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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月，第二十話，通行語入門

想到剛才與聖的對話，亞德便決定直接拜訪珞緹雅。

珞緹雅跟往常待在後院。陽光照在她的身上，看著她稍微瞇著眼睛，一副半夢半醒的樣子。她趴在龍身邊半夢半醒，甚至還打了哈欠。

她遠遠地就感覺到亞德的到來，對他投以注目禮。

「下午好，珞緹雅。我能夠坐在這裡嗎？」

亞德說話時輔以手勢，對方似乎能夠看懂，開心地拍著身邊的位置。

該從什麼開始問才好？

聖也跟著坐在另一邊，開口道：「你就跟她說你有未婚妻，請她不要騷擾你。」

「……我之前就一直想說了，你雖然是聖王，說話卻不是一般失禮。」

「不然呢？在戀愛上快刀斬亂麻才是真的溫柔。」

「說得好像你很有經驗似的。」亞德這麼嘀咕，卻看見聖表情有點古怪。不是吧？這個傢伙居然有心上人嗎？

感覺袖子被輕輕扯了一下，珞緹雅盯著他們，一臉想加入話題的表情。

聖道：「既然你說不出口，那我就幫你問。喂，龍女，妳來這裡是為了什麼？」

珞緹雅指了指亞德。

聖清了清喉嚨，用的不是龍語，而是魔法語言：『這傢伙有未婚妻啊，妳如果要放棄還是趁早。而且他很快就會去水之都，妳快點帶妳的戀人還是什麼的離開吧！』

『這我知道，但我不是因為這個才留下來。是因為亞德能夠淨化瑛的身體。還有，瑛是我的弟弟。為什麼去水之都？』

因為用的是神族的古代語言，亞德斷斷續續地能夠聽懂離開、淨化之類的單詞，還有自己的名字。聖簡略地把回應翻譯給亞德，回答道：『因為要學習，還得跟未婚妻培養感情。』他很刻意地在話中提示亞德已經草名有主，珞緹雅也不像在意，只是點頭，看起來有點落寞。

聖本來起身要走，卻看見亞德盯著珞緹雅看。他思考了片刻，試著用蹩腳的魔法語言問：『為什麼？』然後指了指身後的龍骸。

珞緹雅沒有回答，也不像是生氣。亞德也不催促，就只是等。久到聖開始感到尷尬時，珞緹雅道：『不能回去，很無聊。』

「既然這樣，要不要參加晚上的宴會？我帶妳去休息室看看。」

聖雖然一臉不贊同，卻還是幫忙翻譯。珞緹雅掙扎了很久，這才點頭。亞德把懷錶給了珞緹雅，指著八點的指針，表示八點會過來找她。

……

……

第二天的宴會，神王希尼斯宣布兩位王儲即將前往水之都接受為期三至五年的教育，象徵聖法提加與水神族的合作進展，並且敲定在兩周後前往水之都。以行前準備來說，兩周實在太緊急，顯然早有定論。

亞德忙著與賓客們會面、記得他們的名字，還有與水之都的淵源以及各式建議。總而言之，忙碌的時間過去。

在即將八點之前，亞德找了藉口離開宴會去接珞緹雅。

……希望不要讓她等太久。

亞德到的時候珞緹雅果然醒著，盯著給她的懷錶，看起來寂寞又可憐。

人們都說孩子不會記得自己年幼時的記憶。亞德卻記得不少記憶的片段，好比拉娜崩潰地擁抱著他哭泣、以及看著母親躺進水晶棺材，最後他被帶進高塔裡。

在���座塔裡，沒有說話的對象、沒有要做的事。沒有過去，更沒有未來。

每次的日出日落都是空虛——直到紫晶出現為止。

亞德當然知道自己問了太多，除此之外，作為有未婚妻的人，他也不該帶陌生的少女參加宴會。不惜操作屍體、觸犯禁忌也想活在對方仍活著的幻覺……這樣的心情，亞德完全能夠理解。

聖說珞緹雅不著痕跡的幫了他的忙，亞德也不打算點破。

珞緹雅說的肯定是事實，聖都的結界能夠淨化不潔之物，可她卻是選擇在此刻到來，多半是為了亞德。或者說，是為了緩解她的寂寞。若不是覺得寂寞，又何必尋找擁有龍族血統的他？

就像亞德對琉璃伸出手也是為了自己，這卻不妨礙他表示感謝。

「雖然我之後會暫時離開聖法提加，希望我們以後能在世界的某處再會。」

珞緹雅歪著頭，明顯沒聽懂，卻還是點了點頭。

……要是能聽懂妳在說什麼就好了。

亞德對珞緹雅伸出手，沿著花園小徑，領著她來到休息室。亞德的休息室中早已有人，聖王大人正躺著休息，看見兩人只是投以注目禮。

亞德笑道：「你終於受不了啦？」

「那些女人真是煩人，她們是看不懂我的聖徽嗎？我可是聖王！」

亞德輕飄飄地回了一句：「聖王還是可以結婚，而且你是金髮。」

「我不會結婚，我已經把我的一生奉獻給光明女神！」

「……既然這樣，就不要邊讀聖典邊發呆。」亞德說著為珞緹雅倒茶。她很好奇地看著茶壺，伸手去摸茶壺，被燙到而縮了手。

「妳是第一次喝茶嗎？」

躺著的聖翻了個白眼，亞德這傢伙又把他當成免費的翻譯。雖然如此，他還是替亞德說明，只是還補了一句：「說起來，你到底要不要乾脆學古代語言？龍族應該能聽懂神族跟魔族的古語，你們就能直接溝通。」

「抱歉，但現在也只能請你幫忙了。拜託？」

這幾天下來，亞德已經徹底摸清聖就是面惡心善，只要好聲好氣的拜託基本都會答應。果然聖臭著臉，還是拗不過亞德的請託：「也不是不行，但我可不想翻譯某些會很尷尬的內容。要是她告白的話，我也要翻譯嗎？」

「應該不會有那天。」

「這可難說了。說起來，你可以教她通行語啊！龍族通常能夠用神族跟魔族的古語，通行語對她來說應該很簡單。」

說著轉頭詢問珞緹雅的意見，她很乾脆地點頭。

「也是可以，但我的通行語還不是很熟練……但就當成複習吧！如果去水之都的話，應該有很多機會用到。」

「好，那我去翻把你的教材拿過來！等我一下！」

聖一溜煙地走了，亞德這才想到，聖怎遮道他學過通行語？又怎麼知道他把通行語教材收在哪裡？這傢伙多半什麼都沒在想吧。

誰知道聖還真的帶來亞德的通行語基礎教材，拍在亞德跟珞緹雅面前。

結果準備的點心食物還沒吃，三人開始基礎的通行語教學。珞緹雅記性很不錯，卻不大能看懂文字、也沒有耐心，學了幾十個基礎單詞就開始恍神。

最後亞德只能放棄，突然響起急促的敲門聲，門外是一臉著急的諾雅。

「亞德，原來你在這裡！太好了，我還以為你也失蹤了。」

「誰不見了？」

諾雅關上門，壓低聲音道：「紫晶失蹤了。現在我們在到處找找人，甚至找不到他們魔力的痕跡。我覺得這件事情事有蹊蹺，你也要小心謹慎。也請聖王閣下多多費心。」

亞德翻閱的書掉在地上：「妳說什麼？」

諾雅抿著唇。「明天就是神王陛下跟魔王陛下的會談，或許是有心人士想破壞和談的機會，甚至……想要嫁禍給你。現在精靈大祭司已經跟海亞博士著手進行調查，但是魔力的痕跡非常微弱，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查出結果。」

「我不明白，現在再做這些小動作有意義嗎？」

諾雅握住亞德的手，神情十分凝重。「亞德，雷爾契家族的目的不是讓紫晶當上女王。他們的最終目的，是讓魔族全部消失。與雷爾契家族教好的教皇失去權勢、魔族混血的王子還當上了繼承人，甚至跟天使族合作。我早就料到他們會為了破壞神王跟魔王會面無所不用其極，卻沒料到他們瘋狂到這種程度。」

亞德臉色蒼白：「妳的意思是……他們會對紫晶不利？」

「他們連聖女公主都能殺，還有什麼不敢做？」

「如果真是這樣就糟了。不行，現在不是在這裡悠哉的時候，我要去找她！」

「慢著。」聖雙手抱胸，檔在亞德的去路，「你現在跟斐斯特蕾雅一樣危險，單獨跑出皇宮是想找死嗎？就憑你一個人，根本不可能找到她。」

「這我知道，但我怎麼可能若無其事地繼續參加宴會。」

「所以，你是想到處亂跑然後遭遇危險，順便讓危機升級嗎？給我清醒一點，你這個白癡！」

「可是……」

亞德說著突然看見身邊的珞緹雅，對方正一臉茫然地看著亞德。

論追蹤魔力，還有誰比龍族更擅長呢？

亞德連忙用通行語問：「紫晶不見了，妳能幫我找她嗎？」

因為與速有點快，珞緹雅呆了好陣子，這才做出反應。她比劃了下髮型，確認了亞德所說的是紫晶，便點了點頭。

四人連忙開始動作，諾雅領著他們敲開紫晶的房間，找到她的備用魔導具，珞緹雅便開始讀取上頭的魔力。亞德如果集中精神，也可以感覺到十分細微的魔力，但是光憑殘存的魔力，可能找到紫晶嗎？

就連聖也說：「這魔力剩餘太少，要用這點線索找人也太強人所難。」

雖然心知如此，亞德能懷抱著希望。只見珞緹雅閉上眼睛，這瞬間，突然感覺到自己被包圍在一個特殊的空間中……這是什麼？如細線般的探知魔力以珞緹雅為中心往外擴散，亞德循著魔力線往外，看見了細微的魔力線衝出皇宮。

「天啊！這魔力量也太誇張了。我的魔力可是教皇的千倍以上，但這傢伙可真不愧是龍族、是移動的天災，這魔力的質量、運用方式真是細緻得噁心，這傢伙該不會有幾千歲？」

往外擴散的探知魔力停了下來。

珞緹雅一本正經道：「我是六十七歲。」

「……六十七還是六千七百歲都一樣，快一點！」

亞德笑道：「怎麼會一樣？六十七歲是姐姐，六千七百歲就是大前輩呢。」

珞緹雅突然抬頭，看著亞德說：「再一次。」

「妳說什麼？」

「再……再說一次。」

這次她終於說出完整的句子，亞德有點欣慰：「六千七百歲那句？」珞緹雅搖搖頭，亞德有點疑惑地重複：「六十七歲就是姐姐？」

珞緹雅搖搖頭，笑著說：「是姐姐。」

……原來是在意這個嗎？

總而言之，被順了毛的珞緹雅哼著聽不懂的歌繼續往外探索，不久就找到了紫晶的魔力。經過數分鐘比手畫腳，還是由聖負責翻譯，得知紫晶正在聖法提加城外數十公里外，雖然還活著，可視狀況不容樂觀。

聖道：「看這距離，肯定是用了傳送魔法陣。能在聖法提加的大結界裡面用傳送魔法陣的人，除了我之外是還有幾個，但是……會是誰呢？」

有了結論，諾雅趕緊把得到的消息轉告給威尼爾。只見威尼爾神情凝重，卻不怎麼驚慌，只是點了點頭。「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我會處理。至於你們兩個小孩子，就乖乖待著。」

聖冷笑：「真有趣，伯爵是想命令本王嗎？」

威尼爾重重嘆了口氣，扶著額頭。

「我不是想命令你，但是，你們之中任何一個出現只會把事情搞得更糟。亞德，接下來這段時間，從白天到晚上，洗澡、吃飯、上廁所，你每一秒都要跟聖王待在一起，也不要跟天使族的未婚妻獨處。我會負責把斐斯特蕾雅找回來。」

亞德問：「為什麼？」

威尼爾回頭看他，此時此刻，他的眼神令亞德終身難忘。

「因為我是斐斯特蕾雅的父親，同時，我還是伊芙蕾希雅的丈夫。而你，可以讓這個世界走向烽火，也可以讓世界走向和平。你的血統就是有這麼大的力量。算我拜託你，就這一次，乖乖聽我的話。」

這瞬間，亞德突然明白了些什麼。

「您知道紫晶去了哪裡？」

威尼爾．雷爾契神色陰沉，緩緩點頭。「只是找到人沒有意義。就算是聖王，也是能夠療傷與淨化，是有做不到的事情。」

在神聖魔法盛行的現在，藥師仍然沒有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上。

追究其原因，就是因為神聖魔法雖然能夠治療傷口卻無法解毒，許多古老的家族也有家傳毒藥，其中當然包含雷爾契家族。

坊間也有謠傳，伊芙蕾希雅病故的原因與雷爾契家族有關，卻苦無證據。

拉娜曾經說過，雷爾契家族將會為了避免神魔結盟使用一切手段，所以她一直在亞德身邊設下許多防禦，卻沒想到，雷爾契家族竟然會對紫晶下手。

亞德臉色凝重。

威尼爾道：「聽懂的話就乖乖待著，大人的事情就交給大人解決。」接著他在酒杯裡倒入威士忌，輕輕抿了一口，表情冷靜，卻透出一絲覺悟。他煩躁地抓著頭髮：「搞成這樣，我也沒有參加宴會的心情了。諾雅，跟我一起回去，我有話要說。」

諾雅擔心地回頭，在亞德身邊看見聖跟珞緹雅，稍微放心了一些。

叮囑兩人務必形影不離，便跟著威尼爾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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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月，第十九話，神代遺產

「沒錯，就是這樣。公主殿下很有天賦。」

光點凝聚在手中，宛如夜空中的星辰。

柔和的光元素包覆著斐斯特蕾雅，未來的神族女王語帶興奮：「成、成功了！這是我第一次成功使用神聖紫水晶……啊！」只是稍微分心，光點立刻消散。

由希道：「神代遺產之所以特別，就是祕寶本身也具備成長性。它不只能易主，更會因為持有者的魔力特徵展現出不同的形象。上一代的神聖紫水晶，是以拉斯奇王家的白百合為形象，殿下的比較特別，則是紫色的水晶玫瑰。只要加強練習，神聖紫水晶就會引導妳，與妳的魔力共鳴，發現新的力量。」

同為神代遺產的主人，亞德跟琉璃出於好奇也跟著嘗試。

起初晨曦毫無反應。

亞德有點失落，果然沒有這麼容易嗎？

晨曦彷彿回應亞德的情緒，產生細微的鳴動。

感覺就像在幽黑的海水中敲擊音叉，與另一對晨曦共鳴，彷彿進入了另外的空間。

眼前所見是一片無垠的夜空，亞德採在黑暗的水波上，抬頭看見的夜空掛滿明滅不定的繁星，偶爾可以看見流星殞落。這是怎麼回事？

『這裡是靈魂之河，是所有靈魂的根源。』

亞德回過頭，在星空下看見了熟悉的人。金色長髮隨意披散，一身白衣的正是自稱亞德哥哥的聖。他抬頭仰望，彷彿在此等待了千年之久。

『在這裡用靈魂溝通，沒有謊言。』

沒有開口，聖的聲音從大腦直接響起。亞德甚至能夠感覺到聖的意念、情緒，與此同時，帶著些許安撫意味的魔力直接傳來。

短暫驚愕後，亞德問：『你真的是我的哥哥嗎？』

『你可終於問了。』聖雙手抱胸，抬頭仰望繁星。��你可以懷疑全世界，但你可以相信我。我是為你而生、為了你存在，也會為你而死。雖然我不是你的哥哥，但我確實是聖王，是光明女神的代行者。』

意料之中的答案，發言出乎意料。

『你如果不是我哥哥，又是誰？為什麼跟我長得如此相似？』

『我還不能告訴你。但是，你很快就會明白。』

該等到什麼時候，而你又是誰？這裡可能是某個特殊的空間，聖的說明也可能是虛構。亞德理智上知道自己應該追問，對聖感到排斥與恐懼，但他一點都不害怕。

『你的目的是什麼？』

聖毫不遲疑：『我希望你能活下去。』

『那麼，你能達成我的願望嗎？』

『當然。』

亞德握住聖的手，感覺對方的手很冷，完全沒有人類應有的溫度。

即便不在這裡，聖對亞德總是有問必答，他的重視卻帶著某種讓人不安的訊息。他總是說「我願意為你犧牲」。

亞德不禁想起母親，她表面上她是病逝，實際上她可以說是生下亞德而死。

聽過許多母親的軼聞、聽過她為了平等的努力與貢獻，甚至有人一群人會在她過世那天為她舉行祝福儀式，足見民間對這位聖女公主有多大的期許。然而，嶄新的時代隨著亞德的出生成為泡影，能夠引導聖法提加邁向和平的公主走進了歷史。

如果能夠選擇，亞德情願自己沒有出生。

亞德不自覺地握緊聖的手，發自內心地說：『希望你能夠跟我一起活下去。』

聖沒有回答，只是露出苦笑。『我也是這麼希望。』

……

……

亞德睜開眼睛，黑夜的星辰從眼前消失，眼前所見的是熟悉的花圃。他還沒能從造訪靈魂之河的情緒中抽離，回過頭聖也看著他。

亞德在桌下輕握住聖的手，而後鬆開。

聖難得有些遲疑。

許久，他帶著無可奈何的苦笑反握。

感覺似乎過了很久，由希的話題仍在延續：「擁有水晶之名的神代遺產通常是作為結界或者魔力核心，通常也有淨化的能力。斐斯特蕾雅殿下學過淨化魔法嗎？」

「還沒有，教會的祭司說那是神聖魔法，我現在還在學光屬性魔法的基礎。」

「神代的遺產是神的餽贈，只要妳是受到祝福的人就能夠使用神聖魔法，不過是時間問題。更何況妳是聖女的女兒，很容易就能學會。我示範給妳看。」

眾人還在想，水屬性的由希又該怎麼示範高級的神聖魔法？

他抬起手。

帶著些許水元素的神聖魔力凝結在手中，浮現出泛著藍光的神聖文字。

複合魔法能讓原始屬性的魔力跨屬性使用高階的魔法，這雖然困難但並不是前所未見，真正讓人讚嘆的是因為��使用的是「神術」。

神代以前，魔法直接由神祇授予，所有驅動能量對世界造成影響的術法都被通稱為「魔法」。眾神離開五界之後，神聖文字逐漸失傳，在下界逐漸消失，除了元素魔法之外的特殊魔法成為半神與天人的專利。

常見的魔法屬性有六種，分別有「地」、「水」、「火」、「風」、「光」與「暗」六種，通稱「元素魔法」。進階的光魔法與暗魔法被特稱為「神聖」與「深淵」屬性，比方說滄雨魔王使用的血魔法就是深淵魔法的一環。

神聖、深淵兩大魔法系統與艱澀的創造系、靈魂系與空間系魔法被歸類為「神術」，能夠掌握神術的人通常是鑽研魔法的權威，是為「大魔導師」。而這個自稱圖書管理者的傢伙卻一臉自在地使用神聖魔法，斐斯特蕾雅表情困惑：「難怪你會被說是『移動圖書館』，世界上有什麼東西是你學不會的？」

由希還真的陷入沉思。「人類，特別是女人。還有藝術跟文學，雖然我可以演奏也能繪畫，作品總是被說演奏空有技術沒有感情。這種無法在書上載明的東西，就是我學習的目標。」

聽起來就是個讓人意味深長的答案，斐斯特蕾雅果斷忽略，嘗試依樣畫葫蘆，每次都接近成功，卻總缺了臨門一腳。

琉璃出於好奇，也嘗試用魔力描寫神聖文字。這次她努力了好幾次卻總是不得其門門而入，幾乎要放棄的時候，由希突然握住她的手。琉璃心跳漏了一拍。

「順序不對。」

與本人疏離的氣質相反，令人如沐春風的溫柔魔力引導著她，協助她完成神聖文字的流動。淨化的力量以兩人為中心擴散，擴散到整個花園，十分引人側目。

尤爾笑著拉開由希的手，揶揄道：「沒想到你還會教人，不是總是嫌煩嗎？」

「我喜歡教人，但我討厭教不會的笨蛋。我們的斐斯特蕾雅殿下是笨蛋嗎？」

「我可是聖女的女兒，這種簡單的東西，我只要專心就能夠學會！」斐斯特蕾雅怒氣沖沖，不服輸的她練習了將近半小時，最後還是成功。

因為太過專注，所以斐斯特蕾雅沒注意到亞德與聖也加入練習。

——而且亞德一次就成功了。

聖道：「我記得那傢伙才百歲出頭，真不是普通的厲害。淨化的神術很不容易。」

是嗎？亞德看著自己手心凝聚的淨化之力，內心很困惑。「你不一樣，你身上有深淵跟神聖魔力，神術對你來說比元素魔法還好控制。但那傢伙可是水屬性。」

亞德抬頭往後院望去，表情突然凝滯。「聖，我好像感覺到一股……奇怪的能量圍繞著後院。你能感覺到嗎？」

「當然有，龍女跟���條龍不是就在那裡嗎？只是她藏得很不錯。」

「什麼意思？」

聖沒有回答，聲音直接從腦中響起：「那條龍已經死了很久，只是被那個龍女用魔法維持屍體，看起來才像活著。所以你看，那個龍女不是總是在睡覺嗎？就是因為維持跟操作那麼巨大的屍骸很消耗能量。」

亞德嘗試著用意念回應，失敗幾次才終於成功。「為什麼她要操縱屍骸？而且，我聽說龍族的禁地入口靠近西方大陸，為什麼要特意過來？」

聖兩手一攤，「這你得自己問她。我猜或許是因為你有龍族血統，所以她把你當成同類愛護？畢竟龍族有愛護幼體的習性。」

「幼體」是說小孩子嗎？怎麼看珞緹雅也跟他差不多年齡。

「上次看見你的時候，你的晨曦裡面幾乎沒有能量，這次渾沌魔力卻是滿的。大概是她幫忙的，這你也不知道吧？」

「我是不知道。你上次說我只是外表老實是什麼意思？」

聖表情微妙：「雖然說不能排除她把你當成同伴的可能，但龍女離開禁地往往只有一個理由，就是求偶。你可是有未婚妻的人，知道這點還讓她留下來，如果不是性格糟糕就是無知到讓人難以想像。我們的王子殿下究竟學到了什麼？」

