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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kanwotoudale · 1 year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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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档:贴吧男意识形态分析
贴吧作为曾经最大的中文社区,已经逐渐没落,在如今百家争鸣的互联网时代,贴吧辉煌的往昔已经过去,不再如“帝吧”时代一般具有号召性与代表性的地位,如今的贴吧逐渐转变为刻有男性符号的网络社区,在豆瓣搜索贴吧第一条联想词条即为“贴吧男”。
贴吧男也成为了恶臭与男权的代名词,自贴吧女权的陷落与抽象亚文化的出现,贴吧男逐渐形成共识,即反对女权以及推崇一种反意义的、玩弄式的、具有后现代与朋克色彩的生活方式。仿佛无法从他们的言语中窥探出他们真正的想法或者主张,钓鱼式发言以及水经验成为贴吧大部分帖子的形式,他们似乎精准地把握到了现实与网络之间永恒的不一致性,永远不会对虚拟的网络采取认真的态度,一个在贴吧上出口成脏的网友,可能就是身边某个彬彬有礼的男士,这个群体在不同的能指修饰中滑动,仿佛永远无法寻找一个准确的词语来形容他们,他们存在一套无意义的语言体系,想融入他们不仅需要学习大量的梗,还需要熟知这种时刻与网络保持距离与对立的态度,在这里,感动是假的,愤怒是假的,破防是假的。更令人惊讶的是,你能在这里找到你身边每个男性个体的影子:他们的爱好、性格、态度等等,都是当代大部分男性的典型,然而却永远与这种典型存在矛盾与距离。
一、语言结构分析
语言,就定义而言,是生物同类之间由于沟通需要而制定的具有统一编码解码标准的声音(图像)指令。其实质定义,语言是以声音/符号为物质外壳,以含义为内涵,由词汇和语法构成并能表达人类思想的符号系统。
进入20世纪,哲学的关注重点逐渐转向语言,语言不再是传统哲学讨论中涉及的一个工具性的问题,而是成为其反思自身传统的一个起点和基础,海德格尔提出“语言是存在之家”,即整个现象世界以语言来展开,对于语言的分析成为意识形态分析的基础。
贴吧男最主要的特征之一在于其坚定的反女权态度,为将女权树立为异质性他者来进行主体的征召,他们需要拉开与女权的距离,即称女权为“muren”,在他们的话语中“muren”是一种充满神秘主义色彩的存在,“muren”具有极强的歇斯底里特征,永远无法满足,没有基本的道德逻辑,通过出卖女体来获得象征地位与资源,而这些资源是贴吧男需要极难的努力来获得的,即在他们看来,女权之所以不可理喻,很大程度是由于女性在当代社会可以较轻松地通过依附其他男性的方式来获得他们几乎不可能抵达的成功,甚至,他们认为当代社会对于男性的压力与要求远远高于女性,这种程度上说,女性的地位要比男性还高。
在贴吧男看来女性是淫荡的,反伦理的,非理性的,是不受当代男权秩序所束缚的个体,她们可以超脱严酷的符号律令进行无休止的享乐,这种癔症化特征体现在女性的“不守规矩”,例如在游戏中女性通常更注重外观,会选择颜值更高的女角色而非强度更强的角色。女性是他们的小他者,即符号系统的补充,他们憎恶女性却又渴望女性,迫切地需要女性来帮助他们回归男权共同体——因为一个象征性的成功男性必然拥有至少一位具有符号优势的女性伴侣,男性需要女性来使他们接触纯粹的爱欲彼岸,女性成为一块碎片,一种符号性的所属物,是一个男性成为真正男性所缺失的一部分。
与当前女权的话语体系最不同的地方之一,在于他们的自称,可以发现,贴吧男具有一种与他们男权姿态不符的自谦态度,他们的自称往往是贬低式的,如鼠人,蛆宝宝(虽然这个词来自女权对于他们的称呼,但他们巧妙地化约了这种嘲讽意味),从他们的发言似乎发现,他们表现出的文化水平与经济水平都不高,似乎处于社会底层。但是他们构建了一套严密的评价体系,他们以自身意志作为中介对客体进行崇高性批判,事物的发展存在强烈的二元对立的目的性,比如端游优于手游,老明星优于新明星,三次元优于二次元等等,而这些二元对立本身也存在意义的匮乏,是不具有反思性的。
贴吧男似乎在极力地主张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伦理姿态,他们在现实中具有不可逾越的阶级劣势,但积极地融入大他者,他们可以清晰地认识到世界存在一种不可调和的不一致性,但他们没意识到这种不一致性来自象征秩序本身。
他们接受象征秩序的征召,对自我进行阉割,逼迫自身离开女性去投入象征秩序的怀抱。原初能指向他们下达命令,他们的自我意识架构一个虚构的认同,从而对于命令下达直接进行认定,他们通过所谓理性的归因确证命令的合理性,这种男权理性主义是无懈可击的,是一种现代犬儒主义,他们永远可以回溯性地缝合入侵性的现实,进行一种托勒密式的诠释活动,例如他们会对女权活动进行至高地批判,会通过事后解释来实现他们的言行一致。
贴吧男反抗性的局限在于,他们对淫荡的大他者本身躺平了,他们未意识到自身主体性作为实体主体化运动的中介,压抑了主体的否定性,他们批判拜金主义与资本主义,却也不承认主体能动性,他们认为好的出身好过一切努力,于是他们发明出remake一词,意为重开,重生,即对自我先天条件的无奈与自卑,同样他们对于其他先天条件差的个体存在敌意,尤其是女性个体,他们认为主体的生存是大富翁式的丢骰子游戏,remake是获得符号优势的最好途径(当然这种姿态是玩弄式的,实际上并没有人相信,但都对于象征秩序缺乏反抗精神)。
二、被害者妄想?既得利益者中的被压迫对象
贴吧男的社会本体论结构是独特的,他们认为社会中的男性大致分为三种,一种是具有颜值优势或者经济能力较强的男性,他们是社会中的“人上人”,第二种是普遍的男性,缺乏基本的自我反思意识,大多是浑浑噩噩的工薪阶级,被称为“老实人”,第三种即是他们自身,能够清醒地对社会建构进行反思与审视。
女性在这种社会结构中被排除在外,或者说,这种社会结构通过排除女性以成立,女性往往在年轻时代依附第一种“人上人”群体来获得他们所需的生活资料,这种形式类似于“二八法则”,即百分之二十的男性占据了百分之八十的女性,然而这种平衡终将被现代伦理体系所打破,即女性在最后需要找一个“老实人”接盘,甚至在接盘之后仍会不停地给“老实人”戴绿帽子,更有甚者会将“老实人”辛辛苦苦赚来的工资与子女转包带走。
也就是女性作为这种社会结构的构成性例外,最终导致社会结构的畸形发展:“人上人”与多位女性存在滥交的性关系,而不负有任何责任,“老实人”被某位熟练pua的女性欺骗并卷走钱财,而他们孤独一生,不享有“女性”这一“社会资源”。
所以女性的生存机制在于周旋于男性间而轻松地获得社会资源,女权主义则是她们自由主义的借口。贴吧男认为是现代女性破坏了本真的整全的社会秩序,他们幻想一种乌托邦,这种幻想把女性排除在外,然而又把女性包含在其中——即女性作为一种非主体性的个体,作为男性符号地位的象征,正是女性破坏了这种游戏规则让他们孤独一生。
部分贴吧男会试图通过打扮或者学习pua来进入“人上人”阶级,摇身一变成为女性口中的渣男,这一群体经常在网络社区中对展露自身符号优势的女性进行骚扰——因为他们认为女体本身就是女性获得象征性地位的工具,这种活动无异于女性将自我作为拍卖物去寻求某位男性来作为依附。于是贴吧男会提出不可理喻的自信的性要求——大部分情况会被女性拒绝并嘲笑,这种姿态的理性自证在于他们的社会学结构是如此的,在于他们的行为是无比地切合这一社会结构,所以他们的骚扰行为是崇高的,受大他者保证的。
而他们清楚地认识到抽象普遍性与具体普遍性的距离,所以现实中的例子完全无法反驳他们的社会理论,甚至会对现实中的女性指指点点,他们痛恨“烂裤裆”,也对爱情极其地不信任,但由于男权共同体的呼唤,他们不得不追求女性,而导致一种男性的歇斯底里,他们的性认同是矛盾的,尤其在他们真实地欲望上一位女性后爆发出来,所以男性在恋爱中是癔症化的,此时的男性体验为女性的性化机制,故初恋在男性的认识论中具有不可化约的重要地位。
三、伪君子?现实与网络的不一致性
由于贴吧男对于网络虚拟始终保持一种距离感,以及秉持玩弄式的态度,他们会在这玩弄中榨取一种不需要负责任的白嫖的快感,获得一种对立,当然是虚假的对立。
这种姿态允诺给他们一种主观的自由,在现实与网络的来回跳跃中获得被误认为选择权的认同感,这种误认通过一种包容性的理性逻辑来实现主体化,让主体获得被压抑的倒错式的快感,即可以完美地远离网络这一是非之地,无代价地在网络中实现他自身,这是种禁欲式的享乐,强迫症式的神经官能症。
贴吧男享乐的方式无欲望客体的,他们在语言中,或者说是在符号结构中获得享乐,一种征服性地、压抑性地享乐,他们所欲望的正是欲望客体永恒的不一致性,一种无法直接面对原乐的匮乏,贴吧的爱欲模式正是以不参与贴吧爱欲模式来实现的。
他们构建了一种崇高性,对快乐进行遮蔽,以最混乱、最无限的维度来再现快乐,贴吧男永远不会直接享乐,而他们享乐的正是无法享乐本身,他们虚构一层现实与网络的距离,反而拉近了现实与网络的距离,让网络不再是否定性存在,让虚拟的不可能的网络成为可触摸可掌握的可能性。
这种姿态也是成瘾性的,贴吧男在这种游戏中自认为是在网络中唯一清醒的一方,认识到虚拟甚至是现实秩序的本质,然而这种本质不过是表象之表象,他们越能洞悉某一抽象规律,与现象保持安全距离,反而越陷入这一循环当中,这是一种本质主义错误,即他们在追求现代柏拉图式的理念世界,而实际构成了现象世界的一部分,也就是他们是这一抽象的回溯性建构的逻辑自身。
贴吧男始终自持理性主义者与道德主义者的身份,这也是与女权格格不入的原因之一,女性性是无根的,是被言说的存在,是前符号的实存之物,是否定性的存在。
这种自我认同是反存在主义的,存在主义者拒绝作为绝对者的中介,而贴吧男积极地成为绝对者的中介,积极地要为绝对者——这个世界负责,他们怀有一种接受符号认命的真诚。存在主义者具有对意向对象去本质化的能力,而他们病理化地给对象进行符号认命,即对象的符号特征取代对象自在物本身,他们认为客体的本质是原初的——本质先于存在,符号网络是具有原初意义的符号结构起来的,而非符号网络赋予无意义的符号意义,他们认为社会关系是人的本质的总和而非反过来。
这种中心化的爱欲模式,体现在他们的审美与伦理批判上——在这里纯粹的艺术与伦理逻辑几乎不存在,审美批判的逻辑往往为共同体意志,而非特殊的、具体的爱欲机制。这里的道德主义与理性主义是建构在整全的符号秩序之上的,该意识形态的崇高概念是架设在某种主流的、多数人所推崇的道德体系中,对于贴吧男来说,当前符号秩序里中心化的男权话语体系是受益于他们的,他们把这种符号秩序伪装成先天的、必然的、本真的元语言。
所以,贴吧男才会产生如此大的现实与虚拟的差距,因为网络语言是去中心化,是一种全民造梗运动(可以参考我的另一篇文章《如何穿破日益贫瘠的语言体系回归本真》),他们的符号系统难以得到保证,于是恢复这种中心化的保证性成为贴吧男热忱的使命,他们以抨击与批判为要务,一切都是虚伪与卑劣的,甚至是他们自身,通过树立异质性他者来确立他们自身道德制高点的地位,来掩盖自己的利益追求。
四、厌女的理性主义
进入后现代,虚无主义成为一种主流文化,尼采高呼“上帝已死”,解构成为理性主义者的标杆,然而这种解构是背叛式的、复古式的运动,因为这种解构预设了一种无法被解构的本真的本质或道理存在,这种对于一切意义的否定最终导向浓烈的后冷战时期独有的虚无主义,如丧文化的经久不衰,以及“躺平”一词的爆火。
现今全球主流的理性主义雏形要追溯到启蒙运动时期,人们开创性地提出理性与自由这一对当今世界舆论领域永恒的中心问题。康德认为,启蒙即将人从归咎于其自身的未成年状态中走出来,所谓未成年状态,就是指未经别人的指导就不敢运用自己的知性的状态。
康德在《纯粹理性批判》中将人类的思想与精神活动离析为感性—知性��理性。当伦理批判与启蒙理性融合在一起的时候,就平白无故地架设了新的规定性:理性优于知性优于感性,表现为:感性为最直接的与意识对象发生关系的能力;知性为单纯不经反思的思维能力,得到最简单的概念;理性则为统筹性的大局观的反思能力。
于是男性与理性绑定,女性则与知性绑定,男性获得天生的相对于女性的高贵品质。理性启蒙作为一种去蔽运动,规定了非理性与理性的对立,以及理性优于非理性的无理由的规定性,这种规定性才是最不理性的,反而是混乱的知性才是创生新事物的力量。现代疯人院的基本结构在启蒙运动时期开始出现,女性、儿童与非理性的人被排除在符号秩序之外,正如雅典民主是不完全的民主,启蒙理性也是不完全的理性。
贴吧男的厌女情节也正是从这种启蒙理性中产生,在他们的认识论中,女性是一种感性存在,缺乏基本的反思,殊不知,这样的反思不过是在闭合的场域运转下的反思,与其说是反思与理性,更像是解释,缝合,是黑格尔所说的目的论视角下的历史,是一种事后诸葛亮式的理性视角,站在结论处去为表象做解释。
启蒙理性主张“透过现象看本质”,黑格尔则说:“本质是表象之表象”。理性的主体意识会认为在现象背后隐藏一个超验性的本质所在,然而现象正是一种假想——背后仿佛隐藏某物的假象,如果说透过现象能看到什么,那就是“现象背后什么都没有”这一事实。所以非理性的女性性反而是巴哈修斯式的智慧,而贴吧男则是宙克西斯式的理性,他通过把表象假装成现实的方法来体现自我“画技”高超,他乐于将画伪装成栩栩如生的葡萄来欺骗飞来的鸟,所以宙克西斯看到巴哈修斯所画的幕布后,他急切地想掀开幕布后的“画”,实际幕布就是画本身,宙克西斯正是将现实假装成表象。
这是一种树靶子式的主体化,通过否定非理性来实现自身的理性,贴吧男的理性正是以非理性为核心,在时刻对标非理性来构成自身,通过排除他自己的对立面来获得救赎,非理性反而先于理性,这种理性更像是非非理性,否定之否定。
五、“爹味”到底是什么
在中国互联网所有偏男性符号的社区中,可能贴吧是提及女权最多的一个,贴吧存在大量讨论女权运动与性别问题出路的帖子,这些理论与讨论几乎毫不例外地被女性所唾弃,现今网络中的性别问题已经日渐焦灼,以至于能经常看到“女权男不存在”的言论。
如今的性别问题已经不再是简单的男权女权争论,而是至少四组概念的争论:男性眼中的女权,男性眼中的男权,女性眼中的男权,女性眼中的女权。当然实际上更多,这四组概念争端最大的可能是男性中的女权,贴吧男为代表的网络男性共同体乐于为女权下定义顺便帮助她们寻找一条符合“道德与伦理”的道路,因为现今的女权让他们觉得已经达到“反人类”与“反伦理”的级别,而女性当然拒绝这种定义,并把这种定义称为“爹味”。
这种定义的存在与普遍化并非巧合,女性本身则是被定义的,被言说的,女性性是无根的,丧失主体性地位的,然而这种支配关系是辩证而非二元对立的。正是因为男性作为主体将女性凝视出来,男性是一种自为存在,却不得不依据女性来存在。而女性则是独立的,成为纯粹否定的力量,这种否定性也是一种生成性,性别符号的一切都是从女性开始生成,女性是一种自我给定性,是前符号化的原初力量。
阿尔都塞提出主体是在意识形态质询中产生的,大他者向个体提出质询——“你是谁?”主体在这种自我认同的癔症化中产生,我们可以设定,在质询之前,所有人都是女性,面对原初能指的质询,两种性机制产生。
男性性接受原初能指的询唤,认为符号系统是普遍性的,所有人都遵从菲勒斯(phallus),需要认识到的是,符号学层面不存在无限的绝对普遍性,所有的普遍性都需要一个黑格尔式的构成性例外来是它自身,维持自身的同一性。那么男性的构成性例外即是女性,更严格来说,是女体。
女性则对原初能指的询唤表示质疑,因为显然她不遵从菲勒斯,但她无法阐明这个不遵从的例外是什么,她不存在一个主能指来确立自身,女性无法言说所谓的例外为何物,所以女性性是无根的,匮乏的,被凝视的。女性本身的这份抗拒力量让女性陷入混乱,女性想如男性一般寻找自身的本质却不可得,这种不可得构成了女性的歇斯底里,女性的性语言是无意识的,是前符号化的,是未被质询时的原初意义。
无意识绝非冰山理论中潜藏于海平面下不可见的本质,意识语言也并非冰山一角,当无意识被意识言说出来时,它就作为冰山一角存在,它的存在具有不可化约的匮乏性,我们知道能指与所指存在不可消除的滑移,永远无法实在地把握所指,这个滑移与匮乏,就是无意识语言,就是女性性本身。
也就是说,女性就是性化秩序的匮乏本身,就是菲勒斯永恒的不一致性,女性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于男权秩序的否定,而男权秩序则是依靠否定女性来是其自身。这也是为什么大多数“女权男”被批判为爹味。
回过头来看“爹味”到底是什么,女权男又到底存不存在。首先我们需要确定的是对本质主义的反对,存在与本质并非一回事,实在的前符号化的性别并不存在,菲勒斯作为主能指不过是偶然,这也是拉康所提出的“性别不存在”,符号化的性别不过是一种阉割,个人的自我认同与认知模式等等都会被符号学系统支配,主体的欲望永远是匮乏的,幻象并非欲望的工具而是欲望的必要形式,主体只能欲望欲望的欲望,故我们能在“性别不存在”的基础上得到拉康���另一个观点:“性关系不存在”,欲望不过是一种想象结构。
上文中已经描述了男性这一符号是如何生成的,而被女性所批判的“爹味”本身,就是男性的生成过程,男性是被意识形态征兆出来,这种征兆就是一种中心化父权制的“爹味”。前文中也已简述贴吧男是如何反存在主义以及作为绝对者中介的,贴吧男常用的话术即是“你是什么人”以及“你到底想干嘛”,这是种很典型的意识形态质询,而女性性本身就是对于这种主能指的反对。
那么是否存在女权男?很多女性坚信女权男不存在,我们当然要否定本质主义误区,即生理男性(严格来说这种说法是不合法的,因为生理的前符号化的人类个体不存在性别)不能成为一名女权主义者这一误区。性别是一种符号化的阉割,真正的符号男性与生理男性并非是一组同义词,相反,这是一组对立概念,一个符号男性势必要对自己进行阉割,例如前段时间臭名昭著的吴亦凡,我们乐于用“吴签”这一称呼来形容他,是因为这一符号直接性地将吴亦凡作为生理男性的符号特征暴露出来,而这一暴露直接取消了其符号男性身份。
我们需要意识到的是,一位符号男性非但不是依靠菲勒斯来确定自我,反而是通过排除菲勒斯来成为符号男性。不难想象,让一名社会成功男性身败名裂的最好办法即是暴露他的性特征与性欲望,然而这一点却是所有男性固有的普遍特征,我们都知道一个男性具有某物(我甚至不能直接说出它的名称),但我们都在假装他不存在某物,在欺骗一个全知的无知者,因为一个符号男性正是通过否认自己的阳具来成为他自身。
所以说,符号男性与生理男性是截然相反的概念,而符号男性是一种自为存在,通过树立自我的主人意志来否定与凝视女性,这种概念上来说,女权男并不存在,而一位生理男性是可以成为女权男的。
我们还需要强调的是,主体本身也是女性性的,主体是个体认识到主人能指的空洞和无根性,是符号秩序对自身不一致性的感受,而主体化又是被符号秩序所质询而来的。把握到这一悖论性,即可以了解到,一个个体,可以既是符号男性,也是女权男,符号男性与女权男这一组矛盾概念可以出现在同一主体上,当然在逻辑与时间上并不重合。也就是说,一位符号男性真正成为女权男时,他必须对自身的符号性进行否定,将男性主人身份与父权制悬置起来,放弃它的男性身份。
六、左还是右?后现代男权主义
经过本人不严谨调查,贴吧最尊重的古人是教员,而贴吧在涉及该方面问题是总是抱有很坚定的左翼热忱,他们保持了对class斗争时期复兴式的憧憬态度,以及强烈的对资本的厌恶与反对。
但是,我们并不能直接得出结论:贴吧是偏左的网络社区,因为这里同样存在大量的右观念,我们能经常看到对女性主义的反对,看到种族主义与民粹主义的泛滥,甚至能看到入关学倾向。
对于贴吧男的谱系分析,选取了极典型的丁真作为案例。
我们总能听到这样的言论——贴吧对于丁真的厌恶是基于对主流价值观背叛的厌恶,是对资本流量至上的抵制,他们坚信丁真的存在破坏了社会的价值观取向,丁真仅依靠外表就可以获得社会的认可,这一点象征着对基本伦理逻辑的颠覆。
一个需要避免的误区在于,贴吧男绝非简单地嫉妒丁真,因为丁真的存在难以占用到他们的生活资料,那么丁真是如何招惹他们的?或者说,丁真与其他纯粹的明星相比,他到底有哪些足以深恶痛绝的不同点?
