,华社圈子还是有创意人和支持发展创意的人。我们希望鼓吹华社实践这个概念。
林仁余:最近台湾海峡两岸有一个文创与社区互动的例子,一组设计师组成一个团队叫“美好关系”,为台北士东市场的摊位进行美化,一开始摊贩也抱着怀疑,改装后的菜市场不仅工作改善了,也引起注意,生意好了,也吸引了些观光客。在这个社交媒体时代,文创有时候的确能抢眼球。为老东西赋予新面貌,使它重新出发,是能触动人们心灵的。
民间小小力量是能发挥一定作用的。这两年文物局在武吉巴梭搞的封街节庆活动,其实起源于我们前年发起的“春游武吉巴梭”,草根同事的构想,请怡和轩带头,春节时邀请街上的社团一起团拜。后来在这里举行的文化遗产节活动,参考了这想法,他们有资源,能扩大来做。
刘夏宗:我们可以成立一个街坊委员会,设计自己的活动,也申请封街,也不要存在政府的钱不拿白不拿的念头。文化创意不可以被牵着鼻子走。
李楚琳:也可以让政府参与做,他们引来的人潮一样值得珍惜。
陈迎竹:这样的活动和安排,也可以吸引年轻人到这里来看看,唤起华社和个人支持文创的意识。今天的谈话结论之一,就是鼓励民间主动的、更多的支持文创,在民间创造文创的氛围。
文化创意产业在新加坡 怡和世纪    2017-12-25 怡和世纪 2017年10月–2018年1月号 总第33期 引言 早在上世纪90年代末,新加坡各政府部门从创意经济角度出发,就已经接受了文化创意产业的概念。基于“要让文化带动资本创建‘亚洲门户’”的城市发展策略,政府于2000年宣布了一个为期15年的文艺复兴计划。在此计划带动下,新加坡文化艺术领域的生态开始发生变化。2002年成立了泰勒版画研究院,2006年新加坡博物馆重新开放,同年由新加坡艺术理事会与新加坡国家文物局主办的双年展诞生,2010年新加坡自由港开放,2011年第一届“艺术登陆新加坡”成功举办,2012年吉门营房当代艺术区建成,2015年花了10年时间筹建的新加坡国家美术馆落成等等。 第一个15年计划期满后,人们久等不见第二个计划出炉。2016年1月政府成立了未来经济委员会,今年2月委员会发表了它的报告书,篇幅长达108面的报告书居然对人文与艺术的推动毫无着墨。或许有人要问,难道我们在文化艺术的漫漫长路上已失去了继续前进的毅力与耐心? 新加坡华族文化中心2017年5月19日开幕时,19位活跃于本地文化创意产业领域的创意人,呈献了以“新‧创艺” (Creativity in Pulses)为主题的华族文化展览。与此同时,报业控股华文媒体集团也宣布与中心联合推出“早报文创空间”,定期在中心与大家见面,以“探索本地文创话题,营造文创氛围,建立文创产业”。一切有关文化创意的活动随即再成了媒体的热点新闻。 借助华族文化中心开幕时拍出的节奏,《怡和世纪》本期以“文化创意产业在新加坡”为专题,通过各方人士的相互交流,尝试探讨新加坡文创事业的现状与前景,特别是民间力量在推动文创方面所能做的贡献。 以下为今年7月23日《怡和世纪》在怡和轩主催的一个沙龙的实录: 《怡和世纪》沙龙 主持:陈迎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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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risan12 · 6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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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刃刀(2)
(2)
赶在普通门诊下班前,烛台切带着大俱利伽罗把医院各科室转了一遍.这间医院是市里数一数二的,规模和人流量都很可观。
烛台切的人缘很好,这点大俱利伽罗早有预料。毕竟任谁冲着那张帅气的脸,说话都会客气几分。他吃惊的是,烛台切几乎能叫出每一个路过向他打招呼、或仅是点头致意的人的名字。医生,护士,甚至还有几个长期住院的病人。
这样大的医院里,职工众多,陌生和疏离才是常态。即使烛台切因为工作性质需要经常在各科室间走动交流,可细致到连保洁阿姨的名字都记得一清二楚,这就让人刮目相看了。
之后的寒暄自然而然。他们会聊起天气、工作、病情,通常两三句话后,烛台切就会让大俱利伽罗开始他的"问好"练习。
在此之前,他被烛台切勒令不许说出"没兴趣和你混熟"或"我一个人就好"这样的话,不然他就将这项学习任务再延长三天。大俱利伽罗只好别扭而僵硬地向对方进行自我介绍。
"记住对方的名字是建立良好人际关系的第一步,这会使他人感到自己被重视和尊敬。"
烛台切领着大俱利伽罗走向最后一个科室,他转身向他如此说道,却发现大俱利伽罗停在了几步开外的外科手术室前没有跟来。
烛台切走过去,他知道从门外根本看不见手术室里面的状况。
“小俱利主修的也是外科吧?”
大俱利伽罗点点头,脚已经向离开手术室的方向迈去。
烛台切在刚才的参观过程里明显看出大俱利伽罗对需要技术操作的环节更感兴趣,譬如换药包扎,而对问诊这类与人打交道的事情不甚关心。他道,"医生与其说是技术人员,不如说是服务人员。”
不出所料,他又听见大俱利伽罗强调自己对当医生没兴趣。烛台切想起聊天时他的反应,笑着问,“你对长谷部君也不感兴趣吗?你不讨厌他的吧。”
大俱利伽罗这回倒是沉默了好一会,才回答,“他的技术很厉害。”
“所以小俱利单纯是喜欢揪出病魔然后帅气地战胜它——这样的感觉吧?"烛台切揣测着,"你很向往那种可以和死神抗衡的力量。”
这样略带中二气息的描述让大俱利伽罗不想承认,然而认真思考后,他觉得烛台切已经十分接近正确答案了。
“可拥有这种力量之后,你要用它来做什么呢?”烛台切放慢脚步,他还想在路上多和大俱利伽罗探讨这个问题,“不想当医生来帮助人的话,耍帅,追女生,还是用来保护自己?”
大俱利伽罗又陷入了沉默,显然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小俱利啊。”烛台切的语气认真起来,“医生的手术刀可是双刃刀啊。”
“难道不是单刃吗?”
“当我们握起刀,它的锋刃一面指向敌人,另一面却冲着自己。”
大俱利伽罗罕见地发现烛台切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用一种与长谷部相似的凛冽气质理性地叙述:"冲锋战斗的力量自然越强越好,但这种力量发挥的前提是,你要确保另一面的利刃不会割伤自己。”
烛台切知道大俱利伽罗现在并不能完全理解他的意思,但这点他与长谷部都深有体会——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之后。
正说着,已经走到了儿科。走廊里温柔的护士们软声细语,正规劝闹腾着的小孩子,或安慰那些仍依偎在家长身边不肯松手的小患者。他们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小孩子正独自坐在廊椅上,怯生生地看向外面。他的手攥在胸前,眼里水汪汪的,好像随时都会掉出一颗硕大的泪珠。
烛台切认出那是一期一振的弟弟。今天大概是他来复诊的日子,现在正等着一期一振下班一起回家。
一期一振是儿科的医生,前年才转成正式医师,家里有许多弟弟,其中一个就是在长谷部手下工作的药研。烛台切的学长兼同乡鹤丸国永是儿科的主任医师,因着这层关系,平时他与他们走的很近,互相的情况也都熟知。
“怎么了,五虎退。"烛台切走过去把他抱在怀里,揉了揉他白金色的软发。
“我想小老虎了……可一期哥说我现在还不能见它们。”他的肩膀一颤一颤,正试图憋回马上要掉出的眼泪,"你说它们见不到我会不会很害怕。"
烛台切用手心蹭了蹭他的脸蛋。这孩子患有过敏性哮喘,起初发作还不严重,可后来愈演愈烈。来这里检查后确定了过敏源,一期一振只能忍痛把陪伴了他三年的五只小老虎送走了。
烛台切柔声安慰着,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十分有磁性,”小老虎会害怕,但它们五只在一起互相陪伴鼓励着,就会勇敢地生活下去,就像五虎退一样,只要有兄弟陪伴,就会勇敢地坚持把病治好,对不对?”
"治好了病它们就能回来了是不是?”
烛台切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当然。”
五虎退深吸一口气,使劲地点点头。他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糖果,递给烛台切,羞涩地笑着说:"今天下午来之前秋田送我的,很甜的,你要不要尝尝看?"
烛台切把他从怀里放到地上,蹲下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大俱利伽罗就看到那孩子一脸期待地跑到自己跟前,眼睛里亮闪闪的。
"大哥哥,你能不能让我看看那条龙,作为交换,这颗糖给你。”
大俱利伽罗有些手足无措,他皱眉看向五虎退身后的烛台切。始作俑者正在偷笑,用嘴型比着,"你可别把他惹哭了。”
没有收到回答的五虎退肉眼可见的委屈起来。大俱利伽罗生怕他真的掉眼泪,只好接过那颗糖,蹲下来默默挽起袖子。
遒劲的黑龙盘旋在肌肉之上,栩栩如生,虽然看不到龙头部分,但依然充满惊人的气势。五虎退发出了小声的惊叹,他跃跃欲试的想要触碰,于是眼睛看向大俱利伽罗征求意见。
大俱利伽罗也只能点点头。
"哟!这可真是条帅气的龙!"