「神族的歷史、文化、禮儀、宗教還有詩歌。」

「……盡是一些無聊的東西。」

亞德回想自己跟珞緹雅的互動，還真的沒什麼特別之處。

「會不會跟她帶來的屍骸有關？她來聖法提加，不一定是來找我，而是為了結界。但你說得對，我既然邀請她進皇宮，就應該確認清楚。如果那個龍真的是屍骸，你做為聖王有什麼建議嗎？」

「為了避免被汙染的屍體成為魔物，要定期淨化。我猜這可能是她待在聖法提加的理由，因為這裡的結界能夠自然淨化汙穢。最好的狀況，當然是把屍骸送回禁地讓它能夠長眠，但我想應該很難。操作屍體在龍族中仍然是禁忌，如果沒有相當的執念，絕對不可能這麼做。我猜是戀人還是親屬吧？」

亞德道：「如果她希望能夠淨化屍骸，那應該去找你才對。」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

「你們在做什麼有趣的事情嗎？」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眾人的談話。

不遠處的長廊傳來詢問聲。來人是威尼爾與拉娜，威尼爾道：「斐斯特蕾雅，妳學會用神聖紫水晶了？看來海亞博士果然名不虛傳。在您看來，我們未來的女王如何？」

「很有天賦、相當優秀，接受適當的教育可以變得更加卓越。」

這回答讓威尼爾十分滿意，他道：「我個人當然是希望您能夠親自指導，畢竟，只有最優秀的老師才能夠配上我的女兒。雖說雷爾契家族那邊還有點意見，但我個人十分支持讓王儲到水之都學習。只不過，長途跋涉讓我十分擔心，希望水之都能夠派出護衛。這點您意下如何？」

「我會將您的意見轉告女王陛下，相信她會做出最好的安排。」

「哦，所以，那位女王陛下是為此派你過來？可真是有心了。」

由希不答，只是報以微笑。「我很榮幸能夠得到您的允許。水之都做為世界的圖書館，期待能夠為在傳遞知識的同時，為五界的和平做出貢獻。」

兩人就這樣聊了起來，跟拉娜一同針對教育的細節進行討論，斐斯特蕾雅也積極發表意見。

亞德與琉璃在一旁聽了一陣子，獲准之後離開前去做宴會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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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月，第十八話，第一王子

回到宴會會場，斐斯特蕾雅正好趕上結束的繼承儀式。

所謂繼承儀式，就是由神王希尼斯為王儲別上代表王家的徽章，並在眾人的見證下簽署文件，公告亞德．拉斯奇正式擺脫私生子的身分，成為拉斯奇王家的一員。與此同時，天使族的結界公主也將以未婚妻的身分加入拉斯奇王家，可望為凋零的王室加入新血。

十五歲的王族已經脫離了孩子的身分，應該在接受教育的同時肩負起國家的責任，並在這個過程中培養王儲應有的責任心與榮耀。

斐斯特蕾雅看著亞德緩緩走上台階，與琉璃一同在神王希尼斯面前垂首。

她略帶不安的四望，尋找不尋常的線索。可惜，除了帶著虛假笑容鼓掌的人們之外，什麼也沒看見。

夜間的暖光下，神王希尼斯一掃疲態，語氣鄭重：「從今天開始，你將成為亞德．拉斯奇，成為王室的一員。但願你能夠充分發揮你做為混血的長才，作為聖女伊芙蕾希雅之子，繼承她的意志。背負聖法提加最尊貴的姓氏，是榮耀亦是責任。我等都是被光明女神選中的代行者，在她的授權下治理這片土地。」

「黑髮的代行者？」

「女神也能忍受魔族當代行者嗎？你瞧瞧他的瞳色！」

「噢，我忘了，聖王大人也是紫色眼睛。不是造假吧？」

斐斯特蕾雅在議論聲、訕笑聲、代著氣音的笑組成的背景音中，看見那些態度莊重的人們。有的人雙手交握，有的神情嚴肅，掩著扇子壓低聲音說話的人占多數。她隨意瞥了眼那些表情厭棄的人們，試著記住他們的臉。

可惜，毫無信仰更無榮譽、任意跟著潮流擺盪的人們才是多數。嘗試了一陣子，她也只能挫敗地收回視線。

此刻���尼斯親自為亞德別上胸章。

斐斯特蕾雅突然把視線回到人群中，在盡頭的陰影下發現了獨自一人的聖王。感覺到視線，對方朝她走來。

「妳在緊張什麼？哦，我當然知道，妳的魔力告訴我的。」

「我聽說了奇怪的傳言。」

「邊境嗎？別擔心，那不是新聞，該知道的人都心裡有底。妳就好好當妳的小女王，不要輕舉妄動。」聖雙手抱胸，抬頭望著亞德。

「你是叫我坐以待斃嗎？」

「以妳的能力跟智慧，能夠做到的非常有限。妳也是雷爾契家族的人，甚至還是未來的神族女王，妳又能改變那個家族數千年來的偏見嗎？聖女公主都做不到，何況是像妳這樣柔弱的小女孩。」

「聖王閣下，您討厭我嗎？」

「不討厭，但確實算不上喜歡。應該說，除了亞德以外的人我都不在意。」聖不帶情感地垂眸看她，「所以……斐斯特蕾雅，妳還是小心點比較好。」

「您有什麼建議嗎？」

聖本來似乎是想激怒她，見她強忍情緒，似乎覺得有趣。

「善用妳現有的資源。好比說……」

聖伸出手，純粹而強大的神聖氣息以磅礡之勢輸入作為裝飾繫在髮帶上的神聖紫水晶，能感覺一股奇特的能量包圍全身，那像是一種薄膜？不，不對，更精確地說，那更像勢

斐斯特蕾雅被震得退後半步，一臉震驚地看著他。

「神的奇蹟偶爾也會降臨，就把這當成是光明女神的恩賜……」聖壓低聲音，湊在她耳邊說：「要是妳死了，亞德會傷心，所以費盡全力掙扎……然後活下去吧。」

這可真是奇怪。明明是相同的容貌，聖的存在卻讓她在備受壓力卻不感到害怕。

留下意義深遠的言論，聖帶著意有所指的笑轉身離開。

至此，為期三天的宴會首日終於結束。

……

……

隔天的午宴，新的王儲與未婚妻一起面會水之都與精靈族的代表。

喔，不對，還多了兩個人。那就是第一公主斐斯特蕾雅與拋棄繼承權的新任聖王。與其說是正式的面會，不如說是相對氣氛輕鬆的下午茶，因此亞德並沒有穿上宴會的正裝。除此之外，出發前正好遇上珞緹雅，今天下午她正好醒著，也就跟上來。

出乎意料的人數正好坐滿了桌子。

此時，精靈族代表、大祭司尤爾．利基特帶著濃濃黑眼圈打了個哈欠——接著被坐在隔壁的水之都代表由希．海亞手上重達三公斤的精裝書拍在腦袋上。

「……你這傢伙，殺人嗎！」

「真是抱歉，我不小心手滑，還請您原諒。」由希的神族語聽來冷漠又淡然，彷彿剛才的「提醒」只是個親切的意外。「工作時間到了，大祭司閣下。是該醒來了。」

這是亞德第一次親眼看見精靈。與童話中描述的精靈相反，灰髮、綠眸的尤爾不同於傳統纖細孱弱的精靈精靈給人的印象，他很高、身材精壯。他撓著腦袋，顯得很不耐煩：「你既然想來，自己過來不就好，為什麼非要拉我一起？」

「如果你真的這麼不想坐在這裡，可以離席。」

尤爾滿臉厭棄，卻仍沒打算移動半步。

亞德笑道：「兩位感情真好。大祭司閣下，我們之前在宴會中見過，我是聖法提加的第一王子亞德。非常抱歉打擾您的休息時間，我會儘快結束的。冒昧請問，您是否睡得不太好？如果有我們能改善的地方，我很樂意提供幫助。」

尤爾道：「因為這裡不是森林，聲音跟魔力都讓人不怎麼舒服。比起這個，你打算怎麼處理那個龍女？」

亞德滿臉錯愕：「什麼處理？」

「她是龍族，龍族離開禁地只有一個目的。你現在可是有正式的未婚妻，到時候琉璃會有危險吧？」

尤爾一臉看著白癡的表情，讓亞德實在問不出口。他只有轉而看向由希尋求支援。由希笑道：「龍族是可以馴養的，你看雪之君主不就是個好例子？而且曼德沙家的人通常很受龍族歡迎。」

尤爾笑得了然。「哦，我明白了，你跟你的父親該不會是同類吧？」

「什麼同類？」

看亞德一臉純良的反問，尤爾忍不住瞪大眼睛。「哇，天啊，你該不會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吧？你明明是那個魔王陛下的孫子、魔族之花的兒子，卻被徹底養成神族，這樣看來真是很有意思。」

琉璃乖巧地舉起手，在由希請她發言後才提出問題。

「為什麼我會有危險？」

有話直說的由希難得滿臉為難。「這個要請亞德殿下直接詢問魔王陛下，我相信他應該會給您滿意的答案。這次見面，我是代表神王陛下與多琳女王詢問您的意見。女王陛下希望您與葛妮加小姐甚至斐斯特蕾雅殿下能夠遵循王家的往例，到水之都就學。」

說著遞出一封邀請函。

白的信封上，以淡藍色的金粉末水寫著亞德的名字，署名是多琳．法傑瑪——那便是現今水之都女王的名諱。

表面上這只是讓亞德離開聖法提加，卻有更深遠的意義。

水之都歐蘭諾是三大中立地區之一，信仰著水神凜，由女王多琳統治。

它位於聖法提加東北邊的海底的學院之國，這個聖法提加大小城市被名為「蘭茵」的特殊結界保護，有五界最密集的大圖書館以及頂尖學府。在這個國家，不論種族身分貴賤都能入學，神族跟魔族能夠並肩談笑，是被雷爾契家族厭棄的墮落神族，更是被流放的少數民族最後的堡壘。

對亞德提出的邀請，代表水之都對他的王儲身分的認同與保護，���意味著向來對神族跟魔族爭權置身事外的水神族準備出手。

最初，水神族代表是由希這件事引發了神王希尼斯的不滿，因為這代表多琳女王拒絕支援聖法提加——而事實卻正好相反。

「您的母親伊芙蕾希雅殿下也跟多琳女王有交情。女王陛下不希望神族跟魔族的關係再度惡化，對您的狀況深表理解與同情，才特地派我親自邀請。您意下如何？」

「我嗎？」亞德瞪大眼睛。

「是的。」

同樣是神族，水之都的人民被稱為「水之民」，自詡為智慧的後裔，提倡平等與自由。在亞德看來，那是個近乎理想國的地方。

亞德壓抑著答應的衝動，「這是我的榮幸，但事關重大，我必須諮詢神王陛下的意見，才能夠給您完整的回覆。能給我幾天的時間嗎？」

「那當然，這正是我來此的目的。」

「我們精靈族對此不表示意見。但是，如果有人打算改變現狀……那我們會選擇和平。所以，還請殿下將我族的意見一併轉告。」

亞德在震驚中答應下來，三人還隨意聊了一些無關痛癢的問題。

斐斯特蕾雅道：「我有件事想請教博學多聞的海亞博士。我聽說您是研究神代遺產的第一人，您對神聖紫水晶應該也有研究。」

「那是我的專業領域。殿下是想鑽研神聖紫水晶的秘密嗎？」

「我聽說它是很棒的魔導具，希望我有能力物盡其用。」

這句話的意思需要細聽才能明白。神聖紫水晶是治療與防禦專精的魔導具，意味著斐斯特蕾雅自認有危險。

聰明如由希，自然聽懂她的暗示。

「為了表示邀請的誠意，我很樂意為各位展示魔導具的奧秘。就讓我為兩位殿下展示神代遺產的奧秘，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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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月，第十七話，墮落天使

天使族最早被稱呼為翼族，是為光明女神傳遞福音的戰士、更是為其廣傳福音的信徒。光明女神將天空賜與天使、土地賜給神族，將廣袤的海水贈與水神族，神代以前，這個世界就只有神族，即使多出其他下等種族也不例外。

聖法提加最古老的雷爾契家族，抱持這樣的想法不斷延續至今數千年之久。將帶著神族特有的傲慢，最終還是只能被時代淘汰。

應該通知騎士、還是去找護衛嗎？

這想法在腦內閃現，最後被掐滅。聖法提加的神族向來保���，答案可想而知。

母親曾經的守護騎士輾轉回到她面前，這是只屬於斐斯特蕾雅，而不是屬於聖法提加第一公主、更不是雷爾契家族一員。

光是這點，就值得她冒險。

……

……

藉口休息區離了女僕，斐斯特蕾雅讓女僕泡了杯花茶、推開陽台，在燈火通明的休息室內等待賓客的到來。

斐斯特蕾雅對天使族的印象基本來自琉璃，基本毀譽參半。在她看來，琉璃溫柔、順從，香氣逼人，像是籠子裡的金絲雀、更像是溫室裡的琉璃花。

柔軟纖弱、需要悉心呵護是她對這個種族的初始印象。

除了花族天使之外，還有信仰風神的天使族，被人們稱為風之子。前代的守護騎士克．德古加亦是其中一員。

十多年前，他因為護主不利而被斬去翅膀放逐，從那之後，部分天使族就跟聖法提加有了嫌隙。他們痛恨不能保護伊芙蕾希雅的王族，也對幕後垂簾聽政的雷爾契家族十分不滿，還有謠言，曾經的守護騎士中有少部分還加入了魔族。

在那之後，屬於他們的雅稱就變了調。墮落天使、狂戰士、黑天使，這些都是聖法提加的教會給予他們的稱號。教會詆毀風之子不遺餘力，導致他們在聖法提加沒有容身之處，只能轉往水之都或者滄雨尋求機會。

斐斯特蕾雅很有信心，向她尋求機會的肯定不是這一類。若是加入魔族、決心為公主奉獻的騎士，肯定會找亞德而不是她。

她無法想像來的會是什麼樣的人。這是危險，還是機會？

她嘗試深呼吸數次，平復緊張的情緒。

翅膀拍撲的聲音打破了夜晚的寧靜。銀色月光下，少年輕盈地踩在陽台，隔著虛掩的門對她行禮。

斐斯特蕾雅不禁瞪大眼睛。

這位來訪者與想像中完全不一樣，是與自己年齡相仿的金髮少年。他跟亞德年齡相近，穿著簡單的白襯衫與領結，除了額前綁著頭帶與背後的翅膀外，乍看之下就是普通的貴族少爺。

少年走近幾步，對她傾身行禮。

「初次見面，斐斯特蕾雅殿下，我是德古加家族的沙．德古加，冒昧前來是希望能夠得到公主殿下的允許，希望我有榮幸能保護您的安全。」

「你是想成為我的守護騎士嗎？」

沙搖搖頭。「是僅限於宴會這段時間，我相信殿下能有更好的選擇。事情是這樣的，我們收集到令人介意的情報，有傳聞雷爾契家族打算對殿下動手。」

這是挑撥離間，還是某種預警？事到如今已經無法確認。

斐斯特蕾雅瞇起眼睛。「你是怎麼知道的？」

「嚴格來說，這不只是針對斐斯特蕾雅殿下，而是所有的祕寶持有者。」沙頓了頓，「近來黑市有匿名的委託者高價懸賞七騎士的祕寶，前幾天，大地之鑰的持有人雷姆諾被殺，其他的祕寶取得難度很高，觀望的人居多。指不過，最近狀況改變了。」

「因為王兄的生日宴會？」

「是的，就連精靈跟水之都的那位都離開了屬地，祕寶的持有者都聚集在聖法提加，有些人會賭一把。」沙頓了頓，「而我是旋風腰帶的主人，確實遇過一點麻煩。」

「你是旋風腰帶的主人？難怪結界檔不了你。」

所謂「七騎士的祕寶」泛指戰神藍月以及麾下七騎士使用的神代秘寶，不只七種。

祕寶的使用方法繁複，多數已經失傳，只有少部分適合者才能使用。這些神代的遺產目前由五界各國持有，在某些國家甚至代替權杖作為領導人或者身分的象徵，通常只有祕寶持有者死亡才能易主。

其中比較廣為人知的包含雙子晨曦、水之都的「藍月之牙」、聖法提加持有「神聖紫水晶」與「光之禮讚」、魔族持有「黑暗水晶」、雙子邪劍「嗜血」與「亞雷特」，花天使族的結界魔導具「玫瑰之戀」、精靈族的「燄靈晶」、光聖教的「血月之杖」，至於風天使族的「旋風腰帶」與瑟伊爾大陸的「大地之鑰」已經失傳數百年。

旋風腰帶是風神旋嵐送給子民的魔導具，給予風的祝福同時為其隱匿身形，可說是為最適合風之子的魔導具。

「但我不明白，既然祕寶持有者都有危險，為何你是來找我而不是王兄？」

之所以有此一問，是因為雷爾契家族像來迫害異族。相較於血統純正的斐斯特蕾雅，混血王子亞德顯然更能夠理解他們的處境。

沙坦言：「因為他身邊已經有強力的結界，不需要額外的護衛。支持哪位殿下登上王位，家族確實有過爭論。以家族的立場來說，對亞德殿下更有親近感。兩位殿下的能力差距不大，但考慮到本人的意願與客觀因素，我們認為您登上王位的機率更高。而且，我沒辦法見亞德殿下。」

「為何？」

「最近殿下身邊有雙重結界保護，是超越風之神權能的強力結界。」

沙所說的結界，如果不是琉璃就是聖王，不論哪個人的結界都很難應付。

不，不對，難道說……

「其實現在最危險的是我？」

容貌柔和秀氣的少年天使露出苦笑。「我是這麼認為。除此之外，近來神王陛下的身體略有好轉，不顧雷爾契家族的反對準備魔王陛下會面。最近邊境的草藥跟恢復魔法大量缺貨，我們有理由相信，這是雷爾契家族在進行戰爭的準備。」

「為何而戰？」

「表面上的理由，多半是為了避免年老體弱的神王為了無聊的和平出賣神族的自尊。實際上是為了阻止神王與魔王和談，阻止東西方貿易並確保雷爾契家族的魔導石專賣權。」

斐斯特蕾雅思忖片刻，再次抬頭時問：「你有什麼建議？」

「我建議您加強現有的自我防護手段，好比說……」

沙收斂了笑容，那雙翠綠色的眼��冷得嚇人。他往紫晶的方向伸手，輕易穿越了她身邊的防禦魔導具，握住了斐斯特蕾雅的手。

被突破防禦的斐斯特蕾雅瞪大眼睛。

「神聖紫水晶是拉斯奇王家的遺產，可惜最近已經有幾百年沒有人使用。在王家的大圖書館應該還有相關的說明。如果情況允許，您應該抽空去看看。但如果是說現在的話……」沙在她面前半步單膝下跪，親吻她的手背，「請您保守秘密，如果可以請求聖王幫助是最好的，其次就是面尋求水之都跟精靈族的幫助。」

這位潛在的友軍給的建議細想有點讓人心寒。

斐斯特蕾雅忍不住問：「邊境的狀況真的像你講的那麼糟糕嗎？」

「是的，邊境有好幾個月經常發生小規模的戰鬥，只是雷爾契家族封鎖消息，才沒讓訊息傳到首都。」

神王陛下重病、拉娜受到監視，狀況確實很糟糕。

斐斯特蕾雅捏緊裙擺。「什麼時候？」

「有兩個可能的時機，第一個，就是亞德殿下被認可為王位的第二順位繼承人。第二個，就是神王陛下與魔王陛下會談的時候。我們認為後者的可能性更高。」沙對斐斯特蕾雅欠身，「很抱歉佔用了您的時間，接下來，我會隱身在宴會裡面監視不法之徒。如果有任何新的訊息，也會儘快傳遞給您。」

「謝謝你。」

沙回頭對她笑了。

「願芙薇亞希的榮光照耀聖法提加，祝福您一切順利。」

沙在月光下張開了翅膀，霎時，純白羽翼遮掩月光。幾根羽毛落下來，年少的風之子消失在春季的晚風中。

她忍不住去撿落在地上的羽毛，握在手中。

如果不是手上的羽毛，她還以為自己做了場奇怪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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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月，第十六話，那個東西

斐斯特蕾雅．拉斯奇遠遠看著自己的哥哥。

此時，身為聖法提加第一王子的他終於回到屬於自己的舞台。她熟悉的是金髮紫眼的亞德，對亞德原本的面目有點不習慣。即使閉上眼睛，她也能從說話口吻中聽出亞德與聖的不同。她略帶得意地想，不論是拉娜還是作為未婚妻的琉璃也做不到。

斐斯特蕾雅還不習慣沒有亞德陪伴的宴會，頭一次覺得有點無聊。她拒絕人們的搭話，躲在靜僻的角落休息。嘮叨的客人打斷她的寧靜。

「哎呀，這不是斐斯特蕾雅嗎？怎麼一個人待著。」

斐斯特蕾雅抬頭，父親威尼爾、諾雅與祖父雷爾契侯爵帶著笑容向她走來。

「可惜這不是斐斯特蕾雅的宴會。在我看來，還是您更適合當宴會的主角。區區魔族跟��匠還妄想入主聖法提加，可真是自信心過勝。」老侯爵哼了哼，從侍者手中拿了香檳放在她手上，笑的時候戴起滿臉皺紋。「說起來，怎麼沒聽妳說過那東西還有個哥哥，而且是聖王。」

