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他最爱的人的怀里安���地闭上了眼 再也回不了家了 而那个人也���守承诺地在那度过了余生 一直给他留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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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wdgf · 2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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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到昏天黑地 没了人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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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ttybittyhuac · 1 year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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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 them with kindness" Wrong. CURSE OF QIN SHI HUANG
的是不我一有大在人了中到资要可以这个你会好为上来就学交也用能如文时没说他看提那问生过下请天们所多麽小想得之还电出工对都机自後子而讯站去心只家知国台很信成章何同道地发法无然但吗当於本现年前真最和新因果定意情点题其事方清科样些吧叁此位理行作经者什谢名日正华话开实再城爱与二动比高面又车力或种像应女教分手打已次长太明己路起相主关凤间呢觉该十外凰友才民系进使她着各少全两回加将感第性球式把被老公龙程论及别给听水重体做校里常东风您湾啦见解等部原月美先管区错���否啊找网乐让通入期选较四场由书它快从欢数表怎至立内合目望认几社告更版度考喜头难光买今身许弟若算记代统处完号接言政玩师字并男计谁山张党每且结改非星连哈建放直转报活设变指气研陈试西五希取神化物王战近世受义反单死任跟便空林士台却北队功必声写平影业金档片讨色容央妳向市则员兴利强白价安呵特思叫总办保花议传元求份件持万未究决投哪喔笑猫组独级走支曾标流竹兄阿室卡马共需海口门般线语命观视朋联参格黄钱修失儿住八脑板吃另换即象料录拿专远速基帮形确候装孩备歌界除南器画诉差讲类英案带久乎掉迷量引整似耶奇制边型超识虽怪飞始品运赛费梦故班权破验眼满念造军精务留服六图收舍半读愿李底约雄课答令深票达演早卖棒够黑院假曲火准百谈胜碟术推存治离易往况晚示证段导伤调团七永刚哥甚德杀怕包列概照夜排客绝软商根九切条集千落竟越待忘尽据双供称座值消产红跑嘛园附硬云游展执闻唱育斯某技唉息苦质油救效须介首助职例热毕节害击乱态嗯宝倒注停古输规福亲查复步举鱼断终轻环练印随依趣限响省局续司角简极干篇罗佛克阳武疑送拉习源免志鸟烦足馆仍低广土呀楼坏兵显率圣码众争初误楚责境野预具智压系青贵顺负魔适哇测慢怀懂史配呜味亦医迎舞恋细灌甲帝句属灵评骑宜败左追狂敢春狗际遇族群痛右康佳杨木病戏项抓徵善官护博补石尔营历只按妹里编岁择温守血领寻田养谓居异雨止跳君烂优封拜恶啥浪核聊急状陆激模攻忙良剧牛垒增维静阵抱势严词亚夫签悲密幕毒厂爽缘店吴兰睡致江宿翻香蛮警控赵冷威微坐周宗普登母络午恐套巴杂创旧辑幸剑亮述堂酒丽牌仔脚突搞父俊暴防吉礼素招草周房餐虑充府背典仁漫景绍诸琴忆援尤缺扁骂纯惜授皮松委湖诚麻置靠继判益波姐既射欲刻堆释含承退莫刘昨旁纪赶制尚艺肉律铁奏树毛罪笔彩注归弹虎卫刀皆键售块险荣播施铭罗汉赏欣升叶萤载嘿弄钟付寄鬼哦灯呆洋嘻布磁荐检派构妈蓝贴猪策纸暗巧努雷架享宣逢均担启济罢呼划伟岛歉郭训穿详沙督梅顾敌协轮略慧幻脸短鹰冲朝忍游河批混窗乡蛋季散册弃熟奖唯藏婚镜紧猜喝尊乾县伯偏偷秋层颗食淡申冠衣仅帐赞购犯敬勇洲束斗徒嘉柔绩笨拥漂狮诗围乖孤姓吸私避范抗盖祝序晓富译巨秀馀辉插察庆积愈端移宫挥爆港雪硕借帅丢括挂盘偶末厅朱凡惊货灭醒虚瑞拍遗忠志透烈银顶雅诺圆熊替休材挑侠鸡累互掌念米伴辅降豪篮洗健饭怜疯宏困址兮操临骗咧药绿尼蔡玉辛辈敏减彼街聚郎泡恨苏缩枢碰采默婆股童符抽获宇废赢肯砍钢欧届禁苍脱渐仙泪触途财箱厌籍冰涛订哭稳析杰坚桥懒贤丝露森危占茶惯尘布爸阶夏谊瓶哩惨械隐丰旅椰亡汽贝娘寒遭吹暑珍零刊邮村乃予赖摇纳烟伦尾狼浮骨杯隔洪织询振忽索惠峰席喵胡租款扰企刺芳鼠折频冒痴阴哲针伊寂嘴倚霸扬沉悔虫菜距复鼓摩郑庄副页烧弱暂剩豆探耐祖遍萧握愁龟哀发延库隆盟傻眉固秘卷搭昭宁托辩覆吵耳閒拨沈升胖丁妙残违稍媒忧销恩颜船奈映井拼屋乘京藉洞川宪拟寝塞倍户摆桌域劳赚皇逃鸿横牙拖齐农滚障搬奶乌了松戴谱酷棋吓摸额瓜役怨染迫醉锁震床闹佩牠徐尺干潮帽盛孙屁净凯撞迴损伙牵厉惑羊冬桃舰眠伍溪飘泰宋圈竞闪纵崇滑乙俗浅莲紫沟旋摄聪毁庭麦描妨勒仪陪榜板慕耀献审蟹巷谅姊逐踏岸葛卧洽寞邦藤拳阻蝎面殊凭拒池邪航驱裁翔填奥函镇丌宽颇枪遥穹啪阅锋砂恭塔贺魂睛逸旗萨丸厚斋���革庸舒饮闭励顿仰阁孟昌访绪裕勿州阐抢扫糊宙尝菩赐赤喊盗擎劝奋慈尽污狐罚幽准兼尖彰灰番衡鲜扩毫夸炮拆监栏迟证倾郁汪纷托漏渡姑秒吾窝辆龄跌浩肥兽煞抹酸税陷谷冲杜胸甘胞诞岂辞墙凉碎晶邱逻脆喷玫娃培咱潜祥筑孔柏叭邀犹妻估荒袋径垃傲淑圾旦亿截币羽妇泥欺弦筹舍忌串伸喇耻繁廖逛劲臭鲁壮捕穷拔于丑莉糟炸坡蒙腿坦怒甜韩缓悉扯割艾胎恒玲朵泉汤猛驾幼坪巫弯胆昏鞋怡吐唐悠盾跃侵丹鑑泽薪逝彦后召吕碧晨辨植痴瑰钓轩勤珠浓悟磨剪逼玄暖躲洛症挡敝碍亨逊蜜盼姆赋彬壁缴捷乏戒憾滴桑菲嫌愉爬恼删叹抵棚摘蒋箭夕翁牲迹勉莱洁贪恰曰侨沧咖唷扣采奔泳迹涯夺抄疗署誓盃骚翼屠咪雾涉锺踢谋牺焦涵础绕俱霹坜唬氏彻吝曼寿粉廉炎祸耗炮啡肚贡鼻挖貌捐融筋云稣捡饱铃雳鸣奉燃饰绘黎卷恢瞧茫幅迪柳瑜矛吊侯玛撑薄敦挤墨琪凌侧枫嗨梯梁廷儒咬岚览兔怖稿齿狱爷迈闷乔姿踪宾家弘韵岭咦裤壳孝仇誉妮惧促驶疼凶粗耍糕仲裂吟陀赌爵哉亏锅刷旭晴蝶阔洩顽牧契轰羞拾锦逆堕夹枝瓦舟悦惹疏锐翘哎综纲扇驻屏堪弥贯愚抬喂靖狠饼凝邻擦滋坤蛙灾莎毅卒汝征赠斗抛秦辱涂披允侦欲夥朗笛劫魅钦慰荷挺矣迅禅迁鹿秤彭肩赞丙鹅痕液涨巡烤贱丈趋沿滥措么扭捉碗炉脏叔秘腰漠翅余胶妥谣缸芒陵雯轨虾寸呦洒贞蜂钻厕鹤摔盒虫氛悄霖愧斜尸循俩堡旺恶叉燕津臣丧茂椅缠刑脉杉泊撒递疲杆趁欠盈晃蛇牡慎粒系倦溜遵腐疾鸭璃牢劣患祂呈浑剂妖玻塑飙伏弊扮侬渴歪苗汗陶栋琳蓉埋叡澎并泣腾柯催畅勾樱阮斥搜踩返坛垂唤储贩��添坑柴邓糖昆暮柜娟腹煮泛稀兹抑携芭框彷罐��拷萍臂袭叙吻仿贼羯浴体翠灿敲胁侣蚁秩佑谨寡岳赔掩匙曹纽签晋喻绵咏摊馨珊孕杰拘哟羡肤肝袍罩叛御谜嫁庙肠谎潘埔卜占拦煌俄札骤陌澄仓匪宵钮岗荡卸旨粽贸舌历叮咒钥苹祭屈陋雀睹媚娜诱衷菁殿撕蠢惟嚣踊跨膀筒纹乳仗轴撤潭佛桂愤捧袖埃壹赫谦汇魏粹傅寮猴衰辜恳桶吋衫瞬冻猎琼卿戚卓殖泼譬翰刮斌枉梁庞闽宅麟宰梭纠丛雕澳毙颖腔伫躺划寺炼胃昂勋骄卑蚂墓冥妄董淋卢偿姻砸践殷润铜盲扎驳湿凑炒尿穴蟑拓诡谬淫荡鼎斩尧伪饿驰蚊瘟肢挫槽扶兆僧昧螂匹芝奸聘眷熙猩癢帖贫贿扑笼丘颠讶玮尹詗柱袁漆毋辣棍矩佐澡渊痞矮戈勃吞肆抖咳亭淘穗黏冈歧屑拢潇谐遣诊祈霜熬饶闯婉致雁觅讽膜挣斤帆铺凄瑟艇壶苑悬詹诠滤掰稚辰募懿慨哼汁佬纤肃遨渔恕蝴垫昱竿缝蹈鞭仆豫岩辐歹甄斑淹崎骏薰婷宠棵弓犬涂刹郁坎煎螺遮枯台昔瘾蒂坠唔瞎筝唇表吁冤祷甩伞酱范焉娇驼沦碳沾抚溶叠几蜡涌氧弦娱皓奴颓嘎趟揭噹剥垦狭魁坊盐屎郝佩摧栗菊瘦钧匿砖嘘缚嘟盆债霞挽逍畔蕴颈获畏喂脾姬赴囊噪熄锡诀肇璋晕浊伐峡窃枕倘慌垮帕莹琦厢渺脏削锣虐豔薇霉衍腊喧娶遂睁裙韦矢伺钉婴蓄奸廿堵葬蓬鸦尝挨蕾璿挚券厨醇呻霍剃浆葡暨滨履捞咕耕棉烁尉艰妓棺鹏蒸癌纬菌撇惩绑甫崩魄拂汰氓歇萝呒萄蕃曝疋向胏烛腻襄妆髓朴薯颂薛滩橘贰嘲叹枚侮豹巢酬碑翩蚕辽矿屡谴卵撰攀肌冯宴盏阪浦迦颁炼尬胀辟艘株只湘饲爹梨喽侍疫雕黯并铝弗爪鄙钗栽狸谘柄悸喉擅劈秉芷裸锵贾逗寓咚璞烫铅啸炳屿竖惶仕挪栅迄顷窄鸥鲢郊倩兜茧磊抒夷绰溯拙僚芙杖溃凶鸽妒沌祺呐卦聆栖蝇佮唾汇楣匠蛛悼舜耿瞄芋瞒竭茵吼苛浸拯克豆沛掠廊凸搅俺酌倡朦蕉暱焕掏蝉焰狄绳惰芽裹宛御赎燥滔贬悍袂坟颉啤押尴颤钝腥缔粮哑槟簿斧肿纶僵齣辖蹲敷喘扎酿佑肖愈隧嗜檬迳碌襟凋圭寇污哨倪筠桦诈姜旬秃脂噢撼衅庚炫谭惭涩崔贷胡晒琉捏绮膝拭暗醋膨杠鑫瀑喃剖袜逾涅扳惘凳呃掘捍榔窍蜗旷梵暇稻柠抉辗蔚钩卜莺匡蜘祯哔窟亟谛溢黛晦伶逮傍葱刁堤恍匣谍禧轿耸瀚斐忿泓拐驴罕沫绽刃窈渝仄瑛葵噜绣奕窥浏隶蔽仟敛丞诘鳖疤膏锥窕皱晰晖舅孰煽姚钞袱绊焚芦咸沮呕瞪淳丐茹盘菱篠涕衬蚀溉瑄翟怠钰躯肺掷丑奢荫靶纱芸佰峻阱哄肾庄囡阑戳腕菸凹蟾蒐呱巾雏螃盯馈垄毓犀逞姨穆樵阀弥跷搁隙疵憧忏琨阙萱怅辄搏榕饥捣渣眺虞俯绅谤珑咫俏淆蜀楠乞诅匀貂寰迋敞跪囚溺骆憬苇脊瑶疆乍杆眸窜孽卅夭簧徘馒趴鎚啼冗缉絮啄沸萃嘶鸳禽惫徨屐舆邂掀嫖苟檯矫铎棱哗徊拱蕙徬滞吠妞氾芹叩朽侪赦汐丰虔茅棠仑膳魉儡鸯懦渗邵筱畜崖瑕蕊揣擒挂屯莽矽侏弧澈饺奎裘塌饵偎泻蔓彗樽衔茍磋萎廓悯铸茎歼壤浇蚤恃瞻拚汀椒嚼粥磅佫勘脖吨澜锻笙厄嚷伽徽隅寥缤簾烘茜驯噎厦闰煤链锈诫颊俐曳蓓暧郤淌喀昆蔑峙躁菇逅雇殴泌酥缮莓辕骇巍糗扛杏茁琵礁秽岔僻焊嗡诵瞌捌遁赃涡琮卯锯扔苏邹莅隘蹋湛昼岫蛰桩藐汲禄皂濑绒耽粪粤卤曜懋咎痘聂垢瞳闵睿跤鉴躬斟淇莒毯幸骋岱庐殃橄恤叽鳞蒙芥榄楷硫苔麒椎禹喙厘袅亥倌吭诃裔梓蓦岩帜瓣狡惕蒙怯嫩龚嚎豚埠暸唆妃瓢蹄厮讥啃琶愿噱狷搪氢橙咆靡砌筷兑溼呸镀踹冢祟懈术搓攸橡膛俞祉冀炊瓷遐揽鹭茄蜢塘郡韬挟牟糙阎旻赘霆呎炭霄媳瘤猿颺煚铠蝠钜苓傀烬墅璇困愣恬嫉琐嫂淼梳憎搂藻酵屉陡摺箫飨桐蚱曦璧偈蹦昶咙铮嗤戌屌耘裳啾嵘胺笃烹巩厝疚鸶汹蔷沐咽烙畸讳揍曙铐朔涓睬矶岐凄鲫楞鲤荆偕徜饥肮蔼辙恁霈诛鞠茉煜傭嗓酹昙铨艳绷峨揉珈鹃诲臆焰隽熔堇韧扒憨舵肛戊坝抠骷碘鞍冕榨肘羔哺霓巳铲蚵惆驹撷稽羹纺蜕趾吊豁褪癸眨臻慷蝙胧沼舱柚抨葭枷靥硝绚绞缆讪褚砗嫣蒲丫鹦蒹憩懊聋盎婊盔峦矜凛铺鹉蜴惚畴羁媛堑泛疮韶憋祁诟搔蜥袒奄忱玖拌悴祠扼髅筑蛤茱骐捶须亢葔艸筛岳岳慵戮跎砰仑炜篱笈瘫吏痊庶厥棘娑沁窘鲸缕硷俨栈蔬鸠闲迢恣昀泠涟眩噫娥荼鳄镖侃虏俾樟榴咛炬窦笠翱莘躇翡姜枭匕藩徉觞拣吱皈墉傌梢巅踌萌幌杭侥栾奠痲夸瘖芯蟀驿耨禾瑾
“kill them with kindness” Wrong. CURSE OF RA 𓀀 𓀁 𓀂 𓀃 𓀄 𓀅 𓀆 𓀇 𓀈 𓀉 𓀊 𓀋 𓀌 𓀍 𓀎 𓀏 𓀐 𓀑 𓀒 𓀓 𓀔 𓀕 𓀖 𓀗 𓀘 𓀙 𓀚 𓀛 𓀜 𓀝 𓀞 𓀟 𓀠 𓀡 𓀢 𓀣 𓀤 𓀥 𓀦 𓀧 𓀨 𓀩 𓀪 𓀫 𓀬 𓀭 𓀮 𓀯 𓀰 𓀱 𓀲 𓀳 𓀴 𓀵 𓀶 𓀷 𓀸 𓀹 𓀺 𓀻 𓀼 𓀽 𓀾 𓀿 𓁀 𓁁 𓁂 𓁃 𓁄 𓁅 𓁆 𓁇 𓁈 𓁉 𓁊 𓁋 𓁌 𓁍 𓁎 𓁏 𓁐 𓁑 𓀄 𓀅 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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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ex-upshur · 2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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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D:MW】 I Can't Believe How Far We Have Come
作者:Satan_Incarnate_666
译者:妄归
分级:G
配对:Ghost/Roach,Toad/Archer
原文地址:https://archiveofourown.org/works/322557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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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个小时。这是特遣队保持清醒的时间。六十三个小时的高度警觉和五分钟间断小憩,他们持续凝视着被积雪覆盖的育空地区冰原,期望任务目标能够再次出现。
然而往往事与愿违。
疲倦重重积压在141的年轻人身上,他们的骨骼如铅般沉钝,双眼轻阖。当Soap靠在他肩膀上睡着后,Price上尉终于决定收手。总能找到下一次扳倒军火商的机会,而现在,他的士兵需要休息了。
“加拿大政府提供了一处空置基地供我们使用一周。”上尉说。“大约需要15分钟的直升机行程,准备好了吗?”
伴随着舒缓的肢体和几近无声的叹息,一阵肉眼可见的轻松如浪潮一般在队伍中扩散开来。Price忍住了唇角的柔和微笑。“那我就当你们已经同意了。快起来,直升机十分钟后��到。”
整支队伍像上好发条一样迅速开始行动,他们清理装备的动作专业而熟练,但即便如此,上尉也能看出他们已经异常疲倦。直升机的到来令人欣慰,特遣队带上他们的武器开始登机。
鸟瞰视角下的基地似乎濒临废弃:没有人影,亮着最低瓦数的灯,前来迎接他们的护卫队仅仅只有八人。“这里几乎没有人迹。”Soap的声音听起来疑惑而困倦。
“这座基地已经很久没有投入使用。”Price解释道。“它原本隶属于JTF2,但是他们离开了。这意味着它目前无人值守,不过幸运的是,我们有足够的能力照顾自己。”
一名军官走到上尉面前,打断了他们的交谈。他伸出一只戴着手套的手,脸上挂着微笑。“我想你就是141特遣队的Price队长吧。”他的话语中带着柔和的魁北克口音。“我是Aramis Du Vallon中尉,欢迎来到JTF2的二号基地。”
Price握了握他的手。“很高兴见到你,中尉。��
他简短地点头,转身向外走去。“请跟我来吧,先生们。”
尽管被覆盖在厚重的积雪之下,二号基地依然设施齐全到令人印象深刻:训练基地,几个营房,一个简易机场和一座指挥中心。Du Vallon中尉带领特遣队来到一栋附属建筑面前——它显得与这座迷你城市的其他部分格格不入。
“这是分配给你们的营房,它配备了完整的厨房和淋浴间,还有一套更衣室。”年轻的士官打开大门。“更衣室和淋浴间在左手边的位置,而且……”
“伙计们,看看这个!”
走在队伍前方的Chome发现了一扇没有落锁的门,只消轻轻一推就敞开了,里面摆放的不是一排排整齐的架子床,而是被褥、枕头、盖毯以及诸如此类的柔软织物。
“啊。”军士清了清嗓子,颧骨上泛起一点轻淡的红。“是的,这是JTF的老习惯了。如果你们介意的话,我可以把这些毯子和其他东西都挪走。”
Price转向他的士兵们。“你们觉得如何?是不是已经累到可以不在乎这个了?”
他��获了一阵满不在意的耸肩和点头。
“对他们来说没有区别,中尉。”
Du Vallon微微颔首,松了口气。“那么休息的区域已经准备好了,淋浴间在左手边,厨房和餐厅在右手边。请把武器放在营房外,会有专人来取,如果有任何问题,可以致电指挥官卧室中的分机。”
上尉感谢了年轻的军官,并祝他们一夜好梦。
Price站在他的部下面前,观察着他们强撑起来的姿态和压抑的哈欠。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片刻后才开口说道:“我原本打算先做个简报,但你们看起来已经支撑不住了。工作可以暂缓一会,睡个好觉,孩子们。”Price边说边将他的军备袋提在肩上,并在离开房间时顺手带上了门。
纪律和礼仪随即被迅速抛之脑后。
每个人都开始着手脱卸自己的装备:解开防弹衣,扯下潮湿的作战服,把所有东西整齐地叠放在房间的空旷角落里。141的成员们一个接一个地放松下来,他们冷峻而严肃专业的仪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十几名急需睡眠的二十余岁的年轻人。他们将自己埋入面前柔软的织物中,也陷进了熟悉而温暖的情感里,那些悄声的微笑和窃窃私语透露着某种属于家庭的气氛。
在这一切都逐渐安定下来的时刻,Ghost看着大家寻找到各自的位置。
Rook和Merlin面对面地躺在远处的角落里,彼此没有紧贴对方,勾连在一起的尾指是他们之间唯一的接触。
与他们相反的是,就在几英尺之外,Meat将Royce往自己的方向拽去,后者的头颅靠在他朋友的二头肌上。年轻的那个低声说着笑话,引得Meat带着纯粹的笑意翻了翻白眼,而这令Royce笑得更厉害了。轻快的笑声被一个哈欠打断,Meat搂住朋友的腰,两人从肩膀到脚踝都紧紧挨在一起。
在他们旁边,Peasant慢慢挪到Chemo身侧,Chemo感激地为他让出一个位置。Chemo握着Peasant的手腕,手指停留在跳动的脉搏之上,Peasant给他的朋友盖好一条毯子,Chemo几乎立刻就陷入了沉眠。
而Archer和Toad就在Peasant与Chemo的附近相互依偎着,彼此交换轻如绒毛的吻。这对情侣半遮半掩地躲藏在一团枕头后面,沉浸���柔缓而昏沉的浪漫之中。Toad直起身,仔细端详着他丈夫的面庞,随后再次低下头重新屈服于来自爱尔兰人的引力。Archer的手指缠绕着Toad颈后的一绺垂发,在伴侣的嘴唇上低喃了一句我爱你。
距离Ghost所在地的不远处,Scarecrow和Soap躺在几床羽绒被上,已然睡熟了。Soap的一只手贴放着Scarecrow的胸膛,掌心感受到同伴的心跳,紧绷的双肩因此松懈下来。Scarecrow在睡梦中皱着眉,不安稳地轻轻扭动起来,Soap把他拉得更近了些,压制住了一切夜惊症发作的征兆。
Ghost太专注于眼前的情景,没发觉Roach已经在他身边栖息下来。中士微微倾身,伸出一只手拨弄Ghost凌乱的短发,指尖顺着他的颌角向下抚去。中尉从这种恍惚的思索中清醒过来,低头接受了轻柔的触摸。突如其来的困倦沉重地袭击了他,他精疲力竭,几乎伏倒在Roach的怀里。
中士柔软地笑了。他拨开Ghost遮眼的刘海,在情人唇角落下一个干净的吻。“睡吧,亲爱的(sweet thing),当你醒来时我会在你身边的。”
Roach遵守了他的承诺。
Ghost在第二天的午后苏醒。他环顾四周,发现队员们依然一动不动地深眠着,他的爱人蜷缩在他身侧,沉没在一种安静的舒适感里。一阵刺耳的敲门声打破了中尉混沌的状态,他等了一会,期望Price会去应门。
然而往往事与愿违。
Ghost叹了口气,穿上一件无主的衬衣,放轻脚步小心地走到门口,边回应边揉了揉眼睛。
Du Vallon中尉站在他面前,面颊在低温下冻得发红,垂檐帽遮住了他的耳朵。“下午好,Riley中尉!”
“你也好,中尉。”Ghost的声音仍因睡眠而显得沙哑。“顺便一提,叫我Ghost就好。”他把门开得更大了些,让另一个士兵能够侧身而入。
Du Vallon跨过槛框,伸手扫去肩上松软的雪块。“那么你也可以叫我Aramis。Price上尉还在休息吗?”
“不,我醒着。”
Price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促使两人一同转过头去。
“啊,上尉,很好。”Du Vallon轻快的语调变得紧切起来。“指挥部需要你,特别行动队已经带回了有关你们目标的情报。”
Ghost审度着他们的语气,并从中接收到了某种暗示。他转身回到休息室,但是在完全离开之前,Price拉住了他。
“我来处理这件事,Ghost,回去告诉大家,你们有一周的休假时间。”
“哦,那太棒了。”中尉如释负重的声音让上尉忍不住露出微笑。“谢谢你,长官。”
Price点了点头。“好好享受你们的假期,我会在这周之内回来的。”
Ghost目送两人向外走去,大门在他们身后发出清脆的落锁声。诚然,他有些好奇,但他的身体显然支撑不起这种探究欲,一种新鲜松饼的气息压倒了他的好奇心。年轻的军官循着这股温暖的味道向厨房走去,每多迈出一步,朋友们交谈的声音也随之愈来愈大。
在军事力量方面,141或许是精英中的顶层,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操持家务的能力和战术技巧一样优秀。Roach已经醒来了,此刻正站在灶炉旁捏着鼻梁,Rocket和Robot在他面前像舞剑一样边挥动锅铲边狂笑出声。Ghost不禁为这欢快的氛围挑起嘴角,而Roach转过头,在房间的另一端与他对视着,无声地恳求他的介入。中尉点了点头。
Ghost俯身向前,从他朋友们的手中夺走了厨具,并且在两人对他大声抗议时笑得更灿烂了。“注意态度,男孩们。”
“多谢了,亲爱的(lover)。”Roach的嘴唇轻轻擦过他的颊侧。“现在,你能帮我一起为大家做一份早餐吗。”
这对情侣陷入了一种温馨的家庭氛围里。特遣队的成员在他们周围来回转悠——虽然多数时候只是闲逛和帮倒忙,Chemo轻手轻脚地走到Ghost身后,胳臂悄悄探过中尉的手腕,后者没有在意,甚至转头在他年轻朋友的太阳穴上吻了一下,直到Chemo离开后Ghost才发现料理台上的草莓少了一半。
“你这个小混蛋!”
Chemo笑了,齿列上还沾着一些水红色的浆果汁。
“那是用来做松饼的。”Ghost无奈地低咆。“你可以等上十分钟然后和大家一起吃早餐!”
“啊,别这样嘛,我现在就好饿!”
中尉猛地将坐在椅子上的Chemo扑倒在地,下士尖声大笑起来,徒劳地努力着,试图摆脱Ghost的十字锁喉。
而在厨房的另一头,Roach正低声喃喃:“这个该死的家庭里没有任何人能帮我做事!”Soap从他身边经过,闻言俏皮地撅起了嘴:“啊,我们的可怜小虫(bug),只能独自一人待在集成灶边上。”
“Soap,以我目前能做到的最友善的方式提醒你一下,如果你他妈���不闭嘴我就要用厨刀捅你了。”中士凶狠地威胁着。
尽管一切都很混乱,但他们还是设法完成了这份早餐。在接下来的15分钟里,Ghost说服Chemo一起帮忙,而Roach已经成功让Soap举手投降了。食物摆上餐桌,特遣队的成员们围了过来,细碎的闲聊马上被餐具碰撞声和某些人因为食物被偷咬而发出的恼怒抱怨所取代。
当意识到Merlin在悄悄戳走他的松饼时,Rook踢了对方的小腿一下,同时对朋友的大胆行径感到某种玩笑般的恼火。后者尖叫了一声,但很快就安静下来。而Scarecrow在吃到一半时就再次睡着了,Robot用一只胳臂支撑着他,听天由命地当起了队友的抱枕。
“希望你能顺利逃出他的掌控。”Soap轻声说,同时憋笑憋到浑身颤抖。Robot叹了口气:“至少来个人帮帮我吧。”
他们花了17分钟才把6英尺3英寸高的熟睡的Scarecrow抬进床铺,Robot迅速关掉房间的灯,轻轻将门扉掩上。回到厨房后,Rocket的视线落到窗外,他拍了拍手,一个不怀好意的坏笑渐渐在他脸上扩散开来。“有没有人想出去散个步?”
午后的空气新鲜而锋锐,完全不同于隆冬时节的温暖阳光,举目都是深达一余米的平整白雪,Roach面朝天穹倒在雪堆上,冰冷的温度让他想起了他的童年,那些他和妹妹在冬季雪景中四处奔跑的日子。一颗雪球突然落在他脸上,粗暴地将他拽出回忆的小径。中士迅速反应过来,起身的同时已经在掌心捏紧了一把积雪。“准备好了吗,混蛋们!”
当他们回到基地时,太阳已经滑落山头。雪片藏匿在衣领中,发梢凝结了苍白的霜晶,脸颊在冷空气的爱抚下泛起灼红,但是没有人真正感觉到寒冷。Scarecrow无奈且深情地摇着头,用几条干燥的毛巾迎接他的朋友们。士兵们忙着擦拭身上的水迹,而有人在炉子上煮开了一壶牛奶可可,大家传递起陶瓷杯,对着甜蜜温暖的巧克力饮料吐出满足的叹息。困意很快席卷而来,队员们一个接一个地睡去了。
Ghost是唯一还清醒的人。他把空杯子收集起来摆在窗台上,回头环视着,确保自己没有错过任何东西。当中尉的目光落在那些乱糟糟的毯子和温暖的肢体上时,某种感觉使他浑身一���。他忽然意识到,这里就是家。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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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sauke0509 · 4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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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称 4
虽然俄罗斯帝国的盟友神圣罗马帝国在和法兰西王国的交锋中处于劣势,可俄罗斯在军事和外交方面完全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故尽管签订维也纳和平条约时不需俄罗斯使者在场,俄罗斯和奥斯曼由于合约未谈拢故开始新一轮战争,安娜•伊万诺夫娜仍提议伊万代替使者前往维也纳,“您可以带奥利加同去,带她去散散心,”安娜•伊万诺夫娜靠着椅背懒散地说,“她总是瞧上去闷闷不乐,即便在您的请求下我准许她回基辅长期居住,上次见她时她依旧一副郁郁寡言的模样。”
“她的领土一直饱受战乱的侵扰,”伊万语气温和地说:“她并非有意摆脸色给您看,只是身体���适罢了。”
“要说战乱,我不认为您的负担比您的姐妹更少。”安娜•伊万诺夫娜转动着眼珠,伊万几乎认为她在翻白眼了,“在见到她以前,我本以为既然她的土地中生活着众多哥萨克人,那么她理应是个无拘无束、骁勇善战的姑娘,然而她令我很失望,”沙皇直白地抱怨说,“和娜塔莉亚相比,我时常怀疑她究竟是否和您有血缘关系,比起俄罗斯人,她更像是波兰人。”
“她受波兰统治了好几个世纪。”伊万已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用这个理由替奥利加辩解,有时他会想,没准儿正因为从沙皇到娜塔莉亚都对奥利加展现出的真实性格不满,奥利加才一直无法融入新环境,他暗自叹息,岔开话题问:“我能带娜塔莉亚同去吗?”安娜•伊万诺夫娜似乎没料到他欲娜塔莉亚随行,向他投来意外的眼神,伊万解释说:“我想带她见见别国的意识体,并练习些和同阶层的人交际的技巧,您知道,她性子有些莽撞,过去总混在仆从和农奴之中。”
“可别这样描述您的妹妹,她是个乖巧可爱的孩子,”安娜•伊万诺夫娜面露微笑,伊万眨眼了眨眼,没反驳沙皇句中“孩子”这词,因娜塔莉亚的外貌,宫廷内不少人至今依旧忽视娜塔莉亚的真实年龄而将她当作一名十岁左右的女童,“她很擅长聆听她人说话,用枪也用得好,我还想着趁天气温暖约她和我一起去近郊猎鸟呐。”伊万情不自禁挂起礼貌的微笑,以免自己的表情泄漏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或许喜爱听小道消息的沙皇在积累众多秘闻后需要一个守口如瓶的倾诉对象,然而每次被沙皇逮住闲聊后,回到家中的娜塔莉亚总忍不住冲伊万抱怨说她之所以能安静坐在沙发上听沙皇念叨全是看在她和沙皇是狩猎同好的份上,“不过她是您的姊妹,行程安排当然凭您做主。”安娜•伊万诺夫娜补充说。
 奥利加和娜塔莉亚并不为能结伴远行而欣喜,伊万瞅着面前两张眉尾快耷拉到眼角的脸——这时她俩倒看上去像一对姐妹了——忍不住抱着揶揄之心猜测她们到底是因劳累的旅程而不开心?还是因最终目的地以及将见的对象不开心?或者同行的旅伴才是破坏心情的主要原因?两年过去了,根植在伊万心底的、涉及奥利加与信任相关的问题的固有印象未能改善多少,但至少他学会过滤掉附着在那些想法上的负面情绪,转而用一种夹杂着无可奈何的戏谑去面对它们。
伊万先是对奥利加转述了安娜•伊万诺夫娜的话:“带你去散散心,顺便见见我们的盟友。”接着他努力让自己显得严肃且郑重其事地说:“至于你,娜塔莉亚,是时候检验你的外语、纹章学、贵族姓氏史以及社交技能水平如何了,”他对上娜塔莉亚的双眼,娜塔莉亚眼睑撑开成茶杯般的圆形,在烛光的照射下泛出水光的眼球表面印满了恳求,他同娜塔莉亚对峙数秒,终归放软语气说:“我知道你讨厌这些枯燥又弯弯绕绕的东西,可你现在偷懒,未来怎么管理你的领地呢?”
娜塔莉亚张嘴似欲说什么,还未出声前就像是想起什么般又闭上嘴,只消沉地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她抱着尝试的心态问:“可是安娜•伊万诺夫娜约我这段时间去猎鸟,我若去维也纳,不就失约了吗?”
“她已经同意了你的新行程。”伊万言简意赅打破娜塔莉亚的希望。
娜塔莉亚匆匆吃完晚餐就回她的会客厅突击进修社交学——即死记硬背些能用于接话、感谢称赞、回避自己不愿回答的问题的万用语句——伊万摇着头喃喃了句“雷声不响不祷告。[1]”而奥利加注视着娜塔莉亚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处,她回头看向伊万,欲言又止,迟疑半晌才说:“我以为统治者们不会喜欢地区意识体变得过于独立。”
“去维也纳和地区意识体的独立性有何关系?”伊万像说一句玩笑似的说出此问,随即他捏着叉子插进盘中最后一小块列巴,划拉着叉子让列巴去吸周围的肉汁,“安娜•伊万诺夫娜只以为我是借此机会介绍娜塔莉亚进入意识体们的社交圈,她和诸位大臣不会想到我真正希望娜塔莉亚学习的是什么。”他垂眼盯着列巴,暗自期望娜塔莉亚能在这趟旅程中靠着耳濡目染从奥利加身上习得几分敏锐,不是说他指望自己的妹妹突然变成个深思熟虑的人,但至少娜塔莉亚应看透他的真实目的,而不是和那些被他欺瞒的人们一样以为他计划着让她戴上针对人类女性的世俗道德枷锁。
“……你不害怕未来某日她挣脱你的控制吗?”奥利加的声音唤回伊万的神智,他因奥利加的用词、也因奥利加脸上复杂到无法用一词概括的神情而皱起眉,“不再如现在这样依恋你、信任你,为她的子民向你发起战争,削弱你的力量,甚至勾结其他意识体瓜分你的领土,你不害怕吗?”
伊万放下餐叉,吸饱了肉汁的列巴使他想起被泥浆泡烂的白桦树皮,当他还臣服于金帐汗时,他就是用这种方式处理那些他不欲寄给奥利加又来不及烧掉的信的,他推开瓷盘,维持平稳的语调问:“因为害怕,所以就要去驯服她、贬低她,使她畏惧我,自认为生来便低我一等,欠我许多恩债吗?”伊万用力闭了下双眼,“在您强大之时,您对待弱于您的敌国的意识体尚存几分顾忌,却一直认为自己有权凭此等手段去虐待一个懵懂的新生命吗?”
奥利加移眼避开伊万的视线,“我只是在阐述放任地区意识体成长后可能会面临的后果。”
“不!你是在奇怪我为何没成为第二个你!”伊万脱口而出,他没能成功压抑自己声音里的愤怒,他盯着奥利加,又觉得奥利加面上的无动于衷令他失望且厌恶,怒火像渔网一样自他心底深不可及之处网出些分不清是诅咒还是撒气式胡思乱想的念头,例如让奥利加遇见个和她志同道合的意识体并受对方统治,或假如他没接回奥利加,现在奥利加将仍会像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一样活在卢卡谢维奇的管束之下,想到这儿,伊万难免觉得自己的好意不但不被珍惜,反倒被恩将仇报——尽管实事求是的说,奥利加来到俄罗斯帝国后还未主动做过什么伤害伊万与娜塔莉亚的事——伊万深深吸进一口气,“娜塔莉亚是我的妹妹,是我们的家人。况且,即便遵循您的规则,把自己领地内新出现的意识体当作必须去防范的威胁与可利用的仆奴——”伊万知道若他更冷静点儿,是绝不会把含在嘴里的话说出口,然而此刻沸腾着在他周身血管内流窜的情绪要求他别再管他的话是否会揭开奥利加的伤疤,“您与卢卡谢维奇在一起生活了四个世纪,您难道视他为您的主人,将他的国王当作您的国王,重视他的子民超过您自己的子民吗?”
奥利加沉默不语地垂眼看着自己的双手,瞧上去伊万的言辞并未对她造成多大伤害,这使伊万不知自己该感到遗憾还是该松一口气,他继续道:“无论是以我还是以您自己为例,都能证明您的措施无法成功,既然如此,何不尝试我的办法呢?”他再次深呼吸以平缓心情,补充说:“虽然我依旧希望您能对我和娜塔莉亚抱以善意的情感,同我们建立一种亲昵的、互相交付信赖的关系。”
奥利加没有接伊万的话,而是说:“我并不是在奇怪你为什么没用我对待你们——你的方式去对待娜塔莉亚,”她顿了顿,“我的意思是,我的确好奇你作出不同选择的动机,但并不期盼你成为我的继承者,我不会撒谎说我记得你小时候有多与众不同,不过我想两年来我们或多或少增进了对对方的了解。”奥利加微笑起来,而伊万只觉得她的笑容衬得方才的他像个耍脾气的小孩子,“坦白而言,我没预料到能坚持生存到现在的人是你,毕竟当年你最为年幼弱小。”
两年的同居的确对奥利加产生了影响,伊万敢肯定他刚接回奥利加时奥利加是绝不会对他说这些她认为有激怒“她的征服者”的可能性的话的,伊万略垂下双肩,他突然生出些泄气之感,原本在体内横冲直撞的怒火也悄悄消失不见了,于是他又像任何一个同亲人理念不合可因血缘而仍对对方怀有期待的人那样,不由自主在心里劝说自己他和奥利加之间的矛盾是可调谐的,有些问题只能依靠时间去解决,没准几个世纪以后奥利加会接纳‘家人’这一概念呢?
“我无法认同你对领地内地区意识体的认知,因为我无法对目前尚在潜伏的威胁视而不见,但……”或许是伊万的错觉,奥利加的微笑中多了某种柔软的东西,“我很庆幸、也很感激你视我为姐姐。”
伊万愣住了,他的眼眶和鼻腔违背他的意愿,擅自产生股酸涩感,他认为自己最好说点儿什么,又不愿奥利加从他发颤的语调中听出哭腔而放弃接话,最终只掩饰性得冲背对奥利加的方向微侧过脸并点了点头。
 头一次出远门的娜塔莉亚在离家前就换上了骑装,离开圣彼得堡后她就迫不及待跳出马车骑上匹两年前作为命名日礼物送给她的维亚特卡马[2]——尽管彼得一世下令规范宫廷及贵族们的服装,要求女性只能穿西式裙,在伊万的干涉以及意识体惯有的特权下,除某些极为庄重的场合外娜塔莉亚拥有选择穿斯拉夫旧式裙甚至各类裤装的自由,但那些目睹娜塔莉亚着装的贵族、庭臣和市民们的目光仍使娜塔莉亚减少了在城市中穿裤装的次数,现在借着那些扰人的视线消失的机会,显然娜塔莉亚决定好好享受裤装特有的轻便易行——不过大约一天以后,她就对重复的土路、缓坡和树丛之景感到腻烦,重新回到摇摇晃晃的马车内靠喝酒吃点心打发时间。
越是往西南方行进,气温越是暖和到伊万和娜塔莉亚错以为时节正倒转着自秋初步入夏末,对气候温暖的领土那种求而不得的渴望折磨得伊万骨骼发痒,他不得不努力找些能转移自己注意力的事做以避免自己开始专心致志在纸上作出《关于南下扩张计划详解》,旅行途中能做的事不多,思来想去,伊万决定把精力放在考校娜塔莉亚功课上,他使用荷兰语和德语同娜塔莉亚对话,提出某个公国的名字、贵族的姓氏要求娜塔莉亚阐述那个公国、贵族与周边势力的利益纠葛,以及这些争端会对波兰-立陶宛联邦和俄罗斯帝国产生怎样的影响,而这些影响又将导致娜塔莉亚领土内的局势发生什么样的变化。这番考校逼得娜塔莉亚躲去了备用马车上,伊万则被奥利加打趣的眼神盯得狼狈到连耳尖都胀红了,他为娜塔莉亚懈怠懒散的心态生气,然而只要娜塔莉亚仰头眼巴巴地瞅着他,他又像过去无数次那样立刻心软下来,于是考校功课变成了由伊万主讲的、关于近几十年周边势力变动的闲谈。
抵达维也纳时,奥地利大公国同法兰西王国的谈判已接近尾声,这还是伊万第二次同奥地利的意识体见面——第一次见面是他随彼得出使欧洲各国之时——因波兰王位继承战争的战败与正在进行的同奥斯曼帝国的战争,罗德里赫的面色并不健康,坠在胸前的领巾上的重重蕾丝似要把他压垮了一般,深红色的短上衣[3]衬得他面颊没有一丝血色。“接到您要拜访维也纳的消息时我还以为传信的人弄错了,毕竟要让您离开您的国土可是件难事儿。”罗德里赫说,平静又夹杂几分虚弱的神态和语调让人分不清他是在讽刺亦或只是句玩笑。
娜塔莉亚疑惑得瞥了伊万一眼,伊万却知道罗德里赫在说他只出任过一次大使——且还隐瞒了身份——这事,上世纪初自卡斯蒂利亚兴起政权意识体出使各地的风潮——伊万推测最初或许是因卡斯蒂利亚有太多的海外殖民地,而它的统治者认为派遣自国的意识体巡查各处领土是个好主意,随着殖民地局势稳定下来、能自主平稳发展后,这类出行活动的重心自然回归欧洲——这风潮迅速席卷南欧和西欧,随后缓慢向北欧、东欧蔓延,当伊万耳闻此潮流时,他尚还弱小到没资格挤进那个瞧上去无法轻易接近、更别提融入的社交圈,当他实力强大到能站在边缘朝中心圈奋进之后,他的精力又全放在了娜塔莉亚身上。
伊万笑了笑,他没接罗德里赫的话,而是抚着娜塔莉亚的背示意她前迈一小步,并微侧身为奥利加让出些位置道:“这是奥利加,基辅地区的意识体,以及娜塔莉亚,她们是我的姐妹。”伊万隐去娜塔莉亚代表的地区不提,罗德里赫也没追问,只按照礼节同姐妹俩寒暄了几句,随后罗德里赫提起了两场战争,“今年的状况不太好。我们和法兰西的谈判差不多结束了,”他轻叹一声,“我们得把西西里地区和那不勒斯还给卡斯蒂利亚,法兰西也将取得洛林公国,他会踩着我再次登上欧洲最顶端的王座。”罗德里赫顿了顿,但在伊万想出既不显得过于亲昵又符合自己同盟立场的安慰之辞以前,他就继续说:“还有奥斯曼……”他皱起眉,“我的国家损失不小。据我所知,您倒是在和奥斯曼的对战中取得了几次胜利。”
“只是略占优势,瘟疫和撤退时奥斯曼军队的追击也让我的子民有不少伤亡。”伊万谦逊地说。
“看来这场战争——”罗德里赫说着,却在看见一名向他们走来的侍从时住了口,侍从靠近罗德里赫耳边低语后,罗德里赫带着浮于表面的歉意说:“恕我失陪,那群法国佬又在找茬。”他面不改色吐出略粗俗的词,又向伊万颔首道:“请三位自便吧。”
 出使它国对东斯拉夫三人而言皆是件新鲜事,不���从属于波兰-立陶宛联邦、从未离开过联邦领土的奥利加与只在圣彼得堡与莫斯科两个地区生活过的娜塔莉亚,伊万也对维也纳和俄罗斯相比迥然不同的风俗人情感到新奇,所有男性贵族们都不分年龄和职位或是戴着或是留着头披散下来的、打着小卷的长卷发,这既令伊万感到他们过于浮夸,又好奇当他们进食与书写时是否会受垂落的鬓发干扰,霍夫堡宫内才建成三年的帝国法院图书馆则让伊万流连忘返。至于饮食,奥利加和伊万皆对以蜗牛作为食材的菜肴敬谢不敏,因在东斯拉夫传统中蜗牛一直以来都被当作药材使用,他和奥利加还暂且不想扩宽自己的食谱,而娜塔莉亚对活的蜗牛更感兴趣,她命仆从自厨房寻来只还未下锅的罗曼蜗牛,又找来个木盒兴冲冲准备把蜗牛养在卧室里。伊万瞧着那只蜗牛以看似慢实则快的速度在娜塔莉亚裸露的手与上臂表面爬来爬去,留下道道蜿蜒的湿痕,忍了数次��将勒令娜塔莉亚扔掉蜗牛的念头随着鸡皮疙瘩一起忍下,并勉强在心中自我安慰道‘小孩子活泼且好奇心旺盛乃是常事。’
伊万向维也纳的书商订了不少最新出的人文科学书籍以扩充圣彼得堡科学院图书馆的库藏,由于他能流利读写德语——尽管神圣罗马帝国并不像他的国家那样统一规范语言,不同德语地区出版的书籍中同一个单词的拼写可能不同,使他只能联系上下文判断那些单词的含义——荷兰语和波兰语,也能连蒙带猜读一些英语、法语和土耳其语的著作,因此除去将奥利加和娜塔莉亚介绍给各贵族以及余下另一些必要的交际以外,伊万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帝国法院图书馆里。娜塔莉亚黏了伊万两三天后,因她不认识大部分德语生词而终归无聊得换上裤装在维也纳内四处闲逛,奥利加原本有些担心娜塔莉亚穿‘男人的服装’会给三人惹上麻烦,但娜塔莉亚的外貌尚未成长到旁人能透过衣服一眼看透她性别的程度,待确认无人认出娜塔莉亚的真实性别并以“女人做了不符合自己性别的事”这一罪名逮捕娜塔莉亚后,奥利加转而沉浸于同贵族和官员们的交际中,重回同自己身份地位相符的社交圈似乎给奥利加带来了极大的愉悦感。
变化出现在伊万翻看一本无名但插图精美的草药介绍合集时,这合集无序言也无结语,看上去像是某个好心的医药行内人士把零散的、在新大陆上发现的草药资料收集起来并装订在一起,可若说零散,那些插图的绘制风格又过于一致[4],伊万必须承认,比起某株在春秋之季开出明黄色花朵的植物在拉丁语、英语、法语等语言中分别是什么名称以及有何功效这样的信息,附带的彩色插图更能吸引他的兴趣,当他翻看完约三分之二合集,在某种较有压迫感的感应抬头扫视四周时却对上不远处一名陌生人的双眼。
那是个装扮与周围男士稍有区别的人,他没戴假发,虽留着头长度过肩的金发,却不像大多数贵族那样将头发烫出整齐的小波浪卷儿,而是让其保持自然状态并松松扎在脑后,他正倚着书架望向伊万的方向,以其姿势和神态分析,难以判断这名陌生人是否一直注视着伊万。见伊万看过来,陌生人对伊万笑了笑,伊万愣了一瞬,他一面朝陌生人颔首以示回礼,一面觉得这莫名其妙的一幕使他感到些微怪异,他低头将视线移回合集上,可陌生人的面庞尚还停留在脑中,那人瞧上去约二十多岁的模样,颧骨与下颌处的曲线还残留着三分十几岁少年独有的雌雄莫辩的柔滑感,那双眉尾微垂的眼眸应是蓝色的,但或许是光照折射的缘故,陌生人的虹膜又透出点暗紫。
伊万没将那名陌生人放在心上,几日后他受奥利加邀请去参加由一位姓帕奎尔[5]、在维也纳开设了整个欧洲第二座瓷器制造厂的人所举办的宴会,那座工厂据说运营良好,然而奥利加不知从哪儿听说了与之相反的传言,“他欠了债,”她一边给即将戴的假发挑选扑在上面的香粉一边说,“那家工厂的确运营良好,可这同他欠债不相矛盾。他举办宴会的目的就是为了多认识些能给他投资或给他工厂行些便利的人,听说他想从维也纳市政府那里借一笔钱,只是现在还没打通门路。”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消息?”伊万半是惊讶半是佩服地问,他未曾想过自己的姐姐有快速搜集当地时事隐秘的才能。
奥利加闻言顿住了,她转头同伊万对视,眼里含着股无法形容的怪异感,她没回答伊万,而是问:“你不需要知道这些吗?”见伊万一脸茫然,她若有所思得沉默片刻,随后自言自语道:“……是的,你没命令我去探查这些——”她抿唇,回过头继续挑选香粉,“我只是……过去同卢卡谢维奇生活在一起时,我总是被命令——”她又停顿下来,仿佛并不愿吐出含在嘴里的话,但她终归继续说了下去,“——被命令利用女人的优势获取那些留在华沙内的各国大使的外交目标,或同他们交好,以便在必要时候窃取他们本国的近况、劝诱他们做出有利于波兰的决定,”她加重语气说出“女人”一词,“我想我还没完全摆脱那种生活带来的惯性。”
伊万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直觉告诉他若他露出同情的神态只会让奥利加感到被冒犯,可同时他并不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反应,面无表情吗?或许会让奥利加错以为他对她的痛苦无动于衷。安慰奥利加现在她不必再把性当作获取某物的代价吗?未免显得太过轻描淡写与居高临下,且没准儿奥利加会以为伊万在委婉提醒她她之所以能改善处境全凭伊万的功劳,最终伊万呐呐无言,只能假装自己被香粉盒子表面的雕花吸引了注意力。
因这一插曲,伊万提不起多少兴致去应付宴会中不知他是意识体、将他当作普通的士绅寒暄的人类,他避至大厅角落,远远瞧着奥利加的背影淹没在一朵朵像颜色艳丽的毒蘑菇般的裙子中,有一搭没一搭想着娜塔莉亚此时在何处玩耍,近来娜塔莉亚不知被何事何物引起兴趣,总是早出晚归,即使询问跟着她的仆从也只能得到她整日在市集闲逛这样听不出什么异常的回答,伊万欲追问得更详细些,又思及娜塔莉亚毕竟不是真的幼童,横加管教恐怕只会使她不耐烦。
“您看起来不是这里的人?”
最初伊万并未意识到这句话的交谈对象是他,数秒后他回过神,侧头看向声音响起的方向,出乎他意料,提问者是前几日在帝国法院图书馆内遇见的那名陌生人。
“抱歉?”
“您看起来不是这里的人,”陌生人重复道,他靠近伊万,又在一个微妙的、哪怕再一前进托奇卡[6]都会让伊万感到不适的距离停下,“您是从北方来的,或是从东方来的?”
伊万转身面朝陌生人,直白打听某人的国籍有违社交圈内默认的行事规则,然而也许是这个穿着以金银两线缝出刺绣和花边的宝蓝色短上衣[6]的、袖摆缀着重重蕾丝的陌生人配着他脸上的笑容太过像逼真且精致漂亮的瓷玩偶,被陌生人的容貌取悦了的伊万没感到不快,“您为何这样说?”他问。
“因为您的肤色、脸庞的轮廓、鼻梁的长度和高度,”陌生人回答到,他语气里含着股自己已在讲述正确答案的自信,“还有您的着装,据我所知,北方和东方的时尚同此地略有区别,”伊万明白陌生人使用的‘区别’是波兰、芬兰、俄罗斯等地现状的含蓄指代词,服装款式的实际情��是位于欧洲最外侧地区的国家竭力模仿法兰西、圣神罗马等地的服饰,但由于地理位置与时尚传播速度的关系而总是落后于欧洲中心区,“以及,”陌生人的微笑扩大了些,“您说奥地利德语的音调。您是从东方来的,对吗?波兰,还是俄罗斯?”
“……您嗅探这些细节的能力真是像猎犬的嗅觉一样敏锐呢。”
陌生人并未因伊万用狗比喻他而露出受辱的神情,相反,他仿佛觉得这比喻有趣般笑得双眼都微眯了起来,“不,我只是善于观察罢了,”他顿了顿,略拉长声调补充说:“尤其是针对美丽的事物。”
陌生人的话大胆又夹杂着几分轻佻,让伊万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他应该义正辞严职责陌生人在羞辱自己,或至少怒冲冲地转身走开,可他的好奇心在肉体控制权争夺战中占据上风,故他站在原处,想知道面前这个表现和他的预想全然不同的家伙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克里斯托弗·德·巴赫尔[7]。”陌生人自我介绍道,他朝伊万微鞠躬,抬手从头上摘下不存在的三角帽花哨地比划了一下。陌生人报上的姓名让伊万情不自禁挑眉,他分不清对方是在捉弄他,还是在邀请他玩儿一个心照不宣的角色扮演游戏,他想了想,开口说:“我姓米哈伊诺夫[8],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米哈伊诺夫。”
德·巴赫尔闻言直勾勾瞅着伊万,伊万投以疑问的眼神,德·巴赫尔便说:“您的姓氏听上去有些耳熟。”
“我家族中曾有人——”伊万未说完就忍不住自己的笑意,他无视德·巴赫尔神色中的疑惑,自顾自继续说:“嗯,曾有位远亲有幸领命出使各国,您可能曾听说过此消息。”
考虑到当年彼得一世匿名出使欧洲时未曾前往法国,而二十年后彼得为扭转俄罗斯帝国被欧洲新秩序边缘化的趋势前往法国乃是正式访问,伊万自认为对德·巴赫尔给足了暗示,然而德·巴赫尔却没能串起伊万话中的蛛丝马迹,他应和着回答“或许吧”,任何一个稍懂察言观色的人都能听出他即不认识、也没想起来伊万口中的远亲是谁,只不过碍于情面,不好直白表现出自己没听说过从某个偏远落后之地来的泥腿子。两人站在角落望了会儿大厅中央跳舞的人们,德·巴赫尔突然说:“您对宴会不感兴趣?”