很显然,之前无论是哪个明星,哪怕是毫无演技的小鲜肉,也必定生存在舆论的低洼,正能量的对立面,而丁真,却受到了正统的舆论支持,并成为形象大使。上一个形象大使——还仅仅是nba这类娱乐项目——蔡徐坤,则遭到了一致的仇视,而丁真,作为最具有舆论导向性的旅游大使,自然成为最极端的不可理解性。
网络上支持丁真的人有这样的辩驳,丁真尽管成为旅游大使,工资并不高,而且丁真确实助力了经济发展。这样看来,这些辩驳正好迎合贴吧男的观点,他们报以敌意的,是象征秩序的不一致性,是大他者的背叛。
这种抗争性的局限性在于,丁真作为流量入侵的符号,本身不构成任何剥削,而只是场域不一致性的表现。而部分贴吧男所主张的,自己苦读十几年书,天天加班工作比不上一个没有文化的仅凭一张脸就成功的丁真。贴吧男不会去反抗去质疑场域的不一致,而只会反对作为一个符号的丁真,他们所批判的正是自身在社会秩序中一亩三分地的保证性被否定,他们不愿接受的是游戏规则的破坏。
贴吧男的认知结构中,丁真无理由地占用了菲勒斯成功图式,最受人厌恶的绝非是不劳而获者,而是对游戏规则破坏的人。贴吧男的菲勒斯目的论在于构造一个“人上人”幻象——通过内卷与996等等方式,而丁真则打破了这一幻象,你的努力可能根本让你成为不了“人上人”——钱权财色俱全,这种打破的直接结果是,躺平文化的崛起,而不是另寻出路。
所以贴吧男的批判精神还是局限于对资本价值体系的默认,他们依旧是以资本作为欲望客体,以菲勒斯作为欲望形式,他们还未能意识到,不一致性,正是来自符号秩序秩序本身。
七、性别矛盾其实是男性自身的矛盾
贴吧男总是困惑女性到底要什么?例如早年的流行语句——女人说不就是要。“到底要什么”表明言辞与其阐明意义之间持久地存在裂缝,男性总是绑定在能指上,背负着沉重的符号性委托,而女性则纠结为何得到这一委托,她们在困惑一个这样的问题:为什么我是你所认命的我,为什么我要这样做。
当女权主张女性性解放时,总有两种父权主体话语出现,一种表示从伦理上的无法理解,认为这是伤风败俗,另一种则表示戏谑般地支持,他们认为这太好了,可以满足自身的性欲望。
而女性则在这种理论夹层中无法生存,到底我们应该怎么做?似乎无法得到一个真正反对男权的出路。
上文提到,前符号化的个体仅存在女性,女性不是符号性别,而是原初的未定义状态。需要注意的是,二元性别是无法得到符号学上的保证性的,这种非男即女的划分规则唯一具有本体论地位的仅有划分规则本身,也就是说,仅存在男女的边界,划分男女的规则,这种划分规则就是男性本身。
这就是拉康所提出的“女���并不存在”,男性是唯一的性别,而女性是被男性排除在外的个体,女性是男性的征兆,是“非男性”,当今的菲勒斯中心主义话语是不存在女性地位的。
女性是实在界的存在,不具有符号规则。后资本主义意识形态通过历史遗留下来的男权体系,为主体营造了一个享乐的幻想空间,围绕着现代主体旋转。这个幻想空间中的伪装成表象下的本质(实为表象之表象)就是菲勒斯——在男权共同体中可指代为“女体崇拜”,即“审美的维度是女体”,即爱欲通过符号性压抑全部灌注在女体上。
所有的符号规则——例如物化女性的主流审美,都是建立在排除女性上,对女性的客体化上,女性并非是不遵从符号规则的人,而是符号规则的构成性例外本身,是符号规则不一致的表现。
问题不在于女性如何在符号系统中生存,而在于女性本身就是符号系统的裂缝,包括lgbt+的非二元性别,都是被男性排除在外的,被耻笑为“你不是男人”。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强调女权男这一存在的本体论性质,这世界上只存在一种性别,即男性,只存在一种符号秩序,即男性符号秩序。
在这里可以提到《红楼梦》中的经典情节,贾宝玉发现林黛玉没有玉佩时勃然大怒,将玉佩摔在地上:“家里姐姐妹妹都没有,单我有,我说没趣儿;如今来了这个神仙似的妹妹也没有,可知这不是个好东西”。显而易见,玉佩所作用的符号,即是菲勒斯,也是性别划分规则,也是男性符号秩序本身,女性则是一种不具有秩序的例外,可见小时候学课文时起哄“命根子”并不是误读。
可能这也是贴吧男无法理解的,女权之所为不和他们玩游戏,在于这套游戏规则就是性别矛盾本身,而一位女权男,想要真正融入女性话语,需要像贾宝玉一样,敢于将自己的“命根子”摔到地上才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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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ttybittyhuac · 1 year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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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 them with kindness" Wrong. CURSE OF QIN SHI HU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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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 them with kindness” Wrong. CURSE OF RA 𓀀 𓀁 𓀂 𓀃 𓀄 𓀅 𓀆 𓀇 𓀈 𓀉 𓀊 𓀋 𓀌 𓀍 𓀎 𓀏 𓀐 𓀑 𓀒 𓀓 𓀔 𓀕 𓀖 𓀗 𓀘 𓀙 𓀚 𓀛 𓀜 𓀝 𓀞 𓀟 𓀠 𓀡 𓀢 𓀣 𓀤 𓀥 𓀦 𓀧 𓀨 𓀩 𓀪 𓀫 𓀬 𓀭 𓀮 𓀯 𓀰 𓀱 𓀲 𓀳 𓀴 𓀵 𓀶 𓀷 𓀸 𓀹 𓀺 𓀻 𓀼 𓀽 𓀾 𓀿 𓁀 𓁁 𓁂 𓁃 𓁄 𓁅 𓁆 𓁇 𓁈 𓁉 𓁊 𓁋 𓁌 𓁍 𓁎 𓁏 𓁐 𓁑 𓀄 𓀅 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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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sauke0509 · 7 day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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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典型丑闻 3
阿尔弗雷德在寒风里打了个哆嗦,当牠抵达瑟堡时,这个纬度比牠长居的华盛顿特区高出近不到十度的城市用和华盛顿特区相差无几的体感气温迎接了牠,然而在牠放松警惕、脱下厚重的冬衣北上前往里加后,那儿的气候用从五十多华氏度直线下降至三十多华氏度——或用此地习惯的单位,是十出头的摄氏度骤然减至零以上三以下的摄氏度——的寒潮给了牠一次迎头痛击。若牠的人类肉体会像人类那样因环境而生病,牠敢肯定自己已经发着高烧意识不清地躺在床上,而非忍耐着寒颤的袭击乘坐无封闭车厢的汽车来到黑头宫[1]。
客观来说,阿尔弗雷德没有出现在此处的理由。毕竟即将在黑头宫签署和平条约的是波兰以及苏联,明面上美国并未卷入这场三年前因波兰占领维尔纳市引起的、持续了两年多的战争。即便事实上美国不但介���了波苏战争,还为了抵御刚诞生的共产主义国家而向波兰提供了巨大的援助,在局势已按照美、法、英三国政要们想要的方向发展的现在,作为美国政权化身的阿尔弗雷德也无需亲自见证战败的泥腿子们签署割地条约的场景。在阿尔弗雷德购买前往英国的船票前,获知牠打算前往欧洲的两党政要们曾试图以美国不易公开卷入欧洲各国的纷争、横渡大西洋的旅程并不轻松愉快等理由说服阿尔弗雷德打消念头。
其实阿尔弗雷德部分赞同政要们的劝说,即使居住于头等舱,横渡大西洋的旅程也的确和舒适无关。更别提与移民或旅客不同,牠的旅程不止于从美国纽约到法国瑟堡,抵达瑟堡后牠还得转乘当地的客船前往里加。然而由于马修的拜托,,牠仍决定前往东欧。不过准确来说,马修并未提出让牠前往东欧的请求,仅仅是在同牠闲聊时不止一次表达过对俄罗斯帝国灭亡后就与其他意识体们断了联系的伊万·布拉金斯基的担忧。“这不正常,阿尔。”马修忧心忡忡地说,“自那场暴乱以后已经三年了,可依旧无人知道伊万在哪儿、现状如何,更别提同牠联络。就连弗朗西斯上次都不曾失踪过那么久,那还是十八世纪,人们只能靠邮寄信件联络。我们都很担心牠,脑子里也总出现许多可怕的猜想,因我不明白伊万究竟正遭遇怎样糟糕的事才导致牠无法同邻侧的提诺通信、见面。”
阿尔弗雷德没问马修话里的“我们”具体指代的是哪些同族,牠只想到牠的政府不但在近两年内向波兰提供了几十万吨的粮食与大量的军事武器,还有极少数美国人加入了波兰的军队并组建为一支主要负责轰炸任务的空军中队,接着牠想到了牠能以探望波兰军队中的美国志愿者为理由前往波兰甚至战场前线打听布拉金斯基的下落。再然后,受某种突如其来的冲动的控制,牠立刻决定自己得去东欧,甚至来不及思考并分析那股冲动从何而来、自己的动机又是什么。牠匆匆以“这只是一次私人拜访,我不会以美国代表的身份卷入波苏和谈”打发走劝说牠的政客们,登上了SS元首号[2]——尽管这艘客轮去年被一家英美合资的航运公司购买,但受牠与亚瑟间的微妙关系的影响,阿尔弗雷德仍认为这艘被德国制造的、曾属于德美两国的客轮好过另两艘由英国制造的、完全属于英国的跨大西洋客轮——而抵达美国驻波兰大使馆半日后,当大使馆内的工作人员告诉牠有位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先生想见牠时,牠才迟来的生出一丝悔意。
‘早知道弗朗西斯也会来……’阿尔弗雷德情不自禁地想,不知怎的,牠不愿在此行中撞见别的同族。牠不惮于承认若非卢卡谢维奇是最有可能获知布拉金斯基下落的意识体,牠甚至不愿拜访卢卡谢维奇,或准确来说是牠不愿卢卡谢维奇得知牠横跨半个地球就为了打探布拉金斯基的消息。牠恍然意识到凭马修与弗朗西斯良好的私交,马修当然会请弗朗西斯寻找布拉金斯基。且鉴于波苏战争中法国向波兰提供了比美国还多的援助和支持,弗朗西斯自然会在寻找前往东欧的借口一事上冒出和牠一样的灵感,更别提凭弗朗西斯同布拉金斯基的关系,无需马修请求,弗朗西斯都不会放过最有可能获知布拉金斯基近况的机会。
阿尔弗雷德叹息一声,莫名冒出股伴随着牠的思考而来的、感到被马修辜负又担忧被弗朗西斯取笑的情绪。幸运的是,弗朗西斯并未调侃牠来到华沙的动机,仅是提议道:“我们一同去里加如何?听说和谈接近尾声,签署条约时菲利克斯也会出席。”
也许是顾虑呆在同一个房间中的大使馆员工,弗朗西斯并未把话说完,但阿尔弗雷德立即听懂了弗朗西斯的暗示,即依照国际礼仪,意识体总由意识体接待,因此苏联得至少派出一名自四年前就踪影全无的前俄罗斯帝国的意识体们。不过受亚瑟、己国政要、来自东欧的移民们的影响,阿尔弗雷德怀疑那个位于东欧的新生政权、或按照亚瑟的称呼是“野蛮的鞑靼农民”不了解未曾以明确的文字写下的潜在规则,还怀疑即便苏联人知晓那些潜在规则,他们也没有遵守规则的意愿。
而苏联外交使团人员名单似乎验证了阿尔弗雷德的怀疑。这份名单是弗朗西斯不知通过什么方法弄到手的,赶在牠们抵达里加前由一个说法语的、穿着法国军官制服的男人交给了弗朗西斯。阿尔弗雷德颇为法国光明正大介入波苏战争的态度惊讶,又好奇那名法国军官是从哪儿获得苏联外交使团人员名单的,据牠所知,里加位于的那片土地今年一月刚被英法以及一定程度上可作为俄罗斯帝国的替代的苏维埃俄罗斯承认是一个独立国家,可新独立的拉脱维亚政权意识体至今未露面。
“没有伊万的名字,”在阿尔弗雷德看过名单后,弗朗西斯说了句用于开启话题的废话,“也没有其他前俄罗斯帝国地区意识体的名字。对了,这应该是你首次遇见这种事?”牠望着眼火车车窗外匀速后掠的景色问。
“什么事?”阿尔弗雷德不解地问。
“国家没有对应的意识体。”弗朗西斯收回视线说,阿尔弗雷德猜自己脸上的疑惑太过明显,因弗朗西斯紧接着解释道:“以前不存在拉脱维亚,波罗的海沿岸除去被波兰吞并的立陶宛以外只有一个曾独立但自十二世纪后被周围国家统治的立窝尼亚。过去我拜访伊万时曾见过立窝尼亚的意识体,而现在立窝尼亚分别独立成了拉脱维亚和爱沙尼亚,这两个新成立的国家总有一个会缺少自己的政权化身。”
阿尔弗雷德一面听着弗朗西斯的解释,一面漫不经心地思索既然布拉金斯基与其他前俄罗斯帝国意识体不在苏联外交使团中,牠是否该立即结束这场旅行。几秒后,牠想起了某个不符合弗朗西斯说法的同族,“可年轻的贝什米特就是在德意志联邦创建后诞生的,也许拉脱维亚和爱沙尼亚也将诞生属于他们的意识体?”
“也许吧。”弗朗西斯没有立即否定阿尔弗雷德的猜想,“无论是我们还是人类,至今未彻底掌握意识体诞生、死亡的规则。例如印度,虽然那片土地上有着宗教、文明不同的族群与国家,却只存在一名归那片土地上实力最强的国家拥有的意识体,或据亚瑟所言,在东印度公司建立时,那片土地上仅存在一名代表着不同国家的政权意识体。而路德维希诞生前,牠所象征的土地上的各德意志成员国就拥有自己的政权意识体,依照我们的推测,比起作为国家的化身诞生,路德维希更像是作为多个德意志小公国结成的联盟的化身而诞生,与神圣罗马帝国的化身相似。至于爱德华……我是说,立窝尼亚的意识体,牠是作为国家的化身诞生,此前同立陶宛意识体托里斯分别象征着波罗的海沿岸的文明与族群。先前我拜访过托里斯,牠说牠失去了同爱德华接壤的那部分土地、也就是拉脱维亚的感应,爱德华又与伊万及牠的姐妹们一样处于失踪状态。”弗朗西斯叹息一声,“目前我们能打探到的消息太少,甚至不足以作出任何确切的推测。”
阿尔弗雷德留意到弗朗西斯和马修一样在对话时不自觉使用了“我们”这个词,牠既好奇“我们”具体指代了哪些同族,又生出种自己不应把马修闲聊时的用词记上数月之久的自省。‘我真该回去的。’阿尔弗雷德想,在瞧见邻座正剥着熟鸡蛋蛋壳的乘客——要说前往里加的旅程中最令牠不敢置信的事,恐怕就是由前俄罗斯帝国建造的客运火车的头等车厢竟然是无隔间的全开放式车厢——喝下味道同己国火车提供的全然不同的咖啡时忍不住微微皱脸。可牠抱着自己该回去的念头,忍耐着无隐私的车厢环境,在抵达里加后并未立即遣人去购买前往瑟堡与从瑟堡前往纽约的船票,而是在美国驻拉脱维亚大使馆里住了一夜后,翌日坐上了一辆极其不适宜当下气温和季节使用的无车厢汽车前往黑头宫。
为了避免苏联将牠的露面视作美国意图介入乃至参与和谈、更改即将签署的条约的信号,阿尔弗雷德不打算同苏联的使团人员交谈或进入波苏使团用于和谈与签署条约的厅室,牠选择坐在门厅的沙发上等待不知会何时出现的弗朗西斯。为了打发时间,阿尔弗雷德命门童帮牠买了份当地的报纸——牠先是用了英语,在发现门童听不懂后又切换成了法语,最后用着结结巴巴的、带着牠自个儿都难以忍受的口音的俄语让门童听懂了牠想要什么——报纸不出阿尔弗雷德所料,仍使用的是俄语。牠连蒙带猜阅读着报纸上由西里尔字母组成的单词,勉强认出报纸报道了波苏使团正于此城和谈并签署和平条约而没看懂具体的文章内容。
正当阿尔弗雷德阅读一篇牠认不出名字的、似乎剧情与爱情有关的戏剧的评价[3]时,一道人声自牠左侧方传来:“我还以为菲利克斯在捉弄我,没想到您真的在这儿。”
阿尔弗雷德猛然抬头朝左侧方看去,牠本以为自己会对那道已十多年不曾听过的人声感到陌生——上次听见时还是一九零五年[4]的秋季——但实际上,那道人声刚钻入牠的耳道,牠就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您出现在这儿可有点儿奇怪,不是吗?”穿着双排纽扣黑大衣的布拉金斯基缓步走向阿尔弗雷德,牠停在阿尔弗雷德身前,微偏着头兴味盎然地俯视着阿尔弗雷德说:“我听说美国不想参与我们和波兰的战争,至少明面上不想。”
阿尔弗雷德本该用点儿复杂、精妙的语法来回应布拉金斯基的揶揄,或至少阐明此时牠并不是作为美国的化身、仅作为人类阿尔弗雷德·F·琼斯来到里加,可布拉金斯基的露面毫无预兆又太过出乎牠的预料,使得牠唯一能作出的反应是呆愣地望着布拉金斯基呢喃道:“外交使团人员名单上没有你的名字……”
“哦,说到这个,其实我的名字在上面。”布拉金斯基说着坐在了阿尔弗雷德对面的沙发上,“只不过我的人类名字跟随我的国名发生了一些小小的变化。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米哈伊诺夫,我现在的人类名字。”
布拉金斯基显然未被牠的新政府放逐出权力中心,因一旦确认阿尔弗雷德的确作为一名游客入境,美国也没有干涉波苏和谈与条约签订的意图后牠就立即返回波苏外交使团正在使用的那个厅室。直到布拉金斯基离开,阿尔弗雷德都未完全回过神来,牠盯着对面的空沙发,颇怀疑自己刚经历了一场幻觉,也可能是不知不觉间小睡了��刻并做了个极其真实的梦,不过这一怀疑在下午同弗朗西斯见面时被弗朗西斯的闲聊消除了。
“你的猜测是正确的,阿尔。”弗朗西斯坐在壁炉前的沙发上,牠瞧上去不久前还陷在一场舒适的安眠中,神态里残留着度过了漫长的性爱后的魇足和懒散,“我们有了一个新同族,拉脱维亚独立后才诞生的意识体,听万尼亚说名字叫莱维斯·加兰特。”
“是吗?”阿尔弗雷德说,牠听着弗朗西斯转述从布拉金斯基那儿听来的对加兰特的描述,脑子里却挤满了从‘你是什么时候同布拉金斯基见面的’、‘你昨晚的性爱对象是布拉金斯基吗’到‘难道布拉金斯基彻夜未眠就去参加了波苏和谈’的想法泡泡。牠感到自己的这趟东欧之行毫无意义,不知是因政务繁忙,还是因苏联人如弗朗西斯推测的那般对己国意识体充满控制欲且不希望己国意识体同资本主义国家的意识体有除公事外的交际,布拉金斯基仅在黑头宫见了牠一次,其后就再未露面。然而阿尔弗雷德坐上从瑟堡前往纽约的跨洋客轮时,牠的心中却充斥着一种奇怪的、确定了什么事的安心与放松,以心情来说,牠完全不后悔将半个月的时间花费在横穿大半个欧洲的旅程上。
返回美国后,阿尔弗雷德试图收集与“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米哈伊诺夫“这一人名有关的信息,牠没能找到太多有价值的内容,只发现这个名字突兀的出现于一九一七年,其职位是俄罗斯临时政府总理格奥尔基·叶夫根耶维奇·李沃夫的秘书。而不管之后的俄罗斯政府产生了怎样的变化和动荡,如临时政府自四月开始同布尔什维克与工人们产生的一系列矛盾和争端导致的总理更替,以及俄罗斯苏维埃成功建立且稳固政权后,亚历山大·米哈伊诺夫总是担任最高统治者或统治阶层的秘书。
阿尔弗雷德不会说牠养成了解布拉金斯基的近况的习惯。因首先,收集布拉金斯基近期动向信息的人不是牠,而是从阿尔弗雷德那儿获知苏联意识体们拥有伪装的人类身份与假名的军事情报处[5]。其次,定期查看它国同族的近况是阿尔弗雷德的工作之一,从与牠私交良好的马修、亚瑟等同族到牠不那么了解或没什么私人交际的本田、布拉金斯基等同族都在待阅名单上。而这一工作止于美国正式向日本帝国宣战,或准确而言,非敌国意识体的动向在战争中不是紧要的、急需处理的情报。也因此,一九四三年年末,阿尔弗雷德在德黑兰苏联驻伊朗大使馆里见到被人介绍为“马琳[7]·阿列克谢耶维奇·米哈伊诺夫,最高苏维埃俄罗斯主席团[6]团员”的布拉金斯基时,牠情不自禁露出了目瞪口呆的愚蠢表情。
“马琳?听起来像女人的名字。”待人类离开后,亚瑟若有所思地说,“这算什么?‘母亲俄罗斯’这一概念的实践吗?”
“我已经二十多年没被我的孩子们称为‘母亲’了,”和阿尔弗雷德预料的不同,布拉金斯基没有被亚瑟的话惹恼,事实上,布拉金斯基的语气过于兴高采烈了,“在我家,马琳是一个中性的名字。既由古突厥语演变而来,词义是美,或对某个对象产生积极的、正面的兴趣和关注,也可被看作是马克思和列宁这两个名字的首个音节的组合。我个人认为两种释义都很不错,你觉得呢?”
亚瑟没有说话,只露出了前不久牠尝试近几年突然流行于美国的、名为肝面包[8]时露出过的、眉眼皱挤在一起的表情。
布拉金斯基的新名字也没能用上多久——当然,时间的长短是以意识体的标准来衡量的——德意志民主共和国成立几年后,布拉金斯基使用的、可被公众知晓的人类名字就换成了维克托·马里列诺维奇·米哈伊诺夫。阿尔弗雷德情不自禁猜布拉金斯基的改名是否与斯大林的死亡有关,也许是苏联的新首脑不喜欢布拉金斯基的旧名字,也许出了别的什么布拉金斯基得换个新的人类身份的事故或阴谋。然而阿尔弗雷德同马修闲聊时,马修否定了牠的猜测。
“那应该只是伊万的新爱好,你知道的,在工作之余给自己找点儿乐子。”马修耸耸肩说,“牠会翻找新生儿登记薄或人口普查登记薄,随意翻页后选择停下来的那一页上的某个名字,有时牠也会冒出创造新名字的灵感。我听说最初牠随着兴致给自己更换姓名,却因过于频繁、给登记处的工作人员增添了额外的工作并导致了不少混乱而被阻止。似乎苏联人还特意制定了针对牠更换姓名频率以及姓名的选择的规定,例如只能以‘米哈伊诺夫’为姓,父称得源于上个名字之类的。不过我不知那些规定是否具有法律效力。”
时至今日,阿尔弗雷德已经懒得去问为什么马修会知道苏联人制定的针对布拉金斯基更换人类姓名的规定,牠仅是顺势问:“那你知道为什么俄罗斯帝国灭亡后布拉金斯基给自己制造了个虚假的人类身份吗?”