「那東西」。斐斯特蕾雅握緊拳頭，克制怒氣。

與亞德見過之後，她曾與威尼爾有過約定，不在雷爾契家族的場合表現與亞德關係良好。小時候她不以為然，成長之後，卻不得不明白父親的顧忌。

「聽說他身體不好，本來可能隨時會死，是被黑森林女巫救活的。他雖然跟教會關係不佳，但已經宣告放棄繼承權，構不成威脅。」

「誰知道，舉行繼承儀式之前都不算數。他是溫．瑪格琳的人？」

「他喊黑森林女巫『師傅』。」斐斯特蕾雅誠實以告。按理來說，黑森林女巫的名諱可以為聖消除一些麻煩。

果然侯爵揉著太陽穴，長長嘆氣。

「教皇也對這個聖王無計可施。看樣子，還是只能在那小子離開聖法提加之前出 手。廢王子那裡呢？按照那傢伙的性格，他接受那東西去水之都的機會很高。」

威尼爾答道：「暫時看不出他的想法。」

「看不出來？你這廢物，到底還能做什麼！」

紅酒直接潑在威尼爾臉上，他不閃也不躲，當面接下家主大人的怒火。

梳理整齊的頭髮被這麼一弄，顯得狼狽不堪。諾雅忙著為他擦拭，同樣敢怒不敢言。威尼爾道：「這不成問題，只要斐斯特蕾雅開口，那小子就會以為去水之都是他最好的機會。比起讓天使族的監視者進入聖法提加，不如送他們離開。在那個廢王子的薰陶下，他很有可能放棄王位繼承權，我認為這是最好的方式。」

雷爾契侯爵沉吟片刻。

「乍聽之下不錯，可是，斐斯特蕾雅，妳對那東西有這麼大的影響力嗎？」

斐斯特蕾雅順著他的話說下去。「我有信心說服他們。聖王對王位不屑一顧，只對那個人有興趣。順利的話，可以一次除去兩個麻煩。我會說服聖王放棄宣示成為王位繼承人，也會讓那個人去水之都。」

雷爾契侯爵灰藍色的眼睛像是陰天，注視著只能看見黑暗。好半晌，目光中的陰冷消失了，年邁的侯爵笑呵呵地拍斐斯特蕾雅的肩膀。

「不愧是我們未來的女王陛下，那麼，我就等妳的好消息。」

「敬請期待。」斐斯特蕾雅說。

兩人握著酒杯在空中敲出清脆的聲響，隨後，心情改善的侯爵大人離開了。

威尼爾慢條斯理地擦拭被酒弄髒的襯衫，低聲道：「斐斯特蕾雅，妳見過水之都的移動圖書館吧？我想，他很適合當妳的導師。有機會妳也可以水之都見習。」

斐斯特蕾雅想過可以跟亞德一起去水之都，但想到父親的反對，也就只有掐斷這個念想。聽見對方主動提及，不免驚訝：「父親，您不反對嗎？」

「斐斯特蕾雅，我得先回去換衣服。妳在這裡待著，不要隨便亂跑。」威尼爾安靜了一陣子，以細弱蚊蚋的低聲說了一句：「不要相信雷爾契家族的人。」

「為什麼？」

威尼爾並不回答，只是緊緊握住她的手。他握得很用力，幾乎讓她感到有些疼。沉默許久，他才輕聲開口：「斐斯特蕾雅，妳沒有自以為的安全。比起操縱人偶掌握權勢，還是自己戴上王冠更好，是吧？」

斐斯特蕾雅猛然抬頭，威尼爾神情嚴肅，沒有半分玩笑之意。

「知道我為什麼讓妳跟亞德關係這麼要好嗎？因為，我知道總會有這天。」威尼爾撫摸著女兒的臉頰，眼神前所未見的溫柔，「向那群人證明，妳是伊芙蕾希雅的女兒，跟她一樣漂亮又聰明。妳不會是漂亮的花瓶，而是我聖法提加未來的女王、是東方的霸主。不論是王座還是這個國家都只屬於妳，王冠不屬於我、更不屬於雷爾契家族的任何人。」

「我應該怎麼做？」

「保持警戒，然後，」威尼爾頓了頓，「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

「是。」

嘴裡這麼回答，斐斯特蕾雅內心總覺得有些奇怪。

她有拉斯奇王家的血統，同時也是雷爾契家族的一員，表面上也跟雷爾契家族相處和樂，很少起爭執，對於異族態度不算高高在上，也沒有伊芙蕾希雅那樣刻意扶持異種族，考慮到血統、種族政策以及信仰，她無疑是女王的最佳人選。

父親之所以這麼說，或許代表他們有其他屬意的人選。

是聖王？不，不對，聖王跟哥哥一樣是紫色眼睛，他們絕對不可能容許有魔王血統的人繼承神王的桂冠，即便對方是聖王也一樣。

父親說：比起操縱人偶掌握權勢，還是自己戴上王冠更好。

她想起纏綿病榻的神王陛下，想像自己未來即位之後受到雷爾契家族處處牽制的未來，這本來是她想像中最糟糕的狀況。

斐斯特蕾雅握著香檳的手一抖。

看來現實往往總是超乎想像。

細細思考，斐斯特蕾雅突然感覺一陣惡寒，酒杯裡的液體、人們的視線與友好交談的聲音、不遠處的隨侍，每個帶著笑的、沒有表情的、僵硬的表情都像是另有所圖。她神經質地四處張望，摩娑著杯緣，突然在暗色的酒杯中看見文字。

金色的魔法文字寫著「別喝」，片刻便消失。

是誰？她克制四處張望的衝動，仔細觀察，酒杯上浮現另一段話。

「我是克．德古加派來的人，希望能夠得到殿下的信任。」

克．德古加是伊芙蕾希雅的守護騎士，少年時代的母親獨排眾議挑上這個外表看來纖細又柔弱的天使族少年作護衛，為此飽受批評。在母親的即位儀式前，她受傷重病後去世，他被以護主不力的罪名斬斷羽翼，德古加家族被逐出聖法提加。

這個過程怎麼看都覺得古怪，可不論她怎麼追問，人們都對此閉口不談。

還在猶豫，酒杯上浮現另一段話：「不要信任雷爾契家族的人。」

陌生人的話跟父親的勸戒內容相同，這不會是巧合。

對方能夠進入戒備森嚴的宴會，有兩個可能。第一就是結界弱化到一定程度，導致入侵結界變得容易。不論如何，這都意味對方很有本事，也代表對方另有目的。是為了報恩？還是說，是想重新取得聖法提加的門票？

「你打算怎麼做？」斐斯特蕾雅問。

『我們得到消息，想代替無能的神聖騎士保護殿下您的安危。』

真的是忠心護主，還是是想重新回到聖法提加呢？

不論理由為何，如果對方真是德古加家族的人，倒是不無可能。

堅持不對異族採取強烈的保護措施、不完全服從教會、擁有神族最尊貴的血統，以上每一項都能讓她成為妥協之下的最佳女王候選人。

這樣的她各方面依舊不足，她迫切需要歷練的機會、足夠的知識與導師之外，除此之外，就是擁有自己的軍隊。雷爾契家族有意將她掐在手心作為傀儡女王，她也很樂意配合——可這並不是永遠。

無奈聖法提加內，不論教會各派系或者貴族們為避免成為攻擊目標，不願表態。德古加家族是被風祝福的天使族，樂於戰鬥而被稱作「瘋狂天使」或者是「狂戰士」，他們柔美纖細的外表不過是保護色，偽裝成獵物等著敵人上門。

斐斯特蕾雅猶豫片刻，當機立斷。

得跟這個陌生人談談。但是，怎麼談？

她看著香檳，突然有了主意。她召來護衛，藉口休息回到人煙罕至的個人休息室。

斐斯特蕾雅離去之後，如果仔細去看那個擺著檳的桌子，淡到幾乎看不到痕跡的魔法文字，寫的是公主殿下給陌生人的留言。

「我們詳細談談，我在會客室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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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月，第十五話，共同話題

亞德與琉璃準備妥當，來到大廳後的等待室，此時等待室不只有聖，連拉娜與妹妹斐斯特蕾雅也在。

「你想過成為神王嗎？」「沒。」

一臉無聊的聖單手支頭，雖然有問必答，答案卻敷衍至極。

一陣令人尷尬的沉默之後，斐斯特蕾雅鍥而不捨地表示友好。

「哥哥私底下都叫我紫晶，你也可以這麼叫我。」

聖瞥了她一眼，「我知道了，斐斯特蕾雅殿下。」兩人看見亞德到來，明顯露出鬆口氣的表情。

斐斯特蕾雅立刻向亞德告狀：「哥哥，你看他，他好難聊天！」說著撲向琉璃懷裡撒嬌，後者摸著公主殿下尊貴的腦袋柔聲安慰。

「聖，你的態度就不能好一點嗎？」

「不能。」

面對亞德投來的幽怨視線，聖雙手一攤。「好了，斐斯特蕾雅公主殿下。我知道亞德很寵妳，但這不代表我也要照做。我來聖法提加是為了亞德，對他以外的人完全不感興趣。」

斐斯特蕾雅道：「為什麼，你想要弟弟而不是妹妹嗎？」

「不是那個問題，總之——」聖伸手指著斐斯特蕾雅的鼻尖，「我是把亞德當成兄弟，但是，我沒打算把妳當成妹妹看待、也不打算增加其他的家人。我說的夠清楚了吧？明白了就別煩我。」

這話說得很絕，斐斯特蕾雅被當面這麼說，不免有點傷心。「再怎麼樣你也是我的哥哥，為什麼要說這種話？」

氣氛頓時尷尬至極，亞德連忙打圓場：「沒辦法，不是只有有相同血緣就能夠成為家人。就當成認識新的朋友那樣慢慢來，好嗎？」

「……哼。」斐斯特蕾雅撇過頭。聖故意扭過頭不看她。雖然聖年齡比較大，行為卻跟十二歲的公主殿下沒兩樣。

拉娜看著他們鬧彆扭也不勸架，掩著嘴笑。見拉娜打算袖手旁觀，亞德只好接下這個困難的任務。他在聖身邊坐下，卻沒談紫晶：「晚點神王陛下會同時介紹我們，你會作為王室的成員被介紹給賓客認識。這點沒問題吧？」

「無所謂。」

「我跟紫晶一樣對你很好奇。聽說你在黑森林治傷，黑森林是什麼樣的地方？」

聖思考了片刻，才終於開口：「是溫．瑪格琳創造的黑暗之地，同時也有冥界的通道。跟聖法提加不同，那裡的深淵魔力特別充沛。」

「你的魔法也是跟黑森林女巫學的嗎？」

「她是我的老師。不過禮儀、歷史、魔法跟語言是跟翼姬學的。」

亞德問出所有人都好奇的問題：「在這之前，你沒想過要跟我們聯絡嗎？」

「不是不聯絡，而是辦不到。在黑森林的前十年，我的聖氣很常失控，隨時都可能死。為了避免魔力風暴，師傅要我拿到血月杖。只要能夠將多餘的魔力儲存其中，就能在使用最低限度的魔力的狀況下離開黑森林。你應該也有類似的狀況吧？好比說魔力使用過度會頭痛之類的。」

「聖王大人也會這樣嗎？」

「當然！你把我當成什麼啦？」

亞德思考了一會兒。「你跟我同年卻是聖王，是很厲害的祭司，我以為這種問題難不倒你。」

「確實是難不倒我，因為我現在已經學會控制了。」聖上下打量亞德，「說真的，你明明只學了基本的魔法，應該不知道怎麼調節魔力，但你的身體狀況卻比我想像中還好很多。介意讓我調查一下嗎？」

讓人調查魔力是很危險的行為，亞德卻毫不猶豫。「請。」

「雖然會有種入侵感，但是，還請你不要抵抗。」

據說被他人的魔力試探，是種很不舒服的感覺。可是聖的魔力卻不同尋常，溫暖的神聖魔力輸入體內，從頭開始沿著血液循環的方向流動。

因為緊張而冰冷的手為此稍微溫暖起來。

「哦，原來是因為晨曦。這可真奇怪，千年前輸入的渾沌魔力應該已經所剩無幾，為什麼到現在還在運作？如果不是你自己輸入魔力，應該是有人幫忙。你見過龍族嗎？不，不對，應該不可能。龍族生活在魔界西南方禁地，幾乎不離開領地，而且也不是所有龍族都有混沌魔力。」

「是見過，而且，現在聖法提加就有龍族的貴客。」

聖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啊，是女性吧。是龍王？」

「確實是女性。」

聖甚至還上下打量亞德，眼神說不出的微妙。「真是人不可貌相，你這傢伙也只有看起來老實。」

「什麼意思？」

聖語重心長地說：「是兄弟間才能聊的話題。總之，我晚點再詳細告訴你。」

亞德對拉娜投以詢問的視線，看她表情明顯知道些什麼。

還沒追問，宴會的音樂暫歇，看見神王希尼斯徐步上台。他清了清喉嚨：「歡迎諸位遠道而來，我代表聖法提加歡迎各位。我很榮幸能向各位介拉斯奇家族的兩位新成員。亞德、聖，出來跟大家打招呼。」

亞德與聖交換視線，同時走出布幕。

人們有的好奇、有的嫌惡，更多的是品評般的注視。

每個透射過來視線像是柔軟的針，帶著不屑的輕嘲表情輕巧的刺穿心臟，流出透明的血。這群人盯著他的一舉一動，評價他是否有資格冠上拉斯奇家族的姓氏。

為了家族的榮耀、為了母親的名譽，絕對不能怯場。

亞德突然想起兩年前紫晶的生日宴會。

當時紫晶也才十歲，就必須在眾人前發表演講，這讓她緊張得寢食難安。最終她卻以教養與自信克服緊張，表現得可圈可演。

想起妹妹的背影，狂躁的心跳逐漸平靜下來，亞德深呼吸。

圍欄下的手被握住，聖正對他投以鼓勵的視線。

「我是亞德．拉斯奇，非常感謝各位參加我的生日宴會。我身邊的這位，是最近才從黑森林養病離開的哥哥。前幾天，他繼承了母親的意志成為光聖教的聖王，我相信他將成為拉斯奇王家與教會的橋樑，為我們弭平所有困難。」

聖以魔法寫字：我才沒說過那種話。

亞德裝作沒看見。

「為了加強與重要盟友的聯繫、將友好的情誼延續下去，向各位介紹未來王室的新成員，也就是我的未婚妻，琉璃．葛妮加小姐。」

琉璃在亞德的帶領下走出幕簾，磕磕絆絆地自我介紹。結束了勉強及格的自我介紹，琉璃似乎感覺丟臉，整個人幾乎藏在展開的翅膀裡。

亞德遲疑片刻，才伸手順了下她的羽翼。琉璃瞪大眼睛看著他。

梳理羽翼對天使族來說是很親暱的行為，這點亞德還是知道。他刻意放緩了語調：「已經結束了，別太在意。需要先休息一下嗎？」

琉璃表情有瞬間空白，她看著亞德欲言又止，許久才低聲說：「對不起。」

琉璃畢竟是孕育花的天使一族，帶著歉意垂頭喪氣的樣子很惹人憐愛。亞德總感覺自己好像了看見當年哭哭啼啼的斐斯特蕾雅，輕輕拍了下她的頭。

「妳先休息一下，我們晚點還要負責收禮。如果狀況不好，就讓聖或者斐斯特蕾雅代勞。」

「這怎麼可以？這是我作為未婚妻的責任。」

「僅限於這次。下次妳得表現得更好。能做到吧？」

琉璃抬頭看他，綠芽般的漂亮眼睛有類雙閃爍。「是，殿下。」

琉璃算是他交到的第一個同齡朋友，亞德其實不太確定應該怎麼保持距離。把她當成妹妹似乎有點太親近，單純當成下位貴族似乎又太高高在上。

正當亞德拿不定主意的時候，突然想起了還住在塔內時的玩伴。

那是個雷電交加的夜晚。

飛過窗戶停留在手上的雛鳥甩著濕潤的羽毛，在亞德的房間暫時住下。野生的鳥類對人類好奇多於恐懼，近冬的嚴寒讓牠小小的身體瑟瑟發抖。

亞德用雙手捧著牠的身軀，嘗試替牠取暖，失溫的雛鳥這才恢復體溫。

驟雨停歇，小鳥在亞德的悉心照顧下恢復健康。

某天早晨，牠甩乾羽毛飛越牢籠，在窗戶外盤旋幾天後離開。幾天後，亞德的窗戶前多了朵螢光的花朵，牠偶爾也會呼朋引伴位亞德唱歌。

現在的琉璃很像是在暴雨中瑟瑟發抖的小鳥，可憐又可愛。

前來拜訪的紫晶曾經說過亞德很善良，但對亞德來說卻不只如此。

他之所以對雛鳥伸出援手，有一半是基於善意，剩下那部分則是為了被感謝。只有在被感謝的時候，亞德才夠確認自己的存在價值。

不能把琉璃當成未來的妻子，而該當成總會離開的雛鳥，不投注太多感情。

有個聲音卻在問：你真的要一直戴著面具活下去嗎？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亞德也想自由地活著，但是，不必急於現在，對象也不必是琉璃。想通了這點，亞德突然茅塞頓開。

「啊，對了，殿下。我也有要給您的禮物。」

亞德一愣：「給我的？但我記得，我幾個禮拜前已經收過禮物了。」

「那是百合女王挑選的魔導具，我的禮物沒那麼貴重。」琉璃翻出一朵胸花，恭敬地為亞德雙手捧上。「這是我製作的永生花，提供魔力就會散發與真花相同的氣位，能夠讓人舒緩情緒、消除壓力。白色的花跟您的禮服很相稱。」

我真的可以收下嗎？亞德盯著花朵片刻，突然地笑了。

「能為我別上嗎？」

「……榮幸之至。」琉璃一臉為難地答應。

嘗試別上的時候還給自己的手戳出傷口，最後還是亞德為她治療。經過這一輪互動，琉璃也差不多恢復狀態。

兩人並肩走入水晶燈下。

伴隨著悠揚的豎���演奏福音的歌聲，亞德的生日宴會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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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月，第十四話，我願為你

三千多年前，由神祇統治的時代被後世稱呼為「神代」。

位於十六神頂端的三位神祇光明、黑暗以及火神統治著互不干涉的五個世界。

西方瑟伊爾大陸是曾經的人界，與東方大陸的魔界信仰執掌鮮血與戰爭的黑暗神廷被稱為「武聖皇」，以初代魔王的身分統御這片大陸。魔族最古老的貴族曼德沙家族即為武聖皇的後裔，將血魔法以及通往冥界的血池贈與自己的後代。

在武聖皇離開下界，原本的魔界分割為五個國家，分別是東方的常悠、暗星，中心的月妃，西方的那華是由一半魔族一半海之民組成，南方是崇拜龍神的歐龍國。經過數百年的爭鬥，曼德沙家族憑藉血魔法的庇佑以及受到血池祝福的魔劍，於常悠國首都滄雨繼承「魔王」之位，統御西方大陸。

……

……

一片死寂。

緊接著，議論聲此起彼落。

「那就是滄雨的魔王？怎麼看都是小孩子！」

「他看起來挺好相處的，跟傳聞中的完全不一樣。」

這位魔王陛下與想像中完全不同。因為他無論何時都帶著令人如沐春風的笑，有些人將他稱呼為「笑面魔王」。

兩人並肩時比起夫妻更像是姊弟，如此這般的議論聲當然一字不漏地被魔王陛下聽在耳裡。

他們之所以敢如此大膽，卻是因為他們對魔族的情勢有所了解。

對魔族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魔王陛下與大皇后過去曾因為三皇子殿下有過爭執。而魔王陛下，卻選擇丟下大皇后星澄站在三皇子殿下那裡。這位勤懇工作卻不被尊重的大皇后，只被當成一個不夠漂亮的擺飾。

有些大膽的人掩著嘴訕笑，突然感覺背後一片冷意。

戰戰兢兢地回頭，正好撞上魔王陛下不帶溫度的視線。此時他帶著招牌的笑容，就朝議論的人們走過來。

「諸位似乎在說很有趣的話題，能讓我加入嗎？」

這句話用的是還算標準的神族語。

「魔、魔王陛下……」

弱小的神族光是靠近魔王，就會被他身上那股黑暗氣息入侵而身體不適，稍具抵抗力的人也不禁在他面前瑟瑟發抖。與柔和的笑容相反，魔王身上散發的那股強大魔力正警告對方不該造次。

即便身高與外貌不具威脅性，按在腰間配劍溫柔摩娑的手卻威脅性十足。

偌大的入口彷彿被奪走聲音，靜得能夠聽見急促的呼吸。

徹．曼德沙的口吻仍舊溫柔：「不繼續說了嗎？」

「非常抱歉，請、請您原諒。」

「我不希望亞德的生日宴會見血，所以，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作為聖法提加的貴族，希望對外賓品頭論足前能夠更謹慎一點。」

提著裙子的大皇后輔佐官這才匆忙趕到，狠瞪了發言的子爵一眼，轉向徹。

「非常抱歉，讓您遇到如此不愉快。我將會秉告神王陛下，請他務必懲處，還請大皇后見諒。」

徹看向大皇后星澄，後者嘴角微翹，看來心情不錯。

星澄笑道：「呵呵，不過是些無聊的閒言碎語。輔佐官大人不必擔心，只是初犯，我不會記在心上。好了，別再說些不愉快的事了，帶我去見亞德吧？」

魔王陛下對大皇后伸出手，兩人並肩步入王宮大廳。魔王走動時，作為髮飾的紅色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響。

直到屬於魔王的樂音遠去，屏息的人們才終於吐出一口氣。

「那就是『紅色惡靈』。」

議論的聲音仍舊，或是恐懼、或者憤怒，終究只能是壓低聲音的耳語。

對聖法提加的神族而言，第七代的魔王徹．曼德沙是最難纏的對手。

徹的血魔法搭配邪劍「嗜血」，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甚至被譽為武聖皇之後的最強魔王。與強大的戰力相反，七代魔王陛下愛好和平，在位三百年雖不曾主動發動戰爭，與歐龍的三次內戰次次親征並大獲全勝。對反叛者的手段殘酷，使得這位看似少年的魔王，被同族暗暗稱呼為「滄雨的紅色惡靈」。