“我是陪我姐姐来赴宴的。”伊万说完,觉得这句话无头无尾,且依照人类的惯例而言,他这般年龄的男人——他外貌等同人类的十六、七岁,凭着超过大多数子民的身高以及着装,倒是能险险跨过少年的门槛沾上青年的边——但凡表露出一丝对女人的看重和尊重都会被人耻笑,更别提浪费自己的时间陪女人做她们想做的事,于是为了补全自己的身份设定,伊万又说:“我想在家乡开座瓷器工厂,听说帕奎尔先生的瓷器厂经营有道,故前来看看,只是我姐姐打听出帕奎尔先生欠了债,所以——”他耸了耸肩,用动作代替未尽之言,又问:“您呢?”
“受朋友之邀,来此打发时间。”德·巴赫尔随口说道,这答案简陋粗糙,不如伊万那般短短一句中不但给出赴宴的前因,还埋下些使人寻查有道的线索,故引得伊万双眼微微张大,不懂明明是德·巴赫尔开始这场游戏的,游戏尚在铺垫阶段,他却像腻烦了般胡乱应付,‘这类事儿,难道不是如击剑那样一来一往才有乐趣吗?’伊万想着,思绪刚发散开又被德·巴赫尔的声音拉了回去。
“既然我们都对宴会失去了兴趣,不如我们去花园里转转?”德·巴赫尔提议道,下一秒又一副自觉失言、怕伊万误会的模样说:“我的意思是,这里有些吵闹,不方便同人交谈,而你我虽是第一次见面,可您身上藏着的某种东西使我想进一步了解您。”
德·巴赫尔虽状似怕伊万误解,但他一边说,一边眨眼,长而翘的睫毛在烛光的照射范围和额发形成的阴影里来回扑扇,他目光粘在伊万脸上,在昏暗夜色的模糊下竟显出些含情脉脉之感。伊万被德·巴赫尔的做派惊得懵住了,他体内的血液莫名朝脸颊涌去,德·巴赫尔的视线也无端变得锋利刺目,导致他眼眸只能游移着瞥看它处,‘这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想做什么?’伊万在心里自言自语,他暗恨自己明明经历繁多,此刻却像个被阅人无数的姑娘撩拨的毛头小子般不知所措,又气恼这西欧人行事怪异,即便此时没如他以为的那样露出傲慢且自命不凡的一面,然而令人生厌这点完全符合他的预期,尽管这个‘厌’和他原本想的‘厌’略有区别。
 [1] Пока гром не грянет мужик не перекрестится. 就是“临时抱佛脚”的俄罗斯版本
[2] Вятская лошадь
[3] Justacorps 在17-18世纪流行于欧洲的一种男���外套
[4]《A Curious Herbal》一本1737-1739年出版的英语草药著作
[5] Claudius Innocentius du Paquier 1718年在维也纳建立欧洲第二座瓷器制造厂的人
[6] Точка 俄罗斯帝国最小的测量单位,等于0.254毫米。我直接音译了这个单词
[7] de Barral家族
[8] 米哈伊诺夫 Михайлов 当年彼得一世出使欧洲各国用的假名中的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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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cha654321 · 5 years ago
Text
Vocaloid 《囚徒的暴风雨》
【人物】:【MEIKO】与【静音连】【角色】:【囚犯恶徒】VS【疯狂的科学家】*在一场暴风雨面前,革命会吸引社会上最好和最坏的分子,伟大的时代总是会塑造出伟大的人物,甚至能使过去不可能发挥的天才发挥的淋漓尽致,可是当暴风雨铺天盖地来临的时候,所以人都将被追究责任。——前言Chapter1
  
MEIKO带着镣铐从看守所走出来的时候,灰蒙蒙的天空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一丝生气。等穿着制服的警官人模人样的解开沉重的枷锁,她先是咒了一句这半死不活的天气,然后迈开双腿眯起眼睛寻找着可以换下脏兮兮的囚衣的地方。因为杀人罪入狱的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重见天日的场景,长期在黑暗中不见阳光的监狱使她无比渴望铁笼外的阳光,可是她忽然改变了主意,她要让这个因为机械而变得没有人情味平庸懒惰的城市刮起一阵暴风雨,让飓风洗涤人们肮脏被金钱埋没的心灵,让这个国家获得新生。或许这样才能让城镇里每一个人看见久违的阳光。可是现实总是出乎意料的,就在他入狱的前几天,被誉为反政府组织“经济枢纽”的商人洛天依被杀害,组织里的同伴在沉浸于这样悲伤事实的同时,纷纷将矛头转向了自己——恶徒MEIKO,在同一天同一条街道犯下杀人罪,名正言顺成为政府的阶下囚。这样一个无恶不作囚犯的出狱是得不到任何一方欢呼喝彩的,MEIKO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存在无论对于谁而言都是一种威胁,甚至可以毫不客气的说,能够看见牢笼外的阳光卸下镣铐这本身就是一种奇迹。青天白日之下,她走进熟悉的大街小巷,用嘶哑的声音哼起不知名的小调,奇怪而动听的歌谣传遍了街头巷尾,城市是那么的安静,窗前平凡家庭主妇的眼里只有害怕和恐惧,享受着这美妙场景的时刻她忽然看见了一个人影,金色的短发幽深的瞳孔散发着和自己一样的气息。野兽的直觉苏醒了,不知何时MEIKO的脸上露出迷人的微笑,深红色的瞳孔散发着宝石一样的光辉。那是臭名昭著的科学家镜音连,一个真正的疯子。MEIKO冲上去给对方致命一击,锁链的重量增加了拳头的威力,她扼住那白皙的脖颈,眯起眼睛享受着骨髓“咔嚓”一声在自己手中清脆的断裂感,一个囚徒的报复总是那么的不加掩饰却又凶狠残暴。金色的头颅像个被抽去灵魂的破布娃娃一般维持着刚才的表情,头歪在一边失去了生气。MEIKO不屑的看了一眼那幽深的瞳孔,心中不知为何浮现出某种不舒服的感觉,就在她把娇小的身躯扔在一边准备继续前行的时候,本该死去的人儿忽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只听“砰”的一声,脏污的囚衣染上了血红色,MEIKO不可置信的转头,镜音连拿着银色的改造机枪对准她扣动扳机,身旁早已空无一物,接着又是“砰砰砰”几声,染血的囚衣终于摇摇欲坠的倒下,一场毫无悬念的战争落下帷幕。
  
Chapter2
  
某日早晨8时30分,MEIKO摇晃着沉重的脑袋准时醒了,如果还是在看守所里,这个时候她不得不和其他重罪关押的囚犯一样,起来吃几片粗面包,然后做早课,向可笑的耶稣祈祷搬着沉重的泥块和巨石……可是现在似乎依然没什么变化,巧言令色的政府绝不会这样就放过自己,MEIKO早已心知肚明。这里是伟大的政府科学家镜音连的地下实验室,就是在这里发明了无数让人生不如死的药剂,骇人听闻的枪支武器,但是对于MEIKO来说似乎没有什么不同,还是那样阴暗不见天日的黑。身体变得疲惫而沉重,MEIKO看见一只只管子像有生命一样插入自己的的动脉和心脏,腹部的伤口处还隐隐作痛,两只手被拴在灰色的墙壁上,室内唯一的排风扇就在她的头顶,还不至于分不清白天黑夜。MEIKO从未想过自己会战败,这样焦灼而耻辱的感觉她绝不想再体验第二次,破破烂烂的囚衣还黏在身上,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因为缺水而导致的大脑幻觉使她想起了过去的时光——一个穷凶极恶的囚徒知道爱么?有人曾问过她。不不不,那或许不能称之为是人,因为能够见证她历史的人都已经化作遍地的白骨躺在黄土堆里被焚烧殆尽。MEIKO从未想过时隔多年做得唯一一个梦中,早已满是伤痕的自己竟然还是少女时的模样。她穿着清爽的深绿色麻布裙在收获的麦田间翩翩起舞,等待着赶着牛车特地来相会的情郎,和每一位情窦初开的女孩一样。金黄的麦秆扎成的稻草人一如既往的在风中摆动,平静祥和的城镇燃起了徐徐的炊烟,夕阳西下,澄黄色的天空仿佛期待着每一次的日出日落。这美好的黄昏。那时候的她还会发出这样的感叹,父母慈爱而温和的脸使她忍不住幻想着自己的将来,和喜欢的人结婚生子,在织布机前奉献自己的一生,然后看着自己的儿女出嫁结婚慢慢变老,反反复复,收获着平凡却简单的幸福。她笨拙却又朴实的爱人有一张灵巧的嘴,说着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话,比棉花还柔软的唇瓣露出了微笑,比天边红霞还美丽的眸子掉进了蜜里,她品味着爱情的甘甜绯红着脸颊,向大地和星星祷告,按耐不住带着欣喜期待着每一天的到来。而打破少女幻想的是一场无情的战争。政府开始不要命的囤积粮草,提高赋税,强征兵役,金色的麦田扬起了波澜,父母脸上的皱纹越来越深,整个村落失去了往日祥和的生机开始变得忧心忡忡,高傲的政府官员们驾着马车,穿着肃穆的军装强硬的打破稻田间的平静,愤怒的村民们不得其法拿起手中的锄头奋起反抗最终落败,将主要参与其中的村民抓起来之后,政府决定将整个村落烧毁变为灰烬。那个火光冲天的夜里,年轻的情郎奋不顾身的冲进她的卧室,用健壮的臂膀抱起沉睡中的她躲入村子里最隐秘的地下水窖,就在她迷迷糊糊醒来拉住那个人的衣角不让他离去的时候,她获得了一个决绝而热烈的吻,这是她一生对爱情最后的回忆。恋人为了保护她纵身投入火海连尸体都没有找到,她灰头土脸的走出地窖,望着荒草丛生的谷道终于嚎啕大哭,她知道再也回不到从前。一个穷凶极恶的囚徒知道爱么?当然知道,她只是比其他人爱得更加浓烈,以至于恨得更加入骨。魔鬼与神的差别,不过是因为他们像人一样有着七情六欲。耳边有风声划过,梦境散去,还是那样阴湿的地下室,外面似乎有细雨飘进来,干裂的嘴唇得到了大自然的恩泽,MEIKO睁开了暗红色的双眸,手上的镣铐轻轻的晃动,一只紫色的蝴蝶奇迹般的飞了进来在她的指尖翩翩起舞,带着湿润的水汽和生物特有的灵动稍作休息,构成了一副奇妙的景象。MEIKO从梦中恢复了神智,地下室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个黑色衣服脸色苍白的少年站在门的外头,忧郁的蓝色双眸表达着他此刻的情绪,将手上的机枪交给科学家镜音连向其行了一个军礼,他捂着自己的右肩独自进入黑暗的甬道。精灵般的蝴蝶从指间悄然离去消失在白雾中,少年离开之前,MEIKO清楚的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商人洛天依,三十三届政府荣誉市民,同时也是反政府组织灵魂人物之一,这样一个凡事都如鱼得水的商人怎么会和凶恶的暴徒为伍,这一点我一直没有想明白,但凡事似乎都不能看表面,”镜音连微笑着来到她的身边,捏住她的下巴玩味的说道,“就像我从未想过传说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恶徒竟然是一只小白兔——简直令人信手拈来到不敢相信!对!我就喜欢你瞪我的模样!哈哈哈哈哈欢迎来到我的地下王国!你的身体将长出黑暗的花朵,脑子里住着可怕的怪物,这美丽的身躯是上天赐予的最完美的试验品!我要改变你,变成我手中玩物的任何一种模样!”扭曲的镣铐被粗鲁的撕扯着,MEIKO发出像生锈齿轮一样古怪的笑声,她不要命的拔掉插进自己身体的里橡皮管,撼动着潮湿的墙壁一声盖过一声的咆哮着,仿佛在对镜音连做出属于野兽最原始的挑衅,而那些一次又一次扯出的橡皮管不厌其烦的再一次扎进她满是伤痕的身体里,像贪婪而旺盛的寄生植物,无数次给予残酷而温柔的拥抱。“改变……哈哈哈!这样腐朽臭烂的政府说要改变一个人?连我自己都无法改变自己!那些爬行在我身上狰狞的疤痕,无法洗去的鲜血和仇恨,人类的丑恶常常都会使我忘记自己是谁,”MEIKO狂妄的笑道,“无耻的正义要如何改变?就凭你的这些管子和药物吗?它们永远无法改变人心。”镜音连放开她的下颚,狠狠的踢了一脚身旁的巨大玻璃容器,嘴角露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呵,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嘴硬?既然如此,那就让你永远在黑暗的角落痛苦一生吧。”
  
Chapter3
  
很久很久以前,城市里曾有这样的传说。一对穷苦而勤劳的姐弟失去了自己的亲人,他们依靠着自己的双手维持着生计,可怜他们的人不少,可是这对姐弟一次次回绝了想收养他们的贵妇人,试图靠自己的力量表达着对家庭最后的依恋,然而他们做到了,姐姐从好心人那里得到了一份侍从的工作,供养弟弟读书,两个人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十分要好。
  
MEIKO以为这样一个见不得光的实验室应该是嫌少人问津的。很可惜她低估了镜音连,疯狂的科学家有许许多多美丽的试验品,只要有需要,他可以制造任何一种药物和武器贩卖给不同的人,当然,这其中要收取高额的费用和订金,获得物品的人们也绝非善类,至于这样的行为是否合法,只要镜音连依然在为政府做事,检察官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切迎刃而解。作为这样特别的存在,镜音连从某种层面来说扮演着一种十分受欢迎的角色,再加上长期积累的名望还有漂亮精致的脸蛋,如果他不是个疯子,又能在衣香鬓影的场合彬彬有礼的说上几句恭维话,想必一定会成为很多年轻少女的梦中情人。就比如眼前这样的景象,某位难缠的中年军官利用职务的便利怂恿镜音连为他改造身体,在言语调戏无效的情况下,他腆着脸皮敞开着自己的肚腩,握着那双纤细白皙的手将镜音连压在怀里。黝黑的地下室总会发生些见不得光的事。“滚。”疯狂的科学家面无表情无声的拒绝了邀请,色令志昏的中年军官接着又心有不甘的抱住他的大腿,镜音连迅速掏出口袋里的大只麻醉剂捅进了他的静脉,药物的作用让军官的瞳孔放大,充满血丝的白眼球爆出,他的嘴里“咿咿呀呀”似乎还想说点什么,黏腻的哈喇衔在嘴边,镜音连嫌恶的启动机器将他从高空丢进垃圾堆,等这个像白色花生米一样又笨又重的肉球“砰”得一声摔成四分五裂,他立刻去换下身上的衣服,好好的冲了个热水澡,在浴缸里看了会书又吃了些食物之后,美美的睡上了一个午觉。所有的仪器都被清洗得干干净净涂上润滑油,那躺在垃圾堆里面脑浆迸裂的冰冷尸体不过一会就被硫酸淹没,不留下一点痕迹。
  
聪明的弟弟考上了帝国最好的军校,他的志愿只是为仅剩在这世上的亲人带来一个更好的家,苦命的姐姐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惊喜万分,她把自己最漂亮的发卡变卖,做了美味的蛋糕等待着心爱弟弟的归来,她将要公布一个属于自己的秘密���她要结婚了。
  
MEIKO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就算是一贯孤陋寡闻的她也看得出镜音连惹上了什么天大的麻烦事,胖军官的衣服还留在原地,虽然明知依科学家的性子不过一会便会马上被清理掉,但是那军装上显眼的肩章和军徽都预示着不容忽视的身份和地位,这位狂妄的科学家看似要大祸临头了。在城市的上流交际圈里流传着“娈童”这样的说法,大概就是一些长得十分漂亮的年轻男子作为富商和政府高官的玩物被圈养起来,作为炫耀的资本游走在舞会和床榻上,挥霍着青春貌美的年华同时,他们不断的寻找着新的宿主,从而获得更多的金钱与享乐,等到了年老色衰便会和臭虫一般被无情的抛弃。MEIKO无法想象一个疯子的自尊和狂热究竟是怎样,但是疯子和天才仅仅只有一步之遥,镜音似乎连从未打算结婚,也从未试着去交往恋爱,他眼中只有试验品、武器和药剂,也许天才永远是寂寞的,除了自己的事业和试验品,他无法爱上别人。身上的伤口开始慢慢的腐烂,MEIKO用腹部的力量将银弹弄出体内,却因没有得到良好的治疗而化脓发炎,她的身体染上了热度,伤口处也是火辣辣的疼痛,无比清楚自己身体糟糕的情况,MEIKO决定不再操心别人的事,她需要熬过这段艰难的时刻,至少要最低限度的保持良好的睡眠。可是还没过多久,她还是被吵醒了,然后她看见了难以置信的一幕。镜音连抱着一个和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偶正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小声的哭泣,像惊弓之鸟一般身体止不住得颤抖,他不停叫着“姐姐”,不停的道歉,狼狈的擦拭着脸上的泪珠,痴迷的吻着人偶的唇角,将自己缩成一团像一个搂着布娃娃伤心不已的孩童。
  
得知自己姐姐婚事的弟弟陷入了忧郁,他不想知道那个夺走自己最亲爱人儿的男人长什么样,他还没有想清楚承诺陪自己度过一生的亲人为什么选择离开,他强颜欢笑的应付着姐姐的笑脸邻居们的问候还有未婚夫的登门拜访,就在婚礼即将举行的那天晚上,姐姐失踪了。所有人都在四处的寻找,可是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就在���一夜,一贯温柔腼腆的弟弟变得更加沉默,他一言不发的搬家,住进军校,开发地下室,用钞票打发掉上门来讨人的未婚夫,他默不作声的迅速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就在婚礼前的那天晚上,弟弟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疯子。他情不自禁的向姐姐表白,轻吻了那垂涎已久的樱唇,甚至幻想着把她推到,可是却换来一个狠狠的巴掌。印象里温柔可���的姐姐尖叫着谩骂着,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着他,仿佛在控诉他让她成为对爱情不忠的罪魁祸首,一切美好的想象全部覆灭,他的世界崩塌了。他不能容忍背叛、拒绝、羞辱,他赌上自己的自尊要把她的一生都禁锢,抱着这样的想法他举起了屠刀——疯狂的科学家把自己最爱的人做成了试验品。镜音连拥抱着没有生气的人偶,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对方,事实上他也不清楚对方是死是活。悲哀的人偶只是听从指令的机器,她总能做出令人心满意足的回答,她拍着镜音连的肩膀一字一顿温柔的发声:“别,哭,了,LEN。我,爱,你,啊。”
  
Chapter4
  
吸引同类的目光总是那么的轻而易举。MEIKO微笑的着看着撑在地上体力不支的镜音连,毫不犹豫的关上了正在倒塌的地下实验室的石门。事情发生在十八小时之前。夜里起来喝水的镜音连发现自己的喉头异样的嘶哑,轻轻的咳嗽几声,吐出一口血沫,他不敢置信的又喝了几口水,鼻翼间的血腥味盖过了所有嗅觉,他再摸摸自己的脸,发现不论是鼻尖还是嘴角都泛出鲜红的血液,此时,他听到了恶魔般的笑声。他回头看向自己最重要的试验品,发现自己姐姐的肉体竟然开始溃烂,脸上弥漫着浓浓的死灰色。突如其来的变故使他措手不及,他打开实验室的机器准备为最爱的人做一次身体检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早已千疮百孔,只能体力不支的跪坐在地上。MEIKO从黑暗处一脸微笑的走出来,手上的镣铐不知何时被卸下,囚衣下的伤口早已愈合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她古怪的大笑着,仿佛看见了什么无比可笑的事,良久,她歪着脖子对镜音连说道:“我以为你是个天才,没想到只是个痴迷于人情世故的傻瓜。”“给自己的实验室装上自爆装置也就算了,对于早已半死不活的姐姐居然还有留恋,最可笑的是竟然用自己的生命供养没有生命的人偶,让这个躯体‘活下去’,哈哈哈哈我真是错看你了镜音连,我以为疯子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后悔。”“你对她做了什么?”镜音连恨恨的看着MEIKO低声怒吼道。“天才从来不需要多余的感情牵绊,你从拥有这个人偶开始就已经输了。”猩红的眸子里露出一丝嘲讽,MEIKO耸耸肩道:“我什么也没做,只不过是将身上的管子分给她一根,将本该给她的药剂喝下了肚子,谁知道竟然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成功了……说实话,爱情这种东西还真是脆弱呢。”“关于你的消息我已经通过蝴蝶放出去给同伴了,这样阴冷的地下室应该让更多热血的市民来��观。”MEIKO宣告道:“承认吧,你输了,所谓的天才不过是个可怜又可悲被爱奴役的蝼蚁。”镜音连拿起手上的五颜六色的药剂准备反击,不料MEIKO抢先按下了实验室自爆器的开关,在巨大的轰响中,MEIKO轻巧的退出了地下实验室,在石门关上的最后一刻他对实验室里的人儿大声说道:“那么就这样了,再见!我伟大的政府科学家!”
  
城市里各种小道消息像一阵风迅速的在有心人的视野中扩散开来,几天之内,科学家失踪政府军官被杀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更多关于镜音连的恶行被七嘴八舌的市民们挖掘出来,再加上反政府组织成员的暗中发力,政府的地位在一段时间内一落千丈,革命的曙光即将来临。MEIKO怀着略带喜悦的心情走在大街上,她嘴角微微带着笑让本该凶残的面容增添了一丝柔和的气息,她欣喜于同伴的信任理解,自己做的努力没有白费,多年的夙愿就要达成,回首这些年的往事,她不过和镜音连一样是个放不下爱执着疯狂的人。天色渐渐阴沉,从早上开始似乎就被云团笼罩,MEIKO期盼暴风雨的来临,给这个城市带来更加彻底的冲刷洗涤,似乎只有这样,身边的一切才能焕然一新,她走进街道的尽头,在某个巷子口不经意的转身,心中一寒感觉腹部一道冰凉,他和一个穿斗篷的小个子撞了个满怀。本来还想说句“抱歉”或是冷冷的走开,可是MEIKO觉得全身发麻下身的寒意越来越重,倒下的那一刻她伸长脖子去看那人的长相——幽深的瞳孔金色的短发,一张地下室里熟悉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暴风雨已经来临。【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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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ralaundryfan · 5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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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雪
洛杉矶的这个冬天冷得出奇。
路易听到钥匙捣进锁孔的声音,锁转动了一下便弹开了,门却没有被即刻推开。路易知道是他起了疑心。对于这栋独居的住宅,它的主人从来都是上好两道锁。
不一会儿,哈里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
“路!你真要把我吓死。”他把购物袋放在地上,并打开剩下的灯。“为什么你不事先发个短信?”
路易扔开抱在怀里的靠枕。“不好意思,因为我觉得或许你会从新闻上得知我来的消息。”
“我懂了,”哈里转过身,双手撑在椅背上。“你还在为我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我病了而生气。”
“我没有。”
“你当然有。”哈里偏着头看着他,摆出那幅“哦拜托还来吗”的表情。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觉得为什么你不事先发个短信?”路易鹦鹉学舌,“你知道那些媒体怎么报道的,我差点以为你命不久矣。顺便说一句,你这顶毛线帽��透了。”
“我知道,我知道。对不起。为短信,也为我的帽子。”哈里摘下围巾,把外套挂在门后。“你吃晚饭了?来点肉酱面怎么样?”
“想讨好我怎么也得用披萨。”路易跳下沙发,娴熟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看着哈里猫下腰把一盒鸡蛋从购物袋里掏出来放入冰箱,他突然有种强烈的即视感:这就是他无数次想象过的画面。厨房,哈里,和一盒鸡蛋。
“我不是来这里数落你不懂保暖得肺炎的。”当他们都坐定在自己面前的一份简易晚餐后,路易说。“我只是,嗯,我想通知你,我考虑好了,决定转幕后。”
“什么?”哈里停下叉子。
“就是这样。”
“路易,你不能、不能确定——”
“我想好了。就这样。我知道这是看起来不负责任的决定,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放心,我都想过,想过几千次。这是一场赌注,我已经准备好放弃筹码多的那一头。”
“那另一头呢?”哈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路易咬着下嘴唇,等了几秒。“结婚,跟你。”他快速笑了一下,“当然,如果你同意的话。”
“现在你才是该要被送医院的人。”哈里重新低下头,搅动他的面。
“你知道我没在开玩笑。”
哈里站起身走向壁橱。“啤酒还是葡萄酒?还是你更想喝威士忌?”他们若是想把对话进行下去就必须来点这玩意。
“葡萄酒。”
他们沉默地喝了一杯。
“我累了。我对这一切厌倦了。”路易先开口了。永远是路易先开口。“我刚过了三十三岁生日,也许是时候了。多少年了?十五年,我在这个圈子里十五年,我呆够了。”
哈里点点头,他们确实呆够了。不过他说的是时候是指什么?转型,还是婚姻?
“正在做的第二张专辑我很喜欢,比第一张更喜欢。它更私人,是我自己的东西。卖得好不好,拿了多少奖,我根本不会在乎。”路易捏着杯脚,摇晃着那脆弱而精美的玻璃制品。“然后我发现,其实你不用在乎那么多。你知道吗,去年夏天我确诊了轻度抑郁,被助理拖着马不停蹄地见医生。如果不是为了见医生我根本连床都不会下。‘让我烂下去吧’,是我当时脑子里唯一的声音。然后几轮疗程后,我痊愈了,难以置信。不要自责,我谁都没有告诉。现在已经没事了。”
哈里心头一震。他毫不知情。他们一年比一年联络少,而去年他在各地开巡演,他们几个月没有见面。他告诉自己他们只是各自忙于工作。他和路易从来不是那种在一段关系中作出太多承诺的类型,这个圈子里没有人是。如果说十余年的职业生涯教会了他们什么,就是不要��待,更不要让别人期待。
路易不急不徐地继续着,显然他是打好了腹稿有备而来。
“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老实说,从二十岁之后,我从没想过我会在四十五岁前走进教堂,看着对方的眼睛说出‘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它不像什么我能做出来的事。但当有一天,我在家里的沙发上头痛欲裂地醒来,打开手机看到的第一条新闻是你和某个模特在哪里被拍到,然后我又睡过去。这吓到我了。不是绯闻吓到我,而是我发现我根本不在意。不管它们是真的还是假的,我都不在意。我应该吗?我不知道。”
哈里止不住回想起他第一次尝试和路易以外的人交往的时候。十八岁?还是十九岁?他不是认真的,当他和对方躺在一张床上,胸膛起伏着静待呼吸平复的时候他这样想。他不会把这一切变得认真的,只是性而已,这只是性。他瞪着天花板,反复对自己说着。
狗仔和记者的速度没有赶上他主动结束这段关系。铺天盖地的报道中,他敲开路易的酒店房门。他们甚至还在巡演途中。
“别恨我。”他知道自己听起来有多像乞求,但他更害怕路易能窥听到他心里的话。他说不出口。 
路易抬眼看他。“我不恨你。”他柔声说,然后抬起一只手圈住哈里的手腕,将他拉进屋。门在他们身后悄无声息地关闭。 
“我永远都不会恨你,Haz。”
可这只让一切变得更糟,哈里痛苦地闭上眼睛。接着他感觉到路易捧起他的脸颊。他的掌心湿漉漉的,可能刚洗过脸,或是哭过。又或许是哈里自己在哭而他没有意识到。他不敢睁眼看他的眼睛来求证,值得庆幸的是路易也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压缩距离,给了他俩一个拥抱。两股节奏不同的心跳声清晰可辨。哈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带到床边的。他坐了下来,而路易细瘦的手指仍压在他手腕内侧的脉搏上。他喉头发酸,接着他听见路易的两只膝盖跪到地毯上的闷响。这一切太过了,让他无法承受。他像溺水者一样忘记了如何去呼吸。就和他此时此刻的感觉一模一样。
“……我无意让这一切公之于众,” 路易的声音将他和回忆扯开。“甚至家人都可以不请。不在英国,随便什么地方。不要牧师,不要戒指。一纸证明,只需要你同意。你也可以拒绝,这不会改变任何东西。”
“这当然会。”哈里发现自己声音沙哑,他清了下嗓子。“这是你想要的,不是吗?”
“是的。”路易眼睛一眨不眨。
“那好,”哈里一瞬间觉得是在听录音带里的自己开口。“你想定在什么时候?”
“明年冬天。”
三个月后,路易·唐姆林森将在第二张专辑的巡演结束后暂停公开活动的消息被刷上了推特趋势。不登陆社交网络已经成了哈里的习惯之一。他时常觉得他对这东西来说太老了,尽管他才三十出头。是可以考虑结婚了,这倒很适合他。这是姐姐杰玛给出的评价,在她接到哈里的电话后。
“所以这是他退居幕后的原因?”
“我想不是。他只是……不想继续了,仅此而已。”
“不管怎样,我只希望你们俩能过得开心,好吗?”她听起来足够真诚。
“好的。当然。谢谢你。”
“爱你,拜。”
哈里的手机亮了一下表示着通话结束。他没有进行别的操作,于是屏幕很快淡了下去,和周遭令人心安的薄薄的黑暗融为一体。告知姐姐让整件事一瞬间变得不可思议地真实。他抬起左手,拇指摩挲着无名指的尾部,想象着那里套上一个金属圆环的触感。不,不是他平日会戴的那些设计略显浮夸的装饰戒,它们太宽了,而且过于沉重。他设想的是一个不超过两毫米、轻若一根羽毛的环形戒指。不会俗气地镶上宝石或钻石,但或许会在打磨得同样细腻光裸的内面刻上一行字。他会刻什么呢,一定要问路易的意见……
他触电似的把手臂甩回床上,床板吱呀一声发出抗议。
过于简单了。幻想这些事情是如此轻易,仿佛做到它们也不必费吹灰之力。这样的轻易刺痛了他。本不该如此的,就像一个陷阱。这些年他们如同最莽撞却也最小心的猎人,对这个陷阱讳莫如深,却也只是在兜圈子而已。他们都清楚地知道,安全区域就在五十码外,而他们从未向它走去。
哈里摸回手机,在手中转了一会,思索着也许应该给路易发个消息,甚至打个电话。嗨,别被网上那些言论气到;或是晚上好,什么时候有空,能见个面吗。看在上帝的份上,他现在是他的未婚夫了,而他甚至不知道路易身处大西洋的哪一边。
就在这时,屏幕亮了,23:51的时间显示下方蹦出一条最新短信。
醒着吗?两周后日内瓦,给你留了个座位。来看看?
陌生号码,没有署名,但哈里知道只能是一个人。他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他如约去了路易的巡演。正如他所说的,和他的新专辑保持了一致风格,强烈的私密性。没有从地面往上垂直九十度时而喷水时而喷火的玩意,也没有举着纸板尖叫的年轻姑娘。大部分时间台上都只有路易一个人。观众们安静听他唱歌,给自己做钢琴伴奏——哈里不知道他是否从Two of Us开始便如此熟练地掌握了这门乐器——不像是演唱会,更像是参加一场葬礼。毕竟这是他们中绝大部分人最后一次见到他。
哈里坐在离得最远的包厢,看着路易从舞台左边一边唱歌一边踱步到右边。他没穿他惯常的宽松运动服,而是选了一件过长的黑色衬衫,扣子系到了最上面一颗,包裹的他身形更加瘦削,像一只伶仃的影子。那些他前不久才听过的旋律晃晃悠悠地飘来。哈里和太多人劝过他少抽点烟,并不奏效。但他一开口,那熟悉的声音仍然能把哈里拽回那些逼仄的录音棚里的日子,他盯着路易的侧脸,认真听他完成他的唱段。快节奏的工作很快打消了他们的新鲜感,不再是五个人挤在闷热的录音棚里,而是谁醒着谁去。哈里看着台上的路易,无法控制地回想起有一次他从录音棚出来,迎面撞见在外头一个人小声练习的路易。他双手揣在兜里,重心在脚掌和脚跟之间来回切换。
演出还没结束哈里就从里面逃了出来,保安多瞥了他两眼。
第二天,他们坐在琉森湖畔,看着桥上的人来人往。阴雨的天气并不能浇灭各国游客的热情。
“把它当作一次旅行。我好爱瑞士,这是一个美到不真实的国家。”路易说。
“如果没那么冷就好了。”哈里用吸管喝了一口面前的朗姆酒。没有人会不认同路易的后半句话。风吹动岸旁斜插着的旗帜指向灰色的天空,天鹅显然比他们更能吸引人们的视线。
“我曾读过一本书,书里的女主人公突然有一天早上醒来,无征兆地开始怀疑生活。你猜她最后是怎么治好心病的?她来到瑞士,体验了滑翔伞。”路易说,“读完我有种看了一部过长的瑞士旅游广告的感觉。你来了这里,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哈里笑笑。“这种地方并不存在。”
“要我说,她怎么能忍受在乘坐滑翔伞飞向雪山后,回到开着私家车上下班的生活呢。”路易说罢吃掉了盘里的最后一片培根。
那么你现在想要滑翔伞,还是私家车。
哈里倏地将手伸过去,盖住路易的手,后者局促地四下看了看。“我不确定有没有——”
“不重要。”
路易瞪大眼睛,哈里不得不承认他也被自己这句话吓到了。
“路,我们还没有好好谈过这件事。”
“什么?”
哈里摇摇头,收回手,拢了拢头发。他非常确定这是至少三年来他们第一次在哈里或路易的房子外触碰彼此。
“关于,嗯,我们要,结婚。”他试着语调平稳地说出这个词,失败了。
“我们可以回去谈。”
“不,我是说,我想告诉你,我们不用谈了。”
路易作了一个“你到底有什么毛病”的表情。
“我能看出来,路。上次在我家你提出来的时候,我没有,呃,给出太多回复。我能看出来你并不放心。你在等我主动开口,但同时你也知道我是……总在考虑该怎么开口的人。你很矛盾,可我不想让你陷入自我怀疑,因为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我很感激,路,真的。我只是……我爱你。我一直都——”他哽住了。他想把脸埋在胳膊里,接着想起自己已经不是十六岁的小男孩。
“我知道。我也爱你。嘿,听着,你可以随时——”
“我需要说的是,”哈里调整呼吸,“我知道我们出了一些问题,我们向来最不缺的就是问题。但我从没有一秒怀疑过我们之间的事,路易,从没有。很多次我想道歉,但我知道我守不住承诺,不如避免二次伤害。”
“我知道,我知道。”路易轻声说,“没事了,好吗?没事。”
他们四目相对,安静地坐了一会,只听得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他们这张桌子上方的沙滩伞上。
  第二天一早,哈里和路易在瑞士见面的消息意料之内地爬上了娱乐新闻的版面。不管是哪个幸运鬼拍到了这些不那么清晰的照片,他显然还没那么幸运,因为镜头没有记录下他们两手交叠的情景。照片上的他们看起来只是一起吃了顿饭,讲了几句话。又或者是他们俩谁的经纪人已经买断了拍照者,让他不要把那张引爆网络的照片曝光。哈里掂量着那该是一串多长的数字。
当哈里晨跑回来时,路易已经离开了酒店。他检查了一下手机。
去下一站了,早餐在你的床上。好多爱。
L。
就是这样。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模式,用上床代替交流,用距离填满空洞。因为如果没人是占理的一方,那就不要理论。越来越多的沉默,越来越粗暴的动作。一种发泄的方式。
哈里把牛皮纸袋装着的早餐甩到地上。当他们还是团队活动时期,人人都恨演出完的大巴,在鼓膜被乐声和尖叫震得发疼中走向黑暗中安静等待着他们的大巴。那该死的帘子后面睡觉的地方甚至伸不直腿。但毫无疑问他们需要它。
他曾以为路易是他永远可以回去的地方。几年间构成这句话的条件变了又变,而它却神奇般地一直成立。但哈里知道一切都可以被证伪。
哈里抓起手机,快速地敲下一行字。
不要明年冬天了。下个月怎么样?
“还有十分钟就要过探视时间了,我们必须请您抓紧时间,先生。”她忙着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根本顾不上抬眼瞧他。
“好的。”哈里说。去他妈的探视时间,他想。
往里走然后右拐,左手边612室。右拐612室。612。哈里默念着前台护士给他的指示。一扇扇紧闭着的米色房门在他的视线边缘闪过。他想砸烂每一扇,冲进去,对里面的无辜的可怜人大吼大叫。他没法不注意到自己的腿在发抖。
“哈里?”
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病房外的座椅上直起腰看着他。
“你怎么在这儿?”利亚姆问。
“我为什么不能来,我是他的丈夫。”哈里粗声粗气地说。
“他已经睡了。”
“那正好,因为我也没打算进去。”他看向利亚姆眉头紧蹙下的双眼。“他没让你们通知我,对不对?他特地强调了不要告诉我,对吗?”
利亚姆缓慢地点了点头。
“真不幸,我早就知道了。我早就什么都知道了。我是他丈夫。”哈里重复了一遍,跌坐在椅子上。“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这么快。”他喃喃道。“其他人呢,怎么就你一个?”
“洛蒂和其他家人每天下午来,奈尔和泽恩也来过了,昨天。”利亚姆说。“他不想别人晚上留在这里。我刚抽出时间,所以……”
其他家人。哈里嗤笑一声。“好。”他猛地站起来,“我改变主意了。”说着他扭开门把,走了进去。
病房里灯已经关了,只剩监测器的几点小灯在漆黑中兀自闪烁着。空气中弥漫机械,药,和消毒水混在一起的气味,令哈里生厌。这里闻起来完全不像路易的家,路易的味道。
一阵床褥和枕头的摩挲声。哈里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他隐约看见路易坐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没睡着。”哈里说。
“你把我吵醒了。”
“你听起来一点不像刚醒。”
“为什么你不开灯?”
