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mgik
draftstrashcan · 4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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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nfathomable
新章主線嚴重捏他。 ※內含鬱.暴力.個人解釋。 請斟酌閱讀 。   人類必須誠心懺悔才能獲得寬恕。人們之間不應懷有恨意,該愛人如己。即使世上盡是不公平的事、即使人不一定受到公正的對待、即使每個人的靈魂獨一無二、即使誰人行的善正為他人帶來苦楚、即使必須背負著不能告知他人的秘密……
  即使自己最愛的人被世界所害。   十条要的意識和生命從此刻沒有劃上完整的起始,也沒有寫上終止符的跡象。被陰霾籠罩的天空和灰黯的海洋接續,容不下一線光芒的視野讓人難以分辨兩者。海岸的彼方比想像中的來得更沉寂,然而無人敢探入深不見底的水中。潮汐之間,踏過泥沙的刻印下一瞬被浪花消去,來過的人只會被消去痕跡。十条要比誰都清楚知曉「為他人獻上公平的愛」是多麼的愚笨和難堪。
  他不容許再有人進入那片海洋的深處。
  「近來過得可好?」踏足過海洋的聖潔長袍下,藏住只有他能看見滿履的泥濘。如果是HiMERU的話,會微笑應對那樣的他嗎?——或許,所以十条要微笑了。   可恨的那雙紫瞳成為這個世界唯一的色彩,讓人作嘔的親切嗓音,使他的胸膛之間劇烈翻騰的消毒藥水味,握住聖經的細長手指像毒蛇般緊纏神的旨意,如此污穢低劣。他需要一杯可以穩定心神的咖啡。   十条要不需要來自男人的道歉,也不需要關懷,更不需要早就明瞭的「神的旨意」,不管是為何——他不需要任何來自這個人的情感和話語。   HiMERU會需要他的道歉嗎?這個問題沒有正確的答案。微笑之間無法抑制的憎恨和厭惡,使他雙腳像被灌進鉛一樣站在原地。眼前人的一切讓他脫離理性的軌道。
  「你的偶像活動重新開始,我也感到安慰。」他的笑容看在十条要的眼中無比醜陋。
  「托你的福。」十条要的微笑退去,遊移的眼神沒有聚焦在那個人的臉上,他只看得見那個人和自己同樣滿腳的泥濘,被沾污的長袍。金色銳利的雙目瞇起,美麗的臉龐間多了一分起伏。他不知道自己的眉間早已不成形狀。    「我可不記得我有做過什麼事情呢。」乾笑之間伴隨刺耳的噪音和嘲諷。
  ……一發、兩發。在朦朧的意識之中,手上傳來鈍痛。   ……三發、四發。盛載鹽味濕潤的海風,帶來血腥的氣味。   ……五發。停頓間十条要盯著風早巽,這個聖人的嘴臉早就被他盯得快要看出洞來,現在卻實質被他親手增添了不斷溢血的傷口。
  ——如果打了我能平息你的怒火,悉聽尊便。男人全身的衣服滿佈沙地的髒污,十条要彷彿聽到他內心的輕蔑。被沖昏頭腦的他不清楚那是男人對他的蔑視,抑或最終被自己的最愛唾棄的終結。   「對不起。你一直很痛苦吧。」躺在沙地上的巽伸手撫過他的臉頰。然而要咬破了乾涸的雙唇把他使力攆開。    「風早巽!風早巽!」雙手染上血的十条要不顧痛楚,他繼續對那個人拳打腳踢,一直到他無法再細數次數。最後拉著男人的衣領把他拖拽到海洋的邊緣,風早巽被十条要塞進海洋之中,鹹苦的味道湧進嘴巴和鼻腔,兩人的傷口被海水滲透。要鬆開顫抖的雙手,離開海水的巽使力咳嗽,發出乾嘔聲。    風早巽的容顏扭曲,也沒有任何捉緊他的力氣,然而他也沒有反抗,只是等待自己的意識遠去。    「風早巽,你給我聽好。你他媽的不準昏過去。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你不會得到你所期望的結果。」十条要伏在他身上,他用盡了力氣摔出這段話。
  「HiMERU。」那個人在意識遠去以前只輕輕吐息。    ——誰啊。雙手無力垂在兩旁的十条要,抬起了頭看著那片無盡頭的海洋。到底是在說這片海洋的深處,抑或是一望無際的地平線以外的某時某地某人。現在的自己實在荒謬至極,他輕笑一聲。那個人還存在嗎?在哪裡開始便早已離自己而去呢?這一切都是風早巽的錯。是嗎?
  「HiMERU、HiMERU。」是只為一個人奉獻所有的自己的錯。他扶起端詳失去意識的風早巽,然而這個躺在自己懷中的存在也無法再告訴他這一切是誰的錯。
  海風使他的雙眼發痛,眨眼之間懷中是熟悉的溫度和容貌,還有一直以來的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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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aftstrashcan · 4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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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果
  「神之子」,人們是這樣呼喚我的。據說「神」是凌駕萬人之上,無法觸及的所在。「神」沒有和「人」相等,「神」在被「人」信仰的他方。
  雙腳踏在地上冰涼的觸感,柔軟皮膚接觸流動的空氣,透過虹膜所見的色彩,嗅聞到大氣中並非全然無味的雜質,打開手掌緊盯皮膚上清晰如河流的紋路,還有把「食物」運進口腔中咀嚼,反覆咬下、碎裂、下咽,感覺到流進體內的物質逐漸化成虛無,是往身體流去了?抑或化成大地的一角?我卻無從得知。
  然而我瞭解到一件事:從出生墮落到世上的一刻,我和眾生一樣,只是雙腳著地的「人」,和「人」共享一個肉體,和「人」呼吸共同的空氣。當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想起曾經在書本閱讀過,世界的起源是「光」,而我的世界彷彿墜入漆黑。失去光芒以後,生物映不進雙眼中。我想起「人」只依靠空氣和水也能存活下來,然而人卻選擇趨向光芒、殺害其他動植物獲取糧食。
  活著,是「神之子」該考慮的事情之一嗎?沒有人告訴過我,所以我也不知道正確的答案。
  「人」因為犯了神的禁忌,偷吃禁果後從神的領域被驅趕而出。在我看來,或許從一開始,人便沒有活在神之領域的資格。失去光芒、空氣和水便會死去的人,實在過於脆弱,脆弱得無法抵抗禁果的誘惑,自己也不外如是。
  ——「嗯嗯!你就是那一位『神之子』吧?我的名字是巴日和。能看到這麼好看的孩子,いい日和♪」
  太陽的光從漆黑的縫隙中窺探進來,無法抵抗的人向光輝伸出了手。琥珀色的雙目抬起看向男孩,張開嘴巴卻無法道出一言。
  ——「無法說出文字嗎?我來教你吧。」人總是如此重覆犯下禁忌,往欲望而去。
  璀璨燈光打在微卷飄揚的橄欖石上,溫暖的陽光對我露出笑容,活潑高昂的歌聲於大氣中跳躍,人類所作的旋律和音調之下,和唱的卻是自然的聲帶和容顏。在意識到的時候,我牽著他的手,一同站在舞台之上。聲音從死去的身體滿溢而出,那些不成言語的音節在頭殼中共鳴,奏響的樂曲獨一無二,編織著人類名為「情感」的東西。摘下的蘋果鮮紅得讓人垂涎,白皙的牙齒往表皮咬下淺嚐,那是無比的甘甜。
  「日和,這是......」
  「凪砂的聲音跟我真合呢!」他握住我的手,手心傳來的溫度漸漸滲透,彷彿連心跳脈膊都感受到那般,我回握了他的手。
  「凪砂笑了呢。真不愧是我。」
  活著,或許不是「神之子」需要考慮的事情。然而作為人墜落於此世,或許是初次如此感覺到何謂活著。「神的禁忌」,這是不應該被原諒的嗎?