至今魔王徹已經在位三百年，神族與魔族的和平也維持了相同時長。聖法提加的人們對這位魔王既是期待、又是恐懼。

人們想知道，這年會是和平的另一個里程碑、或者是終結？

……

記憶中的清脆鈴鐺聲接近，亞德朝聲音的來向看。

伴隨著禮賓的樂音，魔王徹．曼德沙陛下與初次見面的大皇后踩著紅毯前來，亞德一眼就認出對方，內心難掩激動。

亞德連忙上前招呼，「好久不見，魔王陛下。歡迎來到聖法提加。」

「亞德，好久不見。你這段時間過得還好嗎？」

「託您的福。」

倘若對象是其他人，這些不過是社交辭令。這回，亞德卻字句發自內心。

收到徹贈與的晨曦後，亞德在聖法提加的生活雖然不算事事順心，卻少了不少麻煩。最起碼他有了自己的宮殿與可靠的侍者，不需要看那些貴族僕人的臉色，更不需要被他們言語嘲諷。

「這位是我的大皇后，星澄．曼德沙。」

「您好，大皇后陛下。我是聖法提加的第一王子亞德．拉斯奇，很榮幸與您見面。」

星澄以扇掩面，那雙代表闇星國的漂亮的紅眼睛打量著亞德，好半晌才握住亞德伸出的手。「初次見面，亞德殿下。我經常從陛下那裡聽說你的事。雖然你也有魔王之眼，卻跟三皇子殿下不怎麼相似。陛下，您怎麼說？」

「我覺得很好。」

兩人的互動明顯包含弦��之音，還沒等亞德弄懂意思，諾伊莎便接話道：「有兩件事情要稟告魔王陛下，是有關聖王御下的神諭事情。」

「光明女神的預言又跟我有什麼關係？」

「與其說是神諭，不如說是跟聖王本身有關。您應該也有所耳聞，新任的聖王是個很特別的人。他的神聖魔法造詣很高，幾乎能夠與伊芙蕾希雅相提並論。」諾伊莎頓了頓，「除此之外，他還自稱是殿下的兄弟。」

至此，徹終於面露驚訝。

「亞德，這是怎麼回事？」

四人隨著諾伊莎進入會客室，亞德簡略地向兩人描述了早晨的事。

聽見神諭的時候，徹與星澄飛快地交換了視線。據說徹正在尋找失蹤的龍之君主，也難怪對神諭中提到「沉睡的龍」特別感興趣。

「也就是說，早上那股從聖法提加發出的力量，就是聖王的傑作？如果真是這樣，這為聖王比起伊芙蕾希雅殿下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亞德道：「我第一次跟聖見面，是在洗禮的時候。聖他不但是受到光明女神認可的聖王、跟我一樣是紫色眼睛，魔力也跟我很接近，感覺可信度很高。晚點聖會代表光聖教前來，到時候應該有機會見面。」

星澄問：「拉娜陛下怎麼說？」

「她說很驚訝，但不無可能。母親生下我之前，因為我身上同時有神聖魔力與深淵魔力經常身體不適。為此，神后陛下曾經邀請黑森林女巫前來聖法提加協助，不久後，我就出生了。她猜想，或許是母親跟黑森林女巫有過約定。」

「是傀儡、還是魔法生物？不，不對，如果真是如此，不可能走進光聖殿，更不可能主持神諭儀式。」徹沉吟了片刻，「既然這樣，計劃要稍微改變了。亞德，小時候我曾經問過你，在聖法提加是否待的愉快。現在你是怎麼想的？」

作為黑髮的混血王子，亞德其實不怎麼喜歡聖法提加。雖然不曾想過離開，卻不能像之前那樣肯定地說「我想留下來」。

然而，這短暫的猶豫就是最好的答案。

體貼的魔王必下沒有追問，伸手摸了摸亞德的頭。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不想成為壓力。我只是想告訴你，我的邀請永遠有效……而且對聖也是如此。」

「可是，他是聖王。滄雨能夠接受光聖教的聖王嗎？」

徹笑道：「有何不可？魔界由許多國家組成，有各自的種族與信仰。比方月妃國就是信奉光聖教的宗教國、西方的那華國由海之民統治、南方的歐龍信仰龍神。血統對魔族來說，不像聖法提加的神族那麼重要。」

「一般的神族可以在聖法提加生活嗎？」

「當然可以。根據國家不同，還是有血統限制。魔王不同於神王，雖然擁有絕對的權威也統領五國，對各國的影響有限。嚴格來說，只有位在常悠國內的滄雨城才勉強算是魔王轄下。」

亞德忍不住好奇：「既然各國有國王，為何又要聽命魔王？」

「因為魔王與國王都是魔族頂尖的強者，在外敵入侵時，有義務帶兵出征。魔族是強者為尊，只要魔王或者魔劍的持有者過世，就會舉辦武鬥祭。在武鬥祭勝出的人，會��到魔劍以及挑戰魔王的機會。在祭典落敗的魔王就被迫遜位。」

「原來如此，這確實很符合魔族的天性。」

「如果有機會的話，歡迎你來滄雨參與武鬥祭。或許有機會成為未來的魔王？」

「這有點難度，您還是饒了我吧。」

眾人又隨意聊了一陣子，魔王夫婦這才離開，諾伊莎也提早接待賓客。

亞德抓準時機潤飾宴會的講稿，掐準時間迎接琉璃。

此時琉璃早已準備完畢，正在鏡子前面練習走路的儀態。看見有人比自己更緊張，亞德感覺自己似乎沒那麼害怕了。她才走幾步又回到鏡子前調整緞帶，好陣子才發現亞德到來：「殿下，您怎麼不提醒我！」

盛裝的亞德倚在門邊，一臉笑容：「反正還有時間，看妳這樣也挺有趣的。」

「……殿下！」

「好了，不開玩笑。」亞德對琉璃伸出手，「琉璃，我們走。」

這是亞德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琉璃詫異抬頭，正好望進亞德的笑容：「別露出那種表情，不習慣也得裝得自然一點，免得被人議論。」

「好的。那我也……噫！」

亞德很自然地伸出手搭住琉璃的腰。琉璃嚇了一跳，悲鳴著往後閃躲，在跌倒之前被亞德伸手抓住。只見亞德滿臉無奈：「躲成這樣有點傷人自尊啊。」

是因為突然拉近的距離、漂亮的容貌，還是因為聲音呢？總之，琉璃滿臉通紅。

「抱歉，我有點怕癢。」

「好吧，那就換個地方。肩膀可以嗎？」

少年戴著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搭上肩，往自己的身邊帶。有過心理準備，琉璃臉上雖然薄紅未褪，終於不再閃躲，看來像是羞怯的小情侶。

……太好了。琉璃鬆了口氣。

誰知亞德盯了她好半晌，執起她的手，在手套上落下親吻。

居然突襲！琉璃努力克制抽手的衝動。

「殿下好像很熟練。」

不論是惡作劇，還是調戲良家婦女這點。亞德一本正經：「這是一般貴族的禮儀，妳得快點習慣才行。」

與此同時，午後六點的鐘聲響起，遠處神王陛下正在致詞，兩人在稍遠處準備。

看來認真又溫和的王子殿下意外喜歡惡作劇。

這點，她應該很難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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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月，第十三話，晚宴前夕

神王希尼斯單手扶著額頭，長長嘆息。

「剛剛是夕陽之女，現在是聖王嗎？你這孩子似乎永遠不會讓人失望。」

希尼斯的目光落在亞德身邊的聖身上，���藍色的眼眸垂首審視著初次見面的孫子。即使面對充滿威嚴的神王陛下，聖的態度依舊不卑不亢。

「初次見面，神王陛下。我是聖，不久之前正式接任光聖教的聖王，非常榮幸與您相見。我想您應該對我有很多疑問，作為亞德的兄弟，我跟諸位立場一致。作為聖王，我將會以為聖法提加……或者說是拉斯奇家族的利益為優先考量。如果有任何疑問，我也將對您有問必答。」

亞德就要落座，拉娜卻道：「亞德，剛才夕陽之女似乎打算找你。我讓她在紫晶的房間等妳，可別讓她等太久。」

「可是……」

拉娜態度強硬：「你接下來還要做宴會前的準備？先去忙吧。」

這很明顯是要講一些讓人不快的話題，刻意將亞德支開。亞德爭論，卻見聖對他搖搖頭：「我在這裡很安全，你快點去找她吧！晚點我再跟你說我們談了什麼。」

「我知道了。那麼，我就先告退。」

見聖態度已決，亞德也只有告退。

門關上後，希尼斯開口道：「我從拉娜娜裡聽說了神諭儀式上的事，派人檢查魔力留下的痕跡，證明儀式沒有半點虛假……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聖笑容依舊，口吻聽來有些嘲諷：「我是聖王，還是亞德的兄弟。」

「不，這絕對不可能。」拉娜神情陰鬱，手輕按在護身手環上，「我的女兒，伊芙蕾希雅生下的孩子只有一個，那就是亞德。你到底是什麼東西？又為何而來？」

聖的態度依舊從容。「我剛才說過，我是聖王，為亞德而來。我之所以還坐在這裡，不是因為對你們的尊重，純粹是因為亞德希望我們好好相處。」

「你既不是不死生物，更不是傀儡。只是個傀儡的話，絕對不可能使出那種強力神聖魔法。既然有這種能力，又為何要盜用亞德容貌？」

「因為我原本就長這樣，這不是我能控制的。還有問題嗎？如果都是這類提問，我就要走了。我不想浪費時間在你們兩個身上。」

在亞德背後，聖就恢復對教皇與信眾的態度。與貴族面對平民那種高高在上的態度略有不同。真要說，看著神王夫婦的視線更像是看著螻蟻。

希尼斯問：「為什麼挑上亞德？」

聖坐回位置上，雙手交疊倚在桌上，儼然是談判的姿態。

「不是我挑上亞德，是亞德選擇了我。請放心，我雖然來歷不明，但可是貨真價實的聖王。絕對不會背叛亞德，必要時候，也願意為他犧牲自己。」

拉娜忽道：「你說會有問必答。那麼，你來自黑森林嗎？」

聖的笑容深了一些，看著拉娜的視線帶著些許讚賞。「是的。」

睿智的神后陛下顯然已經找到了跟聖溝通的方式，她接著問：「萬一聖法提加不再安全，你能帶著亞德跟斐斯特蕾雅離開嗎？」

「客觀來上我能辦到，很遺憾的是，我對斐斯特蕾雅的安危沒有興趣。」

聖說過會有問必答，卻沒說過他會坦承。

聖否認聽令於魔族、屬於不死生物以及受到控制，最後，拉娜道：「我大概明白你的立場。對你來說，最重要的是亞德，其他的都只是考慮到亞德心情的附加條件。從教會、聖法提加到王位都是如此。但我不明白，既然你出自黑森林，你的神族語為何是聖法提加跟水之都的口音？」

聖微微笑。「因為我的神族語是跟拉娜陛下您學的。」

……

……

亞德結束謁見，敲開斐斯特蕾雅的房門，看見的是意料之外的場景。

語言不通的夕陽之女坐在梳妝台前，散亂的長髮被整齊地梳理成兩條長辮，看來清爽極了。此時她正喝著琉璃給她的花茶。

出乎意料的和諧畫面讓亞德稍微愣住。

現在是什麼狀況？

此時琉璃已經大致做好宴會的準備，正嘗試向珞緹雅說明香氣的成分。

兩人溝通時不只語言，甚至還用上斐斯特蕾雅房間的植物圖鑑。

紫晶見亞德出現，笑著對他招手：「歡迎回來，我們正在考慮讓她參加宴會。你覺得什麼衣服比較好？」

「等等，這有點突然。你們問過本人的意見嗎？」

紫晶道：「我覺得她應該可以當妳的護衛。我剛剛問過，她也說沒問題。」

「不是那個，」亞德扶著額頭，感覺頭更痛了。他截走珞緹雅湊到嘴邊的茶杯，改用通行語道：「我很感謝妳的幫忙，但是，聖也會參加宴會。除此之外，我作為黑髮的神族王子，肯定會遇到很多麻煩。但我希望能夠自己面對。」

紫晶說：「你的措辭太複雜了，我想她聽不懂。」

「我不能去？」珞緹雅的綠色眼睛盯著他，看來純真又可憐。亞德有點心軟，但想起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情，還是鐵了心拒絕。

亞德道：「下次宴會，如果妳還在聖法提加的話，我會親自邀請妳。」

珞緹雅想了想，「好。」

「哥哥，你可真壞心，居然在未婚妻面前說這種話。」

「在身為女性之前，珞緹雅是我的客人。」亞德態度強勢地結束話題，他想了想，借了圖鑑問過珞緹雅喜歡的食物，約定晚點找人親自送來。

此時諾伊莎來敲門，時間正好，亞德與琉璃匆匆與珞緹雅告別，最後的排練。

……

……

演奏的悠揚樂音響徹聖法提加的王宮，五界的賓客已經陸續抵達王宮。

首先抵達的自然是聖法提加的上級貴族，他們口中的話題多半與亞德無關，圍繞在黑髮的神族王子、黑森林女巫、新任聖王、邊境的情勢以及神諭儀式的內容。對神聖文字有造詣的貴族學者們爭相解讀預言的涵義，雖然對文字指涉的「龍」有多種猜想，眾人解譯出的方向大抵相同：神諭指引殿下前往水之都。

可是水之都一向保持中立，他們打算如何因應？

與聖法提加的群眾相反，外地的賓客們更在乎的是別的，那就是中立勢力對亞德的態度。成為話題的某兩人正嫻熟地躲避人們地關注，握著香檳躲在樹蔭的邊角，遠離人們的關注。

「五界的大人物都來了，這次的宴會也真是熱鬧過頭了吧……」

尤爾被噪音搞得有些心煩，將香檳一飲而盡。

「總覺得這些人比平常更興奮。」

「畢竟這是斐斯特蕾雅公主取得神聖紫水晶的國宴以來，聖法提加首次舉辦大型宴會，而且還是臥病在床的希尼斯陛下親自主持。」由希頓了頓，「最重要的是，魔王陛下也會親自蒞臨聖法提加。這不是很有意思嗎？」

「你怎麼確定他會親自過來，派個國王代表就很給面子。說起來，我真沒想到聖法提加的那群人居然還對魔王發出邀請函。」

「有關邀請魔王這件事也曾在聖法提加引起熱議，最後是希尼斯陛下與雷爾契公爵的交涉下，才勉強讓雷爾契家族答應。」由希細看往來的賓客，隨著時間經過，許多人時不時地往外頭看去。彷彿在等著什麼人。

尤爾循著他們的視線看去。「他們在看什麼？」

「當然是魔王陛下。聖法提加的神族應該對魔王陛下十分好奇，畢竟，那位陛下各方面來說可是傳說人物。」

尤爾道：「我記得魔王受了詛咒，所以看起來是小孩子，而且他的兒子，也就是亞德的父親還有龍族血統。更何況，這種程度的宴會，身為敵對勢力魔王不可能會親自到場，這風險太高了。」

「對那位『紅色惡靈』來說，聖法提加的弱小結界根本不會造成威脅。不論魔王陛下是否赴約、遣來的特使是何等身分，對兩國來說都是難得的破冰之舉。以我的角度來說，這都是好事。」

「你高興得太早了，雷爾契家族那群人肯定會對小王子不利。」

「這就是你我還在這裡的理由，不是嗎？不只魔王陛下，亞德殿下身邊還有聖王甚至夕陽之女，不論哪一個，都不是雷爾契家族願意招惹的對象。」由希稍微頓了頓，用抬手的姿勢遮掩嘴角的笑意，「我聽到風聲，雷爾契侯爵似乎準備做什麼壞事。」

「你不提醒聖法提加嗎？」

「來之前就提過，但我對他們的警備能力沒有信心。」由希雙手抱胸，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樣子。

「我以為你打算幫忙？」

「我是有這個意思。但有那幾位在，不需要我出場事情就會解決。」

「哦，你會幫亞德殿下說服多琳女王，讓他去水之都嗎？」

「如果本人有這個意願，我很樂意幫忙。」

即使透過結界，也能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力量逐漸逼近，宛如突然出現一片烏雲，籠罩聖法提加。與強大的黑暗魔力隨行的，是一股令人不安的鐵銹味。只要對魔力稍微敏銳的人都能感覺異狀，於是，議論聲逐漸減弱且不安開始蔓延。

緊接著，一輛純黑色的馬車緩緩駛入聖法提加皇宮。繪有代表滄雨的玫瑰與劍徽章，象徵馬車上的人身份尊貴。

黑髮尖耳的魔族車伕打開了馬車的車門。戴著黑色軍帽、身穿黑紅相間軍禮服的少年下馬車，回頭攙扶另一名女性下馬車。

迎賓的禮儀官清了清喉嚨，朗聲唸出來客的名諱。

「徹．曼德沙，魔王陛下，以及���皇后星澄．曼德沙。」

那名乍看性別不辨、笑容可掬的少年，正是滄雨的魔王，徹．曼德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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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月，第十二話，神諭儀式

經過數個月的準備，為黑王子亞德終於出現在眾人的視野。

神諭儀式在聖法提加的大禮拜堂舉行，所有賓客亦聚集於此。

議論聲中，銀白色長髮的嬌小女性踏入大禮拜堂，在白色為主的禮服中，一身黑衣的她格外顯眼。不只穿著，強大的魔力帶來巨大壓迫感，她在人們的注目中走入禮拜堂，大方地掏出邀請函。

負責核對賓客身分的護衛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看著邀請函上寫的名諱。

白色邀請函上，神后拉娜優雅的字跡寫的是振聾發聵的名字。

溫．瑪格琳，那是隱居兩千年前的戰神皇后之名。

正在接待賓客的神后拉娜聽聞消息連忙趕來親自迎接，「歡迎黑森林之主蒞臨聖法提加。」

「拉娜，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託您的福。我已經緊急為您再次整理房間，如有招待不周，還請不吝指教。」

「妳似乎很驚訝。但可是妳發邀請函給我的，不是嗎？」

「我是很驚訝，我本來以為這種小事不足以勞煩您插手。」拉娜一臉探究，「您之所以過來，不是因為聖法提加。」

「我向來對神族跟魔族的鬥爭毫無興致，只有一種人能讓我出手。」

數千年來，黑森林女巫蟄伏於黑森林，只著眼神魔混血的存在。

從百年前的由希．法傑瑪到現在的亞德都是如此，她願意提供昂貴的魔導具保護混血王子，甚至為其治療魔力缺陷，除此之外的事情則視若無睹。

這位兩千年前的戰爭英雄隱匿在精靈深處的冥界之森，不問世事。五界眾王在即位時總會習慣性地向戰神之后發送邀請，卻從未得到正面回應，聖法提加對黑森林發出邀請也不過是按照往例。

考慮到拉斯奇王家現在的立場，黑森林女巫、精靈與水之都三方中立勢力能夠保證神諭不被竄改。

更加幸運的是，主持儀式的是聖王，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

……

早上八點鐘，光聖殿的晨鐘敲響，悠遠的鐘聲迴盪在聖法提加。

溫暖的四月陽光下，盛裝打扮的亞德出現在道路的盡頭。今天他沒有服用藥物，頭髮維持原本的黑色，卻身穿象徵聖法提加的白色正裝，披風也是無瑕的純白，服裝邊以金線縫製象徵信徒的金葉桂冠。

這種看來突兀的組合穿在他身上，竟是無比和諧。

亞德對周圍的議論與喧鬧視若無睹，踏著紅毯走進神殿，在大禮拜堂中心的女神像前跪下，熟稔地唸出禱詞。

觀禮的許多神族腦中浮現了相同疑問。

撇開那頭���黑的短髮，他跟一般的神族王子又有什麼不同？

這小小的疑問很快就被拋在腦後，儀式的另一個主角在道路盡頭現身。

聖歌隊詠唱福音的讚聲中，教皇帶領白衣聖王握著赤紅色的法杖踏出禮拜堂。聖王的外表是金髮紫眼的少年，帶來一陣帶有神聖氣息的風。

大禮拜堂一片譁然。

「那就是聖王？」「就是個小孩子啊！」

有議論聲說：「仔細看，這聖王不是跟王子殿下長得一樣嗎？」

議論聲此起彼落，甚至壓過了聖歌隊的詠唱。就連拉娜也瞪大眼睛，滿腹困惑地回頭看著溫。

「肅靜！肅靜！」教皇手中權杖擊地。「在聖堂如此失態，成何體統？」

眾賓安靜下來，教皇清了清喉嚨，朗聲道：「這位便是我光聖教的第二代聖王，聖閣下。從今天開始，他將成為光聖教的第一信徒、光明女神最忠誠的代行者，沐浴著神恩、延續聖法提加的榮光，手持光之禮讚為我等信眾祝福、手握血月杖為我等信眾破除黑暗。但願芙薇亞希的榮光能照耀聖法提加的大地！」

「願芙薇亞希的榮光照耀聖法提加的大地。」

一眾信徒齊聲跪下���唯有黑森林女巫仍冷眼旁觀。

人們心裡想的所差不多。有人質疑身分：這來歷不明的小子憑什麼擔任光聖教的聖王？他手中的血月杖是真的嗎？為何他跟亞德王子長得一模一樣？也有人猜想這是睿智的神后閣下蟄伏許久埋下的伏筆，其實已故的聖女伊芙蕾希雅殿下產後休息時就先帶走了雙子中的聖王，為的是避免他遭到雷爾契家族的毒手。

短短半分鐘，人們的注意力早被無數的猜想占滿，儀式的主角幾乎被拋諸腦後。

在人們的注視中，聖王對單膝下跪的亞德伸手。

兩人並肩走向聖堂盡頭的光明女神像，同時伸出的手直接穿透守護神像的結界，碰觸到女神的雙手。

與此同時，兩人耳上掛著的晨曦同時發出光芒。

霎時，半透明的水晶神像發出燦爛聖光，強烈的神聖氣息以光聖殿為中心向外，神聖的光束甚至刺穿城市的結界，直指天空。

神聖的光輝向四周擴散，驅散了蟄伏城市的黑暗。

傳說兩千四百年前，初代聖王藍以公主之姿向光明女神祈禱時，就是這番場景。兩人身後，以彩色玻璃描繪的傳說時在眼前重現。

大禮拜堂中安靜極了，可說是落針可聞。

寂靜之後，眾人齊聲爆出想像的歡呼，甚至有信仰虔誠的信徒因為目睹奇蹟而痛哭失聲。人們帶著狂熱與驚喜呼喚著代行者的聖名。

「聖王大人！」「聖王大人！」「聖王大人！」

本該是各方勢力角力的神諭儀式，頓時成為聖王的個人表演。

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聖王開口道：「如各位所見，我是亞德殿下的兄弟。如今，我已經拋棄了人類的姓氏，獻身給光明女神。我將以聖王之名，為王子殿下祈求光明女神的指引。但願我的兄弟能夠得到光明女神的垂憐，帶著幸運與祝福，引導聖法提加前往光之所在。」