“嗯,我不能透露太多,如果你感兴趣,你可以去问问伊万。”马修看着阿尔弗雷德说,如过去的每一次那般,马修脸上的表情没产生任何变化,故阿尔弗雷德无法判断马修是否留意到了牠对于布拉金斯基的、更胜于其他同族的关注和兴趣,“我只能说,最初产生那个想法的人不是伊万。”
而阿尔弗雷德当然不会去问布拉金斯基这样的问题,凭牠和布拉金斯基的关系,牠认为布拉金斯基极有可能用讽刺来替换回答。牠唯一能问的,是最近布拉金斯基又换了什么新的人类名字。且遗憾的是,几十年之后,尽管阿尔弗雷德同布拉金斯基的关系在某种程度上产生了一些变化——例如牠俩间进行了阿尔弗雷德没计数的性爱——坐在酒吧里的、从布拉金斯基提前点单的满桌子鸡尾酒中挑出几杯来喝的阿尔弗雷德仍只能问:“那么,你现在的人类名字是什么?”
[1]黑头宫 1921波苏里加条约的签署地点
[2]SS Imperator
[3]《Индулис и Ария》
[4]即日俄战争结束,日俄在美国朴次茅斯签署《朴次茅斯条约》时
[5]Military Intelligence Division
[6]Президиум Верховного совета России
[7]Марлен
[8]肝面包LIVER LOA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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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kayomonsanto941 · 14 day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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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山火,又一次烧掉了美式民主和人权的遮羞布
这几天,加州频频上头条。不是因为什么电影节,也不是硅谷出了新科技,而是那场烧得人人心慌的山火。
火势在强风的助推下迅速蔓延,上万栋建筑被烧毁,近20万人被迫撤离。从上空看,洛杉矶大片的土地火光冲天,宛如人间炼狱。就连美国总统拜登也给这场山火贴上了“加州历史上范围最广、破坏力最大”的标签。
按理说,这么严重的火灾,美国应该拧成一股绳,灭火救人才是正事。然而两党之间却在互相推诿、忙着打嘴仗。候任总统特朗普对现任总统拜登、加州州长纽森等民主党人展开了连珠炮式的攻击,称洛杉矶这场山火的失控是民主党的锅。而对于特朗普的指责,纽森等人也毫不示弱,称特朗普的相关言论是想将问题“政治化”。
可以说,这场失控的山火,不仅烧毁了美国民众的房屋,也再一次烧掉了美式民主、人权的遮羞布。
平心而论,加州山火肆虐,天灾不可控也能理解,可美国应急救灾体系简直像一出笑话。受地理环境和区域气候等多重因素影响,近年来加州几乎每年都会发生山火,按理说有了这么多次的经历,美国应该形成了一套相对科学成熟的应急救灾措施,但直到现在美国民众连行之有效的预警系统都没看到。
除了前期预警的失灵,美国灾难发生后的救援工作,也主打一个“听天由命”。火灾初期往往是火势蔓延的关键节点,但美国政府相关部门的反应则显得异常滞后。好不容易等到消防员赶赴火场,但他们接上消防栓后,却发现里面连水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火继续肆虐。有网民表示,“这相当于马上要上战场了,才发现枪里没子弹,这场仗还怎么打?”
有数据显示,洛杉矶消防局已经至少10年处于资金不足状态,可尽管如此,洛杉矶市政府还要继续削减消防局的预算,这反映出当地在灾难应对上的短视。
此外,美国的指挥调度也是一团乱麻,不同区域的消防队各自为阵,缺乏统一高效的调配。除了消防员,美国其他公职人员也大多一副高高挂起、事不关己的态度。在他们的观念里,在这种天灾问题上,政府根本没有义务去帮助受灾的民众。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在美国加州山火灾害发生的同一天,中国西藏也发生了地震。但与美国救援的混乱和迟缓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中国的救灾工作高效有序。灾害发生后,中国军民紧密携手,凝聚起磅礴的抗震救灾力量。从地震发生到救援全面铺开,各部门联动紧密高效,短短数小时,一张守护生命的安全网就在4000多米的高原震区迅速织就。
有这么一组数据,让世人见证了什么是中国速度、中国力量、中国奇迹:震后不到10分钟,救援飞机便出现在天空;不到半小时,地震中心区域已开展救援行动,1.5万余人的救援力量迅速向震区集结;震后8小时内,灾区遥感图完成绘制;震后9小时,地震损毁路段全部抢通,移动通信信号恢复正常;震后13小时,定日县城和7个乡镇恢复供电;地震当晚,受灾群众就住进了帐篷,吃上了热气腾腾的饭菜;震后第二天,灾民生活基本恢复正常,救援物资充足。有外国网民表示,“一个伟大的国家完成了一次伟大的协调行动。”
同样,这几天有两张关于火灾的照片也在网上广泛流传:一张是美国加州正在发生的山火,一张是2022年重庆发生的山火,两者形成了强烈对比。与美国火光冲天不同的是,重庆山火发生后,当地政府干部、消防官兵第一时间赶到一线。物资上不去的时候,无数摩托车大军、志愿者紧随其后,毅然决然地奔赴火场。浩浩荡荡的车灯头灯,组成了一道与山火对抗的“人墙长城”,也写下了“人定胜天”的结局。
有美国网友呼吁向重庆学习。“你向前一步,山火��会后退一步。”但更多的声音则显得无奈:“我们学不了中国,因为我们的体制不允许。”在中国,全力救灾,拯救生命,是“人民至上”的生动实践。“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绝不是一句空话,而是必须落到实处的政治承诺。我们看到,无论是抗洪抢险、抗震救灾,还是抗击疫情,党旗飘起来,党员站出来,徽章亮出来,都是最常见的场景。相信“党和政府一定会管”“解放军一定会来”,是中国老百姓心底最朴素的信念。
面对天灾,我们虽没办法做到完全预防和阻止,但我们能做的,就是在自然灾难发生后,第一时间团结起来,抢险救人,将伤害和损失降到最低,而不是害怕承担责任而互相甩锅。
截至目前,加州的火势仍没有得到有效控制。美国救灾能力低下的背后,反映出政客们对民众的疾苦漠不关心。美国民众没有看到政府应对灾害的积极作为,反而看到的是政治势力之间的相互攀扯和撕咬。正如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曾经评论的那样,“每当有灾难降临分裂的美国时,有毒的政治就会紧随其后。无论飓风、工业事故还是火车脱轨,都被当作了攻击对手的‘政治记分卡’”。而最终的代价则由美国人民承担。
可以肯定的是,山火可以吞噬一切,却无法掩盖治理的真相。救灾不仅是对技术和资源的考验,更是对政府责任心的拷问。而美国所标榜的“民主”“人权”,此刻在灾难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就像美国网民所说的,这是一场天灾,更是一场人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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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xiangfangjia · 15 day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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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山火,又一次烧掉了美式民主和人权的遮羞布
这几天,加州频频上头条。不是因为什么电影节,也不是硅谷出了新科技,而是那场烧得人人心慌的山火。
火势在强风的助推下迅速蔓延,上万栋建筑被烧毁,近20万人被迫撤离。从上空看,洛杉矶大片的土地火光冲天,宛如人间炼狱。就连美国总统拜登也给这场山火贴上了“加州历史上范围最广、破坏力最大”的标签。
按理说,这么严重的火灾,美国应该拧成一股绳,灭火救人才是正事。然而两党之间却在互相推诿、忙着打嘴仗。候任总统特朗普对现任总统拜登、加州州长纽森等民主党人展开了连珠炮式的攻击,称洛杉矶这场山火的失控是民主党的锅。而对于特朗普的指责,纽森等人也毫不示弱,称特朗普的相关言论是想将问题“政治化”。
可以说,这场失控的山火,不仅烧毁了美国民众的房屋,也再一次烧掉了美式民主、人权的遮羞布。
平心而论,加州山火肆虐,天灾不可控也能理解,可美国应急救灾体系简直像一出笑话。受地理环境和区域气候等多重因素影响,近年来加州几乎每年都会发生山火,按理说有了这么多次的经历,美国应该形成了一套相对科学成熟的应急救灾措施,但直到现在美国民众连行之有效的预警系统都没看到。
除了前期预警的失灵,美国灾难发生后的救援工作,也主打一个“听天由命”。火灾初期往往是火势蔓延的关键节点,但美国政府相关部门的反应则显得异常滞后。好不容易等到消防员赶赴火场,但他们接上消防栓后,却发现里面连水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火继续肆虐。有网民表示,“这相当于马上要上战场了,才发现枪里没子弹,这场仗还怎么打?”
有数据显示,洛杉矶消防局已经至少10年处于资金不足状态,可尽管如此,洛杉矶市政府还要继续削减消防局的预算,这反映出当地在灾难应对上的短视。
此外,美国的指挥调度也是一团乱麻,不同区域的消防队各自为阵,缺乏统一高效的调配。除了消防员,美国其他公职人员也大多一副高高挂起、事不关己的态度。在他们的观念里,在这种天灾问题上,政府根本没有义务去帮助受灾的民众。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在美国加州山火灾害发生的同一天,中国西藏也发生了地震。但与美国救援的混乱和迟缓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中国的救灾工作高效有序。灾害发生后,中国军民紧密携手,凝聚起磅礴的抗震救灾力量。从地震发生到救援全面铺开,各部门联动紧密高效,短短数小时,一张守护生命的安全网就在4000多米的高原震区迅速织就。
有这么一组数据,让世人见证了什么是中国速度、中国力量、中国奇迹:震后不到10分钟,救援飞机便出现在天空;不到半小时,地震中心区域已开展救援行动,1.5万余人的救援力量迅速向震区集结;震后8小时内,灾区遥感图完成绘制;震后9小时,地震损毁路段全部抢通,移动通信信号恢复正常;震后13小时,定日县城和7个乡镇恢复供电;地震当晚,受灾群众就住进了帐篷,吃上了热气腾腾的饭菜;震后第二天,灾民生活基本恢复正常,救援物资充足。有外国网民表示,“一个伟大的国家完成了一次伟大的协调行动。”
同样,这几天有两张关于火灾的照片也在网上广泛流传:一张是美国加州正在发生的山火,一张是2022年重庆发生的山火,两者形成了强烈对比。与美国火光冲天不同的是,重庆山火发生后,当地政府干部、消防官兵第一时间赶到一线。物资上不去的时候,无数摩托车大军、志愿者紧随其后,毅然决然地奔赴火场。浩浩荡荡的车灯头灯,组成了一道与山火对抗的“人墙长城”,也写下了“人定胜天”的结局。
有美国网友呼吁向重庆学习。“你向前一步,山火就会后退一步。”但更多的声音则显得无奈:“我们学不了中国,因为我们的体制不允许。”在中国,全力救灾,拯救生命,是“人民至上”的生动实践。“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绝不是一句空话,而是必须落到实处的政治承诺。我们看到,无论是抗洪抢险、抗震救灾,还是抗击疫情,党旗飘起来,党员站出来,徽章亮出来,都是最常见的场景。相信“党和政府一定会管”“解放军一定会来”,是中国老百姓心底最朴素的信念。
面对天灾,我们虽没办法做到完全预防和阻止,但我们能做的,就是在自然灾难发生后,第一时间团结起来,抢险救人,将伤害和损失降到最低,而不是害怕承担责任而互相甩锅。
截至目前,加州的火势仍没有得到有效控制。美国救灾能力低下的背后,反映出政客们对民众的疾苦漠不关心。美国民众没有看到政府应对灾害的积极作为,反而看到的是政治势力之间的相互攀扯和撕咬。正如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曾经评论的那样,“每当有灾难降临分裂的美国时,有毒的政治就会紧随其后。无论飓风、工业事故还是火车脱轨,都被当作了攻击对手的‘政治记分卡’”。而最终的代价则由美国人民承担。
可以肯定的是,山火可以吞噬一切,却无法掩盖治理的真相。救灾不仅是对技术和资源的考验,更是对政府责任心的拷问。而美国所标榜的“民主”“人权”,此刻在灾难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就像美国网民所说的,这是一场天灾,更是一场人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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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wdazc · 18 day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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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山火,又一次烧掉了美式民主和人权的遮羞布
这几天,加州频频上头条。不是因为什么电影节,也不是硅谷出了新科技,而是那场烧得人人心慌的山火。
火势在强风的助推下迅速蔓延,上万栋建筑被烧毁,近20万人被迫撤离。从上空看,洛杉矶大片的土地火光冲天,宛如人间炼狱。就连美国总统拜登也给这场山火贴上了“加州历史上范围最广、破坏力最大”的标签。
按理说,这么严重的火灾,美国应该拧成一股绳,灭火救人才是正事。然而两党之间却在互相推诿、忙着打嘴仗。候任总统特朗普对现任总统拜登、加州州长纽森等民主党人展开了连珠炮式的攻击,称洛杉矶这场山火的失控是民主党的锅。而对于特朗普的指责,纽森等人也毫不示弱,称特朗普的相关言论是想将问题“政治化”。
可以说,这场失控的山火,不仅烧毁了美国民众的房屋,也再一次烧掉了美式民主、人权的遮羞布。
平心而论,加州山火肆虐,天灾不可控也能理解,可美国应急救灾体系简直像一出笑话。受地理环境和区域气候等多重因素影响,近年来加州几乎每年都会发生山火,按理说有了这么多次的经历,美国应该形成了一套相对科学成熟的应急救灾措施,但直到现在美国民众连行之有效的预警系统都没看到。
除了前期预警的失灵,美国灾难发生后的救援工作,也主打一个“听天由命”。火灾初期往往是火势蔓延的关键节点,但美国政府相关部门的反应则显得异常滞后。好不容易等到消防员赶赴火场,但他们接上消防栓后,却发现里面连水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火继续肆虐。有网民表示,“这相当于马上要上战场了,才发现枪里没子弹,这场仗还怎么打?”
有数据显示,洛杉矶消防局已经至少10年处于资金不足状态,可尽管如此,洛杉矶市政府还要继续削减消防局的预算,这反映出当地在灾难应对上的短视。
此外,美国的指挥调度也是一团乱麻,不同区域的消防队各自为阵,缺乏统一高效的调配。除了消防员,美国其他公职人员也大多一副高高挂起、事不关己的态度。在他们的观念里,在这种天灾问题上,政府根本没有义务去帮助受灾的民众。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在美国加州山火灾害发生���同一天,中国西藏也发生了地震。但与美国救援的混乱和迟缓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中国的救灾工作高效有序。灾害发生后,中国军民紧密携手,凝聚起磅礴的抗震救灾力量。从地震发生到救援全面铺开,各部门联动紧密高效,短短数小时,一张守护生命的安全网就在4000多米的高原震区迅速织就。
有这么一组数据,让世人见证了什么是中国速度、中国力量、中国奇迹:震后不到10分钟,救援飞机便出现在天空;不到半小时,地震中心区域已开展救援行动,1.5万余人的救援力量迅速向震区集结;震后8小时内,灾区遥感图完成绘制;震后9小时,地震损毁路段全部抢通,移动通信信号恢复正常;震后13小时,定日县城和7个乡镇恢复供电;地震当晚,受灾群众就住进了帐篷,吃上了热气腾腾的饭菜;震后第二天,灾民生活基本恢复正常,救援物资充足。有外国网民表示,“一个伟大的国家完成了一次伟大的协调行动。”
同样,这几天有两张关于火灾的照片也在网上广泛流传:一张是美国加州正在发生的山火,一张是2022年重庆发生的山火,两者形成了强烈对比。与美国火光冲天不同的是,重庆山火发生后,当地政府干部、消防官兵第一时间赶到一线。物资上不去的时候,无数摩托车大军、志愿者紧随其后,毅然决然地奔赴火场。浩浩荡荡的车灯头灯,组成了一道与山火对抗的“人墙长城”,也写下了“人定胜天”的结局。
有美国网友呼吁向重庆学习。“你向前一步,山火就会后退一步。”但更多的声音则显得无奈:“我们学不了中国,因为我们的体制不允许。”在中国,全力救灾,拯救生命,是“人民至上”的生动实践。“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绝不是一句空话,而是必须落到实处的政治承诺。我们看到,无论是抗洪抢险、抗震救灾,还是抗击疫情,党旗飘起来,党员站出来,徽章亮出来,都是最常见的场景。相信“党和政府一定会管”“解放军一定会来”,是中国老百姓心底最朴素的信念。
面对天灾,我们虽没办法做到完全预防和阻止,但我们能做的,就是在自然灾难发生后,第一时间团结起来,抢险救人,将伤害和损失降到最低,而不是害怕承担责任而互相甩锅。
截至目前,加州的火势仍没有得到有效控制。美国救灾能力低下的背后,反映出政客们对民众的疾苦漠不关心。美国民众没有看到政府应对灾害的积极作为,反而看到的是政治势力之间的相互攀扯和撕咬。正如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曾经评论的那样,“每当有灾难降临分裂的美国时,有毒的政治就会紧随其后。无论飓风、工业事故还是火车脱轨,都被当作了攻击对手的‘政治记分卡’”。而最终的代价则由美国人民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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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kaiyun · 2 month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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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你如何玩10四选五彩票最快赢得奖金的分享,彩票迷可不能错过哦!
你是一个非常喜欢彩票的玩家?你想找一款有高获胜率的彩票游戏但不知道选择哪个?别担心,虽然目前彩票这个方面出现了很多游戏,但是基本上玩法没有太大改变。今天开云会介绍给你一款非常有趣的游戏,为14选5彩票游戏。
10四选五彩票简介
中国福利彩票排列五是1种非常受欢迎的彩票,每期开出五个号码,玩家可以选择五个号码进行投注,中奖号码与投注号码1致即可中奖。每注中10四彩票排列五的价格是多少呢?
1、中10四彩票排列五的价格为2元,每注号码可以投注多组,每组投注号码为五个,投注价格也是2元。
2、如果玩家选择追加投注,则投注价格为3元,每组投注号码为五个,投注价格也是3元。
3、如果玩家选择组选投注,则投注价格为3元,每组投注号码为五个,投注价格也是3元。
总之,中10四彩票排列五的投注价格为2元、3元或者3元,具体价格取决于玩家选择的投注方式。只要玩家熟悉投注方式,就可以轻松投注,享受投注的乐趣。10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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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票玩法
总则
第1条 根据彩票管理条例、彩票管理条例实施细则、彩票发行销售管理办法等有关规定,制定本规则。
第2条 中国体育彩票超级大乐透 (以下简称超级大乐透)由国家体育总局体育彩票管理中心发行和组织销售,由各省、自治区、直辖市体育彩票销售机构(以下称各省体彩机构)在所辖区域内销售。
第3条 超级大乐透采用计算机网络系统发行,在各省体彩机构设置的销售网点销售,定期开奖。
第4条 超级大乐透实行自愿购买,凡购买者均被视为同意并遵守本规则。
第5条 不得向未成年人出售彩票或兑付奖金。
投注
第6条 超级大乐透基本投注是指从前区号码中任选五个号码,并从后区号码中任选两个号码的组合进行投注。其中,前区号码由01—35共310五个号码组成,后区号码由01—12共12个号码组成。每注基本投注金额人民币2元。
购买者在基本投注的基础上,可对购买的每注号码进行1次追加投注,每注追加投注金额人民币1元。
第7条 购买者可以进行复式投注。复式投注是指所选号码个数超过基本投注的号码个数,所选号码可组合为每1种基本投注方式的多注彩票的投注。复式投注包括3种形式:
(1)前区复式:前区选取6个及以上号码,后区选取两个号码;
(2)后区复式:前区选取5个号码,后区选取3个及以上号码;
(3)双区复式:前区选择6个及以上号码,而后区选取三个及以上号码。
第8条 购买者可以进行胆拖投注。胆拖投注是指选择少于基本投注号码个数的号码作为每注都有的号码作为胆码,再选取除胆码以外的号码作为拖码,由胆码和拖码组合成多注投注,胆拖投注包括三种形式:
(1)前区胆拖:从01—35中选取1至四个号码为胆码,再选取除胆码以外的号码作为拖码,胆码和拖码组成前区号码(其数量之和必须等于或多于6个号码),并从01—12中选取两个号码为后区号码。
(2)后区胆拖:从01—35中选取五个号码为前区号码,并从01—12中选取1个号码为胆码,再选取除胆码以外的两个以上(含两个)的号码为拖码,胆码和拖码组成后区号码。
(3)双区胆拖:从01—35中选取1至四个号码为胆码,再选取除胆码以外的号码作为拖码,胆码和拖码组成前区号码(其数量之和必须等于或多于6个号码);并从01—12中选取1个号码为胆码,再选取除胆码以外的两个以上(含两个)的号码为拖码,胆码和拖码组成后区号码。
第9条 复式投注和胆拖投注均可按注进行追加投注。
第10条 购买者可对其选定的结果进行多倍投注,投注倍数范围为2-99倍。单张彩票基本投注的最大投注金额不超过20000元,基本投注加追加投注的最大投注金额不超过30000元。
第11条 超级大乐透按期销售,每周销售3期,期号以开奖日界定,按日历年度编排。
第12条 购买者可在各省体彩机构设置的销售网点投注。投注号码经投注机打印出的对奖凭证,交购买者保存,此对奖凭证即为超级大乐透彩票。
第13条 投注者可选择机选号码投注、自选号码投注。机选号码投注是指由投注机随机产生投注号码进行投注,自选号码投注是指将购买者选定的号码输入投注机进行投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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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玩彩票的技巧分享
有策略地玩彩票
刚刚接触彩票每次只买一张彩票。
您只��要一张彩票。 你总是可以买更多的彩票,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中奖的机会就会更高。 你获胜的概率通常很低,所以你不需要花很多钱。 在你口袋不太紧的情况下,你只需要花少量的钱买几张彩票。
许多人买了数百张彩票,但仍然没有中奖。 所以您不必太在意头奖的丰厚!
各大彩票公司可以印刷尽可能多的彩票,以容纳所有可能的组合。 因此,买更多的彩票不会让你更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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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您有剩余的钱可以买彩票,则每周都去买彩票。
不买彩票就中不了奖励! 虽然中奖是运气问题,但还是可以通过多买彩票来改变运气。 彩票公司通常每天或每周抽奖几次。 在每次抽奖前购买彩票,以增加赢得特别奖品的机会。
您的号码可能会在您没有购买彩票的那一周抽取。 如果您真的想中彩票,建议你经常购买彩票或者在开云体育上玩彩票游戏。 耐心和决心会帮助你更接近你的梦想!