  ——啊啊,向欲望伸出雙手墜落至人世上,並獲得這種情感,是作為人類本該存在的瑕疵吧。照射下來的陽光是如此的溫暖,覆蓋大地,包覆空氣,也把我擁入懷中。現在相視而笑的他,讓我無比「幸福」。
  若然這是身為人原有的暇疵,便讓我背負這份罪孽,與你一同前往世界的盡頭吧。緊緊握住他的手,他向我深深點頭。和他共同墜落而去,才是迎著風向飛翔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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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aftstrashcan · 5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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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香
  正午的陽光透過百葉簾細長的縫隙,和暖使人想要打盹的晚夏已聽不見蟬鳴,獨立病房中的電視小聲放著時事新聞,纖細金髮脆弱無力地折射出光芒,胸膛靜靜來點起伏著,主張異常強烈。捕捉不到的藍天藏在雙眸中,床中人聽見房門打開的聲音,才悠然轉過頭去。
  「會長大人,方才問過院方,午餐已經準備好了。」深藍色彷彿是這個房間唯一帶有飽和度的顏色,談吐有禮的少年向他報告,不慌不忙地走到床沿。學生皮鞋沒有一絲擦過地板的聲音,他默默把房間中的電視關掉,像是在用行動催促病人去睡覺那般。
  「謝謝你,弓弦。但我不是很餓。」天祥院英智眨眨眼睛露出一貫溫柔的微笑,少年流暢地向他點頭示意了解。空白房間中唯獨兩人都臉帶微笑,卻沒有為流動的空氣增添一點暖意。英智打著點滴的手掌撫平床沿,輕拍兩三下讓對方坐下,對方卻不為所動。
  「只是坐下而已,沒必要那麼客氣吧。」露出苦笑後,視線對上紫色的雙目。見對方仍然姿勢端正地立著,又像是哀求對方一樣,重覆輕拍床沿。
  「沒關係的。光是能替天祥院家的少爺看病,已經是弓弦的榮幸了。再者,也是我家少爺讓我過來好好照顧你的。若然會打擾會長大人的休息,就沒有坐下來的必要。」伏見弓弦泰然自若地舖陳著話語,臉上依然掛著無意義的笑容。他挪開腳步開始替花瓶中異常昂貴燦爛的花朵換水,手勢純熟得不帶一絲猶疑。
  英智嘆了口氣,徒增寂寞的對話使他重新看向窗戶外的遠方。即使大部分的景象被百葉簾掩蓋,瞇起眼睛還是能依稀看到一點外頭的綠色。他也早就看膩了那片四季如一的風景,似乎觀察一旁完美的執事來得有趣太多。先不論對方容不容許他興致勃勃地任由目光來回圍繞自己,那些貼心照顧的行為也好,那些像關心的話語也罷,依然無法改變病房的白色。純白得讓人害怕,���淨得讓人為之瘋狂。英智甚至認為弓弦的存在彷彿加強了醫院消毒藥水的味道。
  「白色,真讓人感到恐懼呢。」身上亮白得使自己的皮膚看上去更像青白屍體的病人服,清洗乾淨的被單如同棺木中的墊布,也似是蓋在遺容上的布條。他想起舞台上精緻的服裝,那些帶給觀眾幸福、模仿天使的白色。這些不斷重複穿在自己身上的白色,在自己死去以後只會再次被刷去,潔淨得像是他不曾活在這個世界上一樣,如此純潔無暇。
  「是嗎?白色代表潔淨,看見乾淨的家具和衣服總是讓人心情愉快。和會長大人不一樣,我倒是挺喜歡白色的。」弓弦一邊從校服外套的內袋拿出手帕擦拭沾濕的雙手,一邊用如常平淡的語調回答著對方。
  「弓弦總是如此殘酷呢。」英智垂下眼瞼,弓弦俐落的動作一直嘗試割捨過去的什麼ーー和只懂得看著過去的自己不一樣。
  得到評價的弓弦什麼也沒說,他總是巧妙地躲過那些尖銳的問題,卻也沒有否認對方的意思。他總算是慢步來到英智的床沿,卻依舊不領情,只是替對方重新整理被子。他說著喜歡英智所懼怕的白色,只是單純的喜歡,不代表他能接近那個潔淨的象徵。即使依靠著姬宮桃李的光芒為自己塗上純白的衣裝,深處的心靈依然污穢不堪。他無法接近真正的純白。
  「充滿戰爭的世界不存在純粹的白。」弓弦說道,似乎是說給自己聽的話語。他拿起剛才瀝過紅茶的茶壺,仍然優雅地使紅茶一點一點填滿瓷杯。英智的目光落在那雙手細長白皙的手指,他知道眼前的雙手曾經不是現在肉眼能見的模樣。
  「正是讓人躁動不安的白色,才會惹人憐愛。」泡好的紅茶映照著一成不變的笑臉,看透一切的眼睛看向英智,弓弦把茶輕推到英智面前。
  英智拿起弓弦泡好的紅茶往嘴裡送,他不知道這對話之間過了多久,或許是因為思考過濾良久,在茶壺中的茶葉泡久了,平常清爽的甘甜帶著苦澀。可是他不禁認為這一口茶過於陌生,反而顯得格外新鮮。
  「弓弦,真的不來當天祥院家的執事嗎?」他提起笑容邀請眼前的少年。
  弓弦一如既往地說著自己是只屬於姬宮家的執事云云,拒絕請求後馬上和英智拉開了距離,整理好制服的皺折處和領子,準備離開病房。
  「一度染黑的雙手,並不是那麼簡單便能消去的。」
  英智沒有錯過如常安穩的聲音細囁讓人意外的話語。
  「請您好好休息吧。畢竟少爺也希望著會長大人能長生不老。」丟下不知道是祝福抑或詛咒的話語,弓弦鞠躬後俐落地離開房間。
  「哈哈,弓弦果然是個有趣的孩子呢。真的,讓人更想要擁有你了。」一不留神,狹窄自私的話語再次從薄弱的雙唇透出。正是這種自私,讓他永遠無法理解弓弦那樣的人。然而他明瞭,他們都不再是純白之軀。
  紅茶的餘香滲進鼻腔,混著那個人身上的柔順劑香氣,英智似乎能獲得難得一次安穩的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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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aftstrashcan · 5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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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sonance and Dissonance
※微妙劇情有捏注意(三人魔法使+プレアデス+ワンダーゲーム)
    浩瀚無垠的細沙容不下一滴風,炎熱和寒冷互相交替,偶爾能見星河已是最大的恩惠,然而他們不曾找到對方、也不曾凝視對方。沒有捕食或狩獵的國度,卻同時失去生物存活的溫度。理應金光璀璨的地平線,不論如何眺望或等待,只剩月光的銀白照映被遺留下來的存在。世界是黑白色的。
  叼來紅線的青鳥佇留枯樹上問:「在這個沒有目的地的沙漠前進,難道你不會疲累嗎?」   貓不喜歡鳥,他認為青鳥的問題非常愚蠢。
  「當然是會疲累。可是我堅信自己走的道路蘊含意義。」舔舐滿佈傷痕的毛皮,他保留細長的爪子,為了終有一天可以捕捉青鳥。
  乾涸的空氣使青鳥無法歌唱,也無法飛向更遠的地方,然而他沒有放開嘴巴裡的紅線。拍動無力的翅膀落在貓的身邊,踮起的鳥腳踩在灼燒的火焰之上,黃銅色的雙眼眨動,看上去沒有絲毫痛楚。
  「如果是那樣的話,即使折斷雙翼,我還有腳可以走動。」青鳥如是說。
  貓知道他和自己一樣是這個世界孤獨的乖僻者。久遠的記憶埋藏在貓的深處,白色的勾尾翹起,不管貓如何想,尾端卻依舊難堪地折起。
  銳利的爪子牽起幸運青鳥帶來的紅線。
  能從越過鏡片的世界看見什麼?逆先夏目感覺對方手上彷彿握住他的髮絲,一瞬之後又消失不見於黑暗無際的冷空氣之中。
  呼吸之中吐著白氣的青葉紡跟他說不擅長應付寒冷,並緊緊地握住了他的雙手。晚上的沙漠總是把他們的一切掠奪而去,然而那副鏡片的彼方存在他不曾見過的景色。
  晝夜再次輪轉,這一次的世界是金黃色的傾瀉,不規則的雲溶入讓人睜不開眼的藍,曾經殘酷冷淡的藍色,現今照映不再黑白的沙漠。是魔法師該施展魔法的時候了。
  牽起比自己高大許多的那個人於沙漠中心起舞,細砂隨輕巧的腳步揚起,反射而出的光芒包覆兩人。弱小的貓讓青鳥展翅飛翔起來,稚嫩的兩人依然被灼熱的流砂傷害。他們步伐蹣跚,時而沉重,時而滑跤。貓的臉上偶爾浮現被青鳥爪子割傷的痕跡,青鳥僅餘的羽毛也因貓粗暴的動作脫落。身高不平衡的兩人交織著不成形的舞步,傷痕累累的他們卻選擇以最笨拙的方式擁抱對方。
  持續踏著不協調的腳步,他們扭曲著四肢,拚命地踩著互相一路走來的腳印,直到他們找到因第一滴降雨綻放於沙漠的黃花。
  這是逆先夏目帶來的魔法。
  青葉紡笑得腼腆,讓逆先夏目很想用力往他臉上揍下去。握緊的左手卻沒有放開。
  貓不喜歡鳥。在黃花綻放的沙漠上,乾涸中交換不幸的兩人交會,金色的砂子依然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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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aftstrashcan · 5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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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日談
     「那個退役軍人,聽說於教堂吞槍自殺了。那種信徒,只會下地獄吧。」
     米哈依爾垂下眼瞼,他已經一個月以身體不適為由沒有管理教堂,只有他和那個男人知道原因。久違的回到教堂,裡頭的景色沒有改變,彷彿那個人不曾存在過那般。良久沒有打理的建築僅靠剩下的數餘人支撐。或許是對於這個終末沒有絲毫驚訝,他緩緩開口問來訪的信徒知否墓地的所在,似乎沒有人能清楚回答上來。
     ──可是最明暸那個人的,不是米哈依爾神父嗎?
