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n't wanna be here? Send us removal request.
Text
钝无斩
一、 钝刀不斩
据说,世界上存在着一个神奇的种族,其名为“咒虎”。这个种族拥有通过符号来释放各种强力咒术的能力。
他们有着金黄色的眼睛,额上有不同的汉字虎纹,这些汉字是他们能力的符号。
在十年前,这个种族中出现了以破坏为乐,疯狂杀戮他人的恶魔。恶魔为这个种族带来了灭亡的命运。为他们带来这一命运的是一位英雄——将刀术磨砺至极限,强大到就连狂风都可以一刀切断的狼族刀客。
他是为复仇而战斗的疯子。因为恶魔失去一切的狼为复仇而走上修罗之路。
他眼里燃烧着熊熊怒火。天下第一的剑客,在身心都被疯狂和憎恨占领后,自然就成了杀戮的机器。
“怎么可能!”
恶魔的头领尖叫着后退。
在他和狼对刀的瞬间,双手就已经被砍下。
狼握着用自己友人生命所铸成的刀,再朝着恶魔使出最后一击。这一次,恶魔将自己身上的咒术全数启动来防御。可他没能料到,这狼出刀的速度已经超越了他话语的速度,在他的“言语”激活咒术之前就已经将他斩杀。锋利的刀刃在恶魔躯干上划出一个“X”,恶魔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命丧黄泉。
在这一幕之后,咒虎一族正式宣告灭亡。
恐惧与仇恨导致了这个种族被杀戮殆尽,背负着众人期望和自身怨恨的狼一人歼灭了一整个村落。而散布在世界各地的“咒虎”也被当地的人们悉数消灭。
即便是拥有强大的力量,也敌不过全世界的围攻。
这个原本就稀少的种族,就此宣告灭亡。
在疯狂过后,血的臭味终于让这只疯掉的狼醒了过来。作为英雄杀死最多“咒虎”的狼刀客,深感自己罪孽深重,于是将自己的刀刃磨钝,就此隐退。
按照一般故事的发展来说,狼会就此隐没,背负着杀死他人的罪恶度过一生。
但是,他不可能有那么简单就放下自己背负的东西。
狼在自责与噩梦之中度过了五年。他期待某一天会有人来惩罚他,惩罚他这个所谓的“英雄”。
为了减轻自己的罪恶感,他放弃了刀和刀术,开始研究起破坏刀的技术。正因为自己比谁都熟悉刀,所以比任何人都知道如何去毁坏刀。
在命运造访这个罪人的早晨,它带来了狼一辈子的梦魇。
“救命。”
有兽闯进了狼的位于竹林之中的小屋里。
正在家中保养自己刀的狼看见这一幕,立即放下刀跑过去扶起白虎。
那是一只全身染血的白虎,身上有数道冒血的伤口。白虎衣服破烂。从额上异形的“王”字还有发着微弱金光的眼睛可以看出他并不是一般的虎族。从这些细节中,狼推断出这是五年前那场屠杀之后幸存的“咒虎”。
“居然,还有人活着……”
罪恶感驱使着他去保护这只老虎。
狼从门里往外看去,握着刀的黑衣刺客正朝他家这里跑来。狼走出家门,跃起,准确地落到刺客的跟前。
刺客见到有人出现,立马提刀劈了过去。
狼侧身闪避刀刃,朝着刺客背后使出一记手刀将其击晕。
“谢谢……”
全身是血的白虎见刺客倒下,变拖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走过去。他向狼道谢,似乎是准备从这里离开。
狼看着他,没说话,伸手接住没走几步就昏迷的白虎。因失血过多的关系,白虎失去了意识。
狼扛起的白虎回到自己家中,像是赎罪一般地悉心照料着白虎,发自内心地希望这只老虎能够活下来。
而白虎则是回应了他的心意,在三天后醒了过来。
“求求你……”
白虎刚张开眼睛,就对在一旁守着他的狼说。
狼把头凑过去,问:“什么?”
“求你,保,保护我……我……我想要回家。”
白虎有气无力地请求道。
狼听了他的话,一下子兴奋起来。
那个因为他而消失的种族,似乎还有人活着。
“你先好好养伤。等你好了,我们再出发。”
狼笑了,却又感觉十分忧虑。
既然那些人还活着,那么对于他这个屠杀者会抱着怎样的心情呢?