對黑髮王子的質疑被戰神雙子的傳說逐漸��蓋，有人喜形於色、更有人愁容滿面，在這樣的氣氛下，聖王以代行者之姿繼續神諭儀式。

對王宮貴族來說，十五歲的神諭儀式至關重要。

能否得到女神的指引、以及得到的指引為何，在各種意義上決定了教廷對此人的評價，很大程度影響貴族們的仕途，將祝福竄改為詛咒作為鬥爭手段更時有所聞，這也是拉娜邀請水之都代表與精靈見證的主因。

這位少年聖王站在聖典前，神聖的典籍彷彿有生命那般翻動。聖王頌唱著古老的祈禱詞，聖歌隊為其演奏，將他的聲音襯托得神聖不可侵犯。

領受神諭的王子殿下垂首，在聖王的指引下與他一同步入光幕。

刺眼的光芒極勝而後歛去，空中留下以古代神族語言書寫的神諭。聖王為人們朗誦神諭的聲音有些生澀：

「

黑夜極盡，大地為深淵吞噬。

沉睡的龍暫時還不會張開眼睛。

在晨曦揭開黑色面紗前，迷路的人啊，朝著晨曦的方向前進吧！

智慧之神安歇之處，將會遇到等待著您的人。

」

聖光書寫的神諭逐漸淡去，灑落在聖王的身上。金髮的少年睜開眼睛。

光明女神不只給出指引，甚至還明確指引方向，這意味著亞德王子是受光明女神承認，還是格外受重視的信徒。

即便針對血統的攻擊永遠有效，神諭卻從根本上動搖了這點。

此時，拉娜狂跳的心臟終於稍微平復。

神諭儀式至此完美結束，拉娜心想，她終於能夠以稍微輕鬆的心情面對接下來的晚宴。殊不知，此時的平和不過是風暴之前的假象。

……

……

亞德才剛走下聖壇，斐斯特蕾雅雙手叉腰，滿臉不高興：「王兄，這是怎麼回事，能請您說明一下嗎？」

「抱歉，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聖王的存在，不是刻意隱瞞。」

「哦，就是上次來神殿受洗的時候吧！你不早告訴我，害我嚇了一跳。」斐斯特蕾雅摟住亞德的手臂，笑著看向聖：「這樣算起來，聖王大人也是我的哥哥。我可以怎麼稱呼您？」

聖道：「隨便妳，但公開場合還是要喊聖王比較適合。」

斐斯特蕾雅的眼睛骨碌碌地轉，好像在打什麼壞主意。

「那麼，聖大人，我希望代表聖法提加邀請您，希望您同樣以王子的身分參加今晚的宴會。您意下如何？」

聖道：「我剛才已經宣言放棄王位，也對社交場合沒有興趣。」

「放心，我以斐斯特蕾雅之名保證，絕不會讓人有機會騷擾你。請聖王大人看在王兄的面子上，務必撥冗出席。您的出現，能夠讓王兄省掉許多麻煩。請您以聖王與兄長的身分重新考慮一次。」

斐斯特蕾雅帶著笑容拿出給與聖王的邀請函，對他提裙行禮。

聖沉吟片刻，最終還是收下了信件。「我會準時出席。」

「聖王大人，我衷心期待您的光臨。願芙薇亞希的榮光照耀聖法提加的大地。」

「…….願芙薇亞希的榮光照耀聖法提加的大地。」

斐斯特蕾雅摟著亞德，兄妹並肩離開了。

聖注視著兩人的背影，直到一高一矮的兩人消失在聖殿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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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月，第十一話，不確定因素

「神諭儀式」前一天，由希本來打算抓緊時間泡在大圖書館閱讀。如果可能，他甚至願意犧牲絕大多數睡眠時間，換取多讀幾頁書。

結束了無聊的社交活動，由希迫不及待地來到大圖書館，準備熬夜閱讀。連座位都還沒捂熱，滿臉歉疚的侍者來報，說是神后陛下傳喚。

由希十分不樂意，磨磨蹭蹭地搭上馬車，這才發現帶著酒氣的尤爾也在馬車上。這對難兄難弟交換了無奈的視線，尤爾道：「你也被抓來了？」

由希手中還握著借來的書，眼神尖銳的像是要殺人。

「我早說過很多次，不要打擾，他們最好有充分的理由。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尤爾兩手一攤。「誰知道，說是機密。總不是神王陛下突然駕崩吧？」

抱怨連篇的兩人沒交談多久便下了馬車，經過數次魔法陣傳送，才抵達秘密的入口。只見門上浮現了幾個字：請跟著密道的指引進入皇宮。

尤爾吹了口口哨，「哎喲，沒想到居然是要保密到這種程度的事情。難不成是光明女神降臨？」

「如果真是如此，不必找我們。我們看起來像是光聖教的人嗎？」由希心情不好，連帶措辭也不大客氣。「若不是跟亞德殿下有關，就是更麻煩的事情。不論哪個我都不想插手。」

「既然這麼怕麻煩，幹嘛答應多琳，讓她自己來不就好？」

「我就喜歡邊發牢騷邊幫忙，而且，這種事情我不放心交給多琳。我不喜歡現在的聖法提加，對神王陛下處理殿下的方法不怎麼滿意。既然有機會插手，我當然要把握機會。如果按照現在的情勢，聖法提加會由雷爾契家族掌權，遲早發生戰爭。我想精靈也不樂意看到這種發展，才會派你過來。一半是為了確認亞德殿下的品德，另一方面是為了避免有心人士竄改神諭。」

尤爾忍不住問：「你可是能拋下王位的人，是什麼讓你改變想法？」

以往這種問題很難得到由希正面回應，這次，他卻開口了：「我跟龍還有伊芙蕾希雅都有交情，他們是很優秀的王儲。以前我一直認為他們會成為神王跟魔王，五界就會自然而然邁向平等與和平。可惜事情不如預期，甚至讓雷爾契家族主宰聖法提加。我很後悔自己獨善其身，才會選擇插手。」

「我們的海亞博士字典裡居然有後悔啊。」

對此揶揄，由希難得沒有反駁，而是報以苦笑。

「這是就好的面���來講，我之所以可以屏除一切煩惱躲在大圖書館，前提就是五界保持一定程度的和平。這點，我已經徹底感覺到了。」

「說了好��部分，那不好的面向呢？」

由希無聲地抬起嘴角，初見會評價為有學者氣質、穩重的臉上，浮現毫不遮掩的譏諷。「我作為神族的一份子，想看看聖法提加的神族究竟可以墮落到何種境界。」

「哈哈，這才像你會說的話。」

「……我認為大祭司閣下對我所誤解。」

兩人循著燈光往前走，終於來到向上的階梯，沿著石階彎彎繞繞，在門口等待的是神后陛下的心腹諾伊莎。

「事出緊急，很抱歉以這樣的方式找來兩位。請跟我走。」

密道在兩人抵達后自動關上，看不出一點來時的痕跡。諾伊莎對兩人深深鞠躬，兩人也不囉嗦，徑直跟了上去。

密道的盡頭、燈火通明的房間，是神后拉娜的辦公室。

除了房間的主人之外，還有一名身穿貴族服飾的黑髮魔族少年以及一名橙色頭髮的少女。少女正靠在少年的身上，半夢半醒地強撐精神。

由希設想過很多可能，眼前的景象出乎意料卻在情理之中。

「好久不見，由希以及燄祭司大人。還請原諒我得省略招呼語，直奔主題。這麼晚還找你們過來，就是為了這位。」

循著拉娜的手勢看去，那名半夢半醒的少女，很顯然是龍族。

「亞德，這位是水之都的由希．海亞博士，旁邊這位是精靈族的火神大祭司尤爾．利基特。來跟他們打個招呼，說明一下現狀。」

「海亞博士、燄祭司大人，我是聖法提加的第一王子亞德．拉斯奇。請多指教。」亞德起身對兩人行禮握手，對尤爾的則是標準的祭司禮，尤爾對此感到有些意外，臉上表情很明顯。這孩子比想像中還懂禮儀啊？

根據亞德所說，他在王宮的後花園見到夕陽之女。

對方若無其事地穿過重重結界抵達王宮深處，在雪櫻樹下半夢半醒，似乎表達了協助之意。可惜兩人語言不通、溝通不暢，才找來知識淵博的由希與尤爾協助。

由希興致盎然：「原來如此，過程我大概理解了。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龍族，她身上有股很特別的能量，但又不是元素能量。而且她可以在不破壞結界的狀況下進入結界，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是神術還是說有什麼特殊的方法？」

「我問過，但她的態度好像這簡單到不需要解釋。」

亞德伸手推了推，倚在他身上的龍女這才睜開眼睛。那雙翡翠般的綠色眼眸令人聯想到猛獸的豎瞳，此時，龍族少女面無表情地開口：『你是什麼人？』

她說的並不是神族、魔族或者通行語，而是早就失傳的古代神聖文字的一支，被稱作「龍語」的語言。由於語言發音複雜、且沒有魔法天賦的人甚至無法正確發音，龍語隨著時間失傳，只有龍族西南方沙漠帝國的歐龍才有少數人還記得隻字片語。

看著由希雙眼發光，尤爾內心暗叫不好。

這個專學偏門知識的傢伙對這種瀕臨失傳的魔法語言有著超乎想像的興趣。果然由希開口了：『初次見面，夕陽之女。我是水之都大圖書館的管理者，由希．海亞。請問您的名字。』

『我是珞緹雅。由希，你明明是水之都的王族，為何不姓法傑瑪？』

『我曾經是王子，如今已經拋棄身分，只是一介平民。』由希頓了頓，似乎正在壓抑內心浮現的那些逼人的學術提問，『恕我失禮，夕陽之女鮮少離開禁地，不為求偶而對特定對象施恩的狀況更是少見。您為何現身於此？』

珞緹雅露出亞德所說的那種「說什麼蠢話」的表情。

『亞德也是龍族的一員，我打算在他學會調整魔力之前待在這裡。不行嗎？』

珞緹雅能夠自由出入結界，實際上，她不需要得到允許。之所以開口，多半只是為了不讓亞德困擾。

由希道：『稍等一下，我必須諮詢亞德殿下跟神后陛下的意見。』

由希把珞緹雅的話直譯給亞德與拉娜，尤爾偶爾也會補充。亞德一臉不可思議：「我用魔法的時候偶爾會很不舒服，狀況不好的時候確實會躺在床上。所有的魔導師都說我不適合用高階魔法，難道這是可以治療的？」

尤爾幫忙翻譯：『他說自己本來以為他的身體不能學魔法，這有辦法治療？』

珞緹雅道，『當然可以。這不是很難，只是這要花點時間。』

「她說很簡單，也樂意幫忙。」尤爾滿臉不可思議。「亞德，你這小子運氣也太好了吧？」

由希與拉娜交換視線，由希道：「明天就是神諭儀式，尤爾你跟她大概解釋一下狀況，如果可能的話請她幫忙。」

「哎，等一下，我可沒說我要介入你們人類的爭端……」

由希滿臉不可思議：「這稱不上介入，只是作為翻譯幫我省時間。事到如今，你還打算袖手旁觀嗎？你應該也知道，雷爾契家族動作頻仍。要是我們之中有誰在過程中死了，搞不好會在夢中見到我的亡靈。」

尤爾滿臉嫌棄。「你在威脅我嗎？」

容貌溫和秀氣的海亞博士笑臉迎人：「正確來說，這叫做道德綁架。」

尤爾被氣得說不出話。「還真是感謝您的教誨。」

雖然滿口抱怨，尤爾還是盡責地擔任起亞德與珞緹雅之間的翻譯，由希則與拉娜兩人討論起應對措施，還有跟天使族應該用什麼說法更恰當。

有亞德在，珞緹雅十分配合，基本有問必答。對於這之外的問題基本無視。

簡單解釋亞德的狀況以及神諭儀式之後，珞緹雅歪著頭思考。『我對人類的事情沒興趣，但如果是亞德的希望，我不介意多花時間，反正我時間很多。可以把後花園的空地給我用嗎？』

亞德透過翻譯了解珞緹雅的要求，並詢問珞緹雅是否需要房間。

珞緹雅似乎終於睡飽，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我不需要房間，把後花園借給我就好。』她湊在亞德身邊嗅了嗅，『你的魔力真好聞，我很喜歡。』

亞德還等著尤爾翻譯，卻見精靈大祭司表情微妙。

「她剛剛說什麼？」

在亞德回頭問的時候，珞緹雅輕輕摟了亞德一下並且鬆開。『我很快回來。』

亞德一愣：「什麼？」

她也不回答，走向陽台，身形逐漸透明並且消失。

不過半小時，便以十分高調的方式回來。

月色之下，突然出現的巨大身軀給神族的皇宮投下巨大的陰影。那是只通體紅色的赤龍，珞緹雅正乘在牠背上，緩緩降落在後花園。

亞德站在陽台感覺赤龍振翅帶來的風壓。

「大祭司閣下，剛剛珞緹雅說了什麼？」

「這句話可能要等你學會龍語，親自聽她說比較好。」

亞德有點困惑，卻沒有追究，即使解釋字面意義亞德大概也不懂意義。對精靈這類對魔力特別敏銳的種族來說，喜歡對方的魔力幾乎帶著告白的意思，只是不曉得在龍族的文化中是不是也有同樣的涵義？

尤爾看向亞德的眼神帶了點同情，看樣子又是個甩不掉龍族的可憐人。

這對他來說，夕陽之女可以是麻煩更是轉機，端看他能不能抓住機會。

亞德匆忙離開房間前往後花園，與珞緹雅比手畫腳的交談，珞緹雅拒絕亞德替她安排的房間，靠在龍的身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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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話，夕陽之女

宴會在即，賓客陸續抵達聖法提加，相關準備進入尾聲。

十五歲的貴族洗禮成為信徒之後，將會進入聖殿尋求光明女神的祝福，稱之為「神諭儀式」。其中有部分更會得到指引以至於神諭，而亞德的母親伊芙蕾希雅就是千年來首次得到神諭的聖法提加王族。

本次的神諭儀式同樣萬眾矚目，卻不只是因為亞德，而是因為聖王。聖王與混血王子這個組合，令人浮想連翩。

完成一系列試裝、舞蹈與音樂的挑選，就已經累得癱在床上。即便如此，亞德還是維持每天早上的練習，在琉璃的幫助下，結界的強度更是突飛猛進。

神諭儀式前一天，亞德受到神王希尼斯傳喚進入房間。

亞德有記憶以來，病榻上的神王希尼斯總是疲憊不堪，渙散的視線透漏著一股厭棄生死的煩悶。今��的他，看起來似乎有點不一樣。

希尼斯站在窗戶邊沐浴著晨光，難得不像垂死的老人。

「亞德，明天你就正式成年。到時候，你不必再喝隱藏髮色的藥劑，將會正式成為聖法提加的王族。我想你已經見過天使族的琉璃姬，聽說你們處得很不錯。」

「琉璃是個很優秀的人，能從她身上學到很多東西。」

希尼斯嘴角稍微抬起。「你天資聰明，果然能看懂我的用心。既然如此，我也不把你當成孩子，直接跟你談。現在的聖法提加受到雷爾契家族把持，他們之所以不發動政變，有幾個原因。首先��是因為斐斯特蕾雅有一半雷爾契家族血統，其次，是因為魔族的軍隊頻繁在邊境侵擾。第三，向來中立的水之都跟精靈似乎有向我們倒戈的傾向，效忠雷爾契家族的天使族也有所鬆動。」

「能夠如此順利，真是再好不過。」

「明天滄雨的魔王會前來，我已經答應他跟你會面。這些年來他一直處心積慮想把你帶回滄雨，在邊境駐軍也是為了牽制雷爾契家族，讓他們不敢輕易對你下手。只要能夠繼續等待下去，我們將會得到最後的勝利。」希尼斯頓了頓，背在背後的雙手用力捏緊，「其中有一個很大的變數，那就是你的存在。徹．曼德沙肯定會對你提出邀請，你打算怎麼回復他？」

「我暫時沒有離開聖法提加的打算，也不打算爭取神王之位。但如果未來的神王是斐斯特蕾雅之外的人，我的想法或許會改變。」

「很好，我們立場一致。」希尼斯輕輕咳了幾聲，亞德本要上前攙扶，卻被他阻止，「我很好，不必擔心。不過，我雖然希望你能夠協助斐斯特蕾雅，但不是希望你遭遇危險。我作為神王，首先必須考慮聖法提加的利益，其次是斐斯特蕾雅、之後才是你。對你來說，這確實很不公平，我也無意強逼你忍讓。」

緊接著是一陣難耐的沉默，只見希尼斯握緊雙拳。

「未來的某一天，你很有可能要跟斐斯特蕾雅必須對立。我不求你諒解，但希望你至少不要親自對她下手。」

亞德一愣，這是指他會親自殺死珍愛的妹妹嗎？

「我絕對不會那麼做。」

「亞德，你雖然受到神族的教育，但外表就是魔族。這座城市被稱為聖城，但對於非純血神族之外的人們異常苛刻。憑你一己之力，絕對無法改變這座城市。如果你待在聖法提加、只要聖法提加仍然受雷爾契家族掌握，你將永遠無法發揮自己的才能，只能接受斐斯特蕾雅的施捨。現在你跟斐斯特蕾雅關係緊密，但你可知道，我小時候跟雷爾契侯爵也曾親如兄弟。」希尼斯喟然長嘆，「多少人光聖教的信徒願意為了我頭上這頂王冠，向惡魔奉獻自己的靈魂。看著你跟斐斯特蕾雅相處，我經常覺得，神族跟魔族或許真有和諧共處的一天，但我已經看過太多，無法對世界抱持期待。我衷心希望你跟斐斯特蕾雅都是例外，但是，我也希望你能夠為自己打算。」

「我不明白，難道您是希望我離開聖法提加嗎？」

「如果以神王的角度，我會希望你做為人質與籌碼留下。但同樣作為失去孩子的父親、單純作為你的祖父希尼斯，我希望你能夠去滄雨。在那裡，你才有可能真正自由。我替你挑選的未婚妻，是希望你能夠平安健康，而不是擁有更多競爭的籌碼。這些話，我永遠不能在公開場合對你說，希望你能夠諒解。」

亞德感覺鼻子一酸。他跟神王並不親近，兩人偶爾獨處也經常沉默，亞德經常覺得他不曾考慮過自己。

「謝謝您，神王陛下。」

希尼斯搖搖頭，「聖法提加不屬於你，是神族踩著別人往高處爬的地方。等你能夠得到真正的自由，再向我道謝��！」

「非常感謝您的教誨。」

「雖然我這麼說，但你年紀還小，不需要太快做出選擇。但如果你不想去滄雨，也不想留在聖法提加，還可以考慮水之都歐蘭諾，那是拉娜的故鄉，是真正的平等與自由之城。你的父母都曾在水之都就學，在那裡可以學到許多不同聖法提加的知識。拉娜會在宴會上為你引薦最好的老師，屆時你要好好把握機會，千萬別錯失良機。」

「好的。」

希尼斯緩緩向亞德走來，難得親近地拍拍他的腦袋。「亞德，你的父母都已經不在，只有你能夠為自己考慮，所以多考慮自己一點，不會有人怪你。」

亞德低著頭。長年受到的教育讓他能夠想到很多得體的答案，可他說不出口。只要開口，哽咽的聲音就會透漏他的情緒，就只能沉默。

帶著皺紋的手輕輕地撫摸他的腦袋，甚至輕輕捏了下他的耳尖。

「我只能幫到這裡了，祝你一切順利。」

「謝謝您。」

亞德終於整理好情緒，表情仍舊明顯哭過。

希尼斯難得不要求他儀態、更不要他隱藏情感，只是對他擺擺手。

「好了、好了，我也累了，去忙你的事情吧！」

見過了神王，亞德欠身告退。

按照規劃，接下來應該練習結界。

亞德沒有練習的心情，漫無目的地往前走，來到聖法提加的後花園。與會客用的噴泉廣場相反，這是屬於神后拉娜、斐斯特蕾雅與亞德等人的花園。因為人煙罕至，每當亞德心情不好的時候總會來這裡散心。

屬於他的秘密基地，卻早已經有人。倚著雪櫻樹沉睡的正是幾天前見過的龍族少女。半透明的花瓣落在少女肩膀上，少女的胸口平穩地起伏正睡得安穩。

亞德忍不住抬頭看向天空。

籠罩聖法提加的大結界仍然守護著這座城市，仔細看還能看見大結界的神聖文字。她到底是怎麼進來的？

亞德盯著她好半晌，不曉得應該轉頭離開還是把她喚醒。

從橙色的頭髮看來她是龍族，是被人們稱作「天災」的存在。可看她沉睡的安詳模樣，不過就是一般可愛的少女。

亞德忍不住盯著她看，正好與濛濛間醒來的她四目相接。龍族少女的眼眸是青草的翠綠，兩人的距離近到能夠在彼此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抱歉，打擾妳了嗎？」