     米哈依爾沒有回答,他不認為自己擁有回答這個問題的資格。那個晚上的記憶猶新,他並不知道那個人的最後,到底是露出怎樣的容顏逝去。
     來者遞給他被血跡濺過的筆記本,他知道這是那個人唯一留下的物品。
     沒有葬禮,甚至沒有報上城市一角的新聞。沒有和世界留有任何聯繫的那個男人,只留下了寫滿他名字的筆記本。一切如同理所當然那般,他接下了那本筆記。遺物之中沒有十字架,也沒有手槍。
     「回到屬於他的所歸之處了嗎。」米哈依爾看向那個晚上沒有拯救他們的神,他合上雙掌。這必定是神的旨意吧。
     米哈依爾在那天的午後去到埋葬鹿屍的後山,把破舊不堪的筆記本一同埋進泥土。沒有拿出聖經或十字一同埋進,他沒有再為那個人獻上任何經文。
     「歡迎你來到天國,我的兄弟。」春風中帶著泥土的濕度和花香,一個人真正的重生,為另一個人帶來永恆的罪孽。有些罪孽永遠無法埋葬,也永遠無法被寬恕。
     他沒有後悔那天敲響木門。
     這必定是神的旨意。
     「您好,您已經死了。」
  「……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藍色的雙目在山茶花之中格外明亮,男人睜開眼睛,身上帶著十字架和槍。
  他是一個沒有「聯繫」的人,會掠奪生命的殺人兇手。
  「請寬恕我的罪過。」那是誰的罪過?誰的生命?誰的過去?
  血紅的景色和永恆的夕陽。依稀有誰,在生命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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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aftstrashcan · 5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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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 最後的制裁
     無眠晚上過後的清晨總是特別倦怠。男人回到一個人的居所,冷清的木屋中塵埃飄揚。實際上只過了一夜,抑或是已經過去兩夜三夜,記憶變得相當模糊。粗略處理過眉骨上的傷口依然隱隱作痛,從木屋深處翻出的藥膏和紗布覆著眉間限制了視野。他脫下了六年來隨身的銀色十字架,收進小小的抽屜。裡頭放著沾過血跡洗刷後的黑色領帶夾,無法再回復原本模樣的昂貴領帶躺在無損的盒子中。
     他從軍褲拿出筆記本,翻過一頁又一頁的記事,上頭充滿幾乎每天到教會禮拜和祈禱的筆跡。一些聖詩的詞句,一些聖經的引用。沒有子彈的名字,槍械的型號,也沒有狩獵的季節和預定。全是那個人的名字,那個總是會在教堂等待他的男人。現在的自己閱讀起來只覺噁心,失去了硝煙和殺戮的生活如此無盡。或許從一開始神便沒有聆聽過他的禱告。
  沒有思考的餘力,失去了狩獵用的小刀,只剩隨身的手槍依然貼近胸膛,米哈依爾的溫度猶在。也不記得上一次接觸到活人的體溫是什麼時候,如此赤裸熾熱的體溫,卻沒有帶給他一絲安心。犯下的罪孽已經超出能承受的範圍,他看著桌上米哈依爾贈送他的聖經。
     神既不會原諒他,也不會制裁那樣的他。
     像是靠著本能動起來那般,男人從椅子站起,也沒有環視房間有沒有尚餘回憶的物品,帶著手槍和筆記本,他清楚自己的所向之處,更清楚自己應歸去的地方。
     走上一直以來熟悉的道路,明明苦痛的回憶該讓他步履蹣跚,卻像是無法控制的那般,要踏上正確的道路似乎比想像中的要來得簡單許多。站在他曾經恐懼的地毯,教堂景色依舊,染血的獵刀、本該掉在地上的聖經和破碎的十字也不見蹤影。
     沒有米哈依爾的教堂並沒有播放聖歌,也沒有點燃的燭光,只有恬靜中的十字架和彩繪玻璃仍然注視著他。把米哈依爾贈他的教堂木門鑰匙往仍留有血跡的祭壇上放。清晨尚未全然亮起的柔光映在他的臉容上,身上已一無所有的他想起當初的純白。
     抬起比抱緊米哈依爾的時候沒有一點顫抖的右手,姿勢和目標異常穩定。冰冷槍管抵在太陽穴上,這是他一生中扣過最安寧的板機。震耳欲聾的槍聲響起,在血液和意識流失以前放開了手槍,鬆開的左手使握緊那殘舊的筆記本落在地上,迴盪的槍聲和硝煙的味道隨之而來。
  願您▒永▒▒寧靜▒獲得▒▒。在意識消逝之前響起米哈依爾模糊不清的禱告。        被槍聲震懾的雀鳥飛揚,他彷彿看見了神。
  ──只是教堂中的繪畫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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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aftstrashcan · 5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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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 歇止的鐘聲
※注意內容包含讓人不適的情節,請斟酌閱讀。
    不曾點燃的燈火一旦開始燃燒,即便在高山雪原也定必無法遏制。直到燃燒殆盡,直到不再復萌,在沉寂中至死。
    四月的收束抑或五月的起始帶來暖意,不再雪白的日照和不再冰冷的黑夜,照理該是新生的季節,象徵重生的春。葉夫根尼和米哈依爾在埋葬屍體過後已經過了數週,甚至能以月份計算。米哈依爾一直沒有再看見葉夫根尼的影蹤。即使如此他也沒有再到訪那個殘破的小木屋。他知道自己再也無法正眼凝視那個男人。
     1992年春天的夜晚。那晚十時教堂靜謐,米哈依爾並不記得他為何停留於此,憶起那個曾經每天到訪的身影,他抬頭看著彩繪玻璃的亮光,再次合上雙手。他知道這個地方並不屬於他,故向神禱告:即使他不再佇留於神的身邊,希望他能跟隨依稀能見的曙光,回到屬於他的所歸之處。這已經是牧羊人能為他所做的,最後一絲綿力。
     像是聽到了他的祈願那般,軍靴踏進夜晚的教堂,卻不再穩重而有力,帶著猶疑和不安的腳步搖晃,外頭的光使地上影子拉長,米哈依爾看不見他的表情。那天他穿著他們剛相識那時的服裝,不再是正裝和領帶的身姿,回憶中的模樣使他感覺莫名親切,卻一點也不熟悉。和埋葬鹿屍的那天同樣陌生,唯一不同的是他身上並沒有任何血跡,也沒有狩獵過的痕跡。
     米哈依爾想說的話全部於咽喉哽塞,他的本能讓他恐懼,然而雙腿完全沒有挪動。無法理清的情感和混亂使他立在已經收拾好的祭壇跟前。