“不想让你发现我在哭。我是个坚强的人。”
路易的眼睛在暗中闪闪发亮。哈里知道他在微笑。
“哦,省省吧。快过来,坐到我身边。”
“护士会把我轰走的,马上要过探视时间了。”
“去他妈的探视时间。”路易说,“他们没资格让你滚蛋,因为你也病了。你爱我到死。”
哈里咯咯笑了两声,走到他身边坐下。“不治之症。”他捏了捏路易的手,它们还是和记忆里一样小。
“我能亲你吗?”哈里问。
“当然,我又没罩着什么傻兮兮的呼吸机。”
哈里向前倾去,即使在黑暗中他还是能轻易找到路易的嘴唇。他给了他们一个轻捷而短暂的吻,就像十五年前他们第一次做这事一样。
他们分开后,路易说,“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来真的,路?”哈里叹口气,“你真的相信能骗过我?欢迎来到21世纪。”
“我以为你不上网。”
“不错的尝试。”
“说真的,告诉我什么时候。我想知道。”
哈里故作回忆。“半年前。”
“哈,这就是你决定把登记结婚的日期提前的原因。”
“不。是因为我意识到你根本没打算和我结婚。”
路易没有说话。
“别编了,你知道我不会信的。”哈里小声说。
“我从没想过你会答应。”路易吸了吸鼻子。
“错了,错得离谱。”哈里把他轻轻揽进怀里,鼻尖蹭着路易柔软的头发。“你和我一样非常清楚我不会拒绝。拒绝的人是你。”
“闭嘴,我恨你。”
“知道了,我也爱你。”
一阵细小的震颤从路易身上传来。哈里慌忙地以为他哭了,然后发现他是在笑。于是他也笑起来。直到护士进来催促哈里离开时他们还在笑的浑身颤抖,在她抱怨他压歪了插在路易身上的一条管子时依然在笑。
伦敦此刻的冬季和上一个夏天一样温暖得反常。
哈里明白得并不晚,路易从来不是难猜的类型。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里,他难以接受。但世事如此,接受与否其实没什么区别。
他想知道路易当时是怎么想的。他怎么能在发出请求后又给出一个他十分确定到达不了的日期。起初哈里觉得这是路易报复他的众多方式中的一种,又或许他真的如他所说,没想到他会应允。然后他又列出了其他可能性,不论哪一条都足够把他从里到外撕裂。
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这个季节的伦敦街头十个人里有八个都穿着黑色外套,行色匆匆,像某幅名画里一枝枝模糊而仓促的树干。没有人会过于显眼,哈里庆幸这一点。他现在很难去在意相机的出没,也很难去在意任何人的想法。他本能地屏蔽大多数东西,好让潮水般无边际的痛苦涌上来的次数减少一些,好让每个晚上睡眠将他吞噬地快一点。这样他就不会一阖上眼,耳边只响起路易说的那句“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路边几个孩子突然爆发出欣喜的尖叫,向天空挥舞着手臂。下雪了,哈里这才发现。那纯洁的晶体打着旋儿飘落下来,一转眼就消融在地上,却悄无声息地织起一层薄薄的银白色的地毯。
变冷了,雪也下的更大了,它们纷纷扬扬地洒在他的头发上,围巾上,睫毛上。哈里仰起头,循着它们来的方向。于是有几片落在他的唇上,带来一缕寒意。雪在亲吻他。哈里止不住地为这个想法微笑起来。
他闭上眼,沉醉在雪花带来的温柔的触碰之中。只是当他想热切地回应时,它们已经融化,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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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yfan7896 · 3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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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州长科莫性骚扰案:“有毒系统”与围绕男性气质的权力场
如果在当下寻找一个能够看到美国 Metoo 运动究竟带来了多大改变的窗口,那么围绕纽约民主党籍州长安德鲁·科莫(Andrew Cuomo)的风波无疑是其中足够具有代表性的一个:今年8月3日,纽约州检察总长詹乐霞(Letitia James)在长达数月的调查后发布报告,证实至少有11名女性遭受了州长科莫的性骚扰。随后,从纽约州全部联邦议员到总统拜登,都表态称科莫已经“失去纽约民众的信任”,因此应该尽快辞职,州议会对州长的弹劾程序也随之启动;在这样史无前例的压力下,科莫于10日宣布在自己会在两周内辞去州长职务,提前一年多结束了他的第三个任期,并在刚刚过去的周二(8月24日)零点正式离职。
所有对美国政治讨论有所了解的人都不难意识到,这完全不是人们已经看过太多次的“丑闻-混乱-辞职”的循环:就在短短一年以前,科莫在无数美国人眼中还是带领纽约战胜艰难疫情的州长,他的每日疫情新闻发布会被全世界各地的电视台转播,用科学、清晰又动情的方式给面对着巨大不确定的人们带来了许多安慰,更是和当时特朗普情绪化、反智、以自我为中心的疫情处理方式形成鲜明对比,甚至因此赢得了一个艾美奖,并登上了《滚石》杂志的封面......在拜登胜选后,科莫一度成为可能被提名为司法部长的最终人选之一。所以,让他在短短几个月内失去全部支持、除请辞外别无选择的,绝不是一场普通的丑闻。事实上,许多人说,从科莫的行为、受害者的发声,到随之而来的调查,以及事件引发的更广义上“性别气质”、政治与权力间关系的探讨,都是“后 Metoo 时期”此类事件的标杆。2021年8月10日,美国纽约,民众在视频上观看纽约州州长安德鲁·科莫辞职。身陷性骚扰丑闻的纽约州州长安德鲁·科莫宣布辞职,将在14天内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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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继而来的性侵指控
第一个对科莫的指控,来自曾任州长顾问职位的琳赛·博伊伦(Lindsey Boylan)。2020年12月,在听说科莫可能被拜登提名为司法部长后,她在社交媒体上泛泛地讲出了为科莫工作的感受,称自己“永远不知道会面临什么——对自己优秀工作的无端指责还是有关外貌的骚扰性言语”,描述了一个“极其有毒(beyond toxic)”的工作环境。由于害怕受到可能造成二次伤害的公众质疑和科莫的报复,她在当时并没有指控科莫任何具体的言语或行为,也不愿接受媒体采访,说自己讲出经历的唯一目的就是不希望“让侵害者获得更大的、更恐怖的权力”,防止更多人受到伤害,并请求拜登和哈里斯慎重考虑对提名科莫的决定。
科莫的发言人和他本人相继否认了博伊伦的指控,在当时围绕大选结果和严峻疫情的混乱中,媒体也没有给予此事太多关注。直到今年二月,第二名受害者在博伊伦发声的鼓舞下选择讲出自己在科莫政府中任职的经历。她的名字叫夏洛特·班尼特(Charlotte Bennett),直到去年年底曾任科莫的行政助理和卫生政策顾问。在交谈中,科莫频繁使用让她感到不适的言语,说自己因疫情封锁而“孤独”、“很久没有拥抱过人”,并询问班尼特“是否介意和年长男人发生关系”、她的性关系中“对方的年龄是否重要”——言外之意,自然是希望班尼特能够和自己发生性关系。更糟糕的是,在得知班尼特是性侵幸存者后,科莫以对她的“关心”为名,多次用沉迷、享受的情绪要求她谈论受到侵害的经历甚至细节。这一切发生在去年的五月到七月,也就是大多数美国人眼中科莫正将自己的全部精力专注在战胜疫情的阶段中。在明确感到不适以后,班尼特先后向科莫的幕僚长和法律顾问反映了自己的经历,并随后被调职至另一个不会和州长有直接接触的岗位上。她最终选择离开纽约州政府。
可能是看到之前无数性侵指控者所受到的质疑,班尼特对自己当时的经历做了一切可能的记录,在事情发生的同时就有向母亲、同事和朋友叙述,报道她经历的记者也逐一验证了这些消息,让她的指控显得空前有力,以至于科莫的发言人在回应中都没能否认对话发生的事实,仅仅是将他的出发点解释为“对班尼特受害者经历的关心”。班尼特的发声终于打破了一道裂缝,不仅有第三位女性讲出了在一次婚礼上被科莫带有骚扰色彩地触摸、亲吻的经历,第一位指控者博伊伦也发表了一篇长文,更加具体、详细地讲述了自己长达数年和科莫相处的经历:她的直接上级曾发邮件说认为州长对她有“心动”、“喜欢”,科莫的资深下属(senior staff)曾在他的授意下“时刻掌握她的位置”;科莫在得以和博伊伦独处时,曾多次骚扰性地触摸她的背部和腿,一次在州长的曼哈顿办公室中还强行亲吻她的嘴唇,2017年的一次飞行途中,科莫曾邀请她玩“脱衣扑��(strip poker)”......在她开始地对科莫的行为表现出不适后,她开始被州长资深员工中的几名女性刁难,曾被训斥“不要做出格的事情”;看到工作环境的愈发糟糕,博伊伦在2018年年底离开了纽约州政府。
让几名受害者犹豫的原因中,除注定会随之而来的大量关注以外,很大程度上是惧怕科莫的权威和报复。而对于任何熟悉科莫数十年来行事风格的人来说,这种担心都并不多余,霸凌、羞辱、报复,是科莫对待政敌甚至同党内有不同意见的他人常用的手段。他的父亲马里奥·科莫同样是纽约政界的重要人物,是一位在里根主义盛行时期依然被受爱戴的民主党籍州长,行事风格温和、友善,但曾为父亲担任竞选经理、顾问和助手的安德鲁·科莫,则负责在“阴暗面”完成了许多霸道、蛮横、不那么光彩的事情:比如在1970年代的一次竞选中,曾有传言父亲的竞选对手是一名同性恋,于是在一个竞争激烈的保守选区一度出现了“投票给科莫,不给同性恋(Vote for Cuomo, not the Homo,在英语中上下两句谐音)”的海报和传单,虽然最终没人能完全确认,但许多人都相信是安德鲁安排了这批极其糟糕的人身攻击。在为成功当选的父亲工作期间,安德鲁因类似的行事风格很快得到了“黑暗王子”这个绰号,翻查《纽约时报》的档案,早在1986年就有报道用“冷酷无情(ruthless)”来形容他。
在安德鲁·科莫自己的政治生涯开始后,他霸道、蛮横的行事风格有增无减。从下属、议员到记者,许多在纽约政治界工作的人最害怕的事情之一,就是收到来自州长办公室的电话,因为科莫本人或他的资深下属往往会极其气愤、无理地在电话中羞辱对方,直到对方答应科莫的要求或放弃对科莫的做法、政策表达反对:一位众议员对 Politico 讲述了自己在驾车途中被迫停在路旁,接听科莫长达45分钟充满愤怒喊叫的电话的经历;长期对科莫政策不满的韩裔州议员罗恩·金(Ron Kim),年初时在公开批评了科莫新冠疫情期间对养老院的处理不当后,也在几天后毫无防备地接到了科莫的电话,科莫威胁要让他“体会到自己的怒火”,并说自己能“毁掉他的政治前程”,要求他重新发布一份支持自己的声明。而当自己想要斥责的对象是女性时,科莫往往将出言威胁的工作交给资深女性下属来完成,常常担任这一角色的是他最信任的顾问之一梅利莎·德罗萨(Melissa DeRosa):一位州内工会的政治主管就曾因一条批评科莫政府的推特,接到了她愤怒要求自己将其删除的电话;在州政府内工作的多名女性员工也都描述过被德罗萨无理训斥的经历;去年五月,当另一位女性州议员亚历桑德拉·比亚吉(Alessandra Biaggi)在社交媒体上批评科莫的疫情处置后,她收到了德罗萨的数条极其粗鲁的短信,斥责她“满口胡言(full of sh*t)”,是“一个糟糕的人(a pretty terrible person)”、“反复无常的骗子(a revisionist liar)”、“很恶心(disgusting)”。
而科莫也同样尝试过用同样的手段对待自己性骚扰的指控者。就在去年年底第一位女性博伊伦发出那条不算具体的指控推文后,科莫和德罗萨立刻召集了一些信任的顾问,商讨对策来降低博伊伦的可信度,所制定的“方案”中包括向媒体泄露博伊伦的个人信息,并一度起草了一封抹黑她“个人品格”的信,其中称是博伊琳主动表达了对科莫的“爱慕”、曾夸赞他“外表帅气”,并指责她“对待下属糟糕”等等。他们还有意提防、提前“扑灭”其他可能存在的指控:当发现一位还在政府内工作的女员工在社交媒体上印证博伊琳的发言时,德罗萨便要求她的一位朋友在电话中询问她是否有具体指控并录音,显然是用来提前打击可能指控的可信度。科莫的这一系列行为的确发挥了作用,后续调查发现,在他身边遭受过类似经历的数位受害者都因此打消了发声的念头,其中一位甚至说“会把(遭受骚扰的经历)带进坟墓”。
专横霸道与白男政客的“男性气质”迷思
显然,科莫蛮横、霸道的行事风格并不是一个秘密。但这几乎没有对科莫的支持率造成影响,因为一直以来,白人男性政客往往可以将行事霸道的行为,塑造成一种中性甚至积极的“个性”,以此展现“男性气质(masculinity)”甚至会被视为是有魅力的。这也一直是科莫所采取的策略:他经常声称,自己之所以能够在纽约州成功推动许多进步政策,就是因为这种“果断”的风格;当年初因指责他疫情处理而收到愤怒电话的州议员罗恩·金公布这段经历后,科莫的回应除了否定其中最无理的部分,更将自己的情绪解释为对“掺杂私利的无意义争执”没有耐心、急切希望所有人都能回到为纽约做实事的轨道上来。
长期以来,纽约州选民对此也并没有过多质疑,毕竟在科莫的任期中,纽约州的确通过了许多大胆而进步的政策,如实现同性婚姻平权、控枪立法、完成一系列基建项目等等,于是,许多纽约选民就将这些成就视为科莫“果断”风格的成果。
但在经历了 Metoo 和数场种族正义运动后的美国社会,已经有越来越多人能够看出,管理者粗暴、蛮横的风格,往往是白人男性独具的特权,是他们对自己能够肆意使用这种特权的展示。而在仔细审视后,人们便不难发现,这些成就其实与科莫自我标榜的“果断”并没有什么关系,而更多因为纽约州本来就有全美国最支持进步主义和多元文化的选民,推动这些政策所面临的阻力自然不能和民主党以微弱优势执政的紫色摇摆州相比;相反,科莫的“果断”手腕,则多用于巩固自己在州内政治格局中的权力,尤其是当部分选民对更多、更大胆进步主义政策的期待威胁到了他的权力时。
在纽约州参议院的民主党党团中,长期以来存在一个由保守派民主党人组成的团体,名叫“民主党独立会议(Independent Democratic Conference,常简写为IDC)”,他们在竞选时使用民主党籍,却在投票决定州参议院领袖时与共和党达成协议,投给了一位共和党人,从而有效地将州参议院的控制权在民主党占多数席位的情况下交给了共和党;纽约州众议院(New York State Assembly)则同时由民主党控制。科莫一直是这个听起来略显迷惑的安排的坚定支持者,因为任何法案的通过自然要需要两院同时批准,而这种两院权力与意识形态的“分散”就能让科莫在其中担当调和者的角色,主动决定在推动哪些政策上打破僵局,从而将决定纽约州政治前景的控制权留给自己,同时还可以将成功推动通过的政策归功于自己、将未能推动的责任推卸给分裂的两院。
所以,从科莫的第二个任期内开始,一批刚刚走入政坛但更加大胆的年轻人开始挑战科莫对权力的控制,希望在民主党内部选出更多支持更鲜明进步主义、少受“建制(establishment)”束缚的人选。不同于欧洲国家的议会制,美国的两党制中,小党往往不直接在选举中推出自己的候选人,而是通过参加两大党初选或背书方式影响政治。然而,在2018年纽约州长和议会的选举中,一个支持以进步主义经济、社会政策为中心价值的小党“职业家庭党(Working Families Party,缩写WFP)”便集中在民主党初选中推出了一批多为少数族裔、女性和性少数的年轻候选人,甚至成功招募了一位州长职位的挑战者,她名叫辛西娅·尼克松(Cynthia Nixon),并在竞选过程中十分直接地批评了他的行事风格,指责他“霸凌任何批评他的人”,称他是“恶霸安德鲁”,而自己“应对恶霸只有一种方式,就是勇敢面对他”。这样直接而刺耳的挑战在当时是十分罕见的,于是整个“职业家庭党”立刻成为了科莫穷尽各种手段霸凌和打击的对象。科莫首先也成立了一个小党,取名“女性平等党”(Women’s Equality Party,缩写为WEP),其缩写与“职业家庭党”的缩写WFP只有一字之差——鉴于科莫的挑战者尼克松是一名女性,而他亲自成立的、名字中带有“女性”字眼的党自然会支持科莫,这个做法显然是为了迷惑选民,让选民在区分选票上不同党派、候选人的难度加大,从而稀释尼克松与WFP获胜的可能。
显然,尼克松对科莫的挑战失败了,但WFP在众议院中的候选人还是击败了足够多上文所说保守民主党团体IDC成员,让民主党成功拿到两院控制权,从而一定程度上削弱了科莫的权力。在党内初选结束后,WFP起初发表的声明表示自己“虽然和科莫有诸多不同意见,但对他的认同远比共和党多”,其主席不久后就接到了科莫打来的电话,在电话中,科莫直接威胁到“如果你再说我‘仅仅是比共和党强’,我就会说你仅仅比儿童强奸犯强”;而在成功当选开始下一个任期以后,科莫甚至着手修改州选举规则,提高了小党被写进选票的门槛,希望以此彻底消除WFP等党派对他造成挑战的可能。
不难看出,科莫种种粗暴、霸道的行事方法,所服务的并非纽约州居民的福祉,而是自己手中愈发坚固的权力;甚至在去年的疫情处理中,他永远手握最终决定权的冲动,造成了极其糟糕的后果:科莫的霸道作风让他长期以来和纽约市市长白思豪(Bill de Blasio)关系紧张,在去年三月疫情重创纽约的几个星期里,科莫多次驳回白思豪在纽约市内封锁、关闭餐厅和学校等场所的命令,原因是不满白思豪在作出决定前未经自己允许、这些措施未能由自己领导和宣布,最终结果往往仅是同样的措施被延迟数天重新实施;事后,哥伦比亚大学的一份研究显示,如果实施封锁的延迟能够被避免,那么仅在纽约城区被新冠夺去生命的人就能减少一万七千多名。但这个教训不仅没有被两人吸取,同样因抢夺“主导权”而产生的混乱在秋季疫情再次恶化时重新上演了一遍。
而在对科莫性侵指控同时发酵的另一桩丑闻中,同样可以看到他的一贯作风是如何导致灾难性决策的。疫情初期,为了防止纽约医院出现医疗资源挤兑,科莫要求州内养老院在确诊居民出院后,立刻将他们接回,这一决策在日后被证明使病毒在养老院内不受控制地扩散,造成了许多本可避免的感染和死亡。鉴于疫情初期所有人都面临着恐慌、混乱、快速更新的信息和巨大的不确定性,这类失误其实并不罕见,也是可以理解、接受的;但科莫由于过于惧怕自己“一切尽在掌握”的形象受损,命令总结此事的州卫生部门修改调查结果,从最终报告内的死亡人数中剔除了在转移到医院医治无效的病人,经后续调查发现,被减去的人数高达3600人,隐瞒了近50%的养老院死亡病人。这个和特朗普政府几乎无异的做法让许多纽约选民瞠目结舌,不敢相信曾经在全国电视台上安抚人心的州长实际所考虑的是不让人命攸关的失误抹黑自己的公众形象。
但科莫专横作风的有害属性,是在无数糟糕决策被成功粉饰和掩藏、无数此前挑战他权威的人失败甚至付出代价后才被大多数人认识到的。而如果你横向对比一下少数族裔、女性在同样身份中受到的苛刻对待,就很容易看到这一切为什么是“主流身份”携带特权的体现:直到今天,乔布斯对待下属时常有的蛮横无理,直接被神话为他“天才”的一部分,成为被许多人学习的“独特管理者风格”,哈维·韦恩斯坦除身为性骚扰惯犯以外的另一个长期以来在行业内人尽皆知的“秘密”,就是他的粗鲁无礼和极其糟糕的脾气,但这也一度被人们相信是他在影视行业内巨大成功的“秘诀”之一;相比之下,少数族裔和女性即便往往竭力避免任何愤怒、情绪化的表达,却依然难以避免被贴上“愤怒女性/黑人”的标签从而招致反感:奥巴马在去年年底出版的回忆录中写到,被以福克斯电视台为代表的右翼媒体歪曲为“攻击美国、攻击白人的愤怒黑人”给自己带来了多么大的困扰,以至于在种族正义的问题上他们很多时候会避免表达自己最为真实的观点,相反要考虑白人受众的感受会不会被“刺痛”、“冒犯”;去年大选中,决定参议院控制权的两个席位最后都落在了佐治亚州两名参议员的特别选举上,共和党对待民主党竞争对手的策略,是尽力“忽视”身为犹太人的奥索夫(Jon Ossoff)的存在、同时将攻击火力全部集中于另一位候选人拉斐尔·沃诺克(Rev. Raphael Warnock),一位黑人牧师和民权活动家,将他塑造成一个极端而愤怒的形象,说他对美国、佐治亚州、社区甚至代表中产阶级家庭形象的宠物狗都心怀仇恨和怒火,唤起选民对这样一个黑人刻板形象的恐惧;20年前,当希拉里竞选纽约州参议员时,尽管克林顿已经是一个让保守派美国人并没有太大恶意的政治人物,希拉里仍然没能逃过被刻画为“愤怒女人”这种代表了自私、冷漠、野心和过盛权力欲的形象,以至于她在当选后,需要向参议院中的男性同事作出额外努力来表现自己的“谦逊”、“随和”、“乐于合作”,如主动向攻击过自己的政治对手表达友好、向资历更高的男性同事请教自己可能已经知道的议事程序、将他们介绍给自己的母亲等家人、在合影中主动空出中心位置......等等,可就算如此,愤怒、野心的形象依然伴随了她日后所有的竞选过程。2021年8月4日,美国纽约曼哈顿,示威者聚集在纽约州州长科莫的办公室外抗议,呼吁其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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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侵惯犯背后的“有毒系统”
如果科莫的行为,展示了以白人男性为中心的不平等权力结构多么根深蒂固,那么从另一方面来看,科莫接受的调查和最终承受的后果,也相应地展示了在一层层曾经坚固的结构性不公上第一次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纹。
在经历了韦恩斯坦、特朗普、最高法院大法官卡瓦诺、福克斯电视台创始人艾尔斯(Roger Ailes)等众多案例后,无论是公众还是司法系统,都学习到了更多性暴力受害者的特殊性——他们往往无法为自己遭到的侵害留下清晰证据,可能出于权力不平等而在事后依然无法远离侵害者,可能会不愿向身边亲近的人讲述这段经历,甚至可能无法回忆起他人觉得并不难以记住的现场情形......因此,哪怕看似存在“不完美”之处,每个指控都应该得到足够认真的对待和调查;另一方面,侵害者的行为往往不是一次性的,而会存在横跨时间、地点的“行为模式(pattern)”,同时围绕着他的往往还有一个“有毒(toxic)”的环境、系统,来合理化、日常化侵害行为同时打压受害者的发声,因此在调查时,证实行为模式和有毒系统的存在是十分关键的突破口。
这一切也正是受害者对科莫作出指控之后所发生的。就连科莫本人也不敢断然轻视受害者的声音,像过往的侵害者一样将事情塑造成罗生门(“he said, she said”)的局面,而是在否定前表明自己“会严肃对待每一个指控”。纽约州检察长詹乐霞随后的调查,也准确聚焦在了“行为模式”上,并找到了至少11名受害者,其中包括上文所说本想“将指控带进坟墓”的行政助理;迄今为止所有指控中最严重的来自一名州���,她对调查员说,科莫因为自己的外貌将她招入州长的安保队伍,并在之后的多个场合对她实施了性骚扰,如在她为科莫扶住门时摸她的腹部、在电梯中用手顺着她的脊柱部位从上向下滑、未经同意的亲吻、和诸如询问她“为什么没有穿裙子”等语言骚扰,她的说法得到了目击者的验证——换句话说,一位工作是保护科莫安全的下属,自己的安全却在工作中被科莫多次侵犯。这次调查同时证实了“有毒系统”的存在:科莫本人和以德罗萨为代表的资深职员在构建了一整套糟糕的职场文化,一位调查人员称在这种文化下“你不能对州长或资深下属说‘不’”,否则就会“(让自己的成就)被抹除、被忽视或更糟”,且“忽视、常态化了(不适当的)‘调情行为’、身体接触和言语”——这样的打压的确打消了一部分受害者发声的念头,调查报告列举的11名受害者中绝大多数都出于恐惧而不愿透露身份,且若非被主动联系,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向外界讲述自己经历的任何可能。
科莫自然尽其所能地对抗了这个调查结果:称主导调查的詹乐霞存在“政治动机”、“只听取了指控者单方面的视角”、好像“同时担任了检方、法官和陪审团”;对于自己的不恰当行为全盘否定显然已经不再现实,科莫便选用了另一种十分常见的自我辩护方式:自己“身为意大利裔美国人”,因此习惯于以短暂的身体触摸表达对旁人的感谢、热情,同时没有意识到时代的前进、这些行为已不再恰当,自己从来没有实施骚扰或暴力的主观恶意。
这种情况当然是存在的,在“没有恶意”、没有恶性的骚扰或暴力、认识到曾经的习惯在今天的不适当以及有反思和进步的诚意这几个条件下,当事人也可以被理解和原谅,毕竟是时代的进步改变了同一种行为的性质,期待人们能在所处的时刻预见未来的进步显然并不现实。但人们是能对借口和现实做出区分的:比如早在拜登宣布参加2020年大选初选���,就有一些曾经与他有所交集的女性表示,他在公开场合通过触摸肩膀、脸部的打招呼方式让自己感到不适,但她们同时表明这种行为对自己并未构成骚扰,也不具备恶意,只是希望对即将重回政治舞台的拜登发出提醒,拜登的反应也十分迅速,像被自己无意冒犯的所有人表达了歉意,解释曾经自己的无意识,并承诺会在性别议题方面不断学习和反思——这场符合上述几个条件的互动,并未对他之后的政治生涯造成影响。但科莫的行为却在每一方面都具备完全不同的性质:无疑,他当然完全具备实施骚扰的恶意意图,更不是“没有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可接受”,相反,捍卫女性权益一直是他的中心政治标签之一,他不仅多次以此作为自己筹款、竞选的中心议题,更是签署了降低受害者指控门槛、延长强奸案追诉期的法律,并要求纽约所有工作场所进行性骚扰防范训练;他的顾问中也有许多知名的女性权益倡导者,如曾任米歇尔·奥巴马的幕僚长、女性权益保护组织 Time's Up 创始人陈远美(Tina Tchen)等,科莫常常将和她们的合作作为自己的政绩宣传出去——换句话说,他不可能对性别议题方面法律、观念的变化毫无意识,也一定清楚自己的行为意味着什么、会给受害者带来怎样的感受。但调查显示,科莫对上文所说州警的一次骚扰行为,就发生在签署反骚扰法律的一天以后,而在第一个指控者博伊琳发声后,参与科莫掩盖证据、打压受害者行动的,就包括陈远美在内长期和科莫合作的几位女性权益倡导者。
所幸的是,这样的借口在今天已经失去了任何说服力。调查报告公布后,纽约州两名联邦参议员吉利布兰德(Kirsten Gillibrand)、多数党领袖舒默(Chuck Schumer)和所有纽约州联邦众议员再次联合敦促科莫辞职,拜登也不再保持审慎,重复了同样的表态,纽约州众、参两院也宣布启动对州长的弹劾程序——对比科莫在这近十年里对权力的把控之牢和其他人一直以来对他的恐惧,他如今走投无路的境地哪怕在几个月前都是难以想象的。权衡之下,相比遭到弹劾,他选择了主动辞职这个多少为自己留存了最后一点政治遗产和主动权的选项。
尾声
政客不再能轻易逃脱为性骚扰行为承担责任,仅仅是近年来诸多改变的一个方面;从更广义上来看,“男性气质”也愈发不被视为政治人物、领导者身上的一种优点。拜登政治生涯中的几次总统竞选过程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在前几次失败的竞选尝试中,都过分地展示了自信、果断、强有力等气质——这是一个在几十年前成长起来的男性政治人物无法避免的;但在最终成功的竞选中,在曾经车祸失去第一任妻子和女儿的基础上又经历了大儿子的因病去世和小儿子与药物成瘾的艰难斗争,他更多展示了这些经历带给自己的伤痛和脆弱,以及对面临同样挣扎的人们的共情,这些与传统男性气质正相反的特质,让他与无数因疫情承受了类似伤痛的普通美国人产生了更深的连结;民主党初选中,另一位长期处于领先地位的候选人皮特·布蒂吉格同样是这种变化的一个典型例子,温柔、共情同样是他展示最多的特质,作为第一位有获得提名希望的 LGBTQ 候选人,他更是经常提及自己在保守州生活而不愿出柜、以至于在入伍被派往阿富汗时“可能我直到牺牲都还没体验过爱一个人的感觉”,这种关于痛苦和脆弱的表达,同样让他与许多属于长期被边缘化的身份群体的普通人产生了格外强大的连结;从整个社会层面来看,“男性气质”也愈发频繁地与形容词“有毒”连在一起使用,人们开始反思,从小受到“男性气质”的规训是让许多男性缺乏情感表达能力、遇事更易诉诸欺凌和暴力、并让整个社会层面上系统性的“男性特权”得以被维持甚至加固的原因,并开始探索如何从对男孩的教育开始打破这样的恶性循环。
从围绕科莫这场集中了如此多元素的风波,我们突然看到,以 Metoo 为中心的反思和讨论,已经从广度和深度上达到了最初没有人能预料到的程度;而这场探讨的发端和维持,都来源于性暴力受害者的勇气。性暴力受害者间的支持、共情、守望,推动了整个世界在性别议题方面可观的前进。所以,科莫事件一定会成为一个在未来回望 Metoo 时被记住的里程碑:一个多年以来享受男性特权、动用男性气质加固权力的男性,被遭受欺辱却没有屈服的女性受害者用勇气最终击碎了他看似坚固无比的权力;而只要类似的侵害者、类似的结构性不公依然存在,这样的故事,一定会在未来一次次地继续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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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ycho-pass-over-300 · 4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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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ut a girl
2
未来第一次看到现场的LIVE,就是在“Nachtigal”。
失去目的地而变得彷徨后很快——原本,我到底是为什么会失去目的地呢。记忆出现了缺失。变得想不起让自己怀孕的人是谁——小腹的隆起,就算可以从外面用衣服遮挡掩饰,自己却开始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份重量。
并不是想听演奏。对音乐既不喜欢也不讨厌。就是厚生省推荐频道播放了音乐节目的话就随意听听的程度。
那时,只是想消消愁。自己腹中还存在着自己以外的生命这件事,想在短暂的时间中暂时忘却。渐渐地腰也开始疼痛,自己曾经喜欢的食物也变得讨厌,迄今为止习以为常的各种事物都颠倒过来——对从某天开始,发生剧变的世界的一切感到筋疲力尽。
LIVE是大盛况。不知道怎么选地方,就选择了明明离舞台很近,却不知为何很多空的地方。那里是设置了巨大的黑色音响装置的正前方,想要看演奏的人而转向旁边,结果在换到第二支乐队之前左边的耳朵就几乎听不到了。是从未体验过的大音量。但是,却很开心。因为没法跳起来,所以就挥动着手。边看边模仿别人来充满气势地举起手,或者把展开的手臂向左右大幅度地,和大家一起摇摆,沐浴在仿佛洗净全身一样的音乐的洪水中。虽然都是自己不知道的歌曲,但听前面记住了节奏,比主唱稍微晚一点点地一起歌唱了。
之后所有的乐队演奏结束,到了各自贩卖周边和自主制作音源的时间,少女靠在了Live House的角落。手头有的钱很少——这么说来,是谁给的钱呢——没法轻松地使用。
就在那时,那帮人靠近了。他们自然地装作是和自己一起的,要是放到现在自己就明白了。那帮人,是从右边过来搭话的。是从一开始就把自己当成目标的。是知道自己的左耳因为音响听不到了。
太蠢了。但是,当时很高兴也是事实。因为有人来向自己搭话。因为一边互相笑着聊天,说那首歌不错呢。就算,那是为了骗自己,把自己拐走而说的谎言,那段时间——
「……小姐,未来小姐」
自己的名字被叫到,突然一下就恢复了神智。现在和那时候不一样。站在自己旁边的,不是深谙花言巧语的诈骗者,而是公安局的监视官——常守朱。平时都常驻在安全屋的她,今天也会参加潜入搜查。占据的位置,为了能一览观众席整体,而选择了最后面几乎靠墙壁的位置。等待出场的乐队的成员,还有其相关人士占据了大多数。自己等人,从名义上,也处于美月——弥生的经纪人和朋友这样的立场。监视对象——基于搜查资料,而被认为是“箱舟”的目标的少女也就在旁边。红发的少女——一直扔下练习不管所以被排除在今天的演奏人员之外,站在观众席。她年龄比自己稍微年长,注视着舞台发呆。站在她旁边样子十分亲密的像是她男朋友的男人,像是注意到了来自这边的视线而转过头来,所以自己瞬间就把目光移到朱身上,装作两人在对话。
「怎么了?」
「没,因为问你你也没有回应。是感觉不舒服吗?」
「没事。就是稍微想起了以前的事……」
「明白。不过,要是有什么,请马上找我商量噢」
这么说着,朱露出了微笑。总觉得,是令人恼火般的毫无防备的笑脸。像不带一丝浑浊而无比纯粹的色彩一样洁净,总有种自己最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同样的表情的感觉,但想不起来了。记忆产生了缺失,为了找到那个答案好像绷紧的线突然一下断掉了一样。自己究竟记得些什么,又忘记了些什么。谁,都不会知道。
弥生喜欢女孩子。作为潜在犯而被排斥后,要说西比拉社会有什么值得好评的点的话,她觉得那就是同性之爱也变得普通。据说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男人爱女人,女人爱男人,这是普通的,而其他都被当成异常。在旧时代,被处以拷问或火刑的情况也是有的。以说是违反了神明制定的法之类的理由。这是多么野蛮啊。
她注意到自己的性向,是在初中生的时候。迎来第二次性征,在身体逐渐从女孩变为女人的过程中,坠入了爱河。在此之前,因西比拉的适应性判断而交的亲密的朋友,都是女孩子。一起上下学的好朋友。邻座的同班同学。在走廊偶然擦肩而过的同级生——因西比拉系统的指引,自然而然地这样的女孩子就聚集起来了,容易造就恋情。
但是,越是容易得到就越会不小心就放手。成为“Amalgam”的吉他手后,就和各种女性交往过。有对方追求自己的,也有自己追求对方的。全都是一样的。无法长久。全都是像糖果一样的恋爱。甜美,轻柔,但,在舌头上会马上消失的虚幻的恋爱——。
弥生在舞台边上,注视着演奏中的乐队的样子。接下来,自己被拜托当今天舞台演出外援的乐队就要出场了。她们或许也因为成员的年少,没有用什么技巧上很困难的东西,和弦也是不用复杂的。歌词也很率真,容易抓住同龄人的心。是支不错的乐队。
只不过,这是加上了本来的吉他手——之后的事。听了她们上传在网上的LIVE视频和自主制作音源,更加觉得如此。从好的意思上,该说是在社团活动的延长线上吗,有种因喜欢才做的快乐的气氛。而现在,则不同了。比起是享受地去做,有种马上就要成为西比拉公认所以一切都得努力,这样的紧迫感。她觉得有紧张也没关系。然而,要是变得只剩紧张,就很辛苦。
如果不享受的话就不行——这,是自己在做音乐方面觉得最重要的一点。
「……你真是帮我们大忙了,美月小姐」担任吉他兼主唱的少女深深低下了头。委托外援的正是她。其他的成员基本上,都是在追随她的判断的感觉。女孩子聚集的话就自然地会出现高低序列。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是如此。
「声音不错呢」
「诶?啊,现在正在演出的乐队,也很有人气哟。今天的竞演,是按照人气顺序来决定演出顺序的,所以越靠后——」
「不是这个,我指你的歌声」弥生将看向舞台的视线,转向了少女。「找音准的方式还有融入感情的方式,你都做得很好。不过,最重要的是音色……光这一点就是才能呢。能好好珍惜就好了」
「……好的」少女仿佛打心眼感到高兴而害羞了。「朋友说我的嗓音很漂亮,我这才开始做音乐的。我,能算是朋友的真的就只有她了……,一起唱歌,一起演奏乐器,然后开始被周围称赞——」
「――呐」弥生盯着主唱的少女。「你说的那女孩子,今天也来了吧」
「……跟她说要是能来看的话就过来啊,姑且是……,不过,我本来以为她不会来的」
「结下的缘分,意外地不会断呢」
「诶?」
「――要出场了」
弥生拿起了放在旁边的Fender·Telecaster。正好前面的乐队演奏完所有曲子,��做介绍成员的MC环节。
《猎犬2号呼叫牧羊犬1号。演奏马上开始》
弥生一边启动无线通信,一边把吉他的屏蔽线连接到设置在地板上的云效果器上。用脚切换着踏板,确认各效果的声音。设备是福利公司“Oriental World”的纯正品。从同公司的服务器会传来所需的音色,不过弥生的情况,是为了防止演奏时的延迟,仅仅预先在设备端下载好了几种会用到的。顺便,弥生不怎么会去用精巧的音的装饰。
《牧羊犬1号,了解。》在观众席后方的朱回答道。因为她比较矮,和未来一起的身影没法被看到。《因为六合塚小姐的乐队是最后一个,所以“箱舟”的接触应该是演出结束后马上。如果发现了接近目标的人,我就进行标记》
《我的乐队……不是噢。我只是个外援》弥生完成了自己的调音后,准备去拿和声用而放在麦架上的拨片。《如果发现了那帮人中的猎头,需要我也参加镇压吗?》
《六合塚小姐就请留在舞台上不动,俯瞰全场》
《了解》
如果在这个密闭空间内实行镇压,对方抵抗的时候就会扩大混乱。避免成为正好在场的人不小心色相恶化的原因,这样的关心,确实很有朱的风格。
《未來小姐,本来没有拜托身为一般民众的你的道理……》
《……我懂的》未来的声音中透着决然。《这里面,我可是最机灵的》
《拜托你了。但是,请千万不要深追》
这次的任务,不是强行镇压,而是在“箱舟”那帮人身上装上追踪用的标记。这以上的事情,是不会触及的。
通信结束。
正好,被眩目的聚光灯照亮,主唱少女闭上眼睛嘴里念叨着什么。然后点点头,用指尖以一定的节奏敲着地板。然后转向这边/望向贝斯手/回头看鼓手——这,是她要开始歌唱的信号。
在背后,鼓手少女开始敲击节奏。
然后弥生,按住开幕的和弦,用拨片奏响吉他弦后,事情马上就发生了。
「――公安局!所有人,都站在原地不准动!」
一帮黑衣人粗暴地踹开Live House的门,大喊着,闯入了进来。一冲进来,就打了站在入口旁边观众的脸,将一边发出含糊不清的呻吟声一边要倒下的对方按倒在地。他们抓住一名疑惑的观众的手,用尼龙扎带强行绑起来。并用警棍戳了抗议着说自己色相正常的观众,就这样拼命殴打其头部。
而另一边从观众席有什么东西被投掷出来。是燃烧瓶,撞上了公安局成员镇压的入口附近的墙壁,产生了鲜红的火焰,然后爆炸。由此,助长了更大的混乱。一瞬间变得哗然的会场——和地面连接的出入口被他们堵住,失去逃命之地的观众们挤向舞台边。作为分界线而设置的围栏无法承受重压而倒下。观众们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个被压倒,被挤扁的人的叫声不绝于耳。
当然,谁都没有在听演奏之类的。舞台上的少女们,吓得一动不动。
「怎么会这样,我们……这样就——」
「如果不想再让色相恶化的话,就什么都别想快去避难」
「诶?」
「行了,快点」
她们好像对突然的骚乱还没反应过来。这也难怪。对这样的事态,一般的市民也不应该会习惯。所以弥生推了始终站在舞台上的少女们的后背,命令她们逃往舞台侧边。
然而,就算是对弥生来说,这样的事态也是预料之外。
《猎犬2号呼叫牧羊犬1号!》她慌慌张张地启动了无线通信。《我可没听说要强制镇压什么的啊》
《这里是牧羊犬1号。我也没有》朱急促却冷静地回答道。《这个案件,是交给刑事科一系(我们)的。其他系不该被派来……》
独自留在舞台上的弥生,凝视着观众席。
散开的公安局成员有10多人——数量太多了。公安局全体的搜查人员也才不到20名。既然没有发生整个都市规模的骚乱事件,就不会投入如此多的人员。
《那帮人,是假冒的》
对正好在场的观众施加暴行的那帮人的穿着打扮,很容易认错成公安局成员,然而有着决定性不同的点。明明是需要强行镇压的程度的事态,他们却没有便携型心理诊断·镇压执行系统——为了即时量刑而使用的漆黑处刑工具“Dominator”。
那帮人,就如弥生用全息投影扮演着别的人一样,扮演着公安局。公安局成员的样子等等,在新闻频道或者现场拍下来的话,要建立外貌和打扮信息(模型),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为什么,要干这种事——》
《……恐怕,是为了造成不得不失踪的情况》朱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有色相恶化倾向,再这样下去就会被惨无人道的公安局抹杀掉——,这样进行心理上的压迫,而让人产生他们的伙伴只有自己的错觉。这样的话,假冒的公安局成员就是诱饵……六合塚小姐,监视对象……!?》
弥生从舞台上望去,想找寻目标的红发少女却找不到。场面太过混乱。
《不行,谁在哪里都――》
观众席陷入了无法自由活动身体的混乱状态。朱被渐渐卷入蜂拥而至的人潮中。不过,在这时未来活用自己的小体型挤入仅有的缝隙,从观众席疾驰离开。
《嗯嗯,我看到了》无线通信中插入了未来的声音――是调查协助者用的账号发来的无线通信。《她正在和男朋友一起躲在吧台下。我绝对,不会放跑他们的!》
《等下,别单独行动――》朱急切地喊道。《六合塚小姐。请马上去追未来小姐。万一,她的真实身份在那帮人那里暴露的话――》
《了解》
弥生打算从舞台向观众席动身,然而衣服下摆被谁抓住了。她回头看,是主唱少女那因恐惧而战栗的表情。注视着即便是在必定导致色相恶化的异常事态下,却仍然无比冷静的样子的弥生的那目光——其中映照着明确的害怕。
「你,究竟是什么人?明明事情都变成这样了,你却还像没事发生一样――」
「……硬要说的话,猎犬」弥生握住少女的手,仔细地把它从衣服下摆上拿开。
操作着移动终端。显示出天平与缠绕着权杖的蛇(阿斯克勒庇俄斯)(注1)的图案标志――是表示厚生省公安局的证明。 (注1:大家应该都知道公安局的标志长啥样了。单蛇杖是希腊神话中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的象征,代表着医学。理论上来说公安局标志用的双蛇杖是另一个神,赫尔墨斯的象征,然而据说因为早年在美国普遍误用双蛇杖作为医学标志,之后便将错就错了)
「我会带回你的朋友。不会再让那帮人继续随心所欲了」
她碰了碰少女的脸。脸凑近过去,像是发誓一样地宣告。然后往观众席跳下。以倒下的观众们为踏板,朝着吧台飞快地赶过去。往围栏一样耸立的一堆酒瓶重重飞踢过去。冲破飞舞的多彩玻璃碎片的闪光与醇厚浓郁的酒香,到达了吧台内侧。
《猎犬2号呼叫牧羊犬1号。发现员工通道。我去追踪》
毫无踌躇地,冲进黑暗之中。穿过两边堆积着搬进来还原封不动的酒箱和轻食用的自动食材打印墨管、没使用的器材等等的走廊,就有铁棒一层层镶在墙壁上临时搭成的梯子。抬头看的话能看到天花板的一部分碎了,开了个能通往一楼地板的洞。把脚踩在临时梯子上,急忙爬上去。墙脚已经出现了裂缝,摇摇晃晃地很不安定,然而没有其他的路了。她使用四肢巧妙地上升。离最后虽然还有很长的距离,不过她仅仅依靠脚力而跳跃——总算摸到洞的边缘爬到一楼的地板上,未来就抱着手臂站在那里。
「太慢了」
「抱歉。监视对象呢?」
「――这边」未来牵起弥生的手。「……话说,你不生气?」
「因为你是搜查协助者所以我相信你」
「……哼」
和把脸背过去的未来一起,弥生快步往混居大楼的一楼移动。穿过好像在很早之前就关门的像是小餐馆的店内,来到了面向道路的窗边。快速擦了擦布满灰尘的窗玻璃,窥探着店外。在大楼前的道路上停着三台改造车辆——和公安局使用的执行官护送车辆一点也不像的廉价的外观全黑的面包车。滑动门打开了,染着鲜红头发的少女被塞到后座,男人走向驾驶座。
改变扫描设置——用热源探测掌握敌人的人数。停着的三辆车中,除了他们以外没有其他反应。作为佯动来说不知该说是大胆还是无防备。不过,把现在当作是个好机会肯定没错。
「——未来」
「我知道。我这就去和驾驶员搭话」
「我援助你。小心点」
未来确认了全息投影的伪装,打开门走向外面。同时弥生操作着手腕的便携设备,再次启动设置在“Nachtigal”所在混居大楼的对面高架桥上的小型监视无人机,用收音麦克风获取声音,注视着未来与“箱舟”的男人的交谈。
未来接近黑色面包车,敲了驾驶座的车门。
『——喂,拜托啦!也带上我啊!我知道的,哥哥们在帮��着被西比拉抛弃的人对吧』
『你从哪里听说的啊』
男人摇下车窗,锐利地往下瞪着未来。他的音色比想象中年轻,幼小。
『那里的“Nachtigal”。因为我经常去』
『……话说,你是和那个叫美月的女的一起的人吧』男人的嗓子深处发出了嗤嗤的令人讨厌的笑声。『明明是les居然还被搞大肚子了么』
『……哈?』
男人解除全息投影后,便出现了一张见过的脸。是下宽脸还留有一些幼稚的长相。因燃烧瓶制造而被前辈吉他手为难的少年,从车窗露出脸,向未来吐口水。未来好像因予想外的事态而呆住了,变得无法动弹。
《——猎犬2号呼叫牧羊犬1号。我去强行镇压》弥生没有等朱回答,就冲向外面。奔跑在道路上,就这样急速接近黑色面包车。
被偷袭的少年注意到了这边的存在,但为时已晚。她用掌心锐利的一击用力敲打了少年的下颚。被抵住喉咙的少年的后头部,因为打击的气势撞在了车窗的窗框上。没有放过他因连续的疼痛而呻吟的间隙,以过剩感抓住他的脖子,拉近自己。然后用一记耳光问候他,用冷彻的声音威胁道。
「开门。不开的话,我就这样折断你脖子」
面对这种不容分说的语气,少年解除了车门锁。弥生一松开手,他就摔到了车外。他毫无抵抗,趴倒在地面上。
《猎犬2号呼叫牧羊犬1号。控制了像是“箱舟”成员的少年。内部的状况如何?》
《这里是牧羊犬1号。扮演公安局成员的诱饵们准备开始撤退了》
《……原来如此,得多争取一点时间》
一结束无线通信,弥生就在驾驶座翻找着对讲机,找到之后就拽起了脸朝下趴在地上起不来的少年。
「喂,我说你。去跟你的同伙传话,说还在花时间确保目标」
少年无言地点了好多次头。然后用颤抖的手抓住对讲机,按弥生说的内容向同伙转达。她谨慎地盯着对话看有没有出现类似于暗号之类的东西。没有确认到这个征兆。不知为何,他态度特别老实。
《牧羊犬1号呼叫猎犬2号。诱饵角色再次展开攻击》
弥生从少年那里夺过对讲机,关闭电源。
「回答我的问题。YES的话就上下点头,NO的话就摇头。OK?」
马上开始盘问。
「你正在从事反西比拉的抵抗活动对吧」――YES。
「你所属的组织的名字。是叫“箱舟”没错吧?」――YES。
「你在“箱舟”,处于做决策方针的立场吗?」――NO。
「你知道“箱舟”据点的地方吗?」――片刻的停顿后,YES。
「在哪?」
「……具体的地方不清楚」
「那也没关系。快说」
「是一个类似购物中心的很大的设施。这以上的我就不知道了……」
没有在撒谎的样子。因为无法得到这以上的情报,所以转到下一个问题。
「今天,你是因“箱舟”的命令,要带走这个少女吧」
然后,少年在迟疑了一会儿之后点头了。有些什么——将提问的焦点转移到这上面。
「在后座上的少女,是和你有某种关系吗?」
少年展现了更长的犹豫之后,摇了摇头。
「在说谎吧」弥生加大了抓住他脖子的力气。
「马上停止作伪证。如果是真正的公安局,只靠你色相变化的迁移马上就能明白噢」
解除了一部分全息投影,一投影出表明公安身份的刑警手帐,少年突然就明白了这边的真实身份,表情一变——像是在河里溺水的人想抓住眼前伸出的救命稻草一样拼命的神色——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没法摆脱那帮人,但是,“圣母”,直到让女人生下孩子之前都不会杀她们……。而且今晚是大移动的时间,如果想办法找到机会的话就一起——」
像连发的箭一样不断放出的少年的诉说。简直,就像是在喊救救我一样。
「冷静下来」弥生困惑着但继续提问。「……你和少女的关系是?没法摆脱那帮人是什么意思?」
第一次听到的词语——“圣母”——从说话的样子看来,预测其应该是处于“箱舟”的指导立场的人。但是,少年的言语中包含的明确的畏惧,又或者是恐怖的色彩,是什么?
然后从预想之外的方向传来了回答。
「这两人之前在交往,有了孩子,她的色相变浑浊了,说是本来想利用“箱舟”,从西比拉社会脱离出去的」
从后座把红发少女带出来的未来,皱着眉头靠近了。
「手,放开啊!」红发少女控诉道。不知为何想起了年幼的小孩撒娇的样子。「太过分了,他,约定好了要帮我的」
她最终哭了出来。情绪不安定——好像没法盘问她的样子。弥生又再次转向了少年。抓住了像是低着头的少年的下巴,强行对上视线。
「看这边」弥生加强了语气。然后突然一变,用柔和的语气像低语一样宣告道。「来做个交易吧。如果你们协助公安局的话,我们就会保护你们让“箱舟”没法对你们下手」
用便携终端扫描色相——两人都有着恶化倾向,然而是都有更生余地的程度。如果安排尽可能的医疗措施,应该有望回归社会。这样的想法,简直像是自己寄予了完全信赖的纯真的监视官一样——脸上自然地浮现了微笑。
《猎犬2号呼叫牧羊犬1号。为了保护有色相恶化倾向的两人,能请你安排无人机过来吗》
《明白了。我来安排公安的警卫无人机》
一边对朱的回答点头,一边又转向了少年。
「……要怎么做,才好呢」少年用颤抖的声音问道。无数的失礼掠过了脑海,不过那就是小孩的玩笑。
「把你知道的情报全部说出来。刚才,你说的今晚的大移动是什么?」
「“圣母”说……,启程的时刻……到了」少年结结巴巴地说道。
「被那人领着,不得不去哪个很远的地方。但是不要啊,我已经,不想再继续做这种事了……」
少年也不像样地放声大哭,这以上的对话也变得很难。不过,获得了必要的情报。
《猎犬2号呼叫牧羊犬1号。今晚,“箱舟”好像有什么大行动》然后弥生告知了自己的判断。《请让我和未来潜入“箱舟”的据点。如果在这里让他们跑掉,有很大可能没法再追上他们的行踪。而且,从保护了这些孩子的时候起,他们就会察觉到公安的介入了。无论如何,必须在这里做个了断》
《……明白了》朱暂时默默思考后,同意了。《请六合塚小姐和未来小姐一起前往“箱舟”的据点,完全装成他们潜入。我也会在移送保护对象之后,马上进行追踪》
《谢谢你,常守监视官》
然后弥生交替着地看少年和少女。
「――于是,还有另外一个请求。把你们的样子借给我们」
用手腕的便携设备靠在少年身上记录全身的影像,立即创建了全息投影用的外貌和打扮信息(模型)。之后对少女也进行同样的扫描,然后对不经意间对上视线的少女说道。
「――你,挑男朋友的品味不咋样呢」
少女憋着一口气,瞪了回来。
「毕竟是西比拉诊断的结果。而且,我,真的喜欢他……」
「……嘛,不过确实恋爱就是这样呢,我向你道歉」弥生摸了摸红发少女的头。
「不过,我觉得像珍惜男朋友一样地珍惜朋友会更好。因为恋爱无论几次都能谈,但是挚友是很难遇到的。有个女孩子因为你才开始的音乐,现在,她也在盼望你回来。我觉得如果说不定能重新开始的话,去重新开始,一定对彼此来说都是更好的结果吧」
于是,少女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抱住了弥生。
「……该说什么好呢」未来叹了口气。「弥生要是男人的话,真是让人毛骨悚然呢」
「――什么意思?」
「没什么」未来转向了别处。「比起这个,好像Live House那里有动静了哟。赶紧从那里的落伍恐同男友身上问出剩下的情报,不是更好吗?」
从“Nachtigal”出发的三台改造车辆,无视了通往高架高速公路的匝道入口,在地面的旧道路上爬行般地前进着。
如果要在都市内通过车辆移动,走遍布高架的新首都高速公路绝对更方便。然而,如果要隐秘地到处活动的话,理所当然的选择是在地面行驶。如果是即便在色相恶化状态下也可以启动的改造车辆,就会通过自动支付被检测到异常,也会被以一定间隔进行的街头扫描器的色相检查卡住。
为了避开这些因素,而使用地面的旧道路。东京的土地,在沿海部分因海平面上升造成的侵蚀正在恶化,在内陆部分也频繁发生因地基下沉造成的地面隆起或水淹。因而实质上,是处于被废弃的状态。当然,也几乎没有设置街头扫描器。
弥生坐在以前后被夹着的状态行驶的面包车的驾驶席上。她通过全息投影完全变成了少年。空间被分隔开来的后座上,果然是变成了红发少年的未来和“箱舟”成员共同乘坐。
车辆被改造成跟随前方车辆的动作,即便弥生操作方向盘,动作也不会被接收。车队缓缓驶离城市区域。如果透过前挡风玻璃朝外看,已变成常春藤茂密生长的绿色壁垒的隔音壁笔直地延伸着。恐怕是因老化与自然侵蚀而被废弃的旧高速公路吧。对首先还没出过都内的弥生来说,确定位置也是不可能的事。
《猎犬2号呼叫牧羊犬1号。能确定现在的位置吗?》
「向六合……姐的执行……发送……、正在通过GPS……追踪。好像……正……前……山区》
麻烦的是无线通信正在渐渐中断。从高円寺出发,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无线通信的语音通信状态在变差。暂且不说以有线方式连接东京·名古屋·大阪都市圈的信息网络,如果是无线通信的话,就算是出了都市郊外都会难以连接上。
如果是执行者,作为执法系统运用的性质上,能在国土的几乎全域进行通信,然而,现在不在手边。后悔为了防止潜入搜查暴露而没能带过来。然而,就算强求没有的东西也无济于事。
执行官强制戴上的手铐型移动终端,是为了监视行动,而会持续定时发送所在地,所以只能相信自己的情况勉强能被朱等人掌握。
……即便如此,弥生把手从自动驾驶的方向盘上拿开,眺望着窗外。毫无人工痕迹的丘陵在视界的左右逐渐扩展开,山岳地带的样子渐渐显现出来。
《――喂》
忽然从未来那里接到无线通信。设备之间的狭域(本地)通信勉强还能用。
《未来,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别人说如果到设施了,就穿这个,把衣服给我了》
《还没被他们发现吧》
《熟睡中呢。还真是心大啊,那些人》能听见未来叹了口气。《话说回来,弥生是潜在犯吧?》
《……是啊,怎么了?》
《你不会逃跑的对吧》未来的――似乎很害怕的语气。《因为只能相信你了……,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什么都做不到。如果没有你……也没法,救出我的孩子》
《——别担心,我不会逃跑的》
执行官的单独行动不被允许,也是因为要防止逃跑。如果有被视为对公安局的背叛意图或者逃亡的行动的话,会根据监视官的考量实行处分。迄今为止也不是没有在工作中尝试逃走的执行官。
然而,弥生,却丝毫没有为追求自由而逃亡的想法。
《为啥啊?》
《没什么原因。我不是为了得到自由才当执行官的》
《那,为啥啊》
弥生悄悄地告白道。
《——是为了把没能扣下的扳机变为自己所有。就是,仅此而已》
已是五年前。当时,还是西比拉公认艺术家的弥生,在深陷于与非公认艺术家少女的交往之中,让自己的色相恶化了。这是因为,为在西比拉统治社会下被谨慎排斥的,唤起强烈感情的音乐而深深吸引。在这个精神卫生至上的社会,这些仅仅是威胁到健全精神的剧毒物。
然而,乐器演奏带来的至上的愉悦——是创造出如此卓越之乐曲的作者获得的神性的一部分,是在无比汹涌的感情的奔流之中,于转瞬间,同化的快乐的美妙。
弥生色相恶化的理由,终究还是因为自己。和恋人的交往不过就是一个契机。弥生是因为享受纯粹的音乐,故而被社会排除在外。要说为何的话,摇滚就是破坏既有世界,创造全新的音乐。
然后,让破坏的意志更加激进化的,是朋克摇滚。
敬爱的John Strummer曰――朋克不是时尚,而是姿态。
狂奔的感情,关系到破坏世界的意志。这对贯彻绝对满足现状主义的西比拉社会来说,毫无疑问是危害。
所以,弥生的犯罪系数超过了隔离线:100。成为潜在犯――关进隔离设施。与社会隔绝的狭窄洁白的牢笼。代替自己一路接触过来的热情的音乐,一直都是重复的广播——“请努力净化色相吧”。地狱般的牢狱中的每天。空虚流逝的时间——在这样的某天,说是自己有执行官适应性,公安局的人来挖角了。
清爽的容貌。有着足智多谋的技巧派印象的监视官――宜野座伸元。
凶猛的兽性与奇妙的翩翩风度并存,身强力壮的监视官――狡啮慎也。
他们要求自己,协助他们围剿据说潜伏在过去的音乐活动据点一带区域的反西比拉抵抗组织。
本想拒绝的,然而却异常感到心神不宁,结果,就前往了那个现场。
然后,与她再会了。
在Live House进行围剿而产生的混乱——在东躲西逃的观众之中,发现了过去的恋人——泷泽莉娜。偶然在这个Live House演奏而被卷入其中——想要保护本希望应该是这种情况的她,然而自己却哑口无言了。她(莉娜),和应该被围剿的反西比拉抵抗组织共同行动着。
得阻止她。弥生手中握着漆黑的枪——便携型心理诊断·镇压执行系统——支配者。说是“这是剥夺的力量”而将它交给自己的狡啮监视官说道。对,我本来想去剥夺的——毫无疑问,是将她的自由剥夺。是为了让她不要再继续错下去,让她停下来。然而,却没能做到。并非正式使用者的弥生没有行使支配者力量的资格。她(莉娜)扬长而去。诀别的话语是——“你是没法开枪的哟”。那时候,她清楚地确信了,这是让人绝望的断绝。于是弥生,成为了执行官。为了让扳机变为自己所有。
《―――所以,我不会逃》
做到该做的事,直到那时为止。
《……也就是说,弥生想杀了那个人?》
未来的提问很合理。莉娜到现在为止,也没有被公安局逮捕的消息。如果,她现在仍然从事着反西比拉活动的话,犯罪系数应该陷入了无可救药的严重的状态吧。执行官,和超过枪杀处分境界的潜在犯。在对峙的时候漆黑的处刑工具做出的宣告,一定只有一个。
弥生花费了很长时间,终于回答了未来的提问。
《――不知道。究竟是想杀她,还是想救她》
以问题搁置状态而度过的时间,太过于漫长了。对,如果自己现在,和她再会了,会和以前一样把枪口对准她吗。还是说——
车辆被吸入的地方,是由茂密生长着高耸树木的绿地包围的室内型商业设施的地下停车场。进入到设施内之后,无线通信就完全中断了。
内部是电磁屏蔽室。如果要是医疗设施等等的倒不用说,但是购物中心内也不可能采用这样的设计,因此可以认为“箱舟”对建筑物进行了改造。
《……这里就是那帮人的据点?》
《大概是……,我当时被带过来也花了差不多的时间,从上车之后》未来确认着,弥生走到车外。
其他的“箱舟”成员都解除了全息投影。所有人的长相都还很年幼。从10代中到后半的样子。唯一,只有未来盖上了白色的布。弥生抓住她的手,和她一起在设施内前进。坐扶手梯上行,到了一楼的地面。设施内被设计成挑空(2)并能一眼望到四楼的构造。 (注2:挑空,即局部天花板被打通的楼面,使局部层高达到两层以上的层高,可以想象一下高级酒店大堂或者购物广场)
弥生等人被带往的地方,是正好在设施中心像广场一样的地方,喷泉的水气势恢弘地飞溅着。然后有层差的位置占据着管风琴。高耸的音管伸展着,虽然外观看起来有些年代了,然而仔细看的话其实是电子控制式的。即便在没有演奏者的状态下也能独自按下键盘与踏板,发出声音。
这个旋律,觉得好像是——被称为《Come, Come, Ye Saints》的赞美歌。如果侧耳聆听,能听到合着伴奏,高扬清澈的歌声合唱着,久久回响。
“箱舟”的成员们,在广场三三五五地解散了。恐怕是要去准备少年说过的“大移动”吧。然后只有弥生和未来被留下来了。
《――弥生,怎么办?我,还什么都没听说啊》
《我被命令要把女孩子(你)交给向导人,去带到“圣母”身边噢。话说回来,你听说过“圣母”这个名字吗?》
冠以此名的人物,正是如少年所说应该可以看做是“箱舟”的首领的人。
《……“圣母”是吧》未来好像在探索着记忆,稍微停顿下来。《――我想起来了。“圣母”大人是“箱舟”的指导者,对我还有其他女孩子们很温柔……,对啊……那个人,明明应该是帮助了我们的……,为什么――》
《冷静下来。现在不去考虑能想到的之外的东西也可以。谢谢你,已经够了》
《嗯……,嗯》未来调整了变得急促的呼吸。
未来的记忆障碍是无可奈何的。比起这个,如果去回忆遭受了如此暴力的过去,说不定以什么为契机而爆发也不奇怪。必须要警戒因闪回而造成的错乱。
《有在这个建筑物内的记忆吗?》
《这里,还有一个建筑,孩子们应该是被集中在那里……》
应该就这样,前往那边吗。但是,这里的规模太大了。一间房子的程度倒还好,然而这里虽说是被废弃了,要将购物中心的情况完全掌握在手中,也需要相应的人员规模。在武装的方面来说也是如此。
然后,一个穿着黑外套的人畅通无阻地接近了。从步伐来判断应该是女性。
「长时间旅途,辛苦了。您的身体是否安然无恙?」
无比平稳的语气。还没有看穿这边的真实身份。女性说请往这边,举起了手,像是带路一样地走出去。她就是向导人吗。弥生等人跟了上去。目的地是女洗手间。
「您过来后这么快就拜托您真是不好意思,但是必须得做一项检查」
女性递过来的,是验孕工具。弥生��想在旁边陪着,向导的女性像是很困惑似的歪了歪头。弥生回答道,她腹中孩子的父亲是自己。
于是女性,顿了一会儿之后看向未来。她微微点了点头。于是获得了同行的许可。和未来一起走向里面。里面的隔间洗手间为了能把孩子一起带进来而设计成宽敞的空间。弥生迅速掌握了里面的状况,更改了全息投影的设定——扫描周围的外观,作为模拟光学迷彩而作用。因为并非军用,所以如果动的话就会注意到和周围的绘图产生了差异,不过不动的话能做到完全欺骗。
弥生把手放在划分隔间的板子上,以引体向上的要领抬起身体。一边用手摸着天花板一边站在板子上,固定身体。
《……你打算干什么?》
《你说验孕工具坏了就行了。之后我来解决掉。》
向导的女性在卫生间的入口等待着。监控摄像头,在入口的地方只有一部。只是为了确认进出,而内部没有监视的眼睛。
《……知道了》未来点了点头,喊了向导的女性。特地装作是引起恐慌的样子。
果然如所料,女性马上赶来打开了隔间的门,想要叫以取下外套,脱掉内裤的状态坐在马桶上的未来。
《我来镇压》
弥生马上跳到地板上。女性此时,终于察觉到本应同行的少年的身影不见了,然而已经晚了。以敏捷的动作伸出的弥生的右手从背后把女性的脸扳过来,堵住她的嘴,左手则用关节技使她无法动弹。瞬间制服她,就这样将她推到隔间里后,从马桶离开的未来马上锁上隔间的门。然后,将向导的女性的脸压到储水槽边上。
「听好了。这里是公安局。你们有绑架和监禁未成年男女,以及用集体暴力杀人的嫌疑。我们已经锁定了这个设施的位置。为了镇压出动中。我们从法律上,有对犯罪者进行及时量刑的权限。」
「也就是说闭嘴按我们说的做,就能不被干掉哟」未来接着弥生说道。「能保证吗?」
「好,好的……!」
似乎不假思索而惊慌失措地马上回答道。
女性明白了这边是什么人后,拼命地点头了。和那个少年一样。像是抓住这边的救命稻草一样拼命的声音和神色。明明自己所属的组织利益遭受着侵害,却是这个反应,弥生因这个奇怪的反应而感到心神不宁。
「公安……,你们,是公安对吧……?」女性突然哭喊道。
「……我,已经,不想再忏悔了,拜托了,救救我……」
女性全身颤抖着,像是在呓语一样不停念叨着同样的话。忏悔——应该指的是,对未来等人施加的集体暴力的隐语,然而为何站在加害者一边的“箱舟”成员会如此恐惧呢。
「总之,请你说出——」
弥生抓住女性的外套,然后扒下来――一看见本应该埋藏的,然后注意到的理所当然的事实,就失去了话语。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呼出。之后用沙哑的声音,终于对未来说道。
「……未来,能不能去望个风,看下有没有人进来……」
「……这人可是“箱舟”的成员。遭受这种事情也是当然的」
「……不是的。这位女性也是被害者啊……」
女性的脸,就如老太太一样。布满皱纹与肿块的惨不忍睹的样子。还有,脸颊上深深的割伤——也没有进行缝合,肉就开始痊愈,歪歪扭扭地被割开,让这张脸强行变成扭曲的笑脸的旧伤痕。
「……啊,啊啊……啊!」
女性泣不成声。恸哭着倾诉——自己被强行要求用自己的手进行“忏悔”。自己打自己,直到损坏得不成原形为止。三小时间不停地打着。自己明白的,拳头打得粉碎,颧骨打得粉碎,血肉模糊,皮肤肿胀起来,自己在变成怪物。最后失去意识倒下,也没有人来为自己治疗。啊啊,太奇怪了。一切都变得奇怪了。“圣母”大驾光临的时候,所有不好的过去本应都已被埋葬,下次开始本应一切都已变好的。不知何时起“圣母”大人也和那帮人变得一样了。“忏悔”再次开始了。请您原谅我吧。我所犯下的罪,是无法挽回的滔天之罪。无论怎么做都无法怀上生命。所以,无论如何请您发发慈悲——!