肯定是憎恨着的吧。
但是,渴望解脱的狼并没有退缩这一选项。如果这个种族没有完全灭亡,那么他这些年年负着的“灭族”这一罪便会消失。亲眼见到那些本应该死去的人活着的样子,对于他来说是天大的幸运。
“嗯……”
微弱地应了一声之后,白虎睡了过去。
狼站起来,准备收拾收拾行李,在白虎下一次醒来的时候出发。
二、 斩者自断
深夜时分,四下一片寂静。一狼一虎两兽同行至一处客栈中。
“今晚又要和你挤一张床啊……”
白虎族的兽人王烈抱怨道。他眯起自己金黄色的眼睛,额上的“王”字皱起,似乎对于这个很是不满。他穿着朴素的布衣,身上虎纹形状奇特,像是被扭曲的文字。
他的抱怨对象是一只比他高出很多,身着单衣,腰上挂着刀,肌肉结实的精瘦狼人吴铨。狼人一脸冷漠,加快步伐将自己身旁怨气冲天的白虎甩在身后。
刀客吴铨没有回应他,在开完房间之后立马就朝自己位于二楼的客房走去。
“天呐,我知道了。钱钱钱,就知道钱。不就是贵了一点吗,至于这么抠么。”
王烈追上去,继续向吴铨抱怨。
作为习武之人的吴铨走路速度自然是比王烈快上很多,在王烈前面进客房的吴铨转头就把王烈关在了门外。
“喂,让我进去。”
王烈说。
“你不是不想住么,自己开房去自己住去。”
在门后的吴铨说。
清楚对方性格白虎王烈知道大事不妙,立刻开始讨好对方:“那个,狼啊,我错了,能不能让我进去啊,我下次不会再犯了。”
“自己开房。”
吴铨说。
“你知道的,我现在无家可归。你让我拿出几个钱来实在是不容易啊,虽然我嫌弃这样做,也只是嘴上嫌弃而已,我打心底里是想要和你一起睡的。你就原谅我吧。”
听了这话,吴铨不耐烦地复述:“自己开房。”
“拜托了,我真的不是那样想的。”
王烈继续讨饶。
“自,己,开,房。”
门另一边的吴铨不耐烦地说道。
“杂种,自己开就自己开,爷还不稀罕呢。”
王烈骂一句,随后就没了声音。
过了一会,听不到王烈声音的吴铨打开门,准备出去找他。
“啊哈!”
吴铨没想到,王烈就守在门外面。吴铨一打开门,王烈就把他扑倒在地上。
吴铨啧了一声,翻身就将王烈压到自己身下,并说:“你准备干什么。”
两兽对视,王烈的手按在吴铨胸口上,感受着对方的心跳,
“什么都不干。”
因为太激动而忘记自己和对方的实力差距的王烈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伸手试图将吴铨推开。他顶向对方跨间的膝盖被夹住。强而有力的双腿夹紧王烈的膝盖,疼得他惨叫。
“是吗。”
吴铨眼神暧昧,张开嘴慢慢朝着王烈的喉咙咬了过去。
“是真的!”