     葉夫根尼不急不緩地走到米哈依爾面前,野生動物的氣息變得強烈,已經不知道多少晚的露宿使他身上衣服仍沾有泥巴。他捉緊米哈依爾的手腕,以使人發痛以上的力氣,彷彿要把他的雙手折斷那般。依稀能見領口中收著米哈依爾贈送的十字架,早被先前軍人的血跡和多次祈願的來回磨擦損害,變得不再明亮完善。
     「神在哪裡?」曾經低沈得穩定的嗓音,久違聽到卻是像威脅般的不安。
     米哈依爾沒有說話,伸出沒有被捉緊的左手指向對方的胸膛。
     「騙人的。你所說的並不存在。」被抓緊的右手開始失去血液流動的感覺,完全無法動作。在意識到的時候,葉夫根尼已經迅速而粗暴地勒住他的脖子,懷中的聖經掉在地上,發出強烈的迴響。咚──教堂只剩兩人的吐息。
     不管是永恆的歸處還是赦免,從一開始便不存在。
     逐漸���力掙扎的雙手垂下,米哈依爾竭盡全力仍無法吸入一口空氣,一陣暈眩湧上腦袋,思考���白的那刻,他以為自己將要落得和獵物同樣的下場。然而葉夫根尼放開了他,那瞬強烈的鈍痛打在臉頰上,才意識到對方揮出了拳頭,使他無力地倒在祭壇上。突如其來重新獲得呼吸使米哈依爾不斷咳嗽,想要捂起嘴巴卻乏力,只能發出乾嘔的聲音。強烈的耳鳴充斥腦海,也無暇思考該如何應答對方。
     「米哈依爾、米哈依爾。」視界模糊之中葉夫根尼低吟著他的名字,一腿壓上祭壇,一手撕破脆弱的黑色長袍,純白襯衣也連同美麗的神聖被扯破,和葉夫根尼同款的十字垂在不斷劇烈起伏的胸前。米哈依爾無法聚焦的目光看著那個男人。
     「告訴我,我的神在哪裡?你的神又在哪裡?」灰藍的雙目在黑夜中被微弱的燭光照亮,米哈依爾隱約看見那雙不斷顫抖的薄唇,如同首次帶著他誦經那時的恐懼。只是這次再也無法拴上。
     米哈依爾無法回答。是因為罪疚還是恐懼,他下意識想要仰起身體而抓緊葉夫根尼風衣外套的衣領。沒有得到答案的葉夫根尼像是把憤怒和悲傷一同併發使力低吼,以能完全扣住對方的力氣從米哈依爾的臉上使勁一推,額角毫不留情地撞到祭壇,黑色的髮絲和堅挺的鼻樑染上血絲,葉夫根尼從米哈依爾的頸項扯下十字無情地丟到地上。忍不住溢出悲鳴的米哈依爾不斷抽搐著呼吸,血的氣味湧上五官。
     葉夫根尼二話不說扯下米哈依爾下半身所有的衣裳,右手再次緊緊扣住對方的脖子,橫跨於聖潔的祭壇上,限制對方任何行動。窒息之下模糊的視界溢出淚水,米哈依爾無法拒絕對方的行為,嘴巴反覆像即將死去的金魚那般開合。
     不費吹灰之力抬起米哈依爾的腰肢,粗暴的行為迅速帶來痛楚,諷刺的是行為之間葉夫根尼伏在米哈依爾身上喘息,強忍羞辱和痛楚的他睜大雙目,那雙純潔的眼眸中先湧上一股恨意。除了因暴力而帶來的汗水跟血液,赤裸的胸膛上感覺濕潤,米哈依爾在急促的呼吸間定睛看著那個男人。
  冷靜沉著的雙目充滿迷茫,緊緊捉住他的衣襟下溢出和他同樣的淚水。比起震驚或恨意,更多的是悲傷和迷茫。在想要張口說出什麼的那刻,下一秒又被寬大的手掌緊緊堵住嘴巴。
  「告訴我。你的神,你的神又在哪裡?」哽咽的男人不斷重覆念說。
  來拯救你的神,還是拯救我的──葉夫根尼的雙手逐漸流失力氣,身體的動作也止住了,他只是轉而無力捉住米哈依爾的雙肩。不知不覺間米哈依爾的雙手逐漸回復知覺,回過神來的瞬間從葉夫根尼的腰間拔出狩獵的軍刀,狠狠地往他的左眼割去。
  或許是憐憫,也或許是同情。這個反擊並沒有奪去對方的視力,卻足以讓葉夫根尼放開了眼前的男子踉蹌後退。
  刀子喀噹應聲落地,葉夫根尼左眉間的血液連同淚水流到血紅的地毯,染污了教堂的地板。米哈依爾看著流淚的男人,他在心中無數次誦起已經不再帶有意義的經文。
  從一開始牧羊人和狼已是相對的存在,無法被赦免的罪孽吞噬了他們。
     請讓他跟隨依稀能見的曙光,回到屬於他的所歸之處。
     神沒有聆聽他們的願望和禱告。
//Do you really want? Do you really want me? Do you really want me dead or alive to torture for my sins? Do you really want? Do you really want me? Do you really want me dead or alive to live a lie?// 你真的想要? 你真的想要我死去? 還是活著為我的罪孽承受酷刑? 你真的想要? 你真的想要我死去? 還是在虛假的謊言中活著? //No matter how we try, it's too much history Too many bad notes playing in our symphony So, let it breathe, let it fly, let it go Let it fall, let it crash, burn slow// 不管我們如何努力,已背負太多過去 太多擾人的音符演奏我們的交響曲 所以讓它呼吸,讓它飛,放過它 讓它下墜,讓它破碎,在靜默間燃燒 ──引用自30 seconds to mars - Hurrica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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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aftstrashcan · 5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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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 安寧的所在
  放眼看去滿佈的雪,一點一滴地奪去人的體溫。從指尖開始流失的血液逐漸凝固,比起深沉的海洋更讓人失去呼吸的山脈。提起沉重的腳步往山上前進,其實他並不清楚自己該朝向什麼方向。沒有退路,也沒有選擇,只剩無雲灰色的空寂籠罩。他早就知道這個旅途沒有終點。
     狼往白雪印上痕跡,低垂的尾巴顯然早就失去力氣。銀灰毛髮被冷風毫不留情地吹拂,他曾經是一個威風的捕獵者。狩獵從來是一種生存的本能、單純的衝動。當山脈上景色不再,他嘗試發出嚎叫。威風而凜然的呼喊在寧靜和冷風中顯得寂寥,那已經是不知道第幾次的訊號。在雪地的沉默中靜燃的火光,當他在某一天突然開始思考當中的意義──一切即將變改。或許他一直在祈願著那一天的到來。
     弓著身體凝視天空遠方不可視的藍,伏在山脈的雙掌彷彿赤裸。沒有早晨的到來,不會融化而去的白,對他來說絕望是如此的鮮艷,卻如此安心實在。背負無數逝去的生命,拖著血色的步伐,周圍的純白告訴他早就失去思考天空的意義。即使如此世界依然會在他所無法窺見的地方輪轉。
     好冷,好冷。即使把赤裸的雙足割去,喉嚨卻仍渴求著冷空氣中的溫度。即使無法再發出嚎聲,仍然想再向山嶺的盡頭前進。若是無法得到溫暖,把五感和情緒也奪去,是否便能在虛無的白之中獲得安寧?