突如其来的人声从背后近在咫尺的地方响起,把大俱利伽罗惊得差点坐在地上。
一个穿着粉红色医生制服的银发男人从身侧出现,他活泼的气质配上这样俏丽的外衣颜色竟是毫无违和。他走过来抱起五虎退,两人轻轻碰了碰拳,"太棒了,我们成功吓到他了。"
大俱利伽罗郁闷地站起身,想来刚才五虎退早就看见这男人从背后悄悄接近自己了,只是并没有出声提醒。
烛台切适时地清了清嗓子,示意又到"问好"的练习时间了。
大俱利伽罗忽然觉得从傍晚开始的经历才真正称得上魔幻,他调动全部理智压下想要立刻从这里转身离开的冲动,机械地鞠了一个躬,棒读到:"我是大俱利伽罗,实习生,请多指教。"
"鹤丸国永,"银发男子介绍着自己,冲他伸出手,"不过比起指教我觉得惊吓更有趣,你认为呢?"
单手抱着的五虎退开心的点点头表示赞同,之后又因还没摸到那条帅气的龙而显得有些遗憾。
听到后半句,大俱利伽罗默默地收回了刚伸出一半的手。
鹤丸笑了笑,他打量着大俱利伽罗,"我们似乎在哪里见过……算了,有没有兴趣来我们科啊,我觉得小朋友们一定都喜欢你——"他狡黠的眨眨眼,"这条龙。"
烛台切听闻走来挡在大俱利伽罗前面,他冲鹤丸笑着说:"不好意思,有主了,不外借。"
鹤丸一副感慨世风日下的模样,"啧啧啧,光忠啊,你竟然会背叛长谷部。"
烛台切忽的冲鹤丸摇摇头,眼神向大俱利伽罗那边频频瞥去。鹤丸似乎意识到了不对,他试探地改口道,"啊,我是说,长谷部那个工作狂活该没人要,光忠你值得更好的。"
烛台切垂下头放弃了挣扎,"鹤先生,您赶快带五虎退回去找一期吧,还有这周末不要来我家蹭饭了。"
听到最后一句鹤丸有些着急,"哎光忠,我没表达清楚,我是想说——"
在鹤丸更离谱的下半句出口之前,烛台切拉着大俱利伽罗飞也似地离开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大俱利伽罗还想着刚才看到的,他问道:"那个男人——"
烛台切像被踩住了尾巴一样,有些急迫的说道:"鹤丸很喜欢恶作剧,所以他说的你不要当真。"
"不是,我想问他的制服为什么是粉红色的。"
"啊?"烛台切听到大俱利伽罗原来是想询问这个,默默松了一口气,"其实原本也是白色的制服,但鹤丸当主任之后就改成粉红色了,他说小孩子对白色有恐惧心理,粉红色会显得更亲切。"
大俱利伽罗勾起嘴角,心想,倒像是刚才那个人会做出的事。
"效果确��不错,"烛台切笑了笑,"唯一的副作用是自那以后没有多少男医生愿意进儿科了。"
大俱利伽罗想象了下烛台切和长谷部穿上这样的外衣,立刻就被富有冲击力的画面震撼到了,他甩甩头扔开这些杂念。
"你很在意长谷部。"
烛台切的脚步被这句话绊了一下,索性停下冲大俱利伽罗认真解释起来,"啊啊,鹤丸真是的,小俱利别误会。我和长谷部君大学是同班同学,之后又一起工作这么多年,所以被大家开开玩笑也是正常的事。话说回来长谷部君那么优秀,关注和在意他的也不止我一人。好了,今天晚上还有别的安排吗,没有的话我开车送你回学校吧。"
大俱利伽罗听着烛台切这有些掩饰意味的长篇大论,有种扳回一局的畅快感。他又回忆起长谷部听到相似的话时截然不同的反应,忽然觉得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也不全是那么无聊。
"你难道也不喜欢当医生吗?"
"嗯?"烛台切有些好奇大俱利伽罗如此发问。
"选择了这样的岗位。"
"这个啊,"烛台切笑着说,"以前我也是临床医哦,不过出了点意外。"
大俱利伽罗想起他的眼罩,意识到自己也许踩了雷区,他低声道,"抱歉。"
"并不是需要你道歉的事,"烛台切摇摇头,他还保持着笑容,大俱利伽罗却觉得他笑得有些悲伤,"我现在的身份依然是医生,只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帮助患者,我觉得两者没有太大的区别,更何况——"
我还能留在长谷部君身边。
他顿了顿,咽回了这句话,"更何况我还能有空余的时间去做自己的事情。"
"嗯。"大俱利伽罗继续向前走去。虽然从言行到气质烛台切都与长谷部相去甚远,但他有种模糊的感觉——他们其实有着相似的灵魂。然而同性的磁极注定相斥,那一点微妙的距离也许永远存在着,横亘在他无法涉足亦无法看透的层面,使那两人不会更贴近,也终将不会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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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晚上的聚餐依然如约来临了,这是大俱利伽罗实习的第三天。
白天他跟着烛台切满医院乱跑,看他用百分之两百的耐心和高超的谈话技巧在上级领导、众多同事和投诉家属之间周旋起舞。晚上他静静走回急诊区,挑一个合适的位置,继续欣赏长谷部的战斗。
白天与黑夜是两个不同的战场,在他见识过烛台切是如何在自己的战场上挥舞刀刃后,他就理解堀川当时的赞叹是多么发自真心了。
"光忠,你也知道我们接收这样的病人是很为难的吧。"
在被烛台切礼貌的戳穿并细致的分析了病情病因后,心内科的医生放下推诿,终于袒露了真实想法。
"我了解,救治这样一个重症病人的时间已经足够治疗其它许多人了。"烛台切十分诚恳地附和,他装作惋惜的样子,"能不能完成指标倒是小问题,本来我觉得年底去美国参观进修的机会一定是你们的,现在看来估计要被心外科抢走了。"
"什么?"眼见对方眼中有了波澜,烛台切趁热打铁,"这种疑难杂症是绝佳的参考案例,写在申请上必然十分有说服力,你也知道,之前几个重症患者可是都送到他们那里去了。"
显然医生有些动摇,可依旧在挣扎,"风险还是太大,万一救不回来……"
"我会帮你做好备案,一切纠纷我来解决。"
收到烛台切这样的保证,他终于肯放心地在接收文件上签了字。
大俱利伽罗跟着烛台切返回时忍不住问,"你就不怕真的担责任?"