「未來!」弥生喊道。「去看着洗手间入口」
「――可是」
「不要让这位女性的哭喊被其他人打扰……!」
拳头砸到洗手间的墙壁上。塑料板材被打破,碎片割伤了手指。然而,这又算什么。如此微不足道的疼痛,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眼前无法想象程度的苦痛。
「……知道了」
未来低下头,咬着牙出去了。
弥生抱紧了女性。这之外,该做些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你要是发现了孩子,就逃出设施尝试和常守监视官通信。虽然通信状态很差,不过地区范围应该已经被缩小到某种程度了》
《明白,但是,弥生要干什么?》
《——我去逮捕“圣母”》
《……认真的?这里,可是那帮人的根据地噢?》
《我知道——》
然而,却无法停下来。变得无法做出冷静的判断了。作为执行兵器的支配者也没有带在身边的状态。然而,感情却在宣告着。去抓住支配这里的疯子。让她遭受报应吧,如此大喊着。
《我……无法原谅“圣母”》
对未来,要求她去认为是婴儿被集中起来的设施西栋——通称“摇篮”。然后弥生,渐渐爬上设施东栋。身披从向导的女性那里拿到的尼姑服。复制了设置在她身上的全息投影,然后投影在自己的全身。向导的女性,好像是担当“圣母”与成员之间的联络角色,以此姿态伪装的弥生在设施内移动的期间,也没有要来搭话的人。
“箱舟”的头目“圣母”,为了给今天到达的少女实施洗礼而在四楼做准备。被挑空的一楼广场放着管风琴,如果她不从那层楼延续下来的旋转楼梯下来的话就到达不了。要行动的话,就只能瞄准那个时机。
《弥生对这里的人,有什么看法?》
对未来的提问,反射性地,想说——他们疯了,然而却缄口了。
不对——他们是被搞疯的,所有人都是。
弥生在二楼直面到的光景,是能称为和以前阅览过的旧时代的艺术作品——博斯所绘的《人间乐园》一样丑恶的恶搞。
设施的通道,被设计成进店后一定能看到所有的商户。到了二楼,就有卖快消时尚品的店铺。像是反复试穿一样,连续不断地变换互相结合的对象的十几名少年少女——对,所有人都比今年23岁的弥生看起来年轻。而在卖床上用品的店铺中,仿佛在测试床的弹簧的耐久度,激烈抽插的男女压得床吱吱作响。其他的家具类也差不多。在桌子上被用力抱紧而从后面被插入的少女。捋着坐在椅子上的男孩的性器的女孩。从正面看得到这些,真是令人无计可施。
接下来在制作点心等等贩卖趣味料理工具的商店中,有互相注射着装在自动食材打印墨管里的糖浆,互相舔舐性器的少年少女,其他也有在用料理工具当成性玩具互相尝试的家伙。
强行的sex。直到怀孕为止都不会结束的播种工作。男人不得不让女人怀孕,而女人则不得不怀孕。
《……这么说来,有谁说了。如果怀不上孩子,就会被要求“忏悔”来着》
听到未来的话,弥生从想起了向导的女性那里听到的证言。
“箱舟”的人都十分顺从。其理由很明确,因为成员的大部分是由10代前半到20代前半的年轻男女构成,然后他们互相监视着彼此有没有遵守共有的条条“法律”,如果被认为没有完成“净化”的话——他们用隐语表示的反西比拉化,就会被强行要求“忏悔”。
向导的女性被要求“忏悔”的原因,是她难以怀上孩子。明明是难以怀孕的体质,却被宣告要用自己的手来净化自己的罪。
对,罪名是,没有怀上而杀害了本应诞生的孩子。
对这个荒谬无比的“法”,弥生的头开始痛了。能认可的理由一个也找不到。至少这里本应该是,变得无法处于西比拉社会而逃出来的人聚集过来的场所。然而,现实中这里做的事,是互相发现对方的罪,互相杀害而已。如果怀上孩子就能变得轻松。然而如果生下孩子,在后面等待着的,只有与未来和变成尸体的少女一样,被施加惨绝人寰的集体暴力而被抹杀的末路。
这里只能称为病理的暗黑的伽蓝――统治这个设施的“圣母”的想法,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究竟,是想做什么呢。
《……呐》然后正当弥生要到达四楼的时候,未来提问道。
《――我,是和他人相爱而怀上孩子的么?》
《……为什么,现在问这个?》
《不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怀孕》未来的声音颤抖着。《在这里的大家,都是为了活下去而有的孩子。说不定我也是这样的?还是说,有个我想生下他的孩子的男人?不知道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冷静下来。你究竟是谁,我们正在调查。这个一定会知道的。比起这个,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你的孩子。你是为了这个,才回到这里的吧?》
《――是,是……这样呢》未来声音中的活力又回来了。《抱歉,不自觉地就变得奇怪了。我,得去做现在该做的事》
从未来的言行中感到了不好的预兆。应该现在就马上返回,和她合流吗——然而,就在考虑���个的时候,听见了高昂鸣奏的管风琴的音色。
弥生俯视被挑空的一楼广场。“圣母”的身影还没有出现在管风琴那里,然而发生了在二楼交合的人们渐渐成群结队地聚集到能俯瞰广场的栏杆那里的事态。没有时间了。
四楼或许本来是员工区域,所以看不到商户之类的。沿着通道前进,就遇到了有着健美身材的男人们——虽说如此,长相却是符合年龄的孩子气。
「有必须马上传达给“圣母”大人的事」
然后他们,也没有什么怀疑的样子,回答说“圣母”已经在从旋转楼梯下去了。
楼梯周围被细细交织的铁柱围住,看起来像是出奇细长的鸟笼。因为要下大概三层楼梯,距离很远,不过还是急忙跑下去了。
然后,没怎么费力地就追上了“圣母”。在二楼的中间,马上就要到达管风琴处的地方,能看见她纤细的背影了。以十分慎重的动作,为了确保安全一段一段地走下旋转楼梯。
「——“圣母”大人」
弥生一叫她,她就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抬头看着这边。完全能称为优雅的举止。脸上浮现着令人丝毫感觉不到疯狂的柔和微笑。长长的黑发披散在左右,露出的额头雪白而充满理智。她注视着弥生的目光,是排除了一切加害之心,如被打磨洗净一般地平稳。
「怎么了,同志」
克制拘谨,但却十分通透的声音。以透明的音色,一字一句都清楚地发音,一切都包含威严感。
说出真相吧。弥生暂时地,被“圣母”这一存在夺走了全部意识。因她的声音而神魂颠倒。甚至,肚子的深处开始疼痛。那里蕴藏着的饱含水分的柔软果实,被身体中蠢蠢欲动的肌肉的收缩挤出水分,从股间感受到了仿佛永不停息地溢出的湿润。我想多听听你的声音,想要你在我身边靠近脸在我耳边低语。甜蜜的话语,魅惑的话语,淫靡的话语——
(……啊,我——)
察觉到了不明不白就喷出的欲望,弥生感到了强烈的厌恶——是让自己去感受到。想要去赶走这份让全身都起鸡皮疙瘩的快乐的预感而拼命抵抗,然而却没有用。简直就像是,自己的身体由一听到“圣母”的声音就打开了快乐开关的电路组成一样。
“圣母”如软体动物爬过来一样,以缓慢的动作渐渐靠近。
目光所向,是她笑意盈盈的脸。眼睛的位置也好鼻子的形状也好,还有嘴唇的造型也好,都无可挑剔。脸颊拥有着能浮现理想笑容的柔软,工整的眉毛也丝毫不见一点剃过的痕迹或是多余的毛孔。在雪白的肌肤上闪闪发亮,散发出类似磷光的光芒的,是皮肤上隐约生长着的仿佛很柔软的汗毛。她的眼眸是深深的黑色。带着如自被制造以来,就不断被打磨的黑曜石的镜子一样的光泽,映照出弥生的脸庞,仿佛要将它永远留在其中。
就是如此近的距离。不知何时,就到了彼此的气息能互相触碰到对方的至近距离。
然而,这凝视,这密切接触,反而让弥生找回了冷静。
那是,令人心神不宁的违和感。
接着,是令人毛骨悚��的恐怖。
「——“圣母”大人。今天到达的少女,没有问题地怀着孕。不过,因为她还是孕早期,让她稍微静养……」
弥生忘记了为了完全变成向导的女性而用的演技,下意识地后退,登上一级台阶,和“圣母”拉开了距离。
「啊是吗」她的脸,也太过于完美了。而且,完美地歪曲了。以脸为名的这个画布上放上的零部件全部都缺少左右的对称。微乎其微地往上或下、侧边、斜边偏移了。毫无疑问地是无法让人注视的绝妙的违和。越看就越无法掌握究竟是哪里奇怪,认识像是被渐渐拽进到沼泽里一样——不对,“圣母”的脸,其所有部分都在一直持续偏移。描绘她的脸的全息投影,宛若在风吹拂的沙丘上描绘的肖像,让输出最小单位的像素不停地蠕动着。
「真是喜事呢,同志」“圣母”散发了极上的喜悦之情。「……这样新的男孩子也能正式地和我们共享这个世界了。对你来说这也是祝福啊」
「……诶?」弥生无法理解她话语的含义。“圣母”走向弥生身披的幻影(全息投影)的女性,好像要说什么令人不快的话。「刚才,您——」
「多用脑子想想」“圣母”用饱含怜悯的声音低语道。「这里,之前没有能让你怀上孩子的男人哦。但如果是全新的种子的话,说不定有能发芽的可能性。难道不是这样吗?他,可是刚让人怀上孕哟。这样的话,你也理应通过他,被注入神明的恩宠……」
“圣母”的声音带来的快乐让弥生目眩。虽然一点也不懂这话的意思是什么,但她觉得这样就好,脑海里仿佛酩酊大醉了一样。这声音到底是什么——夺走就要被拿回的思绪,身心仿佛都为之渐渐融化的,这声音的真实面目是?
不对,她知道的——这声音,在哪里听过。而且,听过好多好多次。「在为她洗礼之前,先让你怀孕吧」
「这,就……」
心中涌起了前所未有的厌恶感,弥生反射性地想要逃走。
「让我来帮你」
然而,她却做不到。“圣母”飞快地掀起身着的僧袍,展示自己鼓得异常的肚子。也完全无法看做是怀着孕。就算一直寄宿着孩子,那也是如果不持续好几年就无法达到的,巨大、滚圆、完全的肉的鼓起。
「来吧,把身体交给我。想象你腹中有着神明的恩赐……」
被“圣母”引导着,弥生摸着她的肚子。而另一边,“圣母”的另一只手开始从僧衣上面探索着弥生的身体,已经渐渐侵入衣服之下。如纯白的蛇在蠕动一样,“圣母”的五指一边各自做着完全不同的动作,一边在皮肤上爬行。
弥生空着的手也被引导到“圣母”的胯间。已经变得湿淋淋的,肉像是要紧紧地吸上来一样蠕动着,将弥生的指尖吞入。
「不……,我――」
「别害怕,没关系的,没关系哦……」
“圣母”的吻夺走了弥生的话语。越是交融,她就越是如贪婪的野兽一样热烈地贪求弥生的身体。就算想要抵抗,全身都已麻痹,如被“圣母”夺走主导权一样继续动着。以及俯视着这异形的性交——聚集在露台上的少年少女那羡慕的眼神。
「总觉得进行得很顺利呢。呐,我啊,很高兴哦……」
“圣母”一边震颤着身体,一边急促地呼吸着,紧紧地抱住了弥生。
「毕竟,你——」
她用力将双手抓住了弥生的身体。弥生因剧痛,而呻吟出来。她感觉到了,全息投影埋藏之下,从被指甲深深嵌入的皮肤中渗出了血。痛,很痛。
「我懂的噢,你,是你吧?这手指的运用方式。身体的一切传来的感触。像是要完全化为一体一样的,融化般的舒适感……。我绝对不会忘记。也绝对无法被忘记——,你也……,一定和我一样哟」
「――怎么会」
战栗快速传遍了全身。眼前“圣母”的真实身份,她瞬间就理解了。毫无疑问地。为了回应她的声音而产生快乐的身体。这无比匹配而仿佛要融为一体的肉体的相碰,那份感触!
究竟是爱,还是恨——分不清楚。激烈的感情,一下喷涌而出。然后与之相近的僵硬、冰冷的绝望渐渐在全身扩散。是被引诱出来的?能够如此接近,是对手的陷阱?冷静下来……就算是对方也还没获得确切的证据。这边的全息投影的精度是完美的。绝对不能脱下这层遮蔽。
「不是……,不是的。我不是您心里所想的那人……」
「那就解除全息投影,让大家看看你自己净化过的脸。然后自白自己的罪,这次就,让大家帮你做“忏悔”」
“圣母”嵌入皮肤的指甲的力,又变得更强了。
「没——有,开玩笑的。你不会犯下和她一样的罪的。因为毕竟只爱女孩子的你,对怀上孩子没有什么兴趣吧」
接着,是“圣母”扬起嘴角绽放的异形的微笑。她伸过来的指甲,被涂上了有光泽的指甲油,如被打磨好的银质叉子一般锐利。它划过的触感,像是在削水果皮一样的感觉,传递到弥生的皮肤上。
对,仿佛要割裂幻影(全息投影)一样,仿佛在实地考察什么一样,仔细地。
然后“圣母”,抓住弥生的手,以不容分说的力气拉到自己的嘴边,然后将指尖庄严地含在口中,细致地舔舐着。
是迄今为止,最为激烈地,被渴求了。
「怎么可能搞错呢,呐――」
就是这次,她说出了决定性的几句话。
「修得整整洁洁的指甲。和以前一点都没变呢,弥生」
时间停止了。快乐也好剧痛也罢,全都被吹往遥远的太空那边,仅剩冰冷的既定现实。
(……就在这里结束了么?)
由“聖母”——泷崎莉娜伴随着,走下了旋转楼梯。无处可逃。这仅仅,是通往刑场的路途。手持火把的少年少女们从露台上看下来。他们将火把扔了进来。点燃了广场上,喷得格外高的喷泉。散发着令人讨厌的气味,冲向天花板猛烈地燃烧着。从被弄得同样的设施各处涌上滚滚黑烟。虽然火���警报器的铃声嘈杂地鸣响着,但自动洒水灭火设备完全没有启动。
然后被熊熊火柱照亮的管风琴,微微震动着高耸的音管,奏起了镇魂歌。合着管风琴,少年少女放声合唱。简直像是在宣告这里是六合塚弥生的葬身之地一样――庄严的旋律高声鸣奏着。
「我真的吃了一惊噢。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再次见面……」
打心底为再会感到高兴的圣母(莉娜)的语气——完全没有希望过是这样的再会。
「――我」
弥生成为了执行官,那是因为,想获得力量。
为了剥夺――,真的吗?我是真的想要能剥夺的力量吗?
一切都晚了。在歧路的终点,这具身体马上就要被狠狠打到黑暗的最底处。会死。会被杀。全身被殴打得不成样子而死去的女孩子们。然后掠过脑海的幻影——华丽的金发——如被朝露打湿的蔷薇一样的香气。想要被依偎。想要被抱紧。想要告诉你,我爱你。
「别害怕,弥生」
莉娜在身后低语着。如同被绝对无法逃离的阴影跟随一样。
「没关系的。你看,不只是你一个人。你的朋友也和你一起噢?」
她指向的地方——四楼。面对着与西栋的连接口的平台——站在那里的身强力壮的少年们。被他们戳着,强行被要求站在栏杆边缘的娇小的少女,被上升的炽热烤着。
「……莉娜!?」弥生甩开了渐渐缠上来的莉娜的手臂。和她对峙着。巨大的愤怒涌上来,她大喊道。「别对那孩子出手!」
「不行哟,那孩子可是正想在“摇篮”做非常不得了的事情。所以啊。来问问看吧。那个女孩子的罪——」莉娜如歌唱一般地宣告道。「来吧,我会让你再次“忏悔”的。请你告解……!」
弥生再次抬起了头。只要踏出一步,就会头朝下掉下广场而被火焰所吞噬的地步,与被强迫处于此境地的未来的视线交错了——瞠目结舌——她那丧失了一切感情的空虚的眼眸。微微颤抖的弱小的身躯。像是要呕吐一般发出呻吟的嘴巴。只表现出直面深不见底的恐怖的人的样子,因绝望而彻底浑浊的——其黑暗的表情。
「我――」未来咬紧嘴唇,然后用颤抖的声音告解道。「本来想用这双手,杀掉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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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landracalandra · 4 years ago
Text
谢莫斯·希尼(爱尔兰诗人,1995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
数到一百:伊丽莎白毕肖普
姜涛 译
在伊丽莎白·毕肖普的自传体小说《在乡村》的大约三分之一处,作为叙述者的小女孩被外婆和姨母打发去找寻一位乡村裁缝。这个裁缝曾在这一天的早些时候拜访过她们家并且说好了要再来,但孩子捎来的口信却是这第二次拜访将不得不推延。于是:
“异常神秘地,贫穷的格莱小姐——我知道她很穷——给了我一枚5分硬币。她欠身将它丢进那件她亲手缝制的红白相间的裙子的口袋里。那是一枚小巧的、亮晶晶的硬币,乔治王的胡须像一小朵银色的火焰跳跃在上面。因为它们看起来像是鲱鱼或鲑鱼的鳞片,所以这种五分硬币被人称作“鱼鳞”。传说人们会在鱼肚子里发现他们的戒指,或是找回他们丢失已久的折刀。但如果你在刮洗一尾鲑鱼时发现每片鱼鳞上都有一小幅乔治王的头像,那将会怎样呢?
为了更安全起见,在回家路上我将这枚硬币放在嘴里,而后竟吞下了它。据我所知,数月之后它还呆在我身体里,并将它珍贵的金属转化成我蓬勃生长的头发和牙齿。
在叙述者的观物方式中有某种精妙的、富于抒情意味的鲜润感,她声称她仅仅是“吞下了”这枚硬币,字里行间诗人玛丽安·摩尔日后在其身上发现的那种特质 ——“一种闪烁不定的随意性”——已显露无遗。换言之,这个叙述者,正是玛丽安·摩尔于1930年代结识的那个年轻诗人的小小自我,也是1960年代曾致函安妮·塞克斯顿的那位成熟诗人的前身。在信中,她坦言道:“尽管我拥有‘不幸的童年’这份奖品,它哀伤得几乎可以收进教科书,但不要以为我沉溺其中。” 不仅如此,这个叙述者还与小说家玛丽·麦卡锡艳羡的那个伊丽莎白·毕肖普极为相似,她的灵魂“躲在文字背后,仿佛一个‘我’正从一数到一百。”
上述引用的那段文字背后,隐藏的正是有关那段“未曾沉溺”的童年不幸的完整记忆。格莱小姐惠赠的五分硬币对孩子来说或许十分神秘,但对于村里的大人们和故事的读者来说,孩子显然是被怜悯的对象,因为她实际上是个孤儿。她的父亲已经亡故,从那时起母亲也屡屡因精神崩溃而失踪。其实,战栗的母亲恰恰对应了 “这一天早些时候”那个裁缝的形象,当她发出一声尖叫,这尖叫便永远笼罩了孩子的世界,并将永不平息的痛楚嵌入其中。
当然,在母亲于1916年最终��送入精神病院之前,同样的尖叫也曾回响在毕肖普的生活中。现实中的村庄被称为“大村”,在1911年——毕肖普出生的那一年,母亲在料理完亡夫的后事后带着未来的诗人移居此地。在她余下的生命之中,这些最初的痛楚和丧失将会隐藏在她体内,累积、衍生,正如一枚五分硬币会幻化出许许多多的鱼鳞。的确,毕肖普卓越的天才在于能够消化这份伤痛并转化它。像在故事中频频细数硬币、鱼鳞、指环和折刀那样,她会一个接一个地为世上的事物命名,直至数到一百。每一件事物都会在记忆的疆域中确立一个坐标点,以此宣告并承纳它所测度的力量。
自从1946年出版了她的第一部专集——《南与北》,毕肖普在美国诗坛地位就已确立。诗集标题的地理意味暗示出她的生活转移于其间的空间坐标,但也象征着她艺术中回环往复的情感极限。其后她一系列作品的标题都具有同等的暗示性:《一个寒冷的春天》(1955)、《旅途的疑问》(1965)、《地理图 Ⅲ》(1976)。无论何时,她总是个迁徙者。开始,是作为一个婴儿被带向北方的加拿大。但更为重要的是,从新斯克舍省安宁的乡村生活一下子被带入焦虑不安的青春期,置身于马萨诸塞州那些严肃的隔膜的亲属之间,她感觉自己好像是被家族中父亲的一方绑架而来的,于是她重返南方。后来,她的“南与北”变成了美国的南方与北方本身:作为刚刚从瓦萨学院毕业的年轻女士,在愉快地重返佛罗里达的基维斯特岛之前,毕肖普在1930年代纽约的文学圈子内的生活为其事业奠定了重要的基础,她与瓦萨的同学——刘易斯·克兰在同一幢房子里生活了5年,当地丰富多彩的生活激发了她许多著名诗作的诞生,其中以《公鸡》和《鱼》为代表。然而在这些迁徙中最具决定性以及最漫长的一次是在1950年代,毕肖普定居于巴西,与她的挚友住在里约热内卢以北山中的寓所中。她在那里一呆就是十六年,时而在里约,时而在亚马逊平原上畅游,但总是抽身而出,游离于美国的文学生活之外,直至这种特殊的安排接近了终点。毕肖普最终返回了马萨诸塞,住进波士顿的刘易斯码头上的公寓里。1979年,就是在那所公寓中,年仅68岁的她于11月6日突然去世。
上述一切都记录于大卫·卡斯通新近出版的《成为一个诗人》一书中,毕肖普与另外两位重要的美国诗人间的友谊在其中展示出来。这本书是集中探讨“神秘的亲和力”与影响力最出色的研究著作之一。这种亲和力在毕肖普与玛丽安·摩尔的关系中表露得十分明显,而影响力则更多地呈现在毕肖普对罗伯特·洛威尔的感召之中,而该书在处理这两类关系的方式上颇具启发性。罗伯特·洛威尔,当然是他那一代人中声名赫赫的诗艺拓疆者,是诗人名册上飞驰着的夺标者,他四处寻找着对手、振臂呼喊,给他自己和接近他的每一个人制造着堂皇的麻烦。他对于诗歌充满奢望,在实践上卓尔不群,而这一切都受到了毕肖普的批评,不仅以其做人的态度而且也以她为诗人树立的典范。较之于洛威尔,毕肖普身上有一种优秀的考狄莉亚式的品质,一种赋予她作品以动人的稳定性的沉默,一种被玛丽安·摩尔以独特洞察力勾勒出的“某种完美的果敢”所捍卫的含蓄。所有这些果敢和含蓄的品质都体现于《在村庄》中那个儿童叙述者身上,那个天真的、自信的小精灵,已分享了(如故事告诉我们的)“一种无边的、细碎的、闪烁的孤寂”。
如果说毕肖普经历的家庭变故不如考狄莉亚的遭际更具悲剧性,她所承受的苦难仍似乎是某种考验。这每一项苦难都衡量了她的精神与她认可的词语对抗环境的能力,并昭示出早年对沉默的虚心求教已使他自身和她的词语得以与祸患匹敌。譬如,《在村庄》那结束了全篇的声音,足以抗拒、接纳并化解故事开始时母亲的尖叫声:这第二种声音始终潜伏在故事里,一下又一下使意义逐渐累积,如同作者的精神正数到了一百;那是铁匠锻打铁砧的声音从房屋背后传来:
叮当
叮当
内特在打造一只马掌。
哦,美妙而纯粹的声音!
它使其它一切都静寂无声。
但是,间或地,河水意外地发出一阵喧哗。它汩汩地言说着,
透过水面上漂流涌动的褐色漩涡。
叮当
除了河水,一切都屏住了呼息。
没有尖叫,曾有的那一声在一个闷热的夏日午后
已慢慢地消散于泥土之中,或者它已向上飞升,进入那深邃的、蔚蓝的
天穹!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它消失了,永远地消失了,永远地消失了。
那声音听起来仿佛是大海上一只浮标铃。
所有那些另外的事物——衣服,揉皱的明信片,打碎的瓷器;
损坏的与丧失的事物、病痛的与被摧垮的事物;
甚至还有那微弱得几乎消失的尖叫声——是否它们太微弱
了、太短暂了,以至于我们无法长久地倾听它们的噪音?
内特!
哦,美妙的声音,再来一下!
这段故事的作者和读者或许都会修订《夜莺颂》中济慈的惊叹,换之以“我谛听在光中”,因为正是在纯澈的日光下,毕肖普写作中独特的品质得以驻留。事物一经她书写似乎更可超越它们自身。例如,在上述片断中,流水细小完美的嗓音恰如毕肖普在用英语款款低语:“除了河水,一切都屏住了呼吸。”当然,是毕肖普精湛的语言技艺创造了这种复归本源的、前语言状态的幸福幻象。作为读者,我们不会洞察我们对这种语言奇迹的渴望,直至奇迹被创造出来,我们甚至不会知晓经验的给予可以被提升成如此甜蜜的、崭新的力量。
毕肖普的写作没有什么排场之处,即使其中有某些可以向其转化的因素。一个人应对周遭现实保持正义感,甚至在诗歌的想像力可以重构现实的时候。她从不容许让艺术形式的欢娱去安抚她所处理题材的严酷性。举例来说,她两首六节诗中的一首——她直白地将其命名为《六节诗》——结尾的六个词语具有明显的家庭指涉性,起初它们似乎将诗歌设定在一种温情的界限内。房屋、祖母、孩子、壁炉、历书、眼泪,它们暗示了一出有关青春和成长,或许还有关指引的微型戏剧。它几乎是一段维多利亚体的残片。无论如何,就诗行的构造及其情感内涵而言,此诗典雅而亲切。最后的词语,在某种层面上的确为意识着染了一种传统的家庭氛围,在其中我们会十分自然地期待着一位父亲、一位母亲,连同一个孩子和一对祖父母的出现。然而,渐渐地,诗歌自身之中无情的形式重现却迫使第二种知觉闯入了意识,对祖母、孩子和房屋的反复提及提醒我们注意到了房屋之中父亲和母亲意味深长的缺失:
九月的雨落在房子上。
黯淡的光线中 老祖母
和孩子一同坐在
厨房小巧火炉边
她们读着历书上的笑话
有说有笑 掩饰泪水
老祖母想着击打屋顶的雨水
和自己昼夜之交时的眼泪
都已被历书预言
但仅为她一人知晓。
火炉上铁壶轻轻歌唱。
她切下一片面包对孩子说,
“该喝茶了”;而孩子
正痴望着茶壶浑浊的眼泪
如屋顶上滂沱的雨水
在乌黑滚烫的火炉上疯狂起舞。
收拾停当 老祖母
把聪明的历书挂于
绳子上。它鸟儿一样
在孩子的头上 在老祖母
的头上 半张着翅膀
而深棕色的泪水溢满了茶��。
她瑟缩着说屋子有点儿冷
并将更多的木柴投入炉中
火炉说:“是时候了。”
历书说:“我知道我所知道的。”
孩子用碳笔画了一幢歪歪扭扭的房子
和一条凌乱的走廊。然后
又添上一个小人儿 一排纽扣
好似一串眼泪 他骄傲地拿给祖母看。
然而当祖母在火炉边
忙忙碌碌
微小的月亮如同眼泪
从历书敞开的书页间
神秘地落入孩子在屋前
精心布置的花床
“该种植眼泪了”,历书说
祖母对着奇妙的火炉歌唱
而孩子画下了另一幢隐秘的房屋
像任何成功的六行诗一样,此诗笔法精妙,但它的神奇并不在于迫使读者去关注什么,而是像一则童话那样直接触及情感。正如迪兰·托马斯的十九行诗《不要温柔地走入良宵》与其说是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精品,毋宁说是一声戏剧化的呼喊,毕肖普六行诗中的叙事及戏剧成分也迅捷地使关注的焦点从高超的技艺层面偏移开来。诗歌环绕着无言的悲恸,当它环绕着它们,诗行对这些苦难施予催眠术并迫使它们服从于创造的意志。因此,此诗的效果与《在村庄》十分类似,每一件作品都在自身的艺术之中将巧妙的言说与暗示的悲恸混合成为一种艺术。在那段故事中,尖叫声被转化并消溶于铁匠锻打铁砧的铿锵歌唱中;而在这首诗中,祖母房间中短路的痛苦,冥冥之中历书传达的不可规避的痛苦,在孩子描画的奇妙之屋中被暂时抑制住了。仅就它回应的那些病弱的精灵被囚于盒子、树木和石块的古老童话而言,这个结论显示了对否定性条件的胜利。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它仅仅返回了初始时的格局,危险仍在继续,问题只是得到了某种想像性的解决。
事实上,这首有关奇妙之屋的《六节诗》与毕肖普早期名为《纪念碑》(同样朴素无华)的诗作执行了同一种反射性的但却是全然劲健的功能。那座纪念碑是木制的,是由一只只木箱垒叠而成的;如同《六节诗》一样,它集感染力与完美性于一身。除了其所展露的之外,它无所承诺,但似乎它延误的正是它要指涉的。一种舒缓的压力,一个难以言传的目的,或是一项缺失的因素,一再地构成了形式最终所要表现或掩饰的存在。在实际上,诗作最后的部分揭示出这座纪念碑隐含了某种秘而不宣的事实,散播着某种信息,其潜台词无须说破。
这是一件木头
艺术品。木头堆在一起
要胜过堆起的海水、云朵或沙子
更胜过真实的海水、云朵或沙子。
这个家伙,选择那样的方式生长
并不再移动。虽然那些
随意钉上的装饰看来平庸无奇,
但泄露了自身的渴望
要成为一座纪念碑,去佑护某物
仿佛拥有了生命和希冀。
当光线像一只觅食的野兽
每天逡巡其中
或当雨水冲刷 风暴击打
那最简陋的漩涡装饰还将“纪念”吐露
它或许粗糙,或许空洞。
艺术王子的骨头或许深藏其中
或许被遥远的干坼的土壤覆盖。
但破弊的身体足以庇护
其中的事物(毕竟
它们不能为目光所及)
这是一幅画的开端
是一件雕塑、一首诗、一座纪念碑
及所有木头的开端。仔细端详它吧。
纪念碑拥有某种“不能被目击”的内涵,它却发现自身正是被“像觅食的野兽”一样漫游其中的光线所削损。尽管这些环境因素引发了谨慎,但它仍在试图“佑护什么”。如果我们听从诗人的劝告,细心地观察它,我们会发现作为一个拥有生命并“可以庇护内部事物”的客体,它与用想像为其赋形的诗艺工作极为类似,因为毕肖普诗歌令人激赏叹服之处恰恰就是它最终超越了初始时的谨慎。或许这是一种善于观察的诗歌,但简单通俗地说它最终所要达成的不仅仅是“观察”,即使审慎的倾向已成为诗人一种持久的风格。“限定”是她思维的惯性方式,但尽管如此,诗歌自身却不断力图突破,抵达那个所在,向刘易斯·麦克尼兹言及的“对事物多样性的沉醉”致敬。它以其辅助手段的精确将自身校正为诗歌。它最狂热的心愿是将自身完全投入发现之中,作品《两千多个幻想和一种完美的和谐》以一个疑问作为结尾:“为什么我们不能……以我们婴孩的目光眺望、眺望?”
这就是毕肖普著名的观察世界的天赋,它不仅是一种“看”的习惯,它更意味着某种自我克制,对有限尘世的机警逾越。在她的天性中苛刻多于狂热,即使完全向现象敞开,她仍可保持冷静。她的超然是恒久的,但那种逼近事物时的专注与准确性结合在一起,如此致密地加诸事物之上,从而她的超然几乎蒸发了。毕肖普的工作是在认同事物之前如其所是地推敲、玩味它们。她从不即刻或策略性地美化什么,比之于作一个天才的啦啦队队长,她更像一位富于同情心的审判官,但同时她也并非拒绝给予事物公正的颂扬。换言之,她的现实感是扎根于土中而非遨游于天际。譬如,早期诗歌《奉献仪式》是一首黎明之歌,其中毕肖普的确构思了一个天使般的生物,它象征了我们自身中等同于黎明与白昼之间美好憧憬的一部分;但她也被迫意识到也正是它,其可能性我们毫无疑问地无法把握。于是它:
忍受着���们的利诱和滥用
沉入漂流的肉身
沉入漂流的阶层
直到搁浅在公园里一名乞丐的身上
他,疲倦不堪,没有灯光和书籍
却准备着惊人的研究。
在每天每日无穷
无尽的一致中
那灿烂的结局。
然而,在如其所是地趋向事物的乞丐身上毕竟有某种奇妙之处。对于他来说,无论是黎明还是黄昏,每天灿烂的结局都是他自身的回报,因为别无他物可以给予他;那种超越了自我剥夺的行为与此十分相似,亦即不再沉溺于自身,而是抵达那自由馈赠的庆典。正是在这种行为和精神成果之中,毕肖普的诗歌修正了那些在起始时与她对立的尺度。
变化没有十分明显地表现在欢乐与智慧之间,虽然二者都在诗行中有颇为重要的位置;对她而言,典型的流变或许可以较为准确地描述为从自我遏制到对他者神秘的洞察,在所有悲喜交集的纠纷中,调停的写作机制渗透其中。《鱼》便是其中典型的一例,整首诗被催眠似地悬置在诗行首句和尾句所报告的两种行动的张力之间:“我抓住一条大鱼“与“我让鱼溜走了”。诗歌提供的是一次慢动作的回溯过程,一个镜头接一个镜头,鱼在此过程中被认作霍浦金斯所言的“上帝的荣光”的先兆,是那种跃动在事物深处的最为亲密的鲜活性,是在诗歌中被称为“彩虹、彩虹、彩虹”的所有一切。这一次,毕肖普似乎逾越了与对象认同的方式,但事实上释放鱼的行动仅仅是认同发生的深层形式,以考狄丽亚式的嗓音吐露的话语比堂皇的词藻更为响亮。鱼被认作是原初的精灵,是与跛足行走相对立的泳者,它体察事物的细微之处,但更愿保守它的隐秘:
我盯着它的眼睛
它们比我的眼睛大
而且浅 颜色昏黄
虹膜背后填充着
黯淡的锡箔
目光透过
那被擦伤的古老的鱼胶镜片。
它们动了一下,但
没有回应我的注视。
--仿佛斜睨着
一个光线所指的目标
我羡慕它呆板的脸孔
和机械的颚部
还看见
它的下嘴唇
(如果能将其称为嘴唇的话)
挂着四五根鱼线和一根
金属接钩线
潮湿、闪烁、武器一般
而线轴仍然与之相连
五只硕大的钩子
牢牢地嵌入他的嘴巴
读者可以想见鱼及书写鱼的诗人获悉了某种真实,一位爱斯基摩老妇人的话将其披露。当旁人问她为何她的部落传唱的歌谣如此短小时,她简单地回答:“因为我们知道的太多。”
同样,毕肖普诗中沉静的价值绝不可低估,彩虹的效果离开某种精神尺度是无法获得的。没有人比她更醉心于统计世界细枝末节的奇迹,也没有人更小心翼翼地容纳下那些���同阐释了生活的危险的负面因素。因此,我想花几分钟讨论一首在艺术及人生两方面拥有喜剧性笔触和自画像式暗示感的、揭示了毕肖普独特的思维模式的诗歌。这是一首有关矶鹞的诗:
对身边的咆哮他习以为常
如此频繁地 世界被注定震撼
他奔跑,跑向南方,在有序的混乱中
如同布莱克的门徒 审慎而苛求
在他左侧海滩脂肪般咝咝作响
一排不安的水浪涌起又退却
为黯淡脆弱的脚爪镀上光芒
他奔跑 一直穿过它,盯着自己的脚趾
盯着脚趾间沙子的空间 在那里
(细节并非渺小)大西洋的细流
飞快地流逝 当他奔跑
他盯着缓缓流动的沙子
世界隐在雾中。因而它
渺小,巨大而清晰。浪涛
高低起伏。他不能预知
嘴喙趋向何方 全神贯注地
他寻找着 寻找着 寻找着
可怜的鸟!满怀困惑
黑色、白色、灰色、成百万的沙子
与石英、紫晶与玫瑰石混和
“对身边的轰鸣他习以为常”,我们立刻被启示了。如果将“轰鸣”理解为公共生活的喧嚣,如同将它理解为大海的声响一样,我们可以同样地谈论毕肖普。她没有致力于营造史诗般的全景,处理宏大的历史症候、宏观的文化视野、以及20世纪诗人们热衷的危机主题。当然,她深深地察觉到“如此频繁地,世界注定被震撼”,不仅为海浪的轰鸣,也为战争、地震、父母的惨死与友人的负罪自杀所震撼。在这样的环境中,混乱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完全是一种逃离现场的本能冲动。但一个人无法逃离他的时代或他的命运,如此的混乱必须被控制,设定其界限,绘制出确定的空间,而他将行动于其中。在矶鹞的例子中,这个空间便是海浪与陆地间漂移的沙子的空间;在这里那只矶鹞自然成为布莱克的门徒,因为威廉·布莱克曾在《天真之歌》中宣称:
在一粒沙中窥见世界
在一朵野花中看见天堂
掌中擎着无限
片刻蕴涵永恒
布莱克的诗句充满幻象与预言色彩,但即使像矶鹞这样狂热的门徒,也缺乏吟游诗人无边的自信,这只可怜的鸟是“苛求”的,这个词的发音和构造恰好暗示了紧张和急躁;一个苛刻的生物,永远不会控制局面,因而它不能呆在原地,矶鹞奔跑着。
《矶鹞》是一首具有巨大感染力和强烈诉诸直觉的诗。如果我的溢美之词有些过份的话,那么我所能说的是这种印象并不真实。它完美无缺,将自身和读者一同带入对神秘他者的全新体知之中。它的鼻子,或者嘴喙,使我们跨越了门槛,超越了古老的疯癫步履和屑碎的细节真实。这种成就在毕肖普的智性杰作中是屡见不鲜的,尤其是那首伟大的冥想之作《在鱼房边》,但由于我在《舌头的管辖》一文中对此诗已倾注了大量笔墨,所以现在我想简单地讨论最后两首诗:《蘑菇》和《英格兰的克鲁索》,它们都是追忆性的作品,都通达了某种奇妙的事物,但这种奇妙均不是想像的产物。当蘑菇从树林中现身,当克鲁索忆起他曾拥有的那把大折刀的气息,世界便闪烁在透明的光中。借用奥登的话,这两首诗找到了极限世界。其独特的力量来自毕肖普那种能将事实提升为一种崭新的修辞效果的古老天才。诗作的成功只是这种力量的剩余物,其本身要远胜于此。在这里,克鲁索回忆起“水龙卷”:
而我曾拥有水龙卷。哦,
有时半打之多,远远的
它们四处游动 时骤时缓
脚下生风 头颅埋在云中
扫出片片磨损的白色。
易碎、稀薄的玻璃烟囱
我望着水流在其中
烟雾般螺旋飞升 像一个僧侣
是的,真美,但却不怎么合群
美国诗人查尔斯·斯密克曾撰文评论艺术家约瑟夫·克耐尔的作品——碰巧,毕肖普对他也情有独钟——文中部分文字看来值得在此处引用。“的确有三类想像,”斯密克写道:
“首先,是在文学和艺术中以现实主义的态度睁开眼睛;其次,还有闭紧双目时目击的想像。浪漫主义诗人、超现实主义者、表现主义者和白日梦中的沉湎者熟知它们。然而在克耐尔的盒子里诞生的想像是第三类,它们同时参与了梦境和现实,是一种无法命名的异类事物。观察者在两种相反的向度上为其诱惑。其中一个是观赏与欣赏的向度……而另一个向度为我们讲述其所看到的一切,任何一种都不是自足的,正是二者的缠绕构成了第三种想像。”
斯密克将他的短文命名为《我们所知的孩童的凝视》,这段文字瞬间洞察并微妙感应了我们的心弦,恰如其分地勾勒出毕肖普的想像力。“某种不可命名之物” 在这里被分享,仿佛往昔前书写时代为人谙熟的事物又在后现代的颠簸中再次显露。她所有的想像都朝向记忆敞开。确定无疑的是,毕肖普成功地做到了对表象的全然接纳,如其所是地感受其引发的一切,无论积极还是消极。正是这道奇特的诚实的目光在最后的二十多年里,感动了如此众多的读者。作为一个女诗人,毕肖普理所当然地获得了女权主义批评家们的支持。她的沉思回响于神秘主义宁静的深处,她的作品,如《公鸡》,从1940年代早期开始便显示了对由权柄和暴力构成的世界的创造性的深沉回应及清醒的洞察。但她却每每拒绝将自己政治性地与女权运动联系起来。她从气质上和理智上都太倾向于离群索居,因而即使最为迫切的集体要求都无法生效。
在近年的美国诗歌中,毕肖普的位置与大洋彼岸的菲力蒲·拉金的位置十分相仿。在滔滔不绝的方面,看来她证明了越少即是越多。借助于对传统的认知与分寸感,她创造了一种与往日经典诗作保持连续性但又完全是个人的、当代的风格。她的写作技艺精湛、形式完美,从专业角度看炉火纯青,不由让人叹为观止。但同时她又诱使我们将技艺、形式当作是某种分神之物,因为诗歌对待事物始终不偏不倚,它沉溺于自身观察世界、探索奥秘的工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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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sayohina · 5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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べいるりの灰  <琉璃之烬>
べいるりの灰  <琉璃之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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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人前になれないから、ふたこになった
三月的初日,天气是许久未有的晴天。
从飞驰的电车车窗向外望去,东京的都市地平线在一碧如洗的天空下向着远方,恍若无止境般延伸开去,纱夜端正地坐在车厢里,钢铁的长蛇循着轨道摇摆着躯体向前行驶,她的视野中渐次掠过几座因遥远而变得细小的高塔,灿烂的阳光从她的发间穿过,抚摸着她还略带稚气的面颊,几缕被打磨出光泽的发丝因着她低头的动作而从耳边滑落,垂在了胸前,包裹在西式制服里的身躯亦如盛放将近的垂枝樱一般吐露出些许被粉白花瓣包裹住的艳蕊。
离家两站距离的目的地——花咲川女子学园的校内外聚集着一大群与她同龄的女孩,今天是高中放榜的日子。
“126……啊,有了。”
贴在公告栏上的合格名单里纱夜的考试编号正好就在末列的第一位,从昨晚……不,应该是从四个月前开始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才算是放松下来。纱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四周看了看,周围也有不少穿着花咲川制服的女生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些将在四月入学的新生。
花咲川是中高一贯校,高中部的学生多数都是从中学部直升上来的,因为不是以考学为首要目标的进学校,校风相对宽松,有不少居住在商店街的孩子或是当地主家的孩子在这里上学。
“哦呀,千圣你也来看成绩么?”
“内部升学的结果很早就出来��,我只是来看看今年会有什么样新生来我们学校。倒是你怎么在这里。”
“啊,是命运让我们在这里相遇,儚い。”
背后突然响起的,那用着轻佻的口吻说着些莫名其妙内容的声音让纱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姐姐!你看那边有个圆滚滚的动物长得好噜!
她侧过脸瞥向身后,那是一个穿着灰色西装制服的高挑身影,似乎是感知到了纱夜向她投去的目光,声音的主人也转过头看向了她。
“你看千圣,除了我以外也有别的羽丘的小猫咪来这里。”
“不,我四月就要入学花咲川的高中部。”
金发少女的脸上泛出些许惊讶。
“羽丘在进学校里也是少有的难关校,真是意外,会有人从羽丘考到我们学校来。”
“因为一些个人的原因。”
纱夜的目光从对方的脸上移开了,善于察言观色的人微笑着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是吗,听上去挺不容易的,恭喜你合格,我叫白鹭千圣,新学期开始我们就是さん了呢,请多指教。”
纱夜觉得眼前的人的面容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就没有再多去想,顺从地接受了对方传达的好意。
会觉得奇怪也是正常的,如果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三年前的冰川纱夜,恐怕此刻早就气得开始责问自己了。那个时候的自己一定无法接受和日菜分开而开始大哭吧,就像小时候一样,怀抱着名为姐姐的头衔不愿意放开妹妹,其实现在也是一样的,会感到孤独寂寞是理所当然的。
羽丘女子学园,附近一带有名的难关进学校,在校生几乎都是以难关国公大为目标努力的未来精英,无论是学校的设施还是教师的水平都要比花咲川高上几个档次,纱夜所做的事简直就像是东京大学的学生突然退学跑去某个地方县立大学读书一样。
实在是令人难以理解的选择。
纱夜也确实为了做出这个选择苦恼了许久,但现在看来对她而言这已经是她所能做的最正确的选择了。
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自己还能够以冰川纱夜的身份活下去。
从她,从那个毁掉了自己一切的人的身边逃离,
她,纱夜的孪生妹妹,被称作天才的14岁少女,犹如太阳般耀眼的天之宠儿,
——冰川日菜。
“姐姐,你回来了啊!”
纱夜刚跨入玄关,一抹浅绿色的身影就冲到了她的面前,像是迎接主人回家的小狗一般跑着跳着冲着纱夜不住地摇尾巴,当然现实中的冰川日菜是个没有柔软肉垫,也没有蓬松尾巴的普通少女。她围着姐姐转来转去,若草色的眼瞳中仿佛蕴存着星砂,闪闪发光。
日菜伸手想要帮姐姐拿手提包却被纱夜打开了她伸过来的手。
为什么你总是可以这个样子,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般无视自己所承受的压力,只是笑着面对自己,只是看着这张脸就感到生气。
“让开,我要回房间了。”
“唔……姐姐。”
纱夜像是没有看到日菜一样,径直走过她的面前转身走进了父亲所在的客厅,她将手提包放到桌子上,坐到了父亲对面的沙发上神情严肃地说。
“我合格了,今年四月开始我就去花咲川上学。”
“是么……恭喜你合格。”
“谢谢,我回房间去了。”
“快要到你们的生日了,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么?”
——姐姐!给你!是生日礼物哟!日菜今年也有好好准备,我最喜欢姐姐了!明年,再明年也要和姐姐交换礼物!
听到生日,纱夜脸上的表情一滞,故作镇定的神情下还是泄露出了些许不快的情绪,她拿起自己的包丢下一句话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让她不要来烦我。”
日菜颠颠地跑到爸爸身边坐下,低声地问。
“姐姐,说了想要什么了么,快告诉我!”
“她说……”
爸爸的表情也变得难堪起来,似乎是在斟酌应该要怎么对自己疼爱的小女儿说出她最不想听到的话,思忖许久后,他还是对着日菜开口了。
“她说,想要商业街活动时展出的那只大白狗抱枕。”
“欸,诶?姐姐真的那么说?”
“啊,唔是啊。”
他表情抽搐地对日菜笑着点头。
那个抱枕是商业街春季活动限定制作的周边,每年都只有一个,说是奖励给大胃王比赛冠军的额外奖品,纱夜前两年确实每次去参加活动的时候都要跑到放抱枕的橱窗边上偷看,说是想要应该也不能算是自己骗了日菜。
“那今年就去赢回来吧,大胃王冠军!”
“欸……”
再怎么说大胃王比赛还有成年人参加,日菜应该是拿不到第一名的。冰川爸爸在心里暗自安慰着自己,要是被纱夜知道自己骗日菜给她找生日礼物,恐怕被冷处理的人又要多一个了。想到这他浑身打了个冷颤,悄悄望向了长女的房间方向,希望纱夜没有偷听这边的对话吧。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纱夜就一直在练习,仿佛只有听到指尖的弦被拨响时发出的音律,内心才能得到平静,纱夜摘下耳机将吉他放到一边,随后便躺倒在了床上,趴在枕边的猫玩偶用它圆滚滚的黑色眼睛笑眯眯地看着纱夜,无由地烦躁又从心的角落里冒了出来,她抱住放在床头的玩偶蜷缩起了身体。
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的还是日菜在学校时,还是长发的模样,今天见到的时候,她剪短的头发也似乎变长了一些,面对自己的时候还是那副天真烂漫,拼命想要亲近自己的样子,就像只讨好主人的小狗。
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变,但纱夜是知道的,有什么决定性的东西已经发生了无可逆转的改变。
——诶?头发?啊,因为最近比较热嘛就剪掉了。
——纱夜さん,你妹妹好像又被高中部的前辈告白了,最近也换了发型是不是背着你��偷谈恋爱了呀~
——听说日菜又得奖了?嘛,谁让她是那个冰川日菜呢,从入学开始我就没有见到过除了她之外的人成为第一名欸~
纱夜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条件反射般就想要将手中的玩偶丢出去,手却紧紧抓着猫玩偶的尾巴不肯松开。
明明已经……对日菜的事已经受够了……为什么还是…
纱夜揪住自己胸口的布料,只是想到妹妹的事,心就仿佛膨胀起来了一般痛苦的汁液从跳动的脏器里迸射出来充满了整个胸腔,为什么要作为双子出生,为什么仅仅是五分钟的差异,自己就不得不作为姐姐,为什么我要与那个孩子一起出生……如果不是双子的话,
再这样下去,自己会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天才的姐姐,你和冰川日菜是双胞胎吧。
——为什么你做不到啊!
——你根本不配在日菜的身边。
来自摇曳阳炎般盛夏的回忆,烦人的蝉鸣在纱夜的心里持续着,仿佛无法身处于首尾相连的列车之中她一遍遍与日菜擦身而过,没有勇气去抓住要离开自己的妹妹的手,赌气向前时还怀着下一个轮回又能够再次相见的侥幸。
无可救药的冰川纱夜,撕扯开自己与冰川日菜相连的灵魂,从胸口破开的大洞里能够看到的真实就是那不断涌出的空虚,想要完成却无法完成的孩童,想要活下去却将自己活着的理由从心脏里挖了出来。
那个洞里,什么都没有。
——你也明白的吧,日菜那个孩子不属于任何人,她不会属于谁,无论是谁自顾自将自己的名字冠到她的所有权之上,她也依旧会像自由的鸟一般拍拍翅膀在某个你注意不到的时候,逃离鸟笼,逃离你。
“闭嘴……!”
来自过去的噪音在耳边不停地响着,伸出手也无法驱散。
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纱夜一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泛红的眼眶和被泪水弄花的脸庞,这样狼狈的模样怎么能让她看到。
“姐姐?你没事么?”
“不要来烦我!”
“姐姐,我想看一下你的脸……”
日菜,看着这样狼狈不堪地想要逃离你身边的我,难道你会觉得很开心么…
“求你了,别来管我!让我一个人静一会。”
日菜站在姐姐房间的门前,伸出的手贴在门上仿佛是在抚摸姐姐的脸颊一般轻柔地抚摸着,就在几个月前两个人还是住在一个房间里的,四个月前姐姐十分突然的放弃了直升高中部的机会转而准备起考取其他高中的入学资格,还跟爸爸妈妈说自己在会吵到她备考,想要分开房间。
好想见你……
日菜把耳朵贴到门上想要听到一点,
一点点也好,姐姐的声音,姐姐的呼吸,那些原本触手可及,现在却被掩藏在门后,自己无法触碰,无法感知的一切。
可能够听到的,只有姐姐在哭的声音。
三月的初日,是才刚跨越了潮湿阴冷的寒冬的东京迎来的第一个晴朗天气。
可是,姐姐的心似乎被困在了那下着冷雨的寒夜,跨越不过门扉阻隔的太阳静静地燃烧着。
生日的当天,她几乎都要忘记自己的生日是今天这件事了。纱夜站在房间外的阳台上眺望着商店街方向人潮涌动,被包裹在暖洋洋的春意中的人们笑着互相祝福着,不远的林荫小道上熟悉的身影在枝与叶的掩映间穿梭着,日菜把剪短的头发扎成了两边的辫子此刻她刚刚从家里出来正跑着向商店街进发。
她似乎很开心的样子,纱夜心想到,其实没有我,日菜也………
——最喜欢姐姐了!就算日菜长大了也要和姐姐一起住!
骗子…
纱夜没有想下去也或许是不愿意想下去,她隐约觉察到了自己的自私,可她却无法将它从自己的骨髓里剔除,留在日菜身边是痛苦,但要是有一天日菜不再需要自己,冰川纱夜又要如何活下去。
翻遍所有的教科书也不会得到答案的问题。
这样就好像,没办法从这幼稚的双胞胎关系中毕业的人是自己才对一样,失去对方就无法存活的这具肉身与渴望自我的意识撕扯着。
纱夜转身望向放在床上的玩偶与抱枕,那些是过去日菜送给她的礼物,那个孩子虽然总是做事随心所欲,丝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但每年都信守承诺的给自己送生日礼物。
但是今年再怎么说也不会有了吧…
都说了那种话了…
被讨厌才是理所当然的吧,像自己这样不器用的姐姐,为了从压力中逃走而选择更轻松的道路的胆小鬼,害怕妹妹被抢走就率先推开她的逃避者……
被讨厌才是……
被讨厌…日菜,日菜,不要丢下我……
不要讨厌我。
纱夜紧紧抱着手中的玩偶,就像抱着曾经会在自己怀里午睡的那个孩子一样,明明是日菜施予的痛苦,她却依然在心底期待着日菜能够救她离开这痛苦的泥沼。
即使自己的所作所为无异于欺骗着妹妹,伤害着妹妹,只是为了让她向自己伸出救援之手,纱夜是知道的,越是用力握紧那只手,越是陷入得越深,
“日菜……我们为什么要作为双子出生,如果————我就不会这样痛苦了。”
日菜看着橱窗里那个被展示出来的特别奖,有着柔软纯白毛皮和毛绒绒大耳朵的犬型玩偶,看上去就软乎乎的,抱起来的手感一定会很不错吧,她这样想着向后退了几步。
“呀!”
“啊,对不起。”
绑着双马尾的少女因为日菜的不注意而被撞倒在了地上,身边的另一人赶紧蹲了下来想要去扶起同伴。
日菜的脸上露出了搞砸事情时常见的表情。
“你没事吧?”
“真的是,走路的时候要看着前面啊。”
市谷摸着自己还有点痛的屁股,从地上站了起来,日菜有点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抚着下巴,对双马尾的少女抱歉地笑了笑。
“真的对不起。”
“算了,你是在看那个么?”
市谷指向日菜面前的橱窗。
“嗯,想要赢给姐姐当生日礼物。”
“欸,你说大胃王的比赛么?今年好像不举办的样子,因为前几天主办方的食材好像被检测出有问题就停办了。”
市谷有咲看着自己眼前的少女突然像是漫画中的人物颓废时一般浑身都褪去了色彩,好像真的被这个事实给打击到了一样,这样的她反而让刚刚被撞到的有咲觉得有些对不起她了,就赶紧接口说道。
“你先不要这么失落嘛。”
“可是,可是没有这个的话姐姐还是不会理我的。”
“那么严重么!?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家还有一个,不过那个是商品,你有钱么?这个是限定的抱枕所以还挺贵的。”
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替对方想办法立场的有咲长叹了一口气,同行的女生笑着拍拍她的后背说。
“不也挺好的么?流星堂又有一笔生意了。”
“哪里啊!”
“钱的话……大约要多少?”
看着有咲比划出来的数字日菜虽然把自己的颜色取回来了,但还是皱着眉头在伤脑筋。这个价格让爸爸拿出来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是送给姐姐的礼物,用爸爸的钱还是……
突然日菜想到了一个东西。
“那个你说的流星堂是典当行的那个流星堂吧。”
“嘛,是啊。”
“我可以拿东西去换么?”
有咲看着对方一副真的很想要的样子,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如果她真的能够拿出等同这个限定玩偶的价值的物件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
“那你等一下,我现在就回去取。”
“喂喂,我还想要逛街啊!别那么自说自话的就……”
“回见!”
“跑掉了……”
这个人真的没有问题么?
一边叹气一边这么想着的有咲还是借用さん的手机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说明了事由。
“真不容易呢,市谷さん。”
“哈……”
因为放心不下那个看上去就很不靠谱的家伙,也不知道她会拿什么奇怪的东西去换,就随意地逛了两遍商业街的店铺后就先行回到了流星堂。
“我回来了,那个我说的人有过来么?”
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奶奶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奇怪的东西在擦,金光闪闪的。
“那个是啥?”
有咲指着奶奶手里的东西说道。
“这个?就是你刚刚打电话来说的那个孩子拿来典当的东西啊,因为是刻了名字的,而且这个不是纯金制品就换不到太多钱,于是就都换了,说是要拿多余的钱去买蛋糕。”
“啊啊,今天是她姐姐的生日什么的。”
“有咲的朋友?”
“怎么可能,我才不会有那种自说自话,还会一溜烟跑得没影的朋友。”
她嘲讽般的笑了笑,靠过去才看清楚奶奶手里和放在桌上的东西的正体。
“这不是全国竞赛的奖杯和地区大赛的奖牌么?还有这么多,喂喂,那家伙就为了个玩偶把这些都当掉了么!这也太乱来了吧。”
“嘛,每个人看重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对那个孩子来说,至少现在对她而言最重要就是那个东西吧。”
日菜抱着托典当行的老奶奶包装好的抱枕闯进快要关店的蛋糕店,店员像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生物一样看着这个抱着足有一人高纸袋的少女。
“请问今天还能委托么?”
