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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ccwa · 1 year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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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精神的昇華與墮落--融融《黑貓情人》vs《浪漫婚禮》 ■作者：楊秋生（美国）

2023-09-29 21:44 阅读量:8k+华人号：文舞霓裳

《文舞霓裳》文学专栏第275期

【作者楊秋生】祖籍河南，台灣高雄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畢業，曾任教於大學。現居美國加州矽谷，為海外華文女作協創會會員，並曾任北加州作家協會會長，現任美國西北華文筆會顧問。出版有兒童書，小說《摺紙鶴的女孩》、《致女作家的十封信》、《生死戀》。小說曾改編為電視電影，並列於巡回文藝營書單目，《22號公車》曾獲得文苑文學獎小說組佳作獎。散文著有《心中有愛》、《相思也好》、《永不磨滅的愛》，曾獲海外華文著述獎及文學著述首獎，論文《試論融融「茉莉花酒吧」創作技巧與魅力》獲海外華文論文著述佳作，另譯有《神的名字》一書，列為各大學宗教系參考書目。興趣廣泛，並涉獵園藝、美食及國畫。

連續讀了融融幾篇短篇小說，看得出她想要超越寫實主義，走向用靈魂寫作之途。也就是說整個小說關注入的不再是外在現實的整個時代或社會或人際關係現象，而是轉為對內，即向內心和靈魂探索的小說。

最近閱讀趙自雲在<直面靈魂的寫作 ——從《為了報仇寫小說》看殘雪的小說觀>一文，感受得出受殘雪影響，走進靈魂書寫的融融，所以選擇純文學創作道路，目的正如殘雪「是為了剖析人性和探索人的靈魂」。這樣的創作意念在讀融融的《黑貓情人》與《浪漫婚禮》兩篇短篇小說中都可看到，尤其是《浪漫婚禮》甚為明顯。

靈魂的層面是極其抽象的，難以捉摸也難以體會的，融融有幾篇短篇小說都是用一種抽離現實描述從靈肉分離或強烈的精神創傷或困境中，以她一貫嫻熟的小說技法，將現實生活的向外描述故事，轉而向內部虛無幽冥難以捉摸的心理與靈魂，去深探靈魂的層次。融融這類作品因為並非以寫實方式寫作，在沒有太多具體事件可作為依據，便大量運用幻覺或夢境與現實交錯出現，文字上有時還會融為一體，亦虛亦實，在魔幻中營造出虛幻、神秘、詭異、甚至陸離光怪的景象，讓虛來烘托實。而情緒、場景、思想、價值觀在異質空間中、在瑰麗靈動的文字，如詩般的意象裡一步步向內探究揭發一個個被自己忽略的隱秘本我，讓讀者在一遍遍閱讀當中不斷地觸及故事主角、作者或自身的內心世界，一起傾聽靈魂的聲音。

《黑貓情人》與《浪漫婚禮》兩篇小說都是利用了上面所提的寫作技巧，並貫穿內心靈魂，不斷深入考察和追究內心精神層面。兩篇小說講的正好都是失去摯愛的人的故事，而融融並未從現實生活中描述兩者失去愛人的悲痛及自我調適，而是從抽離現實生活的痛楚靈魂中，以不同的方式去尋找心靈最終的歸依。

兩者故事裡都有現實的主角，但都看不出小說主角中的年代、場景真實地點及具體人物的描述，而是以極少的文字約略捕捉一個模糊輪廓，再以比��大的篇幅運用剝離現實生活，從心理層面或靈魂層次中塑造出主角的形象，讓讀者以有限的文字片段與感受拼出整個情節故事。兩個失去摯愛的人，在融融的筆下兩個主角呈現了不同的靈魂層次，讀者跟隨小說的描述而陷入緊張、恐懼、擔憂，甚至驚嚇與震撼。

