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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海居食屋】桃園八德好吃的日式料理.丼飯.握壽司
話說秋冬絕對是魚最肥美的季節,Sky這次又挖到新鮮又好吃的日式料理,像盛合海鮮丼、握壽司、鹽烤透抽、炙燒六貫握壽司等,還有免費的海鮮味增湯和熱茶吃到飽!Google高達4.2顆星! Continue reading 【晴海居食屋】桃園八德好吃的日式料理.丼飯.握壽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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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 them with kindness" Wrong. CURSE OF QIN SHI HUANG
的是不我一有大在人了中到资要可以这个你会好为上来就学交也用能如文时没说他���提那问生过下请天们所多麽小想得之还电出工对都机自後子而讯站去心只家知国台很信成章何同道地发法无然但吗当於本现年前真最和新因果定意情点题其事方清科样些吧叁此位理行作经者什谢名日正华话开实再城爱与二动比高面又车力或种像应女教分手打已次长太明己路起相主关凤间呢觉该十外凰友才民系进使她着各少全两回加将感第性球式把被老公龙程论及别给听水重体做校里常东风您湾啦见解等部原月美先管区错音否啊找网乐让通入期选较四场由书它快从欢数表怎至立内合目望认几社告更版度考喜头难光买今身许弟若算记代统处完号接言政玩师字并男计谁山张党每且结改非星连哈建放直转报活设变指气研陈试西五希取神化物王战近世受义反单死任跟便空林士台却北队功必声写平影业金档片讨色容央妳向市则员兴利强白价安呵特思叫总办保花议传元求份件持万未究决投哪喔笑猫组独级走支曾标流竹兄阿室卡马共需海口门般线语命观视朋联参格黄钱修失儿住八脑板吃另换即象料录拿专远速基帮形确候装孩备歌界除南器画诉差讲类英案带久乎掉迷量引整似耶奇制边型超识虽怪飞始品运赛费梦故班权破验眼满念造军精务留服六图收舍半读愿李底约雄课答令深票达演早卖棒够黑院假曲火准百谈胜碟术推存治离易往况晚示证段导伤调团七永刚哥甚德杀怕包列概照夜排客绝软商根九切条集千落竟越待忘尽据双供称座值消产红跑嘛园附硬云游展执闻唱育斯某技唉息苦质油救效须介首助职例热毕节害击乱态嗯宝倒注停古输规福亲查复步举鱼断终轻环练印随依趣限响省局续司角简极干篇罗佛克阳武疑送拉习源免志鸟烦足馆仍低广土呀楼坏兵��率圣码众争初误楚责境野预具智压系青贵顺负魔适哇测慢怀懂史配呜味亦医迎舞恋细灌甲帝句属灵评骑宜败左追狂敢春狗际遇族群痛右康佳杨木病戏项抓徵善官护博补石尔营历只按妹里编岁择温守血领寻田养谓居异雨止跳君烂优封拜恶啥浪核聊急状陆激模攻忙良剧牛垒增维静阵抱势严词亚夫签悲密幕毒厂爽缘店吴兰睡致江宿翻香蛮警控赵冷威微坐周宗普登母络午恐套巴杂创旧辑幸剑亮述堂酒丽牌仔脚突搞父俊暴防吉礼素招草周房餐虑充府背典仁漫景绍诸琴忆援尤缺扁骂纯惜授皮松委湖诚麻置靠继判益波姐既射欲刻堆释含承退莫刘昨旁纪赶制尚艺肉律铁奏树毛罪笔彩注归弹虎卫刀皆键售块险荣播施铭罗汉赏欣升叶萤载嘿弄钟付寄鬼哦灯呆洋嘻布磁荐检派构妈蓝贴猪策纸暗巧努雷架享宣逢均担启济罢呼划伟岛歉郭训穿详沙督梅顾敌协轮略慧幻脸短鹰冲朝忍游河批混窗乡蛋季散册弃熟奖唯藏婚镜紧猜喝尊乾县伯偏偷秋层颗食淡申冠衣仅帐赞购犯敬勇洲束斗徒嘉柔绩笨拥漂狮诗围乖孤姓吸私避范抗盖祝序晓富译巨秀馀辉插察庆积愈端移宫挥爆港雪硕借帅丢括挂盘偶末厅朱凡惊货灭醒虚瑞拍遗忠志透烈银顶雅诺圆熊替休材挑侠鸡累互掌念米伴辅降豪篮洗健饭怜疯宏困址兮操临骗咧药绿尼蔡玉辛辈敏减彼街聚郎泡恨苏缩枢碰采默婆股童符抽获宇废赢肯砍钢欧届禁苍脱渐仙泪触途财箱厌籍冰涛订哭稳析杰坚桥懒贤丝露森危占茶惯尘布爸阶夏谊瓶哩惨械隐丰旅椰亡汽贝娘寒遭吹暑珍零刊邮村乃予赖摇纳烟伦尾狼浮骨杯隔洪织询振忽索惠峰席喵胡租款扰企刺芳鼠折频冒痴阴哲针伊寂嘴倚霸扬沉悔虫菜距复鼓摩郑庄副页烧弱暂剩豆探耐祖遍���握愁龟哀发延库隆盟傻眉固秘卷搭昭宁托辩覆吵耳閒拨沈升胖丁妙残违稍媒忧销恩颜船奈映井拼屋乘京藉洞川宪拟寝塞倍户摆桌域劳赚皇逃鸿横牙拖齐农滚障搬奶乌了松戴谱酷棋吓摸额瓜役怨染迫醉锁震床闹佩牠徐尺干潮帽盛孙屁净凯撞迴损伙牵厉惑羊冬桃舰眠伍溪飘泰宋圈竞闪纵崇滑乙俗浅莲紫沟旋摄聪毁庭麦描妨勒仪陪榜板慕耀献审蟹巷谅姊逐踏岸葛卧洽寞邦藤拳阻蝎面殊凭拒池邪航驱裁翔填奥函镇丌宽颇枪遥穹啪阅锋砂恭塔贺魂睛逸旗萨丸厚斋芬革庸舒饮闭励顿仰阁孟昌访绪裕勿州阐抢扫糊宙尝菩赐赤喊盗擎劝奋慈尽污狐罚幽准兼尖彰灰番衡鲜扩毫夸炮拆监栏迟证倾郁汪纷托漏渡姑秒吾窝辆龄跌浩肥兽煞抹酸税陷谷冲杜胸甘胞诞岂辞墙凉碎晶邱逻脆喷玫娃培咱潜祥筑孔柏叭邀犹妻估荒袋径垃傲淑圾旦亿截币羽妇泥欺弦筹舍忌串伸喇耻繁廖逛劲臭鲁壮捕穷拔于丑莉糟炸坡蒙腿坦怒甜韩缓悉扯割艾胎恒玲朵泉汤猛驾幼坪巫弯胆昏鞋怡吐唐悠盾跃侵丹鑑泽薪逝彦后召吕碧晨辨植痴瑰钓轩勤珠浓悟磨剪逼玄暖躲洛症挡敝碍亨逊蜜盼姆赋彬壁缴捷乏戒憾滴桑菲嫌愉爬恼删叹抵棚摘蒋箭夕翁牲迹勉莱洁贪恰曰侨沧咖唷扣采奔泳迹涯夺抄疗署誓盃骚翼屠咪雾涉锺踢谋牺焦涵础绕俱霹坜唬氏彻吝曼寿粉廉炎祸耗炮啡肚贡鼻挖貌捐融筋云稣捡饱铃雳鸣奉燃饰绘黎卷恢瞧茫幅迪柳瑜矛吊侯玛撑薄敦挤墨琪凌侧枫嗨梯梁廷儒咬岚览兔怖稿齿狱爷迈闷乔姿踪宾家弘韵岭咦裤壳孝仇誉妮惧促驶疼凶粗耍糕仲裂吟陀赌爵哉亏锅刷旭晴蝶阔洩顽牧契轰羞拾锦逆堕夹枝瓦舟悦惹疏锐翘哎综纲扇驻屏堪弥贯愚抬喂靖狠饼凝邻擦滋坤蛙灾莎毅卒���征赠斗抛秦辱涂披��侦欲夥朗笛劫魅钦慰荷挺矣迅禅迁鹿秤彭肩赞丙鹅痕液涨巡烤贱丈趋沿滥措么扭捉碗炉脏叔秘腰漠翅余胶妥谣缸芒陵雯轨虾寸呦洒贞蜂钻厕鹤摔盒虫氛悄霖愧斜尸循俩堡旺恶叉燕津臣丧茂椅缠刑脉杉泊撒递疲杆趁欠盈晃蛇牡慎粒系倦溜遵腐疾鸭璃牢劣患祂呈浑剂妖玻塑飙伏弊扮侬渴歪苗汗陶栋琳蓉埋叡澎并泣腾柯催畅勾樱阮斥搜踩返坛垂唤储贩匆添坑柴邓糖昆暮柜娟腹煮泛稀兹抑携芭框彷罐虹拷萍臂袭叙吻仿贼羯浴体翠灿敲胁侣蚁秩佑谨寡岳赔掩匙曹纽签晋喻绵咏摊馨珊孕杰拘哟羡肤肝袍罩叛御谜嫁庙肠谎潘埔卜占拦煌俄札骤陌澄仓匪宵钮岗荡卸旨粽贸舌历叮咒钥苹祭屈陋雀睹媚娜诱衷菁殿撕蠢惟嚣踊跨膀筒纹乳仗轴撤潭佛桂愤捧袖埃壹赫谦汇魏粹傅寮猴衰辜恳桶吋衫瞬冻猎琼卿戚卓殖泼譬翰刮斌枉梁庞闽宅麟宰梭纠丛雕澳毙颖腔伫躺划寺炼胃昂勋骄卑蚂墓冥妄董淋卢偿姻砸践殷润铜盲扎驳湿凑炒尿穴蟑拓诡谬淫荡鼎斩尧伪饿驰蚊瘟肢挫槽扶兆僧昧螂匹芝奸聘眷熙猩癢帖贫贿扑笼丘颠讶玮尹詗柱袁漆毋辣棍矩佐澡渊痞矮戈勃吞肆抖咳亭淘穗黏冈歧屑拢潇谐遣诊祈霜熬饶闯婉致雁觅讽膜挣斤帆铺凄瑟艇壶苑悬詹诠滤掰稚辰募懿慨哼汁佬纤肃遨渔恕蝴垫昱竿缝蹈鞭仆豫岩辐歹甄斑淹崎骏薰婷宠棵弓犬涂刹郁坎煎螺遮枯台昔瘾蒂坠唔瞎筝唇表吁冤祷甩伞酱范焉娇驼沦碳沾抚溶叠几蜡涌氧弦娱皓奴颓嘎趟揭噹剥垦狭魁坊盐屎郝佩摧栗菊瘦钧匿砖嘘缚嘟盆债霞挽逍畔蕴颈获畏喂脾姬赴囊噪熄锡诀肇璋晕浊伐峡窃枕倘慌垮帕莹琦厢渺脏削锣虐豔薇霉衍腊喧娶遂睁裙韦矢伺钉婴蓄奸廿堵葬蓬鸦��挨蕾璿挚券厨醇呻霍剃浆葡暨滨履捞咕耕棉烁尉艰妓棺鹏蒸癌纬菌撇惩绑甫崩魄拂汰氓歇萝呒萄蕃曝疋向胏烛腻襄妆髓朴薯颂薛滩橘贰嘲叹枚侮豹巢酬碑翩蚕辽矿屡谴卵撰攀肌冯宴盏阪浦迦颁炼尬胀辟艘株只湘饲爹梨喽侍疫雕黯并铝弗爪鄙钗栽狸谘柄悸喉擅劈秉芷裸锵贾逗寓咚璞烫铅啸炳屿竖惶仕挪栅迄顷窄鸥鲢郊倩兜茧磊抒夷绰溯拙僚芙杖溃凶鸽妒沌祺呐卦聆栖蝇佮唾汇楣匠蛛悼舜耿瞄芋瞒竭茵吼苛浸拯克豆沛掠廊凸搅俺酌倡朦蕉暱焕掏蝉焰狄绳惰芽裹宛御赎燥滔贬悍袂坟颉啤押尴颤钝腥缔粮哑槟簿斧肿纶僵齣辖蹲敷喘扎酿佑肖愈隧嗜檬迳碌襟凋圭寇污哨倪筠桦诈姜旬秃脂噢撼衅庚炫谭惭涩崔贷胡晒琉捏绮膝拭暗醋膨杠鑫瀑喃剖袜逾涅扳惘凳呃掘捍榔窍蜗旷梵暇稻柠抉辗蔚钩卜莺匡蜘祯哔窟亟谛溢黛晦伶逮傍葱刁堤恍匣谍禧轿耸瀚斐忿泓拐驴罕沫绽刃窈渝仄瑛葵噜绣奕窥浏隶蔽仟敛丞诘鳖疤膏锥窕皱晰晖舅孰煽姚钞袱绊焚芦咸沮呕瞪淳丐茹盘菱篠涕衬蚀溉瑄翟怠钰躯肺掷丑奢荫靶纱芸佰峻阱哄肾庄囡阑戳腕菸凹蟾蒐呱巾雏螃盯馈垄毓犀逞姨穆樵阀弥跷搁隙疵憧忏琨阙萱怅辄搏榕饥捣渣眺虞俯绅谤珑咫俏淆蜀楠乞诅匀貂寰迋敞跪囚溺骆憬苇脊瑶疆乍杆眸窜孽卅夭簧徘馒趴鎚啼冗缉絮啄沸萃嘶鸳禽惫徨屐舆邂掀嫖苟檯矫铎棱哗徊拱蕙徬滞吠妞氾芹叩朽侪赦汐丰虔茅棠仑膳魉儡鸯懦渗邵筱畜崖瑕蕊揣擒挂屯莽矽侏弧澈饺奎裘塌饵偎泻蔓彗樽衔茍磋萎廓悯铸茎歼壤浇蚤恃瞻拚汀椒嚼粥磅佫勘脖吨澜锻笙厄嚷伽徽隅寥缤簾烘茜驯噎厦闰煤链锈诫颊俐曳蓓暧郤淌喀昆蔑峙躁菇逅雇殴泌酥缮莓辕骇巍糗扛杏茁���礁秽岔僻焊嗡诵瞌捌遁赃涡琮卯锯扔苏邹莅隘蹋湛昼岫蛰桩藐汲禄皂濑绒耽粪粤卤曜懋咎痘聂垢瞳闵睿跤鉴躬斟淇莒毯幸骋岱庐殃橄恤叽鳞蒙芥榄楷硫苔麒椎禹喙厘袅亥倌吭诃裔梓蓦岩帜瓣狡惕蒙怯嫩龚嚎豚埠暸唆妃瓢蹄厮讥啃琶愿噱狷搪氢橙咆靡砌筷兑溼呸镀踹冢祟懈术搓攸橡膛俞祉冀炊瓷遐揽鹭茄蜢塘郡韬挟牟糙阎旻赘霆呎炭霄媳瘤猿颺煚铠蝠钜苓傀烬墅璇困愣恬嫉琐嫂淼梳憎搂藻酵屉陡摺箫飨桐蚱曦璧偈蹦昶咙铮嗤戌屌耘裳啾嵘胺笃烹巩厝疚鸶汹蔷沐咽烙畸讳揍曙铐朔涓睬矶岐凄鲫楞鲤荆偕徜饥肮蔼辙恁霈诛鞠茉煜傭嗓酹昙铨艳绷峨揉珈鹃诲臆焰隽熔堇韧扒憨舵肛戊坝抠骷碘鞍冕榨肘羔哺霓巳铲蚵惆驹撷稽羹纺蜕趾吊豁褪癸眨臻慷蝙胧沼舱柚抨葭枷靥硝绚绞缆讪褚砗嫣蒲丫鹦蒹憩懊聋盎婊盔峦矜凛铺鹉蜴惚畴羁媛堑泛疮韶憋祁诟搔蜥袒奄忱玖拌悴祠扼髅筑蛤茱骐捶须亢葔艸筛岳岳慵戮跎砰仑炜篱笈瘫吏痊庶厥棘娑沁窘鲸缕硷俨栈蔬鸠闲迢恣昀泠涟眩噫娥荼鳄镖侃虏俾樟榴咛炬窦笠翱莘躇翡姜枭匕藩徉觞拣吱皈墉傌梢巅踌萌幌杭侥栾奠痲夸瘖芯蟀驿耨禾瑾
“kill them with kindness” Wrong. CURSE OF RA 𓀀 𓀁 𓀂 𓀃 𓀄 𓀅 𓀆 𓀇 𓀈 𓀉 𓀊 𓀋 𓀌 𓀍 𓀎 𓀏 𓀐 𓀑 𓀒 𓀓 𓀔 𓀕 𓀖 𓀗 𓀘 𓀙 𓀚 𓀛 𓀜 𓀝 𓀞 𓀟 𓀠 𓀡 𓀢 𓀣 𓀤 𓀥 𓀦 𓀧 𓀨 𓀩 𓀪 𓀫 𓀬 𓀭 𓀮 𓀯 𓀰 𓀱 𓀲 𓀳 𓀴 𓀵 𓀶 𓀷 𓀸 𓀹 𓀺 𓀻 𓀼 𓀽 𓀾 𓀿 𓁀 𓁁 𓁂 𓁃 𓁄 𓁅 𓁆 𓁇 𓁈 𓁉 𓁊 𓁋 𓁌 𓁍 𓁎 𓁏 𓁐 𓁑 𓀄 𓀅 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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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 到旧金山的那天晚上住地后,我们的车没法停在楼下斜坡上,可乐电话交涉后便胸有成竹的带我停到两条街之外的一个山坡路边路灯下,然后胸有成竹的通知我:明早7点警察会来抄牌,因此7点前要开掉。我凌晨两点半被吵醒,四点多眼睁睁看着可乐大模大样的开始吃早饭,吃完后对着坐在睡袋里瞌充懵懂看着他的我说:等息表忘记去移车!然后他居然管自己又去困得。接着是沈班李捷边烧大家的早饭边叽叽呱呱聊天,再然后是郭天童大呼小叫的喝了不知道多少碗…。我想想自己作死啦要睡在厨房旁边的壁炉前装时尚。睡个P啊!6点过一点就去移车,天寒地冻也罢了,车子移到哪去呢?想打电话问可乐,想想他在睡回笼觉,虽然十分记恨他三点起来吃短命个早饭,但他不仁我不能不义与小一岁的同学计较,何况后面在美的日子还得靠他引领,万一把他弄毛了一拍臀部飞走了岂不搞状?只好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旧金山大街小巷里乱窜(反正车是租的油费大家出)。后来灵机一动,问了个晨练的老外:The poor place what can enjoy the scenery of nearby?…(已经忘了哪篇课文里学的)他居然听懂了!然后他说了一大通居然也被我理解了意思是沿着这条路往北,穿过三个十字路口后向左拐大约五百码可以看到很多一幢幢漂亮的��一样的别墅,到那再问一下就可以找到“中国海滩”。后来想起来他说的是华语!…。更神奇的是我最终居然找到了那个海滩,并在那里的刺骨寒风中瑟瑟发抖一直等到8点。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回来的路上却彻底迷路而且根本不记得住地的地址叫什么(中英文都不知道)而无法问路,正茫然的开着车乱窜,又接到可乐的短信:“你死到哪里去了?快回来!我们要走了!”。气死刘伯伯的。
4 YEARS AGO 刘的 我还没说篙类!那天等我好不容易摸回住地,他们已经在门口队伍排好,天童把我的箱子也拖出了,一付等杀不急个样子。大家上车后可乐对我说:坐旁边去,我来开!离开旧金山前我带大家去看看顺路的景点。我居然会跟后面坐来东的一起三呼万岁。只见可乐开着车七拐八拐来到一个地方手指前方说:这里是富人区闹,前面就是最有名的一个景点叫“中国海滩”…。老子伯伯!有有色个种人的啦?!真当叫造孽。
