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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赋》:这就是我们要的历史剧
先讲个笑话。
看《大秦赋》的过程中,我就深深体会到了秦国为何会最终横扫六国、一统天下,因为秦国真的是人才辈出,各具才能。
就比如说那一集,秦政的父亲嬴异人和吕不韦逃出了邯郸,跑回了秦国,却在情急之下把儿子嬴政和妻子赵姬留在了赵国都城邯郸,结果使得母子二人饱受欺凌,狱卒合起伙来想把嬴政淹死,把他的头死按在水缸了,几乎就没气了。
最终,是一直贴身保护嬴政母子的秦国人申越出手,他姿势端正地、用美国医生海姆立克于1974年发明的海姆立克急救法救活了濒死的嬴政,才免于让秦国失去了未来的大王,才免于断了香火,免于断了统一之路。
从这个角度说,秦国要多多感谢海姆立克大夫。
笑话讲完了。
玩笑归玩笑,《大秦赋》是我近年来看过的比较少有的、堪称是“新范本”的历史剧��之所以说它是历史剧的“新范本”,因为从各个方面来说,这部剧的尺度拿捏都非常“刚刚好”。
首先说剧本。原著《大秦帝国》可是厚得不能再厚的大部头。加之时间跨度长。《大秦赋》从嬴政的太爷爷辈——在位50多年的秦昭襄王讲起,几乎是跨越了战国后半段的历史时期,七国人马如车轮战一般轮番上场,估计有名有姓的能有上千位,那时候的人名相比现在又有点奇怪,各种冷僻字,一会一个字一会两个字,而且很多历史事件是多个国家、多组人马、多条线索并行,这些都给剧本带来难度。
但是《大秦赋》的剧本打磨得很精细,把多变的人物、复杂的多国线索,分割切换得恰到好处,许多场景,都是几分钟一场戏,每一集45分钟,要转场几十次,也就是分割成了几十个几分钟的小故事,节奏进度很是明快,拒绝滔滔不绝大排比句,点到了为止。
比如吕不韦劝说华阳夫人化敌为友,最后双方暂且休战,是怎么表现的?就两句话,华阳夫人说,上热蜜浆!然后段奕宏(吕不韦)喝了之后,皮笑肉不笑地说,太后赐的蜜浆好甜啊!
虽是节奏明快,但《大秦赋》做到了快而不乱,这是历史剧最难的节奏。只要是对剧情(或历史事件)有推动作用,哪怕是一些很小的细节,剧本也没有遗漏。比如赵平原君到咸阳,劝说秦赵结盟。这件事听起来简单,但其实牵涉秦国、赵国和燕国。秦太子子楚(也就是嬴异人)和平原君在咸阳,然后赵王在邯郸,然后燕国还在北边攻击赵国,还有廉颇带兵抗燕,还有秦国使者使燕,燕国使者使秦,还有吕不韦和华阳夫人怎么使花招诓骗平原君同意割让六座城池。仅仅这一个桥段,出来说话的就有几十个,一个都没落下,哪怕是吕不韦手下一个仆从。
剧本上还有一点值得称赞,就是对各种类型戏份的划分,战争场面,宫斗情节,感情戏,历史场景,谁多谁少。导演的做法是,均分。这是一种最优的办法。因为如果历史场景过多,太过正剧,流失观众;感情戏和宫斗戏太多,就成了戏说,这却也是近年来最上瘾的倾向;战争场面太多,容易让人厌烦。
即便是各类型戏份均分,却仍旧没有丢失细节。很多时候,是借一个场景,一个桥段,实现多个目的,比如吕不韦身中一箭,结果是射在了装黄金饼的布袋上,他笑说,身外之物有时候也是有用的啊!这一句刻画了他的商人背景和诙谐性格;他拔出身中之箭,立马拆下箭头和箭羽,讲解世间唯有秦国的箭是用统一规格的零件组装的,这一句普及了一个历史细节;然后他问嬴异人,是谁人射你我?又在剧情上引出情节。
就这么几秒钟的场景,短短几句话,三个面都照顾到了。这类例子太剧中有很多,比如东周君出城投降,吕不韦受降,也是短短一分钟的戏,却十分考究,把战国时代的受降礼仪普及了一下,东周君脱光上身,穿白裤,口衔着玉,手擎着短剑,东周至此灭亡,没有一场戏是浪费的,这就是为何《大秦赋》在节奏明快之下却又让人着迷的原因。
如上文提到的东周君投降场景一样,剧中对起居饮食器物、攻城略地武器、服饰冠冕礼仪的细细考究,也是继剧本之外的又一个看点。相信这是很多原著党和历史迷的最爱。
但剧中并非是如掉书袋一般机械地、炫耀性的展示和还原这些历史细节,而是将它们很充分地融入到了剧情之中。比如吕不韦带着嬴异人逃出邯郸,三个人,一架马车,从邯郸到咸阳,一路多少里路,沟沟坎坎,又是仓皇出逃,那个年月又没有高速公路服务区,也没有租车服务异地取车,一架马车怎能不途中抛锚?但这一抛锚,又引出了秦军和赵军的对战,借着展示了一下秦军的多种战阵,一切都合情合理。即便是如今从河北开车到陕西都难免不出事,何况两千年前。
如果说为什么《大秦赋》能够做到节奏明快的同时又引人入胜,我觉得最重要的一个原则就是几个字:拒绝煽情。