王烈大叫,发力推开吴铨。
吴铨停下自己的动作,从他身上站起来,打了个哈欠朝床走过去。
王烈站起来,揉揉自己膝盖,马上又向吴铨的后背发起进攻。这次的目标是吴铨的后脑,他准备用拳头来说出自己的愤怒。
“别闹了,睡觉吧。”
吴铨偏头躲过王烈的攻击,抓住他的后颈将他拎起来摔到床上。
再一次意识到双方力量差距的王烈躺倒在床上,脸上满是忧郁。
吴铨解下自己腰上挂着的“钝无斩”,放到床边,接着和王烈背对背躺下。
“那么好的刀,磨掉刀刃,实在太可惜了。”
王烈爬起来,伸手抓起“钝无斩”,细细端详。
吴铨觉得王烈应该知道,这把刀就是屠杀他族人用的那把刀。这让吴铨觉得很不舒服,总觉得下一秒,王烈会向他扑过来,用刀将他杀死。
“这东西,从没了刀鞘开始就注定失去刀锋了吧。就和一些人一样,无家可归以后,原本锋利的性格就渐渐的消失,最后变钝,失去以前的锋利。”
吴铨说。
“是吗,那就由我来为它开一下锋吧。”
语毕,王烈就咬破自己手指,在“钝无斩”的刀身上写下一连串符号。曾经吞噬无数生命的刀仿佛是被王烈的血唤醒了一般,涂到刀上的血马上就被吸收,变成暗红色的纹。
“你在干什么啊,又没有他们那样的能力,这样做��啥意义。”
吴铨拿过刀,瞟一眼被纹上血纹的刀身,表情变得嫌弃。
“至少,好看一点了。”
王烈一挑眉,露出另含深意的笑容,睡了下去。
“啧。”
吴铨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血纹,发现血纹已经像是写在纸上的墨水一样渗入刀身,根本擦不掉。吴铨叹一口气,将刀放到地上,背对王烈侧身躺下。
“我喜欢你。”
王烈说。
“哦,快睡吧。”
吴铨回应,转身把手搭在王烈腰上,闭上眼睡了过去。
◇
“我喜欢他,但是我不会喜欢他。”
白虎说。
和他同行的族人点点头,问:“那么为什么你不杀了他。”
“我想要他体验一下被全世界憎恨的感觉,我已经对他下了诅咒。见到他的人��会成为他敌人,我要他无处可归,要他憎恨,要他痛哭流涕。”
白虎眯起眼睛,露出微笑。他眼里尽是悲伤,可脸上写满了得意。
他想起自己被解放的那一天,想起那人愤怒的样子。
觉得好笑,却笑不出来。
◇
第二天黎明,王烈叫醒吴铨,两人即将登上附近那座最神秘的圣山。
“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吧。”
吴铨说。
他和王烈告别了小镇,走在通往某座圣山的小径上。四周环境幽静,草木繁茂,偶尔传来几声鸟叫。
对于喜欢远离人间的吴铨来说,这样的地方自然是最好的住处。
“可以啊。这里蛮不错的。”王烈环顾四周,接着说,“突然想起来,我已经和你旅行一年多了。我们走过那么多地方,这里是最后一处,如果这里还没有他们的踪迹的话,估计我是真的是灭族了。”
在过去的一年里面,他们造访过所有传闻有“咒虎”族出没的地方,结果都是一样的,都是不存在。
自称混血的王烈,天生就没有“咒虎”拥有的任何力量。他们踏上旅途的目的是寻找王烈的父亲。他的父亲在过去大逃杀时期和族人一同逃跑了,现在不知道是否还活着。
而了解到“咒虎”族还活着的吴铨成为了王烈的保镖,一路保护他至此。吴铨希望自己能够找到王烈的族人,希望不再背负“灭族”的罪孽。
这里是他们的最后的目的地,“咒虎”族曾经的圣山。也许咒虎族人会在这个地方隐居,过着与人世隔绝,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不怕,你无处可归的话就和我一起生活吧,我们结拜成兄弟,好好地过下去。”
吴铨说。
这一年里,他一直是怀着忏悔的心情去帮助王烈寻找自己的族人。
“其实我已经做好了谁都找不到的准备。我知道那些人有多恨我们,大概吧,在知道我族人的踪迹之后,那些人就开始行动了。对于他们来说,我们这样的家伙,都是灾难。有谁会喜欢灾难呢?基本不会有的对吧。”
王烈露出一个略微忧郁的笑容,话里满满都是悲伤。
“那么我���要失约了,我可是和你约好了要帮你找到自己族人的。”
吴铨搂住王烈,笑着说。
“若你承诺的是不存在的东西,那么你的承诺就是不存在的。我并不觉得……”
王烈回应他。
吴铨打断他:“不,不会不存在的,一定会有的。”
王烈没再说话,只是点头笑了一声。
他们顺着小径一路爬到山顶,在那里见到了“咒虎”族的祭坛。一个刻上虎脸的奇特图腾柱立在那里,柱前有一个小小的土堆,上面插着几根写有咒文的细短竹签。
“啊,这里会不会是!”
看见祭坛之后,吴铨大声叫了起来。
“没错,就是这里。”
王烈笑起来。他走过去图腾前的土堆刨开,捧起埋在里面的坛子用力摔到地上。坛子里面的骨灰洒了出来,黑色的符号像被惊动蚂蚁般涌出,爬进王烈的身体里。
王烈大喝一声,身体里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王烈,你!”