4 YEARS AGO 接下 到旧金山的那天晚上住地后,我们的车没法停在楼下斜坡上,可乐电话交涉后便胸有成竹的带我停到两条街之外的一个山坡路边路灯下,然后胸有成竹的通知我:明早7点警察会来抄牌,因此7点前要开掉。我凌晨两点半被吵醒,四点多眼睁睁看着可乐大模大样的开始吃早饭,吃完后对着坐在睡袋里瞌充懵懂看着他的我说:等息表忘记去移车!然后他居然管自己又去困得。接着是沈班李捷边烧大家的早饭边叽叽呱呱聊天,再然后是郭天童大呼小叫的喝了不知道多少碗…。我想想自己作死啦要睡在厨房旁边的壁炉前装时尚。睡个P啊!6点过一点就去移车,天寒地冻也罢了,车子移到哪去呢?想打电话问可乐,想想他在睡回笼觉,虽然十分记恨他三点起来吃短命个早饭,但他不仁我不能不义与小一岁的同学计较,何况后面在美的日子还得靠他引领,万一把他弄毛了一拍臀部飞走了岂不搞状?只好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旧金山大街小巷里乱窜(反正车是租的油费大家出)。后来灵机一动,问了个晨练的老外:The poor place what can enjoy the scenery of nearby?…(已经忘了哪篇课文里学的)他居然听懂了!然后他说了一大通居然也被我理解了意思是沿着这条路往北,穿过三个十字路口后向左拐大约五百码可以看到很多一幢幢漂亮的不一样的别墅,到那再问一下就可以找到“中国海滩”。后来想起来他说的是华语!…。更神奇的是我最终居然找到了那个海滩,并在那里的刺骨寒风中瑟瑟发抖一直等到8点。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回来的路上却彻底迷路而且根本不记得住地的地址叫什么(中英文都不知道)而无法问路,正茫然的开着车乱窜,又接到可乐的短信:“你死到哪里去了?快回来!我们要走了!”。气死刘伯伯的。
4 YEARS AGO 2016-0707 2016-0707
成行前几天,一直乱忙,又乱看书,结果竟然没有空写美国行的事情。现在终于可以静下来写。但依然是乱写,想到哪里,写到哪里。
现在时间是旧金山时间晚上10点多。住在一个可乐定好的私人住宅。三楼整个楼面。三间卧室。可乐一间。郎莺一间。班长和李捷一间。房东在一个大壁橱里藏了三张大床垫和一个钢丝床。拉两张出来放在客厅。我会睡在靠窗的地上。老刘在客厅间的壁炉旁边,在睡袋里,世界和他有什么关系,老毛和他有什么关系,欧洲杯半决赛法国战胜德国和他有什么关系,从他的睡姿里很难看得出来。睡觉前他花了很长时间整理钓竿和鱼线,想要在美国吊鱼。他现在的睡姿,大约与梦想钓鱼有关。
窗外很安静。从窗子看出去,一个人都没有。路灯也显得昏暗。看不出旧,也没有黄金铺路。山是有的。好像是低矮丘陵,沿太平洋起伏不定。偶尔可以听到有车从楼下疾驰而过。声音显得粗暴猛烈。这可能与我从未在路边住过有关。
我们终于穿越成功,回到过去。这么说很真实。我们离开上海的时间是7月7日上午11点40分,当地时间下午2点多抵达韩国首都首尔的仁川机场。4点40分在仁川机场检票登机。7月7日上午抵达旧金山,时间才是当地时间11点多。
这么穿越,让我有点困惑。从首尔起飞后,我就在想,飞机外面的夜究竟有多长。起飞时韩国首尔是下午。抵达旧金山是上午11点,总行程时间是11个小时。那么夜有多长呢?想了很久,答案是不知道。结果大约是这样的:离开首尔之后大约两小时,天就黑了。这个时候大约是北京时间6点多7点左右。到北京时间夜里10点20分左右天亮了。从机窗望出去,天蒙蒙亮,机翼黑暗。10点40分再看,阳光照耀,机翼上天空蔚蓝,机翼金光闪烁,机翼下是云层。天黑时间大约是4个小时。
4 YEARS AGO 接下 一路过去,左边是海岸,但看不见,只能看到堤坝一样的高地,有草有树,还有自行车和跑步用的游步道。树低矮,一点都不感觉奇怪。紧贴海岸的树一般都不太高,被海风吹得倒伏。住下后,很兴奋地看楼上楼下。对美国住家的印象,之前都来自电影和电视剧。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亲身经历。对我来说,颇有震撼。厨房很大,客厅也很大。还有后院,可从楼梯上走到楼下庭院。有露台,可闲坐,眺望四周。可惜有点冷。老刘倒是在那里抽了烟。不过东家是严禁在内外抽烟的。东家颇为体贴地专门有一个讲义夹,放在客厅,里面是住宿须知,告诉临走时要如何如何保持住家干净,并提醒务必到网站给房东点赞。两面墙上居然还有人生小贴士的条幅挂着,很醒目。读下来也很有意思。都是不难做的小事情。所有的事情做一遍,就不小了。比如淋浴洗澡时可以大声唱歌。每过多久要去看父母亲。拍了照。还在照相机里,到现在都没整理出来。
大家安顿之后,决定外出去吃饭。可乐已经在附近找好一家中国餐馆。是一家名叫乡巴佬(Dongbei Mama)东北餐厅。乡巴佬应该是一个连锁餐厅的品牌。服务员是辽宁人,讲中文,东北口音。这是到美国第一次吃中饭。味道不���。分量很足。没吃完。在吃饭时把照片发到群里。时建星乱激动。第一餐,可乐要尽地主之谊,没尽成。这一家
以下内容是在旧金山写的。原来最后一段是在机场等到可乐,已经合并到前面去了。
4 YEARS AGO 以下大部分为8月21-23日补写 2016-0707
以下大部分为8月21-23日补写。补写时才想到,一部分班长们的2016年7月7日总共有30多个小时,经历两个白天和两个黑夜。我���旧金山后写了一部分游记。现在两个部分合并在一起。尽量保留原来文字,毕竟当时写的内容也是美国行的一部分。两部分读起来有点奇怪。只好这样了。
7日上午大家不着急起床。提前到上海浦东机场的好处,现在显示出来了。慢悠悠到二楼吃早饭。是自助餐。餐厅女服务员们大约有三次怀疑我是不是蹭免费早餐,很警惕地过来要看房卡。大约我进入餐厅时同其他人有点不一样。我先走来走去,看看早点都有些什么。我四处逡巡的淡定样子,在她们眼里大约是很可疑的。这让我有些不自信了,也许以后再也不能用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等等词形容自己了耶。在大堂等巴士摆渡车时,我给我和老刘的行李箱拍了照片。可乐提醒要这么做,万一丢失多一个寻找依据。后来在美国手机照片太多清理手机空间,还特意将这几张照片留在手机里。护照的照片也一直留在手机里。
进入航站楼后不久我们5个人就差点走失。忽然之间就发现三位(还是两位)女士不知道斜到哪里去了。商议后决定我在原地等,老刘去找。幸好很快找到。航站楼的信息提示不够好。不知道韩亚航空检录点究竟在哪里。不仅没有很详细显著的信息提示,工作人员几乎是一问三不知,给的提示也相当含糊。手往一个方向随意一指说那里,指点江山的样子,让我又佩服又迷糊。我们来得早了一点。各种提示还未露面,各路人马尚未到位。经过几番折腾终于找到领登机牌和托运行李的地方,于是在最前面排队等待。没多久人就渐渐多起来了。有旅游团队声势浩大一拥而入,大部分是女士,在其他通道排队。没想到去韩国旅游人不少。幸好班长已经事先打印了航班以及我们的身份信息。几张纸用起来很方便,后来在韩国首尔的仁川机场转机以及在旧金山回国时都派上用场。给班长点赞。我的箱子比较小,本来以为不���托运。后来一检查,却是超重,只能托运。老刘的箱子需要开箱检查。专门有一房间检查,比较私密,幸好检查后没什么问题。所有的行李都给了取行李牌。由航空公司负责行李转机。这么方便,给航空公司点赞。后来在仁川机场看航空公司将转机行李和其他托运行李专车运到飞机下装运,有大块布包裹,防止行李搬运过程中出现雨淋、意外掉落等损坏、遗落、偷盗或者夹带,感觉现在防损坏防盗防恐措施很到位。以前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看到后感觉新鲜。对我来说,这都是旅行见闻。
在机场候机时,在书店里买了斯蒂芬金的一本小说。上海机场的小书店,并没多少选择。这本书到果美国行结束时依旧还没看完。事后总结,当然是因为美国行的精彩和开心远远超过了原来的设想,没有时间看书。候机时,女班长们都去逛店,我和老刘慢慢喝咖啡。
起飞时飞机陡然离地,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像要出问题一样。但很快就过去了。后来经历飞机起飞,再也没有眩晕。好像身体对起飞这个状况一次就适应了。
不到两小时就在首尔附近的仁川机场落地。仁川这个地方是朝鲜战争期间发生重大转折的地方。知道它很重要。但不知道它居然里首尔不太远。因为中国人来韩国比较多,下飞机进入大楼时,屏幕上有中国国旗和汉字出现。刘伯伯注意到了。大家合照留影。算是走出国门的第一组照片。仁川国际机场,转机人较多。转机指示牌很醒目。在安检排队时我竟然糊里糊涂把照相机拿出来拍照。立刻有一女保安过来干涉。吓了我一跳。都不知道她从哪里冒出来的。赶紧把照片删了。不过保安也没过来检查究竟删了没有,算是比较客气。客气大概也算是规矩之中的事情。
机场落地和转机起飞的地方相隔较远。从一个大楼转到另外一个大楼,然后还要走到整个候机大楼的另一头。老刘熬不牢烟瘾,赶紧跑入抽烟室使劲抽烟。刘伯伯到了美国后发现军帽丢了。后来回忆说是在仁川机场丢的。算是给志愿军烈士祭奠吧。候机时先要在登机口报到,然后分配登机排队顺序,我们被排在第5组。一开始没搞清楚顺序。登机口服务人员预设我们是老出门的应该知道,也就没仔细说。我基本不出门,对这类旅行小知识一无所知。首尔去旧金山的航班,美国人明显增多。亚洲面孔寥寥无几。从上海去首尔的航班上主要是中国人。走过登机走廊进入飞机前看见有免费英文报纸供旅客阅读。我拿了一堆上机看。细细读了关于英国全民公决退欧后的一些报道。
这个航班因为时间要跨国际日期分界线,乘务员分成两班工作。前半夜后半夜。因为班长预先预定,我们座位都是靠走道,伸腿比较方便。安琪给我买的旅行枕头很好用。刘伯伯早就分享过旅行小知识。其中之一是飞机上空调比较足,所以预先把厚衣服拿出来了。没被冻到。
4 YEARS AGO 2016-0706(8月20日补写) 2016-0706(8月20日补写)
飞机起飞时间是7日上午11点40分。考虑到7日上午从杭州出发到上海并要留出充分时间完成机场安检,时间会很紧,而且路上也完全有可能出现意外滞留,决定7月6日下午提前去上海。大家各自买票,从黄龙体育场乘下午1点钟杭州到浦东机场大巴。之前不知道各自买票,后来看了微信才知道,买票一定要本人去出示身份证才行。于是提前几天到黄龙去买了车票。
6日上午11点多我离开景芳。到候车室时刘毅成和李捷已经到了。过了一会儿,班长来电话说不知到在什么地方候车。过很久,还没见到她进来。老刘开始担心她找不到候车室,我自告奋勇去找。找一圈当然没找到。文弱美丽的班长也有彪悍的一面,在哪里一般不告诉别人。这一无敌彪悍后来在Outlets购物时有充分体现。赞。匆匆往回赶时看到老刘已经把我的箱子拉到门口,原来已经要检票上车。闹了半天,班长和郎莺已经在候车室外停车场检票口等了好久,正站着聊天。还有一个小插曲。刘伯伯早就买了车票,但却提前丢了,再次证明他伟大光荣正确之外还有其他优点。结果当天提前到黄龙旅游中心又买了票。旅游中心去上海浦东机场的大巴班次很多。一小时一班。
从杭州到上海浦东一路基本顺畅。出杭州用了大概半个小时。天气热,空调不太好。走好久,温度依然降不下来。就向司机抱怨。司机说大巴早就计划要报废退出运行,新车早已买好,但使用手续审批迟迟搞不好,大概要等到G20之后了。一通抱怨旧车难开。
一路风景很好。心情格外好,有些激动,想了很久的美国之行就这样开始了,阳光灿烂,高温,闷热。居然就成行了,真的成行了!前几年夏天两次去上海看世博会,路上也是这样的风景。阳光灿烂,蓝天,白云,时时能看到夹竹桃花,白,粉红。田野纵横,村舍远近,有山有水有桥有树。没有���肠人,没有天涯。一路看去,江南的夏天,正是现在这样。
大巴根本没进上海市区,绕着市区就过去了。刚刚看见有楼房林立,有别墅区,没多时就又恢复为乡村风光。窗外景色格外空旷,看起来甚至有点荒野的意思。外围什么地方有台风。天上云很多。风吹草低无牛羊。大巴直接到浦东机场。一问,有两个候机楼。班长预定的酒店在另外一个候机楼旁。一通手续之后,就入住了。上楼电梯要刷房卡。这个并不怎么先进的安保措施,华侨饭店要等到G20 时才有。晚上在酒店二楼餐厅吃饭。班长在桌上教了大家一个手指动作,是祝福和同心协力的意思。拍照。大家都很开心。郎莺把上的菜拍照传到微信群里,时建星即时发表评论。美国行就这样在杭州和美国两边热热闹闹开始了。
晚饭后女生给我们很甜的红苹果。受美女照顾的日子算是开始了。晚上与老刘谈天说地。话题自然是胸怀祖国放眼世界,上至天文地理,下至14731。也不知聊到几点钟。后来就睡着了。
4 YEARS AGO July 23, 2016 刘 各位领导,小分队的各位战友们,我终于活着回到营地啦!真是九死一生,九死一生噢。在好莱坞附近离开小分队,一个人驾车卷入滚滚车流中,正在为离开领导和强大的、具有战胜一切困难和强敌的组织而心中“坠坠不安”时,最可怕的事还是发生了,手机突然黑屏!顿时俺觉得自己变成了被裹挟在一大群正疯狂奔跑的野猪群中一只瞎了眼的羔羊!望着四叉八达的道路,身处滚滚飞驰的车流,自己都不知道往哪去,这么大个车开到130码,前后随时会发生碰撞。这时,我想起了童老师的教导、班长介绍我入团时的鞭策、两个分队长不批准我入红卫兵时的批评、以及全班同学对我当年超车行为的愤怒……,顿时一股力量充满了全身!我冷静下来后确定尽快离开“哈为”,找地方靠进去停车再说。于是,在接下去的十多分钟,在好莱坞附近最拥堵的路段,一辆由中国退休“流氓”驾驶的十二座福特车大战百辆美国各式流氓车开始!我左冲右突往边上靠,一看是上另一个“哈为”的,赶紧又前撞后刹的拼回来……,看着四周一片喇叭声、刹车声和不断闪亮的大灯,真是痛畅快意!尤其是在左右倾转急刹中听着车后厢郭成钢的新箱子翻滚碰撞的“嘭嘭……”声,我愈感粪土当年万户侯的激情四射不能自己!……。终于,那些美国流氓乖乖地让出了一条路,远远的让我从容驰离主干道顺着一个几乎没车的岔路开进了一个酒店停车场。一个人高马大的保安过来阻止我驰入:我赶紧操着郭成钢当年帮我补习的英语流利的说:“l 老死特 my 为 that 白克 吐 莫泰 and 我的哈分 no 爱你 白去劳 and l Can not 呱呱 英格律虚 and l 决握 the 卡 in 落山鸡 佛也死特……。 ”。我可以保证他完全听懂了!因为他马上指挥我靠在临时停车线上,竖起食指说“喂,喂…,喂我馒头…,”。然后走了。我正寻思是否请他帮我拨911,叫个警车开道带我回酒店,后来一想不行,我连酒店名都不知道啊!警察来了还不把我当盲流抓?正在思考,那保安走回来,手上竟拿着一条萍果手机的数据线!你是我大爷,行了吧?天下劳动人民是一家!