“是,还可以,不过当日注文会稍微贵一点。”
“我想要一个这个,还有这个。”
日菜选了一���生日蛋糕又选了两支数字蜡烛,但是在被店员问到要不要写庆生名牌时,日菜迟疑了一下。
“双胞胎么?真好啊!我也想要个姐姐啊。”
柜台的店员点选这收银机器上的选项,一边感叹着,日菜想了下还是开口说。
“分成两个吧,一个的话吃起来就太麻烦了。”
“好的,一共是——”
“姐姐呢?”
冰川妈妈看着小女儿像飞一样的冲进家里,脸上满是无可奈何地笑容,走过去接下了日菜手中提着的蛋糕拿去餐桌中心摆好,嘴上还不忘接口。
“还在房间里,应该是睡着了。”
睡着了。
猫似的瞳在眼中转过一圈,她放轻脚步抱着那个抱枕走到了姐姐的房间前,悄悄地打开门,往里面偷看着姐姐在干什么,正如妈妈所说纱夜正在睡觉,日菜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姐姐的床边。
纱夜的手里还是握着猫玩偶的尾巴不放,恬静安详的睡脸让她那原本就没有脱去孩子气的脸更显得幼弱,这样安静的姐姐有多久没有看到了。
从分开房间后就没有过了,似乎……
日菜想要伸手去摸姐姐的脸却有害怕弄醒她,又惹得姐姐生气。
“生日快乐,姐姐。”
不知道是她垂下的发辫绕了姐姐的梦,还是纱夜刚好睡醒了,近在咫尺的睫毛轻轻动了几下,还是睡意朦胧的纱夜睁开了眼睛,入目便是妹妹被放大的面孔,就像以前一起睡的时候那样。她抬起手摸了摸日菜的下巴,轻轻地呢喃着妹妹的名字。
温柔的嗓音让日菜僵硬在了那里,她不敢动,不敢出声,去打破这美好的梦。
纱夜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看了一遍妹妹的脸,突然用力推开了日菜的身体,妹妹就那么顺势被她推倒在了地上,日菜都要怀疑是不是今天撞到的那个人的诅咒,屁股有一点痛。
“你为什么不敲门就进来了啊!”
“那个我,姐姐我买了蛋糕,你要……”
“出去!”
“但是……”
“我说过不要进来了!日菜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日菜张开嘴想要说出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看着在床上抱着被子的姐姐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果然刚刚是梦么?
转身离开了姐姐的房间。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日菜……”
纱夜捂住自己的耳朵想要阻隔那些本就不存在的声音混入自己的意识。
——日菜,又是第一名么!哇是金色的奖牌呢!
——姐姐喜欢的话,就给姐姐!
——欸?但是这是日菜的奖牌,我……
——给你!
为什么!日菜你总是能轻易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又总是不把那些东西当成一回事的丢在一旁,对你来说第一名和金牌就是那样不值一提可以随手送人的东西……
日菜……
端坐在无数奖牌与名誉堆积起来的才能者的宝座上的你究竟在看着什么!
你能够看到我么,还是我也终会有一天像那一个个奖牌和‘有趣的东西’一样在你享受完全部的乐趣之后就随手丢弃么?
“真是糟透了。”
走过来收衣服的妈妈看到小女儿靠在姐姐房间的门上,看到她来之后挤出了一个笑容又低下了头。
“没送出去呢……”
她看着手里的抱枕,略带歉意的笑了。
“对不起,姐姐。”
日菜走后,纱夜又倒在床上睡了过去,再一次醒过来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左右了。
仿佛身体抗拒着是自己诞生日的那个日子一般,睡掉了整整一天,纱夜看着窗外沉入夜色的街景,下意识地去抓放在床头的吉他,但身体却用肚子发出的咕咕声告诉她,比起练习现在有优先度更高的事。
纱夜打开门,是同样一片漆黑的家,爸爸妈妈和日菜的房间都已经没有灯光从门缝中漏出来了,应该是都睡了吧。
客厅的餐桌上还放着蛋糕的纸盒,内里是空的,应该是和爸爸妈妈一起吃掉了吧。
“没有吃的么……”
为了不惊醒他们纱夜在黑暗中依靠对周围环境的熟悉和摆设的家具一步步走到了冰箱前,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而发出了声响,她蹲下来摸了摸好像是个被纸袋裹住的玩偶?
她拉开冰箱,接着冰箱内灯的微弱光线纱夜看清了自己的脚下放着一个很大的纸袋,上面还绑着蝴蝶结,似乎之前日菜把自己吵醒的时候身边也放着它。
是爸爸妈妈给日菜的礼物么?
“啊,还有蛋糕……这个是,巧克力牌?”
放在冰箱里的是几块被留下来放在保鲜料理盒中的蛋糕,纱夜把它取出来之后才看到它的另一端贴着一张小纸条,看字迹是日菜留的。
‘姐姐,生日快乐。爸爸说之前姐姐一直会去看这个大狗狗,日菜我赢回来了哟!是生日礼物,希望姐姐你能喜欢它。���菜我觉得,能和姐姐一起出生,就是神明大人给我的最好的生日礼物!所以姐姐不用给我礼物的,因为日菜已经有了最喜欢的了。’
凹凸不平的纸张,纱夜抚摸着纸条的一角,低声念出了纸上那个孩子留下的最后一句。
“谢谢你,纱夜,愿意成为我的姐姐。”
纱夜的泪水从脸颊滚落,滴在了那两枚斜插在一起的巧克力名牌上,她强忍着酸楚和眼泪把蛋糕一口一口的吃进嘴里,苦涩的泪水融进香甜的奶油里欺骗着她的味蕾。迫使她意识到自己一直躲避着的真相,那几乎要将她吞没的痛苦的泥沼背后所隐藏起来的感情。
只是想要呆在她身边这一简单的愿望。
纱夜的手指攥紧了料理盒的边沿,慢慢跪坐在了地上,她像是要把自己缩进冰箱所照出的那一片微小的光亮之中一般,日菜的光,缩起身体抵抗着周围侵袭而来的黑暗。
她低声向着赐予了她与日菜命运相连的神明祈祷,在这诞生日的最后几秒许下了生日愿望。
虽是这般笨拙又不能坦率面对自己的姐姐,
也请再多给予一些时间,来让她找到回去妹妹身边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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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witter id:Atem_Higashi
在我眼中的冰河期更像是纱夜与自己的一次博弈,与小太阳一般似乎没有一丝阴暗的’天才‘相对的纱夜有着比常人更加敏锐的情绪感知,可以说她有些神经质,但我更喜欢将这视为纱夜承担了本该由日菜承受的来自外界的情绪反馈。因此也需要更多的关注与爱,这样对于常人来说是会溺毙程度的爱情对于纱夜来说才是最合适的’生存‘状态构成了冰川双子生态!互相补全对方缺少的,互相成为对方的英雄。日菜是纱夜前进的目标,纱夜是日菜可以毫无顾忌往前的底气。最好的冰川双子!日菜与纱夜新的一岁,请给我更多更多的色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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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rbei19-blog · 7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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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You’re still the best more or less, Iguess
作者:eleasofia
原文地址:You're still the best more or less, I guess
*Lover Dearst(Part 1)
>>>
Chapter 41
 即使影山听见了急促的呼吸、感受到呼出的气流喷洒在他的皮肤上,他仍然试图将及川从他身上推开。突然他听见了一声低沉的啜泣,他才意识到及川真得在哭,他立刻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这是影山最不希望发生的事,他完全处于懵逼状态,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决定给及川一个拥抱,这应该是件正确的事,至少不会出错。他再次搂住他。说实在的,他感觉不好,因为他对此还是抱着一个非常不好的感觉,但他还不能睡,他必须要等到及川开口。
“你现在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我不会离开你的。我的意思是,除非你杀了人或者说强奸了谁,那样我是不能接受的。”虽然这样说了,影山不知道在知道事实的时候他还能不能遵守诺言。
及川什么都没说只是抬起他的一根手指。一开始影山觉得及川只是想让他握住他的手,但当影山想要十指相扣时,及川又挪开了手。
“这是什么意思?”他有些困惑地问道。
及川再次举起手晃了晃,影山花了好长时间才明白及川指的是什么。
“你没有戴着你的结婚戒指?”当他终于明白他发出了自己的疑问,“为什么?”
���我…今天…对不起……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它在哪儿…我四处都找——”
“所以你把它弄丢了?”影山打断及川结结巴巴的话语,“就这样?”
“我…我…真得对不起,我没有——”及川说到,但突然停了下来,抬起头,第一次正眼望向影山,“等等!你是什么意思,‘就这样?’,这简直糟糕透顶!”
影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以及这一点也不好笑!”
“我刚刚都为更糟糕的事做好了心理准备。我简直不敢相信你搞这么一出仅仅因为你丢了戒指。你真得以为就因为这个我就会离开你吗?”影山觉得还是有点好笑。
“这不只是一个戒指,这是非常重要的戒指,它是我们婚姻的象征!”及川表示抗议。
“你只是弄丢了它,但这并不代表你不在乎。况且每天两次训练你都要摘下它。”
及川没有回答,只是再一次地把脸紧紧地贴在影山的胸口。影山继续说到:“你知道你可能在哪里搞丢了它么?”
“我想我回家的时候还戴着的,但我不太确定…”
“我们明天再找,行么?我们会找到的。”
“但我到处都找过了。”及川有些疑惑。
“那没关系,你可能只是忽略了某些地方,”影山安慰着他,“你现在好点了么?”
“比刚刚好些,”及川低语到,“只是这么长时间不戴着它,我感觉像是被我搞丢了一整个世纪。”
影山无奈地叹了口气,摘下他自己的戒指,拉起及川的手把它戴在他的无名指上。
“你在做什么?”及川吃惊地问。
“在找到你的戒指之前你可以先戴着我的。”
“真的可以吗?”
“嗯,如果这样会让你高兴一点,我也会开心,”话语吐露的那一刻影山才意识这句话有多俗气。但似乎及川并没有注意到呢。
  Chapter 42
 影山无法入睡,因为及川还在因为某些原因在哭。他不太明白,可能是因为及川感到有些欣慰和开心,或者是因为他仍然感到很失落。又或者是因为其他他完全想不起来的事情。
但他现在感到困惑,不是因为及川,而是因为他自己。刚刚发生的事消除了他所有的不安、抚平了他所有的伤口。他尚未感觉到自己常常这样做。感觉一切疑问都解决了,至少应该是这样。
然而影山仍然觉得不对劲。尽管他希望及川关心他,但他并不真正觉得快乐,纵使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及川的确很在乎他。他情不自禁地觉得现在在他怀里哭泣的人不是他多年前爱上的那个人。
及川还是那个及川,但现在有些不一样了,影山发现自己其实并不爱他,实际上,从来没有。因为以前的及川从来不会向他示弱,不会在他面前流泪,不会对他非常友善,不会担心也不会在乎他,及川没有缺陷没有恐惧——除了刚刚发生的那一切。
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即使是及川他也不是那么完美的。现在影山终于明白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才弄明白。在结婚之前他甚至还没有真正认识及川。对他的向往和崇拜让他忽略了很多他早该发现的事。
他知道及川大部分的言行举止代表着一些特殊含义,但他从未真正试图去揭开及川的面具,去发现他面具下隐藏的真实样子。这么长时间他一直爱着一个不存在的人,或者说爱着一个他想象中的及川。他曾经的爱可能一直只是崇拜。
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正常,这其中的一个原因很显然正是因为他把及川放在心里一个特别的位置上。影山把自己放在一个很低的姿态,认为自己不如他,即使及川并没有这样看待他。以及及川可能从来没有真正讨厌过他,只是影山从来没有想过及川这些奇怪举止的原因。
虽然他现在想到了这一点但是他还是不太明白,但至少他知道了他一直以来是错得多么离谱,从现在起他可以试着去了解他。也许有一天他们可以像谈论其他亟待解决的事情一样谈论着这件事。
在影山还在想东想西的时候及川已经平静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着了还是只是感到非常舒服和放松。他的怀抱很温暖,影山觉得这是这么久以来他们最接近彼此的一次。不仅仅是身体,还有心灵,虚掩着的门及川打开了它,哪怕只是打开了一点点。
半梦半醒间他想到可能会再次爱上及川这件事是多么令人兴奋。这一次也许,只是也许,说不定会得到回应。
  Chpater 43
 当影山拉开窗帘光线直接洒落在他脸上的时候,他醒了过来。一瞬间他有些发懵,他很确定那天是周四,工作日早上的第一件事应该是闹钟而不是阳光。
他没有思考很久,昨晚的印象又回到了他的脑海里,他感觉很不好。他手上的戒指提醒着他他搞丢了自己的那一只,因为他一直烦躁、垮着脸,飞雄为了照顾他的感受把他自己的戒指摘了下来戴在了他的手上,现在飞雄的无名指上空空如也。
岩泉已经告诉过他很多次既然他和影山已经结婚了他就可以卸下他的那张面具。但他仍然觉得有些困难,在面对影山的时候。毕竟他们没有向彼此真正的敞开心扉过,飞雄也有可能完全习惯了他的坏脾气。
想着昨晚的一切真是戏剧化,他真得哭了,而影山却为此觉得好笑,他有些退缩。他拉起毯子把脸埋在毯子下,没想到毯子又被立即拉下。他感觉到有只手他轻揉着他的头发,他慢慢睁开了双眼。
“早安,”影山坐在及川身旁,语气轻柔,“我做了早餐。”
“几点了?”及川仍有点困。
“八点,你还有足够的时间做准备。”
“但我明明把闹钟设置了早一点的,而且你答应我和我一起找戒指的!现在——”及川有些
生气微微抗议道,但话才说一半就被影山打断了。
“冷静一点,”影山说着把手伸进上衣口袋,拿出一枚戒指举在及川眼前给他看。
及川登时瞪大了双眼。“你找到它了!你是一个人找的吗?它在哪里来着?”他一脸兴奋地问道。
“在洗衣篮里,我没有刻意去找它,我只是碰巧在扔一些换洗衣服的时候发现的。”
“在洗衣篮里?!”及川十分惊讶,“它到底是怎么跑到那里去的?!”
“可能是跟你的训练服一起,”影山耸了耸肩,“我想把戒指用项链穿起来可能更安全,这样你就不用总是把它摘下来了。你觉得怎么样?”
“嗯,”及川点点头笑了笑,“这是一个好主意。”
  Chapter 44
 现在事情完美解决,影山起身向餐厅走去。“起床吧,我们吃早饭先。”
“欸,等等!”及川想都没想就叫出了声。
影山转过身来,费解地望着他。及川翻身下床走向他。他摘下影山的结婚戒指,伸出手打算还给影山。他本来只需要把戒指放在影山的掌心里就好,但他像结婚那天一样,将戒指戴在了影山的无名指上。
“以这枚戒指起誓,我给你我的承诺。”及川咕哝着,羞涩地望着地面。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感觉经历了漫长的煎熬,影山最后抓住他的手也将他的戒指戴回他的指尖。及川听见他至少咽了口水三次才耳语重复着那句诺言。
影山没有立刻松开他的手,及川抬起头。他深知自己的双颊同样烧红着但他确定他没有像飞雄一样看上去那么可爱。
眼神交汇的时刻感觉在暗示着什么事,这样的感觉太过强烈,及川转头望向别处。他觉得自己过于敏感,但这样做让他感到安全和放心——虽然有点无礼。
他迅速地靠上去吻了吻影山的嘴角。在那一刻他本来还犹豫着是要亲吻他的嘴唇还是脸颊,他甚至都没能做出决定身体就替他做出了选择。
当他牵起影山的手拉着他走进厨房,他都不知道刚刚那一瞬间他是吃错了什么药。他只是希望快点逃离他们的卧室好改变这怪异的氛围,希望一旦他们坐下来吃饭,一切就会恢复正常。
  Chapter 45
 影山一脸沮丧地盯着他的笔记本电脑,一旁的及川则是保持着双手捂脸的姿势。
“这完全是天方夜谭,飞雄。我是说真的,我根本没办法帮你完成这篇论文!”及川装腔作势地抱怨着,“我们最好从头来过,不然会浪费更多我宝贵的时间的。”
“那我宝贵的时间呢?”影山厉声说,“我原本打算昨晚写这篇论文的!”
及川回以嘲笑,“好像你能写出什么有意义的东西似的,我是说,这不可能。你应该感谢我现在在帮你。”
“如果你真的在帮我的话我当然会感谢你,但是过去三十分钟了我们连一段话都没有写出来,你一点都没有帮上忙!”影山被及川激怒了。
“我到底应该做什么?!根本没什么好写的!如果我是你,我就什么都不交,也要比交篇这样的……要好得多。”及川直接用手指着影山的笔记本电脑。
“但我不是你,”影山很生气,视线从显示屏转到及川身上,“现在还不如没有你的帮忙。”
及川怒哼一声站了起来。影山的眼睛一直注视着他,能明显地看到他的面具碎裂,直到他虚伪的笑容荡然无存。当他直视他的双眼,那里除了冷漠什么都没有。
“听着,我想你忘了一些事,”及川边向门外走去边说,他的声音出奇的冷静,“没有你我会更好,每个人都会更好。你只是个让人火大的小鬼,我跟你在一起不是我的选择也不是我的意愿。我现在尽量往好的方向努力,但如果你继续表现得像个臭小鬼,那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影山被激得怒火中烧,紧握拳头试图控制住自己好不挥拳打向身边的物品,或者某人。他清楚地认识到不应该被愤怒弄得失去理智。及川很擅长打击别人,往往一击即集中要害,但他自己也同样脆弱不堪。影山知道如果他再说一句话,情况就可能会失控,但他觉得偶尔恶劣一次也没什么不好。
“你在尽量往好的方向努力?”影山发现他居然可以像及川一样发出轻蔑的笑声,“你真的很情绪化而且还爱发牢骚,你所做的一切都蛮不讲理,所作所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要上战场的士兵为了掩盖所有的不安。当你做错了什么事,你就哭得像个五岁小孩儿一样来找我。不懂得感谢的人是你自己。我受够了你的坏脾气。说真的,我曾经以为你很了不起。我以为你很厉害,是的,我是个笨蛋,让你愚弄我那么长时间,你唯一超过我的地方就是你是一个天生的表演家。就这样。”
  Chapter 46
 及川愣在那里,慢慢转过身来。他看上去仍然很镇静,但当他慢慢走向影山时,视线瞬间锋利起来,眼神凶狠如同杀人恶魔。影山拼命控制住自己才没有撒腿就跑。
及川站在他面前,投射的阴影加之他又坐着让他感觉自己非常矮小。然而当及川揪着他的衣领把他压在写字台上的时候,他也没觉得自己高大。
及川的脸靠得太近了。他的双眼睁大有如铜铃,加上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让他看起来像是疯了似的。此时此刻的影山真的不知道他是不是置身于毕生最大的恐惧中。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及川,以前也有过,但像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从来没有单独呆在一起。
“你刚刚说什么?”及川的语气中带有威胁。
“我是说,”影山使劲咽了一下,决定不予退让;不管怎样,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已经收不回来了,“你跟我比一无是处。你只是很擅长表演。所以,别装得好像你比我好因为你根本就不是。”
及川开始咯咯地笑起来。“哇亲爱的小飞雄,我想我可能高估了你。我没想到你是如此的愚
蠢。”
影山只是摇摇头。“你骗不了我了,你可以停止这种废话。”
“那能不能请你不要再假装很懂我了?!因为你根本什么都不了解!”及川十分激动,一瞬之间,笑容消失在他的脸上。
“是啊,我什么都不了解!但正因为我知道我根本不了解,所以我明白不管真正的你是什么样的,可能都不像表面上这么有趣。现在我甚至不知道我还想不想了解你的一切!”
还是第一次及川没有立即反驳,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们粗重的呼吸声。他们仍然四目相对,谁都不想先退却下来移开视线。
影山不是很清楚及川现在的感受和想法,但他确信他成功地戳中要害。对于能从他那里得到这种反应影山感到很高兴。他从来没想到他还有机会能让及川无话可说。
他注意到及川把他的衣领揪得更紧了,等到他终于张张嘴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影山听见,或者说感觉到及川的手机在震动。及川呼吸不稳,闭上眼睛,手伸到口袋里接电话。
当面见识到及川一瞬间切换回他惯常烦人欢快的模式当真觉得不可思议。上一秒他还有如杀人恶鬼相当危险,下一秒他就在轻柔地平整影山衣领上的折痕。
及川揽过影山,把手绕过他的脖子,让他的头靠在他的肩上,影山也松懈下来。现在他想了想,他们仅仅因为没能写出论文就要开始打架,这一举动简直可笑。但他现在感觉好多了,因为他能对及川说出一些他平常不敢说的话。
现实是仍然存在一些改变,现在影山坐在他的写字桌边上,及川站在他的双腿之间并靠着他。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拥抱及川让他更靠近自己一些。及川并没有阻止他这么做。他刚打完电话,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就这样呆了一会儿。
他们之间的硝烟来的快去得也快,��影山知道尽管他们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但他们之间确实有什么已经完全改变了。
“我们应该说回你的小论文,”及川最终低语道,影山不知道这一次在他们互相掐住对方的脖子前他们能相安无事地讨论多久。
  Chapter 47
 及川头抵在桌子上,他的手指紧张地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着,眼睛注视着岩泉直到惹得岩泉生气。
“及川,我发誓如果你不立刻停止——”
“小岩~”及川打断他,看着他最好的朋友深呼吸试图保持冷静。
“怎么回事?”显然还是生气了,但他接着问表明他对此事感兴趣。
“你会说我喜怒无常么?”
岩泉放声大笑,及川为此愤怒地皱了皱鼻子。“你大概是我见过最喜怒无常的人了。”
“开玩笑!”及川撅起嘴来表示抗议。
“这是事实。”岩泉笑着说。
及川眯起眼睛。“那我爱发牢骚吗?”
“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些?”岩泉没有回答反而抛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不能用问题回答问题,那不公平,明明我提问在先的!”及川抱怨道。
“我说,你有听过你说话时的腔调吗?”岩泉笑着反驳他。
一瞬间,及川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惊讶地瞪大了双眼。然后他努努嘴,瞪着岩泉,期待岩泉将注意力重新收回到他的作业上,忽视掉他们的对话。然而,岩泉并没有。
“所以,是谁说你喜怒无常爱发牢骚?”
“不和你说了。”及川喃喃自语并转移了视线。
“是影山,是吗?”岩泉继续说道完全没在意及川的反应。
“不和你说了!”
“你们打架了吗?”
“我说我不和你说了!让我一个人静静,你去做你的作业!”及川转头看向他的好友愤怒地说道。
岩泉叹了一口气。“因为你为此很困扰所以你自己提起了这件事,我知道你想私下里和我谈谈,那就说清楚吧。”
 Chapter 48
 “我不认为这是可能的,但飞雄比你说得话还要扎心。”过了好一会儿及川才咕哝道,很明显不想承认自己被戳穿。
“他还说了啥?我是指除了他说你喜怒无常爱发牢骚?”
“简单来说就是,我什么事都做不好,除了很擅长伪装;我很烦人,一点都不有趣;他真希望从来都没有遇见我,以及,”及川停了一会儿,第一次在谈话中展现出受伤的模样,“我是个只会哭的婴儿。”
岩泉惊讶地皱起眉毛。“那你对他做了什么?”
“你怎么能这么问?!小岩你应该站在我这边!”及川相当生气。
“因为我知道影山说这些话绝不是恶意,”岩泉只是平静地陈述,“他这么说肯定是你的原因——可能还不止一个原因。”
最要好朋友的话语让及川想起他不该说那些话的原因。他轻抿嘴唇思考着有没有机智一点的回答好让他摆脱现在的窘境。然而最终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你希望我告诉你什么?需要我给你列张表,把曾经我对他说过的刻薄的话都写上面吗?”最终及川这样说道,“估计要花好久。”
“好在你还知道啊。影山应该是被你逼急了才��伤害你的这种方法让你认识到这完全是你自己的错。”岩泉说得毫不留情,重新开始忙起他的作业以结束这段谈话。
及川感到不寒而栗。他之前料到岩泉会生气,会教训他,但从没想过岩泉会留他独自思考。说真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谢谢,但小岩你说的一点用都没有。”他想都不想就出口抱怨。
岩泉再次放下笔。“你给我听着,我根本不想跟你说这些,我觉得你够聪明,自己应该能想明白,但如果你还像现在这样,你的人生将会只有两种结局。第一,直到你们其中一人死了,你们的婚姻都会一直是一种不开心、不健康的状态。第二,某个时间他会受够你,然后提出离婚。你将独自一人,并且伯父伯母会对此大发雷霆。”
“第二个听起来好像没那么糟糕。”及川仍然抱怨着。
“你错了。我敢肯定,如果你让他离开,你会非常后悔的。那样的事如果发生了,不要跑我这儿哭。”
这下及川不敢再出声打扰岩泉。他想反驳他但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受得了他最好朋友的严厉批评。的确他是想和他讨论这件事的,他希望谈论后心里上能好受些,但现在他比之前更糊涂了。
  Chapter 49
 门铃响起的时候影山还在厨房里忙碌着。铃声让影山一阵惊慌,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还好他的速度不算太慢,但他们的客人实在到得太早。一瞬间及川出现在厨房门口。
“小飞雄~”及川语调愉悦,影山稍稍偏过头来面向他,“我爸妈来了,他们让我去帮他们搬东西。”
影山皱起眉。“他们是带了什么还需要你去帮忙?”
“当然是我的生日礼物啦~”及川笑嘻嘻的,耸耸肩继续说道,“说真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我马上就回来。”
影山没有浪费时间去想礼物到底是什么,他得集中精力准备晚餐。几分钟后及川回来了,他看上去相当开心,惬意得靠在餐柜上,而影山还在一旁做饭。
“看起来并不是又重又大,”影山发现了及川手中精致的小盒子。
及川打开它给他看看里面是什么。
“钥匙?”影山有点费解,还是不清楚礼物是什么,但如果要他猜,他想他会说,那些钥匙是……
“是车钥匙啦!是一辆车!小飞雄真笨!”及川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确没那么大也没那么重,他们只是想让我亲眼看看那辆车!”
“好棒啊,”影山的脸上浮现出笑容,他知道及川可能并不在乎他说了什么,甚至可能都没有在听。
片刻过后,及川跳下餐柜,宣布他现在要去布置餐桌。他的情绪高涨,影山希望这一次他的好心情可以比平常持续得久一点。
  Chapter 50
 影山对于他终于可以离开餐桌去厨房准备甜点感到开心。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他们坐在阳台上,伴随着落日的余晖吃着晚餐。他们的阳台不大但有足够的空间让四个人舒服地坐在一起享用晚餐。
然而,事实上他们的客人——及川的父母根本没有给他松口气的机会。跟他们呆在一起他仍然感到很拘谨,因为他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样看待他的,也不知道要如何参与他们的聊天。他们说的笑话他不理解,倘若他真得被问到什么,他也永远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独自一人呆在厨房里让他的内心获得片刻的宁静。及川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只注意到他们没有软饮了,他得去地窖里一趟。
对于自己喜欢的事物,影山的动作总是很快,因此他想他应该拖延一会儿,这样就不用单独面都及川的父母了。然而,他觉得如果他离开得太久会让人觉得很奇怪,他不想给他们留下更差的印象。
他慢慢地走回阳台却突然停住了脚步。他看不见及川的父母,他们也看不见他,但他能够听见他们的谈话。他一点也不想偷听,但听到他的名字他呆愣在那里。
“你觉得我们做得对吗?我知道姐姐那边一切都好,但是徹呢?”及川的母亲低声说道。
“他看上去没有不开心啊。”及川的父亲也以极低的声音回复道。
“但也没有很开心,甚至一点爱情中最微小的快乐都没有。”
“可能只是没有在我们面前秀恩爱吧,毕竟那会很尴尬,不是吗?”
“也可能是因为我们强迫他和一个他根本不想在一起的人结婚,这让我们唯一的儿子感到痛苦!”她的声音比之前稍大了一点。
“是你曾说我们应该确保他生活得很好!”他的父亲表示不赞同,显然也开始生气。
“是啊,但我从来没想让他和这样的人结婚!他很奇怪,大概他唯一的优点就是他和我们的儿子有相同的爱好了。但他没有其他任何像样的优点。你怎么想的?!你希望他们仅仅因为打排球就能生活得快乐吗?!”及川的妈妈继续喋喋不休。
影山感到肩膀上突如其来的轻触,由此他吓了一跳。他转过身,发现及川就站在他身边睁大了眼望着他。他怎么做到的,他都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
“你没事吧?”及川低声说,他脸上担忧的神情让影山立刻感觉好了很多,虽然眼里仍在噙着泪水,波光流转。
他点点头,将装着点心的托盘递给及川,希望及川能理解他的沉默不语。幸好他明白,他立刻放下手中的饮料而去接影山手中的餐盘。
“发生什么了吗?”他试着又问了一次,声音依然微小,依然轻柔,但影山只是摇了摇头,用衬衫的下摆擦了擦眼睛,把餐盘从及川手中拿回。
他们走回阳台,坐下来继续吃饭。影山感觉有点糟糕,因为及川好像没有一开始那么开心了,还不停地用余光注释着他,但这件事谁也帮不了什么。
及川的父母依然展现得很友好,依然嘻嘻哈哈在开着玩笑,就好像他们刚刚的谈话从来没有发生过。他们当然不知道影山已经听到他们的对话,现在影山一点也不好奇及川到底是如何学会戴上poker face的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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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monhdier-blog · 7 years ago
Text
那些羞羞的回忆。(贰)
寻一生,第二夜(嗯,这是第二篇调教日记)
【写在前面】
毫无疑问,我是幸运的。再见他,仰望他,触碰他,亲吻他;展现最卑微的跪伏,最淫荡的姿态,最屈辱的泪眼,最谄媚的承恩,飞蛾扑火般的惨烈,在他脚下开成一朵妖冶的罂粟花。他高高在上,西装革履,恩威并济,我畏畏缩缩,衣不蔽体,甘之若饴。
您允我幸运,我呈您谢忱
【陷阱里的温柔】
关门,落锁。沙发正中端坐,一脸宠溺的他,双腿之间跪伏,满眼羞怯的我。我想他喜欢我在他看我的时候露出的羞涩,所以他轻轻搓揉我的头顶,像是安抚,像是赞赏。我不太能清楚的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像是被放进棉花糖里,软软的,好想好想抱抱他。仅仅只是他在耳边的呼吸声都足以让我战栗,更不用说深深陷进臀瓣的大手,在他抽走我的内衣,半褪下紧身裤子之后,我比他更迫不及待拆开自己,像拆开第一份成年的礼物。是的,是我自己很主动暴露的下身,早已硬起的乳头、两只作恶的手,中间隔着纯棉质地的T桖,我哼哼唧唧的扭动身体索求更多,感受到了下身越来越多的湿凉。他一边在耳边碎碎念一些让我满心欢喜的句子——“我的帝儿还是一样的讨喜”“闻起来很可口的样子”“告诉爸爸,想不想爸爸”;一边用手指轻松的把呻吟着点头的我送上高潮,期待已久的高潮和靠在怀里的温暖让我情不自禁的抬手环上他的脖颈,像拥住一个恋人,对,恋人,但是,我显然又忘了,他不是恋人,他是天。
“你在干什么”忽然冰冷的话语,推开我,伸腿踢开身后的茶几,起身站立,皮鞋敲击着木质地板的声响,每一声都敲在我心上,每一步都踏在我心里才刚刚萌芽的异样情感上,直到紧张和惧怕,将这颗新苗全部淹没。我触碰了他的禁忌,三令五申,耳提面命的最底线——主奴即是主奴,这种形式的角色带入是不会被原谅的。
到这里,一切才刚刚开始。
【逼上祭台】
房里的茶几是一个方形矮桌,并不是太高,堪堪到膝盖的位置,带着恐惧和紧张,看着他收开原本摆在桌上的日常用品,空空的桌面,像屠宰场上的案板,我满脑子都在想,他是不是要把我绑在上面,像等待凌迟的畜。“跪上去”命令很简洁,轻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不是绑在上面,偷偷的暗喜。
当曲着腿跨上去的时候,我看到他诡秘的笑,不明所以的跪上去之后,才明白了自己还是想的太天真,他的设计又怎么可能简单。在这个高度跪直,眼前是一片大大的落地窗,外面的背景是黑色的天幕,对面是霓虹闪烁的商场,左边有攒动的车流,而在我这里看过去,最醒目的是映在玻璃上面的自己。是的,这等于是一面大大的镜子,能清晰的看到自己是以怎样屈辱的姿势跪在那里,光裸的下身,大腿分开到极限,双手背在身后挺直腰;也能看到自己是以什么样的表情被粗暴的向后拉住头发,抬起脸。
这远远比我想象的绑在桌子上面,来得直接而干脆。不知谁说过,M都是自恋的,脸,身体,要向S展示的每一个部位都会细心的维护。比如我会为了取悦他穿上精挑细选的内衣,化很精致的妆,唯一不会的是梳头,所以每次见面他会帮我梳很漂亮的头,看着像个公主。而现在光裸着下身跪在这里的女人,已经被剥下了所有的骄傲,画面淫荡到不堪直视。面对我的他,在玻璃的倒影上能看到的只是黑黑的背影,当他向我走来,我真的看到他身后向我笼罩而来的黑影,像是祭台上叫嚣着,嘶吼着扑向可悲祭品的火苗。然后我第一次亲眼看着自己是怎样跪着被一个男人用手指亵玩自己的身体,陷入情欲的眼睛,渴求的表情,高潮的尖叫。
这一切,带给我的震撼无以伦比。
【鞭与刑】
高潮过后双腿颤抖的几乎想要倒下,余韵中,我看到玻璃上黑影手里挥扬的蛇鞭,很长,很粗,扬出来的声音很响。我是根本没有想过他会用这个对待我的,回想第一次的经历其实并没有很疼,更多的是屈辱,就足够我嗨的不成人形。所以当他又一次走向我,我的恐惧满溢,以前不论他在我身上做什么,我都觉得可以承受,但是现在,他的表情和手里的东西真的让我恐惧,我第一次惊恐的看着他,满眼的乞求,不敢说话,疯狂的摇头,那一刻我几乎觉得我可以做任何屈辱的事只为了逃过这个东西——蛇鞭。
蓦然间,我看向他的眼睛,如果以前我看到过他眼里泛起银光。那么这一次,我确信我看到的是燃起的火苗,像是触到了某个开关,清楚的感受到我下意识的恐惧和乞求直接勾起了他骨子里的暴虐。然后就迎来身后火辣辣的疼痛,一鞭摞着下一鞭,我发出几乎是尖叫的声音,此起彼伏,被嫌弃太吵。
因为还没来得及给我准备自己的口塞,让我跪着别动之后,他转身出门。最重要的是门并没有关上,我背对着门,外面是长长的走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路过,会转头看进来看到我,我忍住马上躲起来的冲动,不敢挪动位置,频频转腰回头,期待用意念关起那道门。然而如果那道门关上,就意味着他会进来,会接着疼。到底是哪种更让我恐惧,我还没想明白,他回来了,手里有筷子和皮筋,把筷子两头用皮筋扎住,我的舌头夹在中间,跟口塞一样的效果,不能说话,嘴巴也不能并拢。
紧接着鞭打继续,比起这次的疼痛,上一次的调教好像是过家家一般耐着性子的玩闹,如果第一次的疼是这样我在想我会不会退缩。心里泛起感动,能清楚的感受到他对我,从第一次耐着性子的试探到第二次的强猛进攻,这里面倾注的精力和考量。
疼是真的疼,也许这就是M。是的,很疼,但是落鞭后,当他的手触到我的私处再拿上来,我看到的是拉出丝的淫水,满满一手,混合着因为嘴巴不能并拢而滴落的口水,被抹了一脸。上下身一起流水,还有什么比这种画面更显得淫秽。终于证实了自己的想法,我是会被打湿的那种,淫性是刻在血肉里那种。他似乎很满意,笑着问“帝儿怎么了流那么多水”,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种笑,也会惧怕那种笑。“来,告诉爸爸,还想不想爸爸”我知道这种时候应该乖巧的摇头说不,不敢了。可深深的眷恋和一个月以来的思念让我仍然倔强的忍住恐惧说出了那个“想”,嗯,我这是在作死。
话音刚落,他放下蛇鞭,转身从调教箱里抽出马鞭。上一次马鞭的记忆对我来说是最疼的,现在看它反而显得温柔,至少在颜值上讲马鞭长得比蛇鞭好看多了,也优雅多了。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揽足了劲的作死。马鞭挥舞时发出的声响传来,夹紧了依旧疼痛的屁股,但疼痛从脚心传来,比每一次都重,比每一次都疼,疼到蜷起脚趾,仰起头,几乎用了全部的自制力,才能保证不倒下去蜷起身子,抱住自己,躲开下一波的疼痛。
一会儿是脚心,一会儿是屁股,落下的部位毫无章法可循,没有准备的余地,只有承受。“当不能拒绝的时候就学着享受”是我一直以来的人生信条,所以我开始试着把思绪从疼痛中抽离出来,寻找自己能嗨的点,放松身体,然后很明显的感觉他的手轻了,像是在引导我去找寻那个点。第八下的时候,他停下来,坐在对面低头把玩鞭子,问我“几下了”。好在第一次调教时报数的经历让我很深刻,下意识的已经在心里数着数,“八”,现在我的声音已经是带着哭腔,但是您知道吗,因为后面几下的留手,帝儿心里想的居然是还想要更多。他似乎是知道的,我真的不记得后面还有多少了,找到嗨点的我,能听到自己的叫声越来越媚,越来越娇,直到他带着满意的笑放下鞭子,让我高潮。
而这一切都被那扇窗诚实的记录,也深深的印刻进了我的心里,刻的最深的是那种笑。
【淫秽的花,开在窗台下】
淫水顺着腿根、他的手臂滴落,他甩手,我看到水珠在空中飞扬的弧度。“过去,跪着”顺着他的手看过去,那里是窗台边,茶几离窗子的距离,让我带有一种可悲的侥幸,还好距离还远,还好是窗不是镜子,还好看得不是很清楚。他一直就善于抽离我最后的救命稻草和阿甘心理,让我过去是为了让我看得更清楚,没有拒绝的余地,也带着隐隐的期待。我想看清楚自己脸上的情欲和耻辱,起身,行走,下跪。我看到了想看到的一切,高潮后的餍足,飞扬的眉眼,眼神透出的淫荡配合着精致的眼妆,像舞台上极尽魅惑的脱衣舞娘,美到窒息。原来这就是我在他眼里的样子。
他在我旁边坐下,粗暴的按住我的头,贴向玻璃。凉凉的触感,变形的五官,还有忽然涌入耳朵和眼帘的,一直被我忽略的东西——外面车水马龙的声响,窗外的景色,偶尔经过楼下的人。从进房到现在,我的眼里只有他一个人,关注他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跟随着他的节奏,在欲望里沉浮。所以他逼我去看,去幻想别人的眼光,告诉我,世界并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有人会看到,会鄙夷,会蔑视我的淫荡与低贱。思绪越飘越远,仿佛身处闹市,仿佛在接受许多目光的指指点点。他的手温柔的在身上游走,触到受刑的臀,腿根,微微的疼,弱弱的痒,我开始控制不住的呻吟。搓揉的手越来越重,插入下身的频率越来越快,耳边的呼吸声越来越重。我睁着眼睛看着,只想更清醒的感受他的赋予和印记。
直到濒临高潮的临界点,他一把拉起我的上衣,尖尖的小小的胸部,像还没有发育完整的雏女,但硬起的乳头却透着不符合年龄的渴求。胸小一直是我脑子里挥不去的痛,而他一贯的喜好,是柔软而丰硕的触感。我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最不讨他喜欢的地方,暴露在他眼前,下意识的自卑和自我厌弃感,让我弯下身子,悲愤而疯狂的摇头,想在地上挖个洞,抱住胸躲进去。头发被用力扯住,被迫抬起头,睁开眼睛望着自己全裸的跪着,暴露全身的缺点,瘦小又干煸,承受不了盈盈一握的腰,满脑子都是“他不会喜欢这样的你的,不会喜欢的,不会的”,那种悲愤和自我厌弃几乎要逼我撞向眼前的玻璃,就是在这样的情绪中,我又一次被送上高潮,不同于之前的享受余韵,在他丢开我之后,马上伏低身子,尽量的蜷缩,想深埋进地底,根本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害怕看到厌弃、不满和挑剔。
【他予我的玩具,我是他的玩具】
在我陷入自卑和自我厌弃后,他轻轻揉揉我的头,递给我护膝,语气很温柔“接下来要做一些训练,为了让你以后更懂得规矩,要跪很久,把护膝套上调整好。”得到安慰和抚触,我调整心情,听话的做好一切,又一次跪到沙发前,他脚下,极尽谄媚讨好的笑。他笑着抬手揉揉我的发顶“乖,转过去,趴好”,爬跪在地上,高高撅起臀,感受到他温柔的触摸臀间的密洞,这是他第一次在这里倾注精力,也是我第一次被触碰这个地方,满满的羞耻,觉得很脏觉得污了他的手,我摇晃着身子躲避,他拍了拍我的臀“别动”。闻令静止,我越来越习惯于听从他的命令,顺从他的想法,没有抗拒,一切甘之如饴。凉凉的润滑剂涂在火热的洞口,第一次感受他手的进入,挑逗,从来没有的亵玩,打开全新的世界。不同于阴道的密穴,不同于前面的感受,让我觉得有些醉人,慢慢放松身体去迎合去追逐去索取。直到一根很硬凉凉的东西强势的挤入洞口,满涨的洞口,生疼,我疼的大叫,汗湿了脊背,各种不适应充斥在身后的密穴。晃动身体,毛毛的东西扫过大腿,转身回头,我看到一条漂亮的尾巴突兀的长在我身后,新鲜很快占住我的思维,各种摇屁股,像是得到了新的玩具。也许是动作表情过于嘚瑟,他一把揪住尾巴“转过来,趴好”,吐了吐舌头,唯唯诺诺的转身看向他。拿出一根红色的绑绳,触碰我的下身,沾上淫水抹到绳子上,绳子在我眼前摇晃“看到了吗,红色的绳子,是帝儿的玩具,上面有帝儿的味道,去,给爸爸找回来”轻轻的扬手,绳子落在房间的另一角,我看着远处的红绳,明白了他的意图。
我陷入短暂的沉思——当你身体和灵魂同时向一个人跪伏的时候,你的追求与执念就会变成——取悦他,无所不用其极的取悦他。在SM中一路走到现在这里,我做不到跪地为奴,起身为友的那一套。就拿刚才吃完饭走出餐厅的例子来说,因为他一直走在前面,所以从台阶式的扶手电梯下楼时,跟在后面的我站到一个比他更高的位置,从来都是我在仰望着他,当他在那个位置仰头看向我的时候,我差点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跪下去,那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连自己都会惊觉让他这样看我是不对的,我说过,他是我的天。只要他出现在我身边,不管是调教还是日常交往,我的身体或灵魂肯定有一个是跪着的。难堪和耻辱是肯定有的,但这个程度的羞辱并不足以打倒我取悦他的执念,所以,现在的我在他面前,跪、坐、卧、爬、躺做得越来越自然,也越来越娴熟。
转身,双手触地,撅起屁股,摇晃着尾巴,接触红绳,叼走,再转身,看着他的眼睛,放回他的手里,全程都有发出诱惑的呻吟。然后我便会得到一个温柔而宠溺的笑,还有头顶颈间软软的触碰。因为着迷于那种笑容与触感,每一次的回程都充满着粉红色的期待,到了这个时候,我才恍恍惚惚的在想,到底是我在取悦他,还是他在愉悦我,总之这时候的心暖暖的。
游戏升级,被戴上眼罩,陷入黑暗的我,不知道在房间某个角落散发着我的味道的红绳。从来没有试过用鼻子去找东西(当然没试过,狗才拿鼻子找东西!),我满屋子乱爬,期间撞上两次墙,他在我身后的沙发上笑的像个孩子,隐隐觉得游戏好难,隐隐觉得可能会找不到。直到自己的腿碰到那根绳子,满身的雀跃,像守株待兔遇上傻兔子的猎人,欢欣鼓舞的朝他的方向爬去,一脸“那么难都找到了,快夸我。”的表情。摸索着来到他身边,来不及放下绳子就一头扎进他怀里,熟悉的安全回到身边,不再害怕黑暗和游戏艰难。满心期待表扬的我,是怎么也想不到落在身上的会是滚烫的蜡油。近距离的滴落,加上前面的受刑,尖锐的疼,莫名其妙的惩戒,从欢心期待到满腹委屈的强烈心理落差,直接击溃我。开始明白,我可能是那种打不哭的,不管是不是作为M,不管是生活还是调教,强加在身上的高压与苦难,从来都打不倒我。每一次的眼泪和悲伤都是因为那些在乎的人的不理解或者漠视,再加上自己偏爱不解释的倔强性格,所以更多的眼泪源于委屈。
眼罩下,他看不到我的眼泪,开始问我“知不知道为什么被罚”,我抓紧他的衣角,不停的摇头,眼泪一直掉,他陷入沉默,仿佛都能听到蜡油滴落在皮肤上发出的滋滋声响,情绪发泄之后,我开始用理性去分析这个错误,他说错了,就一定是哪里做错了。“因为帝儿没找到。”“为什么没找到。”“因为头没有低到地上,所以闻不到。”他伸手把腻在他身上的我拿开,取下眼罩的瞬间,显得有些错愕。“帝儿怎么哭了,妆都花了。”其实连我自己都很奇怪这忽然升起又抑制不住的矫情和娇气,根本没脸说出是因为想要表扬没得到,还被狠狠收拾一顿,很委屈,所以哭了,默默低着头不说话。他的声音传来“以后知道怎么做了吗”,很明显的把语气和音调压的很低很温柔,像是怕吓着我,也像是怕我再哭。
“知道了。”我跪在地上,低着头,眼角含着泪水,瘪着小嘴,背着手,尾巴微微晃动,其实只是一小只做错事的宠物。
他轻轻抱住我,用手温柔的从头顶滑到侧腰到臀尖,揪住尾巴。深埋在秘穴的塞子轻轻搅动,带出异样的感觉,第一次做这种训练,全程的羞耻和极力的讨好,每一点都踩在我的点上, 我渴望的臣服,渴望的低姿态,渴望的仰望,我得到了全部,给我一切的人,就在面前,而我的身体很诚实的保持了全程的湿润和弱弱的呻吟,当尾巴拿出来的瞬间,忽然空虚的后穴,总觉得充斥着些许的不满足,些许的不舍。原谅我始终对毛茸茸的东西保持着千年不变的热爱。
在他的逼视下释放自己这种事,可能我永远都不会习惯,做到像高潮和求欢一样的坦然。而今天要做的是,趴在地上,双手着地,抬高一只腿,仰着头,像路边给电线杆做上标记的小母狗,为了找到自己回家的路。脸几乎贴到了他的身上,这样近的距离,这样耻辱的姿势,他几乎能听到那种控制不住而喷涌而出发出的声响,合着我比高潮还要高亢的呻吟,急切又淫秽。每次做这样的事情,总会觉得自己在他心里会低一分,再低一分,明明已经觉得是极限,可还是能做,还是能达到要求。所以他从不问我接受与想要的方式,可他把控一切,层层突破我的底线,让我能够心甘情愿的为了他的快乐而快乐。
【楼梯间最屈辱的亵衣】
我可能是故意的,故意下车的时候不带上自己的东西,故意磨着他大半夜陪我出门拿卸妆,故意引诱他在我身上使坏,故意故意想揪住他的衣服,把脸埋在他怀里。我是很作死,非常作死。但是,在我想尿尿的时候故意往下面塞���蛋,故意不让穿衣服穿条小内裤拿个长大衣裹着真空拽出门,故意找黑暗的角落玩弄我,还故意故意让我尿裤子,这就真的很过分了!
夜晚酒店的楼梯间最底层, 空旷而寂静,轻轻跺脚的回声能传出去很远很远。我站在台阶上搓动着腿根,抵御着尿意还有双腿间嗡嗡作响的玩具。在极度想尿尿的时候被插入尺寸不小的跳蛋,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装满东西的器皿,往里面投进了一颗不定时的炸弹,让人不敢动弹,仿佛只要轻轻一动,所有的一切都会炸开来。迈不开的腿,畏畏缩缩的站在他面前,被一把扯开大衣,光裸的身体,仅穿着一条小小的亵裤,受惊吓的尖叫,在楼梯间回响。“别人会听到的噢”他轻轻提醒我,手伸下去的力度却一点也不温柔。拽住他的衣服,低着头,我好像越来越坦然于在他怀里的求欢,明明羞耻的感觉快要死掉,却还是忍不住摇晃着屁股去索取他的温度,弱弱的在他耳边闷哼。高潮和尿湿是同时到来的,控住不了的快意和放逐,让我几乎是反射性的就要蹲下去,他牢牢掐住我,逼我看着他。水气朦胧的眼睛里透出黑暗里的他,一样的笑,在这样的背景下,我第一次觉得,如果放开了他,天就真的塌了吧,但是,如果跟紧他,天就真的变了吧。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会不会人尽可夫,会不会被永世唾弃,会不会毁,会不会生。只知道我从未觉得这么自由,做任何想做的事,做任何爱做的事,生活里,现实中,任何的艰难都可以抬着头去面对。如果我可以战胜并享受这般羞耻和放纵,那我什么都不必再害怕。
一瞬间的高潮配合着一刹那的豪情万丈过去之后,面临的就是窘迫是尴尬。那么大的人尿裤子,尿的一腿都是,能不能让你根本就想待在这个地下室永远都不要再出去。磨磨蹭蹭的出门,去车库,拿东西,四下无人的车库,变成他一个人的游乐场,而我依然是他的玩具。每一次从最角落最后钻出来的都是我羞红的耳尖。昂首阔步的走在最前面,我在后面小碎步的跟着。为什么小碎步,我的衣服都是湿的,一路都在想着,我尿裤子了,尿裤子了,尿裤子了。他们会不会看出来衣服是湿的,腿是湿的,鞋子是湿的。他们会不会看出来我尿裤子,走路会不会带水印,别人会怎么想,会怎么看我。陷入无限循环的N次方。我是小M啊,越觉得羞耻我只会越湿,只会越想要。要不够的感觉,越来越淫荡的身体,让我看着他的背影,意淫了一百次!
