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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dfenfen559 · 2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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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ttybittyhuac · 1 year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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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 them with kindness" Wrong. CURSE OF QIN SHI HU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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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 them with kindness” Wrong. CURSE OF RA 𓀀 𓀁 𓀂 𓀃 𓀄 𓀅 𓀆 𓀇 𓀈 𓀉 𓀊 𓀋 𓀌 𓀍 𓀎 𓀏 𓀐 𓀑 𓀒 𓀓 𓀔 𓀕 𓀖 𓀗 𓀘 𓀙 𓀚 𓀛 𓀜 𓀝 𓀞 𓀟 𓀠 𓀡 𓀢 𓀣 𓀤 𓀥 𓀦 𓀧 𓀨 𓀩 𓀪 𓀫 𓀬 𓀭 𓀮 𓀯 𓀰 𓀱 𓀲 𓀳 𓀴 𓀵 𓀶 𓀷 𓀸 𓀹 𓀺 𓀻 𓀼 𓀽 𓀾 𓀿 𓁀 𓁁 𓁂 𓁃 𓁄 𓁅 𓁆 𓁇 𓁈 𓁉 𓁊 𓁋 𓁌 𓁍 𓁎 𓁏 𓁐 𓁑 𓀄 𓀅 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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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ohuamobi · 6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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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图] 念叨着理想的我们,还是会终老于体制内 -- 长文
@Fang123456写道:
念叨着理想的我们,还是会终老于体制内
我的朋友说“感觉自己其实挺平庸的。承认这一点如此艰难,如此令人痛心,但却是我们大多数人必须要接受的现实”。
我们必须在这些繁乱的光之中做出选择,就是那些做出或没有做出的选择,最终成为了我们的一生。
这是我身边朋友的一个真实的故事,他年轻时充满了理想,但又不得不回归体制。
2008年夏天,正在读大三的我作为奥运志愿者被分派到一家比赛场馆的语言服务组。小组一共十来个人,大都来自北京高校外语专业的学生,涵盖了六七个语种,负责在比赛期间给场馆内提供翻译服务。
第一天集合,组长让同学们分别做下自我介绍,互相熟悉一下。大家依次站起,每个人的爱好都大同小异,男生都无外乎足球、篮球、打游戏���女生则是时尚、歌舞、看美剧。
这时,一个有点腼腆的男生站起来,说自己叫江永,是新闻学专业的研究生,非常喜欢读时事评论,关心天下大事,尤爱阅读《南方周末》。
大家发出一阵略带夸张的“啧啧”声,像是钦佩,又似乎带了一点嘲讽。毕竟,在半工作半社交的场合,谈论现实总是安全的,谈论���想则难免让人感到有点做作。听到大家的嘘声,江永低下头去,脸红了。
然而,我却如同隐隐得到了某种鼓励,也站起来说:“我喜欢文学,特别是诗歌。”
大家发出了相似的笑声,只有江永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里温热。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们会成为好朋友——我们都来自同一所学校,只不过在不同的专业,之前无缘认识。
大约是因为身上都有点二乎乎的理想气质,我和江永很快熟络起来,互相加了MSN好友。那时候流行写博客,我们都喜欢在MSN Space里写文章。江永的空间里有几十篇对时事热点的评论——看不出来,他外表温和,写起文章来却是另一番模样,揶揄讽刺,甚至有点毒舌。只不过这些文章篇幅都不长,行文有点随意,更像是倾泻式的个人抒怀。那时网友彼此访问对方的空间会留下“脚印”,所以有“踩博客”之说。从脚印里,我也看到,江永看了不少我写的诗。
有一晚的赛事激烈,拖到很晚,因为我们学校离场馆近,组长就把江永和我留下值班。忙完后,已经快12点了,公交末班车早就没了,大家口袋都没多少钱,舍不得打车,我正在发愁,江永却说:“我今天骑自行车来的,我带你回去吧。”
“好嘞!”我一踮脚跳到他自行车的后座上——后座上安着皮垫的,一般都是对女朋友特别细心的暖男。
满街灯火泛着橘红色的光芒,似乎夜晚的心还沉浸在白天的激动之中,不愿安眠。炎热散去,我把手臂伸开来,轻盈的晚风吹来,皮肤上涔涔的汗迹变成了清凉的小溪。我感到夜晚如此美好,青春如此美好——未来也会更加美好。
江永边蹬着车边说:“我的理想是成为一名时事记者——我觉得,最美好的工作就是那种可以无所顾忌、快意文章的——然后在北京买房,然后娶我女朋友,衣锦还乡,荣归故里。你呢?”
听到“衣锦还乡”,我快要笑死了,觉得江永真是土得可爱。我迎着风,仿佛唱歌似的:“我的理想是成为著名诗人。”
一年后,我俩毕业了。
彼时,金��危机的大震荡刚刚开始,应届毕业生找工作时一片哀鸿遍野,但我俩运气居然都还不错。
我在春节前就收到了一家大型国企的Offer,用我妈的话说,“祖坟上烧高香长了棵弯弯树,读成文学博士又有什么用,你就安安稳稳进去待着吧。”
江永临时起意去参加了国家机关公务员考试,结果裸考考中了。公布政审名单那天,他决定放弃去上海参加一家报社的面试。
“恭喜啊!”我真诚地说。毕竟,谈论理想是一回事,找工作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不会觉得我是个理想的叛徒吧?”江永一脸认真地问,怕我不相信似的,“听说那个单位干上3年就会分房,我打算分到房之后就出来,做记者。”
我相信江永的话——2009年,北京三环的房价已经攀到了两万多,这对每个月生活费只有800块的我来说完全是天价,感觉这辈子都买不起。而江永是男生,压力肯定比我更大。
毕业前吃散伙饭,我们也没钱下馆子,就在学校地下食堂点了两份小炒——比起平时吃大锅饭,这也算是有仪式感了。吃饭时,我没忍住打听八卦,江永便对我讲了他的初恋故事。
江永老家在河北农村,母亲是乡村小学教师,父亲则有一搭没一搭地做点生意,家里还有个弟弟。
河北虽然和北京离得近,但大树底下不长草,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江永说,从小他就觉得北京像一个大火球,是他想象中最恢宏、最光亮的城市,但那种炙烤也令人害怕,好像河北的土都要被北京烤干了。这火球把他自己也烤得浑身炙热、嗓子发紧,每天早上晨跑的时候,他都会告诉自己:我要去北京。
当江永真的握着大学录取通知书、拎着行李来到北京时,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这个超级大都市仍然令他感到震惊和晕眩——在它的光华下,江永局促不安,感觉自己卑微得像只蚂蚁:自己的穿着那么土,英语口音带着纯正的河北土渣味儿,跟从小生活在大城市的同学相比,自己除了课本上的东西其他什么都不知道,更别提谈吐、见识、品位了——这些东西,甚至比兜里没钱更让人自卑和焦虑。 可他偏偏爱上了班里一个讲着一口地道美式英文的深圳姑娘。他给姑娘写情书,姑娘起先根本不搭理,写到第五封的时候,才被江永的诚心所打动,来跟他说话,语气有点傲慢:“我以后也不会留在北京,总是会回深圳喽。”
等本科毕业时,江永的女友早已打算好,读研究生不如早点积累工作经验重要,直接就工作了。江永心里很清楚,女友愿意留在北京,就是为了等他,但女友也说了,要有房子才结婚。
“我们为了房子的事,闹了好几次。你说我现在就一穷学生,哪来首付的钱?我是去抢银行还是去买彩票呢?”江永哀叹。
“那你去当公务员,也赚不了多少钱呀。还不如去家公司,也许过几年就是高薪了。”我说。
江永告诉我他的小算盘:要是和女朋友回深圳,他担心人生地不熟,更难立足。做公务员能解决北京户口,这样他就能劝说女友留在北京。
“而且听说过几年还能分房子呢。”他忍不住描述起了理想的中产生活,“我们有了房子,下班后我就开车去单位接她……”他一脸憧憬,好像幸福生活就近在咫尺。
我有点奇怪,江永这么理想主义气质的人,为什么会喜欢一个这么实际的姑娘呢,难道不应该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吗?
“你喜欢她什么?”我问。
江永想了一会儿:“她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子,你别看她嘴上势利,其实心里很单纯。刚刚在一起的时候,我带她去野三坡看星星,她感动得眼泪都掉出来了。这么多年,她无数次说要跟我分手,最后也没真的分开。”
江永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嘴角慢慢流露出笑意。忽然,他又想起一件很美妙的事,忍不住兴奋地说:“她穿衣服很好看,用我们老家的土话说,就是很洋气……洋气的感觉,你知道的吧?”
工作第一年,江永的MSN Space明显更新得慢了,内容也温和了很多。年度考核时,他被评为“优秀”,他不无自得:“优秀只有10%的名额哦,我们全处才评了两个人呢。”他还说,评上优秀,主要是因为处长非常赏识他,觉得他笔头功底好、很有思想。江永滔滔不绝,颇有些遇到伯乐的感念。
但更带给他职业荣誉感的是,这份工作会和媒体圈的人打交道,包括一些知名的记者、编辑,虽然他初入职场,但毕竟是“公家的人”,大家对他都很客气。
每次聊天,一说到媒体圈,江永都会显得格外兴奋。有一次,他一口气在MSN的聊天框里向我列举了四五个知名记者的名字,滔滔不绝地评述他们的报道特点和得失,像在进行激情澎湃的演讲。最后,他有点得意地说:“现在,我跟他们私下都认识。上次我去参加一个卫视的年会,还跟一个经常出镜的女记者合影了呢,他们的年会好气派啊,餐前小吃都是法国红酒加奶酪,让我这种最爱吃大饼的人情何以堪。”
江永的自嘲里无意识带着炫耀,但我心里并不以为然——认识名记者没什么了不起,自己写出好文章、让名记者真正尊重你才是真的。不过,看着江永兴奋的样子,我没有把话说出来,只是含蓄地问他:“最近有没有写什么文章?”
他说,没有,单位里无穷无尽的材料、报告、领导讲话稿、年终总结已经够他忙活的了。我隐约觉得江永对自己生活开始满意起来。想了想,其实这样也挺好。
过了小半年。有一次,江永在MSN Space里给我留言:“这年头还写诗,大概是一件可笑的事了。”
听上去,又有点自嘲的意味,又像是在嘲讽我。
聊了几句,他忽然非要请我吃饭。大家也还是没什么钱,就嘉和一品吧。
“干嘛要请我吃饭?”在粥屋一见面我就问。
“没事,好久没见了。”江永穿着黑色夹克,大大咧咧的驼色裤子,微微有了小肚腩,斜挎一个黑色背包,标准的公务员造型。
说了几句,我就知道他为什么要请吃饭了:他在单位里找不到人说话,憋了太久,简直要憋坏了。话匣子一打开,看上去沉默寡言的他立刻变成了话痨儿:
“体制里就是能者多劳,越是能干,领导就越是给你加码。刚开始我还没日没夜地写,领导觉得我好用,什么事都来找我,而那些资历老、混日子的老油条,领导也不敢把他们怎么样。我天天加班,周末也随时待命,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跟领导抱怨几句,领导还觉得很诧异:你是不是去年刚评了优秀,就开始翘尾巴了?
“我们的头儿,李处长,他蛮好的,但是那个王副处长,实在是太讨厌了。以前是科员的时候,可是个老好人,天天自告奋勇给大家拿报纸,谁的忙都帮,连我们这些比他资历浅的小年轻都从不得罪,更别说领导了。可自从他当上副处长,对领导还是点头哈腰的,对下面这些科员,完全变了个人一样。那天他在那儿改稿子,张口就对我说‘诶你给我拿块橡皮擦过来’。我听了顿时火冒三丈,橡皮擦就在他对面桌子上,走两步就到了,你没长脚吗?大家都是同事,有必要这么发号施令吗?我没理他,站起来,出去上厕所了。
“还有处里那几个女的,每次局领导来视察,都莺歌燕舞地围着领导转,‘您饿不饿?吃点饼干吧!’‘哎哟您看您,最近又累瘦了,要注意身体。’我听了都快吐了,这么恶心的话,她们怎么能说得出口、还说得那么自然呢?真是不明白,这也是一种能力吧,像我这样的人,天生就没有。
“现在我在处里,业务上还过得去,李处长欣赏我,虽然累一点,但大体上日子还算好过,看不惯的人可以不理,看不惯的事可以不做,反正他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不过过几年会怎么样,就不好说了,万一李处长走了呢?我也不想在体制内久待,要是有好机会就辞职了。”
江永的语气时而激愤,时而讽刺,时而惘然,更多的是失落,我只能提醒他:“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你这个人太直率,什么都写在脸上,还是收敛点吧。”
他顿了一下,像在对我说话,又像在自言自语:“再等等吧,希望能赶快分到房子,我也再积累一些业务经验和人脉,然后就可以辞职了。”
2011年,微博一夜之间爆发,成为最流行的社交方式。140字的小短文像疾速的小飞刀,割开了我们的表达欲——原来,我们可以在一个即刻就能得到回应的平台上和所有人联成一张大网,应接不暇的社会事件、全民参与的热点讨论、后浪盖过前浪的新闻报道——就连写诗的我都能在这里找到那么多抱团取暖的同道中人。评论、转发时时刻刻都在跳动,令人激动不已,一时间人人网、开心网黯然失色,碎片化阅读的狂欢时代来临了。
江永也放弃了写博客,毕竟,在MSN Space里孤独呓语,没有多少人关注。他发了一阵微博,凭借着毒舌调��的功夫,一觉醒来,发现粉丝竟然涨了好几百个。
江永对新闻的热情又如电光火石迸发出来。从利比亚撤侨到动车追尾事故,从欧债危机到国家加大楼市调控力度,他从不放弃任何一个转发热点、发表评论的机会。他新闻嗅觉一如既往,对各种风吹草动都极为敏感,下手发微博之快,几乎可以和国内一些新闻平台做到同步。有时候我清晨醒来刷微博,发现他凌晨还在发消息。
偶尔,他的一些大V朋友也会转发他的消息,或在他的消息下发表评论,这时江永就会把这些转发或评论回复再次转发一遍。在看似风轻云淡的对话中,我能感受到江永心中某种迷幻的狂喜,仿佛通过这种形式,他在向他那两千个粉丝宣布——他和他最羡慕的同行们站在了同一条道路上,和他们谈笑风生,使用他们的行业话语,分享他们的职业荣光。
只是,微博似乎已经耗掉了他对生活的全部热情,现实中的江永越来越沉默。有几次我给他发短信,问他最近怎么样,他就说两个字:“还好。”
2012年11月,奥巴马连任美国总统那天,女友正式和江永分手了,她离开了这座过度干燥、点心又做得不精致的城市,回深圳去了。江永已经工作3年了,还没有分到房子,这一次,他没能打马虎眼混过去。
江永以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开始努力。他认为,女友之所以离开自己,完全是因为自己没钱、不够优秀。他不能再甘于平庸,他必须发光。
他意识到像以前那么“玩儿微博”是不行的,信息爆炸的时代,只有深度文章才有价值。他开始白天上班,晚上回家拼命写稿,为了练英语,每天晚上都听着BBC新闻入睡。工资就那么点儿,一个月所剩无几,索性连嘉和一品也不去吃了,一日三餐都靠食堂过活。省下的钱,全都用来买市面上稍有些影响力的杂志和报纸——他要学习模仿上面的文章,特别是《南方周末》,一大摞报纸堆在写字台上,比坐在椅子上的他都高。
江永后来给我说,有一天半夜醒来,他前一秒恍惚觉得自己还在河北老家,然后后一秒又听到手机里播报的英文新闻。在黑暗里,每个单词都像一块浮冰,而他就像一个泅水的人,漂流在这些浮冰上。朦朦胧胧之中,仿佛有一个巨大的美丽的泡沫浮现在他面前,让他触摸到了玫��色的希望——他终将起飞,总有一天,他将成为一名精通中英双语的精英记者。
努力了大半年,文章也算发了几篇,加在一起,得了一千多块钱的稿费。
江永在单位里已经好几年没评上“优秀”了。在某些时刻,他感觉自己做的事都是无用功:自己每天只睡五六个小时,可工资比单位那些混日子的人还少,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房价涨得更快了,他已经快30岁了,重新回到市场上和刚毕业的年轻人一起竞争,还来得及吗?“得不到”的焦虑演变成更多的愤怒——社会不公事端、恶性新闻案件、单位一些繁冗的程序,这一切都让他怒不可遏。
李处长被平调去了另一个局,单位统一的人事调配。江永舍不得李处长,在话别会上,眼睛都红了,李处长拍拍他的肩膀哈哈笑:“小江底子不错,以后继续好好干。”
他看不起新处长,“才华能力不及李处长一半,就是个靠溜须拍马混上来的小人”。终于有一天,他和新处长大吵一架,摔门而去,新处长指着他的鼻子说:“就你这样还想在体制里待着?早点收拾走人吧!”