4 YEARS AGO July 22, 2016 郭游记719 7月19日
今天几位女士去血拼,我和老刘回到宾馆。现在是20日下午2点多钟。他睡觉。不知是昨天输了钱今天垂头丧气,还是要养精蓄锐准备今晚再战。我抽时间写游记。争取把前面的一些事情补记起来。怕以后没时间写,怕以后有时间却回忆不起来。我一直相信,有些事情现在不做,以后永远都不会再做。但不清楚哪些事情属于这一类事情。因为担心写游记属于这一类,所以现在还是写下来。
18日晚我们住在双箭赌场。房间内设施齐全,崭新程度也好。说句题外话。以前学饭店管理时,老师讲饭店管理的一个重要内容是保持饭店设施的崭新程度。这回是见着了。
19日早晨起来,天气非常好。车上路不多久,就天阴了。离大峡谷国家公园一百多公里,老刘大发神威,没多久就到了。我们抵达时公园里人还很稀疏。我们开启舒心舒畅行走模式,基本可以不用考虑有很多人走过打扰视野和拍照。 从停车场向大峡谷边缘的游步道走过去,已经能隐隐约约看到远方的山崖。我说请大家准备好欢呼。再走几步,到悬崖边。风景豁然开朗。眼前的峡谷和山头依次排列。汉语中的各种词汇都在心���涌现出来。我高举双手,站在悬崖边,面对大峡谷的广阔奇异浩瀚,想体会此时此刻有没有天人合一的感受。应该说是深受震撼。但没发生顿悟这种事情。大家一路慢慢行走,摆各种姿势拍照。又说了很多笑话。沿着悬崖一路走,一路笑。若要站在悬崖边,又感觉心惊胆战。我自己站到悬崖边拍照,没怎么太害怕。但看到几位女士站在悬崖边,倒感觉太吓人了,深怕出危险。此时依然是多云天气,山谷,山头,悬崖,断层,大裂缝,颜色没能看到最好。远处山间有一段缺口,从那里看到更远的山正在阳光之中。路边有各种指示牌,详细解说大峡谷的地质地理方面的事情。游步道上有指示牌,说大峡谷的历史。路边还有各种岩石标本,并注明日期。老刘企图对其中两块很有年头的石头实施不轨,有照片为证。只是我们当时的笑声没有在照片中显示出来。我评论说,以后不开心的时候,可以把这几张照片拿出来看,就会开心起来。没有人批驳我的说法。看起来大家都同意。我注意到标注的最古老的岩石有11亿多年。也许还有更为古老的。有展示牌详细标注眼前看到的绝壁断层,一一表明岩石名称。感觉美国西部的风景点在普及科学知识和教育方面做得非常好,尽管有众多民众有宗教信仰。相比之下,在国内,关于风景点等等旅游地往往充斥神仙鬼怪的杜撰故事,而普及科学历史,似乎用力用心非常不够。在不同地点,有空心的金属管,细细的,像是望远镜,但不是。主要作用是指点方向和目标。可以通过细孔看到远处的特殊地形地貌。从前看书知道,隐身大峡谷底部的河是科罗拉多河,从悬崖高处基本看不见河。只能根据裂缝的走向想象河如何在悬崖峭壁之间蜿蜒而行。只见大裂缝里有绿色。大概是因为有水,树才得以茂盛生长。这是才更清楚,世界上大概没有一个地方有万物生长。有的地方寸草不生。有的地方动植物品种寥寥无几,很单调。
三公里多的悬崖小道,走完大概两个小时都不止。老刘决定走回去开车过来。我们去走向下游步道。路边有警示说不要在一天之内走到谷底并返回山顶,很夸张的配图里是一个人正在呕吐。一般人若没有训练,在那么热的天气远途行走实在很危险。但,一路上却有很多美国人气喘吁吁地往上走。不知道他们究竟走了多远才返回。我们大概向下行走大约300米至400 米,就决定返回。能看到步行道大致延伸的方向和距离以及形状和模样。遗憾的是,没有走得更远,因此无法亲身经历在向上欣赏山谷的雄伟壮观。
在大峡谷,经历了阴、雨、晴。幸好雨小且短。基本是阴天,可以长久行走不觉炎热。阳关短暂,偶尔从缝隙中倾泻下来,如瀑布。云的缝隙总体来说是由西向东逐渐移动。从小道返回时,已游人如织。看到一些中国人。回来找老刘说的停车场,有点迷路。我和朗莺坐在一个休息处等待,班长亲自率领李捷去探路。休息时,我们旁边两个老外开始谈天。其中一个穿着自行车运动的T恤,另外一个人就问他。原来两个人都热衷于自行车运动。于是热烈攀谈。后面那个是英国人是携家带口度假,在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工作。他们彼此交谈时,英国口音很纯。但与美国人谈天时会有美国腔调。后来想,不知道是不是外交官身份。后来看到老刘开车进停车场。但他没看到我们。错进错出。
在山顶处看到不少松鼠。有小火车通行。没看到火车,但两次听到火车鸣笛。声音和缓,不能说十分响亮。没听不到回声。一处礼品店兼了望台的门口,有一块木牌,上面刻有圣经中的一段诗,赞美上帝造物。拍了照片。效果不那么好。那一段诗很有力量,从中可窥视古代人如何解释世界解释自己,感觉能够理解这样的解释何以世代流传。壁炉的烟囱高出屋顶,用彩色石块砌成。屋顶的另一端,有两只鸟站在屋顶,体型硕大,颜色漆黑。一只飞走,另一只犹豫,翅膀动了几下,终于还是决定站在原地。据说是乌鸦。
于是决定是时候离开大峡谷,前往拉斯维加斯。
在一个转折点的皮萨店吃了中饭。在店外的露天桌旁坐下。买了批萨和色拉,从车上拿出我们自己烧的稀饭,咸菜,咸鸭蛋。虽然不是最好,却也很不错。天气凉爽,心情愉悦。
前往拉斯维加斯的路上,发生一件惊险的事情。因为错过了加油站,在山区长时间行驶却没发现有一个加油站。在几乎要弹尽粮绝的时候,前方出现加油站。欢呼。这是一个比较大的中转点。小店还卖书。其中还有专门为卡车司机设立的电视室。路过时看到几个人正在聚精会神看电视剧。其中几个人显得矮小,并不那么像卡车司机。一路风景甚好。进入内华达,公路两旁的山坡上,几乎没树,植被低矮。但山终于有江南那样的形状:山有尖尖峰,起伏不定如人的心情。
4 YEARS AGO @丁可乐 @俞虹 :班长一般讲起道理来是一套一套的,一��不讲道理害起人来~,那是相当结棍的!刚才进车位倒车,黑灯瞎火我什么也看不见,叫郭天童在车前帮我看牢,沒想到他一下车就逃出十多米开外立在墙角……,好象我撞不死他就天大福气一样。郎莺自告奋勇去车前指挥也还靠谱。没想到啊没想到~,开了近十年车的沈晓青,也是我认为能在本次入库中最靠得牢的指挥人,她盯着车后指挥我倒退(车里堆满所购物品,我根本看不见后窗外情况)。只听她说:“倒、倒、……倒!”。我倒挡挂上就在她连续的“倒”声中往后倒,没一会儿,听她的声调急促起来:倒勒、倒勒…!”,我以为她嫌我倒得太慢不耐烦了,正准备加油倒,突然倒车危险报警尖叫起来,我赶紧一脚剎住,正要开腔,只听沈班长很严肃的批评说:“我连连说到了、到了!你怎么就是不听?看看有多危险?”……我气得大叫:不能再倒时你要么说“停!”,要么说“好了!”,有你这样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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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te moonlight survival 1-10
《白月光求生记(快穿)》作者:扁担一号
文案:无数个男主心中总藏着个白月光,这个白月光可能是童年好友,可能是校园学长,也可能是初恋情人……
这白月光无疑就是男主们心尖的朱砂痣,理想中的梦中情人,但是无奈,但凡白月光大多有个不得好死的光环,车祸死,绑架死,癌症死……
而主角的任务,就是穿成各式白月光,努力逃脱挂掉的结局,成功则获得白月光剩下的余生平静度日,失败体验各种死法。
只是主角在努力活下来后,发现这多了个白月光的世界剧情发展有点不对啊……
PS:快穿,所有世界的攻都是一个人。
暂定世界:
喜欢的人总是撮合我和情敌在一起(已完成)
被圈养的白月光(已完成)
末世的那个学长(已完成)
被改造成O的A(ABO)已完成
作者微博ID:扁担一号
内容标签: 年下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逸辰 ┃ 配角:苏远航,宋骏驰,徐江哲 ┃ 其它:苏爽快穿小黑屋
第一章 拐卖
昏暗的车厢内,横七竖八的捆了近十个幼童,偶尔可听一两声低低的啜泣声,气氛压抑又沉重,哪怕这些幼童大多还是不知事的年龄,但也被一种名为绝望的阴云笼罩了。
哐当一声,车厢被打开了,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爬上来,一手一个,提溜着这些年龄衣着各不相同的孩童走进一个地窖里,几趟来回就将车厢给清空了。
那个地窖里黑漆漆的,即使大汉在搬运的时候打开了顶盖,依然无法完全照亮里面,只能隐约看到里面乱七八糟的挤着为数不少的被捆着手脚的孩童,这数量,绝对不止大汉刚刚扔进去的那几个。
伴随顶盖被重新盖上的沉重声音,和那哗���哗啦的锁链声,那好不容易涌进这间铁皮屋内的光线再度被阻拦住。
见到坏人终于离开,地窖内的幼童们接二连三的发出了小声的啜泣,中间还不时夹杂着让人心酸的“我要妈妈”。
白逸辰就是在这种环境中醒了过来,他是刚刚被那大汉扔进来的近十个孩子中的一个,身上依然残留有被粗暴的扔下来撞击到地面的擦痛。
但是现在最让他关心的不是这个,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状况非常不好,手脚绵软的没有一点力气,脑袋也昏昏沉沉的,嗓子火辣辣的痛,并且似乎还有些肿,现在他就连和旁边那些小孩一样哭着叫妈妈都没法做到。
他定了定神,强行打起精神去查阅这个世界的背景,随着心里呼叫白月光求生系统后,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片信息。
这是一个科技背景还有文化都和他原本的世界差不多的世界,他现在附身的白月光,名字也叫白逸辰,死亡年龄八岁,死亡原因,被人贩子绑架途中体质虚弱发烧而亡。
白逸辰的心止不住的沉下去,再一次清晰的认知到现在所处环境的严峻和恶劣,不过不管怎样,他都要活下来,好不容易有了这样一个神奇的机会,不论那个名叫晋江01的系统说的是真是假,他都要试试,他想要活着。
白逸辰现在最为关心的就是自己所附身的这个身体的信息,所以虽然系统给他的背景资料里除了这些,还有这个世界和他是世交,并且从小一起长大的主角攻宋骏驰,以及这个世界的主角受苏远航的信息,他都只是一带而过。只大约知道,这个世界的白逸辰是主角攻宋骏驰心里的白月光,不过白逸辰八岁的时候不慎被人贩子绑架,虽然白家立刻动员了警力去查找,但是白逸辰因为先天体质较弱,加上从小娇生惯养,在人贩子运输转移途中的折腾里发起高烧,直接一命呜呼,从此成为宋骏驰心里永远的朱砂痣。
宋骏驰长大后接手宋家产业,成为了宋氏集团的霸道总裁,一日在乘坐电梯时,遇到了新进员工的主角受苏远航,结果途中电梯故障,他发现了苏远航有极为严重的密闭空间恐惧症,再后来,他了解到苏远航是因为小时候被人贩子绑架才得了这种病症,对于万恶的人贩子,宋骏驰第一时间就想起了自己心中的白月光,死于人贩子之手的发小白逸辰,不由得对苏远航有些同病相怜,从此对他诸多照顾,最后两人慢慢的走到了一起。
总的来说,这是除了有个死的比较早的白月光炮灰,总体来说是比较治愈的故事。
但是在白逸辰自己变成了那个早死的炮灰的情况下,他可就一点也不感觉治愈了,不管怎样,他都想要活下来。
白逸辰垂头看向自己的手脚,发现手脚虽然都被绳子捆住了,但可能被捆的是一群小孩子,那些人贩子也不认为他们能逃出去,所以所有孩子的手都非常省事的直接捆在了前面,而没有选择更加稳妥的捆在后面的方式,不过这样的捆法,也是他的机会。
就在白逸辰与捆着自己的绳子做斗争时,地窖上方,一个一直站在不远处望风的瘦高杆男人晃悠悠的走了过来,对着那满脸横肉正在捣鼓车子的汉子问道:“老二,怎么样,路上顺利吗?”
“还行吧,路上没遇上查车的,你这里呢?”
“哈哈,我这里隐秘着呢,哪能有什么事,就是小崽子们之前哭的让人头疼,这不,关了一个清静多了。”瘦高杆男人一边慢吞吞的说着,一边搬起一旁的稻草,均匀的铺在了那绑着铁链的顶盖上,直到再难看出一点痕迹。
横肉大汉想起自己刚刚往地窖里扔人时,所有小崽子都安安静静的情形,不由得对他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神情。
两人交流完情况后,那瘦高杆男人伸手往横肉大汉肩上一拍,“走,我弄了点酒菜,我们先去吃点热乎的,完了明天继续上路,梆子他们已经在老地方等着了,等到了地方,这些小崽子们就没我们的事了。”
听到瘦高杆男人备了热乎的酒菜,那个横肉大汉眼睛一亮,最近的天是越来越冷了,这荒郊野岭的还能吃点热乎的,自然是最好不过了,于是两人很快就勾肩搭背的走了,只留下身后那铺了一层稻草,看起来与周围没什么两样的黄土地。
……
夜渐渐的深了,不过在那黑暗的地窖里,不管白天黑夜都看不出什么变化,唯一的改变是,就连之前那些哭着喊妈妈的幼童们,也大多精疲力尽的蜷缩在一起睡过去了。
黑暗中,白逸辰近乎机械的用酸软的牙齿咬着自己手中的绳子,这些绳子虽然很省事的直接捆在了前面,但却是用专业手法捆的,加上捆的很紧,在这根本看不清绳结的黑暗中想要解开,非常的不容易。
白逸辰强撑着不知道咬了多久,两颊几乎都失去了知觉,他感觉自己手脚乏力的情况更严重了,但每一次都强打起精神,又坚持了下去,因为他现在是在与生命赛跑。
终于,他自己也不知自己拉扯了哪个关键点,手中的绳子一松。
白逸辰精神一振,立即将自己的手挣脱了出来,双手一自由,他立刻就摸索着将自己的脚也解放了出来。
白逸辰本来感觉自己可能已经没有力气走动了,但是强烈的求生欲,还是让他扶着墙壁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地窖里黑洞洞一片,没有任何光源,但可能���黑暗中久了,白逸辰还是能隐隐约约的分辨出地上一些比较深色的影子,他知道那些黑影都是其他被拐来的孩童,但这个时候,还是先探探出口更重要,如果可行,他自然会带着这些孩子一起逃出去。
他扶着墙,小心的不踩到躺在地上的那些孩子,一路摸索着向上而去。
他穿过孩子们躺着的地方,走上楼梯,很快便来到了顶盖在的地方,抬起手,用尽了力气往上推了推,白逸辰的心止不住的往下沉下去。
因为他听到了……铁链的声音。
白逸辰又试验了几次,确定了这顶盖外面被铁链锁的严严实实,一时间,近乎绝望。
这种程度,即使这里所有的孩子都解绑了一起来推,也是不可能推开的。
也是,人贩子做的是几乎可以被判死刑的事情,怎么可能会犯这种疏漏。
知道自己逃不出去以后,白逸辰顺着墙壁滑坐了下来,这个地窖因为并不是用作储存蔬菜的,所以密封做的并不好,甚至可能特意安排了很多通风口,里面阴冷阴冷的,不时还能抽出一道风,而他所在的顶盖处钻的风更多,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现在的时节,应该是冬天吧。
他转回头看向自己走来的地方,他知道那里都是被拐来的孩子,但是他并不担心,因为从他获知的信息里,这伙人贩子在转移这群孩子的途中,会���一举抓获,而这些孩子,全部都会获救。
但是他……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凉风吹着他滚烫的额头,白逸辰只感觉额头抽抽的痛,他的手脚发软的更加厉害,他知道自己已经发烧了,而他的死因,就是身体虚弱发烧而亡。
事情显然已经到了最坏的程度,更坏也坏不到哪去了。
白逸辰咬咬牙,心底下定了一个决心,旋即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去敲打上面的顶盖。
砰!砰!砰!
一声又一声,小小又柔嫩的拳头敲击在那实木的顶盖上,让这声音传递出去。
一些熟睡的孩子被这声音惊醒,却因为看不清黑暗中的情形而惊恐的睁大着眼睛,安静的瑟缩在那里。
白逸辰的嗓子哑着,根本发不出声,却执拗的一下又一下,争取让这敲击声传的更远。
但是没有人来,一直都没有人来……
连来查看的人贩子也没有。
眼皮沉的厉害,也许就是今晚吧,就在今晚,他只要一睡过去,就什么都没有了,这个好似上天开玩笑般给他的机会,就没了……
白逸辰的脑海里回转过自己这短暂的一生,少年得意,人生顺遂,却在临近三十的时候,被查出身患绝症,随后就是与病魔的抗争,但是他吃尽了苦头,受尽了化疗的折磨,最终还是带着满满的遗憾离开了人世,就在他以为自己的意识就要这么消散时听到了那个系统的声音……
一丝愤然出现在心中,白逸辰��眼睛猛然睁开,黑沉的眼底放出不甘的光芒,他不要就这么结束,他已经死过一次了,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机会,他不想死,他想要活着,活着!
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想要去争取……
他想要活下来,需要什么,一床温暖的被子,和一粒退烧药,也许就能让他活下来。但是现在连人贩子都没有过来查看,他想要退烧药根本不可能。被子,这里也没有,但他绝对不能再这样在风口中吹了,他要去暖和一点的地方,暖和一点的……
白逸辰扶着墙,用比来时加倍的艰辛,挪回了那些孩子们躺着的地方,就在他打算找一个最为避风的地方躺下来时,他的手下摸到了一块迥异的材质,光滑的多,也没有那么冰冷的材质。
白逸辰心中一动,摸索之下,虽然看不清楚,但他很快确定了这是一个柜子,一个木制的柜子。白逸辰从未为这样一个发现而欣喜不已,一个柜子代表着什么,代表着一个绝佳的避风场所,而且睡在柜子里的木板上,不管怎样,也比躺在冰凉的地上强上百倍。
他头上的眩晕更严重了,白逸辰摸索着,拿下了卡在柜子外面的那根木板,打开柜门钻了进去。在钻进柜门的一瞬间,一直靠着毅力硬撑着的白逸辰终于撑不住了,他最后的意识,就是这个柜子里,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温暖柔软的多。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开文啦~为庆祝开文,本文头三章评论区均有红包掉落,截止到14日晚八点,新文急需支持,表害羞,已经
第二章 遗忘
翌日清晨,天还蒙蒙亮,简陋的砖土房里两个男人正呼呼大睡,显然昨晚的好酒好菜,让他们一时间忘乎所以,有点喝高了。
突然,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那个瘦高个男人动了动,摸出手机后有些迷糊的接听了几句,猛然瞪大了眼睛,下一刻就从床上蹦了起来,慌慌张张的鞋也顾不得穿,使劲推搡着还在打呼的壮汉,“起来,快起来。我们马上走!把所有小崽子都转移走,条.子往县里摸过来了。”
瘦高个的话给那个大汉也吓得不轻,二话不说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所幸他们昨晚喝高了也没脱衣服,直接把鞋套上就能走。
两人慌慌张张的来到那货车处,一个打开后车厢,另一个去将那绑在木盖上的铁链解开,然后一起协力将地窖里的小崽子都捞上来送上车,这两人因为那个消息,速度那叫一个快,匆匆扫了一眼确定地窖里的小崽子都搬空了以后,他们将木盖盖回原位,也顾不上上锁了,直接抱了厚厚的稻草遮掩了一下,就全部上车了。
因为时间仓促,两人都没有清点人数,那个瘦高杆显然忘记了自己曾经顺手做的一件事情,更因为地窖内昏暗的环境,他们也没有发现地窖的某个角落里有两截被解开来的绳索。
发动机轰鸣着,外表平平无奇的小卡车用恨不得飞起来的速度哐当哐当的走了,只余黄土地上被车轮扬起来的飞沙。
时间缓缓流逝,日头也渐渐升高,原本灰蒙蒙的天居然难得的出现了一片蓝,这是个冬日里难见的好晴天。
……
昏沉睡了一夜的白逸辰缓缓恢复了意识,当再度拥有意识的时候他自己都有些愣冲,他这是,活过来了?
心中还来不及欣喜,白逸辰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他的耳朵旁似乎有轻暖的气流,以及他身下柔软又暖和的靠垫似乎动了一下。
动了一下……
白逸辰猛然睁开眼,对上了一双在黑暗中闪着水泽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似乎也察觉到他醒了一般,他只听到了一道嫩嫩的,带着满满惊喜的嗓音:“哥哥,你醒了。”
听着这稚嫩的嗓音,白逸辰懵了一瞬,他感受了一下四周依然狭窄的环境,想到自己昨天失去意识之前感觉这柜子里比自己想象的软很多,突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不是这柜子软,而是里面原本就关了一个人。
想到自己昨天晚上压在这个孩子身上睡了一晚,加上那稚嫩的嗓音,还叫自己哥哥,有可能对方比自己现在这个身体的年龄还小,白逸辰心中顿时充满了一种负罪感,他连忙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推开柜门撑着发软的手脚爬了出去。
一出去,白逸辰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太安静了,原本挤满了幼童,不时有小声啜泣的地窖里安静的可怕,那些衣物摩擦声,小声的咳嗽声全部消失不见了,就连他之前隐隐能在地上看到的那些孩子的黑影,也全部都不见了,白逸辰忍不住跨出几步,想要更加确定一点。
“哥哥。”因为白逸辰的离开,里面那稚嫩的嗓音显得有些惊慌。
“我在这里。”白逸辰连忙答应了一声,他发现自己睡了一晚,真的恢复了很多,头没那么昏沉了,嗓子的肿胀也好了很多,最起码说话已经没有什么障碍了,而这一切最应该感谢的,应该就是柜子里的孩子了,如果不是他的体温,他哪怕就是侥幸活了过来,也决计无法恢复的这么好。
听到了白逸辰的声音,之前那显得很焦急的人也安静了下来,只是那双在黑暗中也闪闪发亮的眼睛,依然在眨也不眨的看着白逸辰,似乎生怕他将自己丢掉。
白逸辰走到昨晚躺了很多孩子的地方,确定这里已经空无一人了,这让他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些许奇怪的猜想,难道是人贩子已经走了?他的运气这么好?就这样被遗忘了?
白逸辰沉思了一会,突然发现柜子里的孩子依然没什么动静,到现在还没出来,正有些奇怪,猛的想起了什么,他走回柜子旁,伸手去摸,果然在对方的手上摸到了粗糙的绳索,心中暗恼自己的粗心大意,连忙安抚道:“你别急,我帮你解开。”
“嗯。”
那稚嫩的声音很乖巧,白逸辰听着,心里更加软了几分,他放轻动作解开了孩子手腕上的绳索,又摸索着解开了对方脚上的。这一次,白逸辰没有辜负自己成人的智商,知道对方昨晚被自己压了一晚上,手脚又被捆住不能动弹分毫,现在说是麻木都是轻的了。
他伸出手,小心的将柜子里的人抱了出来,然后就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帮他按揉着手脚。这个孩子果然比他要小,不仅小手小脚的,刚刚的体形,连他现在的力气都能轻松抱出来。
因为猜测人贩子可能已经走了,白逸辰现在也放松了很多,他一边帮那孩子舒缓着手脚上的经脉,一边问他,“小家伙,你怎么会在柜子里面?”