"你以为能进这家医院的医生都是菜鸟吗?"烛台切叹了口气,"我毫不怀疑他们的能力,他们也只是怕被双刃刀割伤而已。"
大俱利伽罗回想起烛台切这几天处理的医疗纠纷,其中多数是家属的无理取闹。医院的治疗都按照正规流程进行,符合要求,并不理亏。
他仔细想想,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连最安稳的b超室都有人投诉医生在做检查时大声聊八卦,本该是纠纷重灾区的儿科却一次问题也没有。
准确说,是没有需要烛台切出面处理的问题。
大俱利伽罗想起儿科的负责人是那个热爱惊吓的银发男人,在第二次见面时他已经开始热情地称呼自己“小伽罗”了。他不得不怀疑这是烛台切的授意,但眼下他依旧向烛台切表示了自己的疑问。
"这个啊,"烛台切忽然笑得十分灿烂,"鹤丸他有贵人相助,自然是不需要我出面的。"
大俱利伽罗马上就在晚上聚餐前见到了烛台切口中的这位贵人——三日月宗近,全国享有盛名的三条医疗集团的董事长。
烛台切订了医院附近的这家小餐馆。这里距离医院不远,装修很是别致。今天长谷部值夜班,烛台切便拉了鹤丸出来,三人选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点单,菜单翻到最后的酒水页时,被鹤丸按下了。
“怎么,今晚你还要回去值班吗”烛台切问道,他记着今天应是轮到一期一振当班了。
鹤丸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看手表。外面忽然传来车笛声,紧接着大俱利伽罗看到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宾利闪了一下车灯。
“呦,来了。”鹤丸起身小跑出去,不一会来到那辆车前。他拉开后车门,从里面坐着的人手里接过什么东���。天色昏暗,大俱利伽罗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依然能看到他端正优雅的坐姿,和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高贵气质。
他们交换了一个拥抱,鹤丸似是亲吻了他,而后车门关闭,车辆极快地驶离了。
鹤丸吹着口哨走进来,他把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放,笑着看向烛台切,“喏,算是上次的赔罪。”他又凑近小声道,“我那时真不知道他是长谷部的侄子。”
烛台切打开包装,盒里露出的是一瓶白金色系包装的甜白葡萄酒。大俱利伽罗瞥过标签,1811年的伊甘。他倒吸一口凉气,凭他以前在酒吧里的见识,这瓶酒恐怕比这家餐馆的全部资产还要贵。
烛台切显然也被吓到了。他把酒迅速装了回去,哭笑不得的看着鹤丸,“就为这个你让他专程送酒来,也太看得起我了。”他把酒推回去,“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怕被小偷惦记。”
鹤丸倒显得无所谓。他直接要来开瓶器,熟练的取下软木塞,在三人杯中各自倒了些。几百年的窖藏让酒液呈现均匀的白金色,这么名贵的酒用如此简陋的杯子漫不经心的盛装,连大俱利伽罗都觉得有些浪费。
“在这里喝完就不怕被惦记了。”鹤丸在灯光下摇着杯子,又将杯口贴近鼻端轻轻嗅了嗅,浅浅抿了一口后,满意地闭上眼睛感受舌尖的回甘,“其实也不是专程,他来附近开会,我让他顺路给我捎点用来赔礼道歉的酒,谁知道一出手这么大方。”
鹤丸看起来很受用这样的惊喜,他双手抱着后脑勺靠在椅背上,右腿搭着左腿,“多难得的机会,长谷部是没福气享受了。”
烛台切也拿起自己的酒杯慢慢品了起来,“他本来就不喝酒。”
“是啊,哪天要见他在这里喝酒,那一定是撞鬼了。”他又补充一句,“仅仅出现在这里就已经很稀奇了。”
“要不要打赌他下次会不会答应我们的聚餐。”鹤丸突然来了兴致,他抓了抓头发,“坏了,我已经忘记上次成功约他出来是什么时候了。”
烛台切笑着说,“我赌他不会来。”
鹤丸撇撇嘴,“巧了,我也这么觉得。”
这样的场合大俱利伽罗一向从头沉默到尾,他只负责对付手里的酒杯。鹤丸和烛台切一样都是擅长活跃气氛的人,从不会冷场。他听他们从泌尿外科龟甲贞宗的黄笑话又一次超越了同科室的笑面青江,聊到CT室的明石国行第一天上班就被院长抓到在睡觉,再聊到神经内科的髭切今天依旧叫错了弟弟的名字,鹤丸对此感叹道,“真不知道他有什么资格给别人治疗老年痴呆。”最后他们又把话题扯回了本该出现在聚会上的另一人。
“长谷部已经连续值了三天夜班了吧,明明都坐在主任的位置上了。”
“他可不会像你那样压榨一期,”烛台切笑笑,“他们工作量太大了,也没人愿进急诊科,一直很缺人手。”
即便每天都有不同科室的医生去急诊轮值,加上一些实习生从旁辅助,忙到脚不沾地的状况仍是常态。鹤丸开着玩笑,“托他的福,石切丸的生意至少减了三分之一。”
石切丸是三条集团的核心成员,手下负责一条殡葬产业链,这也是三条的业务之一。
玩笑过后他又露出些许担忧的神色,“但话说回来,以前就算了,现在连堀川和药研都升为正式医师了,他值夜班的情况反倒变本加厉了。”
烛台切转着酒杯的手突然停下了。
“我劝过他。”他金色的眼瞳暗了几分,“又或许是因为我劝了他。”
知晓前情的鹤丸沉默了一会,他拍了拍烛台切的肩膀,“别担心了,大不了套麻袋打晕过去扔回家里,或者偷偷往咖啡里放点安眠药,再不然找歌仙借几针安定,反正他们麻醉科里多得是。”
鹤丸一本正经地出着主意,大俱利伽罗一瞬以为自己正在参加什么绑架计划的犯罪会议。
正聊着,一辆速度快得不正常的轿车向医院的方向驶来,即使是转弯时也丝毫没有减速的动作。车轮在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长音,紧接着便以猛烈的碰撞声收尾了。
空气凝滞了一秒钟,鹤丸当机立断掏出一张纸钞拍在桌面上。三人立刻起身夺门而出,向事发地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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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ingkongyihe-blog · 7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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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 downhill chap.2
Chapter 2.Why did you fell in love with him.
“猴子,臭虫,士兵。他们听起来像是三个火枪手,或是少一个同伴的布勒门镇的音乐家。但在1966年的约克镇上,他们是人人皆知的三个小混蛋。只要其中一人提出一个坏点子,另外两个从来不会说不。”
亨利靠在阳台的护栏边,有些艰难地诵读着和剧本配套的,姑且能算是小说的文本。天气晴好,云淡天高,因为刚下过雨的缘故,宾馆后面的小树林显得绿意盎然。阳台下是康涅狄格河的一条支流,清晨的阳光掠过层叠的树叶落在水波中央,折射出细碎的光彩。有小艇从和缓的河面上划过,船上人友好地向他招手。 日光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英挺的剪影,那双眼睛蓝的有些过分了,有深深浅浅的光流动其间,好像微缩了整个地中海。 而亨利,他皱起眉,垂下头,把书本皱皱的封皮贴到自己额上,低声说:“Damn it。”——对于他英国绅士的身份来说,这样的语言过分了,刚刚他还在用漂亮的英伦腔诵读着原著,可他焦躁不安,挫败感和对自己的不满几乎淹没了他。 本没有说什么,但亨利可以感受到,他对于已经拍摄的部分并不满意。“让你自己爱上尼克。”本的要求只有那么短短一句话。 下一场戏仍旧是监狱戏,他要向今天进组的加朵交代索哲是怎么爱上尼克的。 这个部分落实在电影里也很简单——只要亨利扮演的索哲说出他和尼克的往事。亨利读着剧本上那几句短短的台词,翻来覆去,依然摸不到头绪。他只得翻出本之前给他的原著,那本装帧简陋行文更简陋的小册子,希望能从中得到些许灵感。 亨利端起放在栏杆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继续低声读起了原著:“尼克替他们办了出狱手续,索哲离开时同门卫对视一眼——他们都知道他还会回来,只是时间问题。”
“你们现在就可以离开了。”尼克站在拘留所门口,向他职业生涯中第一份工作的客户们道别。他今年25岁,昼夜苦读,勤耕不辍,终于从法学院毕业,在一家籍籍无名的律所找到了这份随时可能被开除的实习。无论怎么说这都能算是个不错的开始——尼克扭头看看他的客户们,三个稚气未脱的年轻人,名字却出现在州立法院公布的少年犯名单上。他们看起来冷漠,满不在乎。 “接下来,”尼克说,从刚才失言起,他面对这些半大的孩子都有些尴尬和紧张,“我应该把你们送回监护人那儿……还是你们想回学校去……或是儿童之家?” “我们哪都不去!”臭虫粗声粗气地说,学着电影里牛仔的样子向旁边啐了一口。 “不,我必须保证你们……” 尼克话说了一半,就被索哲打断,他慢慢地说:“我们不打扰你,你也别来烦我们。” 尼克看着那三个孩子走远,这两天降温了,他们还穿着单薄的毛衣,猴子的长裤短了一截,露出脚踝和一半小腿,臭虫的鞋在前天打架时踢到了一块石头,鞋底耷拉了下来。 尼克似乎想说些什么,还是闭上嘴,低下了头。