比方说,赵国倒霉孩子公子把嬴政的小狼崽给摔死了,嬴政在邯郸做人质,日日受人欺辱,连心爱可怜的宠物也被当场摔死,结合他的凄苦身世与灰暗人生经历,那还不抓住机会一个长镜头从左摇到右、从下摇到上最后大全景俯拍,男演员涕泪横流咬牙切齿,发誓说8个大排比句要报仇。可是导演成功地抑制住了这��偶像剧的冲动,只让他捶了两下地,就立马转场到下一个场景了。
给我的感觉就是:秦国统一大业在前,实在没工夫煽情。
恰恰是因为这一点,让《大秦赋》保住了一部成功的历史剧的水准,这就是我们历史剧爱好者最想要的剧。
还有一点是,这部剧的选角很见功力,哪怕是一个密探,一个只有几句话的君王臣子,也是请的功力深厚的老戏骨,或是表演到位的新演员,一切因角色而定,而不是因脸或因粉丝数而定。我看到了很多熟悉的老面孔,许多可以载入中国电视剧史册的经典角色:《大宅门》里的白家大爷,《茶馆》里庞太监的侄子,《太平天国》里的洪秀全,《天下粮仓》里的刘统勋……如此强大的阵容,足可以让我放心追到最后一集了。
相比嬴政,演得最好的角色我觉得是段奕宏的吕不韦,因为他有市井泼皮之气,这恰恰是当时无论是秦国还是赵国世人最鄙视吕不韦的地方,说他是个贱商。但又不无赖之气,因为出身低贱,所以总有那么几分气短,几分隐忍,几分无奈,又几分壮志。段奕宏把这几个几分,都揉在了一块堆儿,故意用断断续续的说话方式,让吕不韦活了起来。
最后想说的是,剧中秦人那个梳得极为板扎、和兵马俑一模一样的小分头,会不会成为新的街头风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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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贝托·埃科的专家门诊
2016年2月19日去世的意大利作家、历史学家和符号学家翁贝托·埃科的遗作《帕佩 撒旦 阿莱佩:流动社会纪事》是对当下社会的一次专家门诊。他援引齐格蒙特·鲍曼提出的“流动的现代性”概念,试图为人们如何在一个“所有的参照基点全部消失,整个社会消融成液体般”的“流动的社会”里生活开出药方。
“这种流动性首先应该被理解,继而才能被超越。”埃科在前言中如是写道,“糟糕的是,政治家和绝大多数知识分子都还没弄清楚这现象的威力究竟能够达到何种程度。”已入耄耋之年的埃科显然比《密涅瓦火柴盒》时期更悲观,他将鲍曼的观点形容为“旷野里的呐喊”,并用《神曲:地狱篇》里的一句咒语为文集命名。
可以将《帕佩 撒旦 阿莱佩》视为《密涅瓦火柴盒》的续集,这本二十一世纪后的《快报》专栏精选集从上网、手机、阴谋、大众媒体、仇恨与死亡、宗教与哲学等十四个主题切入,带有同样的即兴、迫切性和洞察力。
在2019年的中国阅读此书中译本是奇妙的体验:没有这类大时间跨度(十五年!)的专栏选集常有的“刻舟求剑”感;恰恰相反,埃科的文章总让人感觉到与“现在”和“这里”(中国)的双重相���性。一方面,这或许要归功于埃科的前瞻性——这位善于解读各类事件之“符号”的专家或许会谦虚地称之为“只是把已经存在的事情发展脉络揭示出来”(P194)——这使得他早在2000年的文章里就提出类似“后真相”(post-truth)的观点;另一方面,也因为世界从未像现在这个数码时代一样扁平,所以埃科指出的“我推故我在”或隐私权的沦丧或“坦白型社会”的诞生甚至关于要不要学方言的讨论几乎都同样适用于中国,或至少只需“举一反三”式的活用(挪用)——比如在反击地图炮及指出暗藏其中的纳粹主义形态时,把《可恶的罗马尼亚人》一文中的“罗马尼亚人”替换掉即可。
《帕佩 撒旦 阿莱佩》也像一个讨人喜欢的博客,为那些刚刚开始追随埃科的粉丝打开一扇窗——作为欧洲最重要的知识分子,埃科的这些专栏文章具有思想和学术上的连贯性,可以成为通往埃科其他著作的超级链接:关于阴谋和媒体的那些观点常常映射在他的小说里,尤其是《傅科摆》和《试刊号》;关于美与丑的讨论在《美的历史》和《丑的历史》里进一步展开;至于寂静和敌人,《树敌》一书里有更详尽的分析……毕竟,“认识到一本书和其他书的关系,这意味着要比看了这本书知道得还要多。”(P421)在这些博学的彼此关联的著作里,我们或许可以进一步主动寻找这个“流动的社会”的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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