虽然有些奇怪这个哥哥对他的称呼,但那孩子还是老实回答了,“我被坏人关起来了,里面好黑,我好害怕,还好后来哥哥来了。”那稚嫩的嗓音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又往白逸辰怀里躲了躲。
白逸辰听了这怯怯的回答,心道果然,他还记得他昨晚摸到那个柜子时,外面是有个木条横插着卡死的,这样一来里面的人根本出不来,相当于被反锁在了柜子里,那些人贩子简直丧尽天良,这么小的孩子他们也下得去手。
白逸辰帮小家伙揉了会手脚后,将他扶了起来,“你试试看,能不能走了。”
“嗯。”小家伙试探的在地上走了两步,显然是没问题了,然后下一瞬间,白逸辰的衣角就一紧,显然被某个小家伙紧紧的抓在了手里,白逸辰微微笑了一下,伸手覆上抓着自己衣角的冰凉小手,将之握在了手里,“走吧,我们一起出去。”
听着这柔和好听的嗓音,手心被温暖的手包裹住,苏远航自从和妈妈走散以后,就一直仿徨不安的心奇异的安定了下来。仿佛只要在这个哥哥身旁,就连周围的黑暗也没那么可怕了。
他永远都记得他被那个坏人粗暴的关进柜子里的时候,任由他怎么敲打也没有人来放他出去,他被关在那里,就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不论他是哭得发抖,还是怎么叫喊,都没有人理他,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被永远遗忘在那里的时候,哥哥出现了……
白逸辰忽而感觉自己手心的小手又紧了紧,那抓着他的力道,让他都感觉到了一丝疼痛,但他只以为是小家伙害怕了,什么也没说,将他拉近自己一点,就小心的带着他往自己昨天摸索过一遍的阶梯走去。
走到那个入口处,仔细听了一会,外面没有任何动静,白逸辰的神情又放松了些许。当白逸辰伸手推向那个顶盖的时候,心里设想了两种可能,虽然他猜测那人贩子很可能已经带着所有的孩子转移走了,但是这个顶盖依然有两种可能,最坏的可能,是人贩子走后不忘将铁链锁起来了,如果是那样,他们的危机依然没有解决,而最好的可能……白逸辰咬咬牙,伸出手用尽全力一推,咯吱一声,那沉重的实木顶盖被白逸辰推开了一些。
白逸辰的脸上禁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显然,他今天的运气真的很好。
之后白逸辰一鼓��气,彻底将顶盖挪了开来,然后两人互相帮助着爬了出去,重新置身于阳光之下,白逸辰忍不住眯起眼适应了半晌,等到能够正常视物后,他垂下头,看到了一张异常精致可爱的面孔。
那是一个看上去就非常乖巧的孩子,穿着蓝色的冬衣,柔顺的刘海搭在额头上,下面是一双乌黑纯净的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看着就惹人怜爱,小家伙出来后的第一时间,又紧紧的牵住了白逸辰,和在地窖下面时一样。
白逸辰什么也没说,现在也不是说话的时候,他观察了一下四周,没有看到人影,也没有看到任何车辆,但是他也不敢大意,将顶盖放回原位,上面又掩了一层稻草后,就牵着小家伙小心的往旁边走去。
白逸辰一路都尽量躲在障碍物后面,争取有人来了也能第一时间藏起来,走了一段路后他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只在不远处看到一个简陋的小屋子,门半掩着,里面没有任何声息。
这里的地形很开阔,除了那栋房子,白逸辰确定周围都没有人,按理说他现在就可以拉着小家伙直接逃走了,可是昨晚虽然好好睡了一觉,身体已经恢复很多,但要说状态有多好却是没有的。不说他的腿脚现在还有些发软,根本跑不快,就说他和小家伙从昨天到现在都滴米未进,身上也根本不剩多少力气了,从这四周荒凉的环境来看,还不知道要走多远才可以看到人烟,以这么虚弱的状态直接离开,显然是不利的。
白逸辰看了看四周,将小家伙往藏身的地方一推,“你在这里等我。”
结果一直都非常乖巧的小家伙说什么都不愿意松手,白逸辰最后只好带着小家伙一起向那个破旧的小房子摸了过去,好在据他的推测,那个房子里八成已经是没有人的,而且他只是想先摸到窗户外面偷偷看一眼,风险也比较小。
就这样,白逸辰带着小家伙,两人一路压低身子摸到了那窗户旁,踮起脚尖往里面看去,这个破旧的小房子不大,里面也一览无遗,只有一张贴墙放的简陋木板床,以及一个四方桌子和几把椅子,桌子上还乱七八糟的摆着几盘残羹剩菜,地上倒着一个空了的酒瓶,除此之外,这个房间里没有任何人的身影,甚至于可以从一些细节看出,那些人贩子走的非常匆忙。
见此情景,白逸辰松了口气,他牵着小家伙走向门那里,那破旧的门根本就没锁,只是虚掩在那里,想必是因为那些人贩子也认为这小破屋里没什么好偷的。
白逸辰伸手推开了门,让小家伙注意门外,看到有人就提醒他,然后很快就在这个小房间里搜刮起来。
在这个人贩子都认为没什么可偷的小破房子里,白逸辰搜到了几个馒头,和半壶已经凉了的开水,然后就拉着小家伙坐在桌子旁狼吞虎咽起来。
桌子上那乱七八糟的已经凝固了一层白油的残羹剩饭非常的影响食欲,但是现在不论是白逸辰还是小家伙都吃的非常香,根本顾不上其他。两人匆匆吃完后,还剩下两个馒头,白逸辰用装馒头的袋子一并装了,又喝足了水,就拉着一并照做的小家伙出门了。
因为吃饱喝足,两人��体力都恢复了很多,白逸辰看了一下四周,就顺着那条在黄土地上依然留有车痕的道路而去。
这里果然非常的偏僻,两人一路走了一个多小时,都没有看到人烟,当然这也和他们人小体弱,走的很慢有关系。
不知走了多久后,他们远远的看到了一个村庄,但是白逸辰没有带着小家伙走过去求救,而是远远的避开了,毕竟这是距离人贩子窝点最近的一个村子,这种偏僻荒凉的地方,整个村庄的村民都与人贩子有合作关系,在法制新闻里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他可不希望因为一点大意而才脱虎穴又入狼口。
那些人贩子就是顺着这条道开车离开的,那么只要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他们迟早可以走到大路,那个时候才是真正求救的时机。
就这样,白逸辰带着小家伙一直走,一直走,走累了就休息一会,饿了就把带的馒头吃了,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感觉自己再也迈不动腿时,他看到了远方一条黑色的长龙……
一条黑色的,由柏油铸造的长龙。
第三章 我叫苏远航
看着那条黑色长龙,白逸辰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自从穿越以来第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黑色的柏油路上虽然算不上车辆如梭,但每隔个一两分钟,都有一些车辆驶过,这些车辆大部分都是运载了大量货物的超大货车,当然中间也夹杂了为数不少的私家车。
一辆时尚的宝蓝色轿车伴随着轻快的音乐一路驶来,坐在驾驶座上的年轻人戴着墨镜,脑袋有节奏的跟着音乐轻摆着,突然他的眼前闪过了什么,忍不住愣了一秒,然后紧接着就是刺耳的急踩刹车声,年轻人扑到车窗上往后看去,果然在那宽大的柏油路旁,有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站在那里冲他招手。
……
……
“呜呜,怎么还没有找到!怎么还没有找到!我家逸辰失踪那么久了,他身子那么弱,天又这么冷,他怎么受得了,呜呜呜……”警局内,一个贵妇人满脸崩溃的诉说着,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一旁身着西装,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拍了拍她的肩,递上了纸巾,却也没有力气进行更多的安慰,儿子已经失踪三天了,这三天来他几乎没有合过眼,本来正是男人最为意气风发的年龄,鬓角却是一下子添了很多白发。
“秦阿姨,你别哭了,我相信逸辰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一旁一个一直静静站在角落里的英俊男孩忍不住上前道,声音格外的坚定。
秦仪泪眼婆娑的看向身前的孩子,这个儿子从小到大最好的玩伴,虽然知道这只是孩子的天真话语,但心中还是忍不住生出了莫大的安慰,她一把抱住了他,忍不住想像他所说的那么坚定的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回来的,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儒雅中年男人看到这一幕,心中也忍不住酸涩,恰好一个头发斑白的警督走了进来,中年男子立即迎了上去道:“赵局长,情况怎么样了?”
“我们之前的计策已经生效,那些人贩子被引出来了,现在各处警员正在全力追捕,相信不久的将来,就可以将他们全部捕获。”赵局长的声音掷地有声,说完后,他看了满脸愁容的白金川一眼,开口安慰道:“白先生您也不用太过担忧,人贩子的踪迹已经追寻到,令公子一定会找回来的。”
儒雅中年男子听闻赵局长的话,脸上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在这笑容下,又隐含了更深的忧虑,是啊,已经追寻到了踪迹,但是什么时候才能抓到人呢,就像妻子所说的,辰儿的身体能否撑到那个时候……
就在这室内满是愁容的时候,白金川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白金川本以为是公司有事情找他,有些心烦意乱的拿了出来,结果一看来电是个陌生的号码,他不由得一愣。
如果是往日,这种陌生号码白金川绝对是不会接的,但是现在这个特殊时期,满脑子都是孩子的白金川看着这个陌生号码心中不由得一动,虽然他知道这个可能微乎其微,毕竟那些人贩子的目标就是孩子,不是绑匪,更不会找他要赎金,但他还是忍不住抱着一丝细微的期待,接通了这个电话。
电话一通,那头就传来一道年轻的嗓音,“喂,你好,请问是白先生吗?”
听着这陌生又有礼的声音,白金川心中有些失望,毕竟在他心中,人贩子是绝对不可能说出这么有礼貌的话的,这估计又是一个想方设法弄到他私人号码,然后想要寻求合作的人,这样想着,他的语气不由得就有些冷淡了下来,“是我,请问哪位。”
“哦,我是谁不重要,是这样的,我在路上遇到两个孩子,是其中一个孩子让我打这个电话的,他说他叫白逸辰……”
“你说什么?!”刚刚还一脸冷静淡漠的白金川陡然提高了音量,因为太过激动,都出现了破音。
“嗯,我说他叫白逸辰,等等啊,他想和你说话……”电话里的声音中断了一下,然后就换成了另一个稚嫩很多的嗓音,“爸,是我,我出来了,快来接我。”
白金川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顷刻间激动的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逸辰,你没事了?!好好,爸爸来接你,我们马上来,你在哪,现在安全吗?”
“爸,我现在很安全,不用担心,地址我让这位大哥哥告诉你。”白逸辰看了看眼前估计真实年龄比他还要小的年轻人,面不改色道。
听到自己被称为大哥哥的年轻人,显然心情极好,电话���交还给他了以后立刻爽快的说出了地址,并且还贴心的发送过去了自己的坐标,为自己被一个八岁孩子叫哥哥而自豪的年轻人绝对不会知道,白逸辰之所以不叫他叔叔,纯粹是因为叫不出口。
在这年轻人和白父那边交代好一切,挂断这通电话的瞬间,白逸辰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道机械的电子音,“尊敬的宿主,您已完成晋江白月光求生系统第一个世界任务,任务完成度100%,您将获得此世界共计二十年一个月零十二天的寿命奖励,奖励已发放,祝您生活愉快。”
白逸辰脸上放松的笑容僵了一瞬,二十年?怎么会只有二十年?
年轻人结束通话后,让两个孩子坐上了后座,然后就止不住的通过后视镜偷偷往后看去,当然观察的重点放在白逸辰身上。
其实他之所以这么热心的留下来等待那边的警察和家属过来,除了自己确实没什么急事,以及那边的拜托之外,更大的原因还是因为他好奇,对那个名叫白逸辰的男孩好奇。
因为今天遇到的一系列事情,实在有点重塑他的人生观了,从看到那两个不大的孩子满身狼狈,但又明显不像流浪儿的衣服,到后来的那通电话,已经让他隐隐猜测到这两个孩子遭遇了什么。但是这个显然刚刚才从人贩子手中逃脱出来找他求救的孩子,实在是太镇定了,镇定的不像话,几乎看不出任何从人贩子手中逃出来的慌乱感。
明明年龄看着也不大的样子,带着一个年龄更小的孩子,但是不论是拦下他的车还是搭话时,都没有任何这个年龄孩子的怯懦,做事也非常的有章法,说话更是清楚明了,这一系列表现,都让他叹为观止。换位处之,即使是他被绑架了逃出去求救,估计表现的都没有这孩子好,难道现在的孩子都这么妖孽吗?
白逸辰没有心思去搭理前面那个明显好奇心过剩的年轻人不时的窥视,一手握着始终紧紧抓着他的小家伙的手,抿着唇在脑海中飞快的质问01号系统,明明说好了活下来就可以重获一世生命,但是为何现在这一世时间缩水成了只有短短的二十年?
面对白逸辰的质问,系统很快给出了解答,综合来说,就是白月光大多是红颜薄命的命数,本身气运薄,加上这个身体先天性不足,所以经过种种计算,能够再活二十年一个月零十二天,已经是这个身体寿命的最大值,就是原主白月光能躲过人贩子这一劫,之后所活的年月也绝对不会超过这个数字。
听到这个解释,白逸辰的唇抿的更紧了,他是个心细如发的性子,所有自然不会忽略系统所说的那句白月光大多是红颜薄命的命数,里面的“大多”,虽然心里面已经隐隐有所预感,但他还是有些不死心的去求证了那个猜测。
系统是不会撒谎的,白逸辰问了什么,就答了什么,于是很快白逸辰得知了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原来所有的白月光真的都活不长,可以说就没有寿终正寝的,就算是他成功活了下来,获得白月光剩下的余生,那个所��的余生,都与他原本的期待有着极大的差距,说不准,这个二十年,在所有白月光的余生里都算长的了。
他终究,还是被那个白月光系统坑了一下。
白逸辰深吸了几口气,才平息下了自己翻涌的情绪,世界上果然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不过事已至此,这个白月光求生系统虽然有点坑,但也算是满足了他的一部分愿望,能多活二十年,总比没有好,而且这个世界结束了,还有下一个世界,只要他的运气足够好,就能再一次的活下去……
想通了这些的白逸辰不再继续那些无谓的懊恼,他开始在脑海中不断整理着关于这个身体的信息,以确保等见到了这个身体的父母不会露馅。
可能是因为这次的警方查的真的很严,所以白逸辰虽然已经被拐走三天了,但是那伙人贩子却并没有将他们转移多远,现在他们所处的地方虽然看着偏僻,其实也只是周边城市的一个贫困县旁边。
不到三个小时,就有几辆警车夹杂着轿车呼啸着过来了,一看到宝蓝色轿车的车牌号,那几辆车都相继停在了路边,随后一辆黑色轿车被推开,里面一对衣冠楚楚的中年夫妇冲了上来,看到安然无恙的白逸辰,瞬间激动的哭了出来。
一番关切的询问后,夫妻俩确定儿子是真的没事了,这才勉强冷静了下来,对那个宝蓝色轿车的年轻车主连番道谢。
而此时,一个一直眼巴巴在后面看着的英俊男孩才终于挤着缝上来说了句话,“逸辰,你没事吧。”
白逸辰看着眼前这个年龄与自己相仿的男孩,以及那满脸毫不作伪的紧张关切,几乎瞬间就猜到了他的身份,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我没事,骏驰。”
没错,这个英俊男孩就是白逸辰从小到大最好的玩伴,这个世界的主角攻宋骏驰。
似乎察觉到了某种威胁般,几乎在宋骏驰凑上来与白逸辰说话的瞬间,之前一直安静抓着白逸辰的小家伙手上立刻就紧了紧,在白逸辰低头看去的瞬间,宋骏驰也注意到了这个不起眼的小矮子。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小矮子,最后视线停留在那小矮子紧紧抓着白逸辰的手上,心中微妙的生出了一丝不爽的感觉。在他看来,逸辰从小到大就和他玩的最好,但是这个小矮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居然还和逸辰贴的那么近,经过他的允许了吗?
虽然心中不爽,但是宋骏驰也是出生世家,在平日里身边玩的小伙伴里更是充当领头羊的角色,所以不会一开始就把那种针对表现出来,而是状似寻常的问道:“逸辰,这个是?”
“这是和我一起被拐的孩子,我们一起逃出来的。”
宋骏驰听到这话,一时倒是也不好针对那个小矮子了。
白金川和妻子秦仪此时刚与那年轻车主道完谢,他们刚开始时见到儿子太过激动了,所以虽然也看到了那个比自己儿子还小的陌生孩子,但没有顾得上问,现在听到儿子和宋骏驰的交谈,立刻就关心起来,“那有没有联系他的父母,这孩子爸妈一定也和我们一样急死了,对了,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还有没有其他孩子逃出来?”
白逸辰将自己逃出来的情况说了一遍,让白金川夫妇心里直呼侥幸,之前他们在车子里虽然也电话联系了两次,但主要关心的是白逸辰有没有受伤之类的,其他的倒是没有顾上,现在见了儿子身边多出来的孩子,才想起问那些细节。
至于联系孩子的父母,白逸辰在之前也询问过自己身边的小家伙是否记得家里的号码,不过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之后,他就没有在这上面多费心,反正这种被拐的孩子在警局里都有备案的,只要他们能回去,自然就能找到小家伙的父母。
而现在,那些跟着白金川夫妇一起来的警员们就有事干了,一部分根据白逸辰的诉说,前往那个他们逃出来的人贩子窝点探查,留下来的有的在给白逸辰做口供,还有的则围着那个小家伙询问他的信息。
不过小家伙显然因为这次的被拐经历有了不小的心理阴影,面对着陌生警员的询问,始终低着头一声不吭,还使劲把自己往白逸辰的身后藏,最后因为小家伙对陌生人的抵触心理实在太强,只能拜托白逸辰替警员们询问。
这种事情白逸辰自然是义不容辞,而白逸辰代警察询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
“你叫什么名字?”白逸辰放柔语调问道,之前在拦车的时候他问过小家伙是否记得家里的联系电话,倒是真的没顾上问他的名字。
面对白逸辰的提问,那始终垂着头不肯说一个字的小家伙抬起眼看着白逸辰,一双乌黑的眼睛纯净极了,里面满满的仿佛只印了白逸辰的身影。然后就听一把小小的嗓音虽然稚嫩,但却努力的一字一顿说清楚,仿佛在进行一个隆重的自我介绍一般,“苏远航,哥哥我叫苏远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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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青梅竹马
苏远航……
白逸辰一下子愣住了,原因无他,只因为这个名字他在穿越过来后,在那早已经被他熟记的资料里,已经看见过不知多少次了。
名字叫苏远航,同样小时候被绑架过,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白逸辰这样想着,嘴里下意识的就问出了警员准备的第二个问题,“那远航你记得爸爸妈妈的名字吗?”
“记得,我妈妈叫刘美可,爸爸叫苏宁。”
白逸辰的目光顿时更加复杂了,苏远航,如果单纯是这个名字一样,那还有是重名的可能,但连父母的名字都撞了,那就完全没可能是巧合了。
白逸辰从来没有想过,造成苏远航产生密闭空间恐惧症的那次被拐,与造成原主死亡的那次,居然是同一次事件,而这一点,在资料里丝毫没有被提及。
这想必是因为宋骏驰和苏远航俩人也没有发现这个秘密吧,毕竟一个对于幼时被拐的经历充满恐惧,另一个也因为儿时好友的死亡耿耿于怀,从来都不会去特意提及,所以没有发现这点巧合也是可能的。
“哥哥,你怎么了?”
可能是白逸辰想的太入神了,一道糯糯的声音带着些许担心响起,白逸辰低下头,就见到小家伙乌黑纯净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
白逸辰微笑了一下,“我没事,小航能记得爸爸妈妈的名字真厉害,你放心,警察叔叔很快就能帮你找到爸爸妈妈的。”
苏远航听到小航这个亲昵的叫法,脸微微红了一下,他偷偷抬眼看了一眼白逸辰,小小声的道:“那哥哥,我以后可以来找你玩么?”
白逸辰笑道,“当然可以了,我随时欢迎你。”
白逸辰抬手摸上小家伙的脑袋,入手的发丝柔软极了,事实上,小家伙就是主角受苏远航的事情对他来说几乎没有任何影响,毕竟他的目的只是在这个世界活下去,至于宋骏驰和苏远航的爱情故事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也对他造不成任何干扰。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能够遇到苏远航是他的幸运,毕竟如果当时他打开的那个柜子里没有苏远航,他那天晚上可能真的熬不过去。
是苏远航的体温,救了他一命。
想到资料里苏远航被人贩子遗忘在了那个黑暗的木柜里,直到警察们抓到了所有的人贩子,苏远航的父母却并没有在被救回的孩子里找到苏远航,最后几经辗转,才终于找到了被遗忘在了地窖里的苏远航的事情,白逸辰心里就由衷的感觉到心疼。
因为据资料记载,那个时候的苏远航差不多在柜子里被关了两天两夜,救出来的时候已经神志不清了,后来虽然慢慢恢复了过来,但也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变得害怕任何黑暗密闭的环境,后来即使成年了,也摆脱不掉这个阴影。
想着这些,白逸辰看苏远航的目光顿时变得更加怜惜和柔和。
而感觉到这种善意,本来就极想亲近白逸辰的苏远航仿佛受到了某种鼓励一般,在白逸辰和家人警察的对话中他也早已经知道了白逸辰的名字,他再次小心拉了拉白逸辰的衣服道,“那哥哥,以后我可以叫你辰哥哥吗?”
“可以啊!”
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的宋骏驰脸颊抽搐,突然感觉这个顺杆子往上爬的小矮子简直前所未有的可恶。
之后的事情顺理成章的,警方根据苏远航提供的信息联系到了他的父母,终于找到走失儿子的苏家父母喜极而泣。而这天夜里,在很多人都熟睡的时候,警方一举破获了一起特大跨省拐卖儿童案件,犯罪团伙的主体人员尽数被捕,被犯罪团伙控制的被拐儿童全部获救,警方正在根据被捕人贩子的口供,去寻找那些经过不法渠道被送养的儿童。
自此一切回到了正轨,只除了……
“秦阿姨,请问逸辰在家吗?”小小年纪就有一副英俊相貌的宋骏驰彬彬有礼的询问,这种好相貌加上好态度,简直是天生的好感度加一百。
果然秦仪一看到宋骏驰脸上就出现了笑容,只是……“是骏驰啊,逸辰在家呢,在楼上和小航玩,你去找他吧。”
宋骏驰一听到这话脸就黑了,但是对着身前的秦阿姨,还是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就气势汹汹的上楼了,那个小矮子,又是那个小矮子!
宋骏驰带着满身的气势,径直走到二楼那个白逸辰最喜欢待的房间,砰的一下推开门,然后就见坐在落地窗前的两个人同时回过头���看着他。
不得不承认,那是一个很美的画面,这个房间本来是一个休闲加看书的书房,但自从逸辰从人贩子手上被救出来后,就喜欢上了花草,所以里面也添加了很多花草,变成了一个书房和花房的结合体,布置的美不胜收。
在午后的阳光下,在花草的映衬下,素白的手捧着书靠坐在藤椅上的白逸辰显得好看极了,也优雅极了,宋骏驰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又快了两拍,但在这唯美的景象里唯一有些碍眼的,就是那个趴在逸辰腿上的小矮子。
就是这个小矮子,就是这个小矮子!