沒有回答，龍族的少女燦爛地笑起來。她握著亞德的手說著不明的語言，語調聽起來很開心。那不是神族、魔族的語言，更不是通行語。

「——！」

「——？」

她換了好幾種語言，可是亞德依舊不懂。最後她索性放棄作勢要抱亞德，在關鍵時刻被躲開。她被明顯閃避也不生氣，仍舊笑容滿面。

她苦惱地歪著頭，思索著換了幾種語言，亞德依舊搖頭。最後，她才用蹩腳的通行語指著自己：「珞緹雅。好久不見。」

「我們應該是第二次見面。妳是怎麼進來的？」

珞緹雅微微歪頭。「直接進來。」

王宮的防禦結界被夕陽之女徹底鄙視，如果聽到這番話，兢兢業業的結界師們多半會��吧？亞德道：「我是亞德．拉斯奇，是聖法提加的王子。夕陽之女到訪王宮，究竟有何貴幹？」

珞緹雅有點茫然，亞德換了淺白的話重述，她才聽懂。

「你是同伴，但很弱。我怕你會死，想保護你。」

珞緹雅之所以這麼說，跟亞德從父親那裡繼承的龍族血統有關。

亞德的父親龍．曼德沙是魔族的第三皇子，是現今魔王徹的長子。他的母親並不是魔族，而是百年前在武鬥祭擊敗魔王奪魁的龍之君主龍翔。

她對西方霸主的王座不感興趣，唯獨對坐上寶座的魔王陛下情有獨鍾，她在生下龍之後便消失無蹤。由於龍的血統，許多信奉龍神的歐龍國子民也逐漸向滄雨倒戈，甚至多次向魔王必下請命，要他不計代價奪回亞德。

亞德對龍族的了解也相當有限，只知道他們身體強健能夠自由在人形與龍形之間轉變，對魔法的造詣更是接近創世的三神。龍族多半居住在禁地，對於人類之間的爭鬥不感興趣。像珞緹雅這樣擅自出入皇宮又自說自話的龍族，可說是相當罕見。

從魔力看來珞緹雅沒有敵意，這是個好現象。應該先報告神王陛下嗎？還是說，有其他更好的方式？

珞緹雅伸手，輕易穿過亞德設置的結界，碰觸他左耳的晨曦。

「只有一個。」

這似乎也是個機會。片刻猶豫後，亞德開口道：「妳是打算幫我嗎？」

「不行？」

亞德扶著腦袋思考片刻，下了結論。「我很高興妳這麼說。但是，明天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日子，關係到聖法提加的未來。我帶妳去覲見神后陛下，請她定奪。如果她拒絕的話，也只能請妳離開。」

珞緹雅歪著頭思考了一陣子，也不曉得她能不能聽懂？

好陣子她點點頭，回答得很乾脆：「好。」

在亞德獨自前往花園後，帶回了龍族少女並引發的一連串事件，則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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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話，鳥籠與守護

琉璃從淺眠中醒來，在朦朧的黑暗中輾轉反側，直到晨光出透還是沒能入眠。

為了打發見面前的時間順道思考下午茶的搭配，琉璃來到側殿的後花圃與亞德不期而遇。此時他剛結束晨間訓練，穿著白色鬆垮的襯衣，腰間配著短劍，略長的頭髮在腦後紮成小小的馬尾，臉頰因為運動後而泛紅。他從侍從手上接過手帕擦拭汗水，這才注意到遠處走來的琉璃。

「早安，葛尼加小姐。看來妳睡得不太好？」

「呃、不是的，我只是有點緊張。」琉璃看著一滴汗水沿著亞德的臉頰滑落，落在鎖骨中心，心想王子殿下可真是漂亮。

比起昨天正襟危坐的模樣，現在的亞德穿著隨意，多了點好親近的氛圍。

「我聽說妳在天使園被稱作『結界公主』，能夠為我展示一下嗎？」

於是，亞德的晨間的劍術練習自主延長，增加了結界魔法見習這個環節。亞德很有上進心，認真地詢問琉璃使用結界的基礎方法，琉璃便現場開始教學。

「所謂的結界有兩種，一種是用魔力建立一堵牆，抵擋外來的攻擊。另外一種，通常在神代的遺跡才會看見，這更接近神術，是以魔力創造獨立的空間以抵禦外敵。最基礎的魔力屏障就是這樣把魔力凝聚在手心。」

琉璃說著將魔力凝聚手心，金色魔力凝結成半透明的屏障。

「你可以試著對屏障揮刀或者使用魔力，應該會受到阻攔。」

「我來試試。」亞德這麼說的同時，凝聚起相當於盾牌大小的白色屏障，同時將黑色魔力凝結成劍的形狀。他居然一次就成功了？

沒給琉璃時間驚訝，帶著深淵魔力的刀刃輝向魔力屏障，將施術的琉璃震退。亞德若有所思，看著琉璃的眼神又是好奇又是興奮——卻不是為了做為未婚妻的琉璃．葛尼加，而是身為「結界公主」的她。

雖然琉璃已做好不被當成戀愛對象的心理準備，可這反映實在率直地有點傷人自尊。感覺自己做為女性的魅力被徹底否定了。

琉璃有點氣餒：「殿下很有天賦。」

「能夠提高屏障的防護力嗎？我想試試看自己最多能做到什麼程度。」

「當然可以。」

琉璃幽怨地看著他，可惜心思聰敏的王子殿下卻沒有正確接收她的訊號。

「妳昨天才剛到，現在魔力應該沒有完全恢復，這麼做果然太勉強了。抱歉，是我的疏失。」亞德招來侍從，交代她為琉璃準備早餐，回頭對琉璃道：「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回去換身衣服。我會讓諾伊莎為妳準備安神的魔法藥劑，預定的時間推遲一個半小時。用餐之後稍微休息一下吧。」

琉璃連忙道：「不，我沒事。」

「這是命令。」亞德溫和中帶點強勢，琉璃只有順從。

臨別前亞德執起她的手行了個吻手禮。落在手套上的親吻稍微停頓，亞德起身時突然問道：「妳身上用的是什麼香水，是天使園的特產嗎？」

克制到讓人覺得很有距離感的未婚夫難得走近，稍微嗅了一下。符合年齡的舉動在琉璃看來反倒有些可愛。「我想這是我在天使園花圃的氣味。」

亞德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神情有些尷尬。但他仍然擅長管理表情，臉上尷尬只有一閃而逝，「抱歉，是我失禮了。」

如果只看表情，會以為他毫不動搖。

只可惜，稍微泛紅的耳尖洩漏他有多麼不自在。

一起出現在餐桌上時，所有人看來的眼神都帶了點曖昧，斐斯特蕾雅殿下帶著敵意坐在亞德殿下身邊。

「你們兩個房間在不同方向，怎麼會一起過來？」

斐斯特蕾雅懷疑的視線在兩人身上逡巡，她湊到亞德身邊，眼神變得銳利。

「……你身上有她的味道。」

看她這口吻，簡直像是丈夫被人搶走的妒婦。亞德明顯停頓了半秒，這才強自鎮定：「因為剛剛是一起走過來的。」

這種遮掩得不太好的態度，反而讓早晨的偶遇變得無比可疑。

百合女王一臉震驚，偷偷對琉璃比了個拇指， 還用口型說了「幹得好」。

不不不，女王陛下，您誤會了！看她跟拉娜陛下愉快地交頭接耳，琉璃感覺不管怎麼解釋都會越描越黑，索性放棄說明。

至於未來小女王那灼熱的視線，琉璃相信，心地善良的未婚夫應該會替她解釋。可亞德怎麼也不提起早上的訓練，也不多做說明。就連斐斯特蕾雅殿下嘀咕「不純潔」他也置若罔聞。

總而言之，琉璃在亞德的寬容充分休息，兩人便一同拜會神王希尼斯以及雷爾契侯爵。中午之前的行程是前往神殿，下午茶之前則必須做好下午茶的準備。用餐之後，琉璃本以為亞德會暫時離開，卻沒想到他跟著琉璃進了廚房。

亞德是這麼說的：「我可以提示斐斯特蕾雅的喜好。」

雖然這麼說，但琉璃總覺得亞德似乎是想諮詢結界魔法的事。

琉璃感覺自己的女性魅力似乎被完全忽視了。

她一方面慶幸亞德不是會隨意出手的人，內心某處卻暗暗覺得有點可惜。難道說這就是容貌的魔力嗎？琉璃檢討著自己的膚淺，手邊卻完全沒有閒著，迅速地從廚房挑選想要的花草並加入適量砂糖，動作一氣呵成。

途中的試作品當然交給亞德嘗試。

真好吃、我很喜歡，這很有特色。

亞德對食物要求不多，也不吝惜讚美，琉璃被稱讚地有些飄飄然，也敢於進行一些更有創意的嘗試。

根據小女王的喜好進行了午茶的搭配，琉璃在亞德的建議下開始進行複方花草茶的搭配。首先嘗試的是帶有薄荷香氣的香蜂草，誰知亞德喝了幾口，眼皮就越來越重，最後乾脆靠著沙發囈語：「這味道讓人很想睡覺。」

「因為有安神跟助眠的功效，但這效果好像太強了一點。殿下最近很疲倦吧。您通常都在清晨起床嗎？」

亞德半夢半醒，比平常警戒著不讓人靠近的模樣放鬆很多。

「也不是，在宴會前需要進行萬全的準備。」

琉璃腦中閃現亞德進行的練習。劍術、結界還有破除結界……這是王儲在宴會之前應該進行的訓練嗎？想到這裡，她開始感到些許不安。

「有什麼是我能夠幫忙的嗎？」

「還沒有。」亞德半瞇著眼睛看她，「琉璃，我能相信妳嗎？」

「那是我的希望。」

「是作為天使族的代表、神王陛下的監視者，還是琉璃．葛尼加本身？」

或許是因為口音的緣故，亞德說什麼話聽起來都很溫柔，就連逼問立場的提問都像情人之間耳鬢廝磨的情話。

琉璃一瞬間答不出來。

亞德無聲哂笑，表情無奈，卻沒有憤怒。「沒關係，我知道妳答不出來。我只是稍微有點���倦，等到醒來之後就會恢復原狀。」

亞德說著緩緩閉上眼睛，靠在椅子上。王子殿下睡著的時候依舊眉頭深鎖，彷彿夢中有無盡的煩惱。琉璃伸手想碰觸亞德，卻被一股透明的牆隔開。她瞪大眼睛，詫異地發現這是她早上才教過亞德的結界。

亞德不只用了結界，還透過魔導具維持其穩定，即使施術者本身睡著也能夠維持一段時間。

琉璃一方面為亞德的學習能力感到驚訝，一方面又覺得有些失落。

以見面不久的未婚夫妻而言，亞德對她非常有禮且尊重，很難讓人不喜歡這個氣質優雅的王子。可是，亞德卻從未真正相信她，兩人之間仍有一道透明的牆壁。

應該退後好，還是稍微親近點更好？琉璃有點拿不定主意。

即使不能真正被信任，她作為天使族的一員、作為他的未婚妻，想要盡己所能提供協助。最後琉璃沒有打擾亞德，安靜地繼續下午茶的準備。

準備的時間很快就過去，接近下午三點十五分的午茶時間，「叩叩」幾聲敲門聲響後，是斐斯特蕾雅殿下的聲音響起。

「是我。」

琉璃親自上前迎接，為她開門。

小女王以無比挑剔的眼神掃了，陡然瞪大眼睛。「王兄在休息啊。」

「他最近……」有點睡眠不足？很努力？這些說法似乎都會碰觸到斐斯特蕾雅的逆鱗，琉璃只有說：「我想是因為忙於做宴會的準備，才有些疲勞。」

「也好，就讓他休息一下。我們兩個單獨聊聊吧？」

此時下午茶的鐘聲敲響。

琉璃隨紫晶的引導走向陽台，午後的陽光和煦地照耀在兩人身上，斐斯特蕾雅背對著她：「我聽說天使族有意跟拉斯奇家族結盟。妳雖然是王兄的未婚妻，卻不能只像是一般貴族的夫人。聖法提加的現況妳也很了解，只要正式踏入皇宮，就會被捲入兩大家族的爭鬥。這點，妳有覺悟嗎？」

「是的。」

「幾天後的宴會，妳就會以未婚妻的身分被介紹給五界的賓客。若有一天，百合女王決定站在拉斯奇家族的對面，妳會怎麼選擇？」

琉璃遲疑半天仍無法回答。

斐斯特蕾雅嘆息，「我不是想立刻逼妳效忠，但妳要知道，亞德．拉斯奇並不是普通的王子，做她的妻子不能只像普通的貴族，更不能只看現在。對一般人來說，這種思考方式應該很不舒服，但是不無可能。我打從心底希望妳跟天使族能夠成為我們的盟友，希望妳能夠不負『結界公主』的稱號。……怎麼了，為什麼一臉驚訝？」

「我以為公主殿下對我很不滿意。」

斐斯特蕾雅哼了哼。「因為哥哥對妳很滿意，我很不高興。」

到底哪裡看得出「很滿意」了？琉璃茫然。

「他一直想幫妳，比我想像中還好。我感覺自己專寵地位不保。」

「公主殿下，直接說出來不太好吧？」

「有什麼關係，反正我表現得很明顯。總而言之，我還沒有完全認可妳跟天使族，妳要把他當成君主跟丈夫那樣全心全意地幫助。」斐斯特蕾雅高傲地抬起下巴，「如此一來，我才會同意妳成為王家的一份子，為我們服務。」

很多貴族都有這種想法，琉璃早已習慣。但這位殿下正大光明地放話，反而讓她感到特別可愛。琉璃忍俊不禁地笑了：「好的。」

「我們接下來就聊些輕鬆的話題，順便等哥哥醒來吧！」

……

……

「殿下是使用歌魔法嗎？如果有機會的話，請務必讓我見識見識。」

「等到聆聽神諭的時候，我會代表王家主持祭典，到時候妳就能看到了。」

亞德朦朧地睜開眼睛。

令人放鬆的甜香充滿書房，柔和的氣味讓人忍不住想再次閉眼。感覺臉頰被輕輕戳了一下，聽見紫晶說：「張開嘴巴。」

亞德腦袋遲鈍地照做，鬆軟的餅乾正好塞入口中，他終於睜開眼睛。

琉璃正笑著看他，「下午好，殿下。紅茶可以嗎？」

「那就麻煩了。」

亞德直到帶著玫瑰香氣的紅茶入腹，這才想起是下午與紫晶有約。

「抱歉，我睡著了。」

看著桌上的茶點少了一半，兩人已經聊了好段時間。

亞德揉揉眼睛，困惑著自己睡著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什麼事？雖然好奇，但兩人能夠和諧相處終歸是好事。

亞德看著兩位少女聊著跟宴會有關的輕鬆話題。

這個突然出現的未婚妻，遠比想像中還難應付。

倒不是說琉璃心思縝密、思慮周延，純粹是因為她身上太多破綻反而很難應付。過去也有許多人向亞德示好，這些人通常有明顯的目的，不論男女習慣展現自身魅力更善於遮掩情緒。琉璃兩項都不怎麼看擅長，天真爛漫又沒有覺悟。

經過早上的事件，兩人關係確實親近一些，卻距離盟友有段距離。

從琉璃的態度可以看出，她對亞德並不反感，同情中帶著些許好感，這算是好現象。她可是天使園的「結界公主」，是需要拉攏的對象。

雖然心裡是這麼想，亞德卻很困擾的發現，自己對琉璃很難有敵意。

……既然紫晶也認可她，應該沒問題吧？

亞德嗅著茶香，閉上眼睛。

無論如何，他很高興不必獨自面對宴會上那些審判的視線。因為，琉璃也會跟他一起站上審判席。雖然有些不道德，琉璃的陪伴確實能讓亞德稍微舒緩緊張。

亞德的母親伊芙蕾希雅就是在繼承神王的儀式上被下毒，神王與神后不斷耳提面命，希望亞德要多加小心。

亞德願意把把關毒物與魔法交給琉璃。而他將會作為聖法提加的第一王子與未婚夫站在琉璃身邊，並且對方也能在需要時出手。

起初亞德屬意的其實是天使族的女王百合，可���，最後神王希尼斯卻在亞德挑選出的數人中選定了琉璃。現在，亞德似乎有點了解希尼斯的用意。

選擇百合女王是安全又充滿挑戰的路，選擇琉璃則能讓亞德更加自由且保有更多選擇空間、更不需要受到妻子的勢力擺布。

與拉娜的積極相反，神王希尼斯對亞德的要求很簡單。

「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

這是神王希尼斯對亞德的期盼，更是他對亡女的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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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話，混血王子

緊急惡補有關結界的知識、並且以由希與尤爾為對象練習過社交舞，三天的時間很快過去，也算是與這兩位大人物有了些許交情。

收到來自女王陛下的詢問時，琉璃首先感到迷惘又錯愕。

為什麼是我？我被拋棄了嗎？

這句話在腦中盤旋好半天，卻沒能問出口。她沮喪地想，這或許就是百合女王將她迎入皇宮並且悉心教養的目的。一介孤兒能夠酒足飯飽、為女王所用，應該是無上的榮耀。即便內心試圖如此自我說服，還是感到些許沮喪。

抱著不太愉快的心情，琉璃與王子殿下的信件出乎意料順利。

耳聞這位殿下被雷爾契伯爵的孩子收養長大，琉璃本來還擔心他會有雷爾契家族特有的種族優越感，她只求這位殿下性格不要太糟糕。這位「幽靈王子」性格溫和謹慎，即使面對天使族的新貴族依舊禮貌。

這也不奇怪，畢竟他可是那位天使族的希望、聖女伊芙蕾希雅殿下的孩子啊！

伊芙蕾希雅殿下在世時一直身體力行種族平等，即使不是純血的神族，依舊擁有相同的晉升機會。

雖然這博得了天使與混血後代的好感，卻讓她在教會與貴族中處境艱難。人們本來還期待著她成為神王之後能為僵固的聖法提加帶來好的改變，可惜，兩千年歷史的古老城市無法接納新的思想，神族之花即位之前凋零。表面上說是殿下生下長女斐斯特蕾雅殿下後，心情抑鬱影響身體狀況，最後導致她的死亡。

誰都知道這是誰搞的鬼。

對天使族與異族來說，亞德殿下就是聖女殿下的繼任者、黑暗中殘存的光，也有一些勢力私下為王子殿下奔走。琉璃對這位即將成為未婚夫的殿下萌生些許好感，被拋棄的不快稍微消弭，也終於打從心底希望能夠給對方好印象。

天使族一行人還需要為初次見面做準備，於是前來協助的由希與尤爾兩人早一步離開莫里森城，前往拜會神王陛下。

……

……

春暖花開的四月，白色的雪櫻飄落在聖法提加的廣場。唯有在兩位王儲生日的春季，這座莊嚴的城市才會增加幾分慶典的熱度。

以湛藍的晴空為背景，參天的巨大金色結界籠罩著這座女神祝福的城市。

「接下來就要拜會亞德殿下了。妳們兩人的關係，或許可以改變天使族的身分，他不只是王子，更是我們的希望。希望妳能夠表現自己最好的一面。」

琉璃的手不自覺發顫，雙手用力交握。

「我會盡全力。」

她曾透過書信往來想像這個小她十多歲的王子應該是什麼樣子。

混有魔族血統的神族王子，身分就跟她這個出身民間的「結界公主」一樣尷尬。雖然這麼想或許有幾分僭越，反而讓琉璃對這位不曾謀面的未婚夫有了些許好感。

馬車穿過巨大的城門駛進聖法提加的皇宮，越過盛開的花圃停在噴泉廣場前。

神后拉娜的輔佐官諾伊莎早已等待多時。她對百合欠身行禮，「歡迎百合女王以及琉璃姬來到聖法提加，我代表神后拉娜為您致上最誠摯的歡迎。在正式的歡迎宴之前，請兩位請隨我來，亞德殿下已經恭候多時。」

「好的，那就麻煩輔佐官大人帶路了。」

兩人踏上迎賓的紅毯，隨著諾伊莎進入聖法提加的皇宮、越過列隊迎賓的侍僕，諾伊莎敲開拉娜陛下的會客室。

「拉娜陛下、亞德殿下，我帶天使族的兩位貴客來了。」

回應的聲音是少年精準的神族語：「辛苦了，請進。」

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嗓音性別不辨，雖有上位者的威嚴，卻沒有與身分相應的傲慢。百合與琉璃交換視線，心想著：殿下的聲音可真好聽。

得到了允諾，沉重的門扉自動打開。

出乎意料的是，門內不只是神后拉娜與亞德殿下，就連斐斯特蕾雅殿下也在。這對王家兄妹看來年齡比琉璃幼，不到二十歲。他們一人黑髮，另一人則是金髮，瞳色也完全不同。

琉璃早先見過由希，本以為王族的容貌頂點也就是如此，卻沒想到「神族之花」的孩子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兩兄妹氣質一人溫和一人驕傲，同樣擁有神賜的美貌，坐著不動的時候簡直像是藝術品一般。此時，未來的神族女王正以帶著敵意的視線瞪視著琉璃。

與稱得上冷漠的聲音相仿，亞德臉上是社交用的笑容。

怎麼回事，我做錯什麼了嗎？

琉璃正困惑，亞德恰好往前站，遮住公主殿下帶著敵意的注視。

「初次見面，百合女王陛下。我是聖法提加的第一王子，亞德．拉斯奇。這位是我國的第一公主，斐斯特蕾雅．拉斯奇殿下以及我國的神后拉娜陛下。我代表拉斯奇王家歡迎兩位蒞臨聖法提加，但願兩位能夠賓至如歸。」

雖然聽過不少關於殿下父母的謠傳，但這也是百合女王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說中的殿下。她明顯看呆了，還是琉璃用手肘悄悄推她才有反應。

「亞德殿下，我是天使族女王百合．葛尼加，這位是我國的第一公主琉璃．葛尼加。但願芙薇亞希女神的榮光與您同在。」

百合女王稍微欠身，兩人行禮如儀。

拉娜道：「亞德，我跟百合女王準備談點正事，你就帶葛尼加小姐參觀皇宮，順便為他介紹聖法提加的皇宮吧！」

這明顯是要給兩人相處機會。琉璃有些緊張，不由得捏緊裙擺。

「是。」亞德順從領命，對琉璃比了個「請」的手勢，卻沒想到斐斯特蕾雅殿下竟然跟著起身，自然而然地勾住琉璃的手臂。

「既然這樣的話，我也不好打擾。琉璃，妳不介意我一起去吧？」

琉璃有點錯愕，小女王這問法這顯然不是問題。在對方帶著威嚇的視線下，琉璃下意識去看亞德。亞德略帶責備地看著斐斯特蕾雅：「紫晶，這時間妳應該跟老師有約，怎麼有時間跟我們一起走？」