     夢中重覆一次又一次地劃過右手,伸縮彎曲的手指什麼也沒能抓住,不管念出多少次的祈願,直到聲帶被左手以獵刀勾出。聖歌的和弦如同屬於他的送行,因竭力生存而染血的十字不再清澈。誰人的擁抱正在緩緩奪去肉身僅餘的溫度,流失、流失、流失──直到雪白完全染紅為止。指向誰人的槍管,無盡的黑暗也正指向自己。
     無法安眠的晚上,訴說著拯救的夜晚充斥收音機的雜音,不留痕的淚水溢出,然而脫隊的狼沒有選擇的餘地。
     活著的權利,生存的目的。他再三詢問那片無聲的白。他再三詢問他的神。
     ──從一開始,神就離我而去了。這句話事到如今在諷刺著自身。
     像死去的鹿身上的彈孔般溢出無盡的淚,浸泡在腥紅的甜味之中,滲進骨髓,也滲進靈魂深處之中,卻勾勒不出完整的生命。驀然放下獵槍和十字,世上一切的聲音消失於毫無回應的空氣之中。自觀形同醜陋之物的自己,比殺戮過的任何一條生命都更扭曲不成形。誰也不會願意給予回音的山脈──
     多麼滑稽的姿態。多麼悽慘而無力。
     「讓我,神的代言者、民眾的牧羊人,來接納你的去向。」
     如果有能歸去之處,請讓我永遠在您懷中睡去。在純淨的白抑或甜蜜的赤,早已不再重要。看不見終點的狼跟隨牧羊人的腳步。
     接納我、接納我。
     若然神無法拯救我──請帶我逃離、逃離我的一切。
     希望的子彈正面向著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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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aftstrashcan · 5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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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 共犯
     度過二月險峻逼人的寒冬,俄羅斯三月中旬的冷澀猶在,早已不再降雪的氣溫依然偶爾使人吐出白氣,包含他不出三至五人要經營教會實屬困難。即使如此他依然堅持每天來到教堂打理,這已經成為了他的日常。帶著不多的資產憑一己之力支撐這座建築,這一切還要多虧每隔兩三天便會前來的前軍人。那年冬末他如常地鏟開門前的積雪,陽光照射到雪上的光芒使他一邊瞇著眼睛。
  蘇聯解體後的俄國領土不再沐浴於戰火之下,米哈依爾認為那是和平的象徵,認識六年的軍人已進入退役滿三個月,也是一件好事。即使這個地方逐漸變得冷清,那個男人仍然堅持一直到來,成為了他最大的支持。
  米哈依爾一輩子也會記得那年冬末。
  早上九時的晨光讓米哈依爾睜不開雙眼,戴著手套的他拿著鏟子,那個高大又熟悉的身影如常向他面前走來。六年相識以來軍靴踩在雪地上的聲音早已聽得他雙耳長繭,自從聖誕節,那個男人變得經常穿著西裝,戴上平安夜送他的領帶前來禱告,只有偶爾依舊身穿往常的墨綠色的軍服。那天他記得很清楚,男人身穿米哈依爾認為異常合襯的淺灰色西裝。
  當熟悉的男人越發接近,難以言喻的氣味從遠處散發而出,那是野生動物的體味和腥臭的混合。米哈依爾再也無法露出每天看見他的笑容。
  「米哈依爾。」和早晨禱告時無異的平靜嗓音響起,銀髮上沾有少量血紅,近三個月可見的西裝外套解開,白色的襯衣上滿佈衝擊的血色和汗水,男人的右手握著以前愛用的手槍。
  六年前於墓地嗅過那硝煙的氣味從中傳出,男人沒有背著雙管獵槍,左手上抓著山上鹿隻的屍體,流淌的血跡把教會跟前徹底染紅。幼鹿和六年前所見的如出一轍,只是形體��再完整,滿佈刀傷和彈孔。一陣強烈的噁心感從中翻出,米哈依爾強忍之下咳嗽數聲,咳出胃酸的苦澀。
  「米哈依爾、米哈依爾。」那個男人灰藍的雙目看著自己,一直以來一絲不拘的暗藍領帶鬆垮。敞開的胸前掛著的十字架卻十分明亮,彷彿和那個男人完全不配那般純淨。
  「回過神來,鹿便死了。」簡短的言詞沒有說明清楚狀況,然而他已經知悉男人的說詞代表什麼意思。米哈依爾看著眼前的男人,他沒有再更上前觸碰自己的雙手或衣裳。沒有慌張或是無助,也沒有喜悅或悲傷,男人只是緊緊抓住幼鹿的前蹄,屹立在他的面前。米哈依爾看著那樣的他,卻無法說明為何他的表情看上去帶有一絲安心。
  是來到自己跟前的安心抑或狩獵動物後帶來的安心,他無法得悉。
  ──神會原諒我嗎?葉夫根尼的神情彷彿在詢問著。然而米哈依爾無法給予他答案,他只能讓眼前的男人回到平靜。
  「……把牠埋葬起來吧。我也會和你一同,讓牠到神的身邊。」米哈依爾抽動臉上的肌肉,他用盡了一生的力氣才說出這個早晨的第一句話。
     一直顫抖的雙手剷除教會後山的一塊雪地,米哈依爾在樹下挖開一小片泥土,不淺不深的洞穴剛好可以放進幼鹿的屍體。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哪來的力氣使他得以完成這個動作,他只能一直在心裡念誦經文。他只是希望這個弱小的生命能得以安息。
     汗水沾濕了前額黝黑順滑的髮絲,首次被弄得如此狼狽的米哈依爾仍然堅持下去,隨身攜帶的手帕已被泥濘弄得髒亂不堪,他用手背擦拭汗水,並讓開位置。
     葉夫根尼抱住在教會外被洗滌擦乾過的屍體,沒有血跡的幼鹿看上去就像回到最初的模樣,指尖觸碰鹿身細緻的毛髮,他跪了下來,把屍體放進土地。
     米哈依爾把金色的聖杯交到葉夫根尼手上,讓他把聖水灑到屍體之上。他從袍中拿出聖經,沒有多管掌上因剷雪而裂開的傷口,他合上無力的雙手。
     「全能的神,您是生命之源;求您接納他於永光之中。他既相信你的聖子死而復活;願他將來是復活時,也能與您的聖子共享榮福。」
     吟說著葬禮的經文,他想起和葉夫根尼相遇的那天。男人彷彿改變了許多,卻又像是不曾變改那般。
     「亞們。」低沉的嗓音隨著他的誦經完畢響起,能隱約窺見葉夫根尼緊緊握住十字的雙手也在顫抖著。
     ──願您於永恆的寧靜中獲得重生。
     ──願神寬恕您的罪過。
     他已經無法分清,這是對幼鹿抑或葉夫根尼的祝福。屬於他們的重生,會有到來的一天嗎?
  米哈依爾只是祈願著,僅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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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aftstrashcan · 5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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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 這該是值得慶祝的節日。
  不會停歇的雪積得深厚,木屋的一角不再懸掛整潔正式的軍服。軍徽和國徽散落在木地板上不同的角落,有一些早被無情的靴子踢開,尚餘珍重的聖經依舊靜躺在桌下的抽屜中,銅色的子彈光滑明亮,彷彿是這個房間唯一仍會更替的物品。
  磁帶斷續播放著和房間完全不符合的聖詩,那是男人這數年來的習慣。打開筆記本,三十六年來無法實感的時間,在這年靜靜流淌,洗刷了紙張的筆跡。紙張上的文字逐漸變少,每年冬日仍會進行的狩獵兀然而止,轉化成隔天的禮拜和每週的彌撒。自從退役後崇拜神的方式持續著,他卻依然無法聽見神的聲音,使他增加了到教堂的次數。
  ──12月24日,晚上九時許,Missa。
  晚上的教堂顯得燭光明亮,蠟從頂端徐徐滑下,金色的十字和布條璀璨,祭壇上放著精緻的金杯和碗盤。每天冷清的教堂並沒有多出太多教徒參與儀式,只是對每一個在場的人來說,這該是值得慶祝的節日。
  隨著聖歌低聲吟唱,幾乎每天能見那熟悉的身影走過血紅的地毯,抵達聖台的聲音領著寥寥數人劃上十字,開始誦經之時,他雙手合十禱告。傳達不出去的聲音,彷彿無意義的行為。然而他依然祈願,於神誕生之時,若是誠心感激和相信,那個人一定會帶領自己到神的跟前。米哈依爾的身姿於心中顯現,他一直記得那雙深邃的棕瞳。那是屬於他的牧羊人,牧羊人說過神將接納他的去向。