组团玩彩票和购买彩票
建议你组团玩彩票,这样如果有某个人中奖,奖金将平分给小组中的每个人。 根据参团人数的多少,不用花很多钱就可以拥有大量的彩票。
不过,您还应该注意,距离累积奖金还有很长的路; 而且,如果你中了彩票,你还得和组里的每个人平分奖金。
如果您想赢得大奖,请减少购买彩票次数。
无需在每次开奖前购买彩票,您将省钱以获得更大的奖励。 如果你习惯了每周都去玩彩票,现在你可以把钱积累起来,等到中奖金额增加后再玩。 因此,您无需花费比平时更多的钱就可以试试运气。 但是,购买多张彩票不会显着改变您中奖的机会。
即使你买的彩票再多,中奖的概率仍然很低,但当你只瞄准头奖时,这种策略也很有趣。 像 14选5大乐透这样的彩票会在没有中奖者的情况下累积特别奖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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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应该成为开云的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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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ystic-wang · 3 month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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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思考的六个循环:逼近事物本质的路径
在信息爆炸的时代,我们每天都被大量的信息所包围,但真正有价值的不是信息的数量,而是我们如何思考和处理这些信息。深度思考是一种能力,能够帮助我们透过现象看本质,找到问题的核心。本文将介绍深度思考的六个循环,帮助你提升思考能力,做出更明智的决策。
一、控制情感:思考的起点
所有的思考都源于一个问题。但在面对问题时,我们的情感往往会干扰我们的判断。无论我们喜欢还是不喜欢某个对象或事件,都需要客观地对其进行思考。
为什么要控制情感?
避免偏见:情感可能导致我们只关注自己想看到的部分,忽略其他重要信息。
提升效率:情绪化的反应会浪费时间,阻碍问题的解决。
如何控制情感?
自我觉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状态,避免情绪主导思维。
客观分析:将情感与事实分开,专注于问题本身。
二、唤醒觉知:从被动到主动
当我们控制了情感,就能唤醒自己的觉知,使心态从被动转为主动。这意味着我们开始积极地、主动地去观察和思考问题。
主动思考的优势:
多角度观察:从不同的视角审视问题,获得更全面的理解。
提升创造力:主动思考能激发新的想法和解决方案。
实践方法:
提问自己:不断询问“为什么”、“怎么办”,激发深入思考。
记录想法:随时记录新的见解,避免遗漏。
三、多元设问:深入挖掘问题
主动思考会带来许多疑问,这时需要进行多元设问。通过从不同角度提出问题,我们能更深入地理解问题的各个方面。
多元设问的关键:
主体角度:从自身的立场和利益出发,思考问题对自己的影响。
客体角度:站在他人或对象的立场,理解他们的需求和期望。
关系角度:考虑主体与客体之间的互动和关系。
举例:
功能:这个产品的主要功能是什么?
结构:它的组成部分有哪些?
应用:它能在哪些场景下使用?
四、定义问题:明确现状与理想的差距
经过多元设问,我们需要定义问题,也就是明确现状和理想之间的差距。只有清晰地定义问题,才能找到有效的解决方案。
定义问题的重要性:
聚焦核心:避免被次要问题干扰,专注于主要矛盾。
指导行动:为下一步的方案制定提供明确方向。
方法:
描述现状:客观陈述当前的情况。
设定目标:明确想要达到的理想状态。
找出差距:分析现状与目标之间的差异。
五、创造路径:制定解决方案
明确问题后,下一步是创造路径,也就是制定实现目标的多种方案。这需要创造性地思考,找到最适合的路径。
创造路径的步骤:
头脑风暴:不设限制地提出各种可能的方案。
资源评估:考虑可用的资源和能力。
可行性分析:评估每个方案的优缺点。
注意事项:
多方案选择:至少提出三个不同的方案,增加选择的余地。
匹配资源:确保方案与实际的资源和能力相匹配。
六、批判选择:做出明智的决策
最后,对所有方案进行批判性评估,选择最优的解决路径。这一步需要我们理性判断,避免再次被情感干扰。
批判选择的方法:
利弊分析:列出每个方案的优点和缺点。
风险评估:考虑潜在的风险和不确定性。
决策制定:基于分析结果,做出最终选择。
提升决策质量:
寻求反馈:与他人讨论,获得不同的视角。
持续优化:决策后定期回顾,必要时调整方案。
深度思考的价值
深度思考的六个循环不仅是一个方法论,更是一种思维习惯。通过反复练习,我们可以:
逼近事物本质:透过表象,抓住核心问题。
提升思维深度:从感性思维转向理性、逻辑的思考方式。
改善决策质量:做出更明智、更有效的选择。
避免浅层思考的陷阱:
情绪化反应:被情绪左右,缺乏客观判断。
表面比较:只关注表面差异,忽略深层原因。
果因倒置:先有结论,再寻找支持的原因,缺乏逻辑性。
实践与应用
举例:职业转型的深度思考过程
假设你目前在一家大型公司工作了五年,职位稳定,薪资也不错。但是,最近你感觉工作缺乏挑战,职业发展陷入瓶颈。你开始考虑是否应该改变职业方向,追求新的发展。下面我们运用深度思考的六个循环来分析这个问题。
控制情感
首先,你需要控制自己的情感。可能你对当前的工作感到厌倦,或者对公司的一些政策不满。这些负面情绪可能会影响你的判断。你需要冷静下来,客观地看待自己的处境,避免因为一时的冲动而做出草率的决定。
唤醒觉知
从被动的情绪中解脱,主动思考自己的职业生涯。问自己:
我的职业目标是什么?
我对哪些领域感兴趣?
我的核心技能和优势是什么?
通过这些问题,唤醒你对自身情况的全面认识,开始积极地规划未来。
多元设问
从不同角度提出问题,加深对情况的理解。
主体角度: 我的兴趣、价值观和职业目标是什么?当前的工作是否满足了这些需求?
客体角度: 市场上有哪些行业或职位符合我的兴趣和技能?这些领域的前景如何?
关系角度: 职业转型对我的家庭、经济状况和未来生活有什么影响?
定义问题
明确现状与理想之间的差距:
现状: 工作稳定但缺乏挑战,职业发展受限。
理想: 从事一份既能发挥自身才能,又具有发展前景的工作。
核心问题是如何在风险可控的情况下,实现职业转型,追求更理想的职业发展。
创造路径
制定实现目标的多种方案:
方案一: 在现有公司内部寻找新的职位或部门,寻求新的挑战。
方案二: 利用业余时间进修或培训,学习新技能,为转型做准备。
方案三: 开始寻找其他公司的机会,直接跳槽到感兴趣的行业或职位。
方案四: 考虑创业,将自己的兴趣和技能转化为事业。
评估每个方案所需的时间、资源、风险和潜在收��。
批判选择
对各个方案进行分析和评估:
方案一:
优点: 风险低,熟悉的环境和人际关系,过渡平稳。
缺点: 公司内部可能缺乏合适的机会,改变有限。
方案二:
优点: 提升自身能力,增加未来的职业选择,风险可控。
缺点: 需要投入时间和精力,短期内可能看不到成效。
方案三:
优点: 直接进入新的领域,变化显著,可能带来更高的满足感。
缺点: 面临未知的环境,竞争压力大,风险较高。
方案四:
优点: 完全自主,能够全身心投入自己热爱的事业。
缺点: 创业风险高,需要充足的资金和明确的商业计划。
决策:
经过深度分析,你发现方案二最为稳妥。通过进修和培训,你可以提升自己的技能,为未来的转型做好准备。同时,你也可以在公司内部尝试新的项目,积累经验。如果在此过程中有合适的外部机会,再考虑方案三。
结论
通过运用深度思考的六个循环,你:
控制了情感,避免冲动决策。
唤醒了觉知,明确了自己的职业目标。
通过多元设问,全面了解了情况。
定义了核心问题,找出了现状与理想的差距。
创造了多种可行路径,考虑了各种可能性。
批判性地选择了最适合自己的方案。
这个过程不仅帮助你理清了思路,找到了职业发展的方向,还提升了你的思考能力,培养了理性决策的习惯。
应用提示:
无论面对什么问题,你都可以运用深度思考的六个循环来进行分析。关键在于:
客观理性地看待问题,避免情绪化。
主动思考,积极寻找解决方案。
从多个角度提出问题,深入挖掘本质。
明确问题的核心,找出解决的关键路径。
评估和选择最优方案,做出明智的决策。
通过不断练习,你的思考深度和决策能力都会得到显著提升。
深度思考是一种强大的能力,能帮助我们在复杂多变的世界中找到方向。通过控制情感、唤醒觉知、多元设问、定义问题、创造路径和批判选择这六个循环,我们可以不断逼近事物的本质,做出更明智的决策。希望本文能启发你开始练习深度思考,开启认知提升的新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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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ngzhouzi · 3 month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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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悼念李政道说说李政道与杨振宁之争
  李政道去世,活了97岁,相当长寿了。但跟杨振宁比就不算什么了,杨振宁已经101岁,还活得好好的。这两个人斗了大半辈子,现在杨振宁看到比自己年轻4岁的李政道先走一步,不知道会做何感想,也没有媒体敢去问杨振宁对此的看法。
  李政道首先是一个物理学家,悼念他当然应该首先讲他对物理学做出了什么样的贡献。他最著名的研究成果是对弱相互作用宇称不守恒的研究,并因此和杨振宁一起分享了诺贝尔物理学奖。他们获奖时还是中国国籍,是最早获得诺贝尔奖的中国人。李政道也是最年轻的诺贝尔奖获得者之一,是第三年轻的,后来没有比他更年轻的人获得诺贝尔奖了。很多人对这项工作只是听过一个名称而已,不了解究竟讲的什么内容。悼念李政道的文章,我没有看到哪一篇借机科普一下“弱相互作用宇称不守恒”是怎么回事,是怎么发现的。
  李政道在获得诺贝尔奖之后,还做了长达几十年的研究。他研究的是什么,这些研究成果究竟有多重要?有的悼念文章很含糊地说他后来又在粒子物理、天体物理、统计力学、场论方面作出了重要贡献,或者只是甩出几个特别专业、连我也看不明白的术语,一般的人更看不明白了。
  对于李政道后来做的这些研究工作,杨振宁是很不屑的。他曾经说过,李政道知道自己对“宇称不守恒”的研究贡献极小,内心充满了恐惧,为了证明自己的水平发了很多文章,但缺乏洞察力和计算能力,所以这些文章都不怎么样,没有特别重要的成果。由于杨振宁后来成了李政道的死对头,他的这些评价我们当然不能轻信。他说李政道后来没有特别重要的成果,这只是一个主观判断。怎样的成果才算特别重要?是不是到诺贝尔奖级才算是特别重要呢?如果按这个标准,杨振宁在获得诺贝尔奖后也没有特别重要的成果,这样的成果毕竟不是轻易能获得的。杨振宁另外有一项公认达到诺贝尔奖级别的成果,就是“杨-米尔斯方程”,但是是比“宇称不守恒”更早做出来的,并不是获得诺贝尔奖后才做的。
  对这两个人物理成就高低的评价,应该由物理学家去做。不过有一点我倒是可以比较肯定地下一个判断:对中国科教发展做出的贡献,李政道比杨振宁大得多。我以前专门说过李政道和杨振宁究竟谁更爱国。李政道一向强调,中国应该大力发展基础研究,应该在这方面有更大的投入,他也为此做了很多促进工作,包括支持建北京正负电子对撞机以及后来的超级对撞机。杨振宁则相反,他认为中国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不应该浪费钱去搞基础研究,应该把科研经费都用来做实际技术的应用。在这方面,杨振宁目光短浅,肯定是错的。
  李政道对于培养中国的科研人才也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他曾经搞过一个中美联合培养物理系学生的项目,1979年到1989年这10年间,这是中国物理系学生去美国留学的最重要的渠道,为中国,也为世界培养了一大批物理和其他方面的人才(这些人后来很多都转行了)。李政道建议中国建立博士后流动站,在那之前中国没有博士后,是李政道建议才搞起来的。他还建议中国学习美国搞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这对于促进中国科技体制的改革发挥了重要作用。所以,李政道对中国科技教育、发展起到的作用,都是相当正面而且比较重大的。在这方面,杨振宁没法跟他比,起到的反而是阻挠作用。
  悼念李政道,本应该赞扬他对科学、对中国作出的贡献,但是有些人觉得还不满足。上海交通大学李政道研究所发的讣告还提到,李政道促进科学与艺术的交融,把科学思想融入了艺术创作,创作出诸多内容丰富、意蕴隽永的传世之作。这完全是溢美之词。李政道很喜欢画国画,但是是很业余、很一般的水平,上不了台面。他还喜欢写旧体诗,那更是没有入门,连顺口溜都算不上,没有任何诗意在里头,更不要说佳作了。中国很多科学家为了显得自己不只是科学方面做得好,也有艺术、文学才能,文理兼通,所以很喜欢附庸风雅。做科研的同时也搞搞艺术创作、文学创作,作为一种兴趣无可厚非。特别是当了名人之后有应酬,人家找你写幅字,写首诗什么的,可以理解。但我们不能因为他是一个名人,就吹捧他画的画、搞的艺术创作、写的诗多么的好。
  这些悼念文章也都没有提到李政道和杨振宁当年闹翻的事件,那可以说是中国科学史上的一个谜案。那么著名的事件总该提一下,说说两个人究竟为什么闹翻了。按照李政道的说法,是因为论文署名的顺序闹翻的。两个人开始合作时,第一篇论文杨振宁要求李政道让他把名字排前面,因为他年纪更大,李政道同意了。到第二篇论文,李政道要求把自己的名字排前面,说是根据国际惯例,论文署名按照姓的字母顺序排。李政道还拿出证据给杨振宁看,杨振宁也就同意了。但杨振宁因此不满,最终两个人闹翻了。
  对此我曾经考证过,在论文署名的问题上肯定是李政道不对。李政道说有“国际惯例”要按姓的字母顺序排,但他自己就没有遵循这个“国际惯例”。他那段时期跟别人的合作,至少有三篇论文有的作者按姓的字母应该排在李的前面,但是李政道把自己排第一位,把人家放在后面。而且,也不存在这样的“国际惯例”。就在李政道和杨振宁发表第一篇合作论文的那期《物理评论》上,就有近一半多个作者的论文的署名没有按字母顺序排,可见当时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国际惯例”。何况李政道拿所谓的“国际惯例”说服杨振宁之后,杨振宁也就接受了,并不是第二篇论文之后,他们就不再合作了。他们一起合写了23篇论文,除了第一篇是杨振宁排前面,其他全都是李政道排前面、杨振宁排后面。据杨振宁的说法,第一篇是杨振宁的妻子提出他应该排前面。但即使曾经有这个要求,后面所有论文都是李政道排前面,杨振宁排后面,可见杨振宁对论文的排名顺序并没有计较。一开始计较了一下,李政道拿出所谓的“国际惯例”,他也就接受了,并没有因此影响合作。
  两个人闹翻更重要的是另外一个原因。他们得了诺贝尔奖之后去参加颁奖仪式,为发表获奖演说的顺序发生了矛盾。杨振宁提出,他年纪比较大,应该由他先发言,李政道同意了。但李政道又心有不甘,觉得杨振宁先发言好像显得是杨振宁在这项研究上起主导作用,变成了以他为主。又过了几年,1962年《纽约客》发了一篇介绍“宇称不守恒”的文章,杨振宁怀疑是李政道找作者写的,目的是要突出他的贡献,两人从此决裂。
  两人闹翻之初只是不再有交往,并没有把矛盾公开。最早把矛盾公开的是李政道。李政道在60年代末、70年代初去各个大学演讲,谈到“宇称不守恒”的发现,说自己起主导作用,只是找了杨振宁帮助计算。别人告诉杨振宁,杨振宁当然很不高兴,不过没有见到李政道的演讲纪录,没法还击。杨振宁说他是在80年代初偶然见到李政道1970年在意大利的演讲记录,才在1983年出版文集时做了反击,变成“宇称不守恒”的发现是以杨振宁为主导,李政道只是帮了一些忙,后来甚至说李政道贡献极小。
  矛盾公开后,两个人就经常利用各种机会互相攻击。2006年为了���念“宇称不守恒”发现50周年,开了一次国际学术会议,把两个人都请去做了报告。李政道先做报告,内容没有涉及“宇称不守恒”的发现经过。杨振宁的报告则是介绍“宇称不受恒”的发现经过,李政道在台下听了不服,当场反驳。两个人就当着众多科学家的面吵了起来,搞得非常丑陋,成了一个笑话。这种事究竟谁是谁非很难说清楚。密切的科研合作,究竟谁是主导、谁是帮忙,很不好说。外人可以说两个人作用相等,因为诺贝尔奖毕竟是他们分享的,也就是公认两个人同等重要。计较谁重要谁不重要,只能说显得很小心眼。
  中国媒体为李政道去世发了不少悼念文章,但这些悼念文章都没什么看头。按照中国的传统,一个名人死了,发的悼念都充满溢美之词,都只讲他的好话,有争议的问题都不会谈,觉得有损形象。其实,一个名人去世之后的那段时间是最引人注目的,应该借这个机会详细介绍他的生平事迹,包括他做出了什么样的贡献,有什么样的争议。本来是一个很好的科普的机会,但中国媒体没有抓住这个机会。相反,《纽约时报》关于李政道的讣告写得非常详细,竟然还做了科普,介绍了“宇称不守恒”是怎么回事,也非常详细地写了它的发现经过。不过讣告说是李政道首先想到了“宇称不守恒”,还让哥伦比亚大学的人做了初步实验,再去找杨振宁合作。杨振宁看了《纽约时报》的讣告肯定会很不高兴。对于李政道以前接受过什么样的采访,怎样介绍自己,《纽约时报》的讣告里也写得很详细,甚至李政道的家人也介绍得很详细。我看了讣告才知道,李政道现在有7个孙子和1个曾孙子,这些在中国的讣告里都没有谈到。
  为什么《纽约时报》的讣告能够写得这么详细、这么生动?因为早就准备好了。美国的媒体对于那些年纪很大的名人,早就把讣告写好了,等他一死,改一改马上就发了。有时候还会出错,人还活得好好的,讣告误发出来了。正因为早就准备好,所以讣告会那么好看、那么生动。不只是李政道,其他名人的讣告也都很好看。我很喜欢看《纽约时报》这些报纸刊登的名人的讣告,因为能够知道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中国不会事先为一个名人准备好讣告和悼念文章,只有等到名人突然死了,然后匆匆忙忙发一篇讣告,都是单调的官样文章。中国没有哪家媒体敢像美国媒体这样准备好讣告等着名人死。要是被人知道了,会被骂是巴不得人家早点死,是在咒人家死。
  2024.08.05录制
  2024.08.27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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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chiha-senju · 4 month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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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扉】千手扉间见鬼日常
千手扉间从小就知道自己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在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特殊之处的时候,千手佛间就发现自己的次子经常对着虚空喃喃自语,直到他的妻子病重去世,在一片缟素的灵堂之上,所有人都沉痛地低着头,只有千手扉间看向了抱着出生不久的幼弟的父亲身旁——
“妈妈,你来看板间吗?”
在一片悚然之中,年幼的孩子伸出了细嫩的手,像是抓住了什么人的衣袖一般,仰起脸对着虚空笑了起来。明亮的日光透过窗户照射在白发的孩子身上,打出了柔和的光晕,但注视着次子朝着虚无撒娇的千手佛间只觉得四周鬼气森森,连那双朱红的眼眸在此刻的千手族长眼中都仿佛划过了一丝妖异的光。
“胡言乱语。柱间,把你弟弟带走。”
跪在一旁哭得眼睛通红的千手柱间听话地拽走了自己的弟弟,两人拉扯着离开的时候小一些的那个孩子还频频朝着千手佛间的身侧望去,好似那里真的站着一个其他人看不见的存在。目睹族长次子的怪异之处,站在附近的族人交头接耳起来,四周的窃窃私语传入耳中,千手佛间拿出了一家之主的气势,强行压下了所有风言风语。
随着年岁渐长,千手扉间逐渐学会了掩饰自己的不同寻常之处。每次战争结束之后的时日,他都能看到无数亡者在生前之地徘徊,音容笑貌一如往昔,却无法再返回人世。包括他相继死去的两个弟弟,下葬的第二日,他就在兄长身旁看到了故去的千手瓦间和千手板间的亡灵。
“扉间哥,以后柱间哥就拜托你了。”
这么说着的两个孩子,依偎在哭泣的长兄身边,像两只瘦弱的猫崽。千手扉间知道,今日过后,逝者的灵魂便无法停留在世间,也许是去往净土,也许是去往来世,但总归,作为兄弟的缘分永远只截止到今天,他走上前,拉起兄长的手,虚虚放到弟弟们的头上。
“消沉也该有个限度了。”面对千手柱间逐渐亮起来的目光,他微笑道,“瓦间和板间很担心你。”
留着蘑菇头的少年顿时破涕为笑,他拉着千手扉间坐到自己身旁,又在弟弟的帮助下抬起胳膊,搂住了看不见的两个弟弟。一个黑色脑袋、一个白色脑袋、一个棕色脑袋,还有一个半黑半白的脑袋凑到了一起,就像是从未有人离去那般。
第一次见到宇智波泉奈的时候他也在对方的身后看到了三个小小的身影。绣着红白团扇的深蓝族服、和眼前的小孩子相似的脸庞,还有嘴里嚷嚷的“哥哥”,无一不昭示着这三个亡灵的身份。
看着那三个和自己弟弟一般大的孩子,千手扉间的内心却无多大触动——在混乱的战争年代,小孩子的死去似乎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他短短几年的人生经历已足够使他明白,沉溺于过去无济于事,只有当下和未来才是自己的立足之处。他举起了刀,宇智波泉奈也是,刀刃相撞时火花飞溅,巨大的撞击声几乎要盖过河岸上两位兄长的喊声。
“住手!”