「我跟琉璃一見如故，想要更增進彼此的感情。」

……小女王睜眼說瞎話的能力還真是出類拔萃。

琉璃奇道：「冒昧請問，紫晶是指斐斯特蕾雅殿下嗎？」

「只有跟我熟悉的人才有這麼資格叫我。」斐斯特蕾雅殿下稍微抬起下巴，驕傲地像炫耀羽翼的孔雀，「在得到我的允許之前，請妳按照禮儀稱呼我的全名。」說著，另一隻手乾脆勾著亞德。

亞德表情無奈，卻沒有怒氣：「這次就暫且這樣，有紫晶在的話，應該會省去不少麻煩。但如果妳太過分的話，我真的會生氣。好嗎？」

「好，謝謝王兄。我最喜歡妳了。」斐斯特蕾雅說著在亞德景窩蹭了蹭，後者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

兩兄妹相處時，亞德才真的笑到心裡，連帶神情也柔和起來。

於是屋內的神后與女王談論國族的大事，外頭少年們暫時遠離嚴肅的話題，並肩漫步在午後的夕陽下。只不過，還多了一個電燈泡。

「宴會之前我們找個時間練習下社交舞吧。葛尼加小姐擅長跳舞嗎？」

琉璃有一陣沉默。「還有很多努力的空間。」

亞德安撫道：「沒關係，不需要過於緊張，只要花點時間練習就沒有問題。明天中午我們會一起用餐，休息之後練習如何？」

「我都方便，一切隨殿下的安排。」

亞德點點頭：「也好。有什麼特別想去的地方嗎？」

這位王子殿下還真是漂亮。

黑髮紫眼這個看來邪氣的搭配在他身上卻被襯托得柔和。他偏過頭，紫色的垂墜式耳環稍稍晃動，相當引人注目。「葛尼加小姐？」

「啊，抱歉，我對聖法提加不太熟悉，隨殿下安排即可。」

這種答案雖是順從，卻明顯讓人感到無聊。

琉璃正懊悔自己答得不好，正準備道歉，亞德臉上卻不見一點怒意：「既然如此，就由我替您安排。那就請您把這三天空下來，我會在早餐之前去接您。之後，把時間都借給我，可以嗎？」

「那就有勞殿下費心了。」

「說起來，本公主明天正好也有空，不如……」

亞德帶著笑容打斷她：「明天不行，但我會邀妳一起用下午茶。」

斐斯特蕾雅嘟著嘴，一臉不高興。亞德也不怕她彆扭，伸手戳了下小女王像是青蛙鼓起的臉頰，「噗」一聲便氣消。她還在垂死掙扎：「這裡可是聖法提加的皇宮，有什麼行程是我不能跟的？」

「現在還沒有。」

亞德的語調平淡，內容聽起來卻有點曖昧。斐斯特蕾雅瞪著琉璃：「我得盯著她、給她打分數，這才能知道她是不是有資格成為王家的一員！」

「很感謝妳的熱心，但這應該由我來決定。妳太咄咄逼人了。」

「……人家只是求好心切。」

「既然如此，就放心地交給我，如何？她是我的未婚妻，其次才是王家的成員，我應該也有決定權。」

聽得出斐斯特蕾雅殿下不怎麼好說話，可她瞪著琉璃老半天，嘆了口氣。

「既然王兄您都這麼說，我也只能答應。但是，我有個條件。」斐斯特蕾雅殿下雙手抱胸，「明天下午茶地茶點要交給妳準備。我聽說，妳不只是天使族的結界公主，還很擅長栽種琉璃花。讓我看看天使族得意的茶點吧？」

琉璃有點不知所措，還好亞德說：「我會替妳張羅材料，需要花很多時間嗎？」

「沒問題，請斐斯特蕾雅殿下好好期待吧！」

斐斯特蕾雅殿下以格外挑剔的視線打量琉璃，最後鼻子哼了一聲。

「看在妳的誠意，我就暫時把我的哥哥借給妳。希望妳能夠像是傳聞的那樣，發揮妳本來的價值，不要讓王家丟臉。」

琉璃抿著嘴唇，「我會謹記在心。」

斐斯特蕾雅殿下終於滿意地離開了，琉璃打從心裡鬆了口氣。

對她來說，跟亞德相處遠比應付小女王簡單多了。

兩人漫步在花圃中，談論著天氣、花的品種之類無關緊要的話題，聊了明天下午茶需要的材料以及斐斯特蕾雅殿下，並且一起享用晚餐。

與未婚夫的相處比想像中還順利，可前途似乎不只是光明。

在聖法提加的第一夜，琉璃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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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話，移動圖書館

這位水之都的「移動圖書館」外表跟想像差不多。

作為王族，他自然繼承了王家優越的容貌。身形纖細優雅，十分符合神族的品味。一頭象徵水神族王族的淡藍色長髮鬆垮垮地側綁，眼睛是特殊的琥珀色。

雖然並非正式場合，他仍穿著常人只有在正式場合才會穿上的禮服，雖然口出狂言但是儀態完美，找不出瑕疵。白藍色搭配的合身西裝，反摺的綴以金邊花紋。與乍看之下優雅聰從、頗具學者氣質的容貌相反，開口便是驚人之言。

琉璃曾聽百合女王提過由希的事情。兩人就學時曾經與有些交情，即使畢業至今半個世紀，百合女王偶爾還是會諮詢他的意見，從女王陛下抱怨的內容看來，由希每次都會向她要求謝禮，內容從金錢到稀有的礦物、魔導具各種都有。

「要測試琉璃的話，至少也知會我一聲。」

「那就算不上測試了。我應該說過，我雖然樂於分享知識，可是對於傳授知識的對象可是非常講究。」那雙令人想到毒蛇的琥珀色眼眸打量著琉璃，線條優美的薄唇不明顯地彎起。「我本來不想浪費多餘的時間在教人魔法上，可惜測試的結果比我想像中好。我不得不把分配給大圖書館挪來這裡。」

一直沉默的精靈祭司正好奇地打量她，彷彿回到她年幼時頭一次施展結界的那天。琉璃被看得很不自在，乾脆彎腰鞠躬迴避審視的視線。

「作為結界師，我還有很多不足。非常感謝兩位的指點。」

「應對得不錯，看來有些訓練的價值。」

由希走進幾步，近距離審視她——或者說，其實是看著她的「玫瑰之戀」。距離有點太近，心跳因為突然接近而加快。

「『玫瑰之戀』也是神代的魔導具，更是七騎士的秘寶之一。七騎士的秘寶對主人非常挑剔。玫瑰之戀兩千多年來只認過一個主人，僅次於戰神藍月的『晨曦』。」他從上衣口袋拿出紙筆，將秘寶上的神聖文字書寫下來。「這樣一來，七騎士的秘寶都有了自己的主人，而且都將在聖法提加聚集。這不是很有意思嗎？」

「旋風水晶跟大地之鑰已經認主了嗎？」

「妳不知道也很正常，那是大概是這二十年內的事情。持有者來找過我，請我替他們研究秘寶的使用方法。沒有意外的話，妳應該很快就會見到他們。」

百合握緊的雙手微微發顫。「是德古加家族的人嗎？」

「我答應對方要對身分保密，所以不能告訴妳。」

「如果是他的話，能夠代我傳話嗎？說我想跟他們見面。」

由希搖搖頭。「神族王子正式立儲的事情是五界的大事，但凡有些身分的人都會想親自拜會王子殿下，確認他是否有為王的氣度。過去曾受到伊芙蕾希雅殿下庇蔭的德古加家族，肯定會聚集在聖法提加。倘若他們有意與妳見面，肯定會主動聯絡妳，否則都是打擾。」

「你不能看在我們的交情上……」

一直沉默的精靈開口：「罪人除了誠心悔過之外，就只能等待。執著得到諒解，反而會距離和解之路更遠。」

「這是火神的祭司尤爾大人給我的預言嗎？」

「是我作為朋友給妳的忠告。」

琉璃這才開始打量由希身後的青年。與精靈給人的刻板印象相反，他他比由希高上一個頭，身材精實，露出精壯的肌肉。雖然確實是綠眼，但他的頭髮不是綠色，而是一種老者特有的灰白。

「我沒想到你會答應當精靈族的代表，你不是最討厭這種外交場合嗎？」

尤爾眼神飄忽。「因為有想要見的人。」

百合的眼神意有所指地落在由希身上，「哎呀，這可奇怪了。我以為你想見的就是由希呢！你平常總是待在水之都，不就是為了增加跟他相處的時間？」

「不要說那種容易讓人誤會的話。我是請尤爾幫我翻譯神代的文本，有部分古代精靈語實在太過艱澀，還是需要精靈幫忙才能夠正確解讀。」由希頓了頓，瞥向尤爾的眼神明顯嫌棄，「我的擇偶條件沒有這麼低，第一條就是不選比我高的人。」

考慮到由希的身高，這實在是非常合理的要求，琉璃憋笑。

尤爾道：「我對這種神族的大少爺也沒什麼興趣，充其量就是酒友。百合妳與其擔心別人的感情狀況，不如先擔心自己的結婚對象吧！妳本來不是想跟那位小王子結婚，被神王陛下拒絕了嗎？」

「少���我瘡疤。以我的身分地位，各方面都不會輸給琉璃啊！」百合半開玩笑地嘟噥，「親愛的琉璃，妳說我我到底是輸在哪裡呢？」

琉璃絞盡腦汁：「呃，可、可能是年齡？」

「妳這個壞孩子，居然說這個！」

百合笑著去扯琉璃的臉頰，琉璃發出「嗚嗚」的聲音。

由希看起來像是開不起玩笑，在這樣的氛圍下他卻跟著笑出來。用手肘推了推尤爾：「說起來，我們的火神大祭司想見的是誰，需要我幫你引薦嗎？」

如果不是錯覺，由希的視線很快地往琉璃地身上掃過。

尤爾不耐煩中有點尷尬：「可真謝謝你啊。」

「不客氣。」由希回答的口吻幾乎有點輕佻，琉璃看著覺得有趣極了。

只見由希回頭對城主帕特．桑洛斯欠身行禮。

「初次見面，桑洛斯子爵，幾天前已經與您書面連絡過，現在向您再次自我介紹。我是水之都海亞大圖書館管理者，由希．海亞，我身邊的這位是精靈族的火神大祭司尤爾．利基特，這幾天要暫時打擾您了。」

桑洛斯子爵握住由希伸出的手，神情難掩激動。

「殿下您太多禮了，很榮幸能夠招待您。」

「我現在的頭銜是水之都的大圖書館的學士，如果您能稱呼我為海亞博士，我會更高興。」

「……好的。殿下您這回到聖法提加，有什麼特別的打算嗎？」

「我準備去聖法提加的大圖書館，也會參加亞德殿下的神諭儀式，其他事項還沒有別的預定。睡前我會負責把結界修整好，到時候，我會讓你們的『結界公主』在旁邊見習。」由希對琉璃伸出手，「葛尼加小姐，接下來三天，我會暫時擔任妳的結界老師，教會妳穩定跟破壞結界的方法。請多指教。」

琉璃還沒驚訝對方知道自己的名諱，就在氣氛的引導下跟對方與尤爾握手。

沒有多餘的問候與高高在上的儀式，由希與城主夫婦、百合女王別過，領著琉璃循著來路往結界的方向走。

本來看由希的年齡，琉璃還對他的古代語言以及神聖文字的造詣有所懷疑。雖說他學識淵博聞名五界，實際上他之所以如此知名，卻是他對尋求指引的人往往十分苛刻。據說雷爾契侯爵曾經向他求教被拒，因此對由希以及庇護他的水之都懷恨在心。

事實證明琉璃的刻板印象大錯特錯。

只見他隨手為欠缺的神聖文字補缺，結界在他的修補下迅速恢復運作。毫不誇張地說，此時結界運作時發出的亮光看不出一絲運作不暢，簡直就像是神代的結界那樣完美無瑕。

至此，琉璃對這個氣質出眾但咄咄逼人的水之都前王子，打從心底感到敬佩。

「妳的修補方法非常精確。顯然妳讀過很多典籍、也有正確的認知，唯一缺乏的就是實際的經驗。神聖文字的結界通常為了方便調整，刻意會將母音寫得特別模糊。所以只要稍微輸入魔力，就能夠藉著些微的魔力差距調整結界的強度與運作範圍。」

「您是說，不是重新書寫神聖文字，而是調整其中部分文字嗎？」

「這跟魔力輸入跟調整的方法有關。我會先教妳基本的邏輯跟調整方式，實際操作尤爾比我熟練，我會請他指導妳。妳必須在三天內學會結界破解跟修復。」

「三天似乎……有點太短了。」

由希微微笑。「坦白說，妳原本的結界就相當不錯，難怪希尼斯陛下會挑上妳。但那個程度只足以保命而不能反擊，實在太可惜了。」

「能夠用結界反擊？」琉璃瞪大眼睛。

由希笑道：「那當然，結界是空間魔法的基礎，有許多複雜的應用方式。比方說龍族就是創造出自己的空間，雖然我們將他們生活的地方稱作『龍族禁地』，實際上，那是只有龍族與受到承認的眷屬才能夠生活的異空間。」

緊接著是長達一千字，不間斷的神聖文字與古代神族語言轟炸。

「由希，你講得太快了，應該從空間的概念開始說起。」

「……要從那種地方開始嗎？」由希的口氣明顯不可思議。

琉璃的結界魔法有一半是自學，一直以來對自已的學習能力跟神族古語造詣頗有信心，卻在面對真正的天才時感覺信心受到打擊。

她在內心嘀咕，空間魔法可是傳說中的神術，不知道才正常！

可是這種不快的感覺很快就消失了。

平常琉璃接觸魔法宛如盲人摸著石頭過河，由於實力與旁人差距太大，鮮少有人能夠指點。看著眼前的兩個青年若無其事地談論幾乎失傳的魔法理論，會讓人有種自己也能夠輕易學會的錯覺。

一開始的尷尬與遲疑在知識面前都不再重要，此時的琉璃沉浸在學習新知的快樂中，暫時沒有考慮其他細節。這三天內，琉璃不只學會結界的破壞與修補方式，同時在尤爾的悉心指導下學會了精密的魔力控制方法，可說是收穫頗豐。

由於行程忙碌，她便沒有細想，這一切實在太順理成章。好比神王陛下甚至拒絕了百合陛下提出的婚約，反而選了琉璃作為亞德王子的未婚妻。除此之外，水神族的廢王子與精靈祭司同時造訪，興趣使然地教會她結界的使用方法。

在意識到之前，這些看似無關的小事早就彼此糾纏牽制。

被名為「命運」的絲線綑綁的人們，暫時對自己即將面臨的巨變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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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月，第六話，結界公主

距離聖法提加的程度莫里森城迎來了尊貴的客人，一行人行事低調，在夜深人靜時透過魔法陣進入城市，悄無聲息地入住城主帕特．桑洛斯的宅邸。

一行大約七、八人，為首的兩名女性有著象徵天使族的淺粉紅色頭髮，容貌被掩藏在繡有銀色琉璃花的白色斗篷之下。

屬於天使的翅膀以魔法收在背後，在月色的掩護下悄悄地進入莊園。

會客室內，主客各自落座，消除疲勞的花茶散發柔和的香氣。

其中較高的女性攏了下斗篷，露出斗篷之下的容顏。她看來大約百歲，淡粉紅色頭髮髮尾顏色較淡，一頭梳理整齊的捲髮及胸，高高盤起的後髮綴以不凋的冰雪百合，典雅又不落俗套。百合身邊的女性年紀輕一些，她同樣是天使族標誌的粉紅色頭髮，比起氣質更加柔和。

較高的女人說道：「這麼晚才叨擾，真是抱歉。」

桑洛斯夫人笑容甜美：「這是我應該做的。不論離開多久，我永遠是天使園的一員，甘願為百合女王陛下服務。您久久才來聖法提加一次，作為臣民，我自然應該全心準備。」

她遲疑了一會兒，才接著問：「現在，您是否能告訴我，所謂的準備是？」

被稱作百合的女性說道：「跟琉璃的婚事有關。希尼斯陛下數個月前致信天使園，希望琉璃作為亞德王子的未婚妻候選，能夠充分發揮自己的價值。」

桑洛斯夫人的視線落在百合身邊的少女身上。「希尼斯陛下的意思是說，要加強結界魔法的能力？恕我直言，琉璃是玫瑰之戀的主人，更是天使園最優秀的天才結界魔導士，也是我最得意的學生。普天之下除了我之外，沒有幾個人能夠指導她。」

「這我知道，但這是難得的機會，我們絕對不能失敗。所以，我打算先讓琉璃稍微練個手。桑洛斯子爵，能夠借一下你們的結界石嗎？」

帕特城主有點赧然：「當然可以，不過我們莫里森城民風純樸，也沒有足夠的結界魔導師能夠展開結界。上次看到結界啟動還是我小時候，距今也有三百年了，實在不能保證魔法陣跟結界石都能正常運作。」

「這樣正好。作為謝禮，就讓琉璃負責檢查結界，順便替你們檢查一下結界。琉璃，今晚能夠處理好嗎？」

琉璃道：「莊園的規模不算大，應該不成問題。」

帕特城主有些詫異，忍不住道：「您是打算一個人檢視嗎？」

桑洛斯夫人笑容愉悅：「親愛的帕特，您這就有所不知了。對神族來說結界魔法可能很困難，但對我們天使族的結界公主來說，這不過是基礎。畢竟，這孩子平常負責的可是整座天使園的結界啊！」

「一個人負責整座結界，這……這怎麼可能！」

琉璃笑容靦腆。「如果沒有玫瑰之戀，我也不可能做到。這都得感謝先民的智慧。更何況，我除了琉璃花跟結界外就什麼也不會。」

桑洛斯子爵訝然，半信半疑道：「那就交給妳了。因為桑洛斯本家建築物是千年古宅，很多魔法陣是用古代的神聖文字，現在���不少已經失傳。我之前也請許多魔導師協助，夫人也盡力修復了很大部分，可惜關鍵部分仍然遭到不可回復的破壞。如果無法修復，還請不必勉強。」

「我會量力而為。」

琉璃這麼回應後不久，桑洛斯城主家的結界石亮起，黯淡千年的神聖文字重新亮起，初代城主親自繪製的文字魔法陣重新保護著這座古老的建築。如果不仔細看，甚至不會看到包圍莊園的淡金色亮光。

桑洛斯夫人放下茶杯，一臉愉快的笑：「不愧是琉璃，我就知道她能夠做到。」

桑洛斯子爵道：「我之前一直很好奇，為何百合女王會將平民少女迎入皇宮，授予公主的身分。現在，我不得不承認，百合女王確實眼光獨道。」

百合笑道：「誇得好，你可以多誇幾句。」

桑洛斯子爵被堵得說不出話。夫人笑著接話：「我一直很好奇，您怎麼願意讓琉璃離開天使園。您以前經常說要在天使園種滿琉璃花，已經放棄那個計畫了嗎？」

「不，已經完成了。琉璃是因為這件事，才近入神王陛下的視野。」百合扶著額頭，神情難掩陰鬱，「我一直想摸透神王陛下的意思。他禁止王子殿下進入教會受洗，是因為王子殿下小時候因為魔力失衡瀕死，也是怕重蹈覆轍。外傳他對王子殿下漠不關心，可他千挑萬選卻為王子殿下選了我國最優秀的結界師……旁人都說這是為了讓殿下無法角逐王位，可我怎麼看，都覺得這是希望讓他活下去。你們有聽到什麼特殊的消息嗎？」

「之前傳說的聖王已經受到光明女神的承認，成為光聖殿的主人。除此之外，聖王御下已經入主大聖堂，親自為亞德殿下受洗。」

百合掩嘴低笑：「教皇閣下的表情顯然會非常精彩。看來這位聖王御下也不是個簡單人物，想必教皇閣下現在應該非常不高興。如果伊芙蕾希雅殿下地下有知，應該會有些安慰。要是聖王御下也跟教皇同流合汙，那聖法提加真的要完蛋了。」

「哎呀，我們女王陛下還是跟一百年前一樣口無遮攔。您是放棄偽裝了嗎？」

「聽說希尼斯陛下的身體狀況越來越糟，隨時可能撒手人寰。屆時不論是由教會還是雷爾契家族掌權，天使族的處境都一樣糟糕。國內一直是反戰派聲音更大，我雖是女王，可是根基不穩，無法獨排眾議。這些愚蠢的傢伙永遠不瞭解雷爾契家族，若你選擇對他們跪下，還得跟其他搖著尾巴的忠犬比較自己跪下的姿勢是否標準。倘若只能活得這麼沒有尊嚴，不如竭盡全力賭一把。」

「……那位王子殿下可是魔族。」

「殺死我天使族同胞的，是同樣信仰光明神的同伴。更何況，戰神藍月也是魔族，他作為異族的首領，對天使族並不苛刻。我們不屬於神族、也不是魔族的附庸，我們天使就是天使，不是被神族豢養在鳥籠的玩物。」

百合彷彿要將忍耐至今的惡氣吐出那樣，長長地吐息。

「琉璃是我的希望也是賭注。以前我也是主和派的人，甚至為了表示忠誠將德古加家族逐出樂園，斬下族長得羽翼。事實證明，他們才是對的。不論成功或者失敗，至少，這是我作為天使族的領導者的贖罪。」