  歡喜的儀式和祝福之間,如同在正在夢中前行那般模糊,無情的過去緊緊覆蓋內心,手臂上的傷痕緩緩作痛,本來早該癒合的傷口如此灼熱,使合十的雙手握得更緊,指甲刺進指間的凹陷處,皮膚間破裂滲出血液。
  寬恕我……原諒我所曾經一切的所作所為,原諒我的罪過,請您──求您如同愛著您的每一位信徒那般──
  「牧人正當看守羊群,嚴冬方冷長夜已深。牧人抬頭見一景星,遠在東方燦爛晶明……」本早已捨棄在房間的槍枝,依然使他的胸口沉重。聖歌流淌之中,灰藍色的雙目漸漸睜開,米哈依爾向他露出詳和的笑容。
  「歡欣,歡欣,歡欣,歡欣,天國君王今日降生!」
  記憶和片段朦朧。父母的稱讚、軍官嚴厲的遣斥、佈滿腥紅的呼救、獵物發臭的屍體、米哈依爾的溫度、聖水流下時的淚痕──那些因他而逝去的生命。
  子夜彌撒過後,參加的人影散去,留下依然站在台前仰望彩繪玻璃的他,滿目暈眩之間,米哈依爾向他走來。
  「葉夫根尼,恭喜你的退役。神也一定會為你的決定而感到歡欣。」依舊比他矮小的男人,輕輕握起他顫抖的雙手,撫過手上眾多的疤痕和新的傷口。從那時便沒有變過的溫度和包容淨化他所在的黑暗。
  男人收回雙手,從黑色的長袍中摸索,他拿出一個比手掌大出少許的名牌盒子,裡頭放著歐式花紋的暗藍真絲領帶,連同看上去價值不斐的黑色領帶夾。那些他一輩子不曾看過的,或是穿過的飾物。它們和破舊的木櫃中唯一的西裝異常合襯。
  蘇聯解體後經濟即將重建,社會也必然會變改吧。他依稀想起退役前米哈依爾說過的話語。
  「葉夫根尼,聖誕快樂。」牢牢地把盒子放到粗糙的雙手上,米哈依爾��他一個擁抱。這是他首次有記憶以來收到的禮物。
  那晚他穿上西裝,身下的景色像是在諷刺他那般,出乎意料的合適和一表人才。無法放入的槍枝和小刀平躺在空桌之上,無法分清是自由抑或束縛,他收下了不屬於他的世界,不屬於他的愛。
  這該是值得慶祝的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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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 白與紅
     覆蓋全身的綠,代表榮耀、功績、國家的盛衰的布料,早已習慣得像長在皮膚上般。伏在地上的姿勢準確無誤,狙擊步槍已如同身體的一部分,被戰場磨蝕的雙手佈滿傷痕,冬日乾燥的風撕裂空氣,仍然緊緊承托槍枝。已經無法得知那是什麼時候填裝的子彈,視線只容得下雪地和目標,右肩上的冷逐漸因自己的體溫轉化為熱,為他的靈魂注入生命。安心和快感的混和,形成籠罩他的堅厚牆壁。
     這一切本該如此熟悉,軍服和槍枝卻變得異常沉重。
     雙目追著遠處雪地和林木間的動作,軍靴踐踏雪地吱嘎作響,對他來說都清晰可見。曾經這一切都鮮明得赫然,瞳孔卻彷彿無法對焦那般,捕捉敵人竄藏的身影間,胸口被無法言喻的多餘壓迫,氣息逐漸變得粗重,四肢被泥濘吞噬。體內逐漸擴張的焦慮,而他知道這一切的來源──
     「神啊。我的神啊。」他不知道那是從雙唇溢出的話語抑或心中的默念。然而不論哪一方都無法延續。抵在頸項的十字如像尖銳刀刃,扶著槍枝的手悉悉顫抖。三十多年來的習慣在對他細囁。甜美的引誘牽動他的指節。
  扣動板機從來不是難事,這次也不外如是。雪地上綻放燦爛的斑斑血跡,寒風下快速凝固的血液往下傾瀉,沒有給予一絲憐憫。只有他清楚知道,子彈的軌跡偏離了。
  他的心也偏離了。
  像是想要確認什麼那般,葉夫根尼拖著腳步走到屍體面前,如同狩獵回來的生物,眼前的人類尚餘溫度。他沒有錯過透過槍枝能見那劇烈起伏的胸膛,彈孔深入至體內無法判別的位置,就在數十秒前鮮血從中不斷溢出。彎下腰來細心觀察男子,透過手套撫上濕潤的血液,閃耀的銀飾垂下染上赤紅,黏稠的觸感久久不散。灰藍的雙目看向躺在雪地上的男人,多天沒有睡眠充血的雙目彷彿在看著自己。憎恨和後悔、悲傷和活下去的欲求。
  血腥刺激鼻腔那瞬間,胃內像是被誰絞緊那般,一陣噁心從喉間湧出,葉夫根尼單跪在凍土之上,往紅白之間吐出胃酸和多餘的情感。被無法抗拒的安心和厭惡反覆嘲弄,想要擺脫雜念的他使盡全力吼叫,從不再整潔的軍服領口拿出手槍往屍體補上三發��彈。
  硝煙的香氣從發砲口傳出,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如此安寧,如同回到該歸去之處,讓人安心的味道。
  「歡迎你來到天國,我的兄弟。」米哈依爾誦經的聲音於空洞的腦殼迴盪。往屍體身旁捨棄身上一切槍械,葉夫根尼緊抓從脖子拿下的十字,他不斷往神祈求。
  他聽不到神的聲音。
  一定是因為他是一個殺人兇手,一定是因為他是一個罪人。以左手從軍服拿出狩獵用的小刀,葉夫根尼往自己的右手手臂狠心劃下一刀。和方才的屍體同樣的赤紅,流淌至純白的雪。
  那是他最後殺害的一個人。
  ──葉夫根尼。於1990年,從蘇聯軍隊退役。
//It's a beautiful lie It's a perfect denial Such a beautiful lie to believe in So beautiful, beautiful lie makes me// 它是一個美麗的謊言 它是一個完美的否定 如此美麗得讓人相信的謊言 如此美麗,美麗得使我── ──引用自30 seconds to mars - A Beautiful L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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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aftstrashcan · 5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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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 儀式
  磁帶錄音機擱於小教堂的一角,隨著沙沙聲播放而出的聖歌於室內迴響。古舊的教堂人煙稀少,然而每天依舊點燃的燭光為寬敞的空間增添生氣。早晨的彩繪玻璃映出聖經的傳承,為人們賜予安寧。錄音機播放著忽大忽小的歌聲之中,受祝福的男女唱出渾圓滑溜的音色,無視雜訊帶來的滋擾。別於聖歌清晰可聽的誦經融入耳膜之間,熟悉的聲線徐徐念著經文。
     米哈依爾身穿圍著白領的長袍,純白的寬袖拂過聖台所,上頭疊著數本漆黑的聖經。短而細的黑髮垂下,更顯衣裳的純潔、生命和希望。低頭虔誠禱告的葉夫根尼屹立在聖台之前,雙手十字緊扣。十字架的銀飾隨著他傾前的身體懸空,被晨光打亮,如繁星閃爍。
     葉夫根尼身上覆著和米哈依爾同樣的白,彷彿只剩一塊布料的長衣恰好蓋過膝蓋,骯髒的軍靴不再踏入聖地,赤腳的他踏上冰冷瓷地,沿著血管攀上身體的冰冷毫不影響心靈的真實。他捨棄了槍枝。
     「準備好了嗎?」溫熱的手掌覆上他的臉頰。不知是因為教堂的牆壁抑或內心的平靜,米哈依爾誦過經文的聲線在他耳邊繚繞。
     不需要任何人的見證,也不需要滿場的拍掌聲。這並非一種祝賀或幸運,這是為了贖罪必須踏上的路。他在前月已於筆記本上寫上這個行程。他只需要替他向神禱告的人,奉神之名寬恕他的人。
     「人若不是從水和聖靈生的,就不能進神的國。」低吟的聲線如常冷冽,卻不再受傷和迷茫。不再迷途的羊,緊緊跟隨著牧羊人的腳步。
     「很好。」米哈依爾拉過一張簡陋的木椅,讓葉夫根尼隨著他的指示座下。一手提著從祭壇帶來的金色聖杯,認真不失溫和的聲線微笑說:「甚少替比我高大的男性進行洗禮呢。」
  「葉夫根尼,我奉聖父聖子聖靈之名,為你施洗。」
  低垂的眼瞼沒有看向他,灰藍的目光凝視胸前的十字,隨後他闔上雙目。這個聲音總是為他帶來寧靜,能跟隨神的安心。污穢的自身跪在神和指引的跟前,他於心中一次又一次地默念——偉大的神,我必須悔改,我是罪人。願神寬恕我的罪過,請賜予我悔改的謙卑,請對我施下懲罰。
  「願祢赦免我的罪。」已經無法辨識是向站在跟前的米哈依爾抑或神吟說,同時聖水從杯流出,沾上聖水的手覆上他的頭頂,猶如錯覺那般似乎來回輕撫他的頭髮。銀髮塌下,水滴從淡色的睫毛濾過,挺立的鼻樑和緊緻的輪廓一概沐洗而過,輕啓的雙唇顫抖,沿著喉嚨下滑,沾濕了白色的衣裳。