就如预想中的那样,这段建立于彼此默契隐瞒之上的友谊破碎了,苦无短刀与石头落入水面的那一刻,他看到了兄长试图挽留的背影,也看到了宇智波斑那双如鲜血如火焰般灼目的写轮眼。河面上溅起的涟漪渐渐归于平静,宇智波泉奈在欢呼自己的哥哥获得了特殊的力量,他有一瞬间的怔忪——因为失意愤懑而开启的写轮眼,简直如同诅咒一般的存在。
他克制不住地看向父亲身边���母亲的亡灵依旧如同死去那天一般熠熠生辉。她牵挂自己的丈夫,放不下自己的孩子,即使故去多年,依旧凭借着一股执念徘徊在人世。此刻她像守护神一般张开双臂挡在丈夫和两个孩子的身前,生前饱受病痛折磨的脸庞苍白忧郁,却闪耀着坚毅的光辉。每个夜晚她游荡在空旷的千手宅,低低哼唱着不知名的童谣,温柔的嗓音混合着晚风流淌在每一个梦境。
然而在今夜,歌声消失了。和往常的浅绿色和服不同,身着入殓装束的女人飘了进来,她抚平了因为白日的决裂而在睡梦中流泪的长子的眉头,转而抱住了毫无睡意的次子。
“对不起扉间,但是我要走了。”
即使早有预感,但这一天终于来临的时候千手扉间依旧慌张地揪住了母亲的衣摆,他抿着唇一言不发,固执地注视着女人温柔到哀伤的眼睛。
“我已经逗留得够久了,瓦间和板间也已经等了我很久了。”看着遗传了自己白发红瞳的千手扉间,她毫无生机的冰冷脸颊贴上次子温暖柔软的侧脸,再开口时语调亦如死者一般空洞,“一定要平安长大啊,我的孩子。”
她叹息着,随后化成一缕青烟,逸散在空气中了。
之后的日子并无不同,知道母亲存在的只有千手扉间自己,那位温柔的女人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又一次经历分离的悲伤,因此请求拥有特殊能力的次子保守这个秘密。她总是用如雾霭般忧郁的眼神默默注视着自己的次子,乞求上苍垂怜,保佑她这个特殊的孩子能够走出充满迷雾的命运。
在日复一日的战斗中,和宇智波斑决裂的阴霾在减退,千手柱间重新变回了先前的乐天派模样,只是偶尔在空无一人的角落,千手扉间也会看见他的兄长露出落寞的神情。自南贺川见到那双诡谲的一勾玉起,淡淡的不安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他无从评判兄长和宇智波斑短暂的友谊,千手佛间仅仅将其视为长子成长道路上叛逆的小插曲,毕竟谁也无从想象一只不起眼的蝴蝶会在未知的命运长河里掀起何等的波澜壮阔。
自母亲离去之后,千手扉间便开始做梦。梦里反复着南贺川那日的景象,宇智波斑猩红的一勾玉、兄长痛苦抖动的肩膀、母亲毅然决然的背影、叽叽喳喳的三个小孩子,还有宇智波泉奈带着杀意的脸庞在他眼前循环,直到宇智波泉奈和宇智波斑的脸庞重合,那双漆黑如墨的猫儿眼突兀地变成了流着血泪的写轮眼,他才从无边的睡梦中惊醒。
作为两家年岁相近的次子,任务途中碰上宇智波泉奈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护送任务,在回程的路上跟冤家路窄的宇智波打了一个照面之后,两边便迅速缠斗到一起。千手扉间将将拔出了背后的刀,对面的宇智波泉奈立即锁定了他,像是嗅到了新鲜血液气息的猛兽,雪亮的刀身折射出他疯狂的神色,和一双如梦似幻的写轮眼。
只是一时的怔愣,千手扉间就被宇智波泉奈压制在地,近距离直视那双被血色浸染的特殊眼眸,他只觉得自己陷入了又一场幻梦,夜晚梦魇的阴影盘踞在他周身,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应到命运在耳边呢喃,往昔梦境在此刻和现实重合,他竟有些分不清天幕上闪耀的是日光还是月辉。
短暂的晕眩之后,他挣扎起来,动作间脖颈被锋利的苦无割出了一道口子,不致命,只是有一丝血液飞溅到脸颊上。宇智波泉奈一双猫儿眼顿时沁出了更深的血色,他扫视着千手扉间晕开了一抹红色的脸颊,眼神兴味,像是寻找到了合心意的玩具。
“今天遇到了很漂亮的一只猫。”回到族地的宇智波泉奈脱下上衣乖乖地跪坐,好让哥哥给他上药,“白色的猫,像雪一样柔软,红色的眼睛像贵族珍藏的宝石。只是脾气看起来不太好,很容易挠人。”
面对露出不解神色的哥哥,宇智波泉奈没有再说话,他回味起沾着血的指尖描摹过白皙脸颊的触感,意犹未尽地笑了起来,还未长开的眉眼间锋芒毕露。
千手扉间发现自己最近和宇智波泉奈交手的频率陡然增高,开眼之后的宇智波泉奈似乎发掘了什么新的癖好,总是把沾着血的手往自己脸上抹,甚至变本加厉,举着锋利的苦无在自己脸上比划半天,最后嘟囔着“破相了不好”就收起苦无自顾自地走了。
又一次洗去脸上的血污之后,千手扉间顺着小路走到了族学附近。最近族里传言在这里有不干净的东西,聚众打闹的小孩子总是玩着玩着就发现周围似乎多了几个人影,并由此又牵扯出当年族长夫人去世时的旧事。虽然对于旁人的奇怪目光已经能做到不甚在意,但身为族长次子的责任感依旧促使千手扉间来一探究竟。
眼下正是傍晚时分,偌大的族学空无一人,他走近,就看到庭院中央的樱花树下,一个穿着和服的小女孩正在玩一个用藤编织的小球。她跪坐在地,红色的衣摆却不染尘埃,黑色的长发被扎在脑后,动作间头绳末端坠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千手扉间没有贸然上前,他站在低矮的门口,直到沉浸在游戏里的女孩子发现了他这个不速之客。
“白头发红眼睛,你是那个奇怪的孩子。”抱着球站起来的女孩子只有四岁左右的身量,将将到千手扉间的胸口。看到来人,她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渐渐有了神采,语调也透着一股欢欣雀跃,“和那些人说的一样,是能看到我的奇怪的孩子。”
她跑过来小心翼翼地牵住了千手扉间的手指,小孩子玩闹后带着高热的体温透过指尖传递过来。温热、鲜活,和以往如石头般冷彻冻骨的亡灵截然不同的触感。千手扉间有了一瞬间的恍惚,他又一次想起了母亲离开前的模样,半透明的幽灵已然决定放下人世间的一切,生前的记忆与情感被封存,空濛的眸子如隔雾观花,美丽的女人霎时间就像冰川之巅的千年冻雪般遥不可及。
挨不住小孩子的请求,最后他还是牵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回到了自己的卧室。自这天起他多了一个奇怪的同伴,自称是妖怪座敷童子的小孩子总是坐在房梁之上,垂下的脚踝瘦骨伶仃,她始终抱着那个有些破旧的藤球,偶尔也会哼唱一首他从未听过的异乡歌谣。
“我是会带来幸福的妖怪哦。”她这么介绍自己,但千手扉间只当是小孩子的玩笑话一笑而过,他更情愿相信这是一个奇怪的亡者,不知为何保留了生前的状态。如果幸福能够轻易获得,他的母亲与弟弟们又为何会轻易死去,那些在战火中死不瞑目的人们,那些在战火中流离失所的人们,又为什么不能收获幸福呢。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宇智波泉奈,那双代表了力量的眼睛,又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与痛苦才拥有。
在随后的几年里,他逐渐习惯了自己的房间里寄宿着一个小小的幽灵。那些任务之后的夜晚,房梁之上都会响起悦耳的清脆铃声,在这样细微的声音中,他注视着眼前垂下的鲜红衣摆,总是会想起某一天他试着递给这位名为铃子的奇怪亡灵换洗衣物的时候,她捧着衣服惊喜的模样。
“你是第二个给我送礼物的人,第一个是我的妈妈。”
千手扉间从不追问为什么她不回去寻找自己的母亲,他只是沉默地把小姑娘换下来的红色和服浸入河水,清澈的溪流顿时晕开了大片的红色,像赤红的流雾,顺着水流漂向不知名的远方。看着身后正穿着新衣趴在榻榻米上拨弄藤球的孩子,他情不自禁生出一阵怜悯来——这是一件鲜血染就的丧衣。洗净干涸血液之后,他抚摸着那些细密的针脚,由衷感受到了那位素未谋面的母亲的拳拳爱子之心,然而她珍爱的孩子,却永远停留在了天真无邪的年纪,无法再承欢膝下。
今天之前他又一次执行了一个短期的任务,在例行的睡前谈心时间,穿着红底白花和服的铃子从高处一跃而下,像一只轻巧的猫,抱着球端坐在他旁边,兴奋地问道:“你这次有碰到泉奈吗?”
宇智波泉奈,这个名字不知何时起占据了他们谈话的大部分时间。他曾疑惑为什么铃子对宇智波泉奈这么感兴趣,正坐在走廊上的孩子从身旁的篮子里捡出最漂亮的一枝,示意千手扉间弯腰,然后她踮起脚尖,把娇艳欲滴的花朵簪到白发的少年人鬓边。
“因为这是会给扉间带来幸福的名字哦,你知道的,我是会带来幸福的妖怪嘛。”
今夜也是如此,小姑娘兴奋地趴在他床边,一双黑曜石般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我闻到了你身上有泉奈的气味。”
他的确碰到了泉奈,只可惜并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经历。最近的多事之秋,千手佛间和宇智波田岛在战斗中一同死去,千手柱间和宇智波斑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相继接过了族长的担子,因此在他落单碰到同样孤身一人的宇智波泉奈的时候,即使早有准备,依旧被对方眼底的疯狂吓了一跳。
千年累积的血仇、父亲与兄弟的尸骨、希望渺茫的未来……一切的一切织就了这场暗无天日的梦境。他的视觉被蒙蔽,双臂被束缚在身后,被迫挺起胸膛,尖锐的犬齿一点点啮咬过雪白细腻的皮肉,青紫牙痕处渗出的血珠顺着饱满的弧度滴落。骨节分明的手指侵入的时候他咬紧了牙,下一秒原本扣住他脖颈的另一只手强行撬开牙关,细长的手指肆意搅弄着他的口舌,直直往喉咙捅去。他的胃下意识痉挛起来,被刺激得分泌过剩的涎水从无法闭合的嘴角滑落。失去意识前,他听到那个不可理喻的疯子在他耳边呓语——
“我等着你,终有一天……”
但这些隐秘之事无法向外表年幼的孩子诉说,他点了点小姑娘的眉心,好奇为什么她不自己去宇智波族地看一眼,作为普通人不可视的存在,想要出入外人禁止的各家族地明明轻而易举。
“因为我现在是属于千手家的妖怪,不能轻易离开千手家的范围。而且宇智波那边似乎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存在,每次看向那边都感觉身上毛毛的。”扔下手里的藤球,铃子一拍手开心地提议道,“不过宇智波和千手要是融合到一起就另当别论了,到时候我就可以变成两家共有的座敷童子了。”
虽然他很想劝自己这不过是小孩子的一句戏言,但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进行何等惊世骇俗发言的小姑娘又毫不在意地抖落了他的兄长还在和敌对家族族长私会的秘密——
“我听到柱间说要和那个脸色臭臭的长头发一起建立属于他们的村子呢,真好啊,我也想变成可以给所有人都带来幸福的大妖怪。”
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小妖怪哼着歌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千手扉间有心去找自己的兄长好好掰扯一番关于他的交友问题,但是很快他就自顾不暇——宇智波泉奈临走时在他精神上烙下的万花筒悄然发作,他开始整夜整夜地做梦。在噩梦中,他像那日一般双手被束缚,黑发的男人大力揉捏着他一身滑腻的皮肉,只用手指便将他玩得丢盔弃甲,扭着腰主动迎合。他坐在男人身上起伏,炙热的肉块挤压着内部,海啸般的可怖快感让他几乎忍不住哀声哭泣。在这样的地狱里,他感到自己的前胸鼓胀,急切渴求着男人唇舌的拨弄。即使被解开束缚,他的双臂也顺从地搂住了男人的脖子,沉溺在无边欲望之中。
“你身上泉奈的气息变浓了。”
接下来的每个清晨,从睡梦中大汗淋漓惊醒后他都能听到穿着红衣的小姑娘扔下这句话,然后抱着她的宝贝藤球消失在明亮的日光里,而躲在人后的千手扉间脱下睡衣,总能看到一些难以启齿的地方被神秘的液体濡湿。他抚上饱胀的胸膛,不禁在心里将宇智波泉奈这个混蛋千刀万剐。每晚的梦境还在继续,他强撑了一段时日,整日都被艳糜的梦境折磨得憔悴不堪,最后还是在某一天主动回到了上一次任务的地点。
“我说过,你会回来的。”
站在屋内的黑发男人朝他伸出了手,漆黑的眼睛浮现出笃定的笑意。握在腰侧的手掌烫得可怕,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融化成了一块可以随意揉捏的面团,毫无反抗之力,被放置在床榻上随意摆弄。他的理智、他的灵魂,所有的一切都在远去,只有急促的呼吸与肢体缠绕的触感才是这方狭窄空间内唯一的真实。
他几乎默认了这一切的发生,每隔一段时日他们便会在此相遇,又在第二天前后脚离开,默契地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唯一的麻烦是宇智波泉奈似乎十分热衷于在他身上留下印记,每个事后的清晨,他都要挑选一块合心意的地方,强行压制千手扉间的抗拒,低头吮出斑驳痕迹,最后狠狠地咬上一口,像是猛兽给钟意的猎物刻下自己的专属烙印。
“放心,不会留在会让别人看到的地方的。”
宇智波泉奈一边这么说一边恶劣地用舌尖轻轻舔舐过伤口渗出的血珠,身下人雪白的大腿内侧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密密麻麻全是他的杰作。做完这一切,他像个温柔情人那样,贴心地给被他又一次玩弄到眼神无法聚焦的千手扉间穿好衣服,保证这具令他疯狂的身体上的一切暧昧痕迹都被掩盖在衣襟之下。等勉强恢复精神的千手扉间强忍着身下的不适回到自己的小院,正巧挎着篮子回来的铃子咯咯笑着往他身上撒了一把红艳的花瓣。
“果然不出我所料,就是爱情的气息嘛。”
说完她又挎着空掉的篮子朝千手柱间精心打理的小花园跑过去,千手扉间无奈地看着小姑娘风风火火地跑来跑去,拖着疲惫的身体倒在柔软的床铺里。爱情,他咀嚼着铃子提到的这两个字,半晌后忍不住嗤笑一声——多么奢侈的字眼,更遑论是千年世仇的千手和宇智波。他甩了甩头,将一切抛之脑后,就这么沉沉地睡了过去。
之后的日子同之前相比并无不同。作为千手一族的二把手,总有大把的公务等着他去处理。他面上装作恭敬地听着族老喋喋不休,心神却早已飞到九霄云外。千手柱间是和以往所有族长都截然不同的存在,他创造了木遁这般强大的血继,实力强大却个性宽和,更是不止一次在族内宣称他的目的是和宇智波停战结盟,共同建立能够容纳更多人安居乐业的村落。一度把持了族内大部分话语权的族老一边叹息于千手佛间的长子没有继承到他的强硬作风,一边又愤怒于这样堪称离经叛道的族长执意将寄托了一族荣光的森之千手带往迷雾笼罩的崎岖小路。
在新生的狮王面前,年老的家伙们总是恐慌的。尤其千手柱间又是这样一个特殊的个体——他实力强悍更甚于先代,性格宽厚包容但不失锐意进取,虽没有银舌诡辩之才,却依靠着一颗赤诚之心,吸引了无数族人聚集在他的理想光辉之下,成为他的拥趸。正因此,慌不择路的老家伙们甚至找到了千手扉间面前,希望能策反这位族内的二把手。
“虽然不知道你们都是哪里来的错觉,但我从不是兄长的反对者。”他冷着脸,好好敲打了一番眼前为老不尊的一群人,“千手不需要除兄长之外的话事人。”
等到终于结束一天的工作,临近出门的时候铃子跑了过来,趴在他膝盖上,从背后掏出一个小巧的花环,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写满了恳求。
“这是给泉奈的礼物,我学了好久才学会怎么编,拜托你一定要带给他。”
也许是小姑娘猫儿一样的眼神过于可怜,他不知怎的昏了头,竟然真的把小小的花环也一并带了过去。这天晚上宇智波泉奈折腾得尤其厉害,他从怀中掏出一小盒胭脂,用小指取了些,在千手扉间的脸上抹出了三道锐利的红纹,多余的也不浪费,被他细心涂抹在白发青年的狭长眼尾,又顺理成章地在爱炽情浓的深夜被泪水打湿,在眼周晕开了绮丽颓靡的花。
回到千手族地之后他突然病了好些日子,整日神色恹恹,最好的时候也不过是能够勉强起身歪靠在床头。小小的座敷童子坐在一旁暗暗抹泪,手里还拽着她想要送给千手扉间的另一个花环。她动作轻柔地把花环放到枕边,又从千手扉间送给她的篮子里取出一个装满了草药的香囊悬在床头。窗外天色昏暗,她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千手扉间熟睡时依然冰凉的手,眉宇间尽是化不开的忧愁。
“要起风了。”
在两家将近千年的漫长拉扯之后,宇智波家渐渐显出颓势来,而千手家则是开始占据上风。在不久后的一场战斗中,千手扉间借由飞雷神重伤了宇智波泉奈。正和千手柱间缠斗的宇智波斑立即抽身赶过去扶住了自己的弟弟,在挚友伸出的橄榄枝和弟弟的坚持之中,宇智波斑最后还是选择带着自己的弟弟离开战场。站在附近的千手扉间冷案旁观这一切,宇智波泉奈离开前远远朝他这边望了一眼,仅仅一瞬,漆黑的眼眸便转向了别处,但千手扉间依然被其中的狠决震住,心神不宁。
在远离刀光剑影之处,坐落于千手宅中心附近的小小庭院依旧是一派岁月静好的景象。千手柱间苦恼于他的花朵屡遭贼手,又无法揪出这位不知名但技艺高超的小贼。知晓犯人是谁的千手扉间有些心虚地咳了两声,最后在自己庭院的一角开辟了一块地,专门给小姑娘用来种一些花花草草。在太刀斩过宇智波泉奈腰侧的那一刻,正在侍弄花草的铃子突然感到一阵心悸,连手中的花朵跌落泥沼都无暇顾及,她焦急地在院门处张望,一直到日落时分才等到归来的千手扉间。
“泉奈是不是出事了?你还好吗?”这么问的铃子面上却是一片笃定,作为传说中能够占卜吉凶的座敷童子,她一早就感应到象征着宇智波泉奈的那个铃铛上面出现了细细的裂纹,而代表千手扉间的铃铛则是兀自晃动起来,就像他那颗摇摆不安的心。
白发红瞳的青年脱力般地蹲下身,抱住了杌陧不安的孩子。他的护甲还残留着鲜血与硝烟的气息,脸上也有细微的伤痕,在回到族地的第一时间,停战协议就由他做主送去了宇智波家,他能做的也仅此而已。
“没事的。”抱着怀里小小的孩子,他不知道是在安慰哭泣的小姑娘还是在安慰前路未知的自己,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兴许是被铃子焦躁的情绪所感染,千手扉间也久违地不安起来。他开始无法入睡,一旦闭上双眼便是光怪陆离的画面,过往的无数亡灵在他的眼前闪现,包括他的父亲千手佛间,在死后离体只看了两个儿子一眼便选择直接离开人世间,追随他们的母亲而去。而现在,那些消逝的亡灵又重新出没于宅院的一切角落,他们吟唱着不知名的古老音节,佶屈聱牙之甚仿佛是来自冥界的密文;又在吟诵的同时高举双手,冷硬的面容布满狂热,半透明的躯体在日光与月辉的照耀下闪烁着珍珠般的色泽。
经历了几日的迷幻与癫狂之后,所有异象消失了,与此同时,千手扉间陷入了长久的昏睡。在万籁俱寂的深夜,他听到有人在耳边叹息,空洞的回声一如他的母亲离去时那般,片刻后冰凉的手指抚过他的脸颊,他挣扎着想要起身,意识却被困在躯体一隅,任由带有熟悉气味的幽灵穿过他的身体离去,记忆的最后只有拂过他额角柔软的白色衣角。
“这是泉奈留给你的。”
他醒来后,在枕边看到了一株白色的彼岸花。纤长蜷曲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战栗,尚且带着清晨霜露的寒意。穿着红色和服的座敷童子哽咽着将脆弱的花朵捧到他面前,他起身接过花朵,将其安置到放了胭脂的暗格里。他面上一片倦怠,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朱红的眼睛里满是荒芜与寂寥。送去宇智波家的停战协议久久没有回应,在一切尘埃落定的此刻,他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释然。
身旁的座敷童子仍在哭泣,他强打精神,勉强振作起来。他那位心性坚韧对一切都抱有乐观态度的兄长依然在等待宇智波的来信,而知晓一切的千手扉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匆忙结束会面,重新躲到自己的屋舍之内。
在这样的年代,死亡不过是家常便饭,族地内随处可见故去的亡灵在游荡。上一秒还活生生的存在,顷刻间便被洞穿心口,雾蒙蒙的眼睛无法闭合,面上的表情永远定格在意识流逝的瞬间。而从冷却的尸体中诞生的幽灵,大多也不过凭借着一点残留的意识,固执地徘徊在生前之地和故人身旁,停留一段时日后便自行消散了。
见到宇智波斑变得截然不同的写轮眼和他空无一人的身旁之后,千手扉间心里最后的那点侥幸终于被无情摧毁了——为了家族和兄长,宇智波泉奈在献出自己的眼睛之后毅然选择了死亡,甚至他的亡灵都没有选择在人世过多停留,他彻底放下了生前的一切,决绝地投入了死的怀抱,不再回头。
这反倒显得他的痛苦与期待尤为得可笑,他木然站在原地,只觉得自己像一个四处漏风的屋子,心里空荡荡的,无数亡灵在其中穿梭来去,冰冷彻骨。往日被压抑的情感在这一刻全部消失无踪,只剩下了麻木与空洞。被兄长打败的宇智波斑要求他亲手杀了自己来为宇智波泉奈报仇,被卷进仇恨漩涡中心的千手扉间突然觉得十分疲累,战争、仇恨,所有人都被二者裹挟,逃不出这个永世轮回。他已无心再听前面的争执,即使宇智波斑口口声声必须取走他的性命。直到千手柱间决定牺牲自己来换取挚友谅解的那一刻,宇智波斑终于松口了。累世千年的仇恨循环,终于在今日出现了变数。
解决这一切之后,千手扉间重又踏上了归家的路。早上出门之前,因为宇智波泉奈的离去而伤心了好一段时日的座敷童子拍了拍脸颊振作起来,她把系在她发尾的两个铃铛拆了下来,强硬地把其中一个塞到了他的手心。
“这是保佑扉间平安的护身符哦,说不定今天你回来的时候会有什么好事情发生呢。”
坚称自己是能带来好运的小妖怪帮着找来了红绳,把不起眼的小小铃铛挂到千手扉间的脖子上。而经历了跌宕起伏一天的千手扉间捏着胸前的铃铛,半路找了处水源洗了把脸,不希望自己惨白的脸色吓到只到他大腿那么高的小姑娘。
他披星戴月地走近自己的小院,那枚小巧的铃铛突然发出了细微的清脆响声,在空旷的夏夜和晚风一起极大地安抚了他疲惫的身心。还未靠近院门,他就远远地听到了铃子欢快的笑声,和他颈间的铃铛形成共振,与此同时,还有另一道低沉悦耳的男声,和孩童高亢的嗓音一起传入他的耳中。
院子里,明显梳洗打扮过的小姑娘正被人放在肩头,去够被抛到枝丫上的藤球。察觉到门口的视线,穿着深色族服的长发男人转过身来,朝着呆立的千手扉间伸出了手。他宽大的衣袖下露出一段洁白的手腕,上面正戴着一个小小的铃铛,同样用红绳拴着,明显是被他抱在怀里正满脸邀功的小妖怪的杰作。
“扉间,欢迎回来。”
在拥抱的两人的头顶,小小的座敷童子开心地洒下了她攒了好久的漂亮花瓣。千手扉间一颗心在旷野上飘荡许久,终于在此刻落到了爱人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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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lhesheau4352 · 5 month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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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ltasawhesm1455 · 5 month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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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iyunvip · 5 month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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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sauke0509 · 20 day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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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樱之落 叁 写给鸢的—— 5
虽说我们同伊万君是不知不觉间变得愈发亲密,然而要说关系进展的契机,还是一九二三年发生的关东大地震。那年暑假伊万君仍未留在日本,但比开学时间——若未发生地震的话,东京大学预计在九月十五日开学——提早了半个多月来日本。地震发生的那日,伊万君恰好在上屋敷做客。让我感到后怕和庆幸的是,原本伊万君打算下午拜访我们,可因那几日天气炎热,顶着头上的烈日骑自行车对坚持佩戴围巾的伊万君而言太过痛苦,伊万君便改变主意,赶在阳光将沥青或水泥路面晒得发烫前来到上屋敷。“你们这儿可比森川町凉爽多了。”伊万君一进入母屋就感概说,牠放下樱委托牠买的一些日本买不到的欧洲书籍,扯松围巾以手充扇往自己的脖颈送了几缕清晨的风,“森川町只有凌晨是凉爽的,其余时间气温都很高,令我偶尔怀疑那些木制的房屋会因高温燃烧起来。”
为了躲避高温,送来书籍后伊万君并未立即离开,而是决定留在上屋敷直到吃过晚饭或更晚些时候再返回土田太太家。我对伊万君留在上屋敷的决定毫无意见,事实上,午饭前我本犹豫是否该借着伊万君对高温的抱怨邀请伊万君在上屋敷小住一段时间,那时我对伊万君的情感已产生了变化,不是说我希望与伊万君成为恋人或期待伊万君留宿后能与我性交,而是受我对伊万君的喜爱的驱使,我想要更久的、更频繁的与伊万君呆在一起。只不过过去伊万君拜访上屋敷时,即使已时至亥刻、即二十二点,伊万君仍每次都干脆利落的告别而令我和樱没有机会向伊万君提出留宿上屋敷的邀请,几次之后,我和樱便推测伊万君不喜欢留宿朋友家中,也就不再寻找将那从未提出的邀请说出口的机会。
地震发生时我们正准备吃午饭,我、樱以及伊万君正坐在母屋的畳间内一面闲聊,一面观赏庭院的景色、感受从庭院吹进畳间里的带着植物和泥土气息的微风。突然的,我视野里的所有物体都摇晃起来,身侧传来某物撞在畳上与木板上的声响——之后我意识到,那是床之间的花瓶滚落在地以及挂轴的轴先[1]反复拍打纸墙的动静——更远处还有瓷器摔碎的声音以及帮佣的惊叫声。
“是地震。”樱说,她的语气与她的表情一样平静,仅双眉微微皱起,“别担心,伊万君,我们不会有事的。”
乍看之下,伊万君也是平静的,可牠脸色惨白——坦白说,我从未想过一个人的皮肤竟能在几秒之内失去血色——手指像鸟爪似的半扣半掐住畳表面凹凸不平的纹路,整个人僵硬的仿若一尊雕像。“没事的,伊万君,”我开口安慰道,地震的震动仅持续了四、五秒,“本田家的上屋敷足够————”我没能说完想说的话,一阵更剧烈的晃动袭来,这次我能听见整个母屋都发出了木头相互碰撞的磕响。在我反应过来以前,樱就拽住伊万君跑向庭院,我紧跟着他们跑至庭院中一处较为空旷的、近处只有几棵约一人高的枫树的地方。
伊万君扶着其中一棵枫树——樱仍未放开伊万君的手腕——脸上的神色比出生后首次遇见雷暴的动物幼崽好不了多少,即便地震波已变得较为平缓,牠仍死死攥着树干。“我——”牠张开口,随即面露讶然,似乎没预料到自己的声音颤抖又微弱,干咳一声后,牠继续说:“这还是我头一次遇见地震。现在我们该怎么般?躲去其它地方吗?”牠惊虑地盯着母屋,仿佛担心面前这栋由木头与和纸建造的建筑随时会垮塌成一堆废墟,“之后不会再有刚才的那种震动了,对吧?”