【床笫间极尽谄媚的承恩】
总有一种爬上他的床就好像得到了全世界的满足。他脱下我尿湿的内裤,拿着放到我眼前,脸上,满脑子淫欲的我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反感。他一边说我骚得不像样,一边把我扑倒,直接将凉凉的内裤盖在我脸上,让我自慰。鼻端满满的都是自己的味道,搓揉自己湿淋淋的小穴,大口大口的喘息。哪里有这么骚,这么欲求不满的女人,在经历了调教,羞辱,各种强制高潮之后,单纯的自慰根本就满足不了我,我一边用力搓揉想把自己送上高潮,一边在心里祈求他碰我一下,一下就好。求而不得的感受更容易勾起那种觉得自己很下贱的心理。小M心里最大的嗨点。那一刻我真的管不了形象,管不了他会不会喜欢我,这些一系列的小女生心思,只想要他,他的任何部位。认识他以前,我真的不记得以前自慰的时候是在想什么,认识他以后,每一次自慰,甚至每一次做爱,我脑子里一定都是他。我不知道是欲望支配了我去靠拢他,还是他支配了我陷进了欲望,总之想要高潮,不管是想,是看,是做,是梦,都必须有他。而现在他就在我身边,勾引他,诱惑他,祈求他,意淫他,各种想法层出不穷。抬起手,紧紧盖住鼻端的湿裤,遮住口,遮住鼻,遮住眼,直到蒙住心。窒息的快感,剧烈扭动摩擦的大腿,像冲向山顶的垫脚石,来得很快很热烈。“我的帝儿好棒,爸爸都看硬了呢”,他不太常夸我,却很常笑,看不出意味的笑,所以每次都会战战兢兢的揣摩他的喜好和嫌恶,每次他夸我,都会觉得珍贵无比。下贱也好,荒淫也罢,我有我想要的东西,我有我自己的天。
其实吧,每次都把床笫间的小事说的很和谐,但是,我必须承认,我是喂不饱他的。他是那种把SM刻进骨子里的人,很多很多小M千方百计想留下的S,不像其他男人那么急切和好哄。除了调教,一般的男女床事很难引起他的性致。从发现这一点之后,我开始变态,各种教程视频学习各种口活,床技甚至姿势。奈何大致属于资质平庸,并没有什么卵用。当我费力的吞吐他的硕大,很渴望他在我嘴里射出来,往往越急切,越容易适得其反。“我看你是跪在床上就没法好好做功课”失去耐性的他,一把揪住头发把我提到地上跪着,他在床边端坐,迫着我抬头看他“不是说了,会去学,学去哪里了,都学了什么”伴随每句话落下的耳光,他的声音,身体。这绝对不是上床的时候随便拍拍屁股的小情趣,小刺激,其他人我不知道,我就是那种越揍越湿的孩子,耳光并不是很疼啊,但是刚刚好的那个屈辱的点,羞耻的刺激,让我挨揍的叫声都透着渴求和享受。直到,被扔回床上,强势的插入,高潮几乎是瞬间就落在身上。
看向这个在我身上的男人,汗湿的额头,微咪的眼,绷紧的小腹肌理,深深埋在我的身体里,像一只狩猎的豹。而我的瘦小,羸弱,全部展现在他面前,展现在一个不管生活还是床笫都充斥着侵略和掠夺的男人面前,我根本不相信他会不想撕碎我,就像我根本不敢相信,我会渴望他撕碎我,像撕碎一个精美的娃娃,欣赏她的残败与失魂落魄。一点一点的放开自己的身体,一寸一寸的陷进他赋予的欲望漩涡,每一次我高潮的紧致和湿润,都让他很激动的加快进攻,我能感受到他想要释放的渴切,却总像是缺少着临门一脚,表情带着焦着和懊恼。我忽然,从心里泛起心疼。这个男人啊,他的身边,他的床上,他的脚下,他面前的地板,有着很多很多的女人,他根本就不缺女人的,可他好像就是没办法轻易从这些那些正常女人身上得到快慰和释放,他飘了那么久,是不是再也找不到落下来的路了;他飘得那么远,是不是再也寻不回最初的享受了。
既然正常的女人,正常的床事并不足以达到他的要求。就只有把自己变得更加的淫荡与谄媚,让自己的卑微和低伏变成他飘向更高更远地方垫脚石,不在乎身下,身上会垫进来多少的破娃娃。闭上眼睛一把抓起那条仍然湿润的亵裤,轻轻靠进嘴巴,满心的挣扎,也许踏出这一步,真的有可能就是万劫不复。我是那种一旦升起了某个念头,某种冲动就会抑制不住自己往更惊险的独木桥上走的人,越是险恶的前路,对我的吸引就越大,给我的勇气也自然会越大,所以我会义无反顾的走上SM这条路,再多的恐惧和耻辱都拦不住我追求更多。所以既然想到了,我就一定会去做。睁开眼睛,他依然在我上方陷在仿佛无止尽的欲壑,用力锁住他的眉眼,一点一点自己把内裤塞进自己嘴里,不去在乎这是什么,这代表什么,只是在过程中,让自己眼里的魅惑和引诱无止境的放大。然后,我看到他轰然间发亮的眼睛,感受到几乎撕碎我的贯穿,听到他兽王般的低吼,带着餍足。而我得到的满足却真的不是单纯的高潮能够比拟的,心里所有关于骄傲,关于自信,关于尊严的高塔轰然倒塌,全然被破坏,变成他脚下堆砌的血池肉林,始作俑者是自己,那种几近病态的疯狂摧毁,如果S的满足来源于对他人的摧毁和亵玩,那么M的满足可能来源于对自己的撕裂和残暴。醒醒吧,小M,SM不是爱情,是对你自身从内到外带着血肉的摧毁和重塑。
【淋辱一身(生)的放纵】
走出之前的那一步,我变得越发的坦然和娇媚,根本不吝于展示自己对他的谄媚和讨好,做一切让他快乐的事,并且同时感受到享受,一切变得顺理成章,变得毫无底线。所以,当我趴伏在浴室的墙面上,高高撅起屁股,感受所谓圣水淋下来的火热的时候,涌上的是极度的自卑,生疼和放纵,卑的是姿态,疼的是本心,心疼的是原来的自己不复存在,放纵的是现在的自己,自我的摧毁好似已经结束,他对我的重塑屹然才刚刚开始。当淋湿的过热经过蹂躏整夜的私处,控制不住倾闸而出的感觉,比逼视下的自我放纵更加快慰,我深深埋下头,去感受去感恩去放纵。
【被远观的珍藏】
前一篇便已经说过我的S,有着一些妖娆美丽的藏品,在心里勾勒很多很多次这些藏品的模样,带着艳羡,带着思��。白净,恬静,无争,并没有锋芒毕露的光华却有着不露圭角的淡泊,并不多话,安静的坐在他身边,感觉连呼吸的频率都跟他那么相似。眉眼低垂,只有在看向他的时候闪动微光,柔和的好像清晨的阳光。如果我是甜腻的丁香,那她应该就是幽远沉静的茉莉,她就安安稳稳的在枝条上绽出蓓蕾,展开花瓣,散出清香。他向来喜好反差,不难想象她完美绽放的妖美,而所有的景致都只有他一人可览。
茉莉,茉莉,莫离,莫离,切莫离。
帝儿。 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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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的召唤 —— 寻觅托克维尔的踪迹 | 法广
作者:赵越胜   14-11-2018
终于完成了介绍托克维尔的讲稿,扔下笔伸伸腰,看窗外好一派秋光。走,去沙马朗德城堡,寻觅托克维尔儿的踪迹。在他流连之地,奉上我们的敬仰。
一八五六年,《旧制度与大革命》出版之后,托克维尔继续准备写下一部著作的材料。他设想这应该是《旧制度与大革命》的下卷。
在《旧制度与大革命》的前言中,他说:“我一直写到大革命似乎完成了它的业绩,新社会已诞生时。然后我将考察这个社会本身,我要力图辨别它在哪些地方,与以前的社会相像,在哪些方面不同。我们在这场天地翻覆中失去了什么,得到了什么。最后,我试图推测我们的未来”。
在宣示了他的整体构想之后,他颇有些伤感地说:“第二部著作,有一部分已写出了草稿,但尚不成熟,不能公之于世。我能否有精力完成它?谁能说得准呢?个人的命运较之民族的命运更为晦暗叵测”。
托克维尔一语成谶,果然晦暗叵测的命运夺走了他的生命。
他没有完成这第二部著作,他所搜集阅读,留下的笔记,和几个几乎完成的章节,最终以《论大革命》(Considerations sur la Revolution)编撰成集。
正是为了准备这部著作,他离开诺曼底的托克维尔庄园,与一八五六年春天住到了沙马朗德城堡,因为这里离巴黎近些,便于去国家图书馆阅读馆藏资料。
那时他的妻子玛丽正陪伴她的姑母贝拉姆夫人住在这里。
托克维尔到城堡时,正是杂花生树、莺飞草长的初春。
在沙马朗德园林那一泓平湖之上,托克维尔可享受过“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的逸趣?
沙马朗德城堡在巴黎大区西南方的埃松省内,距巴黎五十公里。它建于一片谷地,四围山峦环抱,如安河在园林里蜿蜒流过,留下大片湿地。山坡上茂林蓊郁,虽无林海的雄阔,但风拂秀木,仍是一片绿涛。沙马朗德城堡就是这绿涛中一处隐匿的港湾。
这块地方历史久远,高卢- 罗马时代就有人居住。
公元八一一年,查理曼把它封给了他的传记作者,圣高尔修道院的修士艾因哈德的兄弟阿特尔德。艾因哈德是查理曼宫廷中首屈一指的大学者阿尔昆的学生,对“卡洛林朝文艺复兴”贡献卓著,亏了他的优美文笔,我们才有了查理曼这位欧洲之父的可靠生平。
随后,时代嬗递,几经传承,到了十六世纪末叶,它已败落不堪,仅余残垣断壁。
十七世纪初,巴黎公共卫生系统的创始人米隆重修了城堡,他采用典型的路易十三时代的建筑风格,红砖为墙,砺石为筋,黑石版为顶。三层主楼,门厅敞亮,虽有气派但绝无张扬。一六四四年,米隆的遗孀阿娜德·巴雍又加建了两侧翼。
一六五四年,城堡转手给皮埃尔·梅侯,他是王后玛丽·美第奇的管家,他请著名皇家建筑师尼古拉·拉斯皮奈主持工程,完成整修。而那座美丽的花园,却要等到一七三九年,在奥尔内松·达拉鲁家族手中完成。这时,沙马朗德已升格为伯爵领地。
他们延请园艺大师皮埃尔·贡当迪弗利在城堡四周修造了一座以几何图形为特征的法式花园。
到了一七八二年,达拉鲁家族的后人,又把花园改建成自然风格的英式花园,这是一时风尚,滥觞于卢梭的��新爱洛伊斯》中那些对自然风光的描绘。
草场牧园,取代了古板的花坛和修建成几何图形的灌木丛。横平竖直的通道,更之以蜿蜒曲径。古典风格的喷水池,被开凿成波光粼粼的小湖,这就是现在的样子。
托克维尔来这里时,就是如此,至今未变。
一八五二年,珠宝商勒内·罗比诺买下了沙马朗德城堡。
他当时兼着沙马朗德镇的镇长。他把城堡分割出租,就在这时贝拉姆夫人住到了城堡里。
她是托克维尔的夫人玛丽·莫特利的姑母,但她在玛丽四岁那年收养了她,所以贝拉姆夫人其实是玛丽的养母,也就是托克维尔的准岳母。
这位英国老妇人是个喜欢清静的人,她看上了城堡周围的英式园林,所以选择来这里过着半隐居的生活。
玛丽和这位老妇人关系亲密,经常来沙马朗德陪伴她,托克维尔在给朋友的信中常谈到“我妻子去看望她姑母了”,说的就是玛丽去沙马朗德城堡了。
玛丽·莫特利出生在英国朴茨茅斯的一个英国海军世家。她的父亲、叔叔、哥哥都是皇家海军的官员,一八二八年玛丽随贝拉姆夫人移居法国,住在了昔日车水马龙、气焰喧赫的皇城凡尔赛。
只是往昔烈火烹油的日子,已随王朝覆灭而云散。
人去楼空的凡尔赛成了英国资产阶级喜欢定居的地方。因为这里的生活不仅便宜实惠,还有好品味。以至当时专门有一个词儿来称呼他们“凡尔赛英国人”。
偏巧,托克维尔也在凡尔赛法院做见习法官,他与玛丽都住在安茹街,是邻居。
冷冷清清的凡尔赛让托克维尔寂寞得要死,这时他发现了玛丽。
有人说玛丽并不漂亮,特别是牙齿很丑,但托克维尔的传记作者休·布罗根描述了她的一幅肖像:
“在画中,莫特利小姐打扮得十分迷人,她厚实而有光泽的乌黑卷发上,时尚地别着一根玳瑁簪,珍珠耳环勾出脸蛋的轮廓,穿着镶花边的泡泡纱女装,腰肢纤细,杏眼有神,樱唇紧闭,显出是位勇敢,有智慧的女士”。
托克维尔是位内心情感极为丰富的人,一生也有过几位红颜知己,却与玛丽厮守了一生。
尽管托克维尔家族对玛丽很有保留,托克维尔却对玛丽一往情深。
他在结婚前给玛丽的信中说:
“我最多只能将生活分为两部分,一方面是外部世界的行动、魅力、名声,另一方面是心灵的甜蜜感情。在那里我只见到你,除了你,谁也看不到。在生活的所有迷人之处,你是我眼中的唯一。唯有你将会成为那幅永恒的画面,我们终生紧密相连,至死不渝”。
托克维尔说到做到。
一八五二年十二月二日,路易·拿破仑登基,恢复帝国,史称拿破仑三世和第二帝国。
政变期间,拿破仑三世拘禁了全体议员,托克维尔被拘押在万森城堡。
一天之后,警察局长下令释放他,托克维尔拒绝出狱,他说,我的同僚未被释放,我不会独自先走。
事后,路易·拿破仑派自己的老师、托克维尔的熟人维亚埃尔到托克维尔家道歉,托克维尔连门都不让他进,一付傲骨铮铮的样子。
随后,他和玛丽商定,卖掉巴黎的房子,彻底搬回诺曼底的托克维尔庄园。那里是他家的祖传城堡。
搬家费时费力,玛丽身体有些不适,她要去沙马朗德城堡住几天,休息一下,同时看望贝拉姆夫人,因为她年事已高,开始准备遗嘱了。
托克维尔不断往城堡写信,慇慇眷顾,溢于言表:
“亲爱的,总算收到了你昨天的来信,我心头的石头也算落了地。这里的天气真糟糕,下雨让我担忧烦躁,真比出去淋雨还难受。你会不顾外头的泥泞和雨水,出门去雇马车。我想全法国也就你一个女人会这样做吧”。
这时他正在紧张地思考和撰写一部要在“世界上留下一点印记”的著作。
他要能够把“事实与思想、历史哲学与历史本身结合起来”,去洞彻法国大革命的本质。
这部书后来以《旧制度与大革命》为名,蜚声四海。
托克维尔渴望能够完成下一部著作,他阐明了这部著作的主旨:
“如果我没有搞错,它将让人感受到革命在法国内外的普遍运动,在大革命结束其作为之后,该书将切实地指出,这一作为到底是什么,从那场暴力运动中诞生出一个什么样的新社会。从这一运动攻击的这个古老的制度中,它消除了什么,又存留下什么”。
为此,他不倦地搜集资料,钻档案馆,苦读革命时期各地的政府档案。
除了这些官方记载,托克维尔把眼光放得更远,他说:
“我的目标更在于描绘那些依次制造了法国大革命各事件的那些感情和思想的运动,而非讲述事件本身。与历史文件相比,我更需要那些能展示出每个阶段公众精神的文字,报纸,小册子,私人信件,行政信函”。
通过阅读这些反映出革命前普遍社会氛围的材料,托克维尔断定:
“很长时间以来,政府患上了一种疾病,那就是那种试图掌控一切,预料一切,操纵一切的权力常见却无法治愈的疾病。政府对一切都承担责任。无论人们因为抱怨的对象不同而产生多大的分歧,大家都很愿意聚在一起指责政府……对专断的仇恨,变成法国人唯一的激情。政府成为共同的敌人”。
结果,
“这无法名状的不适感,让上流社会和普通民众,都觉得他们所处的环境令人无法忍受。因此,尽管谁都不曾试图变革,尽管谁都不知道改变将如何发生,这种关于变革的普遍想法,还是进入所有人的脑袋里”。
于是,对政府的普遍不满,和人人都感受到的不适,造成“坠落前的摇摆”。
而恰巧作为国家驭手的路易十六,颟顸而不明大事,整个民族便被带入深渊。而社会挣脱束缚,逃出深渊的自保行为,就造成了革命。
然后,“那仿佛是施洗者约翰从沙漠腹地发出的呐喊,新的时代即将来临”。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萦绕在托克维尔心头:在经历了以自由、平等、博爱为最高追求的大革命之后,法国人因为什么,
“忘却了自由,只想成为世界霸主的平等的仆役,一个比大革命所推翻的政府更加强大,更加专制的政府,如何重新夺得并集中全部权力,取消了以如此高昂代价换得的一切自由”。
而且,他眼见那些最诚实的法国人,“只梦想着如何在一个主子治下尽可能自得其乐”。
更让他恐惧的是,“他们看来要把对奴役的热爱,变成美德的要素”。
这是一八五六年初春,托克维尔住到沙马朗德城堡时,依然徘徊脑中的问题。
一八五六年一月七日,正在他前往沙马朗德城堡的前几日,他给索非亚·斯维金娜夫人的信中说:
“我在您很有兴趣的工作中走得越远,就越是觉得自己被卷入了一种与很多当代人所置身的思想潮流恰恰相反的思潮中。我仍然热爱着那些他们已经不再关心的事物”。
人们已不再关心什么事物呢?
那就是自由!
大革命之后,人们获得了人身、言论、出版、集会、选举等等一个文明社会所须臾不可离身的自由了吗?
眼前法国的现实告诉他,自由这最崇高的追求,这使人成为人的本质要求,已经被那样轻易地抛弃了。
法兰西民族“不仅承受着枷锁,而且像得胜凯旋一样为之兴奋,激动不已地亲吻枷锁”,这让托克维尔痛彻心腹。
他向斯维金娜夫人倾吐心声:
“夫人,我生活在这种精神孤独中,觉得自己与这个时代,与这个国家的思想环境格格不入的时候,您很难想象我体验到的痛苦”。
这种痛苦可以用他在阅读材料中引用的一位德国作家的话来表达:
“过去存在的已经破产,在这废墟上将耸立什么样的新建筑?我不知道。我只能说,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历经恐怖时代之后,过去的那个萎靡堕落的、各种形式都已破产的时代再次复生。退回第一幕,这不是我们演戏的方式,往前走啊”。
但社会确实已经在倒退、堕落。
波旁王朝复辟之前,拿破仑已经���铁腕扼杀了《人权宣言》中所明示的自由权利。
那些反对拿破仑倒行逆施的读书人,大多是托克维尔的朋友。
雷加米埃夫人的沙龙,被拿破仑视作眼中钉,它却正是托克维尔出入的地方。而斯塔尔夫人、雷加米埃夫人被流放,贡斯当被贬斥,夏多布里昂被禁言,报纸上连篇累牍地吹捧新皇帝。
吮痈舐痔者飞黄腾达,庙堂上剩下一群只会唱“酒神颂歌”的人。
这些僭取和倒退,怎能不让托克维尔切肤深痛?
他愤怒地指出:
“(新皇朝)取消了权利的主要保障,取消了思想、言论、写作自由  这正是一七八九年取得的最珍贵、最崇高的成果,而它居然还以这个伟大的名义自诩”。
他要告诉人们“共和国如何准备接受一个主子”。
拿破仑如何成为共和国的新主子?经历了大革命的法国人,又如何拥戴他把共和国变成帝国?
托克维尔看到法国人,只想成为拿破仑这个世界霸主的“平等的仆役”。
这正是他在《论美国的民主》中所讨论过的问题。
通常,人们热爱平等超过热爱自由。
那时,他就预言般地指出:
“我想描述这种专制,可能以哪些新的特点展现于世?我认为,到那时候将出现无数的相同而平等的人,整天为追逐他们心中所想的小小的庸俗享乐而奔波……在这样的一群人之上,耸立着一个只负责保证他们的享乐,和照顾他们的一生的、权力极大的监护性当局”。
他甚至预见到,这种监护所产生的最终结果,
“(它)使人精神颓靡,意志消沉,和麻木不仁。最后,使全体人民变成一群胆小而会干活的牲畜,政府则是牧人”。
监管严酷的背后是暴力,追逐享乐的背后是金钱,这两者结合起来,只为达到一个目的,让社会道德败坏。因为道德败坏的民族,是专制的土壤。
社会的普遍堕落,让暴政肆意疯长。
你不能想象一群梭伦式的公民会屈服在暴政之下。
你同样不能忘记,社会沉沦的背后,有一只牵引它的绝对权力之手。
所以托克维尔的问题,“共和国如何准备接受一个主子”,就转变为“社会大众如何准备接受道德败坏”。
托克维尔注意到大革命后财产归属的变化,注意到拿破仑新王朝如何操纵这个变化。
一方面为自己的家族攫取财产,一方面给他的追随者肆意施恩。
托克维尔指出:
“拿破仑对待他的将军,就像猎人对待他的狗,他听任这些狗吞吃动物尸体,从而让他们热爱打猎”。
这话够犀利。
但他关注的并不仅是那些帝国的将军,他更要剖析专制制度如何利用人的逐富心理,来巩固统治。
因为,
“在这类社会中,金钱已经成为区分贵贱尊卑的主要标志。……因此几乎无人不拼命地攒钱或赚钱,不惜一切代价发财致富的欲望,对商业的嗜好,对物质利益和享受的追求,便成为最普遍的感情。这种感情轻而易举地散布在所有阶级之中,甚至深入到一向与此无缘的阶级。如果不加以阻止,它很快就会使整个民族萎靡堕落。然而,专制制度在本质上却支持和助长这种感情,这些使人消沉的感情,对专制制度大有裨益,它使人们的思想,从公共事物上转移开,使他们一想到革命就浑身颤栗,只有专制制度能给他们提供秘诀和庇护,使贪婪之心横行无忌,听任人们以不义之行攫取不义之财”。
更可忧虑的是,这种诱导通过无形的胁迫来实现。
也就是严控言论与思想,如果你发言谈论政治,让当局不快,那么富歇的手下就会对你假以颜色。
如果你只谈如何炒股票,勾女人,则一切平安。慢慢地,公共话语空间便只剩下黄色的话题,金钱和色情。这必然改变人的价值认同。
托克维尔指出:
“在漫长的革命中,最为败坏人的,与其说是他们在信仰的热忱和他们的激情中所犯下的错误,不如说是他们最终对曾推动他们行动的信仰的蔑视。当他们感到疲惫、幻灭、失望,他们最终转过头来反对自己,发现他们的希望是幼稚的,热情是可笑的,而他们的献身尤其可笑,这种蔑视就产生了”。
这是一种双重的背叛,即背叛自己所怀抱过的自由理想,亦背叛自身在自由光辉照耀下焕发出的崇高人格。
所有的暴君对背叛者都是既蔑视又喜爱,所以,他对这种背叛的嘉奖,就是严酷压制下的稳定和秩序。
在这种稳定和秩序下,自由的公民消失了,贪婪的小人得势了,社会再不见清明和崇高的理想,只有现世的得失。
那么我们拿什么对抗这种背叛?
托克维尔给我们的召唤是:“始终不渝地热爱自由”。
因为人忠诚于自由,是人之为人的责任、义务、权利,也是一种道德立场。
托克维尔说:“我把自由看作首要的善,我一直都这样认为。自由是孕育刚毅的美德和伟大行动的最丰饶的源泉”。
正因为自由是首要的善,所以它是一种美德,属于绝对律令的范畴。这就是为什么当人更深切地依恋着自由时,会抑制追逐物质利益的冲动,因为在绝对律令之下,利益的计算没有位置。成败得失不能证明行为的善恶,不是道德正当性的标尺。
所以托克维尔有力地为自己痴情于自由声辩:
“多少世代中,有些人的心仅仅依恋着自由,使他们依恋的是自由的诱惑力,自由本身的魅力,与自由带来的物质利益无关,这就是在上帝和法律的统治下能无拘无束地发表言论,行动,呼吸的快乐。谁在自由中寻求自由本身之外的东西,谁就只配受奴役”。
托克维尔甚至知道,会有人指责他“对自由的酷爱”已不合时宜。
大变革之后,日趋逐利的法国,已很少有人在关心自由。
但他仍苦口婆心地告诉世人:“只有自由才能在这类社会中与种种社会弊病进行斗争,使社会不至于沿着斜坡滑下去”。
其实,托克维尔又何尝不知道,真正把自由挂在心上的人,永远是少数。大众关心的通常只是身边的日子,这并不格外反常。
托克维尔只是企盼在社会中,在政治生活中,在以文字为生命的人中,会有一些人心系自由。他们对自由的牵挂,是暗夜中的那一点光亮,这点光亮随时能燃起自由的火把,照亮社会丛林中晦暗的道路。若没有日常生活的晦暗,那擎灯之人又照向谁呢?
这正像查拉图斯特拉对太阳所说:“你这伟大的星球啊!如果没有你所照耀的人们,你又有何幸福可言呢?”自由是人的本质,只要有光亮,人们便会朝它走。
自由之为美德,会唤醒人的心灵。它不仅与伟大的心灵相呼应,甚至能使平庸的心灵变得伟大,贫弱的情感变得丰厚。苍白的情感,永不会成就自由的事业。
托克维尔说:“我不知道是否存在过一个非常伟大的心灵,在其行动上没有投入某种伟大的情感”。
而自由的心灵和伟大的情感相结合,便可能产生辉煌的文字。托克维尔把他对自由的关注,转向精神成果的诞生。
他断言:“人类精神的所有杰作,都诞生于自由的时代”。“政治平庸和奴役,从来只会制造乏味的文学”。
这话原则上对,但征之以史又不尽然。
黑暗时代一样有伟大作品,所以托克维尔在这里所谈的仍是心灵和精神自由。
不争的事实是,只有自由的心灵才能创造伟大的作品。时代越黑暗,自由的心灵之光越耀眼。
托克维尔论证道:
“这一时期歌颂皇帝或者在皇帝前厅发财的作家,那个时代的迈瑞和梅里美们,显然要么是极其平庸的作家,要么是些非常二流的头脑。但那些与皇帝斗争,为了争取人类的权利而反对他的作家,则拥有杰出的才智。显然,带来斯塔尔夫人和夏多布里昂的十年,不会是平庸的十年”。
我们知道,这两位正是为了捍卫人的自由权利而挺身反抗拿破仑。尽管一个被流放,一个被封口,他们却代表了自由心灵和文字的力量。
所以托克维尔断言:“心智的伟大只会存在于那些抗议其政府,在普遍的奴役中仍然保持自由的人那里”。
说到底,还是自由的心灵,自由的精神,对自由的挚爱与持守,造就时代的辉煌,给人类历史留下希望的印迹。
去沙马朗德的路上,突然乌云翻滚,暴雨如注。到了城堡门前,天却陡然放晴,蓝天剔透,瑰云舒卷,夕晖映在远山上,秋林绿红相间,山色已见斑斓。城堡的大门绿栅金顶,颇有气派。
走进园去,雨后的园林清新亮丽,纤尘不染。肥厚的树叶上,雨水仍断断续续滴落着,夕照映射,雨滴化成串串琥珀色的泪珠。抬眼望去,芊绵草场的尽头,轻睡着一弯静泊。芳草荡向湖边,如泄入湖中的绿波。
园中几不见人迹,雾霭袅袅,裹着寂静飘来。突然,老树苍叶间传出几声鸟鸣,又旋即消失,岑寂中只听见我们脚下沙石簌簌。
进到中庭,城堡正沐浴在落日余晖中。玻璃窗上映着彤红的云影,大雨刚刚洗尽它身上的尘埃,庄重古朴的红白黑三色调搭配,透着老贵族骄傲的神采。
和接待处的人聊起托克维尔在城堡的往事,他说他们知道托克维尔和玛丽住在城堡左侧的二楼上,但没留下任何痕迹。
因为他们住在这里时,城堡再次转手,拿破仑三世的宠臣博尔西涅公爵买下城堡。他要在底层修建一个大画廊,陈列他搜集的各种徽章,所以托克维尔很快就离开了这里。
这位工作人员还说,他曾在沙马朗德镇的档案中查找托克维尔的租房契约而未果。
其实我想,他应该查找的是贝拉姆夫人的租房契约,因为租房的是她而不是托克维尔。玛丽和托克维尔来这里只是小住,他们不是租户,这位工作人员找错了方向。
一八五八年五月十六日,托克维尔从诺曼底的托克维尔城堡,给凯戈莱写信说:
“她(玛丽)很怕旅行奔波,而且很喜欢我们过的隐居生活。既然贝拉姆太太现在很好,既然我们在沙马朗德城堡的住宿困难越来越大,我们根本不想走了”。
这是说,城堡里的修建工程让他们不方便居住,所以他们决定不回沙马朗德了。
我们���道,他随后渡海去了英国,回来后身体状况急剧恶化,为了在温暖的气候下调养,他们去了南方。
不过数月,一八五九年四月十六日,他在嘎纳去世,离他告别沙马朗德城堡不到一年。
站在城堡前,望着晚霞点燃起火把,照亮托克维尔房间的高窗。一刹那,我陷入幻觉,仿佛时光倒流,托克维尔正倚窗眺望残阳。
恍然惊醒,眼前房屋依旧而哲人已萎,不由记起拉辛的哀叹:“他真是个堂堂男子,总之我再也见不到他那样的人了”。
如今,在我们身处的时代,技术辉煌而灵性贫弱,只见人群而不见人物。
子曰:“甚矣,吾衰矣,吾久不复梦见周公”。
当我们的心灵不再追慕先哲,不再踵武前贤,不再敬仰崇高,则无论年龄几何,都是衰朽。
离开城堡,出中庭右拐,行百余步,便是如安河。水流潺湲,落叶逐浪。岸边泊着几只暗红色的小舟,一对情侣依偎舟上,姑娘秀美,小伙儿俊朗,缱绻在清流树影间,宛如画中人。
沿河岸信步走去,夹岸皆是参天巨树,盘根错节,逸枝虬曲,密叶间筛下阳光,片片光斑,随波逐流,晃人眼目。
据城堡文件记载,达拉鲁家族修建园林时,曾植树三百余株,这树若是当年所栽,距今已二百五十年,它们是托克维尔在此居留时的伴侣。若能开口说话,或许会给我们讲述托克维尔河边漫步的情景吧?
清风穆穆,枝叶摇摇,谁知我们是不是正踏在先哲的足迹上?
不知不觉沿河走了好远,过一座小桥,便是一片开阔的湿地,繁茂的芦苇招招摇摇,正在夕阳下酣舞。
穿过苇丛,便走到湖边,湖水如镜,莲叶半卷,野鸭悠悠然穿行浮萍间。岸边泣柳婆娑,风动长条,惹起涟漪,搅碎一泓静水。湖上有桥,凭栏远望,城堡身后水泉隐约可见。两具河神白云石雕,护卫在水泉两侧。
天色向晚,古堡隐入暮霭,隐隐绰绰,透着几分神秘。
或许一百六十年前,曾有过一个月淡星疏的夜晚,托克维尔沉吟湖畔,微风慢捻香草的柔弦,唤起轻歌,慰籍他苦吟自由的寂寥。
突然,城堡墙外圣康坦小教堂晚祷的钟声起了,先是轻轻叩响,声音柔和清亮,渐渐宏大起来,激越高亢,震人肺腑。
这正是晚祷的洪钟大响(pleine volee),它要震撼信徒五内,让他们在极度的欢欣中得知救主的莅临。
随后钟声又渐回低诵,余音渺渺,飘过城堡、高树、静泊,绿荫,追逐着落日,没入烟林。
这宣示圣主降临的钟声,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在沙马朗德响起,这不正是托克维尔召唤自由的声音吗?
在一个迷惘的时代,他的声音如晚祷的钟声,震醒已不知哀痛的心灵,告诫他们,永不要自轻自贱。
更不要说服自己去热爱枷锁,做一个自愿的奴隶。
托克维尔警示我们:
“如果在这个充满自私和可耻行径的现实世界之外,人类的精神不能建立一个公正、勇敢,总之,一个美德可以自在呼吸的世界,那么生活该是多么卑微、冷酷、凄惨!”
初稿于2018年中秋月圆之夜
10月4日改定于奥赛
(题图:沙马朗德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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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yosumi830-blog · 6 years ago
Text
[喻王]The blood curse
——那是如荆棘般,缠绕于你我掌心,蜿蜒向上,穿透皮肤,于心脏生根,由血与咒语所建构的爱与诚。
王杰希抚着疼痛的胸口醒来,他一如往常的首先环顾四周,仔细地,不放过细节地逐项看过去。
然后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阁楼—这与他平时生活有相当程度的差距,可以算得上是脏,一个又窄又小,并且满是灰尘的阁楼。
这间阁楼中唯一一扇窗户边角的玻璃破了一个小口,平心而论,打在边角上的口子通常能使得玻璃整片瓦解,显然这个口子是用来传递消息的,他想。
月光透进染上灰的玻璃窗户、室内的灰尘在光线下无所遁形,隆冬的寒风中打着转儿,像是冰冷世界的一场狂欢舞蹈。
他看了许久,有些走神,胸口的疼痛怕是真的伤及肋骨,又或是内脏也受了伤。有根针一样的,扎在胸口处,那让他有点儿疼。
王杰希又是伸手去碰,欲抚上之际却更加锥心,他放下手,又抬起,来来回回数次以后索性放弃,任凭细碎的刺痛支配神经。
他知道他自己是真的死了。
更正确一点说,他记得他是真的死了。
忽然窗户小口吹来的风停了下来,王杰希余光扫过去,看到一只老鼠从那儿钻进来,半截在外半截在内,模样有些令人发笑;他从长袍口袋里掏出魔杖,随手挥动,教小老鼠砰地一声掉到地上。
他用了些力气试图起身,却又跌坐在地,只得无奈的笑,他不重不轻的声音响起,对着那只老鼠说:“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同是天涯沦落人,就好好相处一晚吧。”
老鼠嗖的一下跑到他脚边,抖动耳朵两下,王杰希睁大眼睛,便是皱眉,他知道这玩意儿估计不是一只正常的老鼠了。
“原形立现———”他说,从魔杖尖端发出一点银色的光芒,像是抽丝一样,那只老鼠抖动身体与耳朵,不要数秒,小小的灰色身躯化为人形,那是一个男人,还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一个男人。
男人的面容看上去有些疲惫,可同他抗议时的神情依然不变,挑着眉说道:“为了救你可用去我太多时间和魔药了,但你刚才真是太———粗暴了。”
“哦,抱歉,我是说—我从来不知道你的化兽形态是……一只老鼠。”王杰希说。
“和这里看来很合适—一个又脏又破旧的阁楼,很相配不是么?你该称赞我选得好。”
“谢谢你,方士谦。”
方士谦摆手,他终于一屁股在王杰希身旁坐下,然后顺手又把人给推一把躺下,从兜里掏出俩苹果,一个自己咬了一口,另一个好好的飘到王杰希手中,红色的苹果皮让王杰希指节分明的白皙双手显得更加苍白,仿佛血液未曾从那枝微末节的血管中流淌而过一般。
方士谦三两口便吃完了一颗苹果,他拿出魔杖挥舞,玻璃窗上的小口便像是覆盖上一层玻璃纸一样,挡掉寒夜里的风,这让王杰希顿时觉得好多了,方才他因为那点冷风而感到头疼。
方士谦望着窗外月亮,他看着月晕没有移开眼睛,轻声说道:“你睡了很久,久到我以为醒不过来了。”他望向王杰希:“谁能想到我们曾经的级长,男学生会主席会这么不堪一击?”
“虽然那并非普通一击就是。”方士谦耸肩,“换作是我,可能已经,”他弯起食指,“死了。”
他露出一个苦笑,王杰希低下头,对方士谦说:“抱歉。”
“其实审判那时,若我不在现场,你就凉了,我是说—”
“真的凉,我知道的。”王杰希并没有忘,他确实中了阿瓦达索命咒,合眼以前还有那道绿光,怎么能没死,他也想不明白。
“绝对是凉透了。”方士谦没好气:“你是纯血!梅林的胡子啊!为什么要—”
王杰希平静的看着他,“——要和一个混血立下血誓?你想问的就是这个?”
方士谦顿时无语,他对王杰希这样的语气感到有些烦躁,显然是明知故犯。
巫师世界历经数百年,于纯血、混血、麻瓜之间的战争一直没有停歇过。
纯血巫师始终认为自己居于人上,把持着政治经济,对混血巫师处处限制,表面上看起来像是并不歧视,可实际上作出的行为则再再说明纯血的高贵,以及不容被挑战。
他们制定了各种法律用以区别麻瓜与巫师,再从巫师中将人分门别类,根据血统及出身分为三六九等,其中的大项就是纯血以及混血。
把持魔法部的纯血巫师们始终相信,纯血是最优秀的存在,而混血巫师,与他们不同,魔力并不同于纯血那般强大,因混血之故,更有魔力暴走的可能,于是设下许多限制。
好比,就有一条是这么写着的:纯血巫师不被允许与混血巫师结合,以各种形式。
“你既然知道那还——”方士谦气炸了,他就长眼前人一届,毕业算不上久,在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工作;而王杰希作为男学生主席,未来眼看平步青云,能够一举进入权力中枢,在这个国家里,管辖巫师们的最高机构——魔法部,也就近在眼前,一切的一切本来应该如此美好。
王杰希摇了摇头,他并不想对此多加解释,又或是,他也不知道从何说起较为恰当。
“文……喻文州他还活着?”
王杰希问,这个答案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审判时王杰希为了魔法部所作出的决策而愤怒,在他们,一群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们之注目下,将欲加诸于喻文州身上的苦难,转移至己身。
“活着。”方士谦沉声:“你当时那么一挡死,魔法部那些老头方寸大乱,陪审团闹成一团,连带着喻文州看上去,也像是疯了。”他咽下口水:“——他冷静到不像是个人。”
方士谦烦躁地抓着刘海,对于这件事说起来他依旧感到十分不安,林杰教授若是在场,怕也是会昏厥的。
“那听起来挺正常的。”王杰希放下一颗心,喻文州的冷静他一直是知道的,好比当初他二人竞选男学生主席时,支持度从一开始的落差极大,到最终只差数十票便可见一斑。
“我不懂你们这些脑子好的人都在想什么。”方士谦加重语气说道,“喻文州在接受审判时就已经十分冷静,冷静到你为他挡死,你在他面前气绝,他都只想着要如何逃出去,离开那个疯人院——我是说,你知道的,纯血巫师的自以为是聚会。”
王杰希撇嘴笑笑:“别忘了,你也是个纯血巫师。”
“纯血巫师中的叛徒?”方士谦在自我揶揄这点上毫不客气,“谁还记得我家是个纯血?”
“那确实,你爸,老方先生,他可真是太喜欢和麻瓜做朋友了。”王杰希说:“在魔法部那些人看起来,比混血更糟糕。”
方士谦点头:“但他们始终不能真正的对付我,你知道的,我是纯血。”他耸肩,看上去并不很在意。事实上,打王杰希认识方士谦以来,他一直就对自己的纯血身份不是那么在意,和混血的同胞们一样玩得很好,甚至是麻瓜,方士谦也都能攀谈数句���他对一切新奇有趣的事情感到好奇,与王杰希互为两极。
“但你……那个混血小子,喻文州。”方士谦说:“他显然并不是一个将你与他自己摆在天秤同一侧的人。”
方士谦毕业时,喻文州已经作为学院的级长为毕业生送行,这在学校中是极其难得的——全因喻文州是一个混血,一个特别出色,特别优秀的混血。
混血巫师要取得纯血巫师的信赖本就得花上许多时间,费上许多功夫;喻文州非但取得信任,甚至是信服,这点让人无不啧啧称奇。
也因此,方士谦从来就不赞成、也不看好王杰希与喻文州走的近。
“你千方百计,不惜挡下阿瓦达索命咒,为他而死。而那场审判只需要死一个人,那些脑满肠肥食古不化的老头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死。”方士谦说:“一个纯血巫师的性命,不是用来替换其他人的。”
王杰希皱眉眯眼,他不是很喜欢方士谦这么说话,那听上去就像是方士谦与那群脑满肠肥、食古不化的老家伙们同样地将混血巫师排除在圈子以外。
“你说的就像是,喻文州的命不是一条命。”王杰希有些来气,“在我眼中,没有什么能……”
“够了。”方士谦说道:“血誓都立了,什么没有人比他重要的话你不说我也再清楚不过,不管你们是铁哥们儿,或者是还有其他的,都与我无关。”方士谦瞧了一眼,王杰希正定定地看着他,眼底似有千言万语,他再度摆手:“我告诉你,救你那一命的,就是现在插在你胸口而我用尽所有方法都拔不出来的血誓瓶。它到底是如何能够插得进去的,我不懂。”
方士谦索性一口气说完,王杰希的脾气他向来知道的,一旦决定便不后悔。又说血誓对巫师来说并不会轻易结下,若是结下,那便是不能打破。
至死方休,又或是将诺言给贯彻到底为止。
“也许,喻文州在血誓上加了什么条件,我不知道的条件。”王杰希缓声说道,但他知道那根本不可能,接着便不再多言,他看着颜色饱满鲜艳的红色苹果咬下一口,汁液流进口中时,扑鼻而来的香气与散开在唇齿间的甜味儿,就好像那个约定好的夏日里,喻文州同自己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一样香甜。
他咽下那一口苹果,好半晌才说:“血誓瓶……它碎了?”
“外力介入仅只形体吧,它有一半插在你胸口,你应该比我清楚碎了没碎。”方士谦随之躺下,从衣柜里飘来两张厚毯子分别落在他二人身上,方士谦很快地闭上眼,他告诉王杰希:“记住,你已经死了,其他的事情不要再想。”他翻身背对王杰希,闷闷地说上一句晚安。
隔日王杰希再度醒来,阳光照得他不得不醒。此时眼前多了一个人,身旁的方士谦已经不知所踪。
见到来人熟悉,他试图行礼,又因胸口疼痛没能做全,只得说道:“林杰教授……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杰希近来好么?”林杰笑着,和阳光揉在一块儿,有些炫目。他伸手揉了揉王杰希的头发,或短或长的褐色发丝在指缝间穿梭,或是缠绕。
“一切都好。”王杰希捂着胸口,他感觉血誓的针插得更深了一些,“林教授怎么会来这里?”
“来看看我最得意的学生,死而复生之后有没有别的想法。”林杰放下手,虽然还是眼带笑意,却稍稍严肃了些,他说:“你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王杰希愕然,他很快地理解到这也许是一个时间跨度相当大的证明,仅有自己留在那个记忆,留在那个年岁里错过了光阴,错过了人生,错过一切他原来想要的、错过所有求之不得的念想、愿望以及本可以牢牢握在手中的。
“教授,我不知道。”王杰希回答,“不瞒您说,我醒来以后还没照镜子,甚至不知道长胡子了没有。”他打趣地说,“但您这么说,我估计是睡了很长很长时间吧。”
林杰眨眼,“你早已通过N.E.W.Ts,只差领取一纸毕业证书。”一卷羊皮纸从林杰的长袍袖口中飞了出来,降落在王杰希手中,绿色丝带自动解开来,那一张羊皮纸便摊平于掌心,正是属于王杰希的毕业证明。
“这是属于你的。现在我把它交给你。”林杰说道,如同过往那样,温和且包容。
王杰希盯着那张纸良久,才望向林杰,他将羊皮纸重新卷好,交还给敬爱的教授,说:“我很感谢。但,我已经死了。”他低下头来:“既是死人,也无需再拿这种东西了。”
他还记得昨晚方士谦说的话,如今失去身份的自己,估计只能躲藏着,而后打算王杰希还没来得及思考,改名换姓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有身为一个巫师、一个人的骄傲与自尊,不是那么容易舍弃的。
“我记得你一直想当个傲罗。”林杰将羊皮纸卷收了起来:“没有这个和你的超劳巫测成绩单是当不了傲罗的。”
傲罗,这个名词让王杰希有些走神。他过去也同喻文州说起自己想成为一名傲罗的事情,那边却是笑着说:“你太善良,办不到的。”
世界上没有人比喻文州更了解他,就连林杰、方士谦都不能。
他俩当时躺在干草堆中,阳光撒落其间,疏落成一片金黄,教人很是怀念。
“你睡了三年。”林杰缓缓说道,“魔法部隐瞒你的死讯,对外声称霍格沃茨男学生主席王杰希,因优秀早慧,特例拔擢为魔法部外交处特别负责人,已外派至德姆斯特朗交流。”
王杰希沉吟一会:“我一去就是三年?那……”
“喻文州不知去向,他们无法再对喻文州下手,为了安抚原来就瞩目此事的混血们,也编造了类似的谎言。”林杰说道:“可是我们都知道,喻文州已经不是昔日的喻文州了。”
“在学校时,喻文州很早就展现了极高天赋,在黑魔法上。他的天赋本因你而收敛,你这么一死,他本就深沉不平,脱了缰的马,如何能够追回。”林杰忧心地蹙起眉:“杰希,好孩子,找到他,将他带回来。”
王杰希愣了一愣,“他怎么了?”
“战争,开始了。”林杰一字一句说道,“纯血与混血。一切都无可避免。”
“你与你的……爱人,也逃不过这样的争斗与对立。”温和的教授看穿一切,他从来什么都知道,王杰希无奈地笑笑:“教授是怎么知道的?”
林杰仅是将手往他胸口上贴,“问你的心。”他说。
王杰希好好地坐起身,他打直了身体,并望向林杰,“教授,请告诉我真相。”
林杰告诉他一切他能想到以及不能想到的事情——其中包含混血巫师的集结反抗,以及集结他们的人就是喻文州的事实,王杰希静静地听,待到话音暂歇,他才深吸了一口气。
当空气穿透鼻腔来到肺部时,因为呼吸而收紧的肋骨使得他心口的伤加剧疼痛,可是王杰希并未与那份疼痛对抗。
他知道喻文州是什么样的人,于是淡淡说出一句:“他失去我了。”
林杰很是惊讶,“你说的是他失去你了?”
“我说的是喻文州现在的状态,他一定以为,他已经永远失去我了。”王杰希垂下头,阳光落在他的褐发上,染得有些金黄,他久未整理的发丝在阳光下看上去就像带着水气的干草,看不出生气。
“他会将此事当成是纯血的那些蠢蛋做的好事。”王杰希说道:“教授,你明白么?”
“我想我有点明白。”林杰诚挚地说道,“以喻文州的能力,本不应血统而被限制其往上爬的能力。”
“他很优秀。”王杰希说,喻文州是在校时能与他分庭抗礼之人,他太明白了,那些温和外表下隐藏的傲气以及不甘。
“只不过他的魔药课成绩一直不怎么样。”他抬起头,就是笑道:“但斯莱特林和拉文克劳一起上课的次数挺少的,我不能总是帮他。”
“说起来也挺奇怪,魔药在坩埚里烧,看见起泡就得记着按书上说——或是教授指示的画圈,他偏偏不会。”
“我还曾经笑他偏科太严重了。”王杰希抬起头,像在诉说一件无比美好的回忆,林杰静静地听他说,王杰希的眼里还发着光。“喻文州其实很不服输,别看他那样,他其实挺有野心的。”
林杰插进一句:“这个社会是埋没他了。说起来,我一直认为混血巫师或者麻瓜家庭所出的巫师,与我们没有差别,有些人比很多纯血都优秀数倍。”
“我也这么想。”王杰希说。
他望向王杰希:“喻文州也是这样。而你,不过是一个导火索。”
——使喻文州成为一个真正与之反抗的领头羊。
王杰希沉默不语,他知道林杰话中之意,事实上,他更是亲耳听过喻文州所讲述的——那些关于混血与纯血间的斗争故事。
“好比你和我,不正是混血与纯血之间的斗争么?”
当时喻文州亲昵地吻他一下,王杰希至今仍然记忆犹新。
“——是的,他说过。”王杰希如鲠在喉,他痛苦的说,血誓的针插入了心口,貌似埋得更深,使得他疼痛不堪,“但那不是我攻击他的理由,也不能成为理由。”
林杰缓声说道,他将话音放得极小,只能传进王杰希耳里,后者暗念魔咒,那些在他耳里放大的词句化为破碎的单字;林杰垂下肩膀,半晌才抬起头:“你的大脑封闭术用得十分好。”
王杰希笑笑:“是教授教得好。”他满头大汗,显然也不是没有用上心思。
“行吧,我不再勉强你。”林杰将魔杖收回长袍口袋中,“但诚挚的希望,你能加入我们。”
“我不能——”王杰希道,他第一次抓紧了胸口的衣服,那被他抓皱了,“血誓不允许我攻击他。”
“——我们永远不会伤害彼此,直到死亡将你我分开为止。”
他沉声说道,并将掌中那条伤痕展露在林杰眼前,彼时他们十指交扣,透过相对的伤口,许下诺言,他还记得那份疼痛,咒语将他的心脏捏紧,然后化为那只漂亮的胸针,他与喻文州一人一个,就戴在左胸前,那是最贴合真心的位置。
“你不必攻击他。”林杰说,并且稍稍退后,“也不会伤害他,但是我们需要你的力量。”
王杰希有些混乱,他的爱人,如今掌控黑魔法,蛊惑人心,成了黑魔王,离开了他的阵营,要与他——敌对,这一切的一切都太过怪诞,他的头又跟着疼了起来,忽地眼前一黑,便是倒了下去。
王杰希睁开双眼,四周一片黢黑,身下的柔软很是熟悉,这是霍格沃茨的大床,他以前的学生会主席单间。
在那个冬天以前,他们都还身在学校,只差半年就要毕业。
他有些恍惚地回想起与喻文州的初次相遇。
那是一场魁地奇球赛,格兰芬多对赫奇帕奇的学院杯总决赛,他们才只是三年级的青少年,或者该说,孩子。
那时他与男孩坐在一前一后,他看了眼并不认真观看球赛的人,不知道既然不关注球赛为何在这里出现。
王杰希觉得真是烦死了,眼前这家伙一直涂写,让他的眼睛有些忙,既要忙着观看场上的比赛,又跟随那只羽毛笔晃动的羽毛转动眼球,金色飞贼已经足够难找了——他伸手拍了拍前面那个家伙,拉文克劳的围脖绕得几乎看不见他的脸,只留下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那看起来十分纯粹,王杰希一把抓住飞到他耳边的金色飞贼,并义正言辞地指责:“这一场的两队,找球手都太弱了吧。”
他的四周传来惊呼,有人说:“你破坏了比赛!”也有人说:“是斯莱特林的SPY!”
王杰希只感觉这些话都惊人地可笑,他将金色飞贼放开,使其飞回场中,并告诉他四周的人们:“真是太差劲了,你们简直像是盲从的——”
“一群山羊,一个人领头,其余就——哐地,跟着跳崖。”拿着羽毛笔速写的男孩如此说,还配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他冲王杰希眨眼,“我知道你是谁,斯莱特林的王杰希。”
“是的,斯莱特林,王杰希。”他有些倨傲地自我介绍,从围脖里钻出的那张脸笑得开怀,鼻头因气温低而泛红,“拉文克劳,喻文州。跟你一样三年级。”
小豆丁转了个圈儿,对这着方才被他说是山羊的人群吐了舌头后离去,王杰希不知道他是何用意,索性跟了上去——送他离场的嘘声也挺浩大,来自平素不合的格兰芬多学院的学生。
才是十一月,位在郊区的霍格沃茨就下起薄薄的雪,在城堡屋顶上撒下糖霜一般,圣诞节的姜饼人偶尔有城堡形状,撒上肉桂粉及糖霜时像极了眼前这道景色。
王杰希喊住喻文州,只见他撒着薄雪玩,像个精灵——当然,是美的那种,古灵阁的妖精他可敬谢不敏,一秒都不想多看。
“王杰希,你找我做什么?”喻文州停下挥魔杖的手,转向他问道。
少年的眼瞳澄澈地让人着迷,王杰希盯着没能移开眼神,直到喻文州走到他跟前,“哇——”了一声。
王杰希退后两步时跟着回神,他清了清嗓子:“你显然对魁地奇比赛没有兴趣对吧?”
喻文州瞪大双眼,脸颊鼓起,道:“做人不能胡说八道!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从你不看比赛,顾着在笔记本上画画那里。”王杰希理直气壮,他亲眼所见的,怎能叫人耍赖,他义正言辞地说:“你要是不看球赛,就不要进场啊!”
“那是在记录金色飞贼的轨迹,格兰芬多的击球手挺好的,可是守门员可得小心他的脑袋——赫奇帕奇的追球手毫无技巧可言。”喻文州将笔记本翻开,羽毛笔画下的金色飞贼正在纸页上头乱飞,他又挥动两下羽毛笔,画了一��小笼子将金色飞贼关在里头。
哦,他很会画画,听上去对魁地奇也挺有研究。王杰希想。
“嘿,你既然喜欢魁地奇,为什么不去加入学院球队?”王杰希问,“他们会很欢迎的。”
喻文州小小的脑袋垂了下来,他摇摇头:“他们说我不行。”
雪撒在他黑色的头发上,看上去就像撒了糖霜的黑樱桃,王杰希忍住想笑的意思,看着喻文州抖去一头雪。
“他们说不行,因为我是个混血,只配当球框,然后他们说——会全力往球框上招呼。”小喻文州看上去十分难过,“我知道你是纯血,纯血是不懂的,对么?”
——纯血是不懂的,对么?
王杰希回过神来,他的身边站满了人,每一个说得出名字的人,都是纯血。
思绪与时空一同跳跃回来,他有些无奈,“我知道你是个破心者,但能不对我使用么——柳非,或者我该叫你——霍格沃茨女学生会主席?”
柳非上前拥抱他,“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多亏方士谦。”王杰希说道,“如果不是他,我怕是真的凉透了。”他一如往常不带表情的打趣,总能让人忍俊不住。
空气中混着干燥柴火的味道,他感觉自己回到了家,四周都是熟悉的人,和这些再熟悉不过的气味。
很快地,聚集在此地的人们便开始了新一轮的讨论,对于喻文州,对于滥用黑魔法的混血巫师们,他们必须更快更有效率的一网打尽。
王杰希起初在一旁听着,他轻易地抓住重点,马上就明白了——在此聚集的人群并非要与混血巫师们进行厮杀。
他于是开口:“所以我可以理解为,你们与魔法部那群人不一样?”王杰希说出这句话时,所有人回头望向他,接着七嘴八舌地说:“是的,我们不会。”、“魔法部全是一群偷税的猪——”、“混血无罪!”、“团结!我们必须团结!”
他又用上了大脑封闭术,以防那些过多的信息朝自己涌入。
方士谦很快地回到霍格沃茨,当他看见王杰希正躺在大床上看报纸的时候,气得差点没昏过去。
他跑到王杰希床边,一把抢走了头版写着:“追捕这个人,黑巫师喻文州——一个混血的野心家!”的报纸。
王杰希抬头瞧他,“医院不应该很忙?
“是很忙——”方士谦说:“一个死人为何要参和进这么一场闹剧?”他将眼睛睁得很大,看上去和毛怪很像,王杰希一脸的不在意,让他火气更加旺盛:“你的命很不重要?”
“也不一定会死。”王杰希说:“林杰教授他说需要我。”
方士谦没好气,“我已经说了教授一顿,捡回来的命如果再出现于魔法部面前,别说喻文州,连你自己都不见得保得住。”
他在大床的边上坐下,指着王杰希的鼻子骂:“你们俩人都活着,所以那一场审判还没完结!魔法部一定会追杀到底。”
王杰希由着他指,将指尖抵在鼻头上也不打紧,他说:“魔法部真是一群偷税的猪。”
“他们是不是猪不重要,重点是,你难道还想死第二次?”
“我不会死。”王杰希望进方士谦眼底,这位学长称得上是他在学校里最好的朋友,是的,朋友。过去曾同在学院魁地奇球队中培养出的好默契,至今也无人能取代。
“喻文州也不会。我会把他带回来。”王杰希说道,他的眼神十分坚定,报纸上的喻文州照片有些倨傲,他嘴角扬起的笑容冰冷,与王杰希记忆中的温和大相径庭。
“好吧。”方士谦垂下肩膀:“那么我祝福你,并且不会再救你第二次。”他说,“救你实在太累了,比以前把游走球从你身边挥开更累。”
“可不是么。”王杰希笑道,他将报纸抢了回来,试图从那张照片上找到一些温柔,但始终没有。
The sun always rise in east.