当初他听到那个小矮子说以后来找逸辰玩的话,开始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那个小矮子居然真是A市人,之后更是一有空就跑过来,跑的几乎比同住在这片别墅区的他还要勤快,简直是厚颜无耻。
偏偏逸辰还很喜欢这个小矮子,就连秦阿姨也因为小矮子和逸辰有过同样被拐的经历,加上逸辰说那天晚上如果不是小矮子,他可能熬不过去的话,对那小矮子也是关爱有加,从来不嫌弃对方的频繁登门,而这个待遇,以前只有他有过。
综合如此种种,宋骏驰对这个他一直看不上眼的小矮子,是更加的不顺眼。
“骏驰,你来啦。”
温柔好听的嗓音响起,迅速清空了宋骏驰所有杂乱的思绪,接触到白逸辰看过来的沉静视线,宋骏驰更是连那股妒火都压了下去,他就是情商再低,也不会在逸辰的面前对那个小矮子态度多恶劣,更别提他原本就是情商正常的了,欺凌弱小的事情,有多降低印象分,不用说他都知道。
伴随着白逸辰的招呼声,另一声有些稚嫩的“宋哥哥好”也同时响起。
宋骏驰一哽,几乎无法形容自己的心塞程度,但是在好友的面前,还是只能对那个小矮子点了点头,并且勉强挤出了个笑容。
白逸辰看着眼前这和睦的情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其实小家伙之所以叫宋骏驰为宋哥哥,还是他的功劳,因为小家伙和宋骏驰都是他这里的常客,所以他们三个人撞在一块的机会非常的多,三个人在一块,总不能一直不说话,小家伙叫他辰哥哥,他便也让小家伙叫宋骏驰为宋哥哥。
每当听到小家伙叫宋骏驰宋哥哥,看着这一对未来的情侣相处和睦的情景,白逸辰就由衷的有一种欣慰感,原本就是命中注定的情侣,现在比原来更早的相遇,几乎是竹马竹马的长大,他们以后的感情应该会更好吧。
白逸辰的想法没有人知道,但是面对他的目光,年龄大一点的宋骏驰莫名的寒了一下,而年龄更小的苏远航还感觉不到太多,只是莫名的不喜欢白逸辰的视线投注在别人身上,他贴在白逸辰腿上的脸蹭了蹭,成功的又拉回了白逸辰的注意力。
而宋骏驰看到这一幕,只感觉自己牙痒痒的更厉害,甚至连拳头也痒痒了。
当然这一切只发生在暗地里的明争暗斗,白逸辰是察觉不到的,他微微眯眼,靠在舒适的躺椅上,窗外拂来的清风微微吹在他的脸上,带来了阳光与青草的气息,一切都是这么美好。
活着,真的很好……
白逸辰复又睁开眼睛,抬手翻过一页自己手中早有耳闻,却一直没有抽出时间去看的书籍。
既然只有短短的二十年,那么他要更加倍的珍惜才是。
他会好好的活着,好好的享受自己这得来不易的二十年。每一天,都不要辜负。
室内不知不觉中恢复了宁静,就连原本暗地里针锋相对的两人,也都停下了那些小动作,悄悄的看着那个专注看书的人。
两人的目光,一个有着隐藏极好的炽热与迷恋,另一个,则是浓浓的依恋,以及那依恋下,浓郁的连他自己都还无法分辨的另一种情感。
但这两个人不论是谁,都非常安静的没有发出一丝声息。
仿佛只要在这个人面前,连发出一丝声响,都是一种惊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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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吃醋
春去秋来,转眼间,就是十年过去。
在这十年里,白逸辰没有辜负自己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时间。
只有失去过的人,才懂得珍惜,对于这第二次人生,白逸辰过的格外认真。
曾经没有来得及发展的爱好,他这辈子好好钻研,曾经没有时间去看的书,他一一阅遍,对于这个身体的父母,他相处和睦,这个世界获得的友情,他也好好珍惜,甚至于就连那枯燥的,已经经历过一遍的学业,他也做的无可挑剔。
时日久了,携带着两辈子经历的白逸辰,在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光芒已经悄然绽放。
谁都知道,白金川白家的那个孩子,是多么的优秀。
甚至于在A市的商界,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二代们,从小到大都听白逸辰这个名字听的想吐,因为他们不管做什么,但凡做的不如家中长辈的意,下一句你看看白家的白逸辰就来了。
综合来说,白逸辰这些年的历程,浓缩成一句话,就是那万恶的,让无数二代在心里偷偷扎小人的别人家的孩子。
除了白逸辰,当初书房内的那两个小少年也渐渐长大,转眼间,原本趴伏在白逸辰膝上的小小孩童,渐渐长成了一个纤细的美少年,小时候那张精致可爱的容貌,越长大越是显露出非凡的美貌,原本那乌黑澄澈的大眼睛,简直漂亮的让人心颤,哪怕是再凶恶的人,对着那双眼睛说话都忍不住柔和上两分。
美少年的变化虽大,但唯一不变的,就是他依然最爱趴伏在白逸辰的膝上,以及那双看着白逸辰,充满了浓浓依恋的眼睛。
要说这些年来,陪伴白逸辰最多的,以及最让白逸辰牵挂的就是这个小少年了。苏远航的性子静,而且可能因为小时候被拐的经历,有些抵触陌生人,最爱做的,就是来找白逸辰这个小时候带他逃出魔窟的大哥哥,不论是帮他打理花草,还是一起静静的看书,甚至有时候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的伏在白逸辰的膝上睡一觉或者发呆,都很开心。
事实上,随着苏远航的年龄渐大,有些幼时便养成的习惯,白逸辰也感觉有些不合适起来,比如苏远航最爱趴在他膝上看书或者睡觉的事情。
但每当白逸辰提到这点,苏远航那双乌黑澄澈的大眼睛就变得雾蒙蒙的,仿佛随时都能哭出来一般,白逸辰就心软了,渐渐的也就不提这件事情了。
毕竟他是看着苏远航长大的,在他的心里,已经真心把这个乖巧听话又极为依恋他的孩子当成了自己弟弟般疼爱,这种经历感觉,对不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是独生子的他来说,都是非常奇特的。
事实上,对于苏远航能长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已经是很欣慰了,这一世的苏远航没有像原本的那样患上密闭空间恐惧症,虽然还是因为小时候的经历留下了些许心理阴影,性子有些孤僻,但是与别人进行正常的交流是没有问题的。外形上更是与原本的苏远航天差地别,要知道在他从白月光系统里获得的资料来看,原本的苏远航在大学毕业后,都还是留着长长的遮住眼睛的头发,永远垂着头不敢直视别人,总的来说,是一个阴郁的,不讨喜的模样,如果不是因为学业足够优秀,恐怕根本就进不了宋氏集团。
而现在的苏远航,完全是一个美少年的模样,精心修剪的头发,自信展露出来的精致五官与漂亮的眼睛,虽然不太爱说话,但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发光体。
这一切让白逸辰相信,这一世的苏远航,不论哪一个地方,都会过的比原本更加美好,更别说,他命中注定的伴侣,这一世可是从小就在一起培养感情的啊。
说曹操曹操就到,几乎在白逸辰刚想到宋骏驰的时候,书房的门就被推了开来,然后一道满是活力阳光的,“逸辰,你在吗?”就传了进来。
和苏远航一样,宋骏驰同样是白逸辰这里十年如一日的常客,这么多年过去,宋骏驰的变化也不小,当年英气逼人的小男孩,现在是长成了真正的英俊少年,高挑的身材,长期运动的蜜色肌肤,俊挺英气的眉眼,加上那双明亮有神的眼睛,扬唇笑起来的样子不论是怪阿姨还是纯情少女,都忍不住在心中尖叫。
白逸辰看向站在门口的那道英俊挺拔的身影,无奈的笑道:“你都进来了,还明知故问什么?”
宋骏驰讪笑了两声,然后就毫不在意的走了进来,只不过目光在扫到那个趴伏在白逸辰膝上的人时,闪过了一缕不悦的光芒来。
不过宋骏驰没有将自己的这丝不爽表露出来,只是佯装不经意的笑吟吟道:“小航也在啊,不过都这么大人了,还每天趴在逸辰腿上,羞不羞啊。”
虽然宋骏驰掩饰的很好,但是这句话几乎天然的就带着十足醋意,白逸辰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怎么?骏驰你吃醋了?”
宋骏驰毫无防备的听到这句话,脸立刻就涨红了,有些磕磕巴巴的反驳道:“谁,谁吃醋了!”
不过宋骏驰的这句反驳还不如不说,他那紧张慌乱的样子,任谁都看在眼里,白逸辰莞尔一笑,体贴道:“好,好,我开玩笑的好了吧。”
宋骏驰用了很久,才勉强降下了自己脸上的温度,但是心里依然紧张的砰砰直跳,止不住的在想,逸辰到底是发现了什么?还是真的在开玩笑?
逸辰刚刚的话,是发现他喜欢他了吗?
如果逸辰发现了,那他是什么想法?但如果他去问逸辰,逸辰之前只是开玩笑的怎么办?如果逸辰发现了他的心思,会不会觉得他恶心?会不会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宋骏驰纠结着这些,连那个粘人精依然黏在白逸辰身边都顾不上赶了。
一直静静依偎在白逸辰身旁的苏远航默默的将房内所有人最细微的神情变化都尽收眼底,眸光闪了闪,但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悄无声息的伸手环住那近在咫尺的美好腰部。
腰上多了一双手,白逸辰不可能毫无所觉,他低下头去,就对上了苏远航那双乌黑澄澈的可以当镜子的眼睛,面对那双满满都是依恋,以及透着不自觉撒娇的神情,这些年早已经习惯苏远航无时无刻都挂在他身上的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无奈的揉了揉他的头发,就这样默许了。
于是当宋骏驰从自己的纠结中回过神来,就看到了更加让自己内伤的一幕,不过他刚刚已经因为提这个问题而被取笑一次了,他暂时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一个正常男人,是不会那么在意这个问题的。
好在他和逸辰马上就要高考了,他已经问了逸辰想要考取的学校,也有把握跟过去,到时候就能摆脱这个粘人精了。
想到他终于有朝一日能摆脱掉苏远航这个甩不掉的大灯泡,和逸辰去异地的大学校园里度过美好的二人世界,甚至还有可能确定恋情,宋骏驰就感觉自己整个人生都美好了起来。
就是这种美好的憧憬,让宋骏驰暂时压下了对某个牛皮糖的不耐和难以言说的嫉妒,沉下心来安心备考,毕竟逸辰的优秀他是知道的,虽然他也可以轻松考上逸辰想要上的那所国内数一数二的学府,但如果两人的入学成绩相差太大,他还是不愿意的。
——他想要从任何方面,都让人感觉他与逸辰是最为般配的一对。
……
……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上章有评论说希望下一章千万不要就是十年后了,我感觉胸口中了一箭_(:з」∠)_
第六章 高考
随着高考时间渐渐临近,白逸辰每天有条不紊的复习着功课,虽然他这个身体生在了一个完全不需要靠高考决定人生的家庭,但他还是能感受到白家父母对这场考试的重视,看着白金川夫妇两人在家时那似乎连脚步声都放轻了的样子,白逸辰看着自己面前的书本若有所思,似乎……如果他考的非常好,他们应该会很高兴。
索性他上辈子也没有尝过那种一览众山小的滋味,不如这辈子,就努力一次吧。
……
如火如荼的六月很快到来,白逸辰如期走进了考场,内心平静如水。
审题,答卷,检查,交卷……在如此规律又紧张的行程下,两天的时间似乎非常短暂。
白逸辰的高考过程极为顺利,早已经将所有知识点都牢牢掌控,加上几乎没有考场紧张这种情绪的他,考出来以后就对自己的成绩大致有了个预料,如果不出意外,他似乎可以让这个身体的父母好好高兴一下了。
白逸辰出了考场以后,就坐上了白家的专车闭目休息着,等车接近白逸辰所住的别墅区时,车后传来一声车鸣声,白逸辰睁眼,就见到后面的一辆车赶上来与他并排,同样坐在后排的宋骏驰兴奋的对他挥手。
这次考试宋骏驰与他不在同一个考场,但是每天考完之后,对方都会来找他,嗯……对答案,似乎非常紧张这次考试的结果。
其实白逸辰私心里是觉得宋骏驰的这个形象,与自己心目中未来的霸道总裁是不符的,但是看着宋骏驰现在那洋溢着青春朝气的英俊脸庞,再想想这个考试的重要程度,他又感觉理解了,嗯,毕竟这是高考吗。
而宋骏驰,对于自己能找出与逸辰对答案的理由,来一考完就找他是极为满意的,更为让他满意的是,这两天都没有看到苏远航那个粘人精,让他赢得了难得的与逸辰独处的时间。
但是宋骏驰的这种好心情,只维持到了到达白家的半小时后就结束了,因为穿着一袭白衬衫,露着精致的锁骨,手中端着一份果盘的苏远航,就这么宛如画中的美少年般出现了。
“小航,你怎么来了?”白逸辰抬头看到苏远航后惊讶道,同时顺手接下了他手上的果盘。
被白逸辰接走果盘,苏远航有些羞涩的笑了笑,“我想辰哥哥你今天应该考完了,就来看你了,这是我在下面切的果盘,秦阿姨说你们在上面对答案,我想你们可能累了,就切了一点端上来。”
白逸辰闻言无奈的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这些事情让别人做就行,你是客人,如果不小心切到手怎么办?”
苏远航从小到大天天往这里跑,不管是他还是他父母都没把苏远航当外人,苏远航更是在厨房做过几次小点心给他吃,但是白逸辰知道,苏远航虽然是普通家庭,但在家里也是被苏父苏母捧在手心里的,更因为小时候的拐卖事件,格外的紧张他。因为苏远航不愿意和别人玩,一定要来找他,苏父苏母感觉很抱歉,每年的年节都会拎上堪称贵重的礼物过来,虽然他每次都会回礼回去,但每一次看到苏远航做这些他还是有些良心不安,总感觉将人家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孩子当童工用了。
“我想切给辰哥哥吃。”苏远航抬头看向白逸辰,眼睛亮晶晶的。
宋骏驰看着苏远航的作态,只感觉一阵腻味,所以说他最讨厌这个粘人精了,好在这一切,只要忍到上大学就结束了。
这样想着的宋骏驰当下拿了一块果盘里白逸辰最喜欢吃的哈密���递过去,口中道:“逸辰,你最喜欢的哈密瓜,快尝尝,看样子应该挺甜的。”
一心献殷勤的宋骏驰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反而收获了一个不赞同的眼神,“这是小航切的,你应该先送给小航吃啊。”
宋骏驰……只感觉心塞塞的。
之后的暑假,对于宋骏驰来说同样不是一个多愉快的过程,虽然他每天都来找逸辰,但是那个粘人精同样放假了,然后造成的结果就是他和喜欢的人一分钟独处的时间都没有,他能愉快的起来才怪呢。
宋骏驰就这样一边腹诽着,一边继续在炎炎夏日中,每天都不辞辛苦的来到白家,然后加入那个十年如一日的三人小聚会。
时间悄然流逝,转眼间就到了高考分数公布的日子。
虽然白金川夫妇俩一直知道自己的儿子很优秀,在高考过后看到儿子气定神闲的样子,也对儿子进入那个知名学府很有信心,所以根本没有多问,但是在分数出来后,那接二连三的恭喜电话中,依然震惊了!
状元!省状元!
而且还是他们这个历来的教育大省,高考厮杀无比惨烈之地的省状元!
在挂断那个校长亲自打来的电话后,白金川立刻激动的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儿子。然后看着儿子那得知了这个好消息也依然淡定,只不过微微笑了一下的面孔,白金川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紧张了。
不过,状元啊!那是高考状元啊!他不紧张那才奇怪呢!
不论如何,哪怕被儿子笑话也好,白金川也觉得这个事情值得他好好宣扬宣扬。
这样想着,白金川当机立断,立刻翻出了自己通讯录里的那些老朋友以及白家为数不多的亲属的电话……
“喂,老王啊,哈哈,没事没事,这不有一段时间没见面,想找你聚聚吗……”
“如果我记得不错,你家孩子今年应该高考吧,啊,M大啊,那是名校啊,我早就说你家孩子聪明了,哈哈好好,改天一定去吃你家孩子的升学宴。我家逸辰啊,我也是才知道,这不,陈校长刚刚打电话来,说他是省状元,啊呀,哪里哪里,这是孩子自己努力……”
白逸辰听着白父举着手机渐行渐远的说话声,禁不住露出了个苦笑,深深感觉自己又被拉了一波仇恨。
事实上,白逸辰这一世除了和宋骏驰以及苏远航的固定三人小组外,别的朋友并不多,除了白逸辰的心理成熟,与他们不太玩得到一块外,更重要的原因,就是那些从小被自家父母拿别人家孩子教育的富二代们,能对那个别人家的孩子有好感才怪。
白逸辰甚至有时候恍惚感觉,自己仿佛成为了阶级仇人,其他不说,就说那个王伯伯的儿子,每次见面都被王伯伯耳提面命要多和他学习,但是实际上,对方在私下里可没给过他好脸色。
不过……白逸辰摇了摇头,朋友贵在精不在多,而且他的时间本就不多了,这一世能有宋骏驰和苏远航两个至交好友,他就很满足了。
就这样,白逸辰在白父孜孜不倦的宣扬下,在假期每个聚会各家长辈的嘘寒问暖下,终于迎来了快要开学的日子。
等开学的时间一临近,宋骏驰就频频催着逸辰去往他们将要就读的城市。被宋骏驰催着,加上白逸辰也想提前去看看,所以很快便定下了行程。
就这样,他们收拾好了行李,加上白家父母和宋家父母决定送他们去S市,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堪称壮观。
白逸辰走之前本来还很担心苏远航,毕竟苏远航的性子内向,平日里几乎所有的学业外时间都在他这里,除了他和宋骏驰外也没有什么别的朋友,这下他和宋骏驰一起走了,那接下来的两年里,苏远航可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这样担心着的白逸辰发现自己要走的那天,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很多,苏远航虽然满脸不舍,但并没有用那种雾蒙蒙的,仿佛随时都能哭出来的目光看着他。
白逸辰不禁悄悄松了口气,要知道他这些年里,最受不了的就是苏远航那个样子了,不过在松了口气之余,白逸辰看着那冲着自己挥手的苏远航,心中不知为何又生出了一丝怪异的感觉,总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相比起白逸辰心里的百般思绪,宋骏驰可就是全然的兴奋了,他甚至迫不及待的拉着白逸辰往前快走了两步,之前在告别的时候他还强忍着假惺惺的与那个黏人精不舍了几句,其实心里都快要笑疯了,他和逸辰要去S市了,那个黏人精还能追去S市吗?以后的几年里他和逸辰就可以快快乐乐的过二人世界了!
拉着白逸辰快步往前走的宋骏驰心中可谓无比欢畅,但是白逸辰却误会了宋骏驰的这种态度,他以为宋骏驰这样快步离开,是因为不忍看身后依然在目送他们的苏远航。
是啊,毕竟是命中注定的伴侣,这一世又从小竹马竹马的长大,从来没有这样长时间的分开过,会不舍也是正常的。
索性他们都不缺钱,白逸辰已经在想,以后的双休日和大小节假日,只要时间宽裕,他们是不是要时常飞回来看看。
白逸辰和宋骏驰的入学,在白家父母和宋家父母的护送下,可谓是相当的顺利,几乎没有事情让他们操心的,因为A大的大一新生必须住校,所以虽然白家和宋家都早早在S市备下了房产,但是第一年还是得让他们住学生宿舍。
索性白逸辰和宋骏驰都是同一个学院,所修的又都是金融管理系,白父和宋父便干脆想办法将他们俩人弄进了一个寝室里,更因为这一届新生的寝室有所宽裕,白父和宋父更是让那原本的四人寝室,硬生生的没有放进其他新生,而是只住了他们两人。
对于自家父母的安排,白逸辰和宋骏驰都没有意见,白逸辰纯粹是觉得清静点也好,而宋骏驰则是心中激动万分了,他甚至第一次感觉自己的父母是这么了解自己的心意。当然这个想法,他也只是压在心中不敢表现出来,毕竟他心知父亲之所以这么安排,纯粹是因为两家关系本来就很好,以及因为逸辰的优秀,想让他跟在旁边多学学。如果老爸发现了他的真实心思,估计第一个打断他腿的,就是他的亲爸。
安排好寝室后,寝室卫生白逸辰和宋骏驰同样没有动手,也根本就没有他们插手的地方,白家和宋家父母不仅自己来了,还各自带了助理以及家里的阿姨,所以白逸辰和宋骏驰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陪着父母在校园里走了一圈,回来后,寝室里已经大变样,不仅打扫的一尘不染,还进行了简易的装修,所有两人用惯的东西都放在了该在的地方。
因为白逸辰和宋骏驰来的都比较早,此时距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所以之后便陪着双方父母在S市游玩了几天,这才送走了他们。
而在白逸辰和宋骏驰陪着父母悠闲度日的时候,A大的入学高峰也终于到来,原本还有点冷清的寝室楼,一下子拥挤了起来,大包小包来入学的新生,陪同一起来开学的父母和亲属,以及忙里忙外打扫寝室的学生们,忙的可谓是一片热火朝天。
在466寝室对门的419,正是处在所有的室友都到齐,又好不容易送走了热心唠叨父母的时刻,虽然在人挤人的情况下打扫了一天的寝室,419寝室的兄弟们都有些累了,但是终于与新室友的独处,以及即将到来的崭新大学生活,依然让他们极为亢奋,几人一边分享着零食,一边大聊着游戏和其他感兴趣的内容,大有彻夜长谈的架势。
这谈着谈着不知就怎么的说到了寝室门号上,一说起这个,几人就忍不住齐齐吐槽起来,其实之前看到这个门牌号他们就想吐槽了,但无奈纯洁正直的家长们都在,他们只能憋着,现在终于到了能一吐为快的时候。
“唉,你们说我们怎么就分到了这么个倒霉的门牌号,419,419,我可是正经人啊,这寝室号码以后要是让妹子误会了我可怎么办。”
“哼,还妹子,我们寝室以后不被取外号就好了,以我的经验,这种特殊的寝室号码,一般是逃不掉被取外号的命运,你想想以后我们被叫做约.炮寝室的谁谁谁,还让我们怎么做人!”