一个小时后,这三个饥肠辘辘的小鬼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再次遇见了尼克。年轻的实习律师在层层叠叠的乌云下看起来有点无精打采,胳膊下面夹着一份日报,正在马路对面的餐车前排着队。有人骂骂咧咧地挤过来插队他也不计较,只宽厚地往后退了退。 “我讨厌他。”臭虫对着尼克的背影评价道。像每个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倒霉蛋,尼克看起来微有些驼背。 “我看到了他的钱包,在他上衣的口袋里,我们去抢过来吧,”臭虫继续说,又重复了一遍,“我讨厌他。” 他们都讨厌他,讨厌他的西装,他的身份,他的高个子,他的问题。 “我们应该教训教训他!”臭虫说。 在他们三个中间,的确是臭虫最讨厌尼克。臭虫在回答他的问题时,曾说过他的父母虐待他的妹妹,他说的没错,他们虐待他,和妹妹。 “我去抢他的钱包。”索哲慢慢地说。“把他引到巷子里,然后我们教训他。” 猴子和臭虫都说好。
索哲翻过护栏,绕过一辆辆疾驰的汽车——有些车主朝他大嚷,他不在乎。 尼克从摊主手中接过咖啡和汉堡。 索哲离他越来越近。 ——尼克的钱包就在上衣的里层口袋里,索哲可以撞上他抢过他的钱包,然后跑向最近的巷口。尼克自然会追上来,他不能白长那么高的个子,他会追上索哲,但是臭虫和猴子也会赶上来,他们可以用木棒或者别的什么揍他一顿。 尼克突然转过身了,面向了索哲。 索哲毕竟还是个孩子,看见目标看见了自己,一时间,竟停下了脚步。 尼克被索哲的目光盯的有些发毛,索哲还是个半大孩子,一张脏兮兮的脸蛋依稀看得出孩子气的轮廓,但是眼神专注又凶狠,像一只面对猎物蓄势待发的动物。 他以为自己挡住了索哲的路,于是后退了一步。街头人来人往,他撞到了某个行人的肩头,那人毫不客气地撞了回来,天知道尼克是不是白长了这么大的个子,被撞得趔趄了一步,尼克手里的咖啡连杯子带盖全扣在了索哲身上。 刚咖啡还有些烫,索哲身上的毛衣是慈善机构分发的粗线织成,有很大的空隙。毛衣里的背心都被浇透了,露在外面的脖颈上烫红了一片。 “Oh,God,我很抱歉。” 尼克手忙脚乱地掏出一块蓝条的手帕,擦拭着毛衣上的咖啡渍,不敢触碰索哲身上被烫红的皮肤。 索哲并没有被烫伤,暴露在寒冷空气中的皮肤很快赶到了寒气,被咖啡浇透的衣服很难起到抵御寒冷的作用了。他恼火起来,狠狠推了尼克一把,低头盯着胸口那一团咖啡色的污渍还有袖口蹭上的洋葱沙拉酱汁。
“索哲!”索哲的朋友们赶上前来,看到索哲没有被烫伤,都气恼地望向了尼克。 “Hey,傻大个,你是不是以为所有人和你一样不愁吃穿?”猴子说。马上就要降温了,三个孩子已经开始感受到了冷。 尼克一时没有说话,索哲抬起眼看他,看他望着自己,目光中蕴含着的不知道是同情还是怜悯——大概是他看见了索哲刚才撩起毛衣时,露出背心上的破洞。 索哲顿时感到意兴阑珊,敲诈这个大人并不像想象的那么有趣。这个人不过是个笨拙的人罢了。 “算了!”他叫道,臭虫和猴子都转过头来看他。 “我们走吧,”他抬头看了看天,“快下雨了,我们去找个落脚的地方。” 臭虫和猴子有些发愣,不解索哲突然的变卦,他们对视一眼,耸了耸肩,跟在索哲后面,垂头丧气地准备离开。 转过身索哲便后悔了——至少应该抢过他的钱包,尼克可是毁了他御寒的衣服! 于是听见尼克在身后的喊声,他恶狠狠地转过头:“还有什么?” “那个……”实习律师的脸上很明显又露出了尴尬的表情,他勉强在脸上挂上笑容,“我是说,你们愿意跟我一起去集市逛逛吗……我想我们可以一起吃点什么。”他说着,把手中狼藉的汉堡包丢进垃圾桶,用餐纸擦了擦手。
这一天恰好是周中,又因万圣节临近,小镇的open market显的格外热闹。 尼克走在中间,索哲满脸不高兴地走在前面。臭虫和猴子两个没出息在最后打闹,手里还拿着尼克刚才买给他们的热狗。 红砖铺就的小路有一半被摊位占据,连河道上都铺设了木板,小铺子们一个挨着一个,啤酒花和烤香肠的香气隔着几条街都能闻到。尼克带着他们往河道上走,他人缘挺好,许多人举着扎啤杯同他打招呼,尼克朝他们做了个举杯的手势。许多摊位前都摆着万圣节要用的南瓜,张牙舞爪露着蠢蠢的笑。尼克在一个摊位前停下,扭头问索哲,“你……” 索哲抬头使劲儿瞪他。尼克想起了拘留所里让人不快的对话,赶紧识时务地闭了嘴,对摊主说,“一个。” 索哲别过头去,很小声地说,“很愚蠢。” “什么?”尼克没有听清。 索哲梗着脖子,当自己什么都没说。
他们路过卖熟食的摊位��猴子才吃完一个热狗,看见烤肉又走不动道儿了,索哲狠狠在他胫骨上踹了一脚,“没出息!”他低声咬牙切齿地骂道,抬头看看尼克,年轻的律师站在前面,怀里抱着一个愚蠢的南瓜,正和一个卖运动衣的摊主寒暄。索哲听到尼克问人家,“有没有小男孩穿的码数?” 他顿时不高兴起来,走到对面的成衣铺子,赌气拿了一件成人的夹克,特意看了看价格,贵得他心满意足。 他冲尼克挥手。尼克走过来举起外套,看看索哲,又看看衣服,“是不是大了一点?”他问。 索哲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凶,压着嗓子低吼道,“我他妈又不是不长了!” 你买不起!他幸灾乐祸地想:让你假惺惺地同情我们,我可是见过无数伪善的脸。 果然尼克犹豫了,他迟疑了一会儿掏出了钱包,里面有几张刚从银行取出来的大钞。他数出了其中的两张。 尼克转身把站在烤肉铺前流口水的猴子和臭虫叫来,给他们俩一人拿了一件一样的,还给猴子买了条新的牛仔裤,臭虫穿上了新鞋。 摊主是个和善的老太太,送了他们一小包糖苹果。索哲啃了一口,那大概是陈年的糖苹果,齁的嗓子疼。 索哲很明显听见尼克在给自己拿衣服的时候对摊主低声说:“小一号。”这回他没有说什么,到最后他穿上的新衣服虽然还有点松垮,总不算太不合身。 臭虫和猴子都多少年没穿过簇新的衣服了,两个人兴奋的恨不得在集市中心打转转,索哲裹紧了外套。 一下午很快过去,尼克带他们吃遍了整个集市,他几乎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臭虫和猴子仿佛永不见底的胃口。黄昏时,天空飘起了细细的雨丝,他仰头看了看天,对三个孩子说:“小家伙们,我要回家了。” 他从糖果铺里买了两罐糖果,把三个人的口袋塞得满满的。索哲嫌弃地看着他的动作,尼克口袋里掏出几颗巧克力塞给索哲,“糖也给你了,以后就不要捣蛋了。” 年轻的律师说,雨丝打在他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索哲觉得他很好看。 “再见!”索哲硬邦邦地说。 他的两个小伙伴在数口袋里的糖。 “需要我送你们去住的地方吗?” “不!”索哲飞快地打断。 尼克摸了摸口袋,好像在犹豫什么,最终笑着说:“那么,我走了。再见。” 他沿着河道慢慢走远,索哲看他袖口上的咖啡渍,那是刚刚他撞上自己时沾上的。 “他真是个好人。”猴子说,拨开糖纸,把一粒糖果扔入口中。 “可我还是讨厌他。”臭虫皱着鼻子,“下雨了,我们今晚在哪落脚——去老比利那里?” “不!”猴子皱起了鼻子,“他……很臭!” “可是他的房子不错!”臭虫说,“我喜欢他星球大战的人偶。” 索哲挣开朋友们的手臂,“你们去吧。”他身上一股浓郁的劣质拿铁味,都是拜尼克所赐。尼克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街口了,索哲朝着他的身影追了过去。 “喂——你去哪儿啊——”
索哲一路远远地跟着尼克。 他明白刚才告别时尼克在犹豫什么,大约这个蹩脚的实习律师又想塞给他们一张名片,最终还是担心又被他们撕碎了。 索哲明白这次告别大概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毕竟约克镇那么大,而他——至少在尼克面前,还是个孩子。 尼克是个好人,他想,他不能白拿他一件衣服,还有很多吃的。他可以偷偷地跟着尼克,帮他擦一擦窗户,或是修剪一下草坪。索哲以前觉得饿的时候,会去帮邻居这样做,他7岁时就能把一扇六页的大窗户洗得干干净净。 他小心翼翼地跟着尼克,努力不让自己被他发现。他们走过了三条街。在第一个街口,尼克买了几英尺的花边,又买了些果蔬,怀里的纸袋塞的满满当当。在第二个街口,路过一家花店时他停下来,选了一束干净剔透,尚带着露水的百合花。 索哲心里想:也许是他准备送给母亲的。 尼克住在一栋廉租房的一层。这个片区住的都不是有钱人,石板路上灰蒙蒙的,还有满地的落叶和飞扬的尘土。尼克走到自己家门口,他的房间窗几明亮,看起来很整洁,不需要打扫——他也没有草坪。 尼克走上几级台阶,敲了敲一扇黑色的木门,门开了,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个年轻的红发女郎。尼克低着头把花递给女郎,她惊喜地叫了一声,捧着尼克的脸,亲吻了他的嘴。
雨好像更大了,索哲站在落一半叶子的杨树下。隔着重重雨幕,他看到尼克和女友一起走进房间,女郎把花束插在窗台上的花瓶里,又把尼克的南瓜端端正正地摆在旁边,尼克走过来,端着水杯给花瓶添了点水。女郎转过身去搂住尼克的脖子,尼克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两个人的额头贴在一块,他们微笑着的对视。尼克脸上的温柔几乎能让人忘了呼吸。