02
或许是沉睡三年之故,王杰希走在校园中也不觉得有多陌生,只不过他如今需要稍作遮掩,不能与以前一样,走得那么快意。 毕竟是登记造册的亡故者,他在学校里没有留下什么画像,也并非葬身于校园之中,要成为哪个学院的驻塔幽灵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为此方士谦调配了变身水,效力有些强,相较于学生时代的小小恶作剧来说,是能维持一天的用量,可他离开得太久了,血人巴罗在他往斯莱特林塔走时同他说:“我看得见你的灵魂,是了,你是——” 王杰希对他眨眼,并转移了血人巴罗的注意力,“后面,海莲娜在那儿——!”并且借此机会一口气逃跑,过去和喻文州要引开驻塔幽灵时总这么做,谁让血人巴罗过了几个世纪还是深爱那位总是避而不见的海莲娜.拉文克劳,说来也是长情。
印象里最后一次喻文州引开血人巴罗后,将自己压在墙上吮吻,同他说:“为了你,我乐意。”
他愣着出神,到底想不起当时喻文州为何说出这句“为了你,我乐意。”,毕竟那张嘴可像糖罐,总是叫人沉溺其中。 三年过去,他已经是国家所承认的成年人,虽说巫师十七岁便能算是成年,理当能够独当一面,可现在穿的这身斯莱特林长袍可让人真有种时空倒错之感,太不容易了。
当年的喻文州和如今的喻文州能有什么不同,他至今也只能从报纸上、林杰所组织的小会上片面的得知,喻文州手下那群混血巫师又干了什么坏事——然而事态总是比他所想的更糟,且不说混血巫师,那些麻瓜家庭出身的巫师要更加偏激一些。 喻文州偶一为之的演说,吸引更多人加入己方的阵营。王杰希听闻如此,就和林杰说:“他的演说,我能去吧?” 林杰摇头,“还不是时候啊,杰希。“他带着王杰希穿过洞口,斯莱特林塔的洞口画像狐疑地看了一点儿也不熟悉的长相悄悄开门,塔里的楼梯还是一如往常自由回转,梯子一般将每个学生送到各年级寝室走廊上,王杰希与林杰并肩走上去,在最顶端的男学生会主席宿舍前停下脚步,为防身份暴露,王杰希在校不得使用魔杖,出入都麻烦了些。 林杰为他开了门,王杰希看着眼前温和如昔的师长,定定地瞧他:“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不是现在,好孩子。”林杰关上门以前笑着说道:“你很幸运,现在的男学生会主席是格兰分多的。” 门沉沉地关上,将王杰希阻隔在世界之外。
他躺回去大床,这时候确实没什么事情好做……如今不是学生,再不需要面对巫测,不过说到底,王杰希陡然想起,自己现在没有身份,甚至不能算是活着,想到这里又有些沮丧。 他掏出魔杖,在空中画了个喻文州的脸,当然,就是随意几笔,不能与那人笔法相提并论——喻文州总是爱画王杰希的眼睛,接着对他说:“都好看。” 王杰希知道那不过是青少年时期对自己面容的一种在意,甚不在意地接受喻文州的称赞,他总是受用极了。 人活着,总比死了好。 那场审判回想起来充满恶意,每一个指控都像是要烙到他心爱的人身上一般,喻文州当时紧握住自己的手心微微发汗,总是无所畏惧的人少有情绪动荡……想起来还是挺令人意外的。 王杰希闭上眼,有些细节他已经忘记,如今对他来说,霍格沃茨可真是个太糟糕的地方了。
喻文州好整以暇地看着报纸,预言家日报总是将他写得极其凶恶——虽然客观看来也确实如此没错。 他啜了口茶,安全屋的外头下着大雪,他不是很喜欢这种天气。 虽说生于冬季,但喻文州其实还是挺怕冷的,全身失温如同冰棍,那种感觉不大好受。 还记得过去上学时,有一回被几个恶作剧的小伙子将自己推入湖里,那是个隆冬。 纯血巫师小伙三两人,在湖边捧着肚子看笑话。 他们对当时还是少年的喻文州说——嘿,混血的杂种,你太出风头了!谁说你可以这么出风头的! 年纪还小的喻文州不懂,他当时不过十二岁,也就二年级,才跨足巫师社会不过第二年,对真正的纯血与混血没有过多认识——毕竟他的父亲一如麻瓜一般在银行就业,作为一个纯血的巫师却是脱离巫师社会已久,早就忘了何谓纯血的骄傲。
小喻文州于是说:“混血为什么不能出风头呢?教授确实是给拉文克劳加了二十分啊!”那些成就来自于自身,怎么就不能自豪了?他说。 小小的身躯在刺骨寒风及冷冽湖水中打着颤,他咬紧牙关看着岸上所谓纯种,却看到有一人从后方走来,他瞪大了眼,来不及躲避一个朝自己而来的咒语。 “羽加迪姆勒维奥萨——” 接着喻文州应声浮起,他飘了起来,被好好地放在岸上。 “大冷天的。”他看到一双不大对称的眼睛闪耀光芒,“他说的对,凭自己得来的分数,为什么不能自豪?” 少年又是一挥魔杖,将喻文州清理干净,他转头对不怀好意的纯种们说:“快滚。否则我告诉教授。” 那是喻文州第一次见到王杰希。 他永远都记得对自己好的人;不好的,则以牙还牙。
雪下得很大,拍到窗棂上的声音打断一切思绪,喻文州放下报纸站起身,拉了拉衣领,将血誓瓶随意地放在桌子里边,并对站在门边的人说道:“走吧,还有一场盛宴就要开幕了。” 他的跟随者召集得很快,如夜幕一般深蓝的布幕覆盖天际,发出绿色光芒的雄鹰,于布幕下展翅,铺展到所及范围,洗涤众人。
王杰希淌着冷汗醒过来。 最初以为是壁炉的火烤得他汗流浃背,可仔细一回想,却又不是如此。他的手心是汗、手背也是汗,从背部流下的更是打湿了衬衫,最近他老是睡,睡得也多,还不曾有任何一次如今天一般。 大脑封闭术没能完全作用,他还是听得到来自外界的声响,有时候轻声嚅嗫比粗声粗气要来得令人难受多了。 梦做多了更令人难受,他望向壁炉中烧得旺盛的炉火,陡然发觉红色火光转为青色,这么一瞧,也知道是有人给他报信。 他走向壁炉,蹲了下来,青色火光中映照出一场聚会,看上去是一场演说,演说会场的声音他听不见,貌似是被可以阻断,却能从景象里中看出来群众的热烈。 视野转至场地中央,演说台上的人温和却自信的一笑,王杰希登时走了神。 那是与他分离已久的喻文州,好像是变了,好像是没变,让他有些迷惘。
火光转为红色,演说场景消失不见,才见到炉里的煤炭灰上映着一张脸。他回过神来:“方士谦,你在现场?” “是啊,林杰教授不许你来的那一场。”方士谦的脸在煤灰中看来有点嘴歪眼斜,估计是煤炭的锅。 “我头一回来。真不得了,喻文州的信徒天杀的多——不止混血巫师。”方士谦吃惊地说,“纯种的那些人、乃至麻瓜出身的,都对他如痴如狂。”他想了一下,闪烁着火光的眼睛眨动:“你是不是也这样?” 王杰希翻了个白眼,说:“你可以继续说。” 方士谦知道王杰希这是生气了,便是真的歪嘴:“不说了,我是S——P——Y来着,再说下去要被发现了。” 他和王杰希道别以后消失,火光及煤灰中都再看不到身影。 回想方才的喻文州,他才惊觉,竟无法在对方身上找到理应一直放在心脏前挂着的誓约。 那让他感到十分沮丧。 喻文州不知道他活着,连誓言都不再挂于立誓时约定好之处。 我大概是真的死了,他不再记得我。王杰希想。 他再度闭上眼,不再使用大脑封闭术,放任外界声音流入脑中,胸口的疼痛旋即加剧。
打回到霍格沃茨以后,王杰希仿佛是被加以看管一般,生活与学生们并无二致,对于外界消息只能经由课堂上得知——更可怕的是,他如今不用上课了,外界信息经过层层筛选,这样的生活就成了不言说的豢养,可这并非他所要的。 林杰曾告诉他,需要他的力量,眼下这会是得和林杰谈谈。
不能这样一直下去了。
当他走到魔药课教室时,上一堂课的学生们才陆续离去,林杰坐在坩埚前收拾东西——魔药的材料总是弄得满地都是,林杰的习惯一直没变,弄乱了最后才收拾。 王杰希站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座位,林杰头也没抬,他正收拾着学生遗留下来的火蜥蜴尾巴,用极其缓慢的语速,对着王杰希说:“想和我谈谈?” “教授,我们需要谈谈。”王杰希走近几步,他暂时还不想被火蜥蜴的尾巴波及,火星子跳在皮肤上的触感还是挺令人厌烦的。 “行啊,你想谈些什么?”林杰将三五根尾巴拢到一起放入箱子里盖上,他温和地笑,并将王杰希招来。 “杰希,你要喝可可么?”他随手拿了一个杯子,在抽屉里找到了可可粉,“天气这么冷,来杯热可可你觉得呢?” 王杰希显然并非为了一杯巧克力而来,他说:“不、我不需要……” 热可可依然到了他手中,林杰笑笑:“你需要的。”又眨眨眼:“天气太冷了,不是么?” 王杰希只好收下,看着热气腾腾的杯子表面上有着一层奶泡皱眉,说:“教授,你不需要我的力量。”他抬起头,“事态变得更糟了。” 林杰看上去完全知道他的学生要说些什么,就是静静地听着;王杰希见他一言不发,就是接着说道:“我上回看到了……喻文州的演说,他的跟随者,足以成为一支军队。” “是士谦?我早叫他别让你看。”林杰微微皱眉:“我们必须让喻文州知道,你还活着。” “这是当然的事情。”王杰希有些着急,说话的速度快了一些,“既然你说他是因为我才这么做的,若我出现就能避免……” 林杰摇头:“魔法部已经出动,他们正在集结所有的巫师,反抗的永远只是其中一群人,而不是全体——”他望向因变身水而不是一张熟悉面容的王杰希:“喻文州不可能不做任何反抗,任何。” “即便我在?”王杰希问,他有些激动,热可可撒了出来,在他的长裤上留下污渍,林杰为他施了清洁咒,顿时将污渍给除去,毫无痕迹。 “即便你在。是的。”林杰摇头:“我和方士镜教授讨论过,他不是会因此而放弃反抗的人。” 王杰希想起喻文州的胸前已没有誓言的踪影,才是困难的点头:“你说的对。但是他现在已经不是仅仅为了反抗。” 林杰叹息,“他想要接掌这个世界——无论未来会以何种形势。” “所以我们只能希望,你的存在能让���放弃,也许是残杀巫师同类的手段。” 王杰希沉默下来,他现在一点把握也没有,“教授,喻文州也许并不在意我是不是活着。”话到喉头有些苦涩,“你知道,所谓的理由与自圆其说。” “哪怕千分之一的几率吧。”林杰说道:“心存希望。” 王杰希重重的点头,他希望,一切的一切都会安好。
走出昏暗的城堡,外头显露出冬日难得一见的阳光,他决定今天将变身水的效用解一解,去一趟霍格莫德,当是打探消息也好,
因为不是周末,霍格莫德没什么人,最少是没什么学生。王杰希戴了帽子走进三根扫帚,要了杯黄油啤酒——他和喻文州都非常喜欢,不过喻文州要更喜欢蜂蜜酒一点,因为比较甜。 王杰希拣了个看得到霍格莫德村的大街位置坐下,离吧台不是很远,那儿也有些巫师正交头接耳地讨论古灵阁银行最近的存汇利率,也有些讨论时事,三根扫帚的柱子上贴了一张通缉令,悬赏的自然是喻文州,他已经懒得去数上面有多少零了,总之很多就是。
酒吧的女主人和其他人攀谈:“听说针对的是纯血巫师?他要怎么做?种族清洗还是以后都把纯血当成奴隶?” 一旁的留着大胡子的巫师抽气,他打了嗝:“梅林的胡子啊——!种族清洗?杂种想取代纯种?疯了——” 女主人赶忙压低声音:“嘘!” 王杰希竖起耳朵听,如今局面让纯血与混血巫师势如水火,喻文州到底想干什么? 若是真的进行一场清洗,使以后再无纯血也是不可能的,巫师世界到底与麻瓜世界是两个极端,彼此好奇又彼此畏惧,通婚也是难事,除非能终生隐藏自己的魔法…………但最终仍然能够由下一代、再下一代,代代相传下去。 若是以纯血为奴…………王杰希压低了帽檐,他想了想,便是站起身,走到吧台前方坐下。 “你们刚才说……喻文州想要杀掉所有纯血巫师?” “是啊,现在大家都是这么猜测的,据说是三年前的一场听证会,违反了那条法律——所以他的爱人死于非命。”大胡子巫师说道:“死的还是个纯血,听说是当年的男学生会主席,很优秀的……叫什么来着……王、” “王杰希?”他将帽檐拉高了些,并朝向女主人及吧台的所有客人说:“那就是我。” 骚动四起,王杰希赶紧给自己施了大脑封闭术,接着说:“如果你们曾经见过喻文州,或是未来可能还会见他,请告诉他,来找我。”
他说完便是走出三根扫帚。 由林杰隐瞒数月的事情,他需要以自己的口传达。
03
林杰难得地在教室里踱步,这间魔药课教室一直只有他在使用,也没有别人看得到他现在焦虑的模样。
王杰希才离开三根扫帚,酒吧的女主人就带来消息——王杰希出现在大家眼前。
他太了解他最优秀的学生、最得意的门徒了。王杰希昭告天下的用意是引出喻文州,黑魔王必定闻风而至,不仅仅如此,闻声而至的怕是还有魔法部,说明由魔法部所编造的谎言已被戳破。
那不过是一场听证会,没有人会有危险。
王杰希出现在教室时,林杰皱起眉,“学校里不得使用幻影移形,你们还是学生——”
“我不是学生。”王杰希回。
“哦,好吧,好吧。”林杰说,他望向王杰希的时候看上去比刚才更焦虑一些,欲言又止。
王杰希心知是为了自己做的事情,才让林杰这般焦虑,他看上去很需要一杯热可可来缓和情绪,便是挥舞魔杖从抽屉里拿出可可粉和教授爱用的杯子。
“来点热可可?”
“不,谢了。”林杰苦笑,王杰希这点心思他看得懂,“你这么做,也许会惹祸上身。不光是喻文州要来找你,魔法部也不会落于人后。”
“教授,真的抱歉。”王杰希说:“我都知道。”他深吸一口气。
“虽然那场听证会的结局私下流传的不少,毕竟没办法完全堵住旁观者的嘴,可你这么做,无异于戳破了魔法部的谎言:没有人会死,这只是一场听证会,看,我们还特例拔擢呢。”林杰提高声调,他尽力地模仿着魔法部的人员,特别是那个书记。
这让王杰希一瞬间回到听证会前,那位身形低矮肥胖的官员挥舞着肥短手指,尖酸刻薄地与他二人说,你们安分点。
林杰看他出了神,清了清嗓子,很快地把王杰希给拉回来。
“你模仿得实在太像了。”王杰希苦笑,“但魔法部找到我的可能性比较大,不能继续待在霍格沃茨了。”
他对林杰微微躬身,并将帽子取了下来。
“我想我必须走了。”王杰希说,“但我保证,如果你们需要我——”
林杰笑笑:“看来你不需要保护,那么,保持联络。”
“没问题。”王杰希笑着回应,他很快地消失在林杰眼前,后者叹息一阵:“学校里不能使用幻影移形……又忘了,你不是学生。”
酒吧向来是个消息散播得十分快速的场所,人多口杂,不要多久就将信息完全带开,有些八卦趣闻、或是——喻文州又在何处集会,混血们又在哪里闹事。
王杰希这回选择了对角巷,破釜酒吧的人比较多,他可以听到更多关于混血巫师们的消息,当然,也囊括喻文州的消息。
破釜酒吧的推荐并不是黄油啤酒,貌似也没有这玩意儿,王杰希其实不大喝酒,他只得点了杯可乐,然后在老板一脸你真是浪费钱的眼神中找个吧台边上的位置坐下。
酒吧的柱子上贴了更多的悬赏,一张也没人去撕。他看着那张照片,还是觉得以前的发型要好看些。
这里的天气一直阴晴不定,常雨,而天候是魔法唯一无法操控的事情,那种干预自然的得交给神奇生物们。
对角巷下起雨时,更多的人到酒吧里躲雨,王杰希看着人潮涌现也没移动,有人挤到身边来坐下,他也只看了那么一眼。
就这么一眼也让他瞪大了双眼,这年头死而复生的人是真的多。
“叶修?”王杰希悄声问道:“你不是死了?”
“你能死我也能死,你能出去交流我也能啊。”叶修抖了抖身上的水珠,“下雨可太麻烦了,你说是不是?王杰希。”
他狡黠的目光与王杰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看上去倒不是谁喝下变身药水变的,但求其真实性,王杰希想了想,还是开口:“你是几年级加入格兰芬多魁地奇球队的?”
叶修燃起一根烟,“一年级。拿了四年的学院杯冠军。”他重重地吸了一口,“这事情谁不知道,你就该问点没什么人知道的——像是我还是男学生会主席的时候,巡视校园那会儿还见到你和喻文州接吻之类的。”
王杰希瞬间红了耳根,那会儿可真是太令人不愿回想。他粗声粗气地说:“行吧,我相信你是本人了。”
“可不是么。”叶修将烟圈儿从嘴里吐出,“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杰希像是掩饰刚才的难为情,抓起可乐灌下一口,那一口呛得他咳了两声,叶修只是看着咯咯笑,要是喻文州肯定会给自己顺气的,他想。
“我才要问你为何在此。”王杰希放下杯子,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大家都说作为傲罗的你早就因公殉职——死于一回与龙的战斗中。”
预言家日报用了最小的版面报道这件事,并且希望大家能对这位年轻且出色的傲罗有点怜惜,为他哀悼。
叶修哼哧一声,差点将烟圈吸回去,他说:“你开什么玩笑,哥是参加过三强争霸赛的人,怎么会被一头龙戳死,这个笑话真的不好笑啊,王杰希。”
“确实。”王杰希彼时还是男学生会主席,看到这新闻也觉得不可思议,甚至与喻文州一起笑了那则新闻,如今见到人在此地,才觉得有些蹊跷。
“难道你是——”
“——被殉职啦!”叶修耸肩,“三年前,我奉命追查一个组织的犯罪证据。”他望向王杰希,“嘿,能给我点一杯一样的?”
王杰希点点头,和酒保要了两杯可乐,他自己的那杯已经快要见底。
他举起杯子与叶修一碰,“什么案件需要你去查?还查到被殉职?”
王杰希不大理解这事,叶修作为一个傲罗,怎么有必要独自查案,而且独自收集犯罪证据?这太不寻常了。
叶修显然是并不习惯可乐,碳酸搞得他打了嗝,从喉头里掐出一个“呃”音。
“那个组织太年轻了,没有证据,也只是刚成立不久。”他放下杯子,看上去是放弃了仅喝下一口的饮品,“可是人数已经不少。”
王杰希点点头,“所以这个组织做什么了?”
如果魔法部必须警戒至此,那肯定是个危险分子,需要彻查的。王杰希颇为赞同。
“这个组织是由一群混血巫师,麻瓜出身的巫师以及一个纯血巫师所组成的。”叶修抖了抖烟灰,他看着王杰希:“领头人就是喻文州,唯一一个纯血巫师就是你。”
说罢便是双手一摊:“鬼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前霍格沃茨男学生会主席。”
王杰希十分震惊,胸口接着疼痛起来。他揪紧了衣物,“你说……是我?”
“你样子不大对,怎么了?”叶修赶紧丢下烟,却见到窗外出现深蓝色布幕与绿色雄鹰,他皱起眉,这次貌似不大一样。
破釜酒吧的窗上留下了一行字:吾将至此迎接你,Master。
——我来接你了。
那是喻文州对自己说的话,看得王杰希鬓边隐隐作痛,牙关发酸。
Master又是什么意思?
王杰希走过去,将那行烙印似的话语抹去,整个酒吧的人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连窃窃私语都忘了,好半晌,王杰希丢下两个银西可在桌上才哐当地敲醒众人。
他给叶修一个眼神,示意:我们该走了。
叶修随他出门的时候,对角巷的雨下得更大了,也不见停。叶修淋雨淋得烦了,打了个喷��。
“王杰希,我们能不能找个温暖一点的地方坐坐,这儿很��啊!”他说:“不要这么为难一个殉职者。”
王杰希瞧他一眼,心想你又没死,却还是回:“行吧,你说上哪儿去好?”
“上我那窝去,你难道有家可归?”叶修叼出一根烟,并且很快发现烟草被阴雨天弄得潮湿,怕是燃烧咒都不能将其点燃,就是啧了声。
王杰希欲言又止,“——”他停顿了一下,“确实没有。”
他还是不能否认这件事,曾经的家与双亲估计早为了自己饱受闲言闲语,而剩下那个——估计不是他的家,过去曾经是,现在……。
“那抓好啦,老王,我们得幻影移形,如果你不想让大家,我是说这些路人继续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我俩,那么现在就走。”
叶修一耸肩膀,让王杰希把手给搭上。
“走吧。”他说,两人旋即消失不见。
他感到有些晕眩,也许叶修的幻影移形比较粗暴,也许是自己贫血。
“这不是在城里。”王杰希肯定地问道:“这儿哪里看上去是有窝的样子?”
叶修嘴角一抽,这位前男学生会主席估计不懂什么叫作隐姓埋名与隐藏踪迹,他呵呵两声:“安全屋的四周可有隐蔽咒,优等生居然看不懂?”
王杰希噎了一下:“我才刚复活。”言下之意就是,忘了。顺道再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叶修并未戳破他,他带着王杰希走进安全屋界内,这才得见草原上唯一有的一幢房屋,独自伫立在国境的边界上。
“萤光闪烁——,没人在家?”叶修像是自言自语,他将王杰希丢着,走到屋里绕了一圈儿,才在餐桌上找到奄奄一息的方锐。
他赶紧将人搀扶起来,有些焦急地拍了拍对方的脸,只听得那人说:“魔法部这种兴趣实在太恶劣了……没事,我没供出你。”方锐虚弱地嘿嘿两声,显而易见地是逞强;叶修皱眉让他停下,不要继续说话。
王杰希听到声响,便是走进查看,魔杖尖端发出光芒时能看到木质地板上血迹斑斑,血迹看来还鲜艳着,不是陈年的血痕。
他走到叶修旁边蹲下,在一边看人治愈伤口,可有些伤像是魔法造成的,并不可逆。
“格兰芬多的方锐?”王杰希问,叶修摇头:“傲罗的方锐。”他的手还不停,对那些不可逆的伤口只能以魔药治疗,然而现在没有条件,也没有时间。
好不容易将方锐身上可见的伤口治愈、不可逆的伤口清洁包扎完毕,叶修与王杰希一左一右地搀扶人到沙发上坐下,方锐身上的钝痛没有散去,他坐下时闷哼了声。
可他显然比刚才要好得太多了,看着叶修劈头就说:“救你一命的代价这么高的话就不救了早知道,刚才我差点成了魔法部嘴里的烤鸡大餐。”
叶修哼声:“怎么说也是点心大餐才是。”他在方锐的一边坐下,看不看一眼地挥手让王杰希于一旁落座。
王杰希看他俩插科打诨,心里满是疑问,魔法部要杀傲罗,还是对喻文州知情的傲罗,怎么说也不如林杰等人说的那般。
他开始有些不明白,想破头都没有答案,那干脆问清楚就是了。王杰希于是开口:“两位傲罗同志,你们能不能解释一下什么情况?”
王杰希眨了眨眼,叫方锐打了个冷颤,说:“就王杰希这个人畜无害的样子,我一个可以打八个他。”他对叶修说道,后者只是耸肩:“那也得王杰希有八个魂器——可惜他没有。”
叶修终于看向王杰希:“你以为黑魔王是喻文州?”
“我不想承认是他。”王杰希真诚的说,他是真不希望那人与自己站在相对两极,与自己为敌,他们之间有着血誓,还有着……应该有着爱。
谁会乐意伤害自己心爱之人呢?王杰希想,有些出神,叶修清嗓子的声音将他唤回。
两个傲罗终于板起脸,叶修双手交叉,摆在膝上,他的腿张得稍微开些,有那么点严肃。
方锐只能斜靠着,他捂着皮肉以下有些突出的肋骨笑了起来:“你的喻文州,就是继承你的意志而已。”
王杰希瞪大了双眼,“等一等……你们在说什么?”
他的头陷入剧烈的疼痛,胸口也是。
叶修挑眉:“东窗事发了,失忆的小魔王与继承其志并作得更加出色的黑魔王,你猜猜,我们要抓的是哪一个?”
他的眼前一片黑暗,就像是堕入无底深渊一般。
喻文州那句“我来接你了”至今仍在眼前回荡,王杰希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命运好像就是不放过他一样。
接着,他想起了听证会前喻文州与他说的:“一切都有我在。”
04
喻文州有些焦虑,他的脾气变得比先前要坏些。
说是坏,其实不过是不去阻止跟随者们所引起的骚动,魔法部如今已经被他们渗透,将实权把握在手中也只是弹指之间。
他对纯血向来没有好感,在麻瓜世界里,父亲多次叮嘱他绝不可以使用魔法;到了巫师世界中,却因血统而被冷落忽视,都说拉文克劳是个博爱的学院,可到底抵挡不了巫师世界长久以来的观念。
即便他们知道混血巫师仍有能力出色的——只不过漠视罢了,说穿了谁不是为了家族利益,纯血、古老的巫师家族紧密地如同一个圈儿一样,不让人融入,也不允许谁打破平衡。
他走到桌边将血誓的象征握在手中,胸针里有着半身残存的魔力,在手中发着烫。
简直像要与他手中那道伤痕贴合,属于王杰希的魔力喻文州要再熟悉不过,他皱紧眉,作为一个总是优雅的巫师他甚少如此,全因那人有了消息,却于此时又失了踪迹。
脚步声从后方响起,话音也随之而至,喻文州不用回头也能知道那是谁,便是开口:“什么事情?少天。”
“魔法部开始动作了。”黄少天踱步到他身边,“筹划这么久,不能因为一个人毁于一旦。”
喻文州扭头,黄少天作为纯血中的……也许该说是叛徒,跟随自己已经实属不易,虽说是合作无间,可对于黄少天心里打的算盘,他到底也没能完全摸清楚,纵使再熟悉。
毕竟除了王杰希以外纯血巫师没有一个是友好的,若是涉及利益那更是谁都不愿相助,眼前这位青年确实是在那场听证会后出手相救之人。
当喻文州问他,你为什么救我,黄少天也仅是摇头。
——我跟你的目的是一致的,你可以信我。黄少天当时就这么说。
喻文州本不是个爱打探私事之人,便是同意不再过问。
而这数年下来,黄少天确实尽心尽力,但凡出谋划策以至执行,无不身先士卒。
对喻文州来说,也甚是得力。
利害关系既然一致,他确实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他望向窗外,“如果说,他才是Master,你相信么?”
“听证会前?”黄少天嗤笑一声:“听证会前不过是一群杂牌军,学生社团?魁地奇球队?”
喻文州闻言便是笑了出声,彼时他们确实空有理想,徒有抱负,混血巫师的人数固然不少足以让他们成为一个组织,却无法使他们拥有如今规模。王杰希与自己,都是理想家,他想要的比王杰希再更多一些,而王杰希比他想要的再专断一点。
“那是我答应过他的。”喻文州说:“我是他最忠实的——”
“仆人?”黄少天坐了下来:“黑巫师喻文州啊——如今你谁的仆人都不是,儿女情长真是太难看了。”
喻文州默然,并不想回答称得上是调侃的一句话,只道:“魔法部开始动作,那我们也得抓紧了。”
他握紧了胸针,任凭边角在掌中留下凹痕。
——我答应过他,无论何时,都在身旁。
“去召集吧。”于是走出书房,往露台去。
王杰希眼前逐渐恢复清明,当叶修与方锐重新于眼前出现时,他的嘴角还留有热可可的污渍。
方锐这会儿躺在沙发上,叶修则完全换了个位置坐,王杰希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二人,他记起来一些事,记忆上却有些空洞,缺失不少。
叶修眨着眼看他,方锐则没好气地说:“梅林的胡子啊,你突然就倒了,我还以为咱俩——我和叶修是摄魂怪呢。”
他的语气有些虚弱,但不改往日戏谑。
“可显然的我俩没有大嘴啊,长得也不丑。”方锐对着叶修挤眉弄眼,笑得一抽一抽。
“我看你还能和黑魔王说笑,伤都好全了吧。”叶修笑道,说着便将一床毯子往人身上盖,他对王杰希说:“你能联络到方士谦?这小子的脑也许被魔法部那群猪给打钝了。”
王杰希想了想,“应该可以。”
上回方士谦在壁炉里找王杰希,那么如法炮制对他来说也不是件难事。
“你家壁炉借我用一下。”他站起身走到壁炉前,停了下来。
想着还有许多问题未解,既然这二人说自己是魔王,王杰希并不在乎自己再更像一些。
他走了回来,在沙发上坐得安稳。
叶修与方锐齐刷刷地看他,前者撇嘴:“魔王,你想要知道什么?好换取我们这位倒霉可怜虫的命。”
王杰希往后一倒,整个人陷在沙发椅里,他长出一口气,定定地说:“全部。”
望向叶修的眼中神色整一个求知若渴,他睡得太久了,得醒,得再更清醒些。
“你所知道的全部。”
王杰希落下的那些记忆,到底叶修也并不清楚,只得说道:“行,但是对你那些消失的记忆我是完全不清楚,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真相估计还掌握在你——或是喻文州手里,哦,现在也许是不能说出名字的那个人吧。”
他笑道。
王杰希点点头,片面之词也罢,他总得搞清楚自己作为一个巫师,一个纯血,在这个情况下的立场。
“你说吧。”王杰希深吸一口气,他拉直身子,打直腰杆,准备聆听片面的真相。
方士谦出现在魔药课教室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正是大钟指针刚过十二点,他看到林杰坐在椅上一言不发,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林杰以前一直有个打瞌睡的习惯,一般人不大容易见到,方士谦那还是有回睡不着才来找的林杰,最后让人发了个催眠咒才送回寝室大床上。
他走过去摇了摇教授,那人才好不容易清醒过来。
一见是方士谦,林杰伸了个懒腰,呵欠还含在嘴里。
“你现在才来啊。”林杰拉了把椅子,方士谦随即坐下。
“来晚了。”
打呵欠是会传染的,方士谦也打了个呵欠,他太累了,但没忘了把林杰叮嘱的东西给带过来。
“今天下班太晚了,刚好有个会议。”方士谦边说边将冥想盆从箱子里边拿出来,由于里面的并不是水,也因此没有倾倒翻覆。
“你抽取了多少,当时。”林杰看了看水面,一条一条的打着转儿,看上去是万千思绪,偶得其间几副画面,也是转瞬即逝。
“把不好的……都拿掉了。”方士谦说,“其他的,我没拿。”
林杰点点头:“不要跟丢了。”
“嗯,我知道。”方士谦望向恩师,他欲言又止,“可是,可是……”
林杰神色凛然,“即便他迟早要知道。魔法部那边可有动静?”
“魔法部和那个人,都行动了。”他下班时见到召集跟随者的信号,估计不过是这两天的事情。
“我们也别松懈了。”林杰打了个呵欠,“好孩子,你回去吧。”
“——教授——”方士谦话音未竟,便让林杰给送了回去。
魔法部、喻文州、霍格沃茨,到底殊途同归。
他们避免不了一场厮杀,一场战斗,到同胞手足爱人们之间的互相对立。
立场太重要了,而理念能影响的,仅有与自己相同之人。
求其生,求其死,求其安乐。
林杰看了一眼冥想盆的水面,又是叹息。
当蓝色布幕与绿色雄鹰于天际飞舞,喻文州看着这景象还是有些出神,那是他们之间共同定下的回忆,标记,以及理想。
与王杰希的一切都无法割舍。在知道王杰希尚在人世时便是第一时间想要寻回他,若非黄少天阻挡,或许他的半身如今已在怀里。
想起与王杰希双双竞选男学生会主席的同年,喻文州收到学校一纸通知,告知他的父亲即将前往阿兹卡班服刑,原因是为在麻瓜面前使用魔法。
他的父亲与他一样是个混血巫师——而这在纯血巫师中根本不会有那么重的刑罚,阶级、制度、以及太多的不自由钳制住他。
喻文州于是告诉王杰希,我希望你向上,高到能改变这个命运的地方,因为你是个纯血啊。
“——而我,会一直在你身旁,做你臂膀,如果你一直爱我的话,那么,帮助我。”
黄少天的声音从后方响起,他挑眉:“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时间到了,Master。”
“我的大脑封闭术用得不够好?”喻文州勾起唇角,黄少天撇嘴:“那是因为我是一名更加优秀的破心术者。走吧,是时候拿下你的国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笑道:“——那本就该是我的国,不需要你说明。”
是的,本就该是。
我会将这个国与你共享,共有一切公平,再没有歧视,喻文州想。
他站在跟随者堆成的盾牌最后列,看见了站在对面那端最前列的王杰希。
喻文州笑了笑,他的王杰希,是真的回来了。
血誓在他的胸中骚动,在掌心骚动,他抬手吻上掌中伤痕。
并将一句话送到王杰希耳里:“你是我的,而我是你的。”
喻文州也是一名太好的破心者,他知道王杰希会朝自己走来,
他看得见王杰希朝自己走来,并挥舞魔杖将阻挡在前的混血巫师们一一吹飞。
“你在等我?”王杰希走到喻文州的面前,“是黑巫师,喻文州?还是我的,喻文州?”
喻文州闻言怔愣了一会,“Master,你希望我是什么,那么我就是什么。”他说。
王杰希一勾嘴角。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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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ngguode-blog · 8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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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苏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紫苏的目光便再也无法移开。温润玉公子、翩跹俏佳人。那相携出现在茶楼门口的璧人、深深灼了她的眼…离云,你瘦了。不过看来你过的很好。紫苏的指甲抓破了她的手,手疼却也比不上想念疼。你过的好、我便不打扰。
   出了茶楼阳光依旧静好。转过身,紫苏的泪便再也忍不住了。离云,三年了,我想过千百次的重逢。却从来没有想过——再见面你已有伊人相伴。我以为没有我,你便不会再爱。你会和我一样,一直一个人,然后等我们相遇的缘分。是我过高估计了我在你心中的份量,还是过低估计了时间的力量。可是、你说过的有些人一生只爱一次。比如,我们。
   思绪顺着记忆。飘出很远,往事历历!!
   他们同在杀手组织碧云天,竹马青梅,两小无猜。在一起再顺理成章不过。
   离云与紫苏喜欢在日暮时分登上沧山,并肩看夕阳。离云静静的坐在草地上,雪白的长袍披散开来。如同雪地一样散发着清冷的光芒,紫苏便会走过去,静静的靠在他肩上。紫苏爱抚琴,离云爱吹箫。有空他们便会琴箫合奏。有了爱情,他们便再也不想当杀手了。再不似最初那般心��牵挂。赌不起也不敢赌。
   离云轻轻拥着紫苏,“苏苏,终有一天我会带你去一切你想去的地方,过一切我们想过的生活。”
   当离云拉着紫苏得手跪在师傅面前,求师父许他们离开时。老人听闻却并不惊讶,只道:“江湖中人都说老夫爱钱、冷血已成魔,可是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又有多高尚么?信仰不同罢了,孰对孰又错。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执着。你们去吧,不过仇家太多千万保重,下了山师父也护不了你们了……”离云紫苏重重的给师父叩了三个头。“也请师父务必保重”都落了泪,许多话在这个亦师亦父的老人面前都是苍白的……
   身份自由,浪迹天涯, 离云与紫苏听风望月、踏雪寻梅、围炉煮酒、焚香抚琴,,,那些日子他们无比快活!如若一直这样下去此生是不是就不会有遗憾!!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终是有仇家打探出了他们的身份。当离云杀掉最后一个刺客的时候,已经几乎失去了意识,他早已体力不支,为了最爱的紫苏,他战斗到了最后。紫苏却在离云的回护下只受了轻伤。。
   当离云倒地的刹那,整个世界安静下来,紫苏似乎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离云唇色青黑,额头笼罩一团黑气,紫苏知道他一定是中毒了,而能解如此剧毒的也只有神医吴忧!
   紫苏知道,她不能倒下,她必需带他医治。路途艰辛,车马劳顿暂且不表。赶到时候神医根本不见客。紫苏足足跪了三个时辰,吴忧终于同意见他们。吴忧并不高大,但在紫苏看来却宛如天神一样的存在。他是离云唯一的希望。“前辈,求您救救他,紫苏愿衔环结草报您大恩。”跪拜,银票,,,等等吴忧根本不为所动。“莫要在说了,你们身上杀气太重,老夫若没猜错。你们当是杀手,我是断不会救的。老夫此生最恨杀手!!这是原则问题。要医他、除非他不是杀手。”
  “前辈上天有好生之德,晚辈素闻前辈菩萨心肠。请您救救他。”紫苏说完,从怀里拿出医者梦寐以求的仙影草。紫苏清楚的看到吴忧眼睛一亮。知他心动,接着说,“若前辈医好他,不仅此仙影草、另有五百两白银一并奉上。”吴忧沉思一会,“罢了,可以救他。只是、他必须服用我独门密药。‘生生错’此药可使人忘记一切前尘旧事,仿若重生。这样,他便不是杀手。我会让他成为我的关门弟子,自此他便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什么??”紫苏禁不住出声.“你自己决择吧,这是我最大的让步。说完吴忧闭上了眼睛。
   紫苏感觉所有声音都消失了,耳边只余一句‘生生错’。“前辈我不再做杀手,我可以留下么。”紫苏殷切的问。“绝不可以,服此药者必须置身陌生的环境三年。方可真正忘记。否则前功尽弃不说,服药者也会因记忆暴涨而头痛至死。”吴忧严厉的说。“离云,我该怎么办?老天为什么这么残忍,我们才要去过安定的日子啊。他就让我们相忘于江湖……离云,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在我面前死去我做不到。。。离云,别怪我……”
  “前辈,三年后,假若他又重新爱上我。。。”“如果失去记忆、分别三年,他还会爱上你。我自当你们缘分未尽、天意使然。若彼时,他已有佳人相伴,也请菇凉切勿打扰。希望菇凉遵守诺言,我既可使他活亦可让他死。”
   三年,只有回忆与希望支撑着紫苏。三年,遍寻江南漠北却是全无离云消息。紫苏只是想远远的看着离云,想知道他过的好不好。直到最近,才传出神医吴忧关门弟子黎筠继承他,成为下一代神医。因医好了武林盟主怪病一举成名。并且妙手回春救得柳家堡大小姐,而后顺理成章传出:神医黎筠情定柳佳人。黎筠即昔年离云。
   踏着往事,不知不觉紫苏已走出很远。此刻夕阳西下,她正身在江边的一个亭中。再没有人与她并肩看夕阳、泛舟江上。拿出随身带着的离云最爱的箫,再次吹起了他们的曲子。
   黎筠给九王爷诊过病,便缓步走在路上。“明天应该再加一味药……”一阵箫声打断了他的思索。箫声凄美清丽,从未听过的旋律却给他一种极熟悉的感觉。让他莫名的觉得亲切与温暖。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可是太快了他抓不住。黎筠略一迟疑,便举步朝箫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于是便看到了那个倚栏吹箫的黑衣女子,这背影也给他一种熟悉感。仿佛很久很久以前,他就象现在这样静静的站在身后看着她。紫苏转过身,便撞进一双深深的眼眸。那个青衣卓然仿若临风的男子,不是她思之若狂的离云又是谁。四目交错,紫苏抓紧了手中的箫,眼中闪过多种思绪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是触到黎筠冷然淡漠的眼神,她便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说不出了。黎筠看着这个素不相识的女子,眼里纷繁复杂,似有惊喜与柔情亦似有幽怨与伤心。似欲语还休。他有点莫名其妙,他确定他不认识她。
   于是抱拳向前:“姑娘在下无意打扰,也不懂吹箫。只是路过听闻你这箫声悠扬清丽,敢问姑娘此曲何名。?哈哈那女子听他说完便放声大笑不顾形象那种。仿佛他说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般。“好一个从没听过,好一个不懂吹箫。”过了一会突然道:“你幸福吗?”黎筠本以为她会告诉他曲名,没想到她却蹦出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黎筠愣住了,“告诉我,你、幸福吗?”那女子依旧问。黎筠认真想了想,他是无忧谷少主。是神医。有人人歆羡的名望又有如花似玉的未婚妻。生活平淡却安逸富足。这当是算幸福的吧。
   黎筠眯了眯眼睛,“我想我是幸福的”那女子一怔却立即笑了。。然而眼里似有泪光闪过,可是马上又恢复了自然。然后死死盯着他,让黎筠感觉怎么好象对不起她呢。黎筠还来不及细想他怎麽会有这种想法,便被迎面飞来的箫打中,黎筠根本不会武功,急忙向旁边闪,依然没有避过。而那女子似是武功极高。俭起箫便扬长而去。
   黎筠摇了摇头,哭笑不得。此女莫不是神经有问题,一会儿大笑一会儿打人的。也不知她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不然到可以给她瞧瞧。
   紫苏一直是笑着的,流着泪笑着的。他,不是离云。真的,不是。
   离云琴艺精湛,武功更是在她之上,而黎筠不通音律,不会武功,却有一身离云不会的精湛医术。。。
   紫苏一直想他过得好,她便不打扰。直到那天,师父给她传书:有人出重金请碧云天刺杀黎筠,师父猜是因为黎筠解了六王爷给九王爷下的毒而得罪六王爷,所以才惹来大祸。师父推掉了。可是碧云天不做别的杀手组织也会做的,黎筠……怕是有危险,师傅让她通知黎筠,做好防范。他已经派大师兄赶来支援。。”
   拿起师傅的信。紫苏施展轻功向黎筠医馆飞去。黎筠看到一个月前江边见到的,那个奇怪女子傍晚时出现在他房间,着实吓了一跳。“你……你怎么在这”紫苏什么也没说,走过去把那封密信给了黎筠。(当然只是关于刺杀的部分)黎筠看后大惊,信中提及很多事很多信息都属实。尤其他给九王爷看病的情形,都丝毫不差仿若在场。那么刺杀他也当属实。此女虽奇怪的很,可她身上并无杀气与敌意。相反确让人信任。
   “多谢姑娘。若逃此劫,黎筠必登门拜谢。”黎筠朝那女子深深鞠了一躬。“还请姑娘速回,这里不安全。”“不必”紫苏摆了摆手,“我有一个方法可助你逃过此劫,给我找一套你平常穿的衣服。”黎筠依言找了,待紫苏换好衣服出来,黎筠几乎以为自己花了眼。这……这一模一样的脸,连神情动作都那么象。活脱脱另一个黎筠。
   “我呢,在这里替你,你现在马上走。”紫苏开口。“那怎么成,想都别想。我是断然不会那么做的。你还是快些离开吧。”黎筠朝门口扬了扬手。“我武功比你好很多,他们杀不了我。等你脱身了,我就变会本来样子。不就结了。”紫苏索性坐在桌边喝起了茶。“黎筠与姑娘仅一面之缘,怎可让你替我冒如此危险?”“少罗嗦,”那女子似是极生气,“我只是闲着无聊,想和他们玩玩游戏���已。并不是为救你,明白??”说着紫苏便不耐烦点了黎筠哑穴,并把他易容成一个驼背老者。凭谁也不会认出,这就是雅人无双的神医黎筠。
   紫苏拉着他,便出了门。“大爷,您慢着点。您这病好了,您不用再来了。”然后雇了个马车,“小哥麻烦送这位大爷去高老庄”然后硬把他扶上了车。目送黎筠离去,紫苏松了口气。离云,再见了。泪又一次落下,离云,就让我的泪水为你以后的幸福路程送行吧。
   紫苏躺在离云的床上,感觉被子里全是离云的气息。死在这里,真的不错。追杀令一出,追杀不止。这次不成下次。下次不成下下次。除非雇主撤令或那个人死才终止。而想让六王爷撤令是不可能的。只有、离云死。
   终于在子时,紫苏等到了她要等的人。当那人将剑刺到她心口的时候。紫苏心里乐开了花,然而却又装出惊恐的样子。大师兄赶到的时候,便见那杀手又要刺过去。他飞身挡住。与那人打做一团。那人逃走他也顾不得,抱起南歌的头。泪簌簌落下。“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傻。我不知道不知道的……都怨我……”紫苏艰难的抬手拭去师兄眼角的泪。。。
   这时,一个驼背老者神色慌张的推门进来。大师兄立刻拔剑。“别”紫苏出声。那老者正是易容后的黎筠。“姑娘,我……”黎筠流了泪,大师兄狠狠盯着他,紫苏用尽力气对大师兄摇了摇头,“师兄,不要……说。我……求你。以黎筠……之名……葬了我。”说完一阵咳嗽。“说什么呢,你会好的。你,你不是神医么,你救救她啊救救她……”大师兄对黎筠喊着!!
   剑穿透了紫苏心脏又涂了毒。黎筠知道她活不成了。他跪了下来,“黎筠与姑娘仅两面之缘,却蒙姑娘舍命相救。而黎筠却连姑娘姓名都不知道。”“你……听好了,我叫……钟……不悔。”说完便闭上了眼睛,唇边却隐隐有笑意…………
   神医黎筠被人刺杀的消息很快便满城皆知。
   天下似乎极不太平。
   有传言说,刺杀黎筠的杀手组织被人连夜铲平。
  ——————三年后————
   在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一个眉目清明的男子正在逗一个小孩子。眼角眉梢全是笑意。“酥酥,你快来看啊,不悔她,会叫爹了”。这时,从屋子里走出一个清丽的女子,也是恬淡从容的样子。“呵呵,她啊,昨天还叫娘了呢。”满脸得意,男子看向怀里抱着的小家伙“丫头不乖,应该先会叫爹爹才是”……
   黎筠觉得人和人的缘分就是那么奇怪,就像他与他的娘子。雅人无双的公子黎筠,当年极是不乏追求者。可是他却偏偏看上了柳家堡大小姐柳小酥。不为别的只为她病重时她哥喊出的那声酥酥,他当时心蓦地痛了!觉得有这样美好名字的女子就是他的娘子了。
还有那个舍命救他的女子,虽然只两面之缘,可是他觉得,他们仿若认识了千百年。对了他现在叫念卿,钟念卿,他的女儿叫钟不悔。
   往事越千年
   公元2014年。
武大。13公寓。520寝室
   又一次在梦中惊醒,苏紫不止一次在梦中见过那样的场景。沧山。夕阳。琴箫合奏。。还有两个穿着古装的男女依偎的背影。。。然后是血。。最后是。心疼。。
   每次都这样,妹的!!让不让人睡觉!!!哪里跑来的两个古董到姐姐梦里秀恩爱!!这是尼玛何等的卧槽!!!这恩爱从上大一开始,大概秀了不长不短正好三年!!!每次和小伙伴提起,大家都逗她穿越来的!!那样的感同身受,痛彻心扉,苏紫常常想莫非自己就是女主角??额 一定是自己最近红袖混多了。。。
   哪位是苏紫,你的花。请签收!快递的声音打断了苏紫的思绪!!呦~呦~不会又是那个主席吧,这是每天一束的节奏啊。。在寝室姐妹善意的调笑中,苏紫不情不愿签收了,又随手把花扔到了垃圾桶里!!
武大。14公寓。520寝室
   他是云离,武大经管院学生会主席。也是黎筠,更是离云。带着前世的记忆,为了寻找转世的爱人,他来到了中国。终于找到了命定的那个她——紫苏。苏苏,我回来了,这一次,再也不会将你错认,更不会将你遗忘!苏紫就是转生以后的紫苏。只不过她早已经忘记了前生的爱人——离云,不仅仅是忘记,甚至是讨厌转生后的云离。
   是的,苏紫讨厌云离。从遇见苏紫,也就是他们上大一开始,云离就开始追求苏紫。但至今仍未成功!!所有他能为她做的,打水送饭,送伞送花,甚至她室友同学都有贿赂!!可是小丫头就是不为所动!还说她有喜欢的人!!!苏苏,你喜欢人是我。只能是我。云离心里想着,不管时空变幻还是转世轮回, 他相信他们的爱情。
武大。13公寓。520寝室
   苏紫心里一直有个秘密,谁也没说的秘密。那就是。。她爱上了梦里的人,听起来太惊世骇俗,她怕吓到呆萌的小伙伴!所以一直埋在心里。。是的,三年了,那个青衣白袍眉眼清明的男子夜夜入梦,她早已爱上了他。。她一直知道那个古装女子就是她自己,而她要等那个男子来找他,对了她喜欢的那个他叫离云。她听梦里的自己如此唤他。
   “千年之后的你会在哪里,身边有怎样风景”苏紫的短信响了,拿起来一看果不其然,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主席,寝室都叫他主席,她甚至都忘了他的名字。又是提醒她天凉加衣多喝热水之类的,额还有那一句每次短信必说的我爱你。加你妹衣喝你妹热水爱你妹。苏紫给他回复时候,正好三姐穿着旗袍准备去约会,苏紫眉毛一挑计上心来。删掉那些你妹回复了他一条短信,然后满意的继续看吴秀波下乡记去了。
武大。14公寓。520寝室
   云离盯着手机,心里想着,死丫头快点回复。“oh my love. 咱们结婚吧 ”苏苏的专属铃声,他急忙打开一看:噗:上面写着,你真的爱我吗,你要是敢穿了旗袍在运动场走一圈,我就相信你是爱我的。云离欲哭无泪,盯着明显整人的短信傻傻的笑。 傻丫头,轮回转世,七七四十九天的冰冻我都受了,不就穿个旗袍,你以为可以难倒我吗。
   云离速度打电话借来旗袍然后穿着去运动场了,正好赶上大四学姐再拍毕业照,好吧计上心来,让学姐拿着扇子装作调戏,然后拍下来,发给苏苏。哼哼坏丫头。你整我看我恶心你。苏苏宝贝,好期待你看到这张照片的表情呀。
   学姐一边假装调戏一边真调戏离云,说学弟好羞涩,不会是处男吧!额,哪里有地缝,妹的。找了借口赶紧撤退,幸亏人少,不然哥一世英明。处男,是啊哥还是处男,说出去没人信,哥当然打死也不会承认。上一世,没有记忆的离云和柳小酥根本没有怎么样。孩纸是领养的,有人会说我骗人,哥冤枉,不知怎么回事黎筠一碰柳小酥就。。不举。。额真心不想承认这么丢人的事实,哥竟然不举,枉为神医。不过真心感谢不举。。 哼哼,苏苏,哥为你守身如玉两世了,看以后结婚了,哥怎么调教你!哥要把你前世今生欠我的,通通拿回来!!拿回来!!
   转生又如何,就算坠入地狱,只要有紫苏在,都是他离云的天堂。苏苏,我爱你。所以愿意等你!等你爱上我! 苏苏 ,我们的故事远远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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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rdenia0726-blog · 7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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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喻】北風其涼 ‧ 上
避雷注意:一篇古风ABO生子文!!!狗血俗滥天雷滚滚而且仍然没有肉!!!就是一发爽雷!!!我很爽读者很雷!!!
良心建议是别点进来......面朝右上春暖花开......如果我在这里痛心疾首(?)的呼籲都起不了作用、诸君仍然执意要点进来的话......那就做好被雷得里酥外嫩的准备吧(:3 」∠ )(顶锅盖逃 .
(避雷空白頁)
01   二更的梆子刚打过,窗外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屋内点起了安息香,袅袅香烟之后,一袭月白长衫的男子斜倚在长榻上,双眼紧闭,眉心微蹙,平日里清秀温润的脸庞上爬满了细密的薄汗,想来在梦里也睡得不甚安稳。
  男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眉眼生得甚是清润秀美──虽然这副容貌在从来就不缺倾城之色的京城第一伎馆弄月楼里,确实算不得出挑。
  「主子,我给您熬了肉粥,您趁热用一点吧。」一个青衣小厮走了进来,将手里还冒着热气的白瓷碗搁在案上。
  男人闻言微微抬了抬眸,一双桃花眼里水气迷蒙,竟带着一丝淡淡的凄然:「我不想吃。」
  小厮叹了口气:「知道您会这么说,可您已经整整一天没吃东西了,即使您撑得住,那个、那个……却不一定禁得起您这样。」似是说到了什么甚难启齿的事情,他竟有些结巴了起来,一张小小的鹅蛋也胀得通红。
  男人的身子微微晃了一下,夏衣轻透,更衬得他身形越显单薄:「拿来吧。」
  那小厮闻言一喜,忙端起了碗舀了一杓肉粥吹凉了送到那人唇边。
  一闻到食物的香气,喻文州却忍不住蹙起了眉头,只觉得胸口一阵烦闷欲呕,因着不想让随身伺候他起居的小厮明砚担心,强压着那阵反胃的感觉喝了两口,却终于再也忍不住,俯下身子撕心裂肺地干呕了起来。
  明砚一见他这样立时有些慌了,忙捧过案上的痰盂递到喻文州嘴边,见那人虽然呕得厉害,却只吐得出刚才的两口肉粥和一点酸水,胃里的食物竟是早早就嘔得干净了。
  这般折腾了好半晌,明砚也不敢再喂喻文州吃什么东西,那碗肉粥也赶紧拿去了外间,就怕喻文州闻了那味道又会反胃起来。他再回来时,喻文州已经和衣歪在长榻上睡了过去,明硯轻手轻脚地走到榻前,伸手解开了那人月白色的外衣和中衣。层层衣料之下,只见那人腰腹之间竟缠着一圈又一圈白绫,那布条显然勒得甚紧,深深掐进了肌肤之中。
  明砚伸手就要去解,却猛地被人给死死扣住了手腕。他一抬头,喻文州不知何时竟已醒了过来,清秀的脸庞上毫无血色,简直比身上那件月白色的长衫还要白上几分,扣在自己腕间的那只手也是劲道虚浮,他轻轻一挣便挣开了。
  「主子,是我!」明砚忙低低唤了一声:「您这样一直束着总归是不好,睡着的时候也不怕人看,还是解开了好。」
  喻文州见是他,脸上慢慢回复了一点血色,咬着下唇沉吟了半晌,终于还是点了点头,示意明砚替他把白绫解开。
  「这个样子……没有人起疑吧?」
  明砚一边弯下腰去解白绫上的结,一边忙道:「自然没有!您也别担心,等入了冬,衣裳厚重了,就更加不易察觉了!」
  喻文州淡淡地笑了一下,微微摇头道:「将来的日子还长呢,终归是不能这样瞒下去的……」
  缠绕在腰间的白绫已然解下,他轻轻吁了一口气,慢慢地将中衣重又穿上,动作之时,他不自觉地伸手按上了小腹,那处地方被白绫紧紧捆缚了一天,此时总算是放松了下来。
  「主子,」明砚低声道:「六王昨日回京了,早些命人来传话,说明日要过来……您可要见他?」
  「有什么好见的!」喻文州微微蹙起了眉,话语中竟含了一丝薄怒:「我这个样子,怎么见他!」
  「主子!」明砚忽地抬头道:「我总觉得……觉得这件事情您不应该瞒着六殿下!六王他、他不像是那种负心薄幸之人啊!」
  「……就是因为他不是,所以才更不能让他知道……」喻文州深深地叹了口气:「他要来就来吧……他畢竟也不是随便的人,既然要来,应该是真有事要同我商量才对。」
  幽微的烛火映照之下,他微微收紧了按在小腹上的手掌,月白色的单衣之下,微微隆起的小腹之中,正埋藏着一个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
02   喻文州初来弄月楼的时候只有十三岁,老旧颠簸的马车将他从千里之外贫脊的家乡载至繁华的京畿,最后在漆金点翠、雕栏玉砌的一幢楼阁前停下──京城第一大伎馆,弄月楼,他即将要在此生活的地方。
  弄月楼的名声之所以响亮,奇便奇在楼中挂牌接客的清一色都是男性坤泽,烟水小弄是个永远不缺美人的地方,可弄月楼出来的坤泽不仅个个容色秀美、不是女子而犹胜女子,并且能诗能文、歌舞弹唱无一不会,京城里富贵人家的乾元们说起了弄月楼里的小倌,都道是别处再也享不到的温柔艳福。
  喻文州第一天来时,楼里的妈妈笑盈盈地端了一碗莲子羹到他手里──多年以后他才知道,那羹里加入了大量催情的药剂,这是决定每个小倌未来命运的时刻,他们在情动时的反应幾乎便等同于展露出的天赋──他只记得喝下了之后便浑身躁热难当,原本白皙如玉的肌肤上泛起异样的潮红,意识朦胧之际,似乎有一阵醉人的梅香流连在鼻尖,浓烈到近乎甜腻的气息令他更加难受,只盼着有谁能将他从这样的痛苦中解放出来。
  第一次情动让他整整高烧了三天,醒来以后便被鸨母带进楼中一座清幽的别院里,由当时弄月楼中名声最高的一名头牌亲自教导他诗书琴艺,鸨母告诉他,将来艺成后要做的是清倌人,无须委身侍奉他人,他的身子是金贵的,定要好好珍惜着,将来去配这世上最好的、身分最高贵的乾元。
  所谓清倌,也不过就是靠着才名和矜傲自抬身价,只为了将来能以更高的价钱将这副身子卖给别的乾元罢了。可当时的喻文州并不明白这么多,他只是把鸨母的话牢牢记在了心底,不曾忘记。
  因此,多年以来他一直按时服用汤药压下了每一次的信期,小心翼翼地守着自己的完璧之身,当其他同期的坤泽们开始独立挂牌接客时,他则是跟在教导他的头牌身边学着出入达官贵人们饮宴取乐的场合,学着周旋应酬、长袖善舞,但绝不让任何人有机会碰他。
  虽然心里不情愿,但喻文州不得不承认鸨母是对的,他的确很有这方面的天分,不出两年的时间,他便已经成了名动京城的第一红牌,不知多少人捧着白花花的银子、踏破了弄月楼的门坎,只为了能够一亲美人的芳泽。
  他就是在那时遇到那个男人的。有时候,喻文州也想,如果自己从一开始就只是个平凡的小倌而非矜傲自持的清倌头牌,随人作贱也不知心疼,会不会、会不会,就不会遇见那个男人、不会有后来种种的刻骨铭心与煎熬痛苦呢。
03   「殿下──啊──!」喻文州猛然从床上坐起,窗外的雨声早已停了,溶溶的月色穿门过户洒落在床前。
  他微微挪了一下身子,冷汗沁得他浑身发凉,黏腻腻地难受。
  门外传来了明砚的声音:「主子,发生什么事了?」
  他微微喘了口气,一颗心还是跳得厉害,一下一下地撞击着脆弱的胸腔:「没什么,梦魇罢了,你回去歇息吧。」
  「您这样不行。」明砚有些担忧地道:「自从、自从那件事之后,您几乎没睡过一天安稳的觉呢。」
  「我没事。」喻文州低声叹了口气:「徐大夫不也说了吗、头三个月里夜间梦魇是很正常的,好好休养就没事了。」
  明砚暗道大夫强调的明明是「好好休养」,重点是您有吗!自从摊上了六殿下的事后,他就从来没见过喻文州有摆出任何一点「好好休养」的样子来。
  那个六殿下、现在还什么也不知道吧,还真是造孽啊……明砚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早点睡吧,明天六王还要过来呢。」喻文州的声音清淡如常,听不出其中的情绪。
  明砚在心里重又叹息了一声,吹灭了喻文州门外的烛火,翻身上榻睡了过去。
04   初夏的凉风习习而过,一身月白色锦缎绣如意云纹长衫的男子正倚在长榻上看书,榻前摆着一盘半残了的棋局,屋外的小炉里滚着沸水,空气中飘过一缕淡淡的茶叶清香。
  「脸色怎么这样差,可是病了?」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忽地在耳边响起,喻文州身子一震,放下书卷抬起头来,正正对上那张年轻而清俊的脸庞。
  六皇子豫王王杰希,他的──是啊,这人要算做是他喻文州的什么人呢?