有意思的是,几年后江永没走,新处长倒是抛弃发妻、下海经了商,听说他后来赚了很多钱。
江永消沉了好一段时间。有一次,他给我发消息:“感觉自己其实挺平庸的。承认这一点如此艰难,如此令人痛心,但却是我们大多数人必须要接受的现实。”
后来,一次单向街书店的讲座上,他认识了一个女孩,一家门户网站的文化编辑。女孩和他一样来自小地方,有小小的理想主义情怀,孤身一人在北京辛苦打拼。女孩最初在报社里做过两年记者,但纸媒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靠采编就能过上体面生活的日子一去不返,她有一种大船将倾的危机意识,于是跳槽去了网站。
在江永眼里,女孩浑身都在发光——并不是像前女友那样让他感到自卑的强光,而是淡淡的,像萤火虫一样,文艺又轻柔。他们约会吃饭,女孩带江永去了一家西餐厅,点菜的时候,江永说自己不怎么吃西餐,让她点。女孩便对服务员柔声说“凯撒沙拉”、“圣托里尼”、甜点要“提拉米苏”。江永听到那些充满异域美感的名字从女孩嘴里说出来,如此自然——哪怕他们出身相似,但很多控制江永一生的东西,比如他一辈子都难以摆脱的“土气”,对于这个女孩,却看上去那么容易地、轻轻抖抖翅膀就摆脱掉了。
女孩的朋友也大都是媒体圈的,有的已经转型,有的还在纸媒苦苦坚持。大家吃饭的时候,江永坐在他们中���,听着媒体圈的八卦,听他们针锋相对辩论对时事热点的看法,听他们讲普通记者如何因为一篇稿子跟主编吵得面红耳赤,甚至还有人问江永有没有看过美剧《新闻编辑室》——这一切,都令他感到无比舒适,无比畅快,就像离家久远的人回家了。
他拉着新女友的手,感觉他们的命运连在了一起。
婚后,他也认真考虑过——辞职,两人孤注一掷,一起站在青春的尾巴上疯狂一把。可这就意味着,他无法再给予妻子有安全感的生活了。也就在犹豫之际,单位里有一个到国外工作的机会,领导问他愿不愿意去——国外的工资可比国内高多了。
江永就这样被派到南美洲某国工作,为了和他在一起,妻子反倒辞了职,陪他远赴异乡。此后,我也只能从微博上的只言片语获得他的消息。
他似乎也过得不太快乐,有一次他在微博上写道:“每一天都是过去一天的重复。”后来,他发微博的频率越来越低,直到2014年初,彻底停了更。
再见江永,已是5年之后了。他从国外回到了原单位,经济上,他似乎也算是跨入了中产,请我吃饭的地方,换成了购物商场的精品连锁店。
如今,又是一个新时代来临了。纸媒已是日暮西山,江永单位西门外的报刊亭早已撤摊,江永念旧,想买一份最爱看的《南方周末》,却找不到地方买。江永妻子最早所在的报社也已关停,微博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微信横霸天下,是非成败转头空,新媒体遍地开花,各领风骚两三年。
驻外工作多年,江永感觉自己有点跟不上国内的节奏了。
刚回国时,他不会扫码付款,还像5年前一样,钱包里常揣着现金;晚上加班后站在路边拦车,“明明是空车,司机却怎么个个都不停啊?”后来还是办公室里的90后小姑娘教会他用滴滴打车。一切都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更别说什么P2P、区块链,人在南美,去哪里关注这些东西?”
唯一跟上时代步伐的是,早两年,他们夫妻俩中途回国休假时,拿出多年积蓄、加上啃老,终于凑够首付,在东五环外买了套房子。买房不久,北京市政府宣布搬迁到通州,小区的房价一路飙升。经过2016年的疯狂大涨后,如今这套房子总价几乎翻倍。
飙涨的房价——这个江永曾最痛恨的东西,现在反倒成了他资产保值最重要的板块、他生活安全感的最大来源。
我们聊了一会儿这几年各自的生活,他的话题自然而然就转到孩子上去了:“女儿已经两岁多了,很可爱。特别是叫爸爸的时候,我的心都要融化了。”说着说着他就笑了起来。
他的微信头像是女儿的照片,内容也多是女儿的卖萌照、生活点滴、童言无忌的可爱模样,偶尔会转发一些热门文章,但从不发表评论——在体制内多年,他已经深谙言多必失的道理,从不轻易对公共话题发表态度。
我已经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但还是问:“还想过要当记者吗?”
“当然会想。其实刚从南美回来的时候,想着房子已经买了,我又动了这个念头,已经把辞职信写好了——可老婆正好怀孕了。她在国外闲了几年,现在又怀孕了,没法找工作,如果我再辞职,风险太大,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房贷都还不上,只好再忍忍了。女儿出生以后,又要想着奶粉钱,现在出去当记者,从头开始,挣得还没有当公务员多,还得考虑孩子以后上学的问题……”他的话像是一团乱麻似的线头,一个线头勾连着更多的结,出现更多的线头,直到线头聚拢变成一张密实的网。
“工作怎么样?”
“事情越来越多,天天加班。”江永长叹一声,“但感觉自己走不掉了,我这辈子就打算在体制里待着了,不求当多大官,当然也不会混日子,还是要对得起工资,只求安稳过活就行。”
我说起自己少年时曾经非常迷恋过俄罗斯作家屠格列夫,看《罗亭》、《贵族之家》还有其他的短篇小说,里面的男主角总是理想远大、言辞激烈,却永远在现实中无法迈开那一步。说这些并不是在讽刺他,而是有点难过,就像最后看到男主角消失在俄罗斯寒冷的雾气中时,心中会涌起难过。
江永笑笑:“现在我身边都是些不看书的人,听你说这些,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
那天,我们聊了很多,江永忽然跟我说起他小时候的事:
他母亲生弟弟那两年,他那不靠谱的父亲在外面做生意,欠了一屁股债,没钱交计生罚款。有一天放学回家,就看到村里的计生干部和挖掘机,他感觉自己就像《聊斋》故事里见鬼了一样,轻飘飘的——怎么早上家里房子还是好好的,回来就变成一堆瓦片了?
家里不敢再起房子,也为了躲债,母亲带着他和弟弟东住一天、西住一天。有一天晚上正在舅舅家睡着,母亲突然把他推醒:“起来,赶紧起来!我们赶紧去外婆家!”
母亲抱着弟弟走在前头,他跟在后头。他想起书上看到那句,“惶惶如丧家之犬”。抬头看见夜空里硕大的星星,像是另一个遥远世界的钻石。本来昏昏欲睡,忽然就清醒了,甚至整个人都心明眼亮起来,他一下开窍了,知道自己以后必须好好学习,别无他法。
等考上北京的大学,江永被整个村子传诵一时。不过,真正让家里扬眉吐气的,还是他考上公务员的消息。父亲在地里干活,都有人过来点烟,客客气气的:“老哥,这下你可是在中央有人了哎!”
说话的人就是当年推了他家房子的计生干部。
“也许我潜意识里从来就没有想过真正要离开吧。当公务员,工资虽然不高,却还是有安全感。”江永像在跟我倾诉,又怅然若失,像是在对自己说话。
他很快转移了话题,开始跟我讲他在南美的经历:南美人热情奔放、浪漫潇洒,不像中国人,想那么多,活得那么累,恨不得生下来就要把葬礼都安排好才有安全感;除此以外,那里还有绿顶鹦鹉和花冠伞鸟,在丛林间倏忽飞逝。
夜幕升起,江永描述的那些离奇的五彩幻影似乎就在餐桌旁的玻璃窗上游移,一个我向往却没有去过的世界。我想起做奥运志愿者那年,江永深夜骑着自行车带我回学校,那时候我们都相信自己会有一个光芒万丈的未来。绿顶鹦鹉、花冠伞鸟和自行车上飞起来的裙角,在这一刻交叠。
我这才明白,我们必须在这些繁乱的光之中做出选择,就是那些做出或没有做出的选择,最终成为了我们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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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yapeng · 6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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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媒体创业兴衰史
  来源:界面新闻   作者:刘燕秋   2012年8月,微信推出了微信公众号平台。负责上线的产品经理杨魏茂后来回忆,公众号诞生之初并没有什么远大的布局战略,就连“再小的个体,也有自己的品牌”这个口号也是后来想出来的��   但微信公众平台的发展超乎人们的想象。基于微信的数亿用户,公众平台上线短短数年,便一跃成为国内最大的内容生产和内容分发平台,无数对内容创作抱有热情的创业者投身浪潮之中。咪蒙90后助理月薪5万、同道大叔卖公司套现1.78亿元,一个个暴富传奇在公众号平台上诞生,又被公众号们口口相传。   五年后的今天,微信公众号的红利已消耗殆尽。根据新榜发布的《2017年中国微信500强年报》,公众号整体平均阅读数下降了24%。内容同质化、用户审美疲劳、短视频来势��猛,自媒体野蛮掘金的时代结束了。曾经掌握千万流量的大号运营者们面临抉择,有人转身离开,有人努力拓宽边界,也有人决心要在这个赛道上赌到最后,他们的故事正是自媒体创业浪潮的缩影。   1   倒推回三年前,微信自媒体还称不上一个行业。   徐妍开通公众号 “深夜发媸”时,还在暨南大学中文系读大四,在南方报业新媒体部实习,打理集团账号之余顺手给自己开了个公众号,写写伤春悲秋的性情文字。   那时微信公众号虽已上线近两年,仍处于蛮荒状态,规则和标准都没有形成,老牌媒体机构和没毕业的大学生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而年轻人对新事物的劲头总是更大一点。徐妍常常早上七点开始写当天的推文,写一半便要坐地铁上班,下班回来再接着写,就这样积累了第一批粉丝。   一开始她没想到写公众号也能赚钱,但当阅读量达到两三万时,开始有广告业务主动找上门来。第一条广告的稿费只有几千块,还打了折扣,开了发票,到手所剩无几,却是她在工资之外的第一笔收入,这让她觉得很快乐。在写出第一篇10万+文章——《诗人北岛 | 你未曾转发过的好诗》之后,她意识到,自己可以通过写公众号谋生了。   当时徐妍并不认为“深夜发媸”有很大的发展空间,但眼下能不用上班、想写什么写什么,对一个刚毕业的女生来说已经足够。   2015年4月,徐妍辞职,成为自媒体人“徐老师”。到夏天,“深夜发媸”的粉丝数突破了40万。   2018年,拥有百万粉丝的徐妍回忆起创业历程的开端,发现一切都充满偶然。“深夜发媸”只是2014-2015年成长起来的第一批大号中的一个,这些大号的运营者大多极其年轻,很多人还在读书,但在短短十几个月甚至几个月内,他们迅速赢得了几十上百万读者。   用徐妍的话说,那两年是“躺着涨粉”的流量红利期。用户新奇于打开微信就有文章主动推送到眼前的阅读体验,对各类内容来者不拒,公众号几乎只要推文就能涨粉,产出稳定的号每天都会增长几千粉丝。   在争相创作“10万+”的同时,公众号作者们还会通过互推交换粉丝,效果好的互推一次就能给双方带来上万个新粉,公众号生态开始呈爆炸式增长。   用户在哪里,钱就会涌向哪里。中国传统广告市场(电视、电台、报纸、杂志、户外)已连续数年下滑,仅2015年一年就下跌了7.2%,广告主迫切渴求能更���时、更高频抵达用户的渠道。随着微信用户阅读公众号的平均时间不断增加,商业资源开始从传统媒体流向自媒体,公众号的广告价格迅速上涨。   “什么值得吃”的创始人龙泉是靠公众号白手起家的代表。和徐妍一样,他也是在2014年开通了自己的公众号,起初只是当作兴趣业余写写,后来在“新世相”创始人张伟的鼓励下变成了全职。   2016年,他迎来了广告井喷:第一条广告赚了5000元,他还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写公号来钱也太快了吧”。但短短几个月后,他的报价就涨到了五位数以上,广告主也从最初的互联网创业品牌变为可口可乐、麦当劳等预算更充足的消费品牌。   到2016年底,龙泉算了算自己一年的广告收入,超过了100万元。这个江西青年花两千块在“在行”约见了一个买房专家,在北京北三环买下了一套首付220万的学区房。   龙泉拿到房产证后,张伟拍了一张照片,笑称为“靠新媒体置业”的典型案例。   当出于兴趣写作的人们发现,原来做自媒体是可以发家致富的,暗涌的潮水便成了惊涛骇浪。   2   如果说2015年,自媒体行业开始成型,那么在2016年,这个行业已经不能被称为“自”媒体了。公众号接广告的模式被证明可行,下一步就是规模化,从个人写作转向团队生产。   龙泉靠自己挣到第一个100万时,徐妍的公司已有20人,一年流水在2000万左右。根据36氪的统计,2016年有111 家新媒体拿到投资,其中估值过亿的超过 10 家。   资本入场使行业竞争全面升级,没有资本支撑的创作者再想模仿“深夜发媸”“什么值得吃”等大号白手起家,已经很难了。   “胡辛束”是最先借力资本的公众号之一。联合创始人刘小斯2015年在罗辑思维电商部工作时察觉到自媒体崛起的趋势,做了一阵公众号投放后,她决定辞去工作,和合作过的公众号作者胡辛束合伙成立“辛里有束”工作室。   她一开始就想得很清楚,自媒体这个生意赚的就是广告的钱,而胡辛束最厉害的地方在于“可以在1000字以内写一篇广告,一天能写两篇”。为了迎合品牌的需求,她们选择了“少女心”这个标签,在公司成立后所有的采访中都极力强调这个概念。“年轻、励志、积极,这是广告主愿意投放的方向”。   这一定位确实具有吸引力。“胡辛束”阅读量刚到1万左右,就接到了第一条广告,报价6000元,随后一路飞涨,2016年4月公司月收入已达到50万左右,“每天有一百个人问你接不接广告,排期是什么时候,月初就会定下整个月的广告。”   但刘小斯隐约觉得,应该拿钱做点更大的事。“那么年轻,赚那么一点小钱,不还是要创业,还是要做自己的事情吗?”   刘小斯说服了胡辛束,找到真格基金投资经理刘元,在国贸的一家餐厅聊了两个小时,从业务模式讲到运营想法,再到行业判断。第二天下午,真格叫她一起开投委会;晚上十一点多,刘元拿着投资条款文件赶过来找她们签字。