从王烈身上陡然爆发出强烈的杀气,这让吴铨下意识地拔出自己的武器,随时准备战斗。
“没错,你被骗了。我们去的地方都不是‘咒虎’最后的隐居地,是那些人封印我力量的地方。这里就是将我的力量封锁的最后一处封印。”
王烈抛出这一句话,然后走到吴铨面前,正面接下吴铨的斩击。
“混蛋,为什么要骗我!你带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杀掉我吗?”
吴铨愤怒地咆哮。
“是的,我要杀了你为我的族人报仇。”
王烈身上的虎纹化作一段咒文。“钝无斩”砍在被强化过的老虎身体上,在一声脆响中折断了。吴铨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马上向后退一步。抓到机会的王烈用力踢上吴铨的腹部。吴铨闷哼一声,身体弯成“𡿨”形飞了出去,
“为……为什么……”
吴铨站起来,吐出一口血痰,握着断刀朝王烈冲了过去。
“大概是因为,我恨你们所有人吧。”
王烈露出玩味的笑。
吴铨的刀挥空了,他破坏的是王烈的虚影,真正的王烈早已消失。
“混……混蛋!”
吴铨再一次被“咒虎”所害,就连用自己好友性命铸成的刀都失去了。他抱着断刀,仰天长啸。
三、断刀可修
之后的几个月里,吴铨踏上了寻找王烈的旅途。
根据吴铨在路上所听到的传闻,似乎王烈已经开始了自己的复仇。那些闻名天下的侠客一个接一个遭到袭击,死状都十分凄惨。有不少村落在王烈经过以后变成了废墟,村子所有人都被杀死了,就连妇女小孩都无一幸免。
吴铨知道,王烈的复仇,这才刚刚开始。
他总是晚王烈一步到达,永远都在追逐王烈的影子。
这次,是他距离王烈最近的一次。他去到一座刚刚被屠杀过的小镇里,走进空无一人客栈,拿了几个冷馒头,就着水吃下去。
客栈外面的街道上,尸横遍野。尸体腐烂的臭味已经飘得到处都是。
看惯了死人吴铨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波动,比起感叹这个小镇的惨状,他更倾向于思考着王烈的下一步路线。
因为经常出现在屠杀现场的关系,他自然成为了通缉的对象。
他一开始秉持着不去杀死任何人的信念去战斗,但是很快,他就失败了。想要害他的人太多了,只有杀死他们才能保护自己。
所以,他不得不再一次开始无止境的杀戮。
“站住!”
体型巨大的牛族兽人出现在吴铨身后不远处,手里的流星锤飞出,直追其后背。锤头比吴铨的头都要大上不少,被撞到一下的话,估计骨头变成碎片的吧。
吴铨转身跳起,躲过那一锤。
在落下的同时,吴铨拔出腰间的断刀,对着牛的头劈下去。
没有刀刃的刀击碎了牛的头颅。牛头颅凹陷,七窍流血,身子像沙袋般倒了下去。
“对不起。”
吴铨向牛头人的尸体道歉,尽管对方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
他将牛头人的尸体扔出客栈,然后随便选了间喜欢的房间住了进去。他躺到床上,看着断刀,想想那个为了复仇而全力以赴的友人。他还记得那人在死前痛苦的表情。
他和吴铨一样,是一个因为咒虎家破人亡的可怜虫。
同病相怜的他们成为了最好的朋友,而这段友情则是结束在吴铨友人自己的手里。
为了锻造可以杀死恶魔的刀,友人操劳过度,在吴铨的陪伴下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而那把刀,便是友人为吴铨留下的遗物。
吴铨坐起来,抚摸被画上血纹的断刀。
“没有了,已经没有了。”吴铨看着这把曾经夺走无数人性命的刀,感叹,“即便如此,我还是要继续。”
这是吴铨犯下的过错,应该由他来弥补。
而在门外,追杀他人围成一群。
他放下断刀,准备睡觉。
“死吧!”
豺狼族的兽人举着斧子破窗而入。吴铨纵身跃起,一掌拍在豺狼人柔软的腹部,并夺走他手里的斧子砍下他的头颅。
想要杀吴铨的人全都涌入这间狭小的屋里,吴铨扔掉斧子,捡起自己的断刀和他们战斗。
空气里浓烈的杀气让刀身上的血纹发出暗红色的光芒,闪着这光芒的断刀竟然又变得锋利起来。
一狮一豹同时举剑朝吴铨攻来。吴铨握住断刀,如同切开豆腐一般将两人的武器砍断。
武器被破坏的两兽人惊了一下,准备逃跑。
可吴铨没有给他们逃跑的机会,发着血光的刀刃一闪,两兽的头颅便和身体分��家。
就在这时,长枪的枪尖从两兽尸体之间的空隙冒出,直直地朝着吴铨左胸刺过去。吴铨砍断枪头,并一刀将那偷袭的兽人劈成两半。
“什么……快逃!”