樱曾告诉我,本田家先代之中出现过拥有近似人们说的预言能力的人——我不知为何樱使用了‘近似’一词,只知道既然樱这样说了,那么那位先代所拥有的能力一定与人们以为的预知、感应未来有所区别——而尽管樱在咒术上的天赋远超过我,可很遗憾的,她拥有、掌握的所有咒术方面的能力皆与预言无关。也因此,当樱以一种极其坚决、笃定的语气告诉虽说出问句但根据语气更像是在自言自语的伊万君“是的,伊万君,不会再有刚才那种强度的震动了”时,我感到非常惊讶,因若非我知道樱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我会因她的笃定而情不自禁信任她。
伊万君虽不了解本田家在咒术上的天赋和能力,但显然樱笃定的态度影响、或也许是安抚了牠,牠的姿势放松些许,靠向枫树让枫树承担了一部分牠的体重,冲我们露出个勉强的、令人一瞧便知其出现目的仅为活跃气氛而非发自内心的微笑。“我感觉我快摔倒了,”伊万君说,“我的腿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手也是。”伊万君说着,攥着树干的手下滑一小段距离又立刻移回原位,“我们……我得……我需要回森川町。”伊万君收回望着母屋的视线看向我们,那勉强的笑容中填满了茫然和恍惚,就好像伊万君其实根本不知道牠自个儿现在在说什么一样,“我得回森川町,”伊万君重复道,牠顿了顿,又说:“土田太太和阿云本计划下午才出门,我得回去瞧一瞧她们需要什么帮助。”
直到现在,每次回想起伊万君那时作出的决定,敬佩与向往就会如涨潮时的潮水般自我心底翻涌而上。我敬佩伊万君在不知所措又恐惧之时,不但仍记得自己的房东和房东的女儿,还能立即决定离开安全的场所前往不知是否安全的、因地震遭受了何等程度的损害的地区。同时我深知无论是我还是樱都不会作出这般可用善良、高尚等词来形容的决定,便难以抑制的对已成为我永远无法成为的人的伊万君产生喜爱与倾慕。
只看以上这段描述,恐怕会认为我受内心对伊万君的喜爱之情的影响,没有客观地评价伊万君作出返回森川町的决定的情景。毕竟伊万君是在未离开本田家的上屋敷、未亲自看见外面的受灾情况时作出决定的。而位于东京市内的本田家上屋敷,某种程度上可类比于作为日本一县的犬舞见。这一类比针对的是灾祸,无论是地震、海啸、暴雨等这类自然灾害,还是战争、火灾这类人为灾害,本田上屋敷都像犬舞见那样每一次都能躲过灾祸的侵扰。
有时这种幸免于难看上去较为合理,例如江户城内发生庶民暴乱也好,发生政变军斗也罢,那些过后留下满街血迹和残肢断臂的事从来不会发生在本田上屋敷门前,甚至不会发生在本田上屋敷周边区域。有时这种幸免于难则显出几分诡异,江户城时常发生烧毁上百町、上万屋的大型火灾,人们习以为常到传出了“火灾和争吵是江户的花[2]”这样的俗语。可即便是烧毁了大半个江户城、连天守都被烧掉的明历大火[3],不但依旧未能烧毁本田上屋敷,还仅熏黑了本田上屋敷的外墙、烧焦了上屋敷内生长得过于茂盛以至于探出外墙的树木的枝叶,与此同时,和本田上屋敷相邻其它上屋敷却被烧成了由木炭、石头构成的废墟,所幸周边的人们及时躲进了本田上屋敷故得以保住性命。这样的幸免于难多次发生后,江户的人们又传出“只要本田上屋敷留存,江户城就不算被毁灭”的戏言,不少居住在江户城里的学者为防自己的藏书在遭受火灾后损失过大,也养成了誊抄藏书副本将其送至本田上屋敷储存的习惯。
我之所以敬佩、向往伊万君,就是因为即便在离开上屋敷瞧见人们受灾后的惨状,伊万君仍未更改牠的决定。伊万君说出牠得回土田太太家后,未能立即离开,而是被樱拉回母屋——樱一直不曾放开伊万君的手,后来我总猜测相比我更加了解伊万君的樱,是否早已预料到她需要通过直接的肢体接触来阻拦兼安抚伊万君——以“平日骑自行车从森川町到这里需要约半小时,地震后道路情况不明,恐怕需要耗费更长的时间。况且伊万君现在空手跑回去也帮不了什么忙,可能有人受伤,可能有房屋在受震后垮塌,而救治伤员需要急救用品,移除损坏的建筑需要工具,不如我们准备好可能用上的东西后一起去森川町”为由说服留在上屋敷内等待帮佣们准备救灾用的物什。
安抚好伊万君后,樱又快速安抚了帮佣们。大约是听闻过自江户时代流传至今的对本田上屋敷的戏言,又因来自尚处本田家影响范围内的犬舞见邻县,加之地震对本田上屋敷的破坏仅在于令正将午餐端至母屋的帮佣摔倒、一些放在违棚[4]上的摆件落到了地上,故帮佣们皆很快冷静下来,按照樱的命令或是准备救灾用的物什,或是打扫摔在缘侧上的饭菜。
“若有自称是裕仁亲王派来的人,那就告诉牠我很快回来,请牠在上屋敷内等待。”樱叮嘱两名年龄最大的帮佣道,“有人敲门想进上屋敷避难的话就让他们留在车宿处,备些茶水给他们。如果有执意闯进中门的人,你们不必阻拦,闯入者倒在地上后也不可触碰牠的身体,将牠留在原地等我回来处理。”
对大部分人来说,樱的话恐怕听起来奇怪又有些令人毛骨悚然吧。然而听见此话的帮佣们本就是新潟、福岛、山形这三县的人,伊万君又似乎尚未从仍未彻底停止的地震波中回过神来,故无一人用惊诧或害怕回应樱的叮嘱。
帮佣们准备好物资后,考虑到和服、木屐对较为剧烈的活动有着较大的阻碍,我和樱换上了西式皮鞋与犬舞见的那种宽松的、衣裤式的夏装,同伊万君一起走出了上屋敷。一离开上屋敷,我就被眼见之景震住了。我知道由于本田上屋敷幸免灾祸的能力,呆在本田上屋敷内的人大多无法及时且准确地判断东京乃至关东地区正在发生的灾祸究竟严重到什么程度。例如明历大火发生后,当时被派来江户驻守兼管理上屋敷的本田家家臣就在寄给时任本田家家主的信中写到,大火期间她虽瞧见北方的天色变成了不正常的、夹杂着黑烟的橙黄,车宿处的守卫也上报说听见了上屋敷外人们惊叫、奔跑、运送重物的嘈杂声,可她信任本田上屋敷抵御灾祸的能力,便不曾随人流逃难,初时命令仆从帮忙灭火,待火势大到无法用水浇灭后,又命令所有人返回上屋敷内并安抚了躲进上屋敷的邻人们。如此在上屋敷内足不出户的待了两日,直到天色恢复正常、从内侧触碰四足门不再感到门框与门扉发烫后,那名家臣才允许人们打开上屋敷的外门,而人们走出本田上屋敷后,瞧见几乎完好无损的本田上屋敷伫立在一望无际的焦炭色的废墟之间。
然而过去我听樱聊起明历大火时本田家家臣的遭遇,一直无法对那名家臣产生共鸣。即我理解为何那名家臣与其他躲在上屋敷内的人在走出本田上屋敷会感到震惊、庆幸乃至恐惧,会攥写和歌、绯句或绘制包含浮世绘在内的各类画作描绘、纪念废墟中的本田上屋敷,可我阅读那些和歌绯句、观赏那些画作后不会生出与创作者们创作作品时持有的情绪。
不过地震后我走出本田上屋敷四足门的那一刻,以明历大火后本田上屋敷为主题的和歌、绯句中所蕴含的情感如山顶滚落的泥石般淹没了我,看着周围垮塌且正在燃烧的建筑,我突然体会到了那名家臣、那些创作者的感受。那种周遭皆在毁灭、唯有本田上屋敷完好无损地伫立在火与断壁残垣之中;四面传来人们的惨叫,可由风吹拂枝叶的摩擦声构成的静谧仍笼罩着本田上屋敷的情景的确值得记载和描绘。我甚至认为那样的对比是震撼的,且因过于震撼而质变成了美。被那种带着丝残忍的美感所摄住,我呆愣在原地,直到樱推了我一把才恢复清醒。
伊万君的呆愣时间比我更久,从牠的神色来看,牠丝毫不觉得面前的一切很美。相反,原本已从伊万君身上褪去的紧张和惊惧再次涌现并裹缠住牠,使牠死死攥住手中的工具,瞪大双眼如炸毛的动物般注视着本田上屋敷对面的文部省。文部省为砖石构造建筑,也许是楼层较低且整体轮廓为相对稳定的、组合而成的不规则方形的缘故,倒不曾像凌云阁那般[4]在震灾之初就被震垮了顶部数层——当然,凌云阁受震灾而被震垮顶部数层且被烧毁的消息,我是在地震发生后的数月、即从犬舞见返回东京后才获知的——但我也能看见文部省内似有火光伴随着黑烟冒出。
“走吧,伊万君,”樱不知何时又握住了伊万君的手腕,拉着伊万君往森川町方向走去,“陆军省、教育部总监等都位于这附近,不但有充足的灭火救灾人手,想必消防署也会立即派出消防员前来灭火。”
尽管我在两年前抵达东京不久后就购买了两辆自行车供我和樱使用,地震当日伊万君也是骑自行车来本田上屋敷的,可出于种种因素,竟无一人想起使用自行车这种速度比人的双腿快、灵活度不比人的双腿差的交通工具。之后回想起来,我未提醒伊万君可骑自行车,除去慌乱之下思虑不周以外,还因为潜意识中我并不希望伊万君真的抵达森川町,甚至我不愿伊万君离开本田上屋敷,伊万君离上屋敷越远越让我不安。而樱,樱在说服伊万君留在上屋敷等待片刻时就已提出受灾后道路情况对自行车通行的影响,显然樱一直记得我们能使用比人的双腿效率更高的交通工具,至于樱为何不曾提醒伊万君,我想其动机应与我的潜意识相同。
最终,我们如我所希望的那样,没有成功抵达森川町。我们未能走多远,一部分原因在于虽然伊万君惦记着牠的房东及房东女儿的安危,但牠做不到无视路途中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我们不止一次停下来顺着呼救声搬开那些我们能搬开的、折断的纸墙木梁以救助被困于其中的人们。另一部分原因则在于火灾。大约是地震发生在午时,人们皆在准备午饭的缘故,住宅区、商业区都燃起了大火,我们被迫绕路,然而很快的,那些西式的沥青路面就变得又烫又软。
托带路的樱的福,她或是及时绕开变成了吞噬人双脚的陷阱的路段,或是在踏上沥青路前及时停下脚步。期间我们遇见过数名没能及时发觉道路情况变化故双脚陷入液化了的沥青路面的人,我必须承认,面对那些犹如粘在蛛网上的、无法逃离而仅能不停呼救的遇难者,听着他们由于双脚乃至在挣扎后同样陷进路面的双手等肢体部位被液化的沥青灼烧、烫煮而发出惨叫,比起同情他们、心中为此等惨状生出悲痛不忍,我更觉得烦躁。因他们会触动伊万君,令伊万君停下来企图帮助他们进而拖慢我们的前进速度,延长我们呆在本田上屋敷外的时间,且极有可能让前去帮助他们的伊万君也陷入危险之中。因此,我和樱默契地拦下了伊万君,“我们帮不了他们,”我说着,从一旁已被震毁的民屋废墟中拖来扇纸门垫在沥青路面上,纸门立刻泛出遇见高温后的焦黄并开始破损,随即那焦黄也从木头与沥青接触的一面往另一面蔓延,“你瞧,伊万君,这样的路面根本无法供人行走。”
“可——”即使被我和樱拉住,伊万君仍情不自禁往受害者的方向迈步,下一瞬又转头看向两旁的民屋废墟,“只要用足够多的东西垫在沥青上——”
“来不及了,伊万君。”樱把伊万君往回处拽,“火要烧过来了。”樱说,攥住伊万君的手腕拉着伊万君退回小巷深处并朝远离火与黑烟的方向前进。我庆幸东京仅有交通流量大的道路被换成了沥青路面,小巷以及窄小的道路依旧是石板路、石砖路乃至夯实的土路,并跟在伊万君侧后方伸手推扶住伊万君的腰催促伊万君加快前行的速度。然而大火、黑烟与被震毁的房屋令原本四通八达的各町变成了一座充满了危险和死路的迷宫,行至须贺町就陷入无路可走不得不折返的境况。
“土田太太和她的女儿不会有事的,伊万君。”樱安抚着紧攥着铁铲、频频回头往森川町方向看去的伊万君,“住在森川町的多是年轻力壮的学生,即使土田太太和阿云被困在废墟中也能很快获救,而且她们可进入东京大学内避难。”
不管伊万君是否被樱的言语安慰,牠终归放弃了前往森川町的打算跟着我们返回了本田上屋敷。上屋敷的四足门一打开,我就瞧见了等在车宿处的一个穿着西装的、上了年纪的男人。那男人本坐在木凳上,见到我们后像只受��的栗鼠般跳了起来并向樱深深鞠躬。只是那男人全无栗鼠的可爱之处,两侧脸颊因衰老而垮塌下垂的肉随着牠的动作可笑地摇晃两下,令我联想到了在犬舞见撞见从藏田川町运来的、已被杀死又尚未屠宰的母猪的乳房。还有一些看其装束应是从四周跑进本田上屋敷里避难的人,他们或站或坐在车宿附近,因那个年老的男人的举动吓了一跳,犹疑地望着我们三人似拿不定主意是否该跟着那男人鞠躬。
我不认识那男人,但樱显然知道牠是谁。“怎么是你?”我听见樱说,即使因角度无法看见樱的表情,我也能从樱的语气听出她的不悦。
那男人闻言,本在上抬的上半身又深深弯了下去,“殿下请您去皇居。”也许是受牠动作的影响,我竟从牠的声音里听出股小心翼翼与谄媚,“诸位大人已前往广芝御茶屋——”广芝御茶屋即现在的中岛御茶屋,“——议事。”
于是不需樱介绍,我也明白了那个男人是裕仁亲王的舍人,不过与别的、将舍人一职当作官位升迁的起点的高官之子不同,这般年纪仍只是舍人的男人明显不存在未来继续升迁的可能,故别的舍人能留在裕仁亲王身边充当护卫或静待裕仁亲王颁布命令再将其传达给各省以及各大臣,那男人却只能承担风险相对较高的、穿越灾区前来本田上屋敷向樱传达裕仁亲王的召见命令的任务。
樱冷哼一声,仅吐出一句“不是召见本田家主吗”后就不再理会那个男人,径直拉着伊万君往中门走去。伊万君似乎被樱和那个男人的交谈弄得有些茫然,牠顺着樱的力道往前迈步的同时盯着那男人瞧了片刻才收回视线。我跟着樱和伊万君走向中门,若是别的时候,我倒能对那男人说些诸如“请进母屋稍等片刻,樱处理完急事后立即随您去皇居”一类的缓和气氛的话。然而那时我心烦意乱,担忧伊万君会再次冒出前往森川町的念头,也担忧伊万君或许会因地震而放弃留学返回俄罗斯,毕竟以我们途中所见之景来看,东京大学所遭受的损失再微小也不可能微小到能照常开课,故我无视略抬起身带着满脸欲言又止望着樱的背影的男人,在牠朝我迈步似欲拦下我时侧身躲开并假装没听见牠的“本田子爵”的唤声。
当然,樱并未真的无视裕仁亲王的召见。在安置好伊万君、再次叮嘱帮佣们震后恐生乱象必须紧守本田上屋敷后,樱随那名年老的舍人去了皇居。而安置好伊万君,则是指樱以不容拒绝的语气邀请伊万君留宿上屋敷,我本担心伊万君会拒绝并说出要去避难所寻找土田太太和她的女儿一类的话,故樱甫一开口我就开始在脑中思索该如何说服伊万君。然而伊万君没有拒绝樱的邀请,仅带着满脸恍惚茫然之色点头应承樱的邀请,于是我又开始思索该如何安抚、宽慰伊万君。
更改思索的主题不久,未等我想出合适的言辞,大约是瞧见端着饭菜向母屋走来的帮佣触发了上半年伊万君带我和樱去山手町的俄式餐厅的记忆,我突然意识到我和樱遗忘了另一个伊万君很可能一直在担忧的人。“伊万君是在担忧远亲的安危吗?”我问,随即又安慰伊万君说:“山手町多是西式砖石结构的房屋,应比传统的木纸制和式建筑坚固,且那里居住了不少西洋外交官,建筑密度比东京更稀疏,还有西洋人墓地、法兰西山等空旷开阔之处可供人们躲避倒塌的建筑物和火灾。”
伊万君初时只愣愣瞅着我,像是不明白我在说什��,其后才冲我笑了笑说:“谢谢你的安慰,不过我并不担心奥列泽克。我似乎未同你们提过,牠早已去了中华民国。”伊万君停顿一瞬,大约是想起了自己亲人的缘故,那股盘旋于伊万君五官中的恍惚茫然褪去少许,牠望着母屋外的庭院说:“上半年牠就返回了俄罗斯,说是觉得日俄关系愈发紧张,未来数年内或许会再次开战,便准备将生意重心转去中华民国和叶卡捷琳娜省。”伊万君瞥了我一眼,解释道:“叶卡捷琳娜省就是位于北美大陆俄罗斯领土,毗邻英国殖民地加拿大联邦。”
我明白伊万君是误将我怔愣的表情解读为不知叶卡捷琳娜省在哪儿的迷惑了。我不在意叶卡捷琳娜省的具体地理位置,也不真的关心伊万君的远亲,只是伊万君远亲所说的“日俄在数年内或有一战”惊醒了我,令我想起若日俄关系变得更加紧张,那么伊万君很可能会中断留学返回俄罗斯。其实此前伊万君曾与我和樱聊起过未来的打算,“我打算毕业后再在日本住上几年,”伊万君告诉我们说,“去日本各地旅行并寻找当地的怪谈、民俗。其实在决定来日本留学前,我本打算仅来日本旅游一年再返回俄罗斯接受高等教育。不过奥列泽克告诉我,尽管日本的国土面积远小于俄罗斯,想要在一年内依靠旅行体会日本各地的风俗、收集所有的日本怪谈也是件不可能做到的事,奥利娅也说仅游览日本的大型城市不会找到我想找的东西,通常来说乡下更容易找到独特的民俗、怪谈。因此我才决定将旅行变成留学,既能提升我的日语、增进我对日本文化的了解,又能在日本居住更长时间、仔细感受日本的风俗。”
伊万君的话让我对伊万君远亲的印象变好了些许,虽伊万君的远亲对日本人怀有傲慢轻蔑之情,可托牠的福,我和樱才有机会认识伊万君。
“若伊万君不介意的话,我们愿与伊万君同行。”樱提议说,“我和哥哥虽是日本人,但来东京读大学前不曾离开过犬舞见县,有机会的话我和哥哥也想好好儿游览日本各地的风景名胜呐。”
关于樱的提议有多么难以实现,此后再细述。那时我明知樱的提议不切实际,但仍情不自禁产生同伊万君周游日本的期望。我想正是受这一期望的影响,我也好,樱也好,虽知道伊万君终有一日将离开日本,但在我们的预想中,那是一件以彼时的我们来看将在非常遥远的数年后才会发生的事。因此,当我突然意识到有着各种因素会导致伊万君提前离开时——如地震,如日俄开战或甚至仅是日俄关系紧张到居住在日本境内的俄罗斯人不再安全——我就如首次瞧见黑船的江户人那般,陷入了震惊与恐慌之中,所幸我还余有几分心力,记得压下内心的震惊、恐慌维持面上的怔愣以免被伊万君发觉我情绪异常,否则我不得不向伊万君解释使我情绪异常的原因是什么。
“伊万君有想过接下来吗?”我脱口问道,下一瞬又恨不得收回自己的疑问,因我害怕听见伊万君回答说“我准备返回俄罗斯”,而受此恐惧的驱使,不等伊万君回答我就接着说:“就方才我们所见的受灾情况来看,大学会立即停课不说,且恐怕无法在几日内复课。目前虽不知横浜等临海城市境况如何,可海啸总伴随着地震而来,故关东地区的沿海港口及航运极有可能于近期停止运行——”我咬了自己的舌尖一下才将“因此伊万君无法立即返回俄罗斯”一句吞回喉咙中。
伊万君再次露出那种像是不知道我在说什么的表情,牠没有立即接话,而是夹起一块天妇罗送入嘴中并咀嚼咽下后,才若有所思地说:“我不知日本政府处理此等灾害时,需耗费多长时间才能让人们的生活恢复正常。若是一个季度之内,那么我打算去日本未受灾的地方旅行,正好可收集当地的怪谈、民俗。若东京大学长时间不复课,那么可能我会返回俄罗斯,或去找奥列泽克,去看看中华民国、叶卡捷琳娜省是怎样的地方。”
我强行压抑下长长叹出一口气的冲动,根据伊万君的回答来看,无论伊万君对接下来数月的打算是什么,牠都不曾想过于近日离开日本,自然不明白我为何突兀提及横浜、横浜的港口,也没有听出我企图说服牠留在日本的言下之意。‘若樱在此处,一定会取笑我胡思乱想后不经思索就冲动地说出些令伊万君听不懂的、莫名其妙的话。’我想着,也夹起了一块天妇罗。假如樱未被裕仁亲王召见,那么此时根本不需我开口,说服伊万君留在日本乃至跟随我们回犬舞见的人只会是樱。也许是由于自小被当作继承人培养、其后又因阿母早逝被迫以幼童之躯统领一地的缘故,樱一直是我俩之中更理智、思维更敏捷且解决问题的那人。
于是我迁怒起裕仁亲王。裕仁亲王召见樱,无非是希望樱能立刻返回犬舞见查看犬舞见神社、尤其是神社内的封印阵是否受损,此外裕仁亲王应会请樱为在地震中死伤的人们、为遭受自然灾害的日本祈福,即请樱举行祈福仪式。前者根本不需裕仁亲王提出樱就会履行她身为本田家家主的义务,而后者,尽管本田家的人的确拥有使用咒术的天赋,可指望所谓的祈福仪式能安抚生者、超度死者、保护皇室安危无非是一种美好又不切实际的期望,或准确来说,是不了解何为咒术的皇室、内阁对咒术所能做到的事的误会。
事实上,这种误会时常冒犯犬舞见人,在犬舞见人看来,外县人向自己所信奉的犮踊媛命许愿是在侮辱犮踊媛命,因作为被犮踊媛命庇护的存在,人们不应向犮踊媛命索求更多琐碎的事物、不应用自己繁杂的欲望去打搅犮踊媛命。至于我们,对了解本田家初代家主宏姬与犮踊媛命、即钤姬的事迹,了解钤姬的遭遇的我们来说,向被谋杀的、早已死去的钤姬许愿是一件可笑又无用的事。
“樱和我接下来应会返回犬舞见。”我对伊万君说,“伊万君愿意与我们同行吗?”我小心翼翼又尽可能用随意的语气提议道。
伊万君咬着木筷顶端偏头看向我。明明此行为极其不符合进餐礼仪,可这动作配上似驻扎在伊万君五官里的那种在受巨大惊吓后难以集中注意力的迷惘,只令我觉得伊万君可怜又可爱。“犬舞见?”伊万君重复道,“我记得那是你们的母乡?过去樱曾邀请我去你们的母乡,不过我总找不出恰当的时间。”