三天后,罗辑思维决定跟投,估值3000万元。   2016年最终以一片璀璨的颜色收场。圣诞节,在北京三里屯CHAO酒店,胡辛束和美妆品牌阿芙举办了一场以“救色主”为主题的盛大口红展,展出了500色口红,将“少女心”张扬到了极致。   2018年,刘小斯回忆起当初创业的经历,感叹道:“当时的每个时间节点都踩对了。”   3   财富涌入自媒体行业的同时,焦虑也随之而至。   随着覆盖率提高,微信的流量红利逐渐退去,而自媒体爆炸式的发展又加快了这一进程。新的媒体公司如雨后春笋般崛起,而且几乎都采取了矩阵化的打法,仅鼓山文化旗下就有数十个公众号。所有人都在学习怎样追热点、怎样起标题、怎样制造冲突性话题,洗稿成了行业里公开的秘密。结果就是,微信公众号的内容在短时间内高度同质化,读者很快就审美疲劳了。   与此同时,抖音、小红书、喜马拉雅等新兴起的平台也在用更丰富的感官刺激,争夺用户的注意力。   龙泉2014年做“什么值得吃”时,只是一个人凭兴趣一周写两篇。2017年他成立了公司,投入了3个人做新号“马达厨房”,图文质量比最初做“什么值得吃”时好得多,但涨粉速度却不如当时,他意识到“做公号不再是写出一篇好的内容就OK了”。龙泉不得不一边探索新的内容形式,一边拨出专门的人力负责用户增长,像做网站一样到处采购流量。   胡辛束也面临同样的困境。高调融资让她们很快就跻身一线KOL,到2017年已有600多家优质客户,包括爱马仕、香奈儿等大牌。然而,她们的粉丝数始终无法突破60万,阅读量也出现了下滑,拿融资时日均阅读可以达到七八万,年底时头条阅读量仅两三万。   “基本上没有免费的流量可言,再起来的要么就是花钱,要么就是内容实在优质,能够靠文章自然涨粉的非常少,互推也基本上没有效果,因为号实在太多了。”情感大号“入���之鲸”的创始人鲸鱼表示。   另一方面,品牌方也开始怀疑公众号的广告价值。   相机应用“B612咔叽”在2017年中旬集中投放了十几个微信公众号,效果却并不理想。“当时我们选了几个类型,几千块钱一篇的,几万块钱一篇的,十几万块钱一篇的都选过,15万以上的没选,按那个报价哪怕算CPM(每千人浏览量)都不符合我们的预期。”B612市场负责人孙琦表示。   付出大笔广告费后, B612发现微信公众号的转化很低,按下载激活app来算,平均每获取一个新增用户的成本高达100多元,而其他渠道的单个用户获取成本还不到10元。   孙琦认为,微信缺乏“圈子”氛围,微信好友往往不是因为共同的兴趣爱好产生交互,纯粹是通信需求,因此很难针对某一类需求集中推销,比较适合成熟品牌做品牌曝光。而小红书、微博等平台的“兴趣”属性更强,内容聚合形式更清晰,转化效果更好,适合他们这种重视转化率的初创企业。   在焦虑的驱动下,公众号们也在寻找新的出路。   “深夜发媸”很早就放弃了情感方向,以丢失三十万粉的代价,转向持续性较强的时尚领域,开始围绕女性生活方式矩阵化。她们在公司内部孵化出了一个百万粉丝的子账号“深夜种草”,又推出了全网阅读量超千万的“直男改造”系列,在微博上也投入了大量资源运营,不到一年时间已经积累了200万粉丝。2017年一年,公司员工从20人达到60人,全年流水达到了5000万。   徐妍将自己不断尝试新东西的动力归结为生存压力巨大。   作为最早进入这个行业的人,她亲眼看到一波波账号被淘汰,只有越做越强、不断优化,才有立足之地。“身边有太多人,一开始觉得接广告不错,就一直接广告,最后账号废掉了。”她说,“写出过10万+的人太多了,但成立公司,坚持良性发展的只是很少一部分。”   龙泉也在从一个创作者向管理者转型。之前他从未给公司制定过明确的目标,管理相对松散,现在他开始给团队压力。他将公司的KPI定为转发量——每个月的转发量都要比上个月提升25%;在内容上,此前以大胃王式测评为主,现在首要考虑的是哪些类型的文章用户愿意转发分享。每周他还要带团队拜访一个头部新媒体,GQ、咪蒙、买买菌都在拜访名单上。   今年他们的重点是探索新的内容形式。2017年底,龙泉参加了新浪的美食KOL大会,发现短视频发展迅猛,立即决定投入这个方向。从12月到1月,他的团队尝试拍了十几条片子,平均播放量约25万到35万左右,最高的一条是140万。龙泉对这个数字很不满意。   “我想不出来拍什么视频,那就大家一起想。如果事情都在我身上,他们永远觉得自己是执行者。”他放出狠话,“今年公司一定要往前发展,如果你没跟着往前一起发展,对不起,淘汰。”   也有人选择离开这个行业,刘小斯是其中之一。   2016年底,拿到融资的光环褪去之后,刘小斯就开始迷茫。她跟新世相的汪再兴讨论过下半场的问题——在发现新大陆的阶段,都是非正规军在抢地盘,但开始建立城邦就要靠正规军,最终只有对内容怀有极高的热忱和专业度的人才能拿下城池。   她认为自己只是一个擅长做品牌的人,赶上了好时候,心足够狠,执行力足够强,能混出头,但未必能坚持到最后。   她和胡辛束尝试过乘着风头二次创业,做奶茶品牌“杯欢”,但真正做起来才发现,实业远比她们想象的艰难,产品、供应链、选址处处都是坑,品牌只是很小的一部分。相比之下,“自媒体的钱赚得太容易了”。   容易的事往往不会持续太久。刘小斯和胡辛束谈了一次,就确定了退出。“我们刚开始创业的时候就说过,我们现在一起往前跑,如果有一天你不行了或者我不行了,又或者方向不对了,我们就分开跑一阵,未来有机会再一起往前走。”   刘小斯加入新零售品牌BlueGlass Yogurt做合伙人,一杯一杯地卖酸奶。在“辛里有束”,低于20万的年单她都不看,而一杯酸奶35块钱,要卖上万杯才能赚到胡辛束一条推送的广告费。但她认为,做辛苦的事情能增加自己的能力,“零售行业已经存在几千年了,很多规律是恒定的,我想把它学到手。”   微信公众号的流量红利期过了,但仍然存在巨大的势能。“现在品牌方在微博和微信上的投放力度还是比较大,就整个行业来说,优质头部的微信公众号的广告价格一直在稳步增长。”竞立媒体(MediaCom)中国区社交媒体总监张亮告诉界面记者,“一个趋势是,品牌方对内容质量越来越看重,以前还有大量投放、以量取胜的,现在这样做的越来越少,更看重精品深度的合作。”   自媒体市场已形成巨头垄断的格局,这是行业内的共识。但即使如此,仍然每年都会冲出一两匹黑马:情感号“末那大叔”2017年3月上线,今年1月便攀升至新榜评选的“中国微信500强”第164位,并拿到了新媒体大号“视觉志”的融资;漫画自媒体“老鼠什么��知道”2017年初才开始稀稀拉拉地更新,每周最多发两条内容,却以独特的调性迅速走红;今年最受瞩目的自媒体则是“把深度特写画出来”的原创漫画作者匡扶摇。   “对于热爱内容创作的人来说,市场永远不会关闭这个大门,只不过做起来慢一点,难一点。”徐妍说,“每年都有人说,现在开始做微信/微博太晚了,但是每年也都会看到新的机会出现。”   三年前,刘小斯、龙泉和新世相联合创始人杨远骋一起在韩国济州岛学车,当时这几个人都刚刚开始工作,有着截然不同的背景,但没多久他们就不约而同地投身自媒体行业,走上了同一条创业的道路。   “不是你选择了时代,而是时代选择了你,时代的手在那个时候向你一挥,你抓住了,可能就上了牌桌。”刘小斯说。   徐妍则认为,每个时代都会产生属于那个时代的机会。“我刚好在年轻的时候,阴差阳错来到新媒体行业,伴随微信浪潮成长了起来,我很感谢这个时代,但我天生就是很喜欢内容创作的人,就算没有赶上这个时代,早几年或者晚几年,我也可能做类似的事情。”   而龙泉认为,即使没有做自媒体,他可能还是会选择创业。他的父母都是生意人,他从小到大看着父母不停地变换生意,什么赚钱就做什么,对他来说,追随时代的脚步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如果三年五年以后,自媒体做不下去了,我也不会遗憾。”龙泉说,“至少我曾经参与过这个时代的自媒体浪潮,而且位置还不错。   来源:界面新闻   作者:刘燕秋  ��原文链接:《自媒体创业兴衰史》 http://dlvr.it/QmkQf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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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wangdehunyuezhe-blog · 6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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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镜不重圆4~7
(七)Young love
 “羽生师兄!”
羽生结弦被这一声呼唤打断了思路,他看着手中的本子上画出了一道弯弯的曲线,顿时失去了继续的兴趣,转而去理睬企盼——偌大的蟋蟀俱乐部只有一个人拥有这个独特的称呼。
“天天师弟,怎么了?”
语气是连他都意想不到的温柔。
金博洋说什么话都带着一股大碴子味,恍惚让别的国家的选手都认为中国花滑队纯粹的一道东北风味,就连英语也偏得有些凶猛。但唯独这四个字,金博洋喊得别有一番风味,软软糯糯,尾声里带着点百转千回的韵意。念着日语的标准发音,不似姑娘的甜蜜娇气,但是总有办法把羽生结弦的心跳撩得像是蹦极。这让他回想起小时候在家附近贩卖的一种白糯米团子,有些粘牙,但咬开来却是无尽的回念。自打金博洋来蟋蟀俱乐部的第一天,他就对自己的新晋师弟表示了十二分的好奇,结果小孩子在正式介绍过自己后,扭捏着一副样子滑到面前,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话来,最后,还是在受不了他的狂盯模式,脸涨红了一层,抑扬顿挫吐字:
“羽生前辈,我可以叫你师兄吧。”
羽生结弦在心里轻笑起来,好奇着明明见过那么多次面已经混得挺熟了怎么到这里反而生分起来,明明是直播都能��据半壁江山的关系。他看着一脸期待的金博洋,装作不解地反问:
“天天为什么要这么说?我们不是都称呼名字的吗?”
“其实我就是想过过嘴瘾。以前跟米沙他们都是���成一片哪里还记得这件事。况且,在国家队里,都没有人愿意让我这么喊。”
金博洋咕噜咕噜往外头倒实话。
“那好,你喊我师兄,那就请多多指教了,师弟?”羽生结弦薄薄的嘴角掀起一个弧度,眯起的眼睛凝着金博洋晃出来的虎牙有点出神,“我比你大三岁,也早一点来俱乐部,应该不为过吧。”
“不不不。”金博洋连忙摆手,随机换上傻兮兮的笑容,可爱得就像是抱了一圈栗子的松鼠,耳边的金色耳环调皮地跳舞,“请多多指教了,羽生师兄。”
 金博洋深知这次出国长训是多方争取努力的结果——上面也是带了条件跟俱乐部的负责人磨了许久,也在冰协这边甩了好几次黑脸,好不容易换得资源专心培养他这颗独苗苗。自然格外珍惜。出发的前一个星期就在忙忙碌碌准备,行李虽然有家里人帮忙打点,签证早已发放,就剩针对运动员特制的抑制剂等待海关审核。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翻来覆去在闺蜜群里轰炸,后来被忍无可忍的群主禁了言,才把一干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观众潜出来说话。
然而到了之后,兴奋劲一直没减少,甚至还有逐渐高涨的趋势。无处发泄的精力只有在冰场上挥洒个痛快。BO叔点着脑袋在旁边看人正滑行得起劲,摇着手指对着后面窃窃私语讲笑话的大弟子们,“看人家”,这意思不能再明显了。
现任花滑界有头有脸的选手作鸟兽散,羽生结弦踩着冰面,负着手溜达到金博洋的后面,沿着他在冰面上留下的痕迹,慢慢对准每一道冰轨,稍微一借力,便轻松地沿着去时的路,走进他的时间里。
金博洋完成一个漂亮的勾手四周跳,落下的美妙瞬间映在他的瞳孔里,沉积并发散于他的下意识。
喜欢是羽生结弦最藏不住的心事。
他说,爱情来得理所当然。
金博洋是喜欢羽生结弦,很喜欢很喜欢。这一点在他本人这里得到了不需要言语的证明。只要张着一双眼睛,放开一对耳朵,你就能见闻从金博洋身上所散发出的中意。这种感情炽热奔放,像是冬天的壁炉,没有人会因为它��燃烧而感到后怕,反而在其周围享受极尽的温暖。
他会和羽生结弦分享他在网上窥屏得来的对他的夸赞,分享晚宴上觉得最好吃的一道甜品,分享从风中捕捉到的盛开芬芳,分享最近收集的耳机系列,分享自己的游戏分数进行一场幼稚的攀比,分享从他身上传递出来的无限活力。
当然在一起之后,分享的东西更多了。
金博洋与他共同分享早晨醒来时分从窗外传来的松果清香,分享公寓楼下草皮上新落的一层雪,冰天雪地里紧紧相拥住的两杯热茶,夜晚街道上连着的大围巾,亦或是带着各种味道的——尤其是培根味的一个早安吻。
羽生结弦眯着眼打量着他的师弟,仿佛是一阵飘扬的风声,却被他紧紧攥在手心里。
他认,自私得不可或缺。
俱乐部里大多数人是alpha,但队里规定严格,基本不会有人忘记定时的抑制剂和每天的隔离喷剂,所以在冰场上不会有所谓的气味纠葛。金博洋的身份藏的很好,他没忘记出发之前躺在邮箱里、由他老铁亲笔撰写的“Omega单身注意事项一百条”,自始至终准备得万无一失。
当然,自爆不算在隋文静的预料之中。
圣诞节的前两天,按照西方的习惯,是会放新年假的,自然,俱乐部里除了来自亚洲的几位选手之外,大部分人都要回家过节。羽生结弦向来是对这种节目不敏感,虽然训练场不开门,但依旧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他捏着早上买的一袋曲奇,分了一些给正在擦冰刀的金博洋,顺道问了一句。
“啊?我不回去。再等等春节,我不是很喜欢坐飞机和倒时差,那真的能要了我的命。”
却是金博洋在这一方面适应得很差,刚来多伦多的那几天,水土不服到上吐下泻的程度,着实把上上下下的人都吓一遍了。后来许教练急哄哄催人买了砂锅亲自给炖了粥调养才养好了胃。
“那天天我们出去玩吧。”
羽生结弦蜜汁执着天天这个小名,自从他和金博洋学会在微博上面乱皮之后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行行行,玩啥?”