「這倒是不難，只要能跟魔王取得聯繫的話……」

桑洛斯子爵話語未落，突然感覺到強烈的震動。眾人面面相覷，還是桑洛斯夫人道：「有人破壞了結界！」

「不可能，這可是神代的結界。會不會是結界穩定度不足？」

突然間，一股具有強烈威壓的深淵魔力襲來，眾人被魔力的威勢壓得無法動彈。

難道是雷爾契家族的伏兵？

「我去迎接客人。」

客人？桑洛斯子爵夫人還在疑惑，百合女王悠然起身準備離開房間。

此時震動還未停歇，敲開的門外是不顧禮儀飛回會客室的琉璃。只見她神情驚慌：「女王陛下，結界被突破了。對方有兩個人，正在接近這裡，應該怎麼辦？」

「既然大範圍的結界被突破，就用暫時性的強力結界。這個妳很擅長，對吧？」

被百合女王的冷靜感染，琉璃種重點頭，以最快的速度調整呼吸。

琉璃迅速收回結界，以會客室為中心，重新樹立結界。魔力濃度極高，對魔力不敏感的普通人也能以肉眼看見。

金色的魔力籠罩著四人，緊接著，數層結界開始往外拓展。

「敵人只有兩個人，不過，感覺有點奇怪。」

「怎麼說？」

琉璃抿著嘴唇，顯得很緊張，「對方好像沒有敵意。如果沒感覺錯的話，那兩個人用的也是神代的魔導具，非常不好對付。」她望向百合，尋求下一步指示。

只見百合與桑洛斯夫人交換了視線，百合扶著額頭嘆息。

「都過了五十年，這兩個傢伙怎麼還是這副德行？」

「您認識那兩個人嗎？」

百合苦笑：「認識。妳應該也聽過那兩個人的名號。畢竟，他們在五界都頗有知名度。」

琉璃愣了一會兒，綠色的眼眸陡然瞪大。

「您說的該不會是……」

「沒錯，就是妳想的那兩人。」

長廊的盡頭，一高一矮的兩名男性突破結界並肩走來。從外表看來，其中一人是灰髮的精靈，另一人則是水神族的貴族。前者外表看來輕浮隨意，後者穿著講究儀態完美，這樣種族、性格迥異的兩人一起破壞結界走來，可真是荒謬至極。

百合雙手抱胸，一臉不高興：「這是誰的主意？」

那兩人交換了視線，同時指著對方。

「……由希．海亞，給我好好回答。」

水神族男子語調平淡地說：「具體來說，是我指使尤爾下手破壞的。我本來是想要好好打招呼。看了這樣的結界，就忍不住想要試著破解。還請桑洛斯子爵別擔心，我會在離開前將結界恢復原狀。」

由希．海亞這個名字在東方大陸可說是家喻戶曉，卻不完全是美名。

因為那就是拋棄神族王座，選擇入主海亞大圖書館的廢王子，年僅百歲卻有「移動圖書館」稱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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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月，第五話，命運之輪

原來如此，難怪祭司會露出那樣的表情。

亞德恍然大悟。

紫色眼眸的雙子，金髮的聖王與黑髮的戰神，這個頗具傳奇色彩的組合對五界的人們都不陌生。因為，那正是引領人們越過神代的戰神雙子的身分。

那還是神代，神族與魔族分屬不同世界，兩人的父母為獲取更大的力量而結合，生下擁有「創造」魔力，亦即混沌魔力的雙胞胎。

姊姊藍繼承了神王的身分，被稱作「聖王」君臨日出之地；弟弟月作為魔族掌控日落之地，並在最終破除了分割五個世界的大結界，讓五界合而為一，之後聖王殞落，魔王月在黑森林的空中建立了繁榮的空中城市「王蝶之城」，統一五界並維持將近將近四百年的和諧。在那之後，魔王月死去且王后溫在黑森林引退，被稱作黑森林女巫隱居於世，與精靈以及東方的水之都三者被視為三大中立勢力。

因為戰神之故，人們對於雙子有種近乎迷戀的嚮往。

無奈戰神離去後戰亂頻仍，統一的帝國分割為七個種族與六國家，神魔族爭奪世界霸主的地位，雙方即少通婚。偶爾出生的神魔族混血，在不論容貌、學養與知識都有出類拔萃的天賦，受到人們的追捧。

其代表便是水之都的那位「移動圖書館」。

「你說你是我的哥哥？」

「是的。在這之前，我因為身體緣故住在黑森林療養，直到近年狀況稍微���定，才能夠與你相會。」

兩雙相同顏色的眼眸凝望彼此，亞德的眼中滿是困惑與質疑。

「我知道這很難以置信。你不必立刻相信我，但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夠把我當成同伴，把背後交給我。」聖撩起掩住耳朵的前髮，露出與亞德成對的另一對金色晨曦。

亞德手中的晨曦是神代的秘寶，曾經是戰神藍月雙子的寶物。

可惜秘寶的使用方法已經失傳，至今象徵意義遠大過秘寶本身的用途。

聖伸手輕觸亞德的藍色晨曦，淡金色的魔力猶如散發神聖魔力的水流，進入藍色耳環。晨曦發出耀眼的光芒，黯淡的神聖文字在魔力的驅動下暫時顯現。

「我以聖王之名起誓，我將永遠不會對你不利。」

按道理，亞德應該對聖感到懷疑。

突然出現的聖王自稱是自己從未見面的雙子哥哥，甚至表示願意為自己提供協助……怎麼看都像是精心設計的陷阱。

「如果你是聖王，大可以來聖法提加的王宮。為什麼選在神殿跟我見面？」

聖愉快地抬起嘴角，「沒錯，這是我刻意挑選的，我會以聖王之名為你祝福，在這段時間，你得仔細聽我說。最近聖法提加的聖騎士軍團戒備森嚴，我想拉娜陛下應該已經得到消息了。聖法提加外有些老鼠在蠢蠢欲動。」

「教會也是嗎？」

「教會？他們跟雷爾契家族沒兩樣，就像是用刀叉吃人肉，動作比較優雅罷了。我不怎麼喜歡這個教皇，等到時機成熟，我會換上滿意的人選。」

據威尼爾所說，黑髮紫眸的亞德應該是黑暗屬性，亞德也一直是這麼認為。

按照魔法相剋的原裡，光闇魔力互斥，光是進到神殿就應該讓他感到很不舒服，可是事實卻正好相反。神殿的氣氛確實令人緊張，其中蘊含的神聖魔力卻讓亞德感到前所未有的寧靜，就好像終於回到了家鄉。

「你應該也感覺到了吧？神聖魔力不會對你造成危害，因為，你雖是黑髮，但不是闇屬性。你身上同時擁有神聖魔力跟深淵魔力，跟我一樣。」

溫柔的魔力輸入身體，從背部流竄到全身。

感覺休息以久的眼睛突然睜開，亞德能夠精確地感受到百米內所有人體內的魔力以至於情緒等細節甚至能感覺到其中有幾股特別的魔力。

對亞德來說，魔力有不同的顏色與溫度。

近處的聖是金色的，綠色、藍色、紅色，各色的魔力雲集，不遠處可以感覺到一股強烈無色的巨大能量、更遠一些甚至有完全純粹漆黑的魔力。

看來力量的主人多半是魔族的一員。

只可惜，在亞德細究之前，劇烈的疼痛突然襲來，打斷他的思考。

「你現在應該會有點頭痛，但這是正常現象，等到習慣之後就能夠正常使用。你能感覺到我的魔力嗎？」

「我聽說雷爾契家族準備在宴會上有些動作。所以，我有個計劃……」

……

……

距離聖殿不遠處的會客室，教皇閣下面前的紅茶早就已經涼了。他的指尖規律地敲擊桌子，充份表現出主人的焦躁。

與煩躁不已的教皇閣下相反，在他對面的父女正在討論跟宴會有關的話題。

斐斯特蕾雅道：「教皇閣下，這才過了半小時不到，您好像很不耐煩？既然是聖王御下親自為王兄祝福，多花點時間也是自然的。還是說……」

幼小的公主殿下笑得天真無邪，話語卻咄咄逼人。

「您是不希望他們兩位獨處？」

敲擊桌子的動作停止，教皇臉上是顯而易見的尷尬。「抱歉，是我修行不足，讓斐斯特蕾雅殿下見笑了。」

「您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您是對聖王御下，還是對王兄有所不滿？」容貌精緻，擁有與其母相仿美貌的公主殿下提出猜想，「還是說兩者都是？」

「這……」

這出乎意料的問題反倒讓教皇啞口無言，短暫錯愕正表明了立場。

「好了，斐斯特蕾雅，別問多餘的問題。教皇閣下可是光聖教的第一信徒，怎麼可能會對光明女神的代行者有所不滿？」威尼爾轉向教皇，「教皇閣下，公主年幼無知，如果有所冒犯，還請閣下見諒。」

「斐斯特蕾雅殿下不愧是聖女大人的女兒，果然文思敏捷。」

考慮到已故公主伊芙蕾希雅與教會的關係，這句話的意思多半是說她伶牙俐齒、咄咄逼人。威尼爾倒也不在意，隨口道：「可不是嗎？」

「反應快確實是好事，但若是執著在口舌之爭，可不是未來女王應有的格局。如果運氣不好，或許還會引來不必要的爭端。」

面對這隱晦的威脅，威尼爾皮笑肉不笑。

「感謝教皇御下的教誨，威尼爾謹記在心。」

氣氛突然降入冰點，所幸不久後侍從來報，表示亞德已經接受聖王的祝福成為光聖教的一員。

斐斯特蕾雅也不管教皇的一件，立刻提著裙子就往外走。威尼爾只對教皇說了聲「失禮了」，便追了上去。

三人正好追上門扉打開的瞬間。

聖堂緊閉的門扉打開，以灑滿大理石地板的耀眼光芒為背景，亞德獨自走出聖殿。此時，一身白色禮袍、浴光行走的他看來莊嚴又神聖，宛如神祇降臨。饒是親近如紫晶，也不禁一愣，才上前抱住亞德的手臂。

「王兄，恭喜儀式結束。感覺怎麼樣？」

面對這個問題，光之中的亞德微微歪頭思考。

「非常順利。這都得感謝教皇御下的協助，從今以後，我作為光聖教的一員，將會竭盡所能遵從聖典的教誨，為聖法提加驅逐黑暗。盼望光明的慈愛，能夠重新降臨這片土地，但願我等都能夠在聖王的指引下，沐浴在光明女神的教誨下……」亞德意有所指地頓了頓，「永遠不會誤入歧途。」

教皇的笑容似乎有點掛不住了。

「亞德殿下真是才思敏捷，果然是『神族之花』的孩子。」

「謝謝您的稱讚。能夠被拿來跟母親相提並論，我感到非常榮幸。」

教皇梵德．馮．葛羅萊注視著亞德，從眼前的少年看到曾經的聖女伊芙蕾希雅的影子。當時的她跟亞德很像，帶著虛偽的謙和面具來到他的面前。口裡說著平等、為民與犧牲奉獻之類的大義，聽來幼稚又可笑。

梵德以長輩的身分在旁欣賞公主的表現，並且十分的錯愕地發現，這位受到女神垂愛的聖女公主，不光是個漂亮的花瓶，甚至把手伸入長老會中。

如今舊的石頭已經搬開，新的阻礙依舊。

教皇長袍底下的手握個死緊，等待數十年已經耗光他的耐心。希尼斯．拉斯奇高齡七百歲，至今仍然拽著那頂皇冠苟延殘喘、雷爾契家族的諾言如今仍然不能兌現，而滄雨的紅色惡靈早已伸手掐住他的咽喉。

如今，就連教會這個最後的淨土也將被突然出現的聖王染指。

不行，絕對不能再這樣下去，得想個對策。

教皇目送著貴客踩著星光離去，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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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月，第四話，聖王再臨

所有聖法提加的貴族，在出生後便會前往光聖教位於聖法提加的大教堂，在散發著金黃色光芒的結界下、教皇大人優美的朗誦中，受洗成為信徒。

他作為未受洗的異教徒、同時還是魔族的混血，向來只從王宮的窗戶看過大聖堂的模樣，從沒有資格進入聖堂。

聖法提加的大聖堂建立於於神代，至今已經有四千年以上的歷史，包圍聖堂的大結界至今仍然守護著這座光明女神的聖殿，是五界的七大奇蹟建築之一。

巨大的聖堂位於聖城的中心，鎮守著這座光明女神的聖地。

沿著長長的白色台階走到盡頭，便是象徵聖法提加的光明女神神像。

夕陽的餘暉灑落在女神的臉上，將莊嚴中帶著柔和的女神容顏襯托得更加溫和。在她身後，陽光穿透淡金色的神聖結界，將白色的神殿群被染成淺橘色。

眾人難得離開王宮，是為了前往聖城中心的聖殿。

在訂定婚約之前，亞德必須受到光明女神的祝福，正式成為光聖教的一員。

過去亞德也有機會受邀進入聖殿，卻被希尼斯在最後關頭拒絕。亞德對此一直心有芥蒂，認為自己的血統讓他不被承認。如今終於能夠得償所願，卻是希尼斯為了送他離開。想到這裡，亞德內心不禁有些複雜。

一行人陸續下馬車，對眼前的美景無動於衷。紫晶走了幾步，這才回來扯亞德的袖子，「哥哥，你在發什麼呆。」

「啊，抱歉，大聖堂比我想像中漂亮。」

紫晶這才意識到他是第一次來，只有將催促的話吞入腹中，跟他一同抬頭仰望著神殿。她似乎從亞德的視線中意會到什麼，許久，她開口道：「以後還有很多機會，沒必要看得這麼認真。等到你的婚約成立之後，就不必像以前那樣。」

亞德沒有回答，彷彿想將眼前的景色映入眼簾那般慎重。

紫晶看著他緩緩閉上眼睛，感受迎面吹來的風。聽見亞德帶著遺憾說：「如果真能這麼順利就好了。」

抬頭去看，亞德已經恢復了平時的笑容，並對她笑著伸出手。於是兄妹搭著手，穿過列隊迎賓的神職者，踏入了光聖教的神殿。

說也奇怪，亞德在行走時，總感覺人們看他的眼神有點不對勁。

好奇、擔憂，甚至有些人的眼神幾乎有些幸災樂禍。帶著聖徽的那些人，更是帶著某種接進惶恐的視線看著他。這是怎麼回事？

諾雅放慢角度，臉上滿是擔憂：「亞德，你什麼感覺都沒有嗎？」

「什麼意思？」

「這裡是光聖教的聖地，能夠淨化一切汙穢。弱小的魔族進入神殿，輕則頭痛、稍重者呼吸困難，如不死生物的不淨之物會被推出結界。」威尼爾上下打量著他，表情也有些奇怪。「你既然是黑髮，又有曼德沙家族跟龍族血統，理論上應該是闇屬性，光是進神殿就會讓你很不舒服。」

紫晶語調輕快：「那還用說，因為王兄也是聖女的孩子啊！」

諾雅並不是貴族，不在受邀之列。她依依不捨地停在淡金色的結界中，注視著兩兄妹離去的背影，聽見她喊道：「亞德，別太勉強了！」

亞德對她深深鞠躬，轉頭往白色的聖堂前進。

巨大的建築宛如某種純潔的凶獸，大張嘴巴，等待獵物自投羅網。

亞德感覺威尼爾似乎在看他，「怎麼了？」

「你好像真的沒事。」威尼爾的表情有點微妙，幾乎是鬆了口氣。「也好，最起碼不是在神殿裡面昏倒，否則要是魔王怪罪，我還得負責解釋。」說著轉頭就走。

諾雅跟紫晶還是不放心，再三確認亞德身體無恙，才跟上威尼爾的步伐。

安息日的大聖堂只屬於貴族，今天，神聖的殿堂只為他們服務。

階梯的盡頭站著一名神情嚴肅的年邁劑斯，頭戴帶著高頂的祭司帽，肩膀上是金葉聖徽，祭典用的長袍繡著象徵光明女神的神聖文字。

此人便是位居光聖教頂點的男人，七十七代教皇梵德．馮．葛羅萊。五百歲的教皇是中年模樣，如老鷹般銳利的灰藍色眼眸直勾勾地盯著亞德。那目光沒有譏諷、排斥，而是帶著某種估量，彷彿評估他是否有資格成為光聖教的信徒。

溫暖的夕陽灑落在教皇身上，柔和了那雙刀削般的剛硬臉龐，和緩了逼人的視線。這位立於信眾頂點的年邁男人露出微笑，禮貌地行了個祭司禮。

「歡迎諸位來到大聖堂。願光明女神的恩典，能夠常駐心中。」

威尼爾帶著微笑回禮。「教皇大人，許久不見。這孩子接下來就要麻煩您了。」

「那當然，畢竟是雷爾契侯爵的請託。」

亞德能感覺斐斯特蕾雅搭肩的手稍微用力，帶著笑的臉龐有些緊張。她不安地看著亞德，本想說些什麼，礙於其他人又只能沉默。

亞德報以微笑。「我帶了妳給我的護身符，相信一定會有所幫助。」

斐斯特蕾雅略為一愣，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

「是啊！因為你也是聖女的孩子，」斐斯特蕾雅彷彿在對自己說話，「你不是魔族，也不只是神族，跟戰神藍月一樣擁有統治五界的天賦。」

「藍月畢竟是神代的統治者，距離現在已經太遙遠。我們應該關注現在。」

威尼爾與教皇並肩行走，亞德與斐斯特蕾雅跟隨其後。兩位大人談論的氣氛和樂，就好像此刻的造訪並不是精心計畫的陷阱。

亞德踏入純白色的殿堂，在大殿的門扉關上之前，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夕陽已然落下，闇紫色的天空逐漸被繁星點點的夜空取代。

人們都道聖法提加是光明之城，對多數的神族來說確實如此。

亞德經常在想，這座城市裡的神胸懷也很狹窄。

祂只守護自己的信徒，呵護那些金髮藍眼的神族，對少數的異類，比如混血的亞德、善於征戰的墮天使族都不管不顧。在這樣的情況下，卻要求他們信仰著不護自己的神，為之奉獻犧牲。

不論是攢著權位過著奢侈生活的教皇，或者竊占女神之名向異類高舉刀劍的狂信者，還是笑容迎接他走入陷阱的教皇，這一切都讓人噁心透頂。

就算要死，也不想死在這些人的手下。

……

……

聽見威尼爾問：「說起來，教皇御下親自迎接，有什麼特別的嗎？」

一陣明顯尷尬的沉默後，教皇緩緩開口：「是因為為殿下洗禮的另有其人。你應該也聽說了聖王蒞臨的傳言？今天，那位大人舉著聖杖血月，在眾人的見證下成為光明女神的代行者。」

「真的是聖王？」

「光明女神在上，我所說的絕無虛言。」教皇的目光略微停留在亞德臉上，神情有點複雜，「等到您親自見到聖王，就會明白我的意思。那種壓倒性的力量，就是我再活一千年，也絕對不可能達到。他使用的不只是光明魔法，它越過了光的等級，就是初代聖王藍大人使用的奇蹟魔法。」

亞德仔細觀察著來路，試圖記住每個拐彎、掛在牆上的畫作與前進的方向，因而沒有注意到教皇的視線。

不過這也無妨，因為，他很快就會知道那些視線代表的意思。

教皇領著四人來到禮拜堂前，停下腳步。

「亞德殿下，您相信命運嗎？」

這是某種考驗嗎？亞德保持著溫柔謙和，給出標準答案：「我們遵循著創世三神的指引前進，所有的一切都是命運的導引。」

「我不相信命運之說。神代已經是兩千多年前的事，祂們早就不在統御這個世界。現在，人類才是大地的主宰。在神代的記述中，光明女神芙薇亞希是個溫柔的神。祂作為光明的代表，溫柔地守護著世界。即便犯錯，只要誠心悔改也會被寬恕，祂就是這樣寬宏大量的神。但倘若人們距離信仰與道德越來越遠，祂就會派遣代行者，將蘊藏在大地的汙穢一併斬除。」

教皇盯著亞德，若有所思。

「在最混亂的時代、在光明即將被黑暗吞沒之際，聖王才會降臨，帶領我們衝破黑暗的桎梏，回歸樂土。可我不曾想，倘若神的使徒帶著汙穢的血統降生，我等信眾又該如何自處。」

「這話是什麼意思？」威尼爾問。

沒有回答，教皇一臉疲憊地抬手，兩名祭司推開大門。

夜晚的微光穿透七彩的玻璃，為空曠而寂寥的禮拜堂增添七彩的光輝。水晶製作的半透明神像前，一名金髮白衣的少年正跪在神像前祈禱。

看見對方的瞬間，眾人均是一愣。那人金色長髮及背，一身雪白色的祭司長袍，身旁則是散發著紅色流光的紅色法杖。聖王的低聲祈禱驅動神聖的結界，將他包圍在光之中，帶著凜然不可侵犯的氛圍。

「聖王大人，我把亞德殿下帶來了。」教皇在距離數公尺外停下，對聖王跪下。「您真的打算親自為他洗禮嗎？這點小事，只要由我代勞……」

「不必了。」聖王開口，那是屬於少年的清脆聲音，帶著明顯不耐煩。「本王已經說過無數次，輪不到你來對本王指手畫腳。」

斐斯特蕾雅瞪大眼睛，看了看亞德，又看聖王。亞德也同樣震驚。

這也難怪，除了說話的口吻語態度，聖王的聲音幾乎跟亞德完全一樣！

可惜威尼爾還沐浴在聖王的威壓中，沒注意到兩個孩子的異樣，好陣子才拉著斐斯特蕾雅要對他下跪。

只見聖王擺擺手，「不必虛與委蛇，除了亞德之外都下去吧！」

教皇抿著咬著下唇，臉上寫滿不甘。「是。」

眾人對聖王欠身行禮後退去，門在他身後「嘎吱」一聲關上，留下亞德惴惴不安地與陌生的聖王遙遙相望。

聖王究竟是敵是友？亞德有些不安。想到雷爾契家族與教皇的糾葛，想來狀況不可能更糟。他深呼吸數次，在腦中複習無數次學習過的禮儀。

聖王在他開口之前回頭，亞德徹底愣住。

也難怪他會如此錯愕，因為那個被稱作「聖王」的少年，有著一頭金髮以及被稱作「魔王之眼」的紫色眼眸。

除此之外，他的容貌跟亞德相同，這樣彼此遙望簡直像是看著鏡子。

「初次見面。」聖王說道，「我是聖王，名字是聖。是你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