  再次睜開的虹膜間,純粹潔淨的身影映入眼簾,如天使來訪迎接的瞬間。雙眼一熱,淚水從眼角溢出,冰冷的內心融化。這是永恆的安寧。
  他首次感覺到如同死亡的重生。他是聖潔的。
  米哈依爾張開雙臂緊緊擁抱著他,仍未反應過來的雙手只能無力地垂在一旁。他無法得知時間過了多久。
  「歡迎你來到天國,我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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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 破曉
  長期穿著至泛黃的軍靴沾有泥土的痕跡,早晨空氣清澈,軍人早已習慣這一成不變的藍天。到昨天為止,這片藍天下的他依然在組裝槍械,於木屋中打開幾乎無法接收清楚的收音機,準備提起厚重的背包登上林木,背起被擦亮的雙管獵槍計算適宜變賣的獵物。現在他赴向不熟悉的土地,身上空空如也,敞開的素色風衣之中只帶著隨身手槍。不致花草凋零的冷空氣滲入皮膚,卻不及他複雜的內心來得冰冷。
  色彩樸素的小型圓頂建築屹立,鍍上金色的頂尖被陽光照射下來,刺眼得使他瞇起雙眼。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落成的建築物,也許曾經在登山中途看過,也沒有經過細思。如今止步於寂靜中佇立的黑胡桃原木門外,不能稱為氣派的建築帶給他莫大的壓迫感。深深吸入清澄的氣息,雙腳踏入建築。
  純粹的白和晶瑩的彩色形成強烈對比,赤紅的長地毯率先闖入視線,延伸至深處的祭台處。兩側的圓柱上刻著坑紋,四周隨處可見被點燃的燭光靜靜搖曳。金色的燭台映襯聖台所和中心鮮明的十字,右側放著一台古舊的管風琴。門側放著雕刻得異常精細的天使像,下方安置著大理石雕刻而成的聖水台,歐式花紋沿著纏繞而上。只有寥寥可數的男女分散在不同位置,站立誠心合掌細囁。
  一絲曙色經過彩繪玻璃折射進去,柔光打在男人的臉容上,止步於入口處的他緩緩仰頭,只見皎潔的天花凝視自身。
     這並非一個殺人兇手能安然闖入的地方。
     目眩之間,錯視指縫間滲著陌生人的血液,亡魂的聲音在叫囂。冷汗沾濕脖子周圍,呼吸逐漸變得粗重。全身溫度像被抽空那般,低頭看著無法往前邁進的腳步,外套裡藏起的槍枝異常冰冷沉重。無暇的空氣侵蝕著空虛內心,這片景色過於美麗,狠狠地灼燒了他的靈魂。
     ──回去吧。回去那個黯然的絕望之中。這一切比自己想像中的來得太過奢侈。
     銀飾掠過那清脆響起,人的溫度連同飾物的冰冷摻入掌心之中。
     「你來了呢。」烏黑纖細的短髮映入模糊的視界,強而有力的手緊握他顫抖的掌心,把恐懼的心拴上。
     「沒事的。向神禱告,向神懺悔。試著對神訴說你的一切。」聲線於腦殼和教堂內迴響,「我會向衪傳達,也會求衪寬恕你的罪過。」
     神什麼的,從一開始便不存在了。如此想著的葉夫根尼張開嘴巴,乾涸的喉嚨讓他發不出聲音。
  「我們會接納你的所有,如同我們所有的兄弟姊妹一樣。來,隨著我說一遍。」
  ──葉夫根尼,葉夫根尼。神阿,我的名字是葉夫根尼。請寬恕我的罪過。
  不斷顫抖的手握緊掌心的十字,那個人覆著自己的手沒有放開,穩定的聲線一直重覆念說。兩人重覆著彷彿沒有意義的囈語,灰藍色的雙目看見了耀眼的晨光。
  「看,沒事的。」像驅除了魔鬼那般,漸漸對焦起來的雙目和回流的血液,他再次定下心神。只見那雙栗色的眼睛,依舊看著他的靈魂深處。
  「亞門。」低沉的嗓音發出零碎音節,葉夫根尼握住手中的十字。意識到的時候,米哈依爾已經帶領他到祭台跟前,他感覺首次瞻仰神的聖容,如此安詳、如此平靜。
  讓他得以回歸到無那般純粹的愛。
     ──米哈依爾送我一個銀色的十字架;明早九時,相約教堂。
     他闔上筆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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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 負罪羔羊與牧羊人
  即將入冬的冷風刺骨,只能接收偏遠地區的電台播放充滿雜訊的音頻,木屋中的男人擦拭獵槍,掛於房間邊角的深綠軍服成為當中唯一著色的物品。清晨的天空特別清澈,帶著黯淡的灰。1980年代的俄國進入經濟停滯,大量增長的軍力逼使一部分長期服役的軍人遭受淘汰──他已再無容身之處。明瞭社會現況的葉夫根尼把玩起放在書桌上看上去尚新的手槍,獵槍子彈散落在實木桌上的聲音清脆。
  手槍的壽命是以子彈數量計算的。於軍營拿到新型的手槍時,他便知道自己無法使用它直到戰爭的最後。十年前的記憶中,手槍幾乎是用完即棄的道具。粗糙的手和平滑的表面形成強烈的對比。獵槍的雙槍管也彷彿在對他細囁期限。
  如此生活下去,只會成為一具行屍走肉的怪物。
     「不好意思。」門外傳來拜訪者的聲音。他記得這個渾厚溫和的聲線,在狩獵者的領域內異常突兀。黑色的衣裳、警告的話語。葉夫根尼沒有應門,這不是合適的時機。
     「住在這裡的獵人在吧?」透過風揚聲的男子呼喊。放在門把上的手沒有鬆開,木門傳來微弱的敲擊:「我的名字是米哈依爾。」
     「……如果是前來傳教的話,請回。」米哈依爾──如上帝一樣。這個名字加劇了葉夫根尼不屑一顧的心情。
     門外進入一片寧靜,剩下涼薄的刮風。他甚至有一瞬間懷疑陌生人的來訪是否自己的幻覺。光是要走到山上這塊空地來已經需要一定程度的時間,他以為對方不會如此輕易放棄。葉夫根尼從椅子站起,正想往廚房沖黑泡咖啡的軍靴交織踏在木地板,似是幻覺的聲音再次響起,使他得以確認自己還不至於失去理性。這次是平穩地打開話匣。
     「你有想過,神的存在意義嗎?」絲毫不像神職人員的發言,不止敲響了門,還用力敲響了心。
     葉夫根尼轉而走近對方打開門,無法記清楚那是多少天前從林木浮現的身影,依然鮮明地留在腦海。對神懷有敬意不會讓沒有出口的感情得以消化,也不會使他停止懷疑生存的價值和意義。見證人類和生物的死亡等同否定永生說,他只認同能永遠滯留於板機上的安心。他曾經多次向神祈願,也多次為死者向神獻上敬意。
  他並不會得到制裁,他的靈魂沒有得到解放──神的存在並沒有意義。
     「如果主是帶領世人的神,我就是無處可去的羔羊。」說畢,連咬牙的力氣也沒有。他的道路上沒有明燈,也看不見神。葉夫根尼看著對方,灰藍的雙目卻像是在看著不存在的遠方,冰冷之中無法從他身上目睹光芒。
     米哈依爾栗色的雙眸掠過木屋中的軍服,隨後一手握緊沿著漆黑長袍垂下的十字,一手緩緩覆上葉夫根尼撐在門框上的手掌,瞌上雙眼:「罪人的去向──神會一直賦與我們道路。身懷罪孽的人,也有屬於他們的去向。」
     葉夫根尼結舌,誠心的獻身和信仰只屬於幸福的人。這樣子的人不可能理解他一路走來背負的所有。如同寒天的呼嘯,強力的手臂迅速於米哈依爾面前拂過。他以為臉上要經過一道滾燙──
     那個男人使力嘖嘴,黑色的珠子散落一地,銀色的十字掉落在初降的雪花。
     然而他沒有退縮,誠懇的雙眼看進葉夫根尼的靈魂深處。
     「讓我,神的代言者、民眾的牧羊人,來接納你的去向。」
//Ok, I’m running from the light, running from the day to night Oh, the quiet silence defines our misery The riot inside keeps trying to visit me// 我從光芒逃離,由日至夜 這片寂靜釐定了我們的痛苦 內心的騷亂不斷嘗試來訪 ──引用自30 seconds to mars - Hurrica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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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 三十歲的暮秋