  「六殿下……」
  「免了。」王杰希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你和我,不须讲这些虚礼。」
  喻文州长睫轻颤,垂眸道:「礼不可废。」说着翻身下了长榻,有意无意地挣开了王杰希按在他肩上的那只手。
  空气中飘来一阵清洌的茶香,喻文州从明砚手里接过茶盏递到王杰希手上,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王爷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王杰希接过茶盏饮了一口,上好的洞庭碧螺春:「没有事情便不能来吗?」他忽地冲喻文州淡淡一笑:「前些日子,父皇让我去北境督办军务,事出突然,也来不及同你说一声,更没想到这一去就是两个多月……我不在京城的时候,一切都还好吗?」
  「王爷是陛下诸位皇子中唯一一位在军中待过的,也是陛下器重您的才华,才会让您负起这样的重任。王爷不在京的时候一切都好,没出什么大事,您不必担心。」
  「我说的不是京城,是你。」王杰希微微皱眉:「你似乎瘦了许多,脸色也不好,不如改天我带上府里的太医……」
  「多谢王爷好意,文州一切都好。」喻文州忽地抬头打断了王杰希的话:「大约是夏天快到了有些食欲不振,过一阵子就好了。」
  王杰希轻叹了一口气,握住了喻文州的手,那人脸色一变,却是怎么也挣脱不开:「文州,那天的事情……你还在生气?」
  「……文州不敢。」喻文州有些生硬地道:「请王爷松手。」
  果然是还在生气。
  「文州,」王杰希看着那人墨玉一样深邃莹亮的瞳眸,恳切道:「我说要带你回王府,给你一个名分,并非是一时戏言……那天晚上是我不好,我没有尊重你的意愿,可既然木已成舟,若你愿意的话……」
  「王爷说的是什么话?」喻文州淡淡一笑,敛眸道:「王爷不曾做错过什么,真要说起来的话,还得是我要多谢王爷纡尊降贵替我发散信期的不适呢。
  「不过,要替我赎身一类的话,王爷今后还是不提的好。和风月之地的男倌过从甚密本就惹人非议,更何况是带回府里?文州本是卑贱之身,受不得王爷如此抬举,更不愿累及王爷清名。」
  他和王杰希、和那个他见之不忘的年轻王爷、和那个在初春月色里抱着他滚烫似火的身子一夜欢好的男人,终究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什么味道……空气中飘过一阵醉人的甜香,王杰希狐疑地蹙起了眉头,这味儿闻着并不似熏香或果香,芬芳中带着一股淡淡的清冷,就像是……梅花!王杰希猛然睁大了眼睛,他怎么会忘记了……喻文州信期发作时身上的味道,就是梅花香!
  「唔……」
  一声被刻意压抑的呻吟传入耳中,他猛地转头一看,只见刚才还端坐在案旁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然软倒在地,裸露在外的肌肤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晕红,眼底水雾弥漫,带着情动时的迷离与一丝惶然。
  「文州……!」
  「王爷……不要过来!」喻文州紧紧蹙起了眉头,勉力撑起了半边身子想往后挪动,心底却是一片惶惑不明。
  信期……提前了?难道是因为有了身孕的关系……?
  「呜呃、王爷……不可以……求求您、收回去……」王杰希身上的气味很是清淡──是雪后初霁的冷凉清香──因此抵抗起来并不算困难,但身为坤泽本就对乾元有着本能般地渴求,更何况喻文州此时身体孱弱、又正逢信期,饶是拚尽了全力想要集中精神保持神智清明,也仍是力不从心。
  不行!现在绝对不能跟王杰希有任何肌肤之亲!否则、否则孩子的事情……
  「你的信期提前了?」王杰希往前走了一步想搂住喻文州的身子,却又有些迟疑:「你这样忍着对身体不好,还是让我帮你发散……」
  「王爷!」喻文州猛地抬起头来,一双桃花眼里雾气弥漫:「请您出去。」
  喻文州说,王爷,请您出去。我不需要您为我发散。
  我不想要跟您再有任何逾越礼数的接触。
  「好。」
  其实,他和其他恩客也没什么不一样啊。
  不因为他是第一个得到了喻文州的身体的恩客,就能以为在喻文州心里,自己和其他乾元是不同的啊。
05   王杰希初见喻文州也是在一个初夏的午后,那时他刚刚自西北边境督办军务回朝复命,父皇对他此次的表现甚是满意,在朝臣面前大大褒奖了他一番,底下的官员们自然也明白要顺风使舵,一个一个将他这个豫王给夸上了天,一时之间朝野上下人人都盼着能与他攀上一层关系,豫王府的门坎都要被这些送往迎来的达官显要们给踏平了。王杰希对于这种交际的场合向来甚是厌烦,可偏偏这些朝臣们是一个都不能怠慢,几天下来忙得焦头烂额,从小同他一块长大的侍读刘小别看不下去了,拉着他约了几个世家子弟,说要一同去找点乐子。
  王杰希本就兴致缺缺,见到刘小别一个劲往烟水小弄的方向走去、最后停在弄月楼前时更是连直接回头走人的心都有了,碍不住刘小别一个劲地死拖活跩,终于还是跟着进去了。
  「殿下你别这样!咱们来都来了你要是一个人回去那多扫兴啊!你就当是进来开开眼,待不住了随时可以走人,不过听倌人们弹支曲儿、饮酒谈天几句,还能误了一生去了?」
  刘小别说的倒也不错,他长年在边境与将士们一同生活,军营里生活刻苦,养成了他自持有度的性格,轻易不会为欢场的酒色所迷惑──更何况,王杰希自认从来不曾对男性的坤泽动过什么心思,府里养的侍妾也清一色都是女坤,仅供他在干元的信期到来时纾泄发散之用。随着刘小别等人踏进弄月楼时,他心中竟泛起了一丝莫名地玩味之意:他倒是要看看,京城第一伎馆里出来的男坤,还真能让他为之动心不成?
  正出神间,刘小别已轻车熟路地带着他们穿过院堂,拐进了主楼后方一座布置清雅的别院里。院门前是一片小小的青竹林,初夏的微风徐来,吹得竹叶沙沙作响,带着翠竹特有的清香。正厅的陈设也甚是精巧,层层迭迭的垂幔取代了屏风设于厅上,王杰希不禁站起来绕着正厅细细看了一圈,只觉得一物一景都甚是用心,足见屋主人不俗的品味。
  一名容貌清秀、做侍童打扮的少年躬身进得屋来,在每个人案前摆上了茶水点心,王杰希自己也是个好茶之人,一喝便知是那茶叶是上好的洞庭碧螺春,茶水用的怕是去岁冬天收下的雪水煮成,带着一股清冽的甘芳。
  「怎么?我选的地方果然是极好的吧?」刘小别冲他得意地一笑,悄声说道。
  忽然间,重重迭迭的布幔之后传来了一阵琴声,弦响铮铮如流水一般淌过,琴音忽高忽低、若有似无,奏的不是寻常青楼中的淫辞艳科,却像是一首极为风雅的古曲。
  一曲弹毕,只见一只莹白如玉的素手拉开了布幔,从后头走出了一名容色清秀的白衣男子,向众人微微欠身行礼,垂眸浅笑着开口道:「文州见过诸位公子。」
  有匪君子。这是王杰希初见喻文州之时,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想法。
  「文州文州快过来!这位就是我和你提过的那位,名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豫王殿下!他第一次来这儿作客,你可得好生招待着,指不定我们豫王殿下一高兴就把你给带回王府里去了呢!」
  「行了!」王杰希有些不悦地制止众人的起哄。
  喻文州却只是淡淡一笑,缓步走到王杰希面前,款款行了一礼:「见过六王爷。」
  王杰希见过很多的坤泽。有的坤泽对他卑躬屈膝、有的对他又惧又怕、更多的则是挖空心思来取悦讨好他,期望自己能分出更多的宠爱予他们。
  但是喻文州不同。他从没有见过态度如此不卑不亢又温和不争的坤泽,如同枯枝上的一束白梅,凌霜傲雪,风骨清俊。
  于是,他淡淡地开口问道:「你方才奏的是什么曲子?听着并不像是教坊之乐。」
  「那么依王爷之见,这曲子不是教坊之音,却是什么呢?」
  王杰希没想到喻文州会这样反问,他于琴韵之道一向不怎么留意,刚才也不过是随口一问,此时只好凭直觉回道:「听着像是一支古曲,颇有点隐者高洁不群之意,但却又带点情人之间互诉心愿的味道。」
  他一抬头,只见喻文州原本一派淡然的脸上忽地闪过一丝惊喜的神采:「王爷说得不错,我方才奏的正是《诗经》〈邶风〉中的〈北风〉一曲,此曲本已失传许久,我也是在无意间找到了部分残谱,拼凑推敲出了七八成原曲的样貌,贸然在王爷面前弹奏,教王爷见笑了。」
  王杰希一愣:「本王也不过信口胡言罢了。我一向不在音律上留心,兴许是歪打正着了吧。」
  「王爷过谦了。」白衣男子微微一笑,眉眼柔润似含着一弯初春里刚融化的湖水:「过去从不曾有人对此曲所要传达的情致有如此之深的体会……这么说来,王爷真可算得上是文州的知音了。」
  他兴许就是从那时开始对这个男人上了心的。
  空闲无事的日子里,他会换上常服、孤身一人不带任何随从地来弄月楼找喻文州──也不图什么,就是想要见一见那个人、想听他说几句话、想看他在看见自己时,唇边浮现的那一抹清浅柔和的笑意。
  他在官场应酬的场合上也曾见过喻文州几回,欢宴上的喻文州盛装华服、明艳不可方物,但说来奇怪,他一直记得的喻文州最好的模样,永远是初见时那个笑意疏淡、霜尘不染的白衣青年。
  喻文州说,王爷真可算得上是我的知音了。后来又说,王爷丰采俊朗,使人见之忘俗,文州很是珍惜能与王爷相聚的时光。
  王杰希想,喻文州心里总归是有他的。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在那个冰寒刺骨的雪夜里,在烧亮了漫漫长夜的红烛之下,他头一次对那人坦明了心迹。
  他记得那时两人正在下棋,自己执的是黑子,被喻文州给杀得甚是狼狈,只能死死守住棋盘一隅,妄求能觅得反攻之机。
  喻文州听得他的一番剖白却不言语,只是执着棋子的手略微顿了顿。
  「王爷,」喻文州的脸庞在烛光下透着一股嫣红:「您可有入主东宫的野心?」
  这话乍听之下有些牛头不对马嘴,可王杰希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东宫就是储君,是有朝一日将要继承大统之人,若王杰希只是个闲散王爷倒还罢了,一旦成了储君,无论如何是不可能跟一个男坤长相守的。世人眼中的男坤本就身分卑贱,更何况还是喻文州这样风尘里打滚多年的男倌?
  无论如何是不可能的。只要他对至尊之位还抱有野心,势必就只能负了喻文州。
  「……是。」
  宁愿负却,也不可欺骗。与其是甜美的谎言,不如是赤裸而残酷的真实。
  「我明白了。」喻文州忽地起身敛衣下拜:「文州虽身在青楼,也愿以一己之力替王爷分忧一二……至于其他,王爷也无须担心,文州知道分寸的。」
  王杰希微微一呆,愣愣地点了点头。
  他想,和喻文州的那盘棋,大约是再也下不完了。
  青楼本就是个鱼龙混杂之地,大小消息的传递都特别快速,喻文州身为头牌,时时出入達官贵人们的宴饮聚会,能够打听到的消息自然也比旁人要多上不少,他本就是个心思缜密之人,那些酒席间的谈吐情报经过他的细心梳理,一则一则都化为了王杰希在夺位之争里最狠厉的兵器和最有用的筹码。
  他和王杰希也始终谨守着当初的承诺,以礼自持不曾逾越。
  直到那一夜,喻文州提前而至的信期打破了两人之间如同涉于春冰一般的平衡,终于使他们纠缠一生,再难相舍。
  那天的喻文州倒在那个男人怀里,浑身上下散发着醉人的梅香,白玉般光洁无暇的身子横陈在初春的月色下,眼底沾染上了情欲的浓墨重彩,原先的清雅疏淡荡然无存。
  那是不曾有人看到过的,弄月楼的头牌清倌喻文州情动时的模样。
  可王杰希看到过。只有王杰希,只能是王杰希。
  冰雪的清冷气味和甜腻的梅花香气交织在狭小的斗室内,属于男人的喘息与呻吟、拥抱与爱抚,情欲的海潮一浪高过一浪,初春溶溶的月色之下,两具躯体紧紧交缠在一起,几乎就要融为了一体……
  「文州、文州……和我结契……」
  「王爷……」喻文州猛地睁大了一双盈满泪水的眼睛:「呃、不要……不可以……!」
  「文州、我带你回王府去……我带你离开这里、我要你、要你只做我一个人的坤泽!」
  他终于还是没有和喻文州结契。
  初春的月色之下,似有残梅零落为泥,只余幽香如故。
  喻文州轻悄地披衣起身,初经情事的身体带着阵阵酸疼,他凝视着枕边的男人宁静的睡颜,忍不住就想着要是王杰希多坚持一下、多问他一遍,他也许就会答应与他结契了。
  「宁愿负却,不可欺骗……这是王爷你答应过我的。」他在那人耳边喃喃道。
  「……嗯。」
06   那日争执之后,王杰希便有好一阵子不曾再到弄月楼来。
  时序渐已入夏,天气愈发���炎热了起来,夏衫本就单薄轻透,遮掩身形甚是不便,王杰希不来反倒让喻文州落了轻松,对外只推说身子不适,挡掉了许多应酬,倒是长久以来少有的一段清闲日子。
  明砚端着新熬好的汤药进屋时,只见案上正摆着一局残棋,自家主子一手握着一卷棋谱,另一手却支着额头靠在案上,竟是睡着了。明砚轻手轻脚地将药碗搁在桌上正要退出,不想却还是吵醒了喻文州。
  「……怎么了?」喻文州一双桃花眼似睁非睁,脸上满是困倦之色:「哦,该喝药了。」
  他伸手执起瓷碗,仰起头一口饮尽其中的药汁,明砚忙伸手在一旁的点心盒里拣了一枚蜜饯送到喻文州手里,压一压汤药的苦味。那药是他特意向城里的徐大夫求来的安胎养身的方子,第一次给喻文州煎药时他喝了一口试一下浓淡,那味道苦得他差点没把舌头都给吐出来。
  「主子……」明砚有些局促地看了喻文州一眼:「其实有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跟您说……」
  喻文州又伸手拣了一枚蜜饯放进嘴里,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是我应该要知道、但最好别知道的事情吗?」
  「……這麼說也沒錯......」明砚有些犹豫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张花签递到喻文州手里:「中书令家的何公子今晚在东厢房开宴,请您过去作陪。」
  喻文州接过那纸花签看了一眼:「我去。」
  中书令何家的公子何晋本是喻文州的常客,喻文州一开始虽觉得其人浮夸浪荡、是个标准的纨裤子弟,却碍于他家中势力庞大不能得罪,只能勉强与之周旋,下定决心助王杰希夺位之后,喻文州为从何晋口中打探到消息,对他的态度自不能如往日一般冷淡疏远。然而除此之外,喻文州却还有另一番打算。
  何晋家中尚有一个待嫁的胞妹,若能说动何家将女儿嫁与豫王为妃,王杰希在朝堂上的势力便能够更加巩固……为了在步步惊心的夺嫡之争中杀出一条血路、为了那最后的至尊之位,他相信王杰希会明白这是最好的选择。
  也是他最后能为那个人所做的事了。
  「可是主子您的身体……」
  「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不去的。」喻文州摇了摇头,取过床榻前的白绫:「为我束腹吧。」
07   「王爷您现在不能进去、我家主子他病了不能见客……」
  「让开!」
  王杰希满腔的怒火在走进弄月楼的别院、看见床榻上脸色煞白没有一丝血色的喻文州时,犹如被当头浇下了一盆冷水,立时便熄灭了大半。
  「王爷……」喻文州一手死死抓着明砚的臂膀,强撑着想要起身行礼。
  「跟你说了不用这些虚礼。」王杰希觉得心头那把火又有被重新点燃的趋势:「告诉我,这是什么?」一张大红色描金纹样的签纸被扔在喻文州面前,王杰希脸上犹如罩了一层寒霜,口气也甚是冷硬。
  喻文州伸手接过了那纸信签,是何家送来的媒妁之信。
  「王爷怎么会拿这个来问我呢?文州不明白……」
  「这是你的主意,是不是?」王杰希望着他的目光冷然如冰:「喻文州,本王在问你话。」
  喻文州低下了头:「……文州以为,这对王爷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最好的选择?」王杰希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喻文州,你是在装傻还是当真不明白!你把本王对你的心思当成了什么?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本王!」
  「文州不敢,何家权倾朝野,势力非同小可,若能为王爷所用,对于王爷所要进行的大业必然会有所帮助……」喻文州的头垂得更低,埋藏在厚重被褥之下的一双手轻轻按上了小腹。
  拜托、千万别在这个时候……
  「本王不需要你帮我这个忙!即使没有何家、没有任何姻亲,本王想要得到手的东西,便一个也不会让别人抢了去!」王杰希厉声道:「你这些天里闭门不肯见客,便是在筹划这件事吧?听说前些日子你还去了何晋主开的宴席上作陪?本王倒是好奇了,你为了促成何家和本王的婚事,究竟做到了什么地步?你跟何晋……你们两个……」
  「王爷!」喻文州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如纸:「您难道以为……」
  「喻文州,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本王结契了。」王杰希忽地凑近了喻文州耳边,一字一顿道:「本王可算是明白了。」
  喻文州闭上了眼睛,没有作声。他听见王杰希摔门出去的声音,去得如此决然而不带一丝犹疑。下腹从今早就在隐隐作痛着,此时更是传来一阵阵撕裂般地剧痛,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离他而去,身上的力气、清明的意识、还有一些别的什么……都在一点一点地流失掉,眼前一片发黑,他努力想要在这片黑暗中抓住什么,却都只是徒劳无功。
  其实这样也好啊……彻底断得干净了,既不牵挂、也就不再受苦。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不禁这样想道。
08
  喻文州醒转过来的瞬间,一声怒吼便如惊雷一般在耳边炸开。
  「真是不要命了!」
  他有些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自己似乎是睡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之上,层层迭迭的帐幔自头顶垂坠而下,盖在身上的锦被轻软犹若无物却甚是保暖,绝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料子。不是寻常人家……等等!喻文州心里猛地一跳,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奈何身上实在虚软无力,被人轻轻一推便重又倒回了床上。
  「醒了?」一个甚是年轻的嗓音在床前响起,喻文州转过头去,只见床边坐一名大夫模样的青年男子,身后还站着两个侍童,其中一个赫然就是明砚。
  那大夫见他醒了,紧锁成「川」字型的眉头才渐渐松开了一些,他狠狠地瞪了喻文州一眼,没好气道:「我就问你,你到底还想不想要这条命?还想不想要这个孩子?」
  孩子……喻文州猛地瞪大了眼,伸手就要往小腹上摸索却又被那大夫给按住了:「放心吧,已经保住了。」说着又忍不住数落道:「现在倒知道要紧张了?告诉你!当时要是再晚半刻,就是华陀再世也救不回来的!让你之前那样胡来,我都以为你铁了心不要这孩子了呢!你请的那个徐大夫也是,开得都是些什么便宜破烂药,豫王府里难道还缺这点买药的银子吗!」
  喻文州越听越是胡涂,好在站在后头的明砚似乎看出了这点,微微咳嗽了一声道:「呃、主子……这位是太医院的方大人,豫王府的人有什么毛病一向都是给他看的。那日您和六殿下说完话后忽然就昏了过去,还流了一身的血,把我吓得魂都飞了,只好、只好去请六殿下帮忙……」明砚每说一句,喻文州的脸色便沉下去几分,明砚从未见过喻文州这个样子,最后几句话几乎是嗫嚅着说完的。
  喻文州沉着脸色默然半晌,好不容易才从唇齿间挤出一句话来:「他都知道了?」
  明砚低头不语,显然是默认了。
  「难道本王不应该知道吗?」熟悉的声音自门边传来,喻文州的身子立时僵住无法动弹。
  王杰希走到喻文州床前坐下,他身上一袭亲王的常服微微有些凌乱,双眼之下带着两圈浓重的乌青,显然是许久未曾阖眼了:「文州,如果不是这次意外,你还打算瞒本王多久?」
  喻文州却只是默然不语。
  王杰希望着他苍白而瘦削的脸颊,心里顿时又是一阵难言的酸疼。
  那天他在盛怒之下步出弄月楼没有多久,明砚便急急忙忙地追了上来,跟着明砚重又回到喻文州的别院、看到那人软倒在床榻上失去意识的模样时,他只觉得一颗心彷佛也停止了跳动,空落落地悬在半空随时会跌得粉身碎骨。他记得自己跪坐在喻文州床前颤抖着伸手便要去切那人的脉搏,他在军中曾和随行的军医请教过一点粗浅的医药之道,虽然只是半调子,却也足够让他在喻文州一片混乱的脉象中察觉到了异样。
  有一丝孱弱而细微的脉动,正透过喻文州苍白纤瘦的手腕传递到自己的指尖。一个全新的生命。虽然微弱、虽然似乎正在一点一点地流失,但王杰希从未如此肯定过自己的脉诊的正确性。
  在厚重的被褥之下,他瞥见了那人白衣之下微微隆起的小腹。
  他记得自己冲明砚丢下一块令牌和一句「去太医院把当值的方太医请到王府来」后,几乎是不管不顾地一把抱起那人冲出了弄月楼纵身跃上坐骑踏雪,一路头也不回地直奔豫王府而去。
  亲自将喻文州安顿在临时清出来的暖阁后没多久,明砚终于带着方士谦匆匆赶到,那时喻文州身下已经开始出血,大片大片的殷红染红了素白如雪的中衣。方士谦一见到这情景立时就变了脸色,挥手将王杰希和其他人通通赶了出去。
  方士谦重又推开暖阁的大门时已是深夜,豫王府上上下下的灯火都已熄灭了大半,唯有暖阁前的一对大红灯笼在深沉的夜色里烈烈燃烧着,火光映照之下,他看见那个和他自年少于军中相识、遇事处变不惊泰山崩于眼前犹自巍然不动的豫王王杰希,此时正在门外来来回回地踱着方步,一见到他出来几乎是立刻冲上前揪住他的领子质问屋内那个年轻坤泽的情况。
  他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王杰希。不知怎么地,他却忽然觉得有些为王杰希感到高兴,这样沉着自持的人,终于也愿意为了什么人而动一动心了。
  那个人,那个坤泽,想必会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吧。他保住了那个坤泽的孩子──没有意外的话,那应当也是王杰希的孩子。
  「我……能不能进去看看他?」王杰希有些迟疑地望着他。
  「我刚刚喂他喝了一点安神的汤药,现在正睡着,不到明天早上是不会醒的了。」方士谦半开玩笑道:「殿下若不嫌无聊,尽管进去看吧。」
  王杰希轻轻「嗯」了一声,抬手推门走了进去。
  喻文州的身子被裹在厚重的锦被之下,益发衬得他身形单薄而清瘦,一张清润的脸庞此时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浓黑的眼睫如鸦翅一般轻轻颤动着,在脸上划出两道阴翳的倒影。
  看样子,是连在睡梦中也不能安心。王杰希轻手轻脚地在那人床前坐下,替他掖了掖被角。只要看到这个样子的喻文州,他的一颗心便被悔恨与疼痛撑得几乎要无法呼吸。
  王杰希毕竟是个皇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从来就只有他去指谪别人的不是,然而这次,除了他自己之外,却再没有任何人能让他怪罪了。
  和喻文州欢好的人是他、数月以来一无所觉任凭喻文州一个人面对孕期的不适,甚至还要处处小心遮掩生怕被人发现的人是他、今日在弄月楼用如此残忍的方式伤害喻文州的人是他……先爱上了喻文州的人,毕竟也是他啊。
  王杰希发现他竟难以用言语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他生性自持守度,从不曾对什么人动过情,可此刻对喻文州的情感却强烈至此而无法抵抗,牵心动肠,这样陌生的情感令他恐惧、令他不安,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感到不意外。
  彷佛喻文州从来就应该是那个他要爱上的人,彷佛他们已经相爱了很长一段时间,一切的情感都是发于内心的自然而然,不容怀疑也无须抗拒。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王杰希伸手用绢子擦去了喻文州额上的一层薄汗,扎在心尖上的痛楚中竟混合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蜜。
  他曾经重重伤害过这个人、曾经以为自己背弃了他也背弃了对他的情感,但是往后,他还可以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去补偿,喻文州有了他的孩子,微弱的生命就在他体内安静地成长茁壮着,这个孩子能够不同于别的天家之子、不同于他自己,而是在完整的亲情与疼爱之下长大……光是想着那样的光景,便让他的心淌过一阵融融的暖流,原先的痛楚正在缓缓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对眼前之人无尽的怜惜和对未来的美好想望。
  「殿下,该早朝了。」外头传来了总管不咸不淡的提醒,王杰希抬眼望窗外一看,才发现远方的天色竟已泛起了一丝微微的光亮。
  他轻手轻脚地踏出暖阁,小心翼翼地掩上房门不让清晨的寒气窜进去,猛然袭来的沉重倦意提醒了他自己已经一宿没阖眼了。然而,这却是很久很久以来,王杰希所能记得的,他所拥有的最愉快的早晨了。
09
  「难道本王不应该知道吗?」
  「文州,如果不是这次意外,你还打算瞒本王多久?」
  下朝后,王杰希几乎是直奔喻文州的暖阁而来,床榻上的男子已然醒转,却是沉着一张脸,眼中似怒似忧,教人看不真切。
  「文州……」
  「王爷,」喻文州别过脸去,淡淡道:「文州身上已经大好了,若是再留在王府扰了您的清静,也实在难以心安,请王爷容我稍作梳洗之后,让我回弄月楼去吧。」
  还不等王杰希说话,一旁的方士谦立即沉下了脸发难道:「你这样也叫做『已经大好了』?你当我这个大夫是吃白饭的吗!就没见过像你这么想不开的病人!」
  「文州,」王杰希在喻文州床边坐下,紧紧握住了那人的手:「那日是我不好,我不该……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你心里若是怨我也是自然的……只是文州,你现在有了孩子,即使不为了我,至少、至少也该为孩子考虑几分……」他这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一旁的方士谦听得眼睛都直了,不敢相信一向沉着冷静的豫王殿下也会有这样无措的时候。
  「王爷不必挂心,孩子的事情,文州自有打算。」喻文州淡淡一笑道:「这个孩子,本就不适合在王府里长大。」
  王杰希皱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爷如今正在夺嫡之争的风口浪尖上,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若是此刻被人发现您竟和伎馆的男坤有了孩子,甚至还是王爷您的长子,那么外头的人会怎么想?当今的皇上会怎么想?何家那边……又如何会同意与王爷结亲……」
  「不用他们同意。」王杰希猛然打断了喻文州的话:「我已经把何家请来的说媒的人轰出去了。」何氏一族权倾朝野,怕是还从没有吃过这样的排场呢。王杰希在心里暗道。
  喻文州猛地抬头惊道:「王爷你……你把何家的人轰出去了?」
  「嗯。」王杰希柔声道:「我从没想过要娶什么名门之女做王妃,在我心里,能够进得了我豫王府大门的,一直都只有你一个……更何况你现在有了身孕,若是再不给你一个名分那是无论如何说不过去的。」说着伸手就欲抚上喻文州的侧脸,却被那人一个侧头避开了。
  喻文州瞪着王杰希,含怒道:「王爷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得罪了何家对王爷有多么不利难道您会不明白吗?您为何就是如此执迷不悟!文州一来不需要名分、二来也不愿意王爷只是因为孩子的缘故才想着要给文州这个名分……实话告诉王爷吧,我原本就不曾有过让这个孩子留在王府的打算……生在天家,可不见得就是他的福气。」
  「不然你想要如何?」王杰希此时也微微动了气:「难道让本王的孩子在弄月楼那种地方长大成人吗!」话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喻文州瞬间煞白如纸的脸色更是让他恨不得立时赏自己一个耳括子。
  「王爷放心……既然王爷见不得这个孩子随我回去过苦日子,那么孩子生下来以后,便留在王府让王爷抚养……就当我、当我从未有过这个孩子吧。」喻文州惨然一笑道:「不要让他知道,生下他的坤泽,竟是如此低贱不堪之人。」说着,他忽地伸手摀住了小腹,脸上闪过一丝痛楚的神色。
  「主子!」明砚适才一直在旁边听着,此时见喻文州这副模样,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了他的身子:「可是动了胎气?」
  「给我瞧瞧。」方士谦沉声喝道:「让开!你们两个都一样!」显然这里的「两个」指的是明砚和王杰希两人。
  「方太医,本王……」「给我出去!要不是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他能动了胎气吗!」
  王杰希一时之间哑口无言,竟真的摸摸鼻子退出了暖阁。
  他在门外等了约莫一刻钟,里头一片忙乱的声响才渐渐停了下来,暖阁的门重又被推开,方士谦沉着一张脸走了出来,一见到他劈头就是一句:「成事不足!」
  王杰希自知有错,喻文州和孩子此刻也还要靠方士谦照顾,倒也不好辩驳什么,只问了一句:「情况怎么样?」
  方士谦严肃道:「实话和你说,真的不怎么好。
  「他身子本就比寻常人要弱,虽说坤泽的体质比常人适合生育,怀孕期间也需要多方调养才能保得平安,可他这些日子以来不只没有静心休养,甚至还有些营养不良。之前一直找不着机会和殿下您说,第一次过来的时候我就看见了,他的小腹上有些青紫瘀痕,似乎是曾经以生绢束腹却用力过猛,腹部也有被强烈撞击的痕迹,他的身子太过虚弱、甚至有些轻微脱水,在被送来王府之前似乎有好一阵子没有正常饮食……我还真不知道他在弄月楼里过的是什么日子,这个孩子能保得到今日,也实在是命大!」
  王杰希只觉得脑子里宛如一道惊雷「轰」地炸开,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他有些茫然地开口道:「怎么可能……谁敢、谁敢这样对他……他身边那个小厮呢……叫他出来!本王有话要问他!」
  明砚很快地被带到了王杰希的书房里,他在弄月楼里见过无数次的豫王殿下此时站在他面前,脸上犹如罩着一层寒霜,不怒自威。
  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此刻的豫王殿下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脆弱,所有的威严都只是强撑起的伪装,随时都会崩溃决堤。
  「到底出了什么回事?」王杰希见他进来,只冷冷地问了这么一句:「本王要听的是实话。」
  明砚伏着身子跪在下首,迟疑道:「殿下、殿下问的可是之前在弄月楼……」
  「不然还能有什么!」王杰希猛地一拍桌喝道:「我要知道他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是谁、是谁有这样的狗胆……」
  果然是这个。明砚吞了口口水,好不容易才颤抖着开口道:「殿下知道……何家的何晋公子一向是我家主子的常客,经常来捧主子的场,主子、主子虽然觉得何公子为人甚是鄙俗可厌,不怎么爱搭理他,可近来为了殿下和何家的亲事,少不得便要多多走动些……
  「那日、那日何晋在醉月楼开宴请客,递了帖子进来说要请主子过去作陪,主子身上本就有些不舒服,可不敢怠慢了何晋,还是强行让我替他束腹前去赴宴……宴席上那些世家公子们玩得开了,便起哄着要我家主子也陪着他们喝酒,主子怕伤了孩子,自是不肯,谁知、谁知那何晋不知是喝多了还是如何,竟举了酒杯就要强行灌我家主子酒,主子情急之下反手打了何晋一个耳光,那何晋、何晋从来被奉承惯了,哪里被这样当众羞辱过,恼羞成怒之下竟推了主子一把,又把管事的妈妈叫来,说无论如何要重重罚过他才肯甘心……妈妈们也不敢得罪,只得把主子关进了柴房里,吩咐人不许送饭过去。殿下,何晋推的那一下我看得真切,主子半边身子都撞到地上,疼得脸都白了……后来又被拉进了柴房里关了好些天,要不是看守的人也不忍心见主子这样,偶尔允许我送点稀粥清水进去,殿下、殿下怕是再也见不到主子了!」说到后来,明砚想起那几日的光景,每次去柴房时见到喻文州那半死不活的样子,不禁也哽了声音。
  王杰希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脚下虚浮几乎要站立不住,他喃喃道:「那日、那日我去找他兴师问罪……」
  「那时主子才刚被放出来没有多久。」明砚低声道:「我本来一直安慰主子、说等到殿下来了就好了、殿下是什么人,只要有他在,谁敢再动您半分……只谁知道……」明砚猛地意识到自己这样可是在当面直斥王杰希的不是,连忙住口不再言语。
  「不要说了……他们怎么敢……本王、本王怎么可以……」王杰希颓然坐倒在椅子上愣了好半晌,才挥挥手对明砚道:「你下去吧……好好伺候你家主子,这件事情,本王定不会放任不管。」
  明砚退下后,王杰希便一个人坐在书房的檀木雕花椅上,直到日光逐渐偏移西斜,橘红色的暖光照进室内,在他身后拉出了一道孤寂而寥落的背影。
  他几乎要痛恨起了这样的自己。
  他二人自相识起,似乎便一直是王杰希在伤害他、折辱他、误会他,可是喻文州呢?喻文州从头至尾都是那样清淡温润眼角含笑的模样,他用自己的一切包容了王杰希的冲动与傲气,无论在何种境地之下,他所做的一切仍是为了扶持王杰希成就他的大业……即使、即使王杰希无法给他承诺也不能与他相守,即使王杰希用如此尖利无情的言词伤害了他……可喻文州仍然是原先的喻文州,不忮不求,不怨不悔,如隆冬大雪里枯枝上最后一朵凛然开放的白梅,是最初那个一袭白衣、拢袖抚琴,低眉含笑对他道「王爷真可算得上是我的知音了」的喻文州。
  这样的喻文州,自己又有何颜面去见他?有什么权力将他强留在王府里?他让喻文州独自去承受孕期的痛苦和煎熬,最后却以孩子的生父自居而要求喻文州将这个孩子留在王府,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王杰希心中悔恨痛怒交加,只要一想到他那日在弄月楼对喻文州说的话、那些指控他与何晋有染的话,王杰希便恨得几乎想杀了那时的自己。
  何晋……是了,还有何晋、还有那日夜宴上所有的世家公子、还有将喻文州关进柴房的弄月楼鸨母,所有曾伤过喻文州哪怕一丝一毫的人,他都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来人。」王杰希听到自己的嗓音沙哑而干涩,他的双手紧握成拳,指骨和心尖上都被什么捏得一吋一吋地生疼:「带上王府的亲兵和喻文州身边那个侍童去弄月楼……要做什么、该怎么做,就不用本王再吩咐了吧。」
  其实追根究柢,他最无法原谅的人,毕竟还是他自己啊。步出书房之时,王杰希闭上了眼睛,在心里暗自想道。
10
  喻文州在听到王杰希带人将弄月楼几乎是翻了个底朝天时,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后,就着明砚的手一口饮尽了方士谦开给他的安胎药,低低道了一声「好苦」。
  王杰希几乎每日都会过来喻文州这里小坐片刻──倒也不是喻文州不愿见到他,王杰希说到底毕竟是参与议政的亲王,每日都有忙不完的繁重公务,也实在抽不出太多时间过来陪着喻文州,每日下朝后过来暖阁坐上一两个时辰便已是极限了。
  喻文州想,王杰希几乎是用一种赎罪的心态在陪着他的。
  他很想告诉他不必如此。不必愧疚、不必自责,他从前在弄月楼不是没有吃过苦、不是没有挨过打没有捱过饿、不是没有被无礼的恩客粗鲁对待过──更何况,这本就不是王杰希的错。
  更何况,这些日子自己在心中暗自立定的决心,不知比王杰希待他还要残忍多少倍──他实在配不得王杰希待他这么好。可人的贪念毕竟是无穷无尽的,在豫王府至今短短两个多月的日子,已是他毕生不曾享有过的温暖,他是真的害怕自己终于会越陷越深、终于会无法抗拒这样的缱绻与温存。
  也罢……再怎么样的缱绻与缠绵,毕竟都是不会长久的。既然心意已决,这最后的一段时日里,就再容他放纵一回吧。
  毕竟是最后一回了。
11
  王杰希想,喻文州心里终究还是有他的、或者换个说法,他这些时日来的努力,终于还是能够稍稍打动喻文州的。这些日子以来,喻文州不再吵着要离开王府、对王杰希也不再冷着一张脸,有时甚至也会陪着王杰希谈天弈棋,或是一道在王府的后院里散散步,一切彷佛又回到两人初识于弄月楼之时,岁月静好,亦不过如是。
  无论如何,这样的生活,毕竟还是让他很珍惜的。
12
  王杰希一直记得,那是一个飞雪漫天、滴水成冰的深冬之夜。喻文州早早就睡下了,他一个人在书房里批阅朝臣们今早呈上来的奏折──当今圣上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每日递上来的褶子都要由王杰希先行批阅过一次,去芜存菁后再拣些重要的呈上去。深冬的雪夜寂然无声,房中只偶尔闻得烛芯爆出一两朵灯花时的「哔剥」声响,王杰希在灯下翻过一折又折的奏章,不知怎么就觉得有些心烦意乱了起来,手上的褶子反反复覆看了四五遍,就是读不进心里。
  「……王爷、王爷!」书房的门忽地被人猛力撞开,竟是喻文州身边的明砚闯了进来,鹅毛似的细雪落了他一身,夹带着一股沁凉入骨的寒气:「主子、主子他……不好了!」
  王杰希只觉得心里突地一跳,手上一松,原先握在掌心里的狼毫便在批到一半的奏折上晕出了一团墨黑的污渍。
  「出什么事了?可有派人去叫方士谦过来?」王杰希也顾不得那褶子,急急站起身来问道。
  「已经着人去请了……王爷还是先过去看看吧,这一时半会的也说不清……」不等明砚说完,王杰希便已大步流星地踏出了书房,直往喻文州居住的暖阁而去。
  一直到很多年以后,王杰希仍然没有办法忘记那是一个如何冰冷的雪夜,铺天盖地的雪片落了他满身,疾行之间呼出的热气在眼前化成了一团团朦胧的白雾,喻文州居住的暖阁此刻一片灯火通明,杂役仆妇们来来回回地穿梭进出着,偶尔混杂着几声焦急的呼喊和微弱的呻吟……那是一个多么寒冷的深冬夜晚,冷得让王杰希几乎忘记了该怎么呼吸、该怎么思考、该怎么言语。
  他轻轻推门,走进了暖阁的内室。
  喻文州此时的样子一如当日被他从弄月楼里救起时的模样──甚至还要更糟,王杰希三步并作两步地抢到床前,紧紧揽住了那人的身子,喻文州整个人变软倒在他的怀里,豆大的汗珠一颗颗从额上滑落,他看见喻文州虽然闭着双眼,可眉心却紧紧蹙起,口中也不时泄出几声无意识的痛苦呻吟。
  「文州、文州……?」王杰希颤抖着声音唤了他几声,喻文州也不知听没听到,仍是紧闭着双眼没有回应。
  暖阁外传来一阵混乱的骚动声响,混合着刺骨的寒风刮进室内的冷凉。方士谦终于赶到了,他进来后不过草草瞥了一眼喻文州,连脉息都没有把过便道:「去烧热水来,要生了。」
  王杰希心里原就猜到了七八分,但此时却仍微微一愣道:「这么快……不是还没足月么?」
  方士谦不耐道:「你家的坤泽身子弱,早产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你别在这里磨磨蹭蹭地添麻烦,给我去外头等着!」
  后来的事情王杰希着实有些记不清了。他一个人站在那扇薄薄的雕花木门之外,身边不停地有人穿梭疾走,他看见一盆又一盆冒着蒸腾白烟的热水端了进去,出来时却已染成了殷红一片的血色;他听见内室里方士谦焦急地咆哮着什么,偶尔夹杂着一两声气若游丝的呻吟,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喻文州是个多么心高气傲的人,他不知道该是多么惊人的痛楚折磨,才会让那人无力��制而喊出声来,那声音飘进他耳里,却彷佛是扎在他心尖上一般,疼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不知过了多久,里头的声音渐渐平息了下来,王杰希抬头望窗外一看,远方的天空竟已微微泛起了一丝朦胧的光亮,下了一夜的大雪总算是停了,这一夜再如何漫长,也总算是要过去了。
  可长夜虽已将尽,却仍是捱不到真正的破晓时分。
  王杰希听到身后有人推门的声响,急急旋身过来,正好对上了方士谦疲惫而……那样的神情该称之为什么?痛苦?遗憾?歉疚?
  他有些愣住了。
  「孩子是早产,胎位一直下不来,喻文州身子本来就虚弱,禁不起再这样耗下去了……」方士谦的声音微微有些嘶哑:「殿下,保大还是保小……是时候要下决断了。」
  「什么……」王杰希有些茫然地望着方士谦,彷佛听不懂他所说的话:「你再说一遍……」
  「殿下!」方士谦咬牙又唤了一声:「我知道这样于殿下而言很残忍……」
  「胡说什么!」王杰希猛地揪住了方士谦的衣襟,颤抖着低喝道:「没有什么保大或保小……本王一个都不会放手!两个都要给本王保住,听见没有!」
  「殿下……」
  「方士谦!」王杰希咬牙道:「你不是答应过本王你两个都能保住的吗!你不是太医院首席吗!当年本王在战场上受了那么重的伤也被你救下来了……为什么……为什么保不了文州和本王的孩子……」一番话说到最后,似乎已经不是对着方士谦、而纯粹是王杰希一个人的喃喃自语了。
  「本王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孩子和大人你都要给本王保住、你听没听见……这个孩子、要是这个孩子没了……文州他、他……」
  要是这个孩子没了,喻文州怕也是不会想活了。
  可要是没有了喻文州呢?要是喻文州不在了,他又该怎么办呢?
  「方士谦,你说……本王究竟该怎么办啊……」
  这或许是王杰希平生第一次如此渴望能从他人身上寻得解答、寻得两全之法,可方士谦毕竟是不能给出任何答案的。无论是谁,毕竟都是无能为力的。
  「殿下……」
  「保大。」王杰希背过身去,从唇齿间艰难地吐出颤抖的词句:「我说,保大人。」
  东方的天空一点一点地明亮了起来,新雪初霁,空气间带着一股沁人髓骨的冰凉,不知是不是王杰希的错觉,在冷凉的雪气之中,彷佛夹带着一丝残梅开败了的幽香,凄艳哀绝。
  这一夜再如何漫长,终于也是要过去了。
13
  喻文州以为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噩梦。梦境混乱而破碎,彷佛被无止无尽的疼痛与绝望层层包裹着,那样的痛苦远远超出他所能承受的范围,一次一次地失去意识再生生痛醒过来──那几乎已不能称之为疼痛,而是永无止尽的折磨。
  他是真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一阵清苦的药香猛地窜入鼻尖,混杂着淡淡的冰雪冷凉之气,莫名地让他感到舒适而放松,翻江倒海的疼痛似乎也已经消退了,身子空落落地如同虚浮在空中,失去了一切依靠与凭借。他忽然就感到自己似乎正在不断地下坠,四周围皆是无边的黑暗空寂,他焦急地想伸手抓住什么、想要阻止自己的坠落,但一切举动皆是徒劳无功。
  似乎有什么东西,他已经永远地失去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文州、文州……!」他猛然睁开了眼,对上的正是王杰希那双满是焦急与担忧的眼睛。他显然许久许久未曾阖眼了,眼眶下沉着两道浓浓的乌青,整个人看起来疲惫而……憔悴。
  他想不到自己有天也会用憔悴这个词来形容王杰希。毕竟王杰希在他心里一直都是初见时那个沉着稳重、气度高华的年轻王爷,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自己会在那人脸上看见如此哀伤而疲倦的神情。
  「王爷……」
  「没事了。」王杰希打断了他的话,伸手轻轻抚过他鬓边的碎发:「文州,别怕,已经没事了。」他的声音沙哑而哀凉,眼中浓得化不开的忧伤没来由地教喻文州心慌。
  什么叫没事了……孩子!喻文州猛然睁大了眼睛,颤抖着伸手往小腹摸索,触手所及不再是熟悉的隆起,而是一片平坦……若孩子平安诞生的话,王杰希又怎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王爷……」喻文州的声音颤抖而微弱,几乎就像是濒死的哀鸣:「孩子……在哪里?」
  王杰希没有答话,注视着他的那双眼睛流淌着无尽的悲伤。
  「告诉我在哪里!」喻文州自己也不知道是从何而来的力气,死死抓住了王杰希的手腕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浮木,他的声音破碎而虚浮,几乎已成了无意识的呢喃:「王爷、求求你……我的孩子……」
  「没有了。」王杰希垂下眼,不忍去看喻文州的神情:「文州,对不起。」
  紧紧抓住他手腕的那只手忽地松开了。
  「……文州!」
  猩红色的鲜血自喻文州口中喷薄而出,殷殷血色溅上了王杰希胸口的衣衫,他伸手欲要扶助喻文州的身子,那人也由得他半抱半扶着,一双桃花眼迷茫而失焦,只愣愣地瞪视着前方,任凭王杰希如何唤他,都彷佛无知无觉。
  不知过了多久,长如鸦翅的眼睫轻轻一颤,有两行清泪自那人苍白的颊侧怔怔流下,沾衣无声。
  正相顾无言时,忽听得门外云板连叩了四声,一个执事的仆役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翻身跪倒在地哭道:「王爷,皇上、皇上……驾崩了!」
  王杰希大惊之下站起身来,怒喝道:「胡说什么!」
  那仆役哭道:「这样的事情奴才怎敢胡说啊!宫里刚刚才差人来通报的,现在各家皇子都准备着进宫去了,王爷也快些赶过去吧!」
  王杰希却似是对这些话闻所未闻,只怔怔地站在原地出神,一直到身后忽然有人轻轻推了他一把,力道甚轻却将他推得向前踉跄了数步。
  「王爷,快去吧。」似是有人这么对他轻声说道。
  王杰希愣愣地点了点头,跟在那仆役后面出了暖阁的大门。
  他没有见到在自己身后,一袭白衣的男子缓缓蜷起了身子,将脸埋在双膝之间,无声地在唇角绽开一个悲凉的微笑。
  明明一开始就知道留不住,真正失去时却仍是这样撕心裂肺的痛。
  没有人能比喻文州更清楚这个孩子的出身、也更明白这个孩子绝不能留在王府……甚至根本就不应该出生。
  这一路走来,他没有告诉王杰希的是,在与王杰希欢好的数日之后,何晋在一场酒宴上将他灌醉,粗暴地侵犯了他。
  是以连他自己都不能肯定,这个无缘来到世间的孩子身上,究竟承载着谁的血脉。
  荒唐、太荒唐了……喻文州忽然就哽着声音低笑了起来。
  大概从一开始,就什么都错了。
14
  喻文州走的那天,正逢入冬以来的第三场大雪。
  因着当今圣上驾崩,王杰希和一众皇子都在宫中守灵治丧,等到一应丧仪都已大致置办完毕、重新回到王府时,已是七日之后了。
  喻文州就是在王杰希回府的前一天离开的。
  他趁着王杰希回府前,府中众人忙着准备迎回主子之时支开了身边的侍仆,不知怎么开了后花园东角一道小门的锁,从那里出了王府,暖阁里的东西一样也不曾带走,连一直贴身侍奉的明砚都给留在了王府。
  王杰希一言不发地听完跪在下首瑟瑟发抖的侍仆的禀报,默然了好半晌后,只是淡淡道了一声「我去找他」,也不等旁人回话,自顾牵了踏雪出了王府,往城外的方向绝尘而去。
15
  喻文州在漫天大雪之中踽踽独行着,轻软似鹅毛的雪花飞舞着落在他肩上,他感觉到脚下虚浮无力,身上的力气一点一点地在流失、几乎要迈不开步子,冰凉冷冽的寒风随着吐息侵入胸腔内,全身上下都流窜着像是要炸裂一般的疼痛。
  他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
  其实死了也好……死了,他就能见到那个孩子了……
  彷佛是在呼啸着的北风中传来了萧萧一声马鸣,轻骑逐雪无声而来,他感觉到有人走近他身边,温热的气息融化了冰雪的寒冷,他听到身后飒飒一阵劲风扫过,自己的身子随即被包裹在温暖而柔软的银狐大氅之中,有人在他耳边轻声耳语如同叹息:「文州,你何苦如此呢?
  「跟我回王府去吧。」王杰希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嘶哑,听在喻文州耳里竟宛若是求恳一般。
  「殿下,」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哪里生出来的力气,竟猛地用力推开了王杰希的怀抱:「您怎么还在这里?
  「圣上新崩,夺嫡之路已经走到最后一步了,您现在难道不应该……」
  「没有夺嫡了。」他听见王杰希很轻很轻地笑了,那人重又拥住了他的身子──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文州,如果得到这皇位、这天下的代价是从此失去你的话……那我宁愿不要了。
  「我愿意为你就此做一个闲散宗室、不再过问朝堂之事,和你闲坐赋诗、品茶对奕、做所有相悦之人会做的事情……我想和你结契、想听你弹一辈子的琴、想和你看一辈子的红梅开落……
  「喻文州,」他紧紧抱住了怀中之人被冰雪沁得冷凉的身子,用尽平生的力气一字一字道:「我爱你。」
  他说的是「我」,而不是「本王」。
  喻文州还想再说点什么、可被包裹在大氅之中的身子却一点一点软倒下去,瘫痪在那人温暖的怀抱之中,意识也逐渐迷蒙了起来。
  这一生,终究是逃不出那人的手掌心了。
  不过这样,倒也挺好的。
  喻文州忽然就觉得心底有一道温暖的热流淌过,整个人说不出的受用,他轻轻将头一偏,银狐大氅的细毛拂过侧颊,柔软而轻暖,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就此失去了意识。
  王杰希看着怀中昏过去的男子,唇角轻扬之时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紧了紧喻文州身上的大氅,将人抱上了踏雪,自己扬手一挥马鞭,踏雪低低嘶鸣了一声,载着两人踏着小快步往城中的方向而去。
  一骑踏雪而去,并肩偕手来归。
  冰雪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
  凛冽北风之中,似有红梅香气袭人而来,引人沉醉。而这么一醉,便从此付尽了一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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