听了这话,419寝室里的几人全部都锁起了眉头,一脸苦大仇深起来。
这时,一个坐在床上的汉子无意间看到对面寝室的门牌号,禁不住感叹命运不公的叫唤起来,“你们看,对面的寝室门牌号多好,466,多顺啊,多吉利啊!”
这句话在此时此刻,成功的引起了所有人的共鸣,同样是分寝室,他们和对门怎么就差了那么多呢!就在这一寝室的人都沉浸在对对面寝室的羡慕嫉妒恨中时,一双大长腿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第七章 我来上学
本来正在争相探讨的419寝室众人不由自主的顿了顿,他们的视线下意识顺着那名牌运动鞋,笔挺的长裤往上看去,在一溜扫过那几乎是完美的身材后,他们的视线停留在了一张英俊耀眼,仿佛自带冷傲气场的侧脸上。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双大长腿不仅是停留在了对面的466门前,而且还掏出了一把钥匙,似乎是准备打开那扇门。
419寝室的众人下意识的瞪大了眼睛。
随着吧嗒一声轻响,对面466的门真的被打开了,因为是正对门的位置,所以他们可以清晰的看到对面寝室里的一切,虽然与他们寝室是同样的格局,但��佛完全不是同一个寝室,不同于他们灰扑扑的地面,对面的寝室铺上了锃亮的地板,寝室内的用具也似乎经过了特意的色调统一,看上去非常和谐,东西摆放的更是不见一丝杂乱,一眼看去,就有一种井然有序的舒适感扑面而来。
就在他们看得一愣一愣的时候,对面那个英俊大帅哥没有直接走进去,而是往后让了让,随后另一双大长腿印入了他们的视野,那是一个容貌俊雅,气质斐然的大帅哥,与之前的那个冷傲帅哥站在一起,气场丝毫不逊色,只见两人站在门口似乎极为熟稔的说了句什么,随后就先后走了进去,对面的466寝室门再度关上。
安静,彻头彻尾的安静,不知过了多少秒后,419寝室里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声哀叹,“还给不给人活路啊!”
寝室内其他人虽然没有说话,但都深表认同的点了点头,是啊,住着那466顺到不行的寝室号,又从头到尾都透着人生赢家的气息,而且这种人还不是一个,而是一来来两个,那长相,那身材,那气质,他们感觉自己以前高中的所谓校草,可以直接被秒成渣渣了。
想到自己以前学校校草的受欢迎程度,再对比对面两个可以直接秒杀校草的人,419寝室的众人仿佛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未来,在对面寝室的衬托下,他们说是无人问津都是好的了,以后没准会沦落到帮忙跑腿递情书的地步,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就这样,在419寝室的哀叹中,正式迎来了开学,而大学新生们必经的一件事情,就是为期一个月的军训。
虽然白逸辰和宋骏驰都有办法不去参加这个军训,但他们都选择了参加,白逸辰是想再体验一次那独特的经历,而宋骏驰纯粹是跟着他的选择走,加上宋骏驰自幼就有专门的私教,体格比百分之九十九的新生都要好,也根本无惧这小小的军训,甚至他心里暗暗期待能借着这个机会在逸辰面前好好表现表现。
A大作为一个名校,军训也是非常的严格,虽然没有拉到军区去封闭式训练一个月,但是辛苦程度丝毫不下于去那里,在炎炎的烈日下,这一届新生整齐的列成一个个方队,在灼热的阳光下纹丝不动的被烘烤着。
更为气人的是,总是会有一些学长学姐三五成群的在操场边缘晃过,手中拿着冰凉冒冷气的饮料,头上撑着遮阳伞,就那样嘻嘻哈哈的看着他们,然后在他们额头滚落汗珠的时候,畅快的仰头喝一口冰凉的汽水。
俗话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些学长学姐们的行为,无疑让这些已经极为苦逼的新生们受到了一万加的暴击,不少人牙齿咬的咯咯响,却因为教官锐利的眼神,而不敢有任何异动,因为任何轻举妄动的结果,就是会被毫不留情的揪出来就地罚做俯卧撑。
不过很多新生心中已经在这种阴影下种下了仇恨的种子,暗暗决定来年的今天,他们也要这样做。
俗话说多年媳妇熬成婆,天道好轮回,说的就是这种过程。
当然操场边上除了那些撑着伞,带着小电风扇,手中拿着冰饮嘻嘻哈哈注孤身的二缺们,还有不少别有目的的人,这些人显然比那些刚刚从大一熬过来,一心想要一雪前耻的二缺们成熟一点,他们或是经过了精心打扮,手中拿着一本书在树下做文艺青年,或是干脆带着饮料小零食,目光借着这难得的清一色素颜的大好时机,寻找自己的目标,然后守株待兔。
相比起男生,女生们就随意多了,直接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对着那些身着军训服的小鲜肉们品头论足,虽然统一的着装极大程度的增加了她们寻找目标的难度,但是很快,聚集在金融管理系的视线越来越多。
“哎,你快看快看,那个冷酷帅哥。”
“哇,腿好长啊~身材真的超级赞!”
“我更喜欢他旁边的那个帅哥,看起来就好温柔。”
“这一届的学弟质量真高,怎么办,谁来帮帮我,啊啊,两个都好喜欢,谁都不想放弃!”
“去死!”
就这样,在这日复一日的围观中,新一届的校花校草名单很快就出现在了A大论坛里,而宋骏驰和白逸辰都赫然在列。
一些大胆的学长们,甚至于在军训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就公然给学妹们送花表白,想要抢占先机,而女生们则矜持很多,暂时还没有那种公然示爱的,不过暗地里搜集新生校草们联系方式的行为也从来没有少过。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军训内容也从原本的站军姿走方队,变成了实战内容,在这个时候,原本就有格斗基础的宋骏驰一下子就宛如发光的金子般被挖掘了出来,不仅表现出彩,后来还被拎出来与教官单独过招,并且看着还没有太落下风,这在这一届新生里面可谓是独一份的,见到这一幕的不管是新生老生,都看的眼睛闪闪发光,只感觉这家伙太牛逼了,于是宋骏驰在不知不觉中,就吸引了大批迷弟迷妹,一时间风头更盛。
军训的时候虽然很苦很累,但时间也非常紧凑,不知不觉中,一个月时间就过去了,转眼间就到了军训结束的时候。
新生们为教官们准备了欢送会,虽然军训的时候大部分新生的日常都是在心里咒骂教官,但不得不承认,这种艰苦的日子也是最容易培养出感情的,于是在欢送会上,不少感性的女生哭得稀里哗啦。
就在每一个教官都被一些热情的女生围着要号码时,金融管理系的方阵旁边,突然传来了一道清澈好听,仿佛一条溪水流淌而过的声音:“辰哥哥”。
这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让白逸辰和宋骏驰都几乎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他们第一时间扭头看去,然后就看到了那静静站在不远处,仿佛水晶雕琢而成的美少年。
苏远航,他怎么可能在这里?
不过不同于白逸辰看到苏远航时那纯然的惊讶,宋骏驰脸上的神情就丰富多了,如果综合成一句话,那就是见了鬼了!
除了白逸辰和宋骏驰,周围离得近的也有不少人看过去,初始原因是因为声音太好听了,但看过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挪开视线,不仅女生们看的眼睛放光,就连不少男生也愣冲了一下。
其实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除了苏远航本身就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美少年之外,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军训了。要说军训之前,这批新生还都是正常肤色,那军训之后,就普遍黑了两个色度,更有倒霉的,直接变成了一块黑炭,他们平日里每天互相看着,也都看习惯了,早已经不觉得这个色度有任何问题,但是有没有问题也是对比出来的,如今正是他们经历完了整整一个月军训,晒到最黑的时候,一下子看到了苏远航那水晶般的美少年,心中受到的冲击可想而知。
不说他们,就连白逸辰这样看着苏远航从小长大的人,在看到那个少年的时候,都不由得恍惚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起身走了过去:“小航,你怎么来了?”
苏远航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走过来的俊逸身影,满腔的思念和情感再也压抑不住,直接扑了过去,“辰哥哥,我好想你。”
紧跟在白逸辰身后走过来的宋骏驰脸一下子黑了,好险才没有将那个黏人精一把拽开。
被苏远航紧紧抱着,白逸辰的心中满满的都是疑惑,小航怎么会过来,难道是因为太想他们了,所以过来看看他们?可是不说他们开学才刚刚一个月,就说这军训的时候虽然每天都很累,但他也从来没断了和小航的联系,总会抽空打打电话,当然也不忘让那别扭的宋骏驰与未来伴侣联系联系感情,所以小航因为想他们而千里迢迢赶过来似乎有点说不通,难道是……白逸辰的脸色一下子严肃了起来,难道是因为他和骏驰走后,小航在学校被人欺负了?
这样想着,白逸辰当下就将自己怀里的苏远航扶了起来,语气沉了不少问道:“小航,你怎么过来了,出什么事了吗?”
苏远航被白逸辰严肃的语气吓了一跳,不过十年朝夕相处,目光时时刻刻都在这个人身上,苏远航对于白逸辰也了解到了极致,只思绪一转,就猜到了他的辰哥哥为什么是这般神情,心中生出一丝甜意,苏远航摇了摇头,认真解释道:“我很好,没出什么事。”
白逸辰听了这个回答松了一口气,不过心中却是更加奇怪苏远航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苏远航看了看他满脸疑惑的辰哥哥,又看了看后面脸黑如碳的宋骏驰,突然俏皮的眨了眨眼,“辰哥哥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对于这个问题,不论白逸辰还是宋骏驰自然是点了点头。
“我来,当然是来上学了。”
苏远航的这句话,仿佛一个炸弹丢到了毫无准备的白逸辰和宋骏驰头上。
向来都是从容不迫的白逸辰愣住了,“上学……”
而白逸辰身后的宋骏驰听到这话陡然一个激灵,仿佛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他原本看着苏远航就满是不耐的眼睛越瞪越大,那表情,简直比刚开始看到苏远航时更加像见了鬼般。
成功收获到自己想要的表情,苏远航心中满意,也不继续卖关子了,而是道:“我也考上了A大,和辰哥哥你们一样,金融管理系,从今天以后,我就可以和你们一起上学了。”
这一连串消息的冲击让白逸辰不由得有些混乱,他下意识的道:“不是,小航,你怎么会考A大,你之前不是应该才高一吗?”
宋骏驰��样不愿意相信这个噩耗,跟着点了点头,他使劲盯着苏远航,那眼神就差明晃晃的质问他,你丫不是在骗人吧。
苏远航的事情,自然不是骗人的,经过了他的解释,白逸辰和宋骏驰才明白了,原来苏远航早在高一的时候就悄悄跳级到了高二,然后又争取到了高二提前参加高考的名额,最终成功考上了A大,不过因为他身体差年纪小,这次军训申请了缓训,这才没有出现在军训队伍里……这一系列的操作简直听的白逸辰和宋骏驰叹为观止,甚至于最后宋骏驰看着苏远航的视线都有些怪怪的,这个一直不被他放在眼里的黏人精,真有那么聪明?
苏远航解释完了自己考上A大的经过后,又有些可怜兮兮的看着白逸辰道:“辰哥哥,你们不会怪我瞒着你们吧,其实我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的。”
白逸辰自然不会因为这个事情有什么想法,而宋骏驰心里简直要呕死了,这哪里是惊喜,这是惊吓还差不多!
不过他心里又隐隐的有些复杂的感觉,跨过两年时间,考上A大,说起来轻巧,但是其中的难度,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挑战的,他以前,是不是太过轻视这个黏人精了?
就在宋骏驰难得的对自己的认知进行反思时,美少年苏远航眨巴眨巴眼睛,牵起了白逸辰的手撒娇道:“辰哥哥,我才来不久,宿舍里的室友都好陌生,你们宿舍还有空位吗,我可不可以搬去和你们一起住啊?”
听到这句话,宋骏驰只感觉自己背后的汗毛都炸起来了,然而一句斩钉截铁的“不行!”说出口,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因为这里真正有决定权的人不是他,而且白逸辰丝毫不认为宋骏驰那个拒绝是真心的,他只以为这个别扭的家伙是在害羞呢。
说起来,白逸辰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宋骏驰,小航这么努力的考上A大,不会就是为了他吧。
恋爱中的人,真是潜力无限大呢。
作者有话要说:灰常抱歉,下一章更新改在晚上八点左右更,要增加一些内容,会比较肥的~~爱你们(づ ̄3 ̄)づ╭?~
第八章 消失的二人世界
于是第二天,白逸辰和宋骏驰那舒适又顺到不行的466号寝室,就搬进了一个新的住户。
搬寝室那天是白逸辰和宋骏驰去帮着搬的,新生东西本就不多,有人帮忙,苏远航更是一身轻松的换了寝室。
白逸辰和宋骏驰的寝室是标准的四人间寝室,上床下桌格局,当初选床铺的时候,宋骏驰出于某种心思,选了和白逸辰紧挨着的那个床铺,两人在同一边,所以对面的两个床铺是空着的。
苏远航在弄清楚寝室里床位的归属后,选择了正对着白逸辰的那张床铺,然后便开始收拾起来了。
白逸辰自然不可能看着苏远航一个人收拾那些,在他心里,苏远航始终是那个需要他照顾的小弟弟,而宋骏驰看到白逸辰都动手帮忙了,也不可能站在一旁一动不动,只能黑着脸帮忙一起收拾。
不过他一边做着这些这辈子也没做过几次的琐事一边心里止不住的自我怀疑,他到底上辈子欠了那个苏远航什么,不仅要被他破坏掉和逸辰的二人世界,还得帮着他收拾行李?
当然这个问题,始终是无解。
就这样,这个十年间几乎所有空闲时间都一起度过的铁杆三人组,兜兜转转之下,又聚集在了一起。
……
寝室调动的事情没有引起太多波折,不过466对面的419寝室依然对他们进行了强势围观,在发现那个搬466寝室的又是一个帅哥,或者不该说帅哥,是一个超级美少年之后,他们集体感觉到了绝望。
虽然说红花衬绿叶,但他们感觉他们在对面466寝室的映衬下,简直生生变成了泥土。
翌日清晨,在美少年苏远航搬入466寝室的第一个早晨,口中叼着牙刷,大裤衩大背心的男生大摇大摆的走出419寝室门,然后他只感觉身前一阵清风拂过,抬起头就见到一个近距离对他展露的美绝人寰的笑容,“早啊!”
少年的嗓音清洌的仿佛山间的流水,沁人心脾的好听,但是里面又蕴含了满满的活力与快乐,让听到的人不知不觉被感染其中,更别说那长长的睫毛,乌黑漂亮的眼睛,以及精致好看到极点的五官。
脸上尚有几颗青春痘的大男生僵硬了半晌,才磕磕巴巴的回应了一句,“早,早啊。”
少年又对他笑了一下,就很快消失在了466寝室的门后,但是男生却不知为何耳朵有点发烫,怎么办,完全没办法讨厌啊。
想着想着,男生的脑海中又浮现了刚刚那漂亮到极点的笑容,心中不知为何,恍然间感觉这张笑脸,比他们寝室曾经共同讨论的新生校花梁晶还要漂亮。
当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男生有些惊恐的睁大了眼睛,连忙摇了摇头,强行清除了自己脑海中的这个念头,脚步有些踉跄的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寝室。
而此时的466寝室里,苏远航的心情却是非常好,毕竟还有什么比一醒来就能看到他的辰哥哥更让人开心的呢?
曾经最让苏远航难过的事情就是与每次与辰哥哥的分别,哪怕他白天再怎么缠着辰哥哥,到晚上也是要回自己家的,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现在的他,与辰哥哥住在一起!一间房子里!
只要一想起这个事实,苏远航的脸上就忍不住露出笑容,甚至于心情好到能对陌生人毫无芥蒂的露出笑容。他愉快的将自己买来的早餐在桌上摆好,快乐的几乎要唱出歌来,与此同时,寝室的卫生间传出一声响动,拿着雪白毛巾擦脸的白逸辰走出来看着苏远航笑道:“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苏远航一看到自己的辰哥哥,就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道:“我买了早点回来。”
白逸辰顺着苏远航的话,看向了他身后摆在桌上的三份精心搭配的早餐,禁不住陷入了沉思中,之前宋骏驰每天天不亮的就起来晨练,天天都起的比他早,他尚且不觉得有什么,只当这是个人习惯,但是现在,就连小航都起的比他早,他是不是太松懈了……
这样想着的白逸辰视线下意识瞟向室内的时钟,早晨六点整,似乎这个时间,对于大学生来说,不算晚吧……
就在白逸辰陷入沉思中时,寝室门再度被推了开来,一身运动服,额上布满了细碎汗珠的宋骏驰大步走了进来。走进门的宋骏驰一抬头就看到了半边脸贴在雪白毛巾上的白逸辰,他禁不住露出笑容走上前去,“逸辰,起床了?今天想吃什么?我订了源记的早餐。”
宋骏驰正满脸期待的看着白逸辰时,房间被他忽略的角落里,传来一声怯怯的,却如溪水般好听的声音:“宋哥哥,我已经买了早餐。”
苏远航的声音提醒了白逸辰,他从善如流道:“小航已经买了早餐,把源记的退了吧,我们今早都尝尝小航买的早点。”
白逸辰的话,让宋骏驰暗生内伤之感,但他一向都不会反驳白逸辰的决定,加上他现在刚刚运动完,满身汗臭,他也不想以这个形象长期在白逸辰面前站着,所以只能郁闷的点点头,拿了一套换洗的衣服就走进了浴室里。
在宋骏驰走进浴室冲澡后,房间里的苏远航抬起那双忽闪忽闪的眼睛,看着白逸辰轻声道:“辰哥哥,我饿了,可以先吃吗?”
听到这可怜又怯怯的询问,可把白逸辰心疼坏了,他自然连忙招呼苏远航来吃,本来就是小航买的早餐,哪有不能吃的道理,他想着小航到底是性格内向,又第一次到陌生的地方来,什么都放不开,他要多照顾他一点才行。
这样想着,白逸辰拉着苏远航坐下,将他买的早点放在他面前,又倒了一杯牛奶给他,殷切的就差和照顾小孩一样的手把手喂他吃了。
面对白逸辰的照顾,苏远航有些羞涩的低着头,全程乖宝宝模样,只在最后将手中拿着一口没动的早点递到白逸辰面前道:“辰哥哥,你也一起吃。”
面对这种好意,白逸辰愣了愣,因为他原本是想等宋骏驰洗完澡出来一起吃的,不过看着苏远航乌溜溜的眼中隐藏的期待,加上这孩子拿在手上那么久还是没吃一口的早餐,他严重怀疑他如果说等一会吃,这孩子也会一起等一会吃。想到这傻孩子之前就说已经饿了,熟悉的心疼和责任感立刻就泛了起来,白逸辰想着这毕竟是小航住到寝室的第一个早晨,对一切环境还有点陌生,犹疑了一会还是接过了苏远航手中的早点。
不就是没有等骏驰吗,偶尔一次应该没关系吧,而且骏驰应该也不想让小航饿到吧。
白逸辰这样想着,在手中的点心上面咬了一口,果然苏远航见到他吃了,也很快笑容羞涩的拿了一块和他一样的点心咬了一口,只不过美少年总是会忍不住咬一口,就看他一眼,逼得白逸辰不得不做出吃的很香的模样来。
不过现在本就是吃早餐的时候,加上手中的早点虽然是在学校食堂买的,但是味道也不差,吃着吃着,白逸辰也就恢复了正常进食的模样。
于是冲完了澡,换了一身清爽衣服出来的宋骏驰就见到逸辰和那黏人精开心的吃着早餐,都快吃完了,完全把他遗忘了模样。
在那一瞬间,心头拔凉拔凉的都无法形容宋骏驰的感受,他僵在那里,过了两秒才出声道:“你们……”
听到宋骏驰的声音,背对着浴室门的白逸辰才发觉宋骏驰出来了,他转过身,有些抱歉的看着宋骏驰道:“我有点饿了,就和小航一起先吃了,抱歉没等你。”
宋骏驰的喉咙梗了梗,却是说不出什么来,他能说什么呢?他能指控逸辰因为那个才来一天的粘人精就把他忘了吗?他能因为一个早餐没人等他就作天作地心情不爽让人感觉他是一个小肚鸡肠没有气量的男人吗?立志要在逸辰面前做一个英明神武,富有魅力男人的宋骏驰最终也只能僵硬的,强行的挤出一丝笑容,做出没关系的样子来。
白逸辰和苏远航的早餐虽然快吃完了,但宋骏驰的份还是给他留了,苏远航甚至看到宋骏驰走到桌边后,笑容腼腆的将剩下的一份早餐推到了他面前,细声细气的道:“宋哥哥,你吃。”
宋骏驰面无表情的看着苏远航,面无表情的拿起一个菠萝包,面无表情的咬下去,坚硬的牙齿咀嚼着,仿佛他在咬的是某人的血肉一般。
而苏远航看到宋骏驰脸上的神情,笑容则变得更加甜美了一点。
白逸辰不禁意间看到这一幕,不禁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甜蜜美少年和酷帅大男孩在一起的时候,真的是经常有一种让外人无法插足的气场呢。
……
……
军训之后,就是正常的开课了,苏远航这个迟来的新生一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后,A大的校草榜上又火速的增加了一人,这让不少早已经在心中暗暗感叹今年经管系校草多的他系学生们更是忍不住心中泛酸。
因为白逸辰三人住在一个寝室里,又是同一个系,所以很多事情都是一起出动的,不论是去上课,还是去食堂解决伙食,总是走在一起,从来也没见谁落单过。
要说不论在什么时候,帅哥的威力都是巨大的,更别提是这种校草级别的帅哥,平时哪怕是一个人走在路上,都能吸引一片或明或暗的目光,三个帅哥同时走在一起,那威力绝对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更别提这三个帅哥分别是三种不同的风格,英俊冷傲,俊雅绅士,纯澈美少年,简直满足了各种口味的人群,每一次这三人走过的地方,简直沦为了眼球收割机。
甚至于因为某个曾经热播过的偶像剧,A大校园里渐渐有人给这三人组取了个F3的外号,并且广为流传,可谓满足了大片的少女心。
这般能够满足少女心的组合就在他们校园里,广大少女们怎么可能会一点行动也没有呢,于是正式上课之后没多久,这三人就纷纷收到了各式各样的告白。
不论是这三人去上课时,还是去图书馆时,甚至于在食堂中,都被各种各样的围追堵截,有含蓄的情书,有大胆热烈的求爱,还有暖心的早点零食,当然,虽然三人收到的告白数量不相上下,但是每个人收到的告白群体还是有显著区别的,对宋骏驰告白的是御姐和软妹掺半,白逸辰收到的告白大多数是知性温柔美女,而苏远航,男女掺半……
虽然这三个人一个也没有接受那些告白,但这些丝毫不影响A大学子们的热情,毕竟没有接受那些人,说明更多的人还有机会,单身的帅哥,总是比有伴的帅哥更加的吸引人。
并且随着众人的热情,三个人的信息再度被深挖,比如白逸辰,省状元,学神级人物,从小到大都是男神!A市的知名企业白风集团知道吗,没错,就是他家的!