一路上跟随吴铨的追杀者们全都慌了神,他们都以为吴铨的刀是一把钝掉的废刀,没想到那把刀却是一把削铁如泥的神刀。
吸了鲜血以后,吴铨手里的刀刀身上的红光更加强烈。咒文在饮足了鲜血之后发生了变化,将断裂的刀身完全修复。
“什么!”
看到自己武器有这样变化的吴铨不免吃了一惊。
没想到老虎王烈居然为自己留了这样的东西,这让吴铨感到疑惑。
这也许是一种挑衅,王烈先毁刀再修刀是为了向自己挑衅,为了向吴铨证明自己的实力远远胜于吴铨。
“啊,你已经杀够人了啊,我还以为你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达到这把刀的要求呢。我给你的刀下的咒就是杀够人之后,就一定会恢复原状。”
穿着华丽衣物的王烈踩着尸体走进来,从房间里逃跑的人,无一例外地被王烈杀死。
吴铨见到王烈,立马握刀砍了过去。
“喂喂喂,别乱砍人。你这把刀现在很锋利的,不小心刮到我我可是会死的!”
王烈从容躲闪,露出一个微笑。
吴铨用刀指着王烈的脸,大笑:“呵,你这样的东西居然害怕一把钝刀,真是好笑。”
“我当然怕啊,我可是专门为你的刀开锋并写上‘自我修复’的咒文。你这把刀现在可是神器啊,砍我一下我肯定是受不住的。”
王烈推开刀,走到吴铨面前。他微微仰起头,用暧昧的眼神看向吴铨。
“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吴铨揪起王烈的衣领,咆哮道。
王烈伸长脖子吻住吴铨。吴铨惊了一下,推开王烈,用衣袖猛擦自己的嘴。
王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然后说:“为了让你知道,我的感受。”
“什么?”
“我想要你明白我当初的处境。我当初就是这样,失去了力量,被家人放逐。全世界的人都在追杀我,而我只能拼命地活下去。这段日子你想必不会太舒服吧,到处都有人要杀你,你哪里都逃不了,只能迎战。”王烈眯起眼,不屑地笑一声,“恨我吗?想杀了我吗?那就来吧,我就在这里。”
听到这话,吴铨马上就动手了。
他向前踏一步,冲着王烈发出两段斩击。王烈后退躲过,手握成拳,对着吴铨一顿乱打。
在咒文强化之下,王烈出拳的速度自然是吴铨没法应对的。吴铨只能硬扛住对方的攻击,在王烈攻击停止的瞬间闪电般地挥出一刀。
来不及反应的王烈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锋利的刀在瞬间削下了他的手腕。
“啊!”
王烈尖叫,捂着血流如注的断腕连着后退几步,消失在房间里。
看到王烈消失的吴铨立即追了出去。
“别走!”
吴铨冲到客栈外,向逃跑的王烈追了过去,摆出架势,准备将他擒杀。
王烈听了这话,马上就停下了自己的步伐。他身上的咒文如水一般流向大地,被咒文接触到的东西无一例外地燃烧起来。
吴铨将刀插进大地,全力一击,将涌来的咒文一分为二。
“来吧!”
趁这空档,王烈跳起,抬起腿就是一记劈踢。
吴铨向一侧翻滚躲过,并接了个上挑砍下王烈的腿。没了腿的王烈自然是摔倒在地上,吴铨看准机会,马上对王烈肚子刺了过去。
“漂亮。”
王烈捂着自己的肚子,吐出一口鲜血。
吴铨松开握着刀的手,说:“还有什么遗言吗?”
“有,我喜欢你。”
王烈流着泪,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
“我也是,但是你背叛了我。”
吴铨回应,他单膝跪到王烈身边,轻轻托着王烈的背将他抬起。
王烈刚张嘴就被血呛到了,他咳嗽几声,说:“没错,因为我恨你。但我更恨我自己,我恨当初为什么死的不是我,而是他。”
“什么?”