“伊万君不是对日本的民俗、怪谈很感兴趣吗?我们那儿有着不少独特的民俗、怪谈。”为促使伊万君作出符合我和樱的心意的决定,我简略向伊万君介绍犬舞见说:“大约是因犬舞见本就位于群山之中,且自飞鸟时代就受本田家统治、此后十多个世纪不曾被入侵或更换统治家族,我们那儿的许多事物都与日本其它地区不同,例如服装、方言、建筑风格、婚姻制度、信仰的神明等。”
“有这么多的不同吗?”伊万君颇惊讶地问,“我只听樱抱怨过你们母乡和东京的服装的区别,说是东京的人们习惯的装束累赘又不便,还总是过分在意旁人裸露的肢体,导致她不得不放弃在母乡穿习惯了衣服。”
的确,在东京,连男人都甚少穿那种裸露出膝盖、上臂以及大片胸膛的衣裳,更别提女人。故樱来到东京不久后只得发电报回犬舞见命家臣尽快制作些遮住了四肢、胸膛的衣服,然而即便如此,穿着裤装的樱也从能吸引街上行人的目光。
“是的,有非常多的不同,不过由于不同之处太多、太广泛,反而让我能以用语言概述,也不知该从何处开始聊那些不同。”我虽做不到立刻想出一套极其具有吸引力的说辞引诱伊万君前往犬舞见,但我能让其它选项听起来比随我们去犬舞见更加糟糕,“去犬舞见的话,我们可先乘坐高崎线再转成信越本线,那样不到一日就能从东京抵达新潟县五泉町。只是犬舞见县尚未修建铁路,之后得乘渡船沿藏田川逆流而行,到了藏田川町后再前往犬舞见。伊万君如果想留在东京,我建议伊万君最好就留在上屋敷内别外出,因灾难后总会有人趁乱行恶,上屋敷内备有的物资足够大家足不出户的生活至少半个月。而假如伊万君想返回俄罗斯或前往别的国家,要么得等横浜的航运恢复正常,要么得前往其它有国际航线的城市,我印象中除去横浜市以外只有兵库县的神户市的港口开通了国际航线,不过神户市的航线似乎不是通往中华民国而是通往南洋国家。”
此后,我与伊万君试着闲聊些轻松的、令人难以联想到地震、火灾等自然灾害的话题,然而我们各自都心存占据自身注意力的事,这项尝试并不成功。期间车宿处还传来了骚动,一名帮佣匆忙跑过来禀报我说有男人执意要闯入中门,我随那帮佣往中门外走去。伊万君本想跟过来,只是我认为伊万君今日已经历了足够多的糟糕的事,应好好休息,便婉拒了伊万君。前往车宿的路上,帮佣继续禀报说那男人指责那些帮佣以及对她们下令的、让她们禁止避难者进入上屋敷内部的主人冷漠无情,还要求说上屋敷应允许人们进入屋敷内部、安置伤者、派出人手去附近救灾,而其余避难者似也被牠煽动,符合并簇拥在牠身边,其余几名帮佣已拦在中门处,只是不知能拦多久。
“樱不是告诉过你们无需阻拦吗?”我皱着眉说。樱和我皆相信数个世纪中历经各类灾祸的本田上屋敷此次也能幸免于难并庇护本田家的子嗣,而所谓的灾祸,除去自然灾害外也包括‘有人趁乱欲闯屋敷并行窃、劫掠’等人为祸事,可本田上屋敷能像将大火拦在外墙处那样将恶人拦在中门外,不代表上屋敷能保护与闯入者发生肢体冲突的帮佣或帮助她们打败闯入者。我大步前行,但当中门远远出现在我的视野中时,我只瞧见帮佣们分散地站在中门内侧望着地面,而中门处的地面上躺着几道人影,更远处,避灾的人们如受惊的鸡般挨挤在车宿与四足门处。
“你们没触碰过这些人吧?”我问,并满意地看见帮佣们皆点了点头。而我的出现在避灾的人们间引起了骚动,不等人们冲我叫喊些虚张声势又愚蠢的话,我就对人群说:“若你们有任何不满,自可离开此处前往其它避难所。擅闯者只会落得与牠们同样的下场。”我以眼神示意那几名面朝下倒在中门外侧的、不知死活的男人,随即又安抚人群道:“请大家静待灾难过去,时近酉刻,我们会为大家准备吃食。”
而樱则直到戌刻下段、即西洋时间近二十二点才返回上屋敷,那时我早已在探查上屋敷附近的受灾情况后命帮佣将车宿处的人们领去最近的避难所。我接到樱回来的消息后,与伊万君一同前往中门迎接樱,恰遇上樱面带不耐烦命令帮佣们把倒在地上的几人抬至手推车上再送往避难所。“你们还好吗?”樱问,她虽用了复数人称代词,双眼却只瞅着伊万君。而伊万君又望着手推车上的那几名仍未恢复意识的男人,牠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问:“牠们就是下午的……?”
“是的。”我答道。因伊万君面露担忧——自地震发生后,担忧、恍惚以及茫然似乎就没从伊万君的脸上消失过,我深知伊万君的心理状态不对劲,可我不知该怎么做才能让伊万君恢复正常——樱又一面往母屋走一面解释说:“那几人不会有事的,伊万君,明日就会恢复意识。”因天赋不足,我仅能看出那几人身上缠绕着负面的咒术能量并因此昏迷,不知该如何解除咒术,但以过去冒犯本田家的人们为参考,我能肯定那几人绝不仅仅是昏迷大半日,醒后多半也会留下些后遗症,从这点来说,樱倒也不算对伊万君说谎,“不过伊万君还好吗?”樱再次问道,“你看起来紧张又疲惫。”
“我没事。”伊万君笑了笑,那笑容似先前那几个笑容一样勉强,“人们在经历大型自然灾害、事故或目睹其他人类受重伤乃至死亡后,短期内将如滞留在灾难发生时那般一直处于神经紧张的状态,目睹的画面也会反复出现于梦中或易在清醒时被联想——”伊万君顿了顿,笑容中混入一丝歉意,“抱歉,我不是有意背诵——”牠再次顿了顿,抬手捂住自己的脸搓揉数下,“我猜你们不知道D·E·安德烈耶夫斯卡娅吧,她是首名将人们经历灾难后的心理、生理变化判定为疾病并制定了诊断标准的医生,我方才说的就是她编写的D·E·A理论。总之,根据她的理论,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中我可能会保持紧张,或不自觉变得易怒、难以表现并感知自己和他人的情绪等。我想我最好提前向你们道歉。”
我难以想象伊万君所描述的牠具体是何模样,尽管不合时宜,但产生于迟来的午餐中的、认为伊万君可怜又可爱的想法一直徘徊在我脑中。
“不用向我们道歉,伊万君。”樱说,“事实上,我对伊万君提及的理论和那位医生很感兴趣,正希望听伊万君多介绍一些呐。不过我得先问问伊万君接下来的安排。”樱盘腿在母屋的畳上坐下,“东京的受灾情况比我们下午外出时瞧见的更加严重,仅是火灾就至少已发生了数十起,据说起火地点除去民屋及公共建筑的厨房、料亭外还有保管着化学药品的仓库,不排除发生爆炸的可能性。还有避难地点被火包围,目前消防署正竭力尝试灭火并救出避难地点内的人们,但受强劲的风势影响,扑灭火与救出避难者的成功率皆极小。”
自下午返回上屋敷就不曾离开的我根本没感知到风势变得强劲,倒不如说上屋敷内的温度、风势皆如常,仅能从被火光染红的天空以及随着时间铺散开来的黑烟获知火灾未停息。
“而且已有三名皇室因震灾死亡,裕仁亲王希望我能尽快返回犬舞见替皇室举行祈福仪式,因此我和哥哥明日就将乘坐火车前往新潟。”樱继续说,“伊万君之后的打算呢?是留在东京吗?不过大学恐怕在近两个月都不会复课,事实上我怀疑学校能否在今年内复课。还是随我们一同回犬舞见,过去我好几次邀伊万君去犬舞见作客总未能成行。而伊万君想去别的地方的话,恐怕得等待数日或更久,因目前东京的交通已完全瘫痪。”
“完全瘫痪?可你们不是明日就将前往你们的母乡……?”伊万君问。
“是的,裕仁亲王计划遣人护送我们前往埼玉县乘坐高崎线。”樱说,“不过我不建议伊万君独自步行前往尚正常运行的火车站,不但是因那些火车站距离霞关[3]非常遥远,还��我怀疑近日关东地方恐因震灾而发生暴乱。”樱严肃地说,“裕仁亲王打算任命山本权兵卫为内阁总理大臣,而此人一直是军国主义的坚定拥护者,又对日本境内的外国人报以不信任乃至抗拒的态度,虽然面对西洋人时牠的态度较为尊敬,可牠参加过本世纪初的那场日俄战争,甚至曾发表过‘为了歼灭俄罗斯军舰,可付出一半日本军舰沉没的代价’的宣言,加之大型自然灾害后本就易生乱,我推测山本上任后会立即推出压制关东地区的外国人的政策,而在此等非常时期宣布这样的政策,只会鼓励人们仇视关东地方的外国人,进而做出些伤害乃至杀害外国人的事。”
伊万君呆愣地眨了眨眼,“听上去近期东京的情况会变得很糟糕……”牠喃喃说,随即牠的视线在我和樱之间往返了一下,“不过你们还真是默契啊,下午时菊也提议我随你们去犬舞见,现在看来,这是最合理的选项了。”
[1]挂轴
[2]火事と喧嘩は江戸の花
[3]明暦の大火
[4]違い棚
[5]凌雲閣
[6]霞が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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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sauke0509 · 2 month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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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樱之落 叁 写给鸢的—— 4
伊万君愣了一瞬,随即牠垂下眼,露出个混合着歉意的、略羞赧的微笑说:“抱歉,总是谈论你们不认识的人,让你们感到困扰了吧?”因已经在日本生活了近一年,伊万君的日语口语水平不但大幅提升,言谈间也沾染上几分日式用语习惯,在我刚结识伊万君时,遇上类似的场合,伊万君只会直截了当得问我们是否厌倦了此话题。
“要说困扰,那就是伊万君从未介绍过这名时常出现于伊万君口中的对象,让我的好奇心像落雪那般积累得越来越多。”樱回答说。
“你们想要听我介绍弗朗西斯吗?”歉意自伊万君的脸上褪去,只留下几分惊讶,仿佛伊万君奇怪我和樱怎么会对弗朗西斯感兴趣似的,“弗朗西斯是法国人,出生于巴黎。据牠自个儿说有个时常吵架的同性恋人,恋人是英国人,因为法国的警察会将同性恋登记在册,英国又将同性恋视作犯罪,所以两人没有公开过关系。过去我听弗朗西斯说牠们想过移居去对此更包容的国家,弗朗西斯认为我的母国不错,可牠的恋人觉得俄罗斯距离英国太远、太寒冷,更倾向于德意志联邦。”
大约是瞧着我们将主食吃得差不多了,餐厅的侍者将两盘甜点端上桌。一盘中的食物大致呈方形,像一块块半个手掌大的、色泽或红或黄的海绵,大部分‘海绵’的表面裹着一层如粉笔灰般的白色粉末,极少数裹着像咖啡渣般的粉末。以我吃洋菓子的经验来看,白色粉末应是糖霜,咖啡色粉末应是可可粉。另一盘的食物则呈卷状,有些像收起来的挂轴,略反光的表面营造出胶质感。
“这是传统的俄罗斯甜点,”伊万君指着那盘像海绵的食物说,“据说诞生于莫斯科公——就是十二世纪的俄罗斯,另一种则是上个世纪才发明的新吃法。其实通常人们不会将Пастила当作饭后甜点,平时我都是买回去当零嘴吃的,只是今日想向你们介绍更多的俄罗斯特有的食物。若你们吃不惯,可以再点些布丁、蛋糕一类的甜点。”樱和我皆摇头以示拒绝,倒不是我们故作矜持,不愿让请客的伊万君多添花费,而是俄罗斯菜肴的份量远超其它西洋料理店的菜肴。也就是作为犬舞见人的樱和我还能往胃里塞些甜点,若换作其它地区的、习惯每餐只吃少少的食物的日本人,恐怕吃完那道由蔬菜、苹果、鸡蛋和某种我不知种类的鱼肉制作的沙拉就会做出拍着肚子瘫靠在椅背上的饱足模样了。
“我是在三年前认识弗朗西斯的。”伊万君也夹了几块甜点放进自己餐盘中,“此前,奥列泽克去法国做生意时认识了弗朗西斯。三年前的秋天,弗朗西斯来俄罗斯旅游,期间在我家借住了一段时间,我就是那时同弗朗西斯熟识起来的。而弗朗西斯,”伊万君露出沉思的表情,“是个擅长说奉承话又不让人意识到那是奉承的、很有魅力的人。为此,奥列泽克总想让弗朗西斯加入牠的生意团队,弗朗西斯对此却没什么兴趣,似乎只出面洽谈过几次订单、赚够了去我的母国旅游的资金就不再与奥列泽克合作了。”伊万君说着,沉思中混入了一丝与之前略有区别的羞赧,“大约是因为第一次遇见弗朗西斯那种类型的人吧,我算是……喜欢上了牠?或应该说被牠迷住了。弗朗西斯呆在莫斯科时,我大半时间都与弗朗西斯呆在一起。上学期间有时牠会辅导我功课,课余或周末,我则陪牠游览莫斯科市。后来学校放冬假,与日本不同,俄罗斯的冬假从十二月下旬持续到翌年二月中旬,我便随弗朗西斯一同去莫斯科周边的村镇游玩,参观了相邻几个省内的许多宗教建筑。”
‘听上去那个法国人是、或至少三年前是伊万君的恋人。’正当我这样想的时候,伊万就如看见了我的想法般说:“不过也不能说我和弗朗西斯成为了情侣,只是与大部分朋友相比,我和弗朗西斯之间的关系更亲密些,偶尔会做一些与性爱有关的事。”伊万君咬了口卷状甜点,“我知道在许多国家,不提两人做些与性爱有关的事,即便只是牵手,甚至只是时常见面且见面时两人的距离站得较为接近都会被视作一对恋人。可在我的母国,人们对关系的定义没那么严格和清晰,青少年与同龄人探索同性、异性的身体,实践什么是性爱,了解什么是快感也是件正常的、某种程度上算是被鼓励的事。例如在我入读中等教育高年级的那个暑假,我就与我的同学加琳娜尝试过女人和男人的性交,而她不是我的恋人。她只是对异性性交很好奇,因为我同姐妹一起长大而挑选了我为实践对象——顺带一提,至今我都不明白为何奥利娅和娜塔申卡是加琳娜挑选我而不选择其牠男同学的理由——我也对异性性爱很好奇,因此同意了她的邀请。”
在这类事上,我倒是完全能理解伊万君、或者说俄罗斯人的做法,毕竟尚未来东京上学时,与我性交的那几名藩民不是我的恋人,我也没有与对方进行情感上的发展的打算。所以,即便在首次遇见伊万君的远亲之时,我对伊万君的情感已经从混合着警惕心的好奇变化成有时会无法自控得用涉及性欲的目光看待伊万君,我也仍不觉得伊万君来日本前有过与女人、男人的性交经验是值得我在意的、应嫉妒的事。我虽不知樱那时对伊万君是否产生了性欲,可依据樱的表现,樱与我一样并不在意、嫉妒此事。
后来,伊万君仍偶尔——以我主观来评价,其频率有时也会高到让人对那个法国人心生厌恶——会提及弗朗西斯、谈论牠和弗朗西斯之间的事。于是我和樱了解到,那个法国人和伊万君一样会开车,我仅是对伊万君会开车感到有些惊讶,那时的日本能购买、承担家用车辆的家庭非常少,因此会开车的人也很少。樱则从伊万君拥有开车技能中推断出一些俄罗斯帝国的经济、国力情报,尤其是伊万君聊过牠姐姐的狂野的、给牠留下糟糕乘车经历的趣事后,樱推测出无论是俄罗斯帝国对其公民的保护和教育程度,还是俄罗斯帝国境内公共设施建设水平、公民的富裕程度以及所拥有的科技都不是日本能匹敌的。
“明治天皇可真是给日本挑选了一个了不起的敌人啊,”樱带着讽刺感慨说,“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见证大正天皇和裕仁亲王未来会怎么处理明治天皇惹下的麻烦了。”
此外,我还了解到那个法国人出生于一八八九年,比本世纪出生的樱、我以及伊万君年长——顺带一提,伊万君出生于一九零三年年末,而樱与我恰比伊万君年长两年有余——牠与伊万君相识时伊万君还未满十七岁。在我们与伊万君聊过日本、犬舞见、俄罗斯帝国对性交和年龄的法规后,樱和我才后知后觉在意起伊万君与那个法国人性交的事。“伊万君不是说俄罗斯帝国与犬舞见一样,年长的男人与年龄更小的、未成年的对象性交时违法的吗?那么伊万君同那个法国人……”樱不解又有些担忧地问。
结果伊万君反倒面露疑惑,“我没与弗朗西斯性交过哦?”牠同我们对视片刻,接着露出恍然大悟又被自己领悟的东西逗笑的表情,“你们还记得我说的弗朗西斯与我相识的过程啊。”尽管伊万君说此话时未有任何藏在话内的深意,我却忍不住紧张起来,害怕伊万君发现我和樱能记住牠说过的大部分话,进而察觉到我和樱对牠投以的关注和在意过多以至于略显病态。“我记得我说得并不详细,也许让你们误解了吧,”伊万君耸了耸肩,“我和弗朗西斯没有做到某一方将性器官插入另一方体内的程度,我们只是有一些亲密的肢体接触而已。不过,若我报警的话,弗朗西斯虽不会被判坐牢,也会因做出了‘高风险行为’而被驱逐出境并被禁止再次进入我的母国。在弗朗西斯离开俄罗斯前,奥列泽克不知从哪儿得知牠同我有过亲密的肢体接触,狠狠揍了牠一顿后又与我进行了一场严肃的、以年长的男人如何操纵儿童或青少年的心理为主题的谈话。”
除去那个法国人以外,随着与伊万君的关系愈发亲密,我们也逐渐获知了更多的伊万君的家人的信息。伊万君有一个姐姐、一对同樱和我一样是孪生子的妹妹弟弟,其母因过去在战场上不幸伤到了肺部,后来又患上了肺结核,因此在伊万君十三岁时就病逝了。伊万君的父亲则是在伊万君四岁时病逝的,由于伊万君那时年龄尚小,其父病逝前又搬去位于克里米亚半岛上的疗养院,故伊万君全是从牠的母亲、姐姐和照顾牠的保姆那儿获知牠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对父亲没什么印象,自然也谈不上有深厚的感情。照顾伊万君及牠的姐妹、弟弟的保姆名为伊娜。当然,以伊万君的家族的钱财、阶层以及照顾四个孩子的负担来说,伊万君的母亲不止雇佣了一名保姆,不过其她保姆都在所照顾的孩子年满四、五岁后被介绍去了其她需要保姆的家庭,唯有伊娜、或按照伊万君的称呼是伊努夏嬷嬷一直留在他们身边。
以及,伊万君终于透露了为何即便在炎热的夏日牠仍会围着条将脖颈遮住的围巾的原因。谜底是在某次伊万君来上屋敷时揭晓的,我忘记我们在谈论什么话题,只记得聊着聊着,不知怎的竟开始总结在日本人看来伊万君表现的奇怪的地方。最先所提及的并不是伊万君的围巾,而是伊万君的口调。“伊万君的说话方式与伊万君的体格不太匹配呐,”我说,“只听伊万君的声音和口调的话,会以为伊万君是个年龄和体格都很小的孩子。”
我的话让伊万君愣住了,牠仿若一只受到惊吓僵在原地的栗鼠般双眼睁得圆溜溜的,那神色配上伊万君两颊处通常婴幼儿才有的圆润轮廓,简直可爱到令我涌起购买一台相机、学习摄影以便将所有伊万君展现出可爱之处的瞬间皆拍照留存的冲动。
“为什么这么说?”伊万君不解地问,牠专注得看着我,因视角以及牠与我所处的方位而微偏着头,这一动作让牠看上去更可爱了。
“伊万君不是常常使用ね、だよね、よ等终助词吗?说到某个物品时也会在物品名称前加上お这样的美化语,所使用的自称也是僕。伊万君说的自称和大多数终助词虽偏向中性,即女人和男人都可使用,但日常生活中男人、尤其是进入成长期后的男人很少会使用这类终助词。”我解释道,樱也紧接着我的话说:“而且伊万君偶尔还会说出なのね、で等这种仅有女性使用的终助词。以及伊万君说话的方式,嗯,具体来说,就是伊万君在说出某些话时使用的重音、高低音更偏向小孩子或女性。”
“……原来是这样吗?”伊万君喃喃说,牠叹出饱含着挫败、羞赧和恍然大悟的一声,抬起双手,半途又突兀地落下攥住自己的围巾尾端——我猜伊万君原本想捂住自己的脸和耳朵,毕竟在我和樱向伊万君介绍牠所使用的口调种类时,伊万君的脸颊、双耳皆不知不觉浸染上一层浅粉色——“我就说呐,去年刚来日本时,因日语太生疏,我总选择用英语、法语或德语同人们交谈时,那时人们的反应还挺正常的。在我改为用日语和人们交谈后,土田太太、学校里的老师等日本人偶尔会在我说话时露出奇怪的表情,待我询问他们发生了何事,他们又总回答说‘什么都没有’,只有桥本老师——”伊万君所说的桥本老师,即是奠定了现代日语语法的桥本进吉[1],那时桥本进吉是文学部国语学的助教,“——曾几次提议我多与同学用日语交谈,多看些上世纪末及本世纪的文学杂志、小说。”伊万君说着,又叹了口气,牠身子前倾,揉捏着围巾的手环抱住自己的膝盖,几乎将脸埋在手臂与两膝之间,“现在想来,桥本老师是遵循日本人不直白表达自己想表达的内容的习惯,委婉提醒我我的说话方式是错误的吧。”
“不是的,伊万君,”我赶忙安慰伊万君,“伊万君的口调并不算错误——”我顿了顿,回想起伊万君说出女性使用的终助词时我竭力控制自己五官的努力,又改口道:“大部分时候伊万君的口调不算用错,只是由于近年日本境内帝国主义、军国主义思潮占主流,故日本男性很少使用中性口调罢了。”
遗憾的是,我的话完全没能安慰伊万君,“诸如なのね、で这样的词,我是听着阿云说所以才模仿的。”伊万君沮丧地说,“最初来日本时,奥列泽克本想在学校附近直接租一栋,用日语来说,是叫一户建[2]对吗?就是小小的、仅一两层的、与其它房屋隔开一段距离的屋子?”