金博洋一听到能出去玩就兴奋得不得了,就差把冰刀塞进包里马上就能全副武装出去玩了。以前回东北,都是老王和江哥陪着他皮,现在就他一个人,人生地不熟,英语烂到有时候BO叔和他讲要点都能歪着头理解成等下再来一个完美的三周。这下子有人搭伙,他就完全不怕了。
十二月份的加拿大不是一般的冷,金博洋吸溜着不存在的鼻涕裹紧了加厚羽绒衣,踩着雪“嘎吱嘎吱”,跳着小碎步,溅起的雪屑甩到后面跟着的羽生结弦的裤子上。他笑笑,回踢一把,飞了金博洋一脸。
金博洋眼瞅着冰碴子朝自己飞过来,连忙闭上眼,呸呸呸三声。他听见自己昔日偶像依然抛却高冷光环夸张地笑话他,头上顿时拉下三道黑线。
“羽生前辈,你很无聊哎。”
他口中的羽生前辈明显是还把自己的皮劲从刚才的电玩城带出来,哒哒哒小跑到金博洋面前,帮他掸掉头发上还沾着的点点晶亮。
“天天想去玩蹦床吗?”
羽生结弦偶尔会上推特,首页塞满了各式语言夹杂的金博洋。他一页扫下来,几乎每一个推文都是同一张图片:皮皮天在一堆泡沫之间翻跟头,身后一张蹦床上还弹着许多小朋友。他暗戳戳点了保存,偷偷拉进自己的一个文件夹里,命名为五周跳的希望。
金博洋听到这句话,顿时脑子里闪过一些很不好的想法,眯着眼睛逐渐靠近羽生结弦,顺便亮出自己的小虎牙作为最没有威慑力的威胁:
“你不会有我不知道的社交账号吧。被我抓住了哦羽生前辈。”
被毫不留情戳穿的人摆着手退后,提了眉毛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天天你想多了哦。”
然后他就吃到了自己种下的苦果。
众所周知,金博洋除了当网红之外的另一个梦想就是“皮遍天下无敌手”。他坏心地在羽生结弦准备从蹦床上起跳的瞬间突然来一个急速坠落,搞得人一个重心不稳直接摔在蹦床上,肚子朝上被金博洋枕了个严严实实,恶作剧的始作俑者还不停地咯咯笑,弄得羽生结弦也忍不住破功,本来想装生气看看金博洋会是个什么反应,可他发现,无论这人怎么皮,他还就爱看了。
后来金博洋不甘于这个平地蹦床,硬要拉着羽生结弦挑战上面的台子,嘴巴里还念念有声,说什么你天天念叨我跳五周跳,今天我就给你表演一个天地无极霹雳大仙十周跳。
大概几十个字里,羽生结弦就听懂了五周十周。他哑声,心道还是你会玩。
金博洋站在台子中央,深呼吸一口,抬起双手做起跳准备。羽生结弦站在一边抱手作壁上观,刹那间起了坏心思,在金博洋做最后起跳的之前一个马步冲上去抱住金博洋,趁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一蹬脚,抱着人借了脚上旋转的力度,朝着下方的海绵池一个跳周加速,天旋地转的“噗咚”一大响,两个人落进大堆的海绵世界里。
被抱住的金博洋其实是在那一刻屏住呼吸的,不是害怕,因为害怕在羽生结弦抱住他后的极短时间内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狂烈的悸动。压抑着的一切在内心在须臾积累得越来越高,愈来愈逼人,几乎使他窒息。阵阵颤栗流便他的全身,像冰制的犁铧在他的皮肤上划行。
旋转时的呼啸在他耳朵里是静谧的,唯有落地的真实与和他紧密接横的触感提醒着这一切都不梦。金博洋知道海绵垫不会对他造成伤害,但还有人紧紧托住他的脑袋,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后半片的脖颈,离他的大动脉不过一公分的距离,几乎能听清他狂乱的心跳。
羽生结弦把头挨在金博洋的肩膀上,鼻子里若有若无地钻进一丝异样的香气。眼睛盯着闪闪发光的小耳环,手指上擦着屏蔽贴的一个角,脑子里闪过乌七八糟的念头,从一团乱麻中抽出一根线头:
“天天你好香。”
金博洋的脸瞬间爆红。这是一句隋文静写在“Omega单身注意事项一百条”中流氓篇的第一条,重复加粗好几遍,郑重警告如果有人说这句,那他就是在耍流氓。金博洋一开始点头如捣蒜般同意,可是这会子对象变成了羽生结弦,他竟然觉得有些奇幻。
他知道羽生结弦是个alpha,可他是个Omega啊,AO授受不亲没听过啊!
金博洋挣扎着呼吸,突然从这个暧昧的怀抱中挤出来,带着酡红的脸扔下一句“买饮料”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被抛在原地的羽生结弦呆愣地坐在一堆海绵球中,胡噜一把头发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爆红耳朵。
还没等他从自我检讨中回过神,金博洋就心冲冲捏了两杯饮料塞在他手里,兴冲冲地问:
“羽生,你喜欢无花果味吗?”
羽生结弦,他反问自己:你承认,你恋爱了吗?
      (八) Love runs out
 队里有人谈恋爱了,却没开口宣布。  
谁都没有预想到这两个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在一起了。等蟋蟀俱乐部的人放假回来,迎来的是一屋子闪瞎眼睛的顶级黄金狗粮。瞎就算了!耳朵还跟着一起聋了。
BO叔摸着下巴,颇为欣赏地看着在热身时就互相拉扯着准备可以被列为正式锦标赛上真正意义上第一次男双节目的两人,觉得有几丝自己当年的风范,根本忽略了事实的本相和弟子们的哀嚎。
事实上是,金博洋在角落里练拉筋练得好好的,已经热完身的羽生就是不肯训练���腆着脸皮就蹭过去,黏黏糊糊动手动脚,嘴巴上掷地有声说是帮助,实际就是打着监督名义瞎找存在感。
金博洋也对自己感到奇怪,明明是个Omega,柔韧性比起alpha的羽生差得太远。��说羽生的贝尔曼是优雅的天鹅,他就是一硬着骨头的老鸭,怎么都做不到把身体的每一处关节都放得柔软。
羽生结弦安慰他,不是所有的人都做得好贝尔曼,你看同为Omega的周知方虎起来那动作像个刚从海里出来冻僵的水鸟,bate的米沙好一点,但也是个粗犷的扑棱蛾子。你不要太过在意。我说过,最喜欢的就是天天的跳跃,只有天天的跳跃,才可以称得上完美的飞翔。所以,天天你什么时候练五周?
金博洋回他一个白眼,请你先开始你的4A表演。
这段时间,大家的口音已经被金博洋带的差不多了,最严重的当然是羽生。现在他们的小冰仙已经不见了,彻彻底底成了东北女婿。
几乎所有人都在期待中国和日本的春节快点来,好摆脱单身狗的暴击。
他们仿佛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压根没意识到他们藏起来的恋情早就被人发现个透彻,小心翼翼地拉上窗帘加以遮挡,周围还放了毫不起眼的“鸟笼花篮鹿角衣柜架”作为伪装,满怀窃喜地以为自己偷走了一段甜蜜时光。
 暴雨将至。
金博洋拉着羽生结弦从电影院的午夜场里钻出来时闻到了厚厚的水汽。作为一个狂热蜘蛛侠爱好者,不赶在零点场刷电影的不是一个合格的粉丝。正好加拿大的上映时间排在全球首日,比国内早好几天,就不用等着上各种社交软件时被剧透一脸。他本来是想自己偷摸着趁教练不注意溜出来,没预料到他肚子里那点蛔虫早就被看了个精光,死守着隔壁的动静。后来还是发求救信号给小车,让他装作打游戏打得发火,声音震天响,就掩盖了他的前行。
小车心里苦,但他不说。为了他师兄和师嫂的情谊,他忍了,先插自己两刀以免日后被某位记仇记得死牢的人暗算。
羽生结弦裹得像个刚从北极放出来的北极熊,弓着腰候在楼梯边,竖着耳朵听从上边传来的密集脚步声,嘴里振振有词数着,在一晃眼之前伸出手去抓住了皮猴似的金博洋,揽在自己怀里咯咯笑起来。
金博洋本来冲得正兴奋,刹那间猝不及防被人拽离既定轨道,自然吓得魂飞了一半。片刻后投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就想揪着捣蛋的人一顿暴揍。也不想想,为了出去他可是放弃了最喜欢的玫瑰金外套,这个人居然以这种方式吓他,就应该好好治一治停不下来皮的毛病。
羽生结弦自知理亏,主动买了两大桶焦糖味的爆米花,塞在金博洋手里,意思很明确:是你的都是你的,尽管吃。
吃完两大桶的后果就是,羽生结弦无论跟他的男朋友在影片途中接吻多少次,自己的牙齿就会收到来自甜食怪物的绝对冲击。
哗啦一声,劈头盖脸浇下来如帘幕般的雨水,整个世界都被银色的丝线充斥着。闷冷的气息一下子散发,随着雨水的洇湿钻入每一寸皮肤,雾冷的寒意从口腔里灌进去,丝毫无情地刮伤着内里的一切。
街上没有呼啸而过的车辆,唯有几盏亮着的灯为他们指明。
金博洋的头发被豆大的雨珠瞬间沾湿,软趴趴紧紧贴在额头上。努力地想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的眼睫毛上也沾着水珠,将视线所及之处朦胧化,根本不怎么看得清方向,唯有握住的一掌热源让他明确自己还在走着前进。
他听见穿过千百个声音的询问:
“天天,要不我们先找一个地方躲雨吧。”
紧紧攥了一下手表示默认,然后他感觉羽生结弦拉着他飞奔起来。金博洋用一只手挡着
雨水,只知道用尽全力地跟着前面那个模糊的背影。安心又有力量。
最终他们选择了一家还营业的旅馆。似是为了于暗中寻不到归处的流浪者准备的一个暂时港湾。接待的前台没有多问,眼睛下垂盯着屏幕昏昏欲睡,草草检查过证件之后就给他们一张房卡,抬手指了方向。
羽生结弦率先刷亮了灯光,橘黄的地灯缓缓温暖了整个房间。
两人几乎被这场暴雨弄得浑身湿透。当务之急就是把衣服换下来好好洗个热水澡。金博洋像是毫不在意他Omega的身份,大胆地开始扔一件件令他不舒服的衣物。羽生结弦站在旁边慢条斯理地理着外套,心想着有时间教育一下男朋友何为“不要让别人把持不住”。
角落里的加湿器徐徐吞吐着云雾,咕噜咕噜的水声在静谧的房间里尤为响亮。一股若有如无的香气挥之不去地弥漫开来,袅袅如精灵点着足尖跳闪,绽放出独属于无花果的诱惑。氤氲的浓郁像无数把刷子撩动着已经不稳的心弦。羽生结弦不自知已经哑了嗓子,带着粗粝的沙音:
“天天,你的味道。。。。。”
金博洋正和里面的毛衣搏斗,听到这番有始无终的话立刻停下,心里的鼓点如闷雷,在耳蜗里放大无数倍。他歪过头努力嗅着肩胛处的味道,然后突然感受到,被冰凉雨水浇过后的屏蔽贴失去了功效,他的腺体逐渐从冰凉中缓过来,微微发着热。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明明这个月的发情期已经过去了,他也按照队医的嘱咐把该打的针剂一个不落地注射完毕,怎么会突如其来地陷入困境。他这次出来得急,身上除了手机压根没别的。
倏地,他像是想起什么,挂着脱了一半的衣服去拿浸了不少水的手机,摁亮屏幕看到日期,浑身冰凉。
只有一种可能,他的抑制剂在某种愿意下失效了,导致信息素发生紊乱。金博洋慌乱地抬起头看向羽生结弦,无助得就像跌入冰窖。
羽生结弦瞪大眼睛,脸上的震惊在一瞬过后变成浓浓的压制。他是个正常的alpha,平时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克制毅力;但现在不同,站在他面前的是散发着致命诱惑的金博洋。他想,不应该这么快走到下一步。
金博洋于他而言是神明在他为数不长的生命中投下的一枚星星,是降落在流离失所的黄昏,是迷乱去路中的指引弓箭,是拍打在岩石上的浪花,美好得不应被打扰。
羽生结弦用尽一生中最为艰难的斗争力量,指甲狠狠嵌进手掌里的肉,尽量用平淡的语气安慰有些慌乱的恋人,转身准备出门去买抑制药片。
但是他听见了一声“等等”。
金博洋知道自己每迈一步都迟疑不决,双手荡在两边,屏住呼吸,蹭掉额头上滑下来的水珠,像一个技艺不佳的走钢索的青年演员,定要寻求些许支持一般,这种情绪的爆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漫无目的,经过一番挣扎他认为这是对接下的即将发生事情的默许,或是早已存在生活迹象早已决定了走向。
他抱住羽生结弦的后背,耳朵里刷过血液的奔流。
“其实可以的。”
羽生结弦的脑袋里轰隆一声炸开嗡嗡作响。不敢动作,眼里的混沌暂露凶光,听着紧贴在自己后背的心跳,深呼吸一口,被从未尝过的馥郁滋味填满:
“天天,我最后问一次。你真的同意吗?”
金博洋埋在肩膀处的脑袋轻轻点了两下,湿漉漉的头发蹭过敏感的脖子。
羽生结弦将人轻轻从背后拉开,转过身来,托住金博洋的肩膀,手指尖在敏感的脖子上摸索屏蔽贴的位置,寻到一处突起,在征得了另一位当事人的同意后,缓缓揭开一角,将深埋在里头的腺体逐渐暴露在空气中。
顿时,整个房间被四溢的香气满盛着,烧红了羽生的眼睛。他低低的发出���若盯上猎物的野兽嘶吼,抱着人直接倒在了后面的大床上。
在陷入柔软床单的一刹那,金博洋闷哼一声,但又想到身上的人是羽生结弦,这个结论让他不��得兴奋起来,挺直的腰板软了一半,但又有些羞愧,羞愧到心跳瞬间超过他所能承受的范围,以至于额头上绷起细细的青筋,一层一层由内的热汗蔓延到身体每一处。身后从未被人触碰过的地方隐隐有了湿润的感觉,内部紧传来的一阵空虚让他主动寻找慰藉。
羽生结弦吻住气息乱了的恋人,凶猛得不似前几次的缱绻温柔,而像是全副武装地攻城略地。他捉住金博洋的两片蜜唇,上上下下反复吮吸,仿佛那是一块永远不会化掉的糖果,亲的红肿滋润后转战内里,细细扫过每一颗牙齿,最后纠缠住不听话的舌头,狠狠地将渴望化为现实。
两人的情欲在逼仄的房间内随着动作逐渐升腾。互相剥去恋人身上的衣物,胡乱地甩向一边。等羽生结弦终于肯放过脸憋得通红的恋人,抬起头时二人已是赤裸相对。虽说平常在更衣室里没少互相打趣,但离自己这么近还是头一遭,不由得细细品味。
金博洋在迷妹们那儿的昵称就是“奶泡天天”,他本人也真如奶油一般,白得反光,身体上贴着一层薄薄的肌肉,修长不失美感。挺翘的臀部平日被包裹在黑色的考斯滕里,不知勾去了多少魂魄。还有一双大长腿,不自觉地张开一个角度将羽生结弦圈在自己的领域中,迫使压在上面的人呼吸急促万分。
羽生结弦被这股无花果的味道勾得实在不行,怼了一下金博洋的脖子,凑到腺体的周围仔细嗅着,虔诚地亲了一口。
金博洋被羽生撩的不行,用手推了一下身上人的胸膛,触到饱满的肌肉后爆红了耳朵。逃脱无果之后便也由着他去,黏着汗湿的肩膀平复呼吸,然后一丝丝别样的味道钻进了他的鼻腔。
羽生结弦感到身下人窸窸窣窣的抖动,闷在他胸膛上的笑意随着震动一清二楚地传递给他。他无奈地哼笑一声,用尖锐的牙齿叼住一小块皮肤,报复似的摩挲着嫩肉。
“想笑就笑。”
金博洋“噗嗤”带头一下没忍住,在他耳朵边放肆大笑,一边笑还一边吐槽:
“我说怎么谁都不知道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还以为我这个粉丝做的不及格呢。原来是生鸡蛋,话说你喜欢吃生鸡蛋拌饭是因为这个吗?”