窗台上的南瓜在冲索哲笑,索哲的胸口仿佛被另一种莫名的情绪填满了。他怒不可遏,气得手都在发抖——他错了,那丑丑的南瓜灯并不像尼克,像他自己,愚蠢的索哲·考利。 他并不明白自己在生气什么,这种无知的感觉让他更愤怒了,索哲咬了咬嘴唇,从地上摸起一块石头朝着那扇幸福的玻璃窗砸去,然后扭头就跑,听见玻璃破裂的清脆声响。 “喂!”。背后有人叫道,好像是尼克的声音。索哲加快了脚步,沾了雨水的石板路滑如镜面,索哲滑倒了一次,马上跳起来继续逃跑。有人从背后抱住了他:“索哲!” 索哲肚子里原本鼓鼓的气好像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松懈了下来,转头看,果然是尼克。他的头发已经完全被雨水打湿,睫毛上也是亮晶晶的水珠。 “你……”尼克惊愕地看着索哲,他通过那件有些不合身的夹克认出了少年,追出来一看,居然真的是他。索哲无所谓地回望着他。两个人都已经淋得透湿,尼克深深吸了口气,拉着索哲往他的家走。 ——他的家,百合花、南瓜灯、碎掉的玻璃窗…… “No!”索哲叫了起来,手脚挣扎着,要再次逃跑。尼克拉不住他,索性环住他肩,半是抱半是拖地把他往家里带。 索哲挣脱不开——毕竟他才十四岁。他看着尼克因为寒冷和激动发红的耳垂,愤愤地想:“我会长大,也会长高。” 那名红发女郎紧张地站在台阶上等待着什么,看见尼克带着索哲一起归来,她先是一怔,看着掉进臭水沟的小脏狗一样的索哲,慢慢地露出和善的微笑。
索哲裹着尼克的浴袍坐在沙发上,他刚刚在尼克家的浴室里洗过澡,尼克的女友给他冲了一杯热巧克力,又递给了他一块干爽的毛巾擦头。尼克也淋浴完毕,从储物间翻出一块塑料布,暂时糊在玻璃上,可惜还是簌簌地漏风。他的女友递过去一团胶带,两人低声地商量着什么。 索哲的外套和尼克的衬衣并排被烘在壁炉旁边,索哲的眼神一刻也没有离开那个炉子。
“所以,”尼克在索哲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你为什么会到我家附近来?”律师摸过茶几上的烟盒,被女友一把拍掉,“别当着未成年人的面吸烟!”那位漂亮的红发女郎严厉地说,往尼克的口中塞了一块戒烟糖。 这场雨似乎没有停的趋势。眼看着天色已晚,尼克同索哲分享了他们的鱼肉罐头、豌豆汤和干巴巴的黑面包做晚餐。尼克是个闷声不吭的老实人,他的女友却十分美丽,闪亮亮的红头发,一双翠绿的眼睛格外招人喜欢,性格也很温柔。 “抱歉,”她对索哲说,“本来应该好好招待一下你,可是有的人今天弄丢了交房租的钱,”她横了尼克一眼,目光中却有温柔的笑意,“唉,明天房东就要上门了,这可怎么办呢?” 尼克揉了揉鼻子,对索哲使了个眼色。 索哲想起尼克钱包中那仅有的几张大钞,又看了看挂在壁炉边的皮衣。 “还有一只小狗,撞碎了窗户。”女郎格格地笑出了声。 索哲看着尼克,灰溜溜地低下头。 尼克也笑了起来:“没关系,我明天再去银行取一点。”
到夜间雨还没停,尼克在客厅的沙发上给索哲搭了个小窝,用自己的枕头和被子。他把索哲塞进了被窝,蹲在沙发前,看着索哲蓝色的眼睛,弹了弹他的额头:“小坏蛋,明天我送你去学校。”索哲瞪大眼睛,一串凶狠的话又要脱口而出,尼克把被子拉高,捂住了他的嘴巴。索哲没料到他还有这一招,一时愣住了,尼克笑了一声,抓了抓他黑色的头发,又到窗前检查了一下塑料布补丁,回去了自己的卧室。 半夜时分,索哲被一些细碎的声音惊醒,他原本以为是耗子或是刺猬,从被窝里向外看,却看见了尼克的女友,她穿着整齐的大衣,戴着时下最流行的贝雷女帽,轻手轻脚地绕过客厅地板上散落的报纸堆。她从楼梯下拖出一个大皮箱,里面很沉很满,像是早就做好了出行的准备。路过茶几时她摸走了尼克的香烟和火机,她回头看了看那束百合花,走出了门。 听见门锁发出“咔擦”的声响,索哲从床上坐起身,来不及穿鞋,赤着脚跑到窗前。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索哲看见,尼克的女友在路边,坐在她的大行李箱上,似乎在等什么人。 路灯在遥远的地方,她一个人在寒夜的街道上,一支又一支地抽起了烟。索哲在黑暗里,隔着玻璃窗静静地打量着她,烟头的一点光明明灭灭,她的脸藏在了吐出的烟雾中。 风吹来,她裹紧了大衣。 “你不和他告别吗?”身后突然有人问,她吃了一惊,转过头,只见尼克今天带回的少年站在门口,平静地问她。 “你还小,”她说,“以后你会明白,成年人说永别的方式。” “你……”少年有些迟疑,慢慢地、郑重地问,“你不回来了吗?” 她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我要走了,”她尽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尼克不想去波士顿,可我不属于这儿。” “可是他很好。”索哲说。 远处有一辆轿车驶来,女郎抬起了头,在车灯下,索哲终于看见了她苍白的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和通红的眼圈。 “我也这么觉得。”她声音古怪地回答。 轿车在她身边停下,一位男士下车帮她把行李箱塞进后备箱。她头也不回地坐上了车,倒是那位男士多看了索哲几眼。 她的侧脸严峻地像一尊雕塑。
索哲回到房中,走到窗前,摸了摸那只笑容蠢蠢的南瓜,看着车灯暗淡的光逐渐消失在夜色里。 他站了一会儿,迟疑着走进了卧室。尼克还在熟睡,他不知道身边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索哲走到床边,他看了熟睡的尼克一会儿,终于低下头去,亲了亲尼克的额头。 我应该叫醒你的。索哲想,或者替你追出去,帮你拦住她。 可是——我不想这么做。 他小心翼翼地躺到尼克的身边,听屋外再度开始的雨声。
“天没亮我就离开了尼克的家。我无法面对他,万一他问我,我的女友去哪了?我该如何回答?我找到了臭虫和猴子,继续日常的生活。只是我经常无意间回到他家的那条街,被我砸坏的窗户很久没有修好,那块塑料布越来越破、越来越破,窗台上的花谢了很久也没人管它。我一直没有见到尼克,但我知道他还住在那儿。有一天,我又经过了那条街,我发现,那块玻璃已经补好,窗户也被重新擦过了。我心想,大概他忘记她了……”
“不错!”亨利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慌乱地向周围看去,看到本在他房间的里面,懒洋洋地冲他挥手。“一大早就听到你在用功,口音不错!”本看起来比较满意,“只要再注重一下fuck的用法!” 亨利愣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开始用方言来读剧本了,这大约也是个好的开始:“你怎么……” “你去健身回来没有关门。”本指了指身后虚掩的门。 “哦……”亨利有些尴尬。 “所以,你有什么想法?”本问,顺手推上了门。 “我……我觉得,尼克还是太草率了,”亨利说,“他不知道索哲是个什么样的人,”亨利从外衣口袋里掏出另一个小笔记本,“根据警方笔录记载,索哲是个小偷,他被送往过好几个慈善救助家庭,他报答的方式就是偷了他们的东西。” 本耸耸肩,“大概是奇怪的同情心发作吧,你知道,尼克也不算什么好人。” 亨利挑起眉毛,他觉得本说的不对:“尼克是个很好的人。”他强调道。 “哦,”本走到阳台边,端着咖啡喝了一口,“我也这么觉得。” 亨利侧过头,看本的侧脸。他刚剃过胡子,看起来更英俊了,琥珀色的眼睛在清晨的阳光下流动着温和的光。 “索哲无时不刻不在思念尼克,他迟早会去找他。”
——索哲在街头狂奔,他偷了酒保的车钥匙,因为那个酒保之前把一箱空啤酒瓶倒在了猴子的身上。而酒保告诉巡警索哲·考利偷了他的轿车! 他躲在小巷子的阴影中,努力压抑喘息的声音。巡警的探照灯朝这边投过来,索哲贴在湿冷的墙壁上,好像又回到了少管所冰冷的房间。 他把手伸进口袋,摸到一个薄薄的金属盒。 “我们找到他了!在这里!”巡警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索哲咬着嘴唇,汗水流进了嘴巴里,又苦又咸。他掏出那只小盒子来,昏暗的灯光下盒子里纸片仿佛沾过水又被烘干,是一盒风格简陋的名片。 Trainee Attorney,Nick Dern. ——那天,在离开尼克家的���候,他穿上了自己的衣服,突然看见挂在旁边的尼克的西装外套。他犹豫片刻,手伸向了尼克的口袋。 有传言说,索哲·考利会偷窃每个好心收养过他的家庭的财务。尼克的钱包就在口袋里,可是索哲的手伸向了另一边,那个小小的名片盒,其中一张已经被索哲撕成了碎片。
此时,在黑暗的街道里,索哲握紧了尼克的名片,贴近了胸口。 ——Why did you fell in love with him?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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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a0611g · 7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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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CEU】 More Than I Can Be ( WonderSteve )
DCEU未相遇的昨日系列。我终于还是搞成了系列好开心!