宋骏驰,家世不凡,学习优异,运动出众,篮球场上的风云人物,据说还精通格斗,击剑等等,军训时与教官对练也不落下风,据说有人曾瞥到过这位的八块腹肌,简直让人想趴上去舔。
苏远航,清澈纯美的美少年,看上去让人充满了保护欲,事实上美少年也确实比大多数人年龄小,据说这位是连跳两级考上A大的,美少年曾经的同学们,现在都还在上高二,这让不少经历了那地狱式的三年,战战兢兢使出吃奶的劲才考上A大这所名校的学子们,看着那美少年的眼神都不对了,既钦佩又惊叹,长得这么美还这么聪明,这个世道还让不让普通人混了。
A大学子们心中的躁动并没有对白逸辰三人组有什么影响,毕竟这些同学们虽然热情了一点,但也没有干扰到他们的正常生活,而且说句自信点的话,他们三人从小到大,早已经习惯了被众人瞩目的生活,以前收情书被表白的事情,遇到的也不在少数,不过大学之前的学生们更加含蓄一点,在学习为重的氛围里并不敢太过明目张胆,这些事情都是偷偷的进行。
从小到大参加学校组织的各种活动最多,受到校内外学生表白也最多的宋骏驰更是没把这些当回事,他现在心中最为烦恼的就是,他与逸辰的二人世界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灰常抱歉,更新晚了,失策啊,这一章几乎等于重写了,抱住等更的小天使们。
第九章 摊牌
没错,他幻想了那么多年,期待了那么久的二人世界,就因为这么个意外多出来的人,全都没了。
可以想象现在每当宋骏驰看到寝室里那个原本不该出现的人,心情是有多糟糕,原本这是多好的机会啊,两个人独处一个寝室,寝室里又有单独的卫生间,他每天冲完澡出来,都可以直接松松垮垮的围一块浴巾,对逸辰展露他精心锻炼出来的八块腹肌,但是现在寝室里多了个苏远航……他还要点脸。
因为诸多早就想好的计划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苏远航破坏掉了,简直让宋骏驰从小到大对苏远航积攒的不满到了最顶点,如果说他以前是看苏远航哪哪不顺眼,现在简直到了爆发的边缘,他感觉他现在还能够在逸辰面前维持对待苏远航的平常态度,已经用了此生最大的演技与忍耐了。
当然,自诩忍功与演技了得的宋骏驰绝对不会知道,真正的忍功了得,是让连被忍耐的人都不知道,原来他在讨厌他。
……
经过开学一段时间,三人都已经适应了大学校园的生活,虽然三人因为各自的原因,都没有参加什么社团,但是白逸辰却因为太过优异的入学成绩,以及过度可靠的表现,总是被辅导员委以重任,反而成了��忙的一个,总是时不时的就不在寝室。
白逸辰一离开,房间里一下子便只剩下了两个相看两厌的人,最终宋骏驰为了打发白逸辰不在的时间,在一众社团里选择了两个感兴趣的打发时间,每当白逸辰离开后,他也必然会去往自己参加的社团,总之不管去哪,都比和某个黏人精待在一间房里有意思。
而这一天,又遇到了类似的情况,白逸辰原本正在午睡,但是后来接了个电话,就离开了。在白逸辰离开之后,原本躺在床上看一本原文书的宋骏驰一下子对手中的书失去了兴趣,他利落的爬下床,换了一身轻便的运动装后,便走出门了。
苏远航对于宋骏驰的行动早已经预料到,说是熟视无睹也不为过,他等到宋骏驰走了之后几分钟,才摘下耳机,视线在寝室内环绕一圈后,突然定在了对面的床上。
对面的床上是纯白的真丝被子,不过此时那床铺微微的有些凌乱,与平日里的规整完全不同,床铺的主人显然走的匆忙,并没有按照自己平日里的习惯去整理。
苏远航定定的看着那空空的床铺足有两分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白嫩的耳坠染上了些许薄红,就连那乌溜溜的眼睛也变得更加闪亮了。
他扭头看了看寝室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对面的床铺,深吸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轻盈的爬下床去,往前走了几步,再度轻盈的攀爬上去,下一刻,他便跪坐在了那张洁白的床上。
我只是帮辰哥哥整理一下被子。
苏远航心里这么对自己说的,但是他的眼睛,却随着手指触碰到柔软的被子后越发闪亮,当将被子捏在手中时,仿佛还能感觉到辰哥哥的体温与气息。
终于,他装模作样的整理了两下后,再也没忍住,将被子抱起来,把脸埋进去深深的吸了口气……
满满的,都是属于辰哥哥的气息……
想着辰哥哥每天晚上都躺在这里,而这些被子就包裹在辰哥哥身上,苏远航便将手中的被子抱的更紧了一点,就在他沉浸在这种隐秘的,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的愉快中时,“啪嗒”一声,寝室门被推了开来。
宋骏驰皱着眉头推开门,但是走进寝室没两步后,突然感觉有些不对,他抬起头后,就见到逸辰的床上,坐着一个不该存在的身影。
宋骏驰瞪大了眼睛,看着床上与他对视的人,顿了两秒,不客气的质问道:“你在那里干什么?”
苏远航眨眨眼,动作自然的放下了自己手中的被子,对着宋骏驰展颜一笑道:“我想帮辰哥哥叠一下被子。”
是……这样吗?宋骏驰有些狐疑的看了苏远航一眼,不过苏远航脸上那十年如一日让人厌烦的笑容,实在是很难让人看出什么来,加上这家伙惯会讨好逸辰的性格,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也不奇怪。
宋骏驰这次回来是因为自己有东西忘带,在他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时,苏远航已经一丝不苟的将被子叠好,然后又慢腾腾的爬了下来,一切看起来再正常不过,宋骏驰最后看了一眼苏远航,心中带着一丝自己也尚且不明了的怪异离开了。
……
那一丝宋骏驰自己也没有琢磨明白的怪异虽然很淡,但是却非常奇异的,一直也没有被他淡忘,反而丝丝缕缕的,总是时不时的又冒出头来,搅和的宋骏驰心头烦乱不已。
但是宋骏驰始终也没有往其他地方想,一切的转折点在一天三人一起回寝室时,路上遇到一个男生堵住苏远航表白。
那是一个戴着眼镜,长的也不怎么好看的男生,但是他却堵住苏远航,满脸通红的大声说出了自己的爱意。如果是以前,宋骏驰看到这个场景,心里少不了要幸灾乐祸一把,权当看苏远航的笑话。
但是这一天,这一个情景,却仿佛拨动了一根弦般,突然触动了宋骏驰脑海中一根敏感的神经。
以前因为自己美好的二人世界被破坏了,宋骏驰虽然也总能隔三差五的就能看到一些��性堵住苏远航表白,但他都是以看笑话的目光,心中更多的是因为苏远航的烂桃花和倒霉而高兴不已,从来没有往其他方面想,更甚者,他有些瞧不起苏远航过于没有男子气概的长相了,所以才会被那么多宅男盯上。
但是在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一直以来被自己所忽略的问题,那就是苏远航对于那些凑上来告白的男生,虽然都是非常直接的拒绝,但好像从来没有表现过愤怒羞恼的情绪。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苏远航他,不排斥男人!
这个几乎从来没有出现在他脑海中的认知,第一次浮现在了宋骏驰心头,几乎让他悚然一惊。
可能是灯下黑的原理,从小一起长大,加上在他印象中,苏远航很多年里一直是个矮个子小豆丁的模样,所以他这些年虽然心中不停的咒骂苏远航这个粘人精麻烦鬼,却也从来没有过别的想法,更别说把他视为威胁。苏远航在他心里,更多的是一个接近于无性的存在。
但是在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苏远航他,不排斥男人,甚至有很大的可能,喜欢男人!毕竟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对来自同性的告白表现平静的。
在脑海中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宋骏驰整个人都几乎凝固了,他几乎在同一时刻,脑海中就浮现出那天推开寝室门看到的一幕,那让他感觉怪异,又一直无比介意的一幕。
苏远航坐在逸辰的床上,搂抱着逸辰的被子无比满足的微笑着。
宋骏驰只感觉自己被定在那里,连指尖都充斥着让人僵硬的寒意。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他这些年都做了什么?他居然愚蠢到,让一个不排斥男人,甚至可能喜欢男人的人,一直那么亲密的接触逸辰?
这个认知,对于宋骏驰的打击几乎是致命性的,这让他在这天回来后,就表现的有点魂不守舍,让白逸辰一直担心他是不是病了。
苏远航倒是没有那么关心他,只不过他看着宋骏驰太过明显的异样,有点若有所思的模样。
不过宋骏驰到底是宋骏驰,在精神恍惚了两天之后,就打起精神来,他开始花大量的时间暗地里观察苏远航,尤其是苏远航和白逸辰在一起的时候。
毕竟之前的猜测只是他的猜测,一切要以证据说话。于是渐渐的,466寝室的气氛显得有些怪,宋骏驰发誓过去十年间,他放在苏远航身上的视线都没有这几天的多。
苏远航好似没有察觉到那紧���盯人的视线般,依然是一有机会就粘着白逸辰,如之前十年一般。
而宋骏驰脸上的神情则随着他的观察,一日阴沉似一日,忍不住开口挤兑苏远航的次数也变得更多,大多时候是在苏远航粘着白逸辰,有肢体接触的时候。
宋骏驰的这种异常,不说苏远航,就连白逸辰也明显察觉到了,加上宋骏驰每次挤兑苏远航时的时机,让白逸辰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
在发现宋骏驰开始因为小航与他有肢体触碰而吃醋的时候,白逸辰是有些哭笑不得的,不过他也意识到现在小航长大了,和以前小时候是不同了,宋骏驰会吃醋,也是正常的,或者,他应该给他们俩人腾出更多的独处时间?
自觉是个大灯泡的白逸辰第二天就找了个借口开溜了,本来三人约好的行程他借故有别的事情推脱了,直接发了个短信过去,而自己则躲到图书馆里找清静了。
一直以来都因为白逸辰的存在而维持着表面和谐的两人在收到那个短信后,一下子就陷入了难言的静默中,宋骏驰看完短信后,将手机收了起来,斜扫了一眼苏远航道:“我们谈谈。”
苏远航对于宋骏驰的话似乎没有任何意外,他最后不舍的看了眼白逸辰发给他的信息,收起手机,点了点头,干脆的应了一声“好啊。”
两人在收到白逸辰那个有事不来的短信后,谁也没有再提那个原本应该由他们两人继续的聚会,而是直接一前一后的回到了他们的宿舍。
走进宿舍,关上房门,一个私密的空间立刻便形成了。宋骏驰转过身来看向苏远航,与平日里和白逸辰在一起时对着苏远航还算客气的态度全然不同,宋骏驰的气势慢慢变得充满了压迫感,眼神也变得深沉了很多,他一步步的走向苏远航道:“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出乎宋骏驰预料的是,平日里看起来内向怯懦的苏远航没有因为他的气势而有任何害怕的样子,仅仅是抬起那双漂亮的眼睛淡淡看了他一眼,“宋哥哥想要和我谈什么呢?”
宋骏驰忍不住仔细的又将苏远航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虽然现在苏远航依然安安静静的,看起来与平日里乖巧的模样没什么区别,但是不知为何,他总感觉眼前的苏远航有了些变化,与那个逸辰在场时的苏远航,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不一样。
宋骏驰的眼睛有些危险的眯了起来,“你认为我和你,还能有什么好谈的。”
苏远航一下子沉默了。
见到苏远航不吭声,因为自己可能被愚弄的事实,加上自觉占据压倒性优势的宋骏驰也不耐烦那些客套话,他直接道:“苏远航,我不管你到底有什么心思,但是你最好给我离逸辰远一点。”
“……”
“别以为逸辰对你好,你就可以无所顾忌,真的不把自己当外人了,逸辰只是因为你小时候的经历,可怜你而已。”
“……”
“你最好认清自己的定位,不要有什么不该想的想法,更不要有不该有的行为。”
“……”
“你和逸辰,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宋骏驰倨傲的,将那些隐藏在自己心底许久的话全部一吐为快,一时间只感觉大为舒爽。
这些年来,他为了在逸辰面前的形象,一直将这些话憋在心底,简直都快憋出病来了,现在终于把这些真心话说出来了,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轻快了很多。
苏远航静静听着这些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低垂下来的长长眼睫,在眼睑下映出一片浓密的阴影。
宋骏驰以为他给了苏远航那些警告后,今天的事情就会到这里为止了,毕竟以苏远航那从小内向的性格,谅他也不敢说什么,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一句清淡的,没有什么烟火气的,“那么宋哥哥又是以什么立场说出这些话来的?”
宋骏驰愣了一下,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然后他就看到了苏远航那没有什么表情的漂亮面孔道,“是凭着你喜欢辰哥哥吗?”
宋骏驰第一次变了脸色,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捏成拳,这个家伙果然知道。
“可惜辰哥哥好像并没有喜欢你的样子。”
“你!”宋骏驰陡然暴怒。可惜还没等他将这股火发出来,苏远航又打断了他的话,“所以宋哥哥,你不觉得你说这些话为时过早吗?”
宋骏驰死死的盯着苏远航,只感觉他今天才终于撕开了对方的伪装,看到了那张隐藏在乖巧面孔下的尖利。
也对,能有跳级考上A大的智商,怎么可能真的是一只没有攻击力的小白兔呢?
以前他会那么认为,纯粹是因为他眼瞎。
苏远航丝毫不在意宋骏驰的目光,自顾自道:“而且,辰哥哥到底最后和谁是一个世界的人,也不是你说了算的。”
宋骏驰敏锐的察觉到了苏远航话里潜藏的意思,当下也顾不得生气了,他满脸警惕道:“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当然是……”苏远航微微一笑,宛若一朵美丽的白莲绽放,“我们公平竞争啊。”
果然,他承认了!
最坏的猜测被苏远航亲口承认,宋骏驰反倒是冷静了下来,他神色阴沉的看着他面前的苏远航,他之前几天的观察,和那天在寝室看到情形果然不是他的错觉,这个家伙,也对逸辰有着不可告人的心思,并且还先一步察觉到了他对逸辰的心思。
可恨他以前居然一直也没有察觉到,居然任由他纠缠在逸辰身边十年。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宋骏驰闭了闭眼,再度睁眼时视线已经变得冰冷若刀,嘴角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看样子我这些年,真是小看了你。”
“宋哥哥你也一直没有高看我啊。”
宋骏驰一哽,最后咬着牙道:“就凭你也想和我争逸辰,简直不自量力。”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也许辰哥哥喜欢的就是我这一款呢。”
宋骏驰一听到这话,瞬间想起了自开学以来,那对苏远航表白的数量众多的男生,而他,一个都没有,脸几乎涨成了猪肝色。
宋骏驰憋了半晌,觉得他和这个表里不一的小人没什么好说的了,最后只能气势汹汹的甩下一句,“那就让我看看,逸辰最后到底选择和谁在一起。”就直接摔门而去,离去前还不忘冷冰冰的留下了一句:“别叫我宋哥哥,恶心。”
苏远航看着那被摔得直晃荡的门,还有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语调平静道:“那可不行,这是辰哥哥让我叫的,宋哥哥。”
……
作者有话要说:我以后,再也不随便修文了,一口老血
第十章 神秘论坛
466寝室这个下午发生的一切,白逸辰毫不知情,他在图书馆消磨了一下午时间后,傍晚回到了寝室里,仿佛某种秩序恢复一般,466寝室又有了那种表面的和谐。
并且非常奇异的,别看宋骏驰和苏远航下午已经彻底撕破了脸皮,并且说出那种要一决胜负的话,仿佛下一刻,他们就要一人拽着白逸辰的一只手,进行一场激烈的夺爱大战,但是他们在白逸辰面前的实际表现,依然是含蓄而克制的,甚至于都没有让白逸辰察觉他们与往日里有什么不同。
不过知道了情敌的存在,两人私下里的行动,却要比往日快上了不少。
于是白逸辰开学没几个月,就不止一次的分别撞上两个人热气腾腾的出浴图。有以为寝室没人,就直接大刺刺光着身子从浴室出来,结果被刚好回来拿东西的他看光的,也有一个人在浴室里洗澡,结果迷糊的在浴室里滑倒,被他扶出来涂药的。
这让他不禁心中感叹,到底是真正的十几岁的年轻人,做事就是毛毛躁躁的。
白逸辰所不知道的是,这两个在他心里被评价为毛毛躁躁的年轻人,在得知对方也使用过这一招后,分别在心里如何用最恶毒的词语咒骂对方不要脸,简直恨不得扑上去帮白逸辰洗洗眼睛。
不过显然,这种直白的色.诱,并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两个人只能另寻他法,各显神通。
……
转眼间,就是一年过去,又到了新生开学季,如火如荼的军训,再度开始。
依然是苦逼的在烈日下被烘烤的新生,依然是操场边缘那些嘻嘻哈哈的万恶学长,但是仔细看去,却可以发现这些学长都换了一批人,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上一年在操场上被晒黑的面孔。
但是这些刚刚荣升为学长的大二学生们对在操场汗流浃背的新生们没有任何怜悯之心,不仅继承了以前历届学长的各种得瑟方式,还推陈出新,想出了各种新方法。比如有一个学长,就自带了一个保温桶,里面是满满的冒着凉气的晶莹冰块,这个学长就在那距离自己最近的几个方阵的注视下,拿出一块又一块,在自己的脸上,手臂上,滚来滚去的冰敷着,间或放一块在自己带来的八二年雪碧里面,那特意被他用透明玻璃杯盛放的雪碧,可以清晰的看到里面一块块四四方方的冰块,以及其内往上浮动的小气泡,仅仅是看着,就能够感觉那杯雪碧是多么的冰爽。然后那个脸上写满了贱.人两个字的学长,慢慢的将那杯雪碧举了起来,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咕咚一口喝了下去。
随着这声咕咚声,那些方阵里近半数的人都克制不住的跟着吞咽了一下口水,最后连教官都无法忍受这个贱.人学长了,喝声道:“全体都有,向后转!”
啪的一下,那个贱.人学长收获了一排排的屁.股。
这些让人心里恨得咬牙切齿的贱.人学长们暂且不提,操场边缘的学长里面,还是有特例的。在一片树荫里,静静站着两个欣长的身影,引得距离近的几个方阵里不少视线偷偷看去,更有一些女生,脸上浮上两朵红云,连头顶上的烈日都顾不上了,心里纷乱的想着,他在看什么,他在看我吗……
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无他,只因为这两个人太帅了,一个面容英俊冷傲,虽然那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神情,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也没有任何波动,但是仅仅是看一眼那冷峻的面容,就忍不住心跳加快,让人充分感受到什么是天生的荷尔蒙爆棚。
如果说在场有一半的女生在看那个英俊的男生,那么另一半的目光,就是牢牢黏在那个男生身侧的欣长身影上了,丝毫不逊于身侧男生的长相,只是多了些柔和,多了些俊雅,没有那么强的侵略性,一举一动都有着刻入了骨子里的优雅,仿若一个中世纪的王子一般,让人一眼看去就不由得心生好感,然后克制不住的沉沦……
几个方阵里几乎所有女生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的事实,让方阵里的男生们禁不住腹诽,这些学长们简直是牲口,居然在军训的时候就开始了,还给不给他们活路啊!!!