“不是。”羽生结弦义正言辞地回答,“我喜欢吃天天。”
金博洋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已经感觉到羽生���手在他身上不安分地游走,从肩胛处的皮肤一路向下,捏住早已挺立的乳头,环向摩搓,一下一下有节奏地紧捏与放松,惹得从未经历过情事的人直直惊呼。不知什么时候羽生结弦捞过放在床头的润滑剂,他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下上面的文字,确定不带有任何的副作用之后淋了一大滩在自己的手上,缓缓揉搓捂热,一边伸手握住他挺翘的粉色性器,一边在他身上到处煽风点火。
金博洋哪里受得了这样子的欲望,嘴里舒服地哼唧出声。自己动手跟被人伺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体验,后者给予他的是千百倍的灭顶快感。他很快地勃起到达顶峰,在愈来愈快的双重刺激下哑口释放,浑身像是过电的快感,从头皮麻到脚趾,小幅度地抽搐着,弓起的腰紧紧贴近羽生结弦的腰腹,触碰到另一处湿哒哒的火热,在肚皮上留下双重淫靡的痕迹。
羽生结弦满意地轻笑,他似乎能感到金博洋的无花果香气像一条丝带缭缠在他的身边。于是探出两根手指,缓慢地挪向身后隐秘的小穴,简单在穴口周围按摩了两圈,试探性地从黏腻的润滑剂中挤了进去,他听到身前传来一声惊呼,愈发恶劣地转圈搔刮,在粉红色的内壁上留下瞬间即逝的白色刮痕。
身后那处从未被人如此亲密地接触,金博洋大口地喘着气,脑子里一团浆糊,如同平常最严苛的体能训练过后,瘫倒在地上浑浑噩噩。萦绕在他鼻腔里的alpha信息素带不了平定给他,反而是火里的一把油,越烧越旺。他总觉得自己是砧板上的食物,捏在别人手上任人宰割还心甘情愿沉沦。
羽生结弦感知到后穴的内壁在他的顶弄之下火热且更加松软,摸索着更向前一步,寻找着能让恋人更加快乐的地方。旋动着光滑的指甲在里头不断地触摸每一寸,终于在找到一块突起的地方,坏心地笑了,抬头立马吻住金博洋,然后手指重重地在那个地方一按。
金博洋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在漩涡的中心,被四方拉扯着,即将爆成无数的碎片。比刚才还要刺激的电流撕扯着身上每一处的感官。宛如被抛上岸的鱼儿,试图呼吸,可每一口都告诉他你正在濒临死亡。他无所安放的手攀上羽生结弦的背,牢牢掐下一个引子。嘴巴被堵住,只能不甘心地发出“呜呜”的声音。有些什么不对,他在想,可是身体最为诚实。他知道,自己身体里的一处已经悄悄裂开了一个口子,极度渴望有什么能填满他。
羽生结弦已经不觉得背上的刺痛是种刺激了,他快速地���下作恶的手指,随性地在自己的性器上抹了两把润滑,拖着金博洋的软腰往后挪去,掰开两条修长的腿,将臀部高撅,掰开白嫩的臀瓣,对准一张一翕的穴口,不由分说便将自己挤了进去。
“啊!”金博洋瞬时紧绷了身子,将龟头卡了一半在外头。
而羽生结弦早已预料到一样,马上俯下去亲吻金博洋的脸庞,从眉毛眼睛鼻子最后到嘴唇,双手像带着催情的魔力在身上游走渐渐让他放松下来,然后趁那个时候慢慢将自己送到他体内,后又慢慢抽出,反复数次直到将两人结合的地方弄得湿腻凌乱,才用双手卡住他的大腿内侧,凶猛地插进去!
“不不!!!不要!”
金博洋吐出支零破碎的呻吟,像是卡住的磁带断在了拔高的语音里。他感受到羽生结结实实地将他嵌入自己的体内,严丝缝合到他已经能勾裹出灼热烙铁的形状。满胀到他羞愧得只想埋进臂弯里。
“天天,放松。”
羽生结弦的头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汗珠,他没有动作而是在等金博洋的适应。这都是两个人的第一次,他不想在这方面给恋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一只手点着碎步爬上金博洋的腰腹,握住有些疲软的性器,由缓渐快地撸动。另一只手抚过赤裸的脊背,凹陷的脊柱,内洼的腰窝,弹力十足的臀肉。
“好了,羽生,你动吧。”
金博洋小声呢语,细如蚊蚋的声音在羽生���弦的耳朵里无限放大。他想再也忍不下去了,于是抓着金博洋的窄腰大开大合地抽插起来,并逐渐陷入一种疯狂的欲望里。幸好花滑运动员所具备的特性之一就是柔韧度,即使金博洋的双腿已经拉开到一个很大的角度,但对他来说没有丝毫的痛感。他全身上下的感觉只涌向了下身,火热的摩擦能要了他的命。
每一次的交合都是一次全身心的交流。金博洋被羽生结弦拉着从床上坐起来,交换了上下位置。可他宁愿颤颤巍巍支撑着腿也不愿坐下去,他怕一旦妥协,即将迎来的是毁灭的快感。
可羽生结弦不会给他更多挣扎的机会,光是耐住性子没有将人强行拖向自己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理智。小腹处流淌的湿润液体毫不夸张地昭示着这场性事的火热。几乎是殆尽思考的瞬间,他放下了对金博洋的依托,让自己的性器直直地穿进更为深处的隐秘之地。
金博洋从未感受到如此的折磨,就像是一把剑,羽生结弦将自己狠狠地贯穿,给他带来了无穷无尽的颤栗与失魂。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内腔已经开了一条缝,正流出更多的淫水浇筑在羽生的性器上,似是某种欢迎仪式。
其实羽生结弦他在触碰的那一刹那就明白了,他咬着下嘴唇逼迫自己从焚身的肉��中清醒过来,用眼神询问着金博洋的意见,在得到无声的允许之后,他扣住金博洋的胯部,以一种疯狂的频率撞击着那道裂缝。
金博洋被激情鼓舞着,仿佛骑上了他唯一的浪潮。戴月,披日,或烫,或灼。突然间冒头与幸运岛屿们的喉间,在潮湿的夜里,以吻织成衣裳,颤抖着,疯狂地被电流所激,英勇地分裂成诸般梦境,与醉人的玫瑰,浅浅浮在海面上,像两条与灵魂无线贴合的鱼,有快有慢,在天空下的活力里。
终于,一阵痉挛震撼了他们的神经,肌肉抽搐,手臂抖动,欲罢不能的狂热迸发出来,越来越响,凌厉地响彻死一般寂静的房间。
羽生结弦意识到两个人的顶峰即将到来,他更加用力地顶弄那处越来越开的缝隙,在一瞬间把金博洋重现拽回床铺上,找准脖子上的腺体,在冲进内腔壁的同时咬破那一小块敏感的皮肤,将自己的信息素注入进去。
而金博洋在剧烈的颤抖中失去了所有的意识,在脑袋变成一片空白之前最后的念头就是还好这个人是羽生结弦。
他是他的了。
   (九)I
d love you to want me
 金博洋摸着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耳朵,贴着墙壁从密流的人群中意图悄无声息地混出去。结果还没到半程,就被前来探班的王金泽抓了回去。
“我说了老铁你怎么回事,不就我去外头出差了一会儿你就整这幺蛾子,要不是我回来抓我们队的小崽子还指不定被蒙在鼓里,你怕不是要上天。”
“我哪儿想的,不被人逼得吗!”金博洋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面部发力过猛,旋即僵硬了老半天才收回来,“上头硬塞的,你说我能不接吗?”
“我去哪个鳖孙毒儿想的这一招。”王金泽扯扯后脑勺的头发,担忧地看着自己的竹马。
他认识金博洋二十年,几乎是穿着同一条裤子长大的,可以说是过命的钢铁交情。就算后来金博洋突出重围成了国家队男单的独苗苗,只身撑着这面红色的旗帜在冰面上倒映属于它自己的颜色,但只要有空,回了东北,他们就还是那对称霸小区无敌手的淘气包兄弟。
王金泽一辈子活成了他满意的模样,不普通的身份但普通的活法。可是却看着他最铁的哥们,在无边的黑暗探索中,意识与身体已分成了两个部分——身体在机械地前进,可是他的意识已经偏离了指引之路,去往深无可及的死海。他就想着,以后跟那个杀千刀的正式会面第一眼,就该朝着他的脑袋上踢。
“那你咋办?还有闪闪呢?他不知道吧。”
“闪闪托给桶姐了。他暂时还不知道。能这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呗。”
空气里缓慢流淌着失落与迷茫,两个人之间竟不同程度不同原因地产生了一些情绪:愤怒,不安,纠缠,全都膨胀成一个尖锐的气球,隐藏在安静的表面之下,将破未破最令人窒息,最后还是金博洋拉着王金泽往绿色通道出了去。
从队医放过金博洋后一刻便跟着他的羽生结弦,在看见两人互相挤嚷着并肩走出场馆,只觉得暴雨轰然而下。
北京的天气一直令人捉摸不透。
 最后一批人员于中午到达,下午便开始轰轰烈烈的节目前期花絮及采访工作,虽然正式录制要等到晚宴过后才开始,但为了节目的爆点,还是会将两个教练的生平战绩放在一起做个双向采访视频以增加热度。
采访工作分别位于两个相邻的隔间,同时开始对两位教练提问一些相同的问题。虽然台本已经提前让他们准备过了,可第一次以稍微带点娱乐性质的身份面对镜头,金博洋还是不可避免地紧张。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微妙,工作人员看出他的不安,晓得是有些拘谨放不开,这可不太适服节目的需求,轻轻同他开了两句玩笑,但某人丝毫不领情,假笑着搪塞过去。终于在正式采访之前,他才深呼吸两口,稍微恢复了一点状态,亮着晶晶的眸子盯人。
而另一边,羽生结弦的采访在导演的授意下,同时开机。
    问题一:被邀请参加这次“冰上飞舞”的节目录制,最初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呢?
  金博洋有些不好意思地默默圆滑的手套尖,眼神闪烁躲避了两下,才腆着脸回答:一开始我真的以为我的网红梦就要实现了呢(现场大笑)。开玩笑的啦,其实这次我很感谢节目组能邀请我来做其中的一位教练。因为冰雪项目在我国的普及率还不是很高,所以想借着此次机会,给我们冰雪项目人一个展示的机会,也希望就是能够让更多人喜欢上冰雪运动。
  羽生结弦正襟危坐,表现得像是正在进行严肃的电视直播,在导演组的提示下微微放松了一点,但显得性质不是很高:“对此我是感到非常荣幸的。谢谢‘冰上飞舞’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能认识到花滑界的新星。我说过,花滑对于热爱它的人来说,是一种使命,也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追求吧。”
 问题二:此次采用的是双教练合作,二位以前在各种大赛上都有过交手,后来受训于同一家俱乐部,也是彼此都比较了解的。那么这次,我们能够期待什么合作上面的火花吗?
金博洋愣了片刻,努力地回忆起中午写在手卡上的内容,嘴角微微翘起给镜头一个特写,指甲却在不停地剐蹭手上的腕表:“和羽生师兄一起同台掌控一台节目,确实不容易呢。”(记者加问:不容易在哪儿呢?)“羽生结弦前辈是我们这一代公认的无法超越的王者呢。这次和师兄合作,也算是圆了米沙久违的跳跃联排梦,就像是那个‘四周接四周接三周’?应该是这个吧,以前老是在我耳朵边念叨。话题扯远了,哈哈,总之这次也是很期待我们两位各自擅长对方所不擅长的教练的表现吧。”
羽生结弦拧着眉头思索片刻,脸上突然有了一丝松动,镜头捕捉到了一个微妙的表情:“我很期待博洋师弟这次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惊喜。”他该料到节目组会借着师兄弟的名义炒热度,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顺着他们想要的答案说下去,“因为我们是不同风格的嘛。他比较激情有活力,不像我,老是被人叫做‘抒情曲忠实玩家’。总之我和金教练和尽我们最大的努力,为观众奉献一场精彩的观赏盛宴。”
接下来几个问题都偏向于中规中矩的内容,二人按着稿子很快就接近了尾声。突然的是,采访人员被门外递了条子,想必是导演组临时想出来的加问,应该是粉丝抽取福利。采访者快速浏览一遍纸条的内容,兴致再一次高涨起来,将问题抛给二人:
“金教练我们注意到一个现象啊,无论是在什么地方见到您,您手上似乎都带着手套?这是因为什么呢?是因为上冰时间太长的原因吗?”
“羽生教练,请问你什么时候有结婚的打算呢?”