第一篇是Hal中心《未相遇的昨日》,第二篇是Kal & Hal友情向,大概就算克拉克的《未相遇的昨日》吧——《伯利恒之星》,这篇就是Diana & Steve的《未相遇的昨日》了。
事情是这样开始的。
作为世界上最快的人,巴里·艾伦总是在各种事情上成为了最后一个人。这一次依然没有例外。
从中城警局的化验室里出来,他才在警局大厅的电视上看到发生在珍珠港上空的不明飞行物坠落事件。新闻里,超人带着差点砸在火奴鲁鲁市中心的UFO飞向天空。
几秒之后,巴里出现在联盟新建成的瞭望塔上。
“嘿!大家都还好——吗?”巴里的话尾直到红色身影携带的电光熄灭才甩进瞭望塔的大厅。
大厅里,布鲁斯和哈尔正在全息投影的屏幕前争论,泛蓝的投影和绿灯戒指绿色的影像叠在一起。
哈尔抽空打了个招呼,又回过头说:“我不知道,以前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我会把飞船残骸带回绿灯军团。”
布鲁斯不悦:“钢骨监测到时空维度的异常波动,我需要把它留到调查结束。”
“布鲁斯,虽然我不介意你黑漆漆的控制欲忍不住查一查这玩意儿,但是不能留到调查结束,这是绿灯军团的事。”
“如果是针对地球的攻击,那就是联盟事务,乔丹。”
“绿灯军团会查出来。”哈尔开始皱眉,双手抱胸摆出了防御的姿势。
“——我会查出来。”布鲁斯挥手熄灭了全息投影,他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嘿……大家,谁能和我说说出了什么事儿吗?你们——为什么穿成这样?”巴里插进永远三言两语就吵架的两人中间,总算问出了从他踏入大厅就想问的问题。天知道对于一个速跑者,这等待有多漫长,“布鲁斯穿着礼服,哈尔——等等,白色是海军军装吧?你还挂了个上校军衔?”
哈尔放下手,叹了口气,一脸疲累转身找了把椅子坐下:“说来话长——”
“我们在参加一场军方主办的慈善拍卖会,拍卖所得用来维持珍珠港事件的纪念馆、儿童教育和罹难士兵家属生活。”戴安娜在门边出现,移步来到哈尔身边,倚身靠在桌沿,卡尔在她身后飘了进来。
巴里看着一袭海蓝礼服的戴安娜,又看了看布鲁斯和哈尔:“所以?你们?全部?一场?”
克拉克在布鲁斯身边落下,“是的,全部。非常意外。”
巴里非常感激穿着制服的克拉克,让他不至于成为站在穿着黑色礼服的布鲁斯、白色海军军装的哈尔和海蓝礼服长裙的戴安娜身边唯一画风不和的一个。
“所以你也在?”
克拉克耸肩:“记者的工作。”
布鲁斯在巴里询问的眼神里不情不愿地答:“韦恩集团收到了军方邀请函。”
戴安娜挑眉:“私人兴趣。”
巴里转向哈尔:“你呢?你早就退役了吧?”
哈尔用手指往后梳了一把落在前额的头发,另一只手转着白色的军帽:“还个人情,海军借我去当个卖笑的海报男孩。”
巴里笑起来:“上校军衔的海报男孩。”
哈尔摊手:“都是一个名字,谁让他们给我海军常服。”(空军上尉和海军上校都是Captain)
“白色很好看,哈尔。”戴安娜勾起哈尔手指上的军帽,扣在哈尔头上,“你可是今天全场最迷人的宝贝。”
哈尔站起来,摘下帽子,行了个夸张的绅士礼:“能得到全场最美丽的女士赞扬,不胜荣幸。不知最美丽的女士能否赏光和最迷人的宝贝跳一支舞?”
“哦,你肯定想了很久。”戴安娜笑着说,“当然,为了最迷人的宝贝。”
“所以你们要在正义联盟的大厅跳舞了吗?”布鲁斯说。
克拉克走到控制台边,“有什么不可以呢,布鲁斯,既然刚刚结束了任务,现在又没有什么突发事件,我们可以放松一下。”他说,“让我来看看,钢骨肯定在控制台下了些歌曲。”
优美柔滑的圆舞曲响起,克拉克的古典品味,一首经典的华尔兹。
哈尔带着戴安娜滑入大厅中的空地,他们在近地轨道上的基地中心旋转,蓝色的裙摆在舞步间泛起波澜,像海浪拍在雪白的军装。
身后的大窗映着地球的一小半,在阳光照耀下围绕着一圈与戴安娜礼服同色的蓝光。
时间忽然栖落在戴安娜的指间,透过哈尔的肩章,在旋转摇摆间熠熠闪起遥远的辉光。
那个夜晚没有这样明亮的光,也没有优雅的舞曲和辉煌的太空作陪。
只是点着昏黄灯盏的小餐厅外的马路。
天上飘着细细的雪,灰色的,带着那时特有的阴霾。
有一个人在她面前摆出了一样邀舞的姿势,她将她的手交到他的手上。
那时的她对这世间的一切近乎一无所知,他带她跳了生命中的第一支华尔兹。
没有成型的舞步,没有音乐,只是两个人相互偎依,随着步子摇摆。
他有一双与她的礼服一样的蓝眼睛。
史蒂夫·特雷弗。
戴安娜遇到的第一个男人,引领她走进人类世界的人。
她的生命中有太多第一次和他相关。
有的时候,戴安娜看着联盟同伴的蓝眼睛,也常常想到史蒂夫。
卡尔的眼睛是人类所不可能拥有的蓝色,用世间一切的蓝去描述都不及。布鲁斯的总带着或深或浅的阴霾。巴里的眼睛用哈尔的话说是云端之上大气层的颜色,纯净透彻,是包裹着地球的那一层蓝光。
史蒂夫的,大概是天堂��的海水吧。
你越靠近,越能发现不可见的深邃。
史蒂夫��入她的生活的方式就像他的飞机,直直砸在海面,溅起浪花,掀起波澜,卷起漩涡,然后深深地沉下去,以永恒的方式静止在最深处。
他带来了戴安娜所不熟悉的整个世界。
他以不可能的方式闯入了天堂岛这片神佑之地。他是这个岛上从未出现过的男性,他开着一个钢铁巨鸟在天空飞翔。
他带来了士兵、枪械、子弹。
他带来了战争。
母亲曾经对戴安娜说,因为人们在战争中蒙受苦难,所以神创造了亚马逊人,代替他们保护这个世界。阻止战争是她们的使命。可是戴安娜长大的世界里,亚马逊姐妹英勇善战,但从未实践过她们的使命——从战争中保护人们。
亚马逊人偏安一隅,众神的福荫将她们的国土隔绝在人类的世界之外。没有亚马逊人曾经离开,也没有人曾经闯入。
史蒂夫是第一个。
他带来外面的世界正陷于战争的消息。
一场突然爆发,短短数月内卷入整个世界四分之一的国家,波及数千万人,并陷于拉锯、毫无进展的战争。每天都有数十万人倒在遍布铁丝网、拒木、堑壕的泥泞土地上。每一个被卷入的国家都被榨干了血液,打碎了骨头,似乎下一刻就要死于流血,或被外力打倒。可是就是这么奇怪,他们就这样无时无刻不往外流淌着鲜血,半死不活互相厮打了整整四年。
亚马逊的女王认为这是战神阿瑞斯的罪恶。但是她并不打算为此做些什么,她只是给了这个带来战争的男人一艘船,让他能够离开这片神佑之所,回到属于他的、血肉模糊的世界去。
“为什么我们不再保护人类?”
“因为他们不值得,戴安娜。”
“我不能对无辜的人因为阿瑞斯的作恶付出生命视而不见,如果没有人愿意去保护人类,那么我会去。”
戴安娜决定与史蒂夫离开天堂岛的时候,她的母亲说:“你永远是我的最爱,戴安娜,小心人类,他们不配拥有你。”
那时候的她满怀意气,不明白这句话背后的不舍、伤感与怜悯。
她亲眼看到了那个世界。
那个亚马逊人曾经保护的世界。
这个世界和天堂岛有太大太大的区别。
当时人类最伟大的都市——伦敦——是个染满黑灰,无处不在喷吐黑烟的古怪都市。往来的人群穿着累赘繁复又奇异,既谈不上方便行动,更谈不上舒适。
女人被长长的裙子绊住脚步,高而尖的鞋跟怪异而病态。她们把自己勒地喘不过气,只为了凸显不允许被露出的乳房、不盈一握的腰肢,和布满蕾丝花结而高高耸起的大裙子。
男人的领结勒在喉口,带着装腔作势的高帽和毫无用处的手杖。
他们高高昂着头颅,从衣衫褴褛骨瘦如柴佝偻着身躯的人身边走过。
有抬头才能望见的,像一根根直冲着天空竖起尖矛的塔楼,傲慢而靓丽,在灰蒙的薄暮里都折射着金色的光,看着这些骄傲的建筑,让人记不起小心脚下的路。
有低头才能避开的污水坑,灰色的雪、泥水、黑土被往来的脚印、车辙碾烂搅拌,要那么小心才能避开,无暇去抬头看那些光鲜。
“欢迎来到游乐园伦敦。”
“它真古怪。”
“好吧,不是每个人都喜欢。”
后来她发现,这个都市并不是人类最奇怪的地方。
人类的世界,女人不享有男人的权利,更别提上战场这样的事情,衣着华丽的淑女避之不及,衣着朴素的妇人妄想无门。
而战场,是另一个集合了所有人类古怪和诡异的地方。
史蒂夫带着他的小队和戴安娜穿越法国战线,去摧毁德国制造毒气的地点——或许是阿瑞斯的所在。
一路上他们经过了被战争压垮的法国后方。
史蒂夫指着一片覆盖着残雪的平原,曾经缀满金色麦浪和一望无际葡萄藤的田地,现在只有雪水浸湿的黑土长着零碎枯黄的杂草。磨坊的风车已经破烂不堪,没有马能够拉磨,也没有小麦需要碾磨。
城市没有比乡下更好,曾经以繁华荣冠欧洲的都市再也不见夜晚的霓虹。一条一条大街关门歇业转让出售的店铺是城市的主旋律。年轻和年老的妇人在泥水里相互搀扶着艰难前行,见不到几个年轻的男人。
他们穿过新兵启程的车站,这时候她知道,年轻的男人都去了哪里。他们都从这里启程,然后被送入机枪和炸药的虎口。很意外这个车站还能聚集起这么多人,因为更多更多的人早就在马恩河、莱茵河、凡尔登和索姆河化为了肉泥。
这是1917年的末尾。
沙皇俄国在这一年成为第一个倒下的国家,它在与德国的角力中死于革命。奥匈帝国离死不远,英国尚能喘息,法国和德国像罗马斗兽场上最后剩下的两个角斗士,他们满身伤口,肌肉麻木,骨骼破碎,他们只是忍着,不成为先倒下的那一个。
他们来到被封锁的前线。
前面只是古怪,这里是地狱。
一片远眺也望不到边际的深黑土地,弥漫的雾气不是清晨温柔冰凉的晨雾,是不知哪一方施用的毒气。一重一重的铁丝网让血肉之躯寸步难行,无处不在的拒木堆在深深的堑壕上方。
士兵全都躲在在看不到尽处的堑壕里,堆在堑壕前的不是沙袋泥土,而是无数残破的尸体。堑壕里流淌着浑浊不清的污水,跳蚤、水蛭、老鼠在士兵脚边攒动。
有的士兵枕着死人的残肢酣睡,有的就着污水泡开黑硬的干饼。他们的眼神并不像活人。
他们停留了一夜,正好是平安夜。
晚上,战壕里的士兵唱起家乡的颂歌,远远从战场的另一头,也飘来语言不同的歌声。士兵背靠着残尸,面对着篝火,隔着绵延不尽的铁丝网、拒木、机枪和炸药,用不同的语言赞美同一个上帝。
戴安娜问史蒂夫:“你们为什么打仗?”