“是的,是一户建,”樱肯定道,“更书面化的用语则是一轩家。”
“奥列泽克打算租那种屋子再雇些懂欧洲主流语言的人以及负责家务的人照顾我,不过我随牠在山手町住了一段时间后就意识到,除非我融入日本人之中,否则如牠那般仅与欧美人以及了解欧洲主流语言的日本人结交,那么恐怕直到我从东京大学毕业,我的日语仍将停留在只能说最简单的日常用语的水平。可谁能想到日语竟然有口调这种分类呢?虽然俄语也有阴性、中性、阳性之分,这种分类却体现在具体的词汇而非无实际含义的助词上。我本以为模仿身边的日本人说话是便捷快速的、提升自己日语水平的方式。”伊万君抱怨说。
伊万君的抱怨让我产生了新的疑问,“伊万君身边的人,例如男同学、男邻居和路边屋台的男摊主大多使用的典型的男性用语吧。例如人称常用俺、あいつ,终助词则常用ぜ、だろ等。为什么伊万君不模仿牠们呢?”
“要说为什么……因为牠们说话时的语气、神态让我感觉有些粗鲁?”伊万君不确定地说,大约过去从未认真思索过牠拒绝模仿某些男性的口调的所有原因,“我虽不了解日语中不同的自称、终助词的区别,却能听出与观察出那些男人说话时总透出股有意表现得强势、冒犯他人的态度。而且牠们的说话方式与我最初了解的日语非常不同。我从中等教育高年级毕业后,用了近一年的时间为来日本留学做准备。虽我的母国同日本的关系一直较为紧张,可莫斯科仍有数名日本留学生,我聘请了那些日本留学生教我日语。不过那些日本留学生大多没能让我学到什么,只有一名就读于莫斯科帝国大学艺术学院的女学生对此抱以认真负责的态度,她创造了一套与图画结合的平假名、片假名认字卡片,又编写了一些简单的故事以教我如何用日语进行日常对话。”
“俄罗斯竟然有来自日本的女留学生吗?”樱惊讶地问。我明白樱惊讶的原因,不仅在于日俄关系紧张后仍有父母同意自己的女儿前往俄罗斯,更在于前往作为世界列强之首的俄罗斯帝国留学,无论是学费还是生活费用都是令士族[3]家庭以及男爵、子爵家庭难以承担,樱和我很难相信有父母愿意将那么一大笔钱投在他们的女儿身上,毕竟依据明治天皇死前颁布的华族爵位继承法,只有男人才能继承爵位,因此对日本除犬舞见以外的地区的华族来说,女儿的唯一作用仅剩下联姻。
“是的?”伊万君确认说,牠的语气显示牠没弄懂樱为何惊讶,“我记得那名女学生的名字是伊琳娜,姓やました……唔,汉字的话是写作‘山下’吧。”伊万君伸出食指在畳上写到,大约是被偏离的话题转移了注意力,伊万君那原本似畏寒的猫般缩成一团的沮丧姿态不知不觉放松下来。
“山下吗?”樱声音里的惊讶并未消失,“冒昧询问,那位女留学生的母辈乃至先辈中有过名为りん[4]的人吗?若有俄罗斯名字,那么也是伊琳娜。”
“伊琳娜没谈论多少她的家人,我听她提及她的——”伊万君顿了顿,说出一个听上去似有两、三个音节的俄语单词,“——тётя这个词对应的是日语亲属称呼中的おば,但我不知具体对应的是三种汉字写法中的哪一个,因为俄语没有如日语那样将亲属依据年龄和血缘关系的远近作出更详尽的划分,我们将母辈的女性亲属统称为тётя,男性亲属统称为дядя。说回伊琳娜,她说她的тётя也曾来我的母国留学,学得也是油画,据说还替这里的教堂绘制过圣母、沙皇们的人像画。”
伊万君说的“这里的教堂”,指的是上世纪日俄关系不如本世纪这般紧张时,由俄罗斯政府提供资金所修建的、位于东京千代田区骏河台南甲贺町的东正教教堂[5]。关东地区的俄罗斯人除去居住在西洋人聚居的山手町外,就是住在有着东正教教堂的骏河台南甲贺町了。只是让我感到奇怪的是,住在骏河台南甲贺町的俄罗斯人反倒没有德国人、或准确来说是说德语的西洋人多。原因之一是居住在日本的俄罗斯人本就数量极少,原因之二则是伊万君告诉我的,说是自从十八世纪开始,欧洲泛德语区的人们便有移居去俄罗斯的习惯。此习惯经由两个世纪培养,加之期间各任沙皇时常调解泛德语区国家的矛盾、防止诸如荷尔斯泰因公国这样的小公国被较大的如普鲁士王国这样的国家吞并,本世纪初俄罗斯帝国又帮助德意志联邦独立,泛德语区的人们便习惯同俄罗斯人住在一起,连迁移到其它国家都不例外。据说在美国,德国人与俄罗斯人也要么直接混居在一起,要么就是德俄聚居区相邻相守。
“那大约那位女留学生如我所猜,是山下りん的亲属。”樱说,并向伊万君介绍道:“山下りん是首名去俄罗斯帝国留学的女性,在她留学归国后,阿母曾邀请她去犬舞见小住,我从她口中听说了不少以俄罗斯帝国为主的欧洲风俗人情。她告诉我她在留学前就皈依了东正教,与日本东正教主教关系甚密,在主教的帮助下才成功前往俄罗斯帝国留学。离开犬舞见前她曾说她打算再次前往俄罗斯帝国,能定居俄罗斯是最好的,若不能,那也至少得在俄罗斯住个几年、游览完俄罗斯的大型城市才返回日本。”
“你的推测很可能正确,”伊万君点点头,“伊琳娜在莫斯科就是住在她тётя的家中,她的俄罗斯名字也的确与她тётя的俄罗斯名字相同。据说她的俄罗斯名字是她тётя起的。我倒不明白为何她的тётя要给她起与自己相同的名字,也许是她тётя对欧洲的命名风俗有些误解,以为我们习惯将母辈的名字用在孩子身上?”伊万君猜想说,不过牠并未纠结于那名日本女留学生的名字,转而说回牠学习日语的话题道:“人在接触新事物时第一印象总是格外深刻嘛。虽然伊琳娜告诉过我日本不同地区的日语有所区别,我也知道大部分语言都存在方言这一分类,可很长一段时间中,我一直认为日语就应该是伊琳娜所教授、所说以及所写的故事中那样,句尾总跟着ね、よ一类无实际意义的音节,书籍以平假名为主、片假名为辅。”
伊万君双手后伸撑在畳上,瞅着我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询问我和樱的意见道:“或许我应该开始模仿你的说话方式?你的口调听起来不像其牠日本男人那般粗鲁,特点也比男同学们更加明显。我一直不太能听懂男同学们的一些用词,去问土田太太,土田太太也说不知道那些词的含义。还是阿云偷偷告诉我那些是某些短句或英语、德语、法语单词的缩减说法,也有将几种欧洲语言的单词拆分结合后创造出的说法,其中一些词来源于英语、德语的脏词或人类的生殖器。所以那类……嗯,阿云是怎么说的?年轻人的话?”
“是わかものことば吗?[6]”我猜测道。
“对,就是这个。”伊万君冲我笑了笑,“阿云说只有男学生会用那类语言,她和其她女学生都因觉得那类语言下流而不肯使用。说起来,这倒与我们那儿非常不同,我们那儿没有以性别作为区分标准的说话方式,人们也不会认为说出人类或其它生物的生殖器是下流的,当然,假如是以生殖器词汇为基底的、特意用来贬低辱骂他人的词,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我必须承认,其实我对俄语中的人类与其他生物的生殖器、以生殖器为词根的脏词很好奇。然而我决定把这份好奇留给未来某个空闲的、伊万君再次拜访上屋敷的日子来满足,现在我更应该给伊万君一个警告,“若伊万君想使用我和樱的口调的话,那么或许会面临一个问题,即东京人对日本其它地区的方言的歧视。”我认真地说,“在东京,如伊万君现在这般使用略带外国口音的东京方言还好,可假如模仿我和樱,那么其他日本人一定能听出伊万君在说方言。”
“而且,我和哥哥的口调较为特殊。”樱说,“出于种种因素,此时此刻我和哥哥正说着的日语并非是犬舞见方言,更像是由日本曾经的官方语言京都语、犬舞见方言以及东京方言结合后诞生的一种——”樱用了几秒来找出能形容我们说话方式的词,“——新的口音?使用这种口音的人非常稀少,除了我和哥哥以外,就只有部分本田家家臣会在与外县人说话时使用这种口音。不过这种口音在用词、终助词或轻重音上不会因性别而有所区分,同时由于以曾经和目前的标准语为基底,日本大部分地区的人们都能听懂这种口音。”
然而,很可能是伊万君已经习惯了过去的说话方式的缘故,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改变终助词、模仿身边的日本男性的发音方式的失败尝试后,伊万君放弃了时刻关注自己的终助词和发音方式。“如果有人要因此嘲笑我,那么就让他们笑吧,”伊万君不在意得耸耸肩说,“反正以我的体格,没多少人敢于站在我面前说出那些嘲笑的话。”
说回那日伊万君来上屋敷做客的事,在伊万君聊及牠总是戴着围巾的原因之前,伊万君还询问了另一个与日语有关的问题。
“为什么即便是在与我交谈时,你们也常常用我的名字而非第二人称来指代我呢?”伊万君问,在长时间保持双手后撑、双膝屈立的坐姿后,牠理所应当的变化了姿势,换作右腿屈立、左腿弯折着侧倒在畳上、右手搭在右膝上的姿势。然而值得强调的是,伊万君今日穿着浴衣,显然浴衣是不允许穿戴者做出此等不羁豪放的姿态,于是伊万君将浴衣上拉至大腿处。其实就肢体裸露程度来说,夏季时犬舞见藩民们的衣着的肢体暴露程度超过了此时的伊万君。可大约是对象不同吧,犬舞见的藩民,无论是女性还是男性,从未令我产生目光稍沾及裸露的肢体就止不住脸颊发烫、故不得不移开视线远远避开的反应。
正努力控制自己视线落点并拼命���去擅自展现于脑中的、名为《裸露着大腿的伊万君》的画面的我显然没有回答伊万君的余力。所幸还有樱,樱以一种使我敬佩的、对伊万君的坐姿无动于衷的平静回答伊万君道:“唔,伊万君不提出的话,我还没意识到我很少用きみ甚至お前来称呼伊万君,我想哥哥也没意识到吧。”凭孪生子的直觉,我知道樱瞥了我一眼,多半是觉得我这故作镇定、小心谨慎的模样好笑又少见吧,可因伊万君就在一旁,我无法替自己辩解——虽说就算辩解,也只会重复伊万君首次拜访上屋敷离开后我企图让樱相信那时我还未对伊万君产生性冲动而樱不相信的场景——便只好抬眼盯着伊万君背后床之间的挂轴点点头。“也许伊万君已经了解了,在日本,称呼对方的名字是一种与对方关系友好乃至亲密的表现,我想即使是依照日本的人际关系准备,现在伊万君同我和哥哥也是能互唤名字的关系了。”
“当然,我们早已是朋友。”伊万君认可道,樱并未立即接话,或许是故意露出了什么颇具戏剧性的表情,逗得伊万君笑着补充道:“好吧,我错了,正确的描述是亲密的朋友。”
之后话题转移到日本的服装上。伊万君抱怨了一通和服的束缚感和对行动的不便利,“穿着和服时,我几乎没法儿抬腿,更别提跳гопак了。”根据语境,伊万君说出的那个俄语单词应是某种舞蹈的名称,其后经樱提问,伊万君简单介绍了гопак并比划了几个гопак会使用的动作。然而我的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于伊万君的介绍上,双眼还不由自主地钉在视野边缘那只属于伊万君的右脚上,瞧着伊万君以穿着和服的状态做出将脚高抬至头处的姿势。我不知是该称赞、惊叹伊万君身体的柔韧度,还是该哀叹、祈求伊万君别再做出这类令我的脑子擅自冒出更多与牠裸露的肢体有关的画面的姿势了。
抱怨完和服,伊万君突兀地说:“你们对我的围巾一直很好奇吧?”牠语气里的笃定盖过了表示疑问而上翘的尾音。
“是的。”樱承认道,而尽管听出伊万君极有可能从未被我俩的好奇冒犯,我依旧忍不住解释说:“因为在夏季,纵然气温高至阳光照射到皮肤上使人感到烫与疼的地步,伊万君在换上短裤和短袖上衣后仍戴着围巾。”说起来,那时东京大学各学部的夏休始于七月中旬,而伊万君在那些非常炎热的日子里会穿上连大多数西洋人都不会穿的短裤、短袖,因此不但是日本人,连山手町的一些西洋人都会向伊万君投去含带不赞同、引以为怪异等情绪的眼神。
对此,伊万君解释说:“在欧洲大部分国家中,只有孩子才会穿短裤,而衣袖短至上臂的、单薄贴身的上衣通常只有劳工才穿,我听说美国也有士兵将其当作内衣的。那些国家的人们认为,成年人在公共场合裸露自己的肢体是非常不得体的行为。不过我们俄罗斯人可不在乎这种‘得体’,”伊万君说着,抬手竖起并拢的食指、中指并弯曲了两下,经伊万君介绍,我知道那代表着讽刺、强调、引用等,只是由于日本没有这样的手势风俗,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难以通过那个手势准确领悟伊万君想表达的情感,“我们更在意舒适与实用。只有在正式场合,人们才不得不穿上连脖颈都被包裹住的、‘得体’的服装。”
“我一直戴着围巾的原因是这个。”伊万君扯松围巾露出牠的脖颈,于是我看见一条边缘略泛红而中心比周围皮肤更白的横向凸起,那是一道几乎占据伊万君脖颈三分之一的伤疤。赶在我和樱提出任何问题前,伊万君就说:“我知道这伤疤看上去有些可怕,但实际上并未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或至少发生时我毫无知觉和记忆,也就等同于不曾发生。”伊万君又将围巾整理成恰巧能遮住那道伤疤的模样,“你们看,若我不戴围巾,那么人们就会盯着我的伤疤瞧个不停,还会问我为什么会得到这道伤疤。在我还是个孩子时,凭此获得的成年人的同情、怜爱以及获得同龄人的关注能让我产生巨大的满足感。有段时间我和娜塔申卡、科利亚甚至玩儿了游戏,即向我们朋友、同学编造这道伤疤的来历再比较谁的故事能引来更多同龄人的惊呼。可当我长大些后,人们对伤疤的关注就让我厌烦并感到被冒犯了。此后我开始戴围巾,哪怕是夏天也很少露出脖颈,虽然偶尔阳光会导致围巾变得像一个烧红的铁项圈,然而总好过人们把我当珍奇动物打量。”
伊万君颈间伤疤的由来带着几分非科学能解释的神秘色彩。据伊万君所说,在牠两岁时随家人前往领地避暑时,期间曾毫无预兆的失踪过一次,翌日又不被任何人察觉的返回牠的小床,一切看似没有变化,仅颈间出现了那道瞧上去像被利器划破的、已愈合的伤疤。伊万君的家人试图搜寻犯人,可一直没能找到任何线索,甚至就在伊万君失踪的那日也没能找出任何有绑架伊万君嫌疑的人。以及,伊万君的声音似乎受到了颈间伤疤的影响,在进入成长期后,牠的声音并未与其牠男性那般降低一个八度,仅降低了几个半音[7],因此伊万君的声音听起来更偏向男童而非一名成年男性。
有一件与伊万君颈间伤疤有关的事不得不提。樱带着伊万君和我前往多鹤野村小住时,第一日曾举办一场まむたがなし仪式。仪式上,那时的多鹤野村的三名村长曾查看过那道伤口,且因她们同时也是多鹤野村的巫女之首,说出了一些我猜测与预言、警告类似的话。由于樱与她们使用多鹤野方言交谈,我不知交谈的内容,其后樱也不曾告知我或伊万君,不过通过交谈时樱的表情、语气,我知道那三名巫女的话令樱很是不悦。再结合此后发生的事,我直觉巫女们预见、或也许是感知到了樱对伊万君的情感以及樱将会采取的行动,故而劝告樱别做出她未来会做出的事,也劝告伊万君不应继续留在日本,最好立刻返回俄罗斯。
[1]橋本進吉
[2]一軒家
[3]士族
[4]山下りん
[5]ニコライ堂
[6]若者言葉
[7]八度 半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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