听到对方的话,吴铨一下子迷惑了。
“你当初杀死的人,不是魔王,是魔王的弟弟。”王烈吐出一口鲜血,接着说,“在你杀死我族人之前,我的族人就已经将我封印并放逐。之后,你来了,为了保护自己的族人,我的弟弟代替我被你杀死。”
“怎么回事?”
吴铨震惊了。
“那个时候你已经疯狂,你杀了他之后,将那个地方的所有人全都杀光。明明杀人的只有我一个,报应来的时候却要了全村人的命。我很后悔,我曾经想过,如果我不去杀人,那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王烈攥紧拳头,咬牙说道。
“一定不会像是现在一样,对吧。”
吴铨回应,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一刻,只能冷漠。
王烈说:“但是不可能,我想要杀人。因为,不这样的话,我就不是我了。我生病了,我的力量控制了我,让我变成了一个嗜杀成性的人。我曾不止一次地想到停下,但是做不到,这力量太强大了。”
“那,为什么要找回自己的力���呢?你明明有这个机会一辈子作为一个普通兽人活下去。”
吴铨质问。
“因为,我想要向这个世界报仇。我无法忍受那些人对我族人的屠杀。”
王烈回答。
“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要给我留下这把刀?”
吴铨问。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知道你会来阻止我。在一切都失控之前,杀了我。”王烈的手贴上吴铨的脸,仔细地摸了又摸,“好吧,这样说吧。我想要复仇,我报复全世界。和你在一起旅行之后,我发现自己没法对你下手。一开始我只假装着去喜欢你,但是很快,我就真的喜欢上了你。”
“那么,和我在一起就好了啊,为什么要杀人!”
吴铨用力抓住王烈的手,大吼。
“因为我放不下仇恨。我爱你,我也恨你。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的确有过就这样平静地活下去的想法。但是我知道自己做不到,你是屠杀我族人的凶手,我是屠杀你亲友的凶手。”
王烈把自己的手抽回来,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吴铨。
吴铨说:“我……”
“我恨你。”
王烈说。
“我也是。”
吴铨说,接着小心翼翼地放下王烈的身体,��出自己的刀。
“要走了啊。”
王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是啊,再见。”
吴铨转身背对王烈,向前走出一步。
“再见。”
王烈这样说着,静静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不知为何,吴铨还是转过了身。他俯身亲吻王烈的额头。
“让我好好地……好好地睡下去吧。别再回头了。”王烈张开眼,从自己怀里取出一块写满咒文的牌子捏碎,“我差点忘了,你还在被全世界的人追杀呢。别怕,这个牌子碎了以后,所有的事情都会好起来……”
话还没说完,王烈就睡了过去。
看着这一幕,吴铨觉得自己心里有个地方少了一些东西,又觉得似乎没少什么东西。
他猜,是记忆使然。
他还记得那些日子,两人一同旅行的日子。
他觉得自己会记得一辈子。 只要还记得,这种感觉就不会消失。
第四章 朽人不复
几年后,人们去到咒虎族的圣山。
蜂拥而至人们在那个地方找到吴铨,并向他发起挑战。吴铨知道,那些人并不是为了他而来,是为了那把被封为神刀的武器而来。
王烈最后改变了世人对于吴铨的记忆,让吴铨从一个“和恶魔同行”的人变成了“手持天下名刀”的人。所有人都不再追杀吴铨,反倒开始抢夺吴铨手里的钝刀。
“要,就自己拿去吧。”
正在耕地的吴铨看看来人手上的武器,露出平淡的笑容。他指一下自己木屋旁的土堆,曾经斩断无数兵器的神刀就插在上面。
“什……什么!”
那群来夺宝的人见了那刀,纷纷跑过去抢夺。整个刀都已经锈迹斑斑,不再有当年那般模样。只是刀面上的血纹仍清晰可见,似乎还像当年一样威风。
“哈,哈哈哈……”
人们开始互相厮杀,最后有一人趁乱劫刀,拔出刀一阵乱砍。
结果肯定是死人了。
可死的却是砍人的人,因为那个人已经变成了众矢之的。
握着神刀却杀不完人的人,自然会被人所杀。
“你骗我!”