金博洋脸色一变,这个问题任凭给他再多时间也想不出一个回答,而在心里深处,他全力地抗拒关于这个的一切。挣扎许久之后,他选择了放弃,直接撂下脸色起身往门外走去,全然不顾一屋子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工作人员。
而羽生结弦这边就结束得简单多了,他只给了四个字:
“星降之夜。”
 教练的房间在这个时候一般是空着的,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呼吸声。
采访过后直接进入晚宴环节,大家到处都没找到金博洋的身影,最后还是王金泽敲了教练室的门,意识到已被反锁之后确定金博洋又一个人把自己关起来了。他也不急赤白脸,只在门口大声播报着后面的行程,一干人拉着他问这有用吗。王金泽摇摇头,回答道这个状态只有让他自己一个人想清楚了,才会真正地直面问题。
门口的一大票人浩浩汤汤地离开,直至零碎的脚步声踏在瓷砖上的回响也湮没于寂静时。金博洋才撑着手臂把自己从靠椅上拔出来。他扯着右手中指的指套,缓缓拉开,直到他看见一个破损的自己。
这是一只多么伤痕累累的手。
金博洋的手指修长有力,白白嫩嫩,在冰上它就是蝴蝶振翅的闪耀。如今却像一对残破不堪黯淡失色的蛾翼,上面分布着深浅不一的疤痕,最恐怖的一条是靠近虎口的一块,几乎整片的皮肤周围都像残垣断壁上接了新墙一般,内里包裹的血肉是漂亮的粉色。而周围的尽是一些断开的印子,毫无疑问,是牙印的形状。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每一道瘢痕的来历,以及当时撕心裂肺的痛楚。
失去alpha的Omega在其中一些特殊时期,难捱过得了死亡的岂是了了。
深夜里的模模糊糊视觉,能证明还活在梦中的唯有一个办法,就是疼痛的证明。
梦与现实,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想要的是活着。
不能阻止它们形成任何形态,即便是一些对他来说最不愿意回响也是深怕的自虐形态,它们在嚎叫,嘶吼,像针刺在他全身肆掠。
他觉得要是在过于突然的一下坚持中失掉那一点点坚固的话,就会崩溃成扑火飞蛾的一堆白色粉末。剧外的人,只愿从容地退缩到坚硬的保护壳里去。
金博洋曾想过,这样终日惴惴不安地怀着心事活在阳光下,应该是把自己内心最后的的一丝勇气都抛却了。羽生结弦于他而言,从一根扎在手掌心里的刺,逐渐变成了腐烂的一道伤疤,就像现实的那些,是时间所不能抹平的。
他看着右手上的伤疤,幻想若是两人不会因为那一个晚上屈服于天性的放纵,有些事情,是不是就会比现在更好一点。
那么空白的一年以及后面的这些事,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冰上飞舞”的开机仪式以及两国花滑中坚力量的晚宴设在北京某一处酒店,只对主流媒体的特殊记者和国家队人员开放,所以就算是前队员,若愿意参加一份,他们也是很欢迎的。由于来的嘉宾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家都被要求正装穿着,显得重视。
晚宴上最却不得便是漫无边际的人际交往。羽生结弦没有如鱼得水的社交能力,甚至对于这些则是能推就推则好。从中午一直下着的暴雨带来的闷热让他感觉到很不舒服,西服的领带黏答答地贴住他的皮肤,几欲止住呼吸。他端着一杯果汁,偷偷溜到角落的桌子上,随意捡了一块看上去品相不错的甜品。
他听到一声懊悔,不知道是自己的叹息,还是别人对他的。
然后,旁边的椅子被拉开,是先前在机场接待他们的于小雨。姑娘身着一袭淡黄色的短裙,毫不芥蒂地一边吃一边傻笑,“咯咯”的声音闷在胸膛里,倒是和外头的雨点互为交响,渐渐刷去了羽生的一点焦躁。
这样就弄得他十分好奇了,完全是出于一种礼貌的表达,他委婉地问出了心中疑惑。
小雨捏着叉子上下飞舞,脸上的窃喜几欲跳出,复而解释道是金杨忘记带正装来换,一个电话打回家,却被嫂子误会以为要全家着正装来,然后在门口突然被拦了下来,半天没说服保安放她们进来。那么金杨就倒霉了,接到嫂子电话的时候一度以为自己有生命危险。
“哈哈哈哈谁叫江哥自己不解释清楚。”
“不解释清楚”犹如一根撞钟直直打到羽生结弦的心房上,他想,是不是这个“不解释清楚”才让他和金博洋如此疏离。羽生结弦有时候也弄不懂自己,明明是只要说出口就能表达的东西,硬是要学巨龙,将宝石埋于地下。
羽生结弦突然向小雨道了谢,站起后直直地朝正苦恼袖子湿了一半的金博洋走去。
既然已错过解释,那他要去问个清楚,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给他判了死刑。
雨点敲击着玻璃,水珠不沿着任何规律,走着独属于它的交错路。
这是一场及时雨,把他们困在了囹圄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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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inverne · 7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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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usical.ly的神话到此为止了。
刚刚,今日头条正式与北美知名短视频社交产品Musical.ly签署协议,将全资收购Musical.ly。
Musical.ly的市场估值接近10亿美金。交易完成后,今日头条旗下音乐短视频社区抖音将和 Musical.ly 进行合并。双方将保持品牌独立。
Musical.ly是一款创造过神话的音乐短视频应用:它是一款中国公司开发的应用,却是美国十几岁到二十几岁年轻人最受欢迎的短视频应用,连美国当红流行歌手霉霉Tylor Swift都是它的用户。
目前,Musical.ly已收获2亿海外用户,在美国、东南亚、俄罗斯等地,它都是市场份额数一数二的短视频应用。
国内用户对它还比较陌生,但它的玩法你却并不陌生:拿起手机,选择一首歌曲,对嘴型表演出15秒的演唱视频,发布,等待点赞和评论。它提供多种转场,让你的短视频拍出来特别酷炫。
这不就是抖音吗?
今日头条在今年年初推出的音乐短视频社区抖音确实和Musical.ly有诸多相似之处,抖音被冠以中国版Musical.ly、Musical.ly模仿者的称号,甚至被一些人认为是Musical.ly的抄袭者。
实际上,短视频应用的玩法都趋于同质化,有类似玩法的应用还包括晃咖、快手等,很难说到底谁抄谁。大家更愿意相信的是,先发优势。
可Musical.ly却是另类。2014年7月,Musical.ly第一版产品上线时,中国市场并没有什么反应,美国却有人下载,团队决定做美国市场。
外国人也喜欢玩短视频,而且是中国公司的产品
中国年轻人玩短视频正嗨,外国人也没闲着。而且,更善于表达自我的国外年轻人们玩出了更多新花样。
只不过,在短视频上,不是国外年轻人影响中国年轻人,而是反转了——国外年轻人玩的大多是中国公司的产品。
据白鲸研究院统计,目前已出海的短视频类应用大约有13个(不含视频直播),其中包括小影、美拍、脸萌、小红唇、Musical.ly等应用。其中,小影、Musical.ly在东南亚、欧美、日韩多低都排在影音与录影类别的第一阵营。
以印尼市场为例,苹果App store排行榜中,影音与录影类别收录了接近50款中国应用。小影排在短视频的第一名,muse(Musical.ly)排在第二名。
这些产品抓住了青少年的需求,他们处于一个急于表达的年龄,同时有大把的时间来娱乐交友。产品底层提供的是视频和拍摄工具,并且加入了中国特色的一键特效、美颜,带给国外年轻人很多新鲜感;在工具之上,用户可以通过交流和游戏功能产生连接,产生社交属性;在社交之上,是能够吸引年轻人的文化、潮流。
同时,中国的短视频公司赶上了个好时候:国内的短视频平台基本都被BAT等巨头加持,竞争激烈,创业公司很难再有所作为,而国外市场还处于空白期,一些初创公司把精力投入海外,起步早,没有国内市场的压力,反倒走得更快。
比如,去年年底,短视频应用乐秀在零推广成本的情况下,获得了全球1亿的用户,月活超过1100万。
同是短视频,国外和国内喜欢的内容并不一样
用户能够持续玩下去的短视频,一定是找到了让他们认同感。
Musical.ly在运营美国市场时也意识到,必须紧跟美国流行文化,和美国青少年始终亲密同行,才能在这波潮流中越走越远。Musical.ly创始人阳陆育在接受i黑马采访时说,「我们运营团队每天第一件事就是看美国的各种新闻八卦、娱乐八卦。要把这群用户服务好,你至少要跟它在同一个语境里。」
美国年轻人更喜欢表达自己的态度。Musical.ly上一个比较火的主题是「don’t judge me」(不要评判我)。这些年轻人通过化妆让自己变丑——贴上粉刺,戴着铝箔牙套以及夸张的卷发、在脸上乱画,来表达「不要以貌取人」。
这个话题在美国年轻人中间广为传播的时候,推特上一篇广为人知的推文是「如果你有粉刺,你仍然很美丽。」
这场事件甚至引发美国主流媒体对Musical.ly公司的关注。但是,中国年轻人并没有特别强烈的欲望去表达这样的诉求——无论是短视频平台还是社交网络,热门话题几乎���有某个群体表达诉求的内容。
抖音在国内走红的路径,是靠「名人」推动——今年3月,抖音两次百度指数的暴涨都与岳云鹏有关。3月13日,岳云鹏在微博发布了一段模仿他唱歌的视频,视频使用岳云鹏的原声,但模仿者无论从长相还是神态都像极了岳云鹏。岳云鹏说“这是我见过最像的”,众多网友在评论里甚至认为视频中的模仿者就是他本人。
抖音的热门视频大多有搞怪的成分。比如抖音一姐吴佳煜@煜是个从未在别的平台有过表演的纯素人。凭借搞笑,炫酷以及各种充满脑洞的表演,吴佳煜以奇迹般的速度收割粉丝,通过抖音短短数月就累积了150多万的粉丝。
文化差异决定了用户喜好的差异,对于平台方来说,摸清楚不同国家用户的喜好需要花上一段时间。
在海外收获众多用户的Musical.ly,今年则想要重回国内——国内市场早已被抖音、快手、秒拍等平台占据,折腾了半年多,Musical.ly在国内依然没什么声量。
抖音今年8月开始海外化,初期主要在开拓与国内文化比较相近的亚洲市场。对于欧美市场,抖音短时间无法攻克市场份额占绝对优势的Musical.ly。此时,在国外市场一度占据先发优势的创业型短视频平台,再也无法回避巨头的竞争。
创业公司靠时间差赢得市场,巨头靠资金迎头赶上。
今日头条靠买买买把海外的中国对手变为同盟
在今年世界互联网大会之前,今日头条CEO张一鸣完成了去年的承诺。
在去年世界互联网大会新闻发布会上,他说「全球化会是2017年今日头条的核心战略之一」。从去年下半年到今年年初,今日头条投资Dailyhunt(印度版今日头条),又收购Flipagram (美国短视频应用)。抖音在今年8月在东南亚启动国际化,但这些还只能算是国际化试点。
最近,张一鸣终于靠大手笔买买买搭上国际化的便车。除了收购muse之外,今日头条在11月8日还公布了两笔投资:以 8660 万美元收购新闻聚合平台全球移动新闻服务运营商News Republic,以5000万美元参与美国直播平台live.me的B轮融资。前者是国际版的今日头条,在23个国家新闻榜排名第一,接入全球超过1650家新闻机构的版权内容;后者是美国青少年最喜爱的直播平台。
至此,一个集合资讯分发、直播和短视频的国际版今日头条矩阵形成,这背后的关键先生是猎豹CEO傅盛——News Republic和live.me是猎豹移动旗下产品,Musical.ly为猎豹移动投资的产品。
傅盛说,「头条在去年开始尝试进军海外,遇到了一些挑战,也差不多是去年我们收购了News Republic。后来他们找到我们,希望达成一些战略合作。」
接下来,他们将共同面对更大的互联网巨头Facebook、Google。
以上内容由IFTTT自动发布,原文地址:http://www.pingwest.com/toutiao-liveme-mu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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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ddaming · 8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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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Q 报道 | 咪蒙:网红 病人 潮水的一种方向
“咪蒙”是2016年上升速度最快的微信公众号,积累了800万粉丝,持续生产爆文,从《致贱人》、《致 low 逼》到《永远爱国,永远热泪盈眶》,因风格偏激在一年之内引发过八次舆论争议。但它深受广告主的追捧,广告报价在公开数据中占首位。
咪蒙因新闻理想的感召去了南方系,在《南方都市报》工作过12年,经历了纸媒的黄金时代。当她转型为自媒体人,却被看做是与理想主义的背离。
无论是广告价码、对读者的影响力,或是其引发的巨大的争议,咪蒙都是当下内容创业中不可绕过的话题。如果说自媒体是当下内容创业的潮水,那咪蒙正呈现着潮水的一种方向。
新的平台产生,就有新的代表人物产生。咪蒙的故事不仅是媒体人的职业转型,也是媒介迭代的结果。媒介与内容并非是相互依存的关系,它塑造了内容,并影响着我们感受、认知世界的方式。
影响百万人
冬日午后,开足暖气的办公室闷热。距离约定见面的时间还有五分钟,我收到咪蒙的信息,“我又要迟到几分钟”,后面是三个哭泣的人脸。我们每次见面咪蒙都会迟到,但她都会提前告知我,文字后面跟着 emoji 表情,或者几个波浪符号。
等待期间我打开她的公号。一个判断式的标题跳入,“职场不相信眼泪,要哭回家哭”,接着文章以“我又把一个实习生惹哭了”的事例开头,吐槽实习生不帮自己拿快递,最后总结道,职场自有规则,员工的一大职责是帮老板省时间。文章发出后,自媒体圈热烈讨论“实习生是否要帮老板拿快递”,这是咪蒙在2016年引发的第八次舆论热议。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咪蒙的声音出现在门口,隔着几米远,就迫不及待地道歉。咪蒙刚过40岁,短发,一张娃娃脸,涂着颜色艳丽的口红。她脸上有愧疚的笑容,语气热情,立刻消解掉因为等待而逐渐积累的消极气氛。
1月12日这天,咪蒙打算写写明星佟丽娅的婚姻。陈思诚疑似出轨的新闻是近期的热点她已经就此写过两篇文章,但这条新闻的价值并未挖掘完全,她又找到了新的角度——女性原生家庭与婚姻的关系。今天原定的推送题目是“教养”,这个题目在咪蒙早晨读到一篇关于佟丽娅家庭的文章后被毫不犹豫地换掉了。跟热点是公号写作的首要原则。“什么样(文章)的阅读量高?”咪蒙说,“热点、金钱、性、暴力���”
几个小时后,这篇文章将送抵800万公号订阅用户。“咪蒙”是2016年的现象级公号,文章大多关于情感、女性、热点八卦或者励志鸡汤,总阅读数达7.4亿,数据显示读者并不仅是简单地打开了这些文章,还对它们有更多的感情投入:咪蒙是微信女性用户收藏文章最多的公号。而男性用户最关注的公号是“人民日报”。
创作助理给咪蒙发来了相关资料,上面列��标注着出处的新闻。助理是她在《南方都市报》时的实习生,如今月薪五万。咪蒙打字的速度很快,键盘震动,桌上花瓶里的水不停在抖。和任何写作一样,这份工作的成本是一个人、一台电脑,以及长时间的枯坐。
咪蒙的办公桌凌乱,到处是纸盒和包装袋,笔记本电脑被挤到桌子边缘。这个房间内唯一整齐的是书,咪蒙的右手边有一列,几本王澍和刘瑜挨着几本青春励志类书,她背后的书架上是长列的金圣叹文集。
写了一千多字,她发现有个事实错误,文章需要推翻重来。她站起来走了几步,没有表情,时间紧急,来不得烦躁。每天的公号写作都像一场考试,时间最多不超过10个小时。
两个月前,我第一次采访咪蒙,她也在写明星婚姻。那天早上,林丹出轨的视频被放出,她紧急和员工开会改题目,接着马上打电话采访一位有出轨经历的朋友。办公室内一片忙乱,一位助理小跑着安排工作,另一位助理抱着电脑在大厅问实习生们,你们有人被背叛过吗?