《黑貓情人》故事是敘述一個因為得了憂鬱症導致婚姻破裂的，一個行屍走肉的無性醫生，在一場演講中一句玩笑話而邂逅了能與之靈肉合一的伴侶賽麗。在賽麗為他擋下一個謎一般的流彈之後，這個再度生無可戀的男人在賽麗葬禮後決定了結生命。然而一隻神秘的黑貓出現，因男人將牠擋在門外而失蹤。在尋找黑貓的過程，因為黑貓的復現，讓這位醫生找到了與賽麗心靈合一契機，最終投向沒有悲傷、痛苦，心靈再次與賽麗密合的池水，達到救贖與永生的境界。而《浪漫婚禮》的凱蒂即將和男友舉辦一場充滿完美浪漫的婚禮，卻因未婚夫在舉行婚禮前兩天意外喪生，而導致浪漫婚禮的夢想幻滅。凱蒂悲痛欲絕，執意以一個體面水下喪禮來圓夢。一切按照計畫圓滿進行，卻因一位不知情陌生男子（漁夫）奮力救她而夢想再度落空。執意非死不可的她，恨意未消，抓住了那個倒霉的、破壞了她的完美計畫的漁夫當了陪葬品，完成了另一場完美計畫的葬禮。

《黑貓情人》與《浪漫婚禮》兩篇小說在起頭上還是有傳統小說的序幕，拉開後展示情節。

《黑貓情人》起頭「窗台上那個毛茸茸的黑球、隨著太陽移動越拉越長，猶如一張黑色的魚網和影子、影子一點一點覆蓋全身的男人，簡單幾句黑貓、陽光、影子和男人產生了不可分割的關聯。」這段猶如一個引子，拉開了故事的序幕。

《浪漫婚禮》起頭「貝爾特山下有一條很寬的河，到了夏天，雪水白嘩嘩地從山上衝下來，白天河中波浪滾滾，晚上月光如銀，河水平如明鏡。凱蒂住在山的背後，她愛爬山，更愛游泳。

她和費力就是在游泳池相識的，邊鍛鍊身體邊談戀愛，直到談婚論嫁。」這起頭也是一段引子，拉開了故事的序幕。

故事開展之後，《黑貓情人》用了意識流手法加上大量的隱喻、象徵、魔幻、虛實交錯，��構出羅西思醫生一再對生活境遇與對存在意義的��尋。融融用大量的不同夢境碎片折射著羅西斯醫生無依、痛楚、焦灼、徬徨在天堂與地獄之間，感覺他似乎不時地在思考、與自己對話。最後他的心靈超越所有世俗的人為建構出來的約定俗成的道德規範、成功與失敗的評價，以及對與錯的認知，建立出屬於自己的存在價值標竿，最終超越現實肉體生命，以自由的靈魂，選擇內心深處的存在意義。

我認為作者寫出羅西斯醫生最後演變為自殺的結局，不能以現實主義的眼光來看待，作者只是利用這樣的小說建構出一個讓讀者能夠進��到羅西時醫生的心理狀態，靈魂曾經自我分裂、搏鬥和最終得到救贖與永生的精神世界。那一泓湖水，有著賽麗的愛在等他，為他洗滌了困擾、束縛、拉鋸他的精神困境。在他投湖那一刻，激發起他的是一種生命的豪情，靈魂的解放，一種精神的救贖，自身主體的存在價值，一個心靈歸屬之處。詩樣的文字和畫面構構的是一個藝術層面的世界，不是真實世界的駭人自殺事件。以純藝術來欣賞最末一段，沒有痛苦的困境紛擾，平靜如鏡恬然忘憂的平和寧靜的「天堂」。

相對的，同樣是走向死亡的《浪漫婚禮》故事和《黑貓情人》一樣簡單，幾個片段就將故事交代清楚了。凱蒂，即將舉行婚禮，有著完美計劃——她不但訂製了不吃水分的特殊黑白二色禮服給未婚夫和自己，而且在在貝爾特河中排練許久，浮出水面的相吻相擁，沈入水底的肉體結合。而就在婚禮前二天，未婚夫車禍意外身亡。以一般理��，凱蒂應該未婚夫的意外死亡「應該」悲慟逾恆，但作者並未順著這個「理所當然」的劇情發展，卻以一種出乎意料之外的劇情發展，讓整個小說進入一個「受創者」的扭曲的心靈世界。