浑身是血的猎豹侠客举起自己的剑砍向吴铨。
神刀被那群人抢来抢去,人们互相杀戮直到只剩下了最后一人。那个人是最后握着所谓“神刀”的人,得了刀的他为了保命,自然是杀掉所有靠近他的人。而他想要的刀,在他危急时刻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那刀,根本砍不了东西。
第一个人拿到刀的人并不是打不过别人,而是那刀砍不了东西,扔了自己刀自然会被众人砍死。
“世上哪有什么‘绝世’和‘天下第一’的武器,能配上这两称号的也就只有人。”
吴铨使出一记空手入白刃,用力一折,一把好剑在他手中毁灭。
猎豹望见自己剑被吴铨所毁,原本就夺刀失败的他恼羞成怒,握着断剑乱舞起来。
吴铨见他恼怒的样子,笑道:“我没骗你,我用的本来就是一把钝刀。只是你们觉得它是神刀罢了。”他避过猎豹攻击,用手刀击碎了猎豹的咽喉。
突然间的窒息感让猎豹的攻击停了下来,他松开手里的剑瞪大眼睛看着吴铨的脸。吴铨脸上笑容仍旧平静,只是在看到那一地尸体的时候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现在对杀人已经不再有任何的想法,不再有悔恨,也不再有任何的难受。
他捡起地上的“钝无斩”,在吸了地上的血以后,刀身上的血纹发出血红色的邪光。刃上的锈消失无踪,那把神刀恢复了自己当年的样子。
“啊,果然,回不去了。”
吴铨语气轻松,拼命压抑自己不让自己回想过去。
坏掉的东西和朽掉的人就算是修好变回去了,也不会和过去一样了。就算是已经不再那样了,存在过的仍旧会残留。
腐朽的人、坏掉的人、误入歧途的人都有被修正的机会,即,断刀可修。
那,朽人不复呢?
是在说这些人不再像是过去一般坏?是在说坏掉的人是不可能悔改的呢?还是说人坏掉了,就算是悔改了也不像是从前一样了呢?
“完全不明白啊。”
吴铨大笑起来。
他记得那只老虎的样子,很好看,却模糊了;
他忆起那只老虎的行径,想咒骂,却不恨了;
他思念那只老虎的一切,泪流下,却发笑了。
“所以,为什么一看见死人我就会想到你啊。”
吴铨转身看向不远处的白虎。他先是惊了一下,然后笑,接着跑过去,最后是哭着抱了上去。
待他抱住那白虎之时,虚影散开,又一场空欢喜。
存在过的东西,只要还被记得,就不会消失。
“啊,看错了。我真是笨,他都已经死了啊。”
吴铨自嘲,转身走回田地里,准备找个地方埋了那些尸体。埋葬那些人之后,吴铨收起他们带来的武器,准备哪天易容到市集里面把这些刀剑卖掉,换些银两。
他家的米,似乎又见底了。身上没几个钱,反倒又多了不少人命债,估计以后来找他的人会更多。
“生活不易啊。”
吴铨说着,一溜烟钻进了林子里。
再度消失得无影无踪。
后来有人找到了他,说他死了;又有人反驳说,他还活着,前几天才见到一只狼人在市集低价卖好剑;还有人说,他隐居了,似乎在哪个地方住下来,收了不少徒弟。
反正,吴铨这匹狼,在江湖上,渐渐成了一个传说。慢慢的,那些人不再去讨论有关于他的踪迹的话题,反而开始在茶余饭后将他的种种故事说了又说,传了又传。
最后,他被彻底地遗忘,永远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
“我和你说啊,那个神刀厉害的,你记得北方有个特别厉害的铁匠对吧。他为了打败这刀,花尽毕生心血造了一把绝刀‘诫斩’。可结果呢,人家一挥刀,那什么绝刀就断了,就像是砍豆腐一样……”
酒桌旁,背后背大刀的粗壮熊兽人一拍桌子,��自己朋友说起那把传说中的名刀。
���爷爷,爷爷,我想要吃糖葫芦。”
年幼的白虎爬到桌上,对一边喝酒一边憋笑的老狼说。老狼点点头,结账走人。
“吴桂啊,今天的练习有好好做了吗?”
老狼问。
小老虎拍拍自己背后的钝刀,说“当然做了。”
钝刀上的血纹发出嗜血的邪光,似乎是那间店里的杀气令它兴奋起来了。
又一场血雨腥风即将来到。
而老狼和小老虎早在风暴到来之前离开,钻入人群,没于人流中。
(The end)
0 not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