那天原定的题目是《月亮与六便士》的书评。但明星出轨不可错过,它包含多种高点击率的元素,热点、金钱与性。
今天的咪蒙感觉身体劳累,有点“写不动鸡汤”。但在写公号的一年零四个月里,这样的疲惫时刻并未影响到她坚持日更。
不时有事情打断她的写作。只要和人说话,她就保持笑容,声调高昂,迅速抛出一个立场分明的观点,口头禅包括“气炸了”、“美爆了”,一份外卖也是“超好吃”。我注意到,她对帮她去拿外卖的实习生说了三个“谢谢”。
食物是咪蒙紧张生活中不可妥协的犒赏,办公室内随处可见各种外卖牌子的筷子和纸巾。她喜欢口味重的菜,餐盒里挂着红油。一年内,她胖了17斤。因为对外表不自信,咪蒙极少出镜,只为媒体提供过度 PS 的照片。我花了一个多月时间,才说服她给 GQ 拍照。
Tumblr media
1月12日晚上11点,咪蒙写了4000字,然后删改到2700字。写完正文(很难说凭借的是热情还是技术),咪蒙面临着最后的选择——标题。她在三个粉丝群开放投票,一般情况下,票数最多的将成为今天的题目。
粉丝群里,多数人的选择是“直男癌父母的体面,佟丽娅的悲哀”。咪蒙却怀疑这个描述性的题目过于有“逼格”,专业经验告诉她,读者留给朋友圈文章标题的时间只有一秒钟,必须简单直白,态度鲜明,好让转发的读者站队,赞同或者反对。她觉得“佟丽娅:老公出轨,我爸让我忍”这个题目更好。
咪蒙开始陷入熟悉的焦虑中。她为坚持“逼格”付过代价。有天听完张小龙关于淡化数据的演讲,她热血沸腾,给当晚的文章定了个冷静的题目“我想替这个世界,夸夸女性”,第二天60万的阅读量让她欲哭无泪。她原本定的题目是“都说女子不如男,我呸”。这个题目符合她对好题目的定义,让人不舒服,有冒犯性,至少会保证公号平均百万级别的阅读量。
“我可以影响到两百万人,但是我取了一个只有几十万人(会看的标题),我就只能影响这些人了,好可惜啊,我觉得可惜。”咪蒙说。这是一种传播学写作,她首先需要把自己的声音传达出来,“哪怕是错的”。
咪蒙偶尔也会坚持“逼格”,跟大数据赌一把。1月12日这天,她最终选择了“直男癌父母的体面,佟丽娅的悲哀”。文章发送,阅读量在几分钟内达到十万+ ——在咪蒙这里,自媒体从业者追求的标杆数据只是一个纪录问题。
她松了口气,出去和还在加班的员工聊天。将近午夜,大部分员工都没走,他们大多是90后,住在一起,把时间都留给工作。公司墙面是新刷的淡蓝色,沙发纯白,一切都显示,这个搬进望京 SOHO 不久的公司正处在新鲜的创业期。
今天咪蒙答应丈夫在12点前回家,而不是像过去一年那样,在凌晨2点后才走出办公室。她需要足够的睡眠。明天她将躺在手术台上,切除体内的病灶。
一个月前,咪蒙收到了“宫颈癌前病变”的确诊通知书。“非典型鳞状细胞、高级别鳞状上皮病变”,这个复杂的医学名词指向癌症,是身体能给予的最后警告。她是这个“影响百万人”公号的作者,公司的核心资产,必须尽快康复。但咪蒙还没办法回家,这一天快过完了,她还要去开下一个会议。在此之前,她努力吃了几口在桌上摆了快6个小时的青菜。
最热衷的故事
年底,咪蒙给员工准备了厚重的新年礼物,每人一个名牌包,是 LV 和 Gucci 级别的。员工还有高额度的年终奖,以及欧洲12日游。
2016年对咪蒙来说成果丰硕。2015年底她第一次创业失败,做影视公司耗尽四百万投资,一度考虑卖掉在深圳的房产。那时她仅剩的资本,是多年媒体经历训练出来的写作能力。她开始写公号,一年的时间,积累了800万粉丝,“罗辑思维”达到这个数字用了三年多。她成为广告报价最高的自媒体,截至2017年3月,头条报价68万。负债早已还清,影视公司从居民楼搬进写字楼。
这是一个自媒体时代最热衷的故事,一人一笔,高效地积累起巨大的关注度,评价其成功的重要标准是广告价码。
咪蒙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南方都市报》,持续了12年。传统媒体时代最热衷的故事是奔赴新闻理想,她亦参与其中。1999年,在山东大学古典文学专业读大四的时候,她看到了《南方周末》当年的新年献词,“总有一种力量让人泪流满面”,当即决定要去南方系。
三年后,她研究生毕业,申请了《南方周末》的实习,但并没有通过。她辗转去了《新快报》,后被推荐到《南方都市报》实习,终于找到机会留下来。中间的波折让她一度“万念俱焚”,在最终如愿后,她觉得自己找到了最好的工作,“又有理想,又有钱”。记者薪资很快过万。此后12年,她以本名“马凌”写稿、编辑。
马凌进入《南都》后,可以选择部门,因为当时男友在深圳杂志部工作,她也申请去了深圳。“当时我也分不清是什么部门,去了之后才发现严格说来并不是新闻部,”深圳杂志部类似于副刊,写吃喝玩乐的内容,她觉得也可以,“能进《南都》就已经很不错了。”
总编辑是马凌崇拜的人。她觉得他有抱负,敢在全集团大会上放言“《南方都市报》会成为全国最好的报纸”,之后《南都》因报道“孙志刚事件”等名声大噪,赢得举国关注,还影响到了国家决策。“神一般的人物”,马凌形容总编辑。
她的部门比较边缘,但平台给人以强大的价值感。每次出去采访,报上名号,别人都会赞叹,你们是报道孙志刚的媒体。有时这种价值感以被排挤的形式彰显。很多会议上,经常有主持人问,《南都》的记者在吗?请先出去。她觉得“蛮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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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代,我们会自认为是价值观的某种引领者,”前《南都》记者蔡蕾说。马凌认可这种说法,但在讲述职业经历时,价值观像一种被追捧的光环,而真正影响她的是大众媒体的写作方式。
马凌受过七年的学术训练,写作习惯引经据典,到媒体后依然如此。写一篇深圳人与故乡的报道,她把两者比喻为“红玫瑰与白玫瑰”。这种写作风格受到同事的批评,也没有收到好的阅读反馈。自我表达式的写法逐渐被她摒弃。蒯景怡2012年进入《南都》时,马凌是她的编辑,要求新记者最重要的是“讲人话”,别为了显得高级而绕来绕去。
“你自己识字就觉得自己写得很棒?可是大家看不进去没有意义。”马凌总结12年大众媒体工作留下的经验。
在《南都》时期,马凌的一篇得意之作是“鄙视链”,讨论文化现象中的等级观念,这个词后来风靡全国。当马凌成为“咪蒙”,她也在鄙视链中备受讨论。有前同事在朋友圈骂她是婊子,她说,“可能你不喜欢我,我没有你有才,但是我还是比你火。”
写作立场全面转向大众,对马凌是一个技术问题而非精神困惑。学术写作的背景为她提供了足够自信。她的研究生毕业论文是《玄学本体论与阮籍诗歌》,论述魏晋时代玄学与文学的关系,获得了山东省优秀论文奖。她觉得全中国能看懂这篇论文的人也不超过一万人,“把文章写得让你看不懂,我很会。”
“我是考试型的人,”马凌说。在《南都》,她面临的考试是如何证明自己写作的传播价值。勤奋、好学、聪明是《南都》前同事们对马凌的总体印象。每隔几个月,马凌都会主动把做过的专题拿出来复盘,整理成PPT,给记者总结什么样的标题和导语好。做新闻报道,“我只有一个思路就是好玩,我追求的就是好玩”。有个例子她至今津津乐道,一个同事用了新闻体、古龙体和王家卫体来写田鸡的吃法,她“被震撼了”。
工作五六年后,马凌已经感觉到了纸媒的衰落,价值感不断下沉,直到她最终离开。版面持续减少,从巅峰期的32个版减到16个,8个,再到4个。保守倾向代替了成为最好报纸的野心,领导在会上告诫记者,“你们不要给我惹事情”。
做生活方式时,马凌曾编过一个爱国专题,采了各行各业的100个人,谈论如何爱国。8个版面的专题后来没发,气不过,她就发微博吐槽了几句。
“有办法的人都走了,”马凌对母亲说。传统媒体聚集起一群人,追求启蒙式价值观的时代结束了,大家各自散去,自立门户。与她要好的前同事中,马一木先去了韩寒的《独唱团》,后做了视频创业;蔡蕾目前从事出版;蒯景怡运营着一个时尚公号。
马凌有个写专栏、杂文的笔名“咪蒙”,她以此开了同名公号。纸媒的黄金时代,《南方都市报》的发行量最高突破140万,曾拥有员工4000余人;公号咪蒙只用一年,订阅户就超过800万,但写作者只有马凌一人。
“就像在咖啡馆与好友谈心”
2010年,韩寒筹备多时的杂志《独唱团》准备出版,执行主编马一木向咪蒙约稿。韩寒是咪蒙崇拜的另一位偶像,她觉得自己“何德何能”,竟然可以登上他的杂志。她在家里憋了一个月,“不是在写,而是在研究,家里有好多书,一本一本地看。”文章“引用了很多东西,哲学等等”。
文章被马一木退稿,咪蒙说,退稿原因是“还是端着的”。“我写得特别学术,我当时引用了所有红灯区的考据……就是有点很装很装的那种感觉。”咪蒙总结,文章写得太过拘谨。
但后来我看到的这篇文章,用词甚至比咪蒙公号上的大部分文章都要露骨、大胆。
采访中,我向马一木求证退稿原因,他表示并不是因为“端着”,而是另有原因。
为了登上《独唱团》,咪蒙觉得需要使用更放松的写作方式,而她在写博客的时候最放松。
博客记录了她的个人趣味和不受拘束的写作风格,她从历史、八卦或者影视剧里总结观点,文笔轻松。一系列《我可能不会爱你》的剧评获得大量转发,她曾和蒯景怡说,为什么我写的剧评可以得到这么多人的喜欢,就是因为“跟我们有同等智商和同等文笔的人不愿意去写这个东西”。
打开博客的写作页面,咪蒙写了一篇关于文学批评家金圣叹的文章,以金圣叹入狱开头,用现代口吻评价他的一生。
金圣叹是行动派,很巧地生了场大病,办厂休学。成名后接受记者采访,他说:“我对清朝教育体制早已失望,教材根本不说人话。幸好我11岁的时候读了《��浒》、《西厢》这类所谓非主流读物,才发现这世界上的书并不全是狗屎。”
——《好疼的金圣叹》
在《独唱团》读者的反馈中,这篇文章和罗永浩、周云蓬的文章排在最受欢迎的前三位。有出版社编辑看过后,找她出版了《圣人请卸妆》,收录的是类似嬉笑怒骂写历史人物的文章。不过,咪蒙的放松是姿态上的,而非内容,《圣人请卸妆》书后列了5页的参考书目,她全都读过。
《独唱团》只出了一期就停刊了。但韩寒仍保有言论阵地,他是博客时代点击率最高的博主之一,继续表达对公众事务的关心。据新榜的资料,由平台内容提供者而晋升为 KOL(意见领袖)的浪潮在中国互联网史上集中出现过三次,博客、微博和微信公众号。博客时代的代表人物为名人(徐静蕾)和观点提供者(韩寒、李银河),微博时代草根兴起,段子手成为产业。微信时代,具有鲜明风格的自媒体成为主流。代表人物并不会因为平台的变化而平移过去,他们随着一个平台快速获得名气,也随着这个平台衰落下去。
2012年,马凌注册了公众号,发过一条问候语音,“我是咪蒙,听我的语音感觉我不会说脏话吧?其实我会哦~以后有机会说给你们听。”但之后她的兴趣就转移到了电影上。2014年,她从《南方都市报》离职,转行做影视。十个月后,投资耗光,公司陷入困顿。她决定把公司搬到北京从头开始,同时准备在公号上重拾写作。
三年时间里,微信公号作为新生的媒介形式已经走向成熟,马凌错过了粉丝红利最高的时期。江湖上山头林立,大部分关注度高的公号开设于公众平台上线两年内。马凌动笔之前,专门去看点击率高的公号如何写作。
她被那些标题所震惊,“都是《万水千山总是情,不要操我行不行》,还有《普京:朕要操心国事,哪有时间操你》,这什么啊?这不是我的博客吗?”她信心十足。
2015年9月15日,马凌成为“咪蒙”,公号发出了第一篇文章,《女友对你作?你应该谢天谢地,因为她爱你》。她试水了几篇感情类文章,阅读数在四万左右。国庆假期,咪蒙和几位同事去看了上映的三部电影,《九层妖塔》、《港囧》和《夏洛特烦恼》。一天看完,脑袋昏昏沉沉。咪蒙回去在公号上写了一篇影评——《〈港囧〉:斗小三的正确方式是,你要有很多很多钱的》。
这篇影评找了一个当时少见的解读角度,阅读数突破百万。此时咪蒙的公号刚刚开始运作半个月。
偶然的成功让她意识到自己一定做对了什么。两个月后,她在《如何写出阅读量100万+的微信爆款文章》里总结了12点方法,比如“你的切入点要独到”、“你的标题要简单粗暴”。采访时,咪蒙的思考更进了一步,她用“场景感”解释公号写作的特点:公号附着于社交工具之上,是一个轻阅读的场景,类似在咖啡馆与好友谈心。
“大多数人在朋友圈点开一篇文章是基于本能,而不是思考。”咪蒙说。读者看完一篇公号文章后,经常会迅速忘掉,“我他妈刚才看什么了?”