旁边的士兵见怪不怪地回答:“每个节日我们都会隔着防线唱歌。第二天该打打,该杀杀,该死的,就死。”
这一片方圆几十公里的土地埋葬了整整一代英法青年几百万条生命。
他们没有未来。
他们有���是明天。
该打打,该杀杀,该死的,就死。
“对不起,戴安娜。”那是史蒂夫第一次对她这么说,“我不该带你到这个世界。”
“我怎么做,并不是因为你。”这是也第一次她这么说。
他们继续穿过了德国的防线,德国的状况比法国还要糟糕,他们甚至吃不起黑硬的干饼,有的只是萝卜和芜菁。
即使如此,他们依然接到了进攻的指令,一车一车的士兵被从遥远的奥匈帝国与俄国的交界处征调,这个帝国赌上了自己残存的所有血肉,做最后的致命一击。
在离这片布满血肉的土地很远很远的大洋彼岸,20万的军队在一个冬天里扩招为了480万,雷云一般集结的士兵做好了投入这场战争的准备,史蒂夫就是他们之中早早被派来的一员。
戴安娜要找到阿瑞斯,史蒂夫要找到毒气的配方。他们借助史蒂夫卧底德军的身份,在一场舞会上遭遇研制毒气的毒药博士和疑似阿瑞斯的德国将军。
他们没有跳完那一支舞。
那时的戴安娜穿了一袭海蓝的长裙,剑藏在她的背后。史蒂夫穿着他卧底德军的军装,辉煌的水晶灯在他领口的蓝马克斯勋章上流转着光。
他从没机会穿上美军的空军军装,更不可能有机会穿上哈尔的这一身。
白色的军礼服配上他的金发蓝眼一定非常迷人。
他从没有机会。
史蒂夫炸毁了毒气制作工厂,销毁了配方和已经制成的毒气弹,戴安娜也顺利找到了阿瑞斯。
他们在德国的街道上进行了最后的决战。她与史蒂夫曾经共舞的小餐馆在战斗中化为废墟。
“你是谁!”阿瑞斯这么问。他不止问过这一次,远在伦敦,他们就该发现这隐藏在双方高层里挑动战争的恶魔。
“我是天堂岛的戴安娜,希波吕忒之女。以世间所有美好的名义,你对这个世界的怒火,就此终结!”
“我知道你!希波吕忒和宙斯苟合的杂种!你们真的以为生命是我母亲的赐福吗!我的母亲,伟大的天后,怎么会祝福宙斯的杂种!
“不是宙斯的杂种,他会赐予你他的神器?不是宙斯的杂种,���能有这样的力量?”
阿瑞斯的生命终结前,他大声喊:“你以为是我!带来了战争!不!战争是人类的本能!人类生来就自相残杀,我只是让他们释放本性!你以为杀了我!就能终结战争!等着瞧吧!”
这是1918年的暮春。
德国赌上帝国最后的血肉做的生死之搏,止于能眺望到巴黎的郊外。那里有数之不尽的士兵、坦克、枪炮在等待。
然后又是一场战争,血肉之躯无法逾越的铁丝网、拒木和壕沟组成的防线被一辆辆装甲巨兽轻易碾碎,仿佛之前倒在这些东西面前的那几千万生命是梦中乍然亮过的星火。
这是终结这场战争的战争。铁与火宣告了德国的失败。
11月11日11时,贡比涅森林响起了101响炮声。
仿佛长暮终响的报晓,人类终于从噩梦般的四年里甦醒了。
戴安娜杀死了播撒战争的神明,但他们并没有终结战争。
史蒂夫和戴安娜目睹了那场铁与火的亚眠会战。血肉之躯在机枪和炸弹之前如此不堪一击,而机枪和炸弹在坦克面前又如此无力。
人类总能推陈出新,想出更有效的屠杀自己的方法。
史蒂夫喃喃重复了一遍他在天堂岛对着希波吕忒女王和戴安娜说的话。
“你有什么目的?”
“终结一场战争。”
“什么战争?”
“一场终结一切战争的战争。”
那时的他被真理之索捆绑,一字一句都发自肺腑。
“一场终结一切战争的战争。”史蒂夫看着铁与火的巨兽碾过堑壕、铁丝网和血肉,喃喃说。
这场噩梦之初,所有人都认为它会在圣诞节前结束。几场会战会决定一切,就像一百年前的那些战争一样。骑兵冲锋、步枪齐射。一场战争,终结未来一切战争。
而事实是,这场战争中,杀人的武器不再是血肉之躯能够阻挡,更别提骑兵能在铁丝网、拒木和壕沟里起到什么荒唐的作用。参战的士兵大部分时间不在战斗,而像那些跳蚤、水蛭和老鼠,躲在堑壕里,与尸体和污水为伍,等待愚蠢的将军把他们以进攻的名义像倾倒垃圾一样送到机枪的准心口,成为那些堆砌在战壕口的尸体中的一具。这样的残酷被生命的数量拉到数年这么长。因为还有鲜活的生命可以投进这场拉锯之中,他们就不断地投入,像把煤块铲入蒸汽机车的煤炉。
欧洲这一代青年就此凋零,他们的生命之火什么也没有点燃,也再也不会被点燃。
史蒂夫和戴安娜回到了伦敦,胜利的礼炮传来的那天,他们在街头看到铺天盖地的英国国旗,人们相互拥抱,欢呼雀跃。
然后他们看到了下一场战争的火花,在巴黎数之不尽的会议中,在撑到最后的国家为了弥补自己而贪得无厌地索取中,若隐若现地迸发。
一曲终结,旋律忽地转为了热烈的爵士乐。
哈尔没有放开手,突然就着旋律带着戴安娜快速转起圈来。
在哈尔的笑声里,巴里责怪地叫到:“哈尔——!”
戴安娜完全没有被这场意外打乱舞步,她踩着节奏极快地变换步子,拉着哈尔旋转,等到乐声一停,哈尔俯身,戴安娜下腰,扬手舒腿,摆出一个极漂亮的定格姿势。
哈尔扶着戴安娜的背直起身,惊喜地说:“嘿!你会这个!”
戴安娜理了理哈尔的军礼服领口,宠溺地笑笑:“哦,空军男孩。”然后迤迤然抽身。
巴里双手叉在胸前:“你的恶作剧还有什么来源不成。”
哈尔笑:“这是空军的传统,通常我们邀请女孩的时候会这么来一手。”
“你是指空军的陋习。”
哈尔摆摆手:“因为我们不会晕呀,女孩们肯定是要受不了的,然后结尾下腰的时候就会——”他一把拉过巴里,重新摆出刚才的姿势。
“嗷!哈尔!”巴里一个重心不稳,不得不抓住哈尔的手保持平衡。
“——这样。”哈尔飞了个媚眼,然而并没有人欣赏,很快被站稳的巴里重重推开。
“嘿!”巴里生气地说,“别拿我做示范!”
哈尔无辜:“除了戴安娜你最轻啊。你要我拿克拉克还是布鲁斯做实验?”