  暮秋乾涸的風做樹葉沙沙作響,山上密茂的樹林染成一片黃和棕,顯得特別寂寥。在少數的家屬唱著聖歌的禱告下,沿著漆黑的長袍垂下的銀色十字閃耀。那人低頭,一手握緊聖經,見證一名又一名落淚向靈柩灑上聖水,被遺留下來的人。行鞠躬禮之間,枯葉從樹上掉落,褐色的一角落在象徵純潔和貞忠的衣裝。輕輕拂過肩膊的男人,為離去的生命默禱。
  「全能的神,您是生命之源;求您接納他於永光之中。他既相信你的聖子死而復活;願他將來是復活時,也能與您的聖子共享榮福。」
  脆弱而珍貴──無可取替的,永恆的生命。只要人類相信主,他們必定能獲得救贖。
  撫上淨化的棺木,低聲唸出的經文於風中消散。他並不知道這些能為死者奉獻多少,能有多少傳達到祂的所在之處。所謂人類過於卑微,故需要誠心禱告。
  ──願您於永恆的寧靜中獲得重生。
  伏在複雜交錯之中的動物和獵人屏息。秋天是寂寥冬日到來前的最佳狩獵季節,然而凍土間也將進入寒冬,只剩零散的野兔和鳥類於林木穿梭。
  男子已在此處靜候一個上午。在數天內已獵過超過三十多隻小型動物的他厭倦了小型的獵殺,橫躺在寬厚肩膀的雙管獵槍佩滿樹枝的劃痕,早已習慣嚴寒天氣和背包重量的他紋絲不動,為了瞄上更大型的獵物,甚至徹底清除軍靴踏過泥土的痕跡。
  就在厚重胸膛吸入空氣那一息間,他沒有錯過敲響的鹿蹄。從來讓人心情舒暢的上膛清脆,灰藍色的雙目沒有錯過快速轉動的小小鹿耳。深入埋藏在棕色間的花紋若隱若現,下一秒轟響的發炮,驚動了雀鳥也嚇跑了野兔。
  林間一切瞬間像活過來了那般,唯獨初生的幼鹿倒卧在血泊之中,軟弱的雙蹄再也沒有動作。
  秋天終結時灰黯的陽光照映白銀,葉夫根尼從遠處步近獵物,沉重軍靴踏過堅硬的樹根,倒下的屍體仍然存有溫度。
  唯獨不同的是,沒有回歸寂靜的樹林之間鑽出一個身影。
  「……在喪禮期間不得無禮。」純黑的衣裝在樹林間極為顯眼。那個比自己白皙瘦削的人握緊聖經的指節發紅。定型好的黑色短髮因為走來的山路變得有點零散,然而不影響他堅定的嗓音。
  葉夫根尼腳下踩著幼鹿的屍體,冷冽的目光只瞪了對方一眼。靜默之中蹲下,開始處理鹿隻的屍體。
  「獵人,你沒聽到嗎。請在神聖的儀式中停止你的狩獵行為。請對死者和神懷有敬意。」男子再一次覆述。
  簡單用繩結綑綁好幼鹿的四蹄,葉夫根尼拉起屍體緩緩站起來往回走。可笑,沒有被尊重和下葬好的屍體明明多不勝數,說多少好聽話也不會改變人類的惡劣。他看見內心的醜陋,故更清楚明白多少的純白都不能掩蓋早已染黑的人心。
  「對神懷有敬意的話,他就會拯救我嗎。」
  ──神早就離我而去。
  葉夫根尼的筆記本上多了一行字。鉛筆痕跡模糊不清。
  那是仍在從軍時,三十歲的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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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aftstrashcan · 5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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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如觸電一般的感覺從指尖流到身體各處,不像子彈貫穿腦門那般劇烈,只是一陣像被紙張劃破皮膚的銳利。
      不會注意到的程度,如此輕微的割傷──可是足以讓小小的破口溢出血液,不止血的話手指將逐漸發麻。
      從腦海洋溢而出的記憶。
      歐式花紋的暗藍真絲領帶躺在印著名牌的盒子,長度適宜得體的黑色領帶夾一同在其中。
      微顫的雙手接過盒子。明明是自己的雙手,卻看上去陌生得很。
      黑色的衣襬、人的體溫;       山上的泥土、草木和動物屍體的氣味。
      靜默中燃燒的蠋光、回響的經文;       ���水沾濕額前的感覺、從自己雙目流出淚水。
      十字架冰冷的銀、血肉之軀的熱度;       聖經的皮革、脖子的汗珠。
      震耳欲聾的槍聲。       人的體溫、人的體溫。
      祈願、祈願。
      不是世界上的一切都有停止方式。多麼冷酷的槍枝,也有走火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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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aftstrashcan · 5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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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什麼也沒有。筆記本
  ──這裡什麼也沒有。
  寬大的手掌握住短小的鉛筆,飛快地於筆記本上寫上寥寥可數。比尾指更細小的鉛筆隨處可見,它的長度讓人得以知悉那是葉夫根尼生前愛用的工具。筆記本平躺在掌心上的牛皮紙製筆記本只有男人手掌的大小,剛好能放進軍褲背後的口袋中。然而不可思議地,即使筆記本中的頁數全是空白,它像是有意識一般地使葉夫根尼翻到「沒有寫過」的頁數。他思考片刻,沒有收起記事本和筆的雙手又記下了兩行字。
  ──更正:有圖書館、人?、左手上多了一條黑綿線。
  隨著字跡刻下,他瞄了一眼左手腕上的線,皺起雙眉。他並不喜歡這條綿線,卻也說不出明確的理由。單純是因為脆弱易斷的綿線看上去讓人稍微心生焦慮,或是有什麼別的原因?他也不清楚。葉夫根尼只記得生前的自己並不喜歡戴上任何十字架以外的飾物,所以突然多出綿線也讓他甚為困擾。
  「會防礙打獵……」嘴中唸唸有詞的葉夫根尼,在絲毫沒有注意到的時候,手已經自動於筆記上寫上感受。隨後把筆收進筆記本,再把筆記收進後口袋。筆記本和槍都是葉夫根尼不可缺少的隨身物件。
  他並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養成寫下筆記和日程的習慣,大概是從少年軍校的時候已經形成的習慣。他依稀記得年少的自己會於一天之中記上要點或事項:AEK-971、5.45×39mm、880公尺、5/8晚餐、Russian Standard 70cl、Winston……覺得Virginia Slims的味道更好一點。
  一開始只是寫上槍械的型號和資料,逐漸變得會寫上微不足道的記事或日程,從某個時候開始,甚至變得會寫上感想。幫教官買下的伏特加是什麼品牌、宿舍中的軍人抽的香菸、昨天看過的軍國電影、聽起來讓人雀躍的樂章編號。葉夫根尼並不至於會忘記那些瑣碎的東西,或是說他根本不需要寫下那些他並不在乎的事情。
  他並沒有在意的同僚或朋友,也沒有與人保持聯繫,所以一直沒有開口表達或形容別人和自己的習慣。
  然而人類偶爾會做出一些自己不習慣或意料之外的事。若是要問葉夫根尼,寫筆記只是一種莫名其妙,不以為然的習慣。
     ──什麼也不記得。這是他確切的感受,他也沒有寫上筆記本,只是這樣簡單的念頭由然而生。他並不是一個執著於感受或過去的人,偏偏到了真正忘記人生的一切,卻有一種奇妙的空寂感。他感覺確實有忘記什麼更重要的事物,然而他不清楚對自己真正重要的是什麼。
     至少現有的記憶並不足夠。從來沒有萌生不足念頭的他,對這股欲望感到陌生。有想要尋找的事物是怎樣的心情?那些在他的槍械下死去的人,也曾經如此想過嗎?
  葉夫根尼再次伸出手緊握了掛在胸前的十字架。只是這個地方大概也不存在神明,也不存在禱告的必要性。他口中再次唸出慣性的話語:「神阿,請寬恕我的罪過。」彷彿說過以後便不會再心存疑慮一般。
  明明這個世界到處都不存在赦免世人的神,這個動作卻像是魔法一樣,總是在一息間把他的所有掠奪而去,使他回歸虛無的靜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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