10月份咪蒙写了五篇影视评论,数量超过感情类、鸡汤励志类的文章。她开始在影视圈获得一些名声。那些吐槽猛烈的影评甚至影响到了这个圈子,她写《〈九层妖塔〉妖你妈啊》,投资方之一的乐视找到她,表达了合作意向。
真正让咪蒙走入大众视野的仍然是一次偶然。有人请她帮忙免费写软文,她拒绝了,对方吼她,你免费帮我做个广告怎么了?吃饭的时候,咪蒙说,我要换题目,就写这种无理要求别人帮忙的人。在座的同事纷纷表示有共鸣,各自举出身边的例子。这篇推送写得酣畅,名字是她自己取的,《致贱人:我为什么要帮你》。
你创业你牛逼啊? 你弱你有理啊? 你耽误了我1个多小时你还有脸说? 你创业也得靠产品说话,卖惨是很 low 的你知道吗? 你这么苦大仇深,你怎么不去《中国好声音》。 还有什么比采用道德绑架的方式,去强制别人帮你,更恶心的? 这时候千言万语都比不上一句操你妈。 ——《致贱人》
第二天,助理安迪打开微信后台,看到粉丝数疯涨。三天内,从二十多万涨到一百多万。
仅隔了一天,咪蒙的公号推出类似风格的《致low逼》。批评声随之而来。自媒体大号写出一篇篇《致咪蒙》,指责她偏激,从单一角度将观点推至极端。知乎上对她的主流看法是“挑逗大众情绪”,把人普遍存在的不理性情绪引发出来,“转发的人也不在乎这些观点是否足够有逻辑有论据,他们只是要发泄情绪,他们只是需要一个道具,作者们适时提供了这个道具。”
每天晚上,咪蒙睡前要刷知乎。一开始,她讨厌那些“如何评价咪蒙”的问题,觉得知乎是一个精英网站,精英就是反对大众喜欢的东西。她自认在《南都》时是精英,首次创业失败后,就“真心认为大众不是傻逼了”。但她也明白精英的话语权,“如果知乎不评价你,你都不算火。”
新榜统计,咪蒙在一年内先后因为《致贱人》、《懵逼了!我的儿子失学了。。。》、《生活不只有诗和远方,还有傻逼甲方》、《有趣,才是一辈子的春药》、《永远爱国,永远热泪盈眶》、《现在为什么流行睡丑逼了?!》、《口红我自己买,你给我爱情就好》、《职场不相信眼泪,要哭回家哭》引发八场论战。这些文章总是先找到一个群体,言辞激烈,要么立论,要么推翻。
评论咪蒙成为自媒体的一大现象。新榜统计,在《职场》一文发表的第二天,提到“咪蒙”的微信文章有186篇。“微信有一个比较明确的点,就是点对点传播,”一位运营着知名公号的自媒体人说,公号是对用户、而非对手发声,目的是“从池子里抢到认同自己的人”。
一道自媒体平台 CEO 连清川曾把微博比作广场,人声鼎沸,但微信是一个个房间,主人把你带进门,在这个房间里塑造形象、贩卖东西。偏激的主人容易获得关注,他们的逻辑经不起推敲,但表达出一种坚定的情绪。这种情绪通常是愤怒。因为不再有一个主流的价值观作为标准,“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的权利受到了伤害。”
围绕咪蒙的论战带来了流量,嗅觉灵敏的广告商马上发现了她。咪蒙2015年10月份接到第一单广告,报价2万,对方还到一万五。12月份的广告价是5万。《致贱人》后,2016年1月份的广告价上升到15万。
咪蒙认为自己的写作有三次转变。第一次是在《南都》的时候,转向大众写作,不再显示自己读书多;第二次是给《独唱团》写稿,输出自己认为幽默、有深度的内容;第三次是写公号,用户体验代替了自我表达,“一定要找到你和读者的共振,而不是只写你自己认可的内容。”
背离
咪蒙争议最盛的时候是在2016年的夏天。7月份,南海问题升温,有个留过学的实习生给她报题,说想写爱国。咪蒙让对方准备了一份草稿,自己又重写了一篇。当晚,她在公号的二条推送了这篇《永远爱国,永远热泪盈眶》。
文章中,她解释爱国的原因,“我们大中国好吃!”“我们大中国生活超!级!方!便!”“我们大中国有夜!生!活!”“我们大中国很给人安全感!”连续的感叹号下,她举出了许多国外生活的反例。最后她说,“爱国最好的方式,就是做好手头的事”。
第二天,咪蒙发现几位媒体大佬在微信上拉黑了她。其中一位还给她留了言,“实在没有办法,得拉黑你”。铺天盖地的批评文章出现在她的朋友圈里,每天醒来,网上有几万人骂她。与其他争议不同的是,她所熟悉的传统媒体圈这次彻底背离了她。
前《南都》记者孙旭阳认为这篇文章投机色彩浓烈。同样是前《南都》记者,姜英爽反对文章的逻辑,“有意把国家、政权和美食等其他东西混淆在一起”,“如果是资深媒体人,写出这样幼稚的东西我觉得很可笑。”她试图从咪蒙曾经的工作种类来解释,说她只是一个副刊编辑,“副刊编辑不是新闻工作者”。
连清川说,令他们不适的原因,是将咪蒙的文章看做一种言论,而非一门生意。我在2016年的夏天联系咪蒙采访,她以工作忙为由拒绝了我。两个月后,我收到她的短信,“七八月那段时间我争议蛮大,也不想接受采访,不过最近好多啦”。她告诉我,可以谈论任何事情,她想通了。
“问题出在标题上,”咪蒙说,如果换个标题,比如“爱国就是做好自己”,一定不会引发这么大的争议。至于文章内容,“落脚点并没有错,管好自己就是爱国。我最后说的是特别正的观点。”她举出在《南方都市报》做过如何爱国报道的例子,“这是我的想法,没有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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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骂最狠的时候,咪蒙通过看书疏解情绪。她连续看了宗萨蒋扬钦哲仁波切的三本书,《正见》、《人间是剧场》和《八万四千问》。那段时间也是涨粉最快、广告商问询度最高的时候。有时一天涨粉20万,五六十个广告商在 QQ 上询问价码,接下来的八月推送了15篇广告,频率为全年最高。她承认,这让她平复了一下心情。
采访期间,一位真人秀明星前来请教公号写作经验。咪蒙再次提到了这个难熬的夏天。她说有争议不是坏事,自己被骂后广告非常多。“因为被骂了,你们(指批评者)傻不傻啊。”
她看起来像一个手持成功盾牌的战士,对批评者亮出胜者为王的逻辑。
“我不是一个反抗世界的人,”咪蒙说,“我蛮希望自己有特别酷的地方,但一点都不酷。”她上一次提到“酷”,是形容《南都》有改变国家的能力,并为此感到骄傲。“我自己也会觉得应该这么说(《南都》)吧。”咪蒙回答得很快,接下来的叙述有些混乱,“我不能为了反抗、为了改变而改变”,“王菲以前说过一句话我觉得挺好,重要的不是反叛,而是为了什么而反叛,因为我的反叛是冲着美好的价值去的,我还是想做友情爱情亲情(的剧)”,“我内心深处的傻白甜还是在的。”
成功并不能让咪蒙完全免于旧有标准的影响。她在刷朋友圈的时候看到了前《南都》总编辑的状态,“神一般的人物”没有屏蔽她,这令她感到欣慰。
鸡汤才是刚需
2016年咪蒙公号阅读量最高的十篇文章中,没有《致贱人》,也没有《永远爱国》,大部分的主题是讨论情感或者婚姻关系,比如《没有约炮的年代,人们如何恋爱?》、《谢杏芳夸林丹有担当?呵呵。》、《“我们男人出轨,不是为了性”》。
咪蒙有鲜明的女性观点,主张女性经济和人格独立。公号85%的订阅者为女性,后台留言主要来自于大学生、刚毕业的白领以及家庭主妇。但有一位老人每天晚上等到11点看完推送,有时还会写几百字的读后感发给咪蒙。她是咪蒙的母亲朱克珍。
大部分时候,朱克珍同意女儿的观点。不过看到那篇鼓励离开出轨伴侣的《谢杏芳夸林丹有担当?呵呵。》后,她给咪蒙发微信说:儿子,你有底气可以这么讲,但有些人或许不能。
咪蒙是独生女,父母从小叫她“儿子”。朱克珍说,没有重男轻女的意思,“她也没什么小名,我们说就把她当儿子养吧。”
朱克珍的婚姻并不幸福,丈夫频繁出轨,她离婚又复婚,然后再次离婚。咪蒙对家庭生活的温暖记忆止于初中。那时,在床单厂做木匠的父亲决定从商,有了钱,包里每天至少装着一万块。他酒席不断,风流事也不断,家里开始有了矛盾。
13岁时,父亲的情人闯到家里闹事,将母亲拖在地上骂。咪蒙从厨房拿了一把菜刀,冲上去就要砍人,“你们都他妈的听着,老子一定杀了你们。”对方见势不妙,鞋没穿好就跑了。
咪蒙的少年时代充满了父母的争吵、哭闹,以及她至今都无法理解的,父亲毫无愧疚的背叛。他会在客厅与朋友讨论嫖娼的心得,不在乎女儿就在隔壁房间。有天放学回家,咪蒙发现父亲与保姆在卧室调笑。当时她16岁,而保姆15岁。提到父亲对她的影响,咪蒙说,“我对男人、对人性的(信任)全面崩坏。”
父母痛苦的婚姻终结于咪蒙高二的时候,但母亲经济上并不宽裕,大一时他们复婚了。伤痛再次循环。年夜饭,父亲把情人全家带来,咪蒙无法忍受,当着所有人的面让他们走。母亲说过年亲戚都在,算了。“为什么要算啊,为什么要算啊?”采访时,咪蒙回忆起这件事,情绪罕见地激动起来,声音哽咽,“这个事情为什么可以算了?我觉得不能算。”
读书期间,咪蒙看了波伏娃的《第二性》,李银河的《两性关系》等书,是“出于好奇”、“那个时候看的书特别杂”。她说自己的女性主义知识来源,主要是在《南都》期间的采访经验。那时她��过一些女性专题和平权报道���
写婚姻类的文章,咪蒙鼓励女性离开出轨的伴侣,经常拿母亲举例子,“我妈妈对我说,最后悔的事是没在爸爸第一次出轨的时候离婚。”
咪蒙有一段理想的婚姻关系,丈夫罗一洋与她从小就认识,后来还成为同事。她在许多文章中赞美丈夫,“我爱的男人,要有一座贞节牌坊”,“他要对全世界狼心狗肺,只对我一个人掏心掏肺”。
公号中,她称呼许多明星为“老公”,经常说要睡“小鲜肉”。我问她是否在两性关系上存在双重标准。咪蒙愣了一会,似乎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好像真的挺双标的,细节上我觉得可能有这样的瑕疵。”她顿了顿,“我的女权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很多所谓的女权、伪女权,是说女生要有更多的福利,但是不讲义务……我从头到尾都要求女生自强自立。”
她提到那些消费男色的笑话,是话术、嘴炮,“说着玩儿的”。
在一篇写田朴珺的文章中,咪蒙称她为“独立婊”。曾备受咪蒙推崇的《南方周末》发表了一篇评论,“如果田朴珺的虚伪是恶,那么在公开场合如此暴力地攻击一个女性,这难道不是更可怕的法西斯?”
“其实那个词我也是后悔的,”咪蒙说,“(文章)立场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我觉得这个词用得不好。”
孙旭阳花了三天时间,集中阅读了咪蒙的100多篇公号文章,认为她用感性上的偏激,来操纵缺乏安全感和自我认知的女性,让她们看了文章后觉得自己变得“睿智”、“漂亮”、“有力量”。
马一木认为咪蒙能吸引千万粉丝,已经无法单从技术上解释,“这说明真的是需要一个咪蒙”,来弥补一个群体“大学专业知识教育的缺失、情感教育的缺失”,就像韩寒并不知道当时的年轻人需要一个韩寒。
在《如何写出阅读量100万+的微信爆款文章》中,咪蒙写道,“一个方法论是作者要输出价值观”。她将价值观等同于鸡汤,一种激励型的快餐文章,表示“鸡汤才是刚需”。
咪蒙的粉丝从她那里得到了情感的陪伴。30岁的电台主持人小雪,觉得咪蒙就像身边一个絮絮叨叨的朋友,“有一种陪伴感,然后有一种亲切感”,看完她的文章不会感到“生活好绝望、这个社会好悲剧之类的”。
马一木不认为咪蒙有明确的价值观,“我觉得目前还是感性方面居多,”他说,咪蒙现在还停留在“比较直觉型的即兴写作”。
身边人对咪蒙的评价与公众领域截然不同,他们表现出坚定的维护之情。“付出型人格,”蒯景怡说,咪蒙乐于照顾身边人的生活。编剧黄经天因为没钱不愿与女友出去旅游,咪蒙知道后给他打了两万。她的公司内部有一种江湖式的团结。原深圳公司的8个人跟随她来到了北京,有几个人因此要忍受与情侣异地。
公号文章让两个圈子无法交流,误解重重。朋友不会把她写的骂实习生的文章当真,认为那不过是一次夸张的表演写作;而一位艺人经纪读了咪蒙的文章,见面后告诉她,看你老说要睡小鲜肉,我们公司来了几个年轻的,给你安排在宾馆了。咪蒙惊住,“你当我是什么人?”
最好的时代?
1月13日,咪蒙在协和医院做了手术,过程很顺利,半小时就结束了。
咪蒙回到家休养,晚上在公号告诉读者自己已“满血复活”。仅隔了两天,她就恢复了正常推送。
超过百万次的阅读,上万次的点赞,第二天将被新的数据取代。咪蒙明白公号文章是速朽的。“我从来不想明天,”她说,“只记录当下。”蔡蕾说,咪蒙是每天活在高潮里的人。
公号让咪蒙获得了写作者能想到的一切,名气、金钱,甚至教育的机会。2016年3月份,咪蒙的儿子在北京入学出现问题,她发表了一篇文章求助,《懵逼了!我的儿子失学了。。。》。第二天早上,她接到一个私立学校校长的电话,对方问,你是谁呀,为什么有好几个人让我来解决你孩子上学的问题。
咪蒙至今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位粉丝帮的忙。这件事让她再度站在舆论风口,她写过《致贱人》,如今却用平台去争取特权。儿子去的这所学校因招生不足,班里只有四个学生,咪蒙不认为自己侵占了公共资源。但为了儿子,“被骂就被骂吧。”
当手头的资源越来越多时,咪蒙最挂心的仍然是影视项目。2015年9月,她带着创业失败时的核心创作团队,来到资源更丰富的北京,打算在影视圈再博一次。半个月前,她刚发出第一篇公号文章。
搬到北京的第五天,咪蒙就接到了一份网剧的编剧工作。出品方正是看了她在公号上写的影评慕名而来。在一处民居内,咪蒙和编剧团队每天写到深夜,兴之所至,大声地演起来,被警察上门警告两次。“可能以为我们在搞传销,”编剧杨科南说。
柠萌影业的副总裁周元注意到咪蒙是因为那篇《致贱人》,他看到争议背后她引发读者共鸣的能力。柠萌与咪蒙签下了两部电视剧的合约。大半年时间过去,剧本才刚刚写完一集。第一集的剧本发给柠萌之后,对方夸结构好,咪蒙说自己的心跳突然加快了,像高考揭榜,自己终于被认可。
公司内所有人都清楚,咪蒙的真爱是影视。负责公号写作的主要是咪蒙一人,创作助理帮忙找资料、和她讨论观点。编剧团队有七八人,还在不断招聘。创作助理有过担心,咪蒙转型之后最终会炒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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咪蒙曾坚定地认为公号只是副业,周元却告诉她,这是她的核心商业价值。她在影视圈并无积累,除了有这个公号她什么都不是。
“对我来说是很难受的,我接受不了这件事情。”咪蒙说。但她承认周元是对的。她应该继续巩固自己的优势,来为做影视争取机会,“公众号是为了我的梦想,但它本身也不是我讨厌的事情。”
知乎上有人看到了这一点而评价,“她既能靠公众号持续赚钱又能通过做影视剧树立口碑和扩大营销,以国人的健忘程度和崇尚‘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社会达尔文主义心态,咪蒙再坚持三年,就会变成粉丝们口中为了追求影视梦想而通过自己本事赚钱的励志典型。”
咪蒙也看到了这条评价,她所在意的是这句话的前一句,“以咪蒙对国人心理的了解和操控,这几乎是必然”。她很高兴,把这句话发给了同事。
新的一年咪蒙有许多计划。她给自己定下1500万粉丝的目标,打算培养几个针对不同受众的新公号。更具野心的想法是举办新媒体写作大赛,“干掉新概念”。
她想为新媒体时代的写作者提供一个平台,并且告诉大家,写作是有前途的。新概念作文大赛的革命性在于自我表达,她认为到了微信时代,这已经不再合适了,新的写作方式是去自我化,讲目标读者有共鸣的故事。她还没想好谁来当评委,一个可能的选择是张嘉佳。
唯一确定的是奖金非常高,20万到50万。我问她是否认为微信时代是写作者最好的时代,她否认了,“写作最好的时代是写作很有尊严,但(现在)除了钱没有什么。”公众号写作在很多人眼中“和天桥贴膜没什么区别”。
那要如何获得尊严?咪蒙思考了一会儿,说也许需要仪式感、口碑——和她对严肃文学的“装逼”定义一致。或者应该多做一些有价值的事,比如“告诉我的粉丝,对所有快递人员和外卖小哥说谢谢”。
她觉得这是个好问题,目前还没有答案。她拿出笔记本认真记下了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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