巴里瞄了眼坐在一边看这场闹剧的布鲁斯,想象了下那个画面,打了个冷战。
布鲁斯挑起眉。
那一边克拉克已经和戴安娜跳起舞了,鲜红的披风和海蓝的长裙,划出一道道圆弧,仿佛雨滴落在湖面的圈圈涟漪。
银河在他们身后辉煌而壮大。
战争结束后,戴安娜与史蒂夫回到了美国,史蒂夫带她生活在加州,临近海边。他觉得在海岛长大的戴安娜会更喜欢大海。
那正是爵士乐兴起的年代。
他们常常光顾那些活力四射的酒吧,史蒂夫不止一次带她跳过那个高速旋转的舞。空军男孩的陋习,仗着做过旋转训练,他们没什么做不出的。
那时候的史蒂夫也很忙碌,他参加了一场又一场授勋仪式,获得的勋章未必比蓝马克斯常见。美军陆军航空队正是发展壮大的时候,史蒂夫是少有的有战场击坠经验的资深飞行员,他被授予上校衔。
戴安娜回了几趟天堂岛,又回到加州。
他们有了20年美丽的时光。
他带她去看那些没有被战火摧毁过的、或者说,战火早就远去的,人们的生活。
约塞米蒂的雪山、巨松、日光岩和瀑布,中部平原一望无际的玉米田,大峡谷和羚羊谷鬼斧神工的风化岩,黄石公园五颜六色的大棱镜和间歇喷泉,纽约的高楼和华盛顿的国会山,波士顿海外的鲸鱼和海豚。
人类的世界远远不止那些可怖和怪异。
他们确实还有温暖和美丽。
再后来。
再后来,那片土地又传来了战争的消息。
战争爆发前,风声就一阵紧似一阵,史蒂夫早就接到了消息。他已经是美国陆军航空队的将军。
德国被战争的巨额债务压到脊梁垮塌,反而反弹起来,绝境重生,摩拳擦掌,只为一雪前耻,上一场战争的灰烬里诞生了硫磺火湖里的魔鬼。
德国对波兰开战的消息传来,史蒂夫坐在屋檐下,远方的大海蓝得就像天堂岛。
史蒂夫说:“对不起,戴安娜。”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
他第三次说这句话的时候,时间已经是1942年。美国加入了这场比上一场更大、卷入的国家更多、死亡的人数更多、死亡的方式更有效率的战争。
他接到了随航母出发的命令。
“对不起,戴安娜。”离开之前,他说,“我不该带你来这个世界。我们辜负了你。我,辜负了你。”
“我的选择,与你无关。”戴安娜温柔地拂过他的鬓角,他的金发不再那么闪耀,转为棕色,染上了星点的霜华。他的眼睛依然那样蓝,仿佛天堂岛的大海。
可是就像这个人类的世界。
离得越近,越感受到美好和深埋的阴暗。
她的母亲说的没错。阿瑞斯说的没错。她不能阻止战争。他们不值得拥有她。
人类挑起的战争,她不能参与。
人类创造了一个她不能与之并肩的世界。
史蒂夫再也没有回来。
哈尔还在追问戴安娜知道空军小伎俩的原因,被巴里赶到了一边,然后克拉克带着他们去查看暂时放在孤独堡垒的不明飞行物残骸。
戴安娜在布鲁斯身边落座。
布鲁斯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瓶威士忌。
“我猜你想喝一杯。”
戴安娜接过杯子,笑说:“什么也瞒不过你。”
“你拍下的那枚蓝马克斯勋章,史蒂夫·特雷弗,空军少将,这是他卧底德军时候的勋章。”布鲁斯抿了一口酒,“卧底能获得蓝马克斯,确实是传奇的人物。”
“空军的男孩们,上了飞机还能记着什么呢。”戴安娜晃了晃杯中琥珀色的酒液,“他一生都想空军能独立建军,可是他没有等到那个时候。看着哈尔穿那身军装,虽然是海军的,我就想他能穿上肯定非常迷人。”
“他是你离开人类世界的原因吗?”
“我走入或离开,都不是因为他。”戴安娜说,“他伸出手,是我把手交到他手里。”
他们相对无言。
许久,布鲁斯举起杯,地球的倒影落在杯沿。
“敬成就世界的人。”
戴安娜轻轻磕碰他的酒杯,银河的倒影和地球的短短重叠。
“敬成就我们的人。”
The End
我超!!!!!!!!!!!!!!!!想写又很纠结会破坏美感但是真的超想写的结局,不想看的就不要当真啦。反正正文里已经给了注定在电影里一战中就挂掉的史蒂夫开了20年的外挂,也不介意来个这种结局了嘛。准备好了吗?确定要看了吗?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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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蒂夫·特雷弗,好耳熟啊。”哈尔跟着克拉克进入孤独堡垒的时候,搔了搔下巴,迷惑地皱起眉。
巴里好奇:“戴安娜买下了这个人的东西?她不是只做古董生意?”
克拉克说:“是个空军少将,当时还是陆军航空队吧。牺牲在太平洋战争,那个蓝马克斯勋章是他一战在德军卧底时候得的。回国之后获得的勋章多得数不过来,这个是最传奇的。”
“蓝马克斯是我知道的那个蓝马克斯吗?卧底能卧底到得蓝马克斯?”巴里怪叫��
克拉克点点头,“是你知道的那个蓝马克斯。”
哈尔纠结地说:“我总觉得我最近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绝对不是这次拍卖会。”
巴里翻了个白眼:“谁要信你。”
阿灵顿国家公墓是华盛顿最安宁的地方。
成百上千的雪白墓碑像肃穆的士兵,在这片青草地上延展开。
总有人陆陆续续来拜访,洁白的石碑和各色鲜花,阳光穿过树影落下斑驳的光点,宛如跳跃的精灵。
史蒂夫的墓碑在一棵长青的松柏边,环绕着他的战友。
还是清晨,墓碑边放着一支带水的风信子。特雷弗家还记得这位祖父辈的人物,大抵还是给戴安娜一点安慰。
她带了一束火红的玫瑰。
阿灵顿常常看到带着火红玫瑰的人,这一束国花,又恰恰代表爱情。无数未死的爱,寄托在这些花朵,默默地说给亡灵听。
戴安娜伸手擦了擦墓碑上史蒂夫的名字,没有积灰,雪白浑然一体。
“我有了一些战友。”她说。
麻雀和罗宾鸟在枝头欢快地吱吱喳喳,偶尔有松鼠从枝头一掠而过,青草地上的露水未干,钻石一般闪着光。
她沉默良久,只是抬头远远凝视着开阔的墓地。
墓碑间,有许许多多悲欢离合。
“我们会让这个世界更好一点。”她抽出一支玫瑰,落下一个亲吻,把玫瑰叠在风信子上。
风在她身后轻轻拂过这片英灵沉睡的土地。
远远有人呼喊:“史蒂夫!嘿!看什么呢?该走了!”
被呼唤的���穿着一身深蓝色的空军常服,胸前别着上校的银鹰。他收回看着高挑女士背影的视线,答:“好像看到了一个熟人,没什么,走吧。”
真·The End.
7th May 2017
1.     灵感来自万恶的还没上映就捅地我痛彻心扉一刀的fanvid:贫道爱吃肉的【DCEU】【WonderSteve】如果我变成回忆(30秒摸鱼) 2.      不要问我超想写的结局是什么意思,就是那个意思。不明白的查查风信子的花语。 3.       终于写了WonderSteve,好开心T-T 4.       一战相关资料来自天涯煮酒论史 1914:诸神末日by押沙龙(一战描写中角斗士比喻化用自此文,应该还有其他影响,因为主要看的这篇。想要简略了解一战过程看这张帖子最好啦!你们看了就知道我化用程度了[笑哭]),八月炮火,一战秘史。 5.       空军男孩的陋习当然是我胡诌的,我就只是想把哈尔插进去! 6.     “The war to end all wars” 是一战的代称,当然现在是一种讽刺的用法。在1914年8月,战争刚刚开始的时候,英国作家H. G. Wells写了一篇文章,题目就是The War That Will End War,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这场战争很快就会结束,最后这场战争基本摧毁了欧洲的旧文明。而所谓终结一切战争的战争,结局如何我们都知道了。
7.       看了好几遍预告片,蒙太奇太重,猜了几遍剧情都觉得不通顺,干脆自己开脑洞忽略掉剧情线。
8.       搞完史蒂夫和戴安娜了!祝愿神奇女侠电影大卖口碑大爆啊!我最爱的派派和加朵!!!
9.        蓝马克斯勋章真的是超稀有的勋章,想想电影竟然设定史蒂夫卧底都卧底出了蓝马克斯,简直细思恐极。大家可以搜一搜蓝马克斯的相关。
10.      哈尔穿的那件白色海军常服就是壮志凌云结尾他们参加结业酒会时候穿的那件啊,实在太帅了!空军只有短袖制服是白的,哭,找个理由让哈尔穿白军装!
11.      米帝的空军是在1947年才独立建军的,之前都是隶属陆军的陆军航空队。
12.     放了蓝马克斯勋章、哈尔海军常服、史蒂夫空军常服的图:点我
13.     上映后补充:猜错了,史蒂夫的蓝马克斯是偷衣服附带的,我说史蒂夫作为一个情报人员偷人家衣服偷个有蓝马克斯勋章的是认真的吗?我不管,就当他卧底出蓝马克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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