凱蒂得不到完美的浪漫婚禮，計劃完成一個體面葬禮。而在她進行葬禮進行式時，被一位釣魚的「漁夫」所救。

眼看完美葬禮即將實現，卻被這漁夫「破壞」！那個救人的漁夫在凱蒂的眼裡成了破壞本，甚至可說剝奪她的完美夢想的兇手！

凱蒂為報復這個兇手，設計了一個荒誕而恐怖的復仇計劃。最後這個好心的漁夫成了凱蒂的陪葬者。

我自來不喜歡暴力暗黑美學，總覺得美學中帶著令人不舒服的血腥味，因此閱讀《浪漫婚禮》不是一種賞心悅目的過程。但幸好融融的語言文字倒一點沒有拗口的地方，能夠在營造出詭異的場景、心靈的扭曲變形，行雲似流水充滿音樂與節奏、流動著詩般的文字與描繪的場景，譬如「河邊的蘆葦挺直了腰桿列隊歡迎，碎石和落葉在車後的煙塵中追逐跳躍，秋風吹著口哨，掠過水面。灰沈沈的天空上，月亮的眼睛眯成一條線，假裝打瞌睡。」「掛在懸崖峭壁上，背後飄著一片薄雲，象紗布一樣遮蓋著山下的一切，只有高速公路的路面折射出太陽的光輝，亮得扎眼。山路斷斷續續，好像文章的省略號，點點滴滴，時隱時現。烏鴉在空中盤旋，突然俯衝下來，擦過她散落在背後的長髮，撩起灰朦朦的塵土，把明朗的天空塗得髒亂不堪。她把手松開，就象飛人一樣，撲向天空。她的身體向上騰躍，如跳水一般，在空中轉了半個圓圈，然後墮下來，墮下來，寫了一個巨大的問號。」這樣的描述幾乎會讓人忘掉隱藏在絕美裡的恐怖與驚悚，尤其小說最後「這時河裡出現了一個紅色的旋渦，旋渦如玫瑰花瓣對著明媚的陽光盛開，花蕊里有兩張臉，對著天空咕咕咕地吐氣泡⋯⋯」這麼美麗的文字帶出的是如此詭異的微笑，讀者彷彿能看到當這個執意要完成「浪漫婚禮」的女主，最終達到目的後的一抹墮入地獄的如惡魔讓人不寒而慄的微笑，令人毛骨悚然，原來所謂的暗黑美學，是可以發揮到這樣的境界的。

��難想像融融可以用這樣瑰麗的文字��勒出恐怖和醜惡黑暗的地獄景觀，尤其那一聲「尖叫」，讓人聯想到聲嘶力竭的絕望、悲痛之後忽然萌生的希望和最終的解決之道。而這篇以美麗的詩般的文字描述的故事，陰毒狠辣的美人自私的執念，如暗黑流動的藤，一點一點向目標延伸，最終緊箍獵物。美麗與暗黑結合在一起，撞擊的力道非同小可。文字的背後，又啟發了讀者怎麽樣的思考？如此不堪手段，可以如此隨心所欲？可以為達自己目的以怨報德？

曾經有人問：結合異端故事和幻想文學的暗黑美學，美得詭譎、恐怖，真的不知能提升性靈的哪一部分？我再三思索，體會到所謂的靈魂寫作，是超越現實的，作者只是用這樣的手法表達人性本質的複雜性、有著自由的意志與選擇，探索不同的靈魂層次。

這兩篇最終都觸及死亡，《黑貓情人》的羅西斯醫生打從一開始就因抑鬱生無可戀而想死，而凱蒂剛開始並未有死的打算，想死是因為浪漫婚禮落空，欲藉體面葬禮來補償浪漫婚禮。兩者不只在本質上就有一些差別，在表現手法上也有些差異，在最終的結局中更是凸顯了靈魂層次的天差地別。

同樣的擁有永恆價值與自由靈魂的個體，前者在創傷激盪出靈魂自由的選擇，創造出精神上的救贖而永生；而後者不能體會生命中任何的傷痕，都是追求自由靈魂留下的探索腳印與經驗，卻選擇同歸於盡以達目的，而墮入地獄般的深淵。

參考書目： 1.直面靈魂的寫作 ——從《為了報仇寫小說》看殘雪的小說觀作者：趙自雲 https://wenku.baidu.com/view/e1d576c95fbfc77da269b14f?bfetype=new 2. 聊一聊殘雪創作對西方文學的借鑒和改造作者：挖史人 https://baike.baidu.com/tashuo/browse/content?id=aeb9b7bbd2294c7b3a2720c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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