这些心里愤愤不平的新生们没有注意到,在他们的方阵周边,因为那两个人的存在,一个耍贱学长的影子都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好似在做着自己事情的学姐,但是仔细看去,就可以发现那些或是写生,或是聊天的学姐们,目光都若有似无的瞟向那两个身影。
“全体都有,就地休息三十秒。”随着教官中气十足的声音,一个原本站着笔直的方阵立刻就瘫软了下来,大多数人都顾不得地上到底干不干净,直接就瘫坐了下去,毕竟只能休息三十秒啊。而有一些渴极了的人,则会走向一旁找到自己的水,拿起来大灌几口。
与此同时,那始终站在树荫下的两个人终于动了,几乎在刚听到教官的声音时,白逸辰就拿了水往前走去,看到那个方阵中走过来的身影更是加快了步伐,直接扶住了对方。白逸辰看着苏远航那煞白的小脸,以及额头上凝聚的汗珠,简直心疼不已,连忙道:“快坐下,来,先喝口水。”
在苏远航捧着水壶喝水的时候,他的额头上传来了几下轻柔的触感,那之前凝聚出来的汗珠被身前的人轻轻擦去了,鼻尖轻嗅着那清爽的味道,抬眼就可以看到那湖水般温柔的眼睛静静凝视着自己,苏远航喉间滚动了一下,又仰头喝下了一大口水。
跟在后面的宋骏驰看着心上人给那个苏远航又是喂水又是擦汗的模样,心里几乎阴沉的滴出水来,但最终还是一声不吭的撑起一把伞,让遮阳伞撑起的阴凉笼罩住了在烈日下的两个人。
三十秒的时间转瞬即逝,随着一声哨响,原本瘫坐在各处的新生们立刻回到了方阵中,恢复了在烈日下不动如山的模样。
“回去吧,逸辰。”宋骏驰撑着伞,阻隔了所有可能落在白逸辰身上的灼人日光,轻声道。
“嗯。”
于是两人又回到了树荫下,恢复了一开始的模样。
此时的日光正是一天最烈的时候,一眼看去,操场被日光烘烤的近乎有点扭曲,白逸辰看着苏远航站在那方阵中毫无遮挡的被日光暴晒着,心中止不住的担忧,小航的身体一向就比较弱,这种强度的军训他真的能承受住么,心中担心着,白逸辰就忍不住念叨了出来,“早知道我就要小航不要补训了,今年天气这么热,比去年还要热,小航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宋骏驰默不吭声的听着白逸辰的担忧,但是心中却在冷笑,苏远航那家伙会同意不补训才怪呢,这不正是他算计来的结果吗。
即使宋骏驰心中各种瞧不上自己的这个情敌,但也不得不承认,苏远航的心计确实非常深,不说这一年间两人明里暗里的交锋他从来没占到什么便宜,单说这个军训,他就被算计了两次。
第一次,明明和他们一起考上A大的苏远航,却特意选在了军训之后,在所有人都被晒到灰头土脸的情况下,才闪亮登场,即使他一向看苏远航不顺眼,也不得不承认,那时候白嫩的和豆腐一样的苏远航,足够的吸引人眼球,甚至于那一届新生的女生们,都被生生比下去了。
而第二次算计,就是这个缓训了,他们已经舒舒服服的升入了大二,只有苏远航一个人被塞入新生中去进行那辛苦的军训,逸辰又怎么可能放心的下,于是这个正常的每个人都经历过的军训,在苏远航那里,就又变成了一件引人怜惜的事情。
说恨得咬牙切齿,已经不足以形容宋骏驰此时心中对苏远航的感觉,但哪怕他再恨苏远航,一听到逸辰要来看对方,还是不得不乖乖的跟过来,因为放逸辰和那个姓苏的单独相处,他更加不放心。
一阵微风拂来,给这树荫里带来了一丝难得的清凉,在宋骏驰和白逸辰静静站在树荫下看着军训方阵的时候,殊不知,他们在别人的眼里也是一道风景。
那些或明或暗的偷偷瞟着两人,明显心有所属的目光暂且不提,在一个角落里,还有几声压抑的尖叫,仔细看去,那些虽然细小,但是却掩不住兴奋的尖叫声,皆是出自几个萌妹子之口。
这几个萌妹子捂着胸口,眼睛闪闪发亮的盯着树荫下的两人,火热的目光与那些满含恋慕的偷看那两人的学姐们有些类似,却又有所不同,好不容易压下心头的激动,她们立刻急切的互相询问道:“拍下来了吗,拍下来了吗?刚刚白帅哥给苏苏擦汗了,拍到了吗?”
“这还用你说,我的触觉是多么敏锐,一感觉不对,就马上拍下来了。诺,你看,拍的多清楚。”
这位触觉敏锐的萌妹子将自己所拍的照片分享给几位同伴,超高清的摄像头加上恰到好处的时机,将白逸辰给苏远航擦汗的一幕拍的清清楚楚,因为角度和光线缘故,两个蹲在一起的人身上仿佛笼罩了一层柔光,就连白逸辰垂头看着身侧之人的目光,也显得温柔又深情,更别提在两人身旁,还站着一个高挑的冷峻身形,正默默的撑着伞,隔绝了那将会落在两人身上的灼人日光。
静静看着这张照片,几个萌妹子都不由自主的屏息了一会,随即脸上涌上了更深的潮红,一个萌妹子握拳道:“能拍到这个画面,我死而无憾了!啊啊,果然我白苏派才是王道。”
“喂喂,你不要忘了站在旁边的宋帅哥啊,沉默的守护多萌啊,你看,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投入别人的怀抱,却还在一旁默默守护着,甚至生怕太阳晒到了苏苏,还给苏苏撑伞。”
“你们白苏派和宋苏派都别争了,要我说干脆三个人在一起好了,你没看他们相处的多和谐么,宋帅哥给苏苏遮太阳,也没见故意把情敌晾着啊,你们看,白帅哥可是一点太阳都没晒到。”
被这句一提醒,几个萌妹子一看,可不是么,甚至于仔细看去,那遮阳伞的阴影要更加偏向于白帅哥,让她们心里不禁升起了一丝奇怪的感觉,不过白宋派是成不了气候的邪教,只在刚开始的时候有一小部分人拥护,后面很快就被其他教派打的不剩什么了,于是这几个萌妹子也只是在心里奇怪了一丝丝,又继续去萌自己看到的东西了,只是阴影偏了一点,谁打伞还会那么仔细丈量啊。
“啊啊,白帅哥和宋帅哥站在一起注视苏苏的场景也好萌啊,快拍下拍下。”
几个萌妹子继续聚在一起,激动的进行自己的偷拍大业。
你说这几个萌妹子口中的白苏派、宋苏派到底是什么,这一切就要从一开始说起了,当初白逸辰宋骏驰和苏远航三个各具特色的帅哥美少年一起进入A大,可谓是轰动一时,并且因为总是一起行动,被送了个F3的美称。然后这F3就迎来了各种追求,从开始的普通学员们,蔓延到后来的系花院花……
这些接踵而来的告白,没有被F3里面的任何一个成员接受,广大A大学子们表示这也很正常,毕竟帅哥,总是没有那么容易被攻克的。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学期过去,两个学期过去,甚至就连别的学校,也有美女被美.色吸引,前来暗送秋波,但是这三个人,依然没有任何一个人脱单,依然是每时每刻的一起行动,吃饭一起去,聚会一起约,就连占座,也总是一个人占三个人的,这样广大群众的目光就有点不对劲了,这三人是连体婴么,至于黏的那么紧?
有人感觉有哪里怪怪的样子,但也说不出来是哪里怪,但是某些特殊的群体,却是终于忍不住行动起来了。其实这个特殊群体在刚见到这三个特色各异的大帅哥时,就有点忍不住了,不过因为这三个帅哥实在太诱人了,就那样内部消化也太过可惜,比起内部消化,她们还是更愿意发展成校园偶像剧,所以一直按自忍耐着,但谁知道,她们忍住了,这三个帅哥,对那些送上门来的美女,却是无动于衷。
于是理所当然的,白苏派,宋苏派,还有三人大和谐派就纷纷涌出来了,当初除了这些教派,还有宋白派,白宋派,以及三角恋派,不过这些派别支持的人比较少,随着时间的流逝,还是前面三大派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
因为这三大派的冲突并不大,甚至于很多人属于三人大和谐派,于是三大派的支持者聚集在一起,成立了一个神秘的组织。
这个神秘的组织唯一的重任,就是随时关注那三大帅哥组合,搜集三人的动态,以及拍到有爱的照片,供组内成员欣赏,并且她们拭目以待,到底最后谁支持的派系才是胜利者。
当然这一切,是在不影响三大帅哥正常生活的前提下偷偷进行,所以到现在,白逸辰还不知道有这么一个神秘组织的存在,当然不知道的人,也仅限于白逸辰。
夜,苏远航掏出手机,熟练的登入了一个论坛,然后在其内找到了里面最新发布的热帖。
点开后,苏远航不出意外的看到了里面新增加的照片,他面容平静的一张张的浏览着,里面有他军训的侧脸,有辰哥哥在树荫下看着他的照片,还有……苏远航愣愣看着那张照片,脸上不知不觉浮上了些许红晕,就连乌黑的眼睛,也不知不觉中变得闪亮了一点。
辰哥哥……
苏远航盯着那张照片足足看了几分钟后,果断的点击了下载收藏,只不过在收藏之前,他用裁剪工具巧妙的将站在两人身旁那个碍眼的身影给裁掉了,这样看来,照片里只有那两人亲密无间的身影了,苏远航看着这张照片,都恍然间有一种,照片中的他是被给他擦汗的辰哥哥深爱着的感觉。
苏远航侧过身面对着对面那张床上的辰哥哥,脸上带着甜蜜的笑容,满足的进入了梦乡。
在苏远航因为一天高强度的军训,终于撑不住睡过去了时,那个神秘论坛下面的派别之争,依然进行的如火如荼,当然主要是白苏派和宋苏派在争论,天下大同的三人和谐派,是怎样都无所谓。
而引人注意的是,在这白苏派和宋苏派的战场上,有一个宋白派的小号一直在战斗着,不过他的存在太过势单力薄,很快被两派的人联合踩了下去,并且附上了各种语重深长的教育,“宋白派是邪教,层主别挣扎了。”
“是啊,两个攻在一起是没有前途的。”
“层主一看就是入门没多久,还没品味到精髓,相信我们,白苏派和宋苏派才是最般配的组合。”
侧身对着墙,用手和被子遮住了外溢出去光线的宋骏驰看着手机上的那些回复,气的脸都绿了。去他的白苏派才是最般配的组合,凭什么他和逸辰在一起就是邪教了,这些人都是什么眼神,都眼睛瞎了吗,啊,还有那个宋苏派,什么鬼,他简直要吐了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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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宝人生
希阿荣博堪布
(一)
自从我病情加重以来,菩提洲网站每天都收到大量来信,询问我的情况。我内心感激之余,也暗自庆幸在这岁末年初的时节生这一场病,令远近许多人发愿放生、供灯、持诵经咒,实在是病有所值。
生病本是人生寻常事,这世上没有人不曾生病的,但大多数时候也只是自己忍受病苦的同时连累身边的人一起担心操劳,谈不上有多少积极的意义。当身处逆境时,不妨有意识地训练自己以更加现实的态度去面对生活的考验,看看从逆境中能得到什么于己有益的东西。很多情况下,疾病会成为我们���养出离心和菩提心的好机会。
根据佛陀的开示,解脱是从认识痛苦开始的。人在病中,也许能比平常更深刻地认识痛苦。日常生活里让人不如意、不开心、伤心、烦恼的因缘那样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非在愁中即在病中。但是,人们总是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认为探讨苦的话题是不妥的。遇到问题和麻烦,一般人惯常的反应是尽力逃避或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然而一旦生病了,尤其是大病,就再不能说“一切都很好,没有问题!”或者“那是以后的事,现在不用担心”。我们不得不暂停下来想一想,痛苦是怎么回事?而人生又是怎么回事?
佛经上把痛苦分为三大类:苦苦、变苦和行苦。
所谓苦苦,即是显而易见、不折不扣的痛苦,比如身体和精神的创伤,病痛��恐惧、生离死别。人人避之唯恐不及,谁也不会把它们误认为是别的东西而想去追求、亲近。
变苦指通常被我们理解为快乐的种种体验和现象,因其本质为苦而终将由快乐变成痛苦。比如现代人的很多烦恼和疾病都是由于饮食不当造成的。吃喝是生存必需的条件,好的饮食会令人感到愉悦,但这种愉悦不会随着饮食量的不断增加而增大。如果其本质就是快乐的,你吃喝得越多应该越快乐才对。然而,过度饮食让人感到不舒服,甚至会导致多种疾病。这说明饮食的快乐里包含着痛苦。人们的生活方式,自以为快乐的一些行为,像长时间使用电脑、看电视、开车,熬夜唱歌跳舞喝酒等等,都会造成疾病。同样,相聚是快乐的,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相聚的快乐里隐含着分离的痛苦。恋爱是快乐的,而相爱容易相守难,恋爱的快乐里隐含着争吵、猜忌、怨恨的痛苦。年轻貌美是快乐的,只是岁月无情催人老,年轻的快乐里隐含着衰老的痛苦。为人父母是快乐的,可把那样娇小脆弱的生命抚养成人,要付出多少精力,提心吊胆,不寝不食,这其中又有多少辛苦!升职加薪是快乐的,不过压力和焦虑也随之而来,办公室政治升级,各种关系处理起来令人头疼;个人财富增加后如何保管、保值和分配,都是操不完的心。仔细思量,人们生活中每一项快乐都含带着日后的痛苦。
较之苦苦、变苦,行苦是一种更深刻也更细微的痛苦。它是指陷于轮回的众生整个存在状态的无奈和不圆满。身心受到业力牵制,被种种烦恼束缚。普通人的生命皆是由烦恼中来,到烦恼中去,全然不得自主地流转,流转。
具体而言,人间的痛苦又分成八种。无论贫富强弱,所有人都无可避免要经历生、老、病、死的痛苦。除此以外,人们还在不同条件、情况下各自感受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不欲临的痛苦。
我们可以通过健身,严格遵守合理的作息、饮食规律,避免某些疾病,但想完全不生病却是不可能的,保养得再好的身体迟早也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生病了,我们就得吃药,也许不能出门,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能吃自己想吃的东西。若是大病,我们还要住院,动手术,接受漫长、痛苦的治疗,日日夜夜同病痛抗争,有时候甚至觉得生不如死。
衰老也是无法逃避的痛苦。如果我们够幸运,没有夭折,那就不得不面临衰老的尴尬。头发越来越少,皱纹越来越多。明眸皓齿变成耳聋眼花和一堆假牙。以前的事情记不住,后来连眼前的人也认不出。在我们最需要别人照顾、帮助的时候,我们衰老的样子却是那么令人反感、憎恶,不愿接近。我们只好孤独地等待死亡。死亡意味着离开自己亲爱的人、心爱的东西,抛下珍惜的一切,而我们最终却期待死亡的降临,仿佛那是一种解脱,好让我们不再孤独。
承认痛苦的普遍性,看似悲观消极,实则不然。如果你把痛苦纯粹当作一种负面经历,总在想方设法避免它;或者认为痛苦是一种失败的表现,要是自己能力足够,一切都摆得平,就不会有痛苦,如果你这样想,毫无疑问,当问题、挫折出现时,你会分外感到压抑、焦虑和不公平。“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凭什么让我受这些!”你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无辜、最可怜的人。或者你跳起来指责、抱怨,说:“这都怪某某人,如果不是他那样做,我就不会有这个问题。”这样做也许能暂时缓解焦虑和恐惧,却无法真正解决问题。某些情况下,逃避反而会加重我们的焦虑和恐惧。缺乏对痛苦的包容和忍耐,令我们脆弱不堪,打击、挫败接二连三,生活真的变得比较惨。反过来,如果我们认为生活中有痛苦是正常的,人生本来如此,我们则能更好地集中精力处理问题本身,而不是无谓地纠缠在愤愤不平的情绪中。这种情绪只会增加挫败感和怨气,却丝毫不能帮助我们富有建设性地应对生活的难题。
接受痛苦的客观存在后,我们要进一步了解它。拿疾病来说,如果我们有一定的病理常识,就知道如何相应地调整生活习惯,以防患于未然或减轻病情。而不是像人们常做的那样,非要等到病发了,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因为毫无准备而措手不及甚至悲观放弃。在疾病以及其它的痛苦面前,我们其实完全有可能保持尊严和从容。
某些情况下,我们能够利用自己对痛苦的熟知,通过破坏其形成的条件去阻止某项痛苦生成。然而,我们同时也应该了解:生活中很多局面不是我们所能控制,也不是事到临头能改变。因果一旦成熟,任何行动都无法阻止果报的显现。如果痛苦、尴尬在所难免,我们最好让自己有所准备。这样做的好处是,虽然该面对的问题还得面对,该经历的痛还得经历,我们却不再那样感到苦,不必再承受额外的恐惧和焦虑。
寂天菩萨曾说:问题若有办法解决,就不必要担心;若没办法解决,担心也没有用。当疾病降临的时候,我们可以试着运用寂天菩萨的诀窍去应对问题。从医学的角度说,无论是传统还是现代医学研究都证明,健康、放松的心态有利于治疗,而负面的态度和情感,如愤怒、怨恨、忧虑等,会对身体造成损害。
痛苦普遍存在,生活不可能完美无缺或总是称心如意。由于这个见地,我们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不再急于逃避和指责,甚至不再想尽办法化解,因为我们知道:只要有这个身体在,我们就必定经历衰老、病痛、死亡;只要心里还有贪执、嗔恨、困惑、傲慢,我们就必定感受痛苦。
(二)
在不乏痛苦的人生面前,如果我们就此放弃希望,垂头丧气,那未免太愚蠢。对痛苦进行观察和思考之所以有意义,是因为我们有可能、有希望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佛陀宣讲苦谛,目的是让我们认识轮回中生命存在的痛苦本质。对痛苦的了解越深入、越全面,我们就越被激励着去实践离苦得乐的方法。
痛苦和快乐不是凭空而来,它们都有各自形成的原因和条件。佛陀说,一切痛苦的根源在于我们长期以来对自身及外部世界根深蒂固的误解,执幻为实,没有认识到万事万物皆依赖各种内在和外在的条件而生灭,因此不具固有性、恒常性,用佛教的术语说,即是无我和无常。
无常并非佛陀的发明,他只是指出了一个显而易见却总是被人忽视的事实。时间刹那不停地流逝,冬去春来,花开花谢,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万事万物都在变化之中,这就是无常。无常乃事物普遍具有的性质,可是人们往往要到迫不得已的时候,突然遭受变故、生病、别离,才会去注意它的存在,所以人们误认为是无常带来了痛苦,而实际上造成痛苦的不是无常,而是对无常的恐惧。克服这种恐惧有两个办法,一是熟悉无常,二是了解恐惧无常的原因。
大概很多人都有过类似的体验;越是怕一个东西,就越不敢看它;越不敢看它就越害怕。人们与无常的关系就是这样。如果���转过身来,面对面地好好端详一下,会发现无常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可怕。倘若没有无常,离别的人就永远没有相聚的机会;生病的身体就永远不可能痊愈;黑夜永远等不到白天;低落的心情永远快乐不起来。这样的世界不是很糟糕么?
经常地观察自己和周遭的人事变迁,会让我们熟悉并逐渐接受无常。我们不再想方设法减少脸上的皱纹,为日渐松垮的小腹发愁,为离别而心碎,对成败耿耿于怀。我们终于开始学会冷静理性地看待生命之流变,意识到不是只有自己在失去、在衰老、会生病、经历挫折、没有安全感。每个人的生活都充满变化起伏,有得有失,这是普遍的,也是自然的。
熟悉无常令我们的内心真正放松而开阔,另一个好处是我们因此更加珍惜人生,懂得佛法修行的意义。虽然我们常说人生苦短,但心里真实的感受却是来日方长,要做什么事情,以后有的是机会,急什么?人们总是认为无常离自己很远,不要说旁人的生离死别与自己无关,就算是自己遭遇重大变故,比如罹患疾病、亲友去世,也很难从根本上改变对无常这个基本事实的习惯性忽视。正在麻将桌上的人们,不会因为身旁电视里正在播放的地震灾难的镜头而停止围城酣战。疾病康复的人们很少因为曾经经历的病痛和危险,而认识到自己倾尽全力去追求的名利对生命来说,其实没有太大意义,与之相比,内心的平和富足、亲情友情、慈善助人的行为等对自己更有帮助,更容易产生幸福感。
我们是一群得了严重健忘症的人。受苦受难哭天抹泪心灰意冷,全架不住健忘,一转眼功夫,又哪儿热闹往哪儿赶。不是说大家不能积极乐观,而是在乐观的同时应该意识到人生何其脆弱、短暂,我们的身体逐年衰老,终将死亡,在生与死之间还有疾病和各种事故的侵扰,一生当中可以用来积累福慧资粮、追求解脱的自由时间并不多,而我们却把这宝贵的人生浪费在琐碎、无聊的事情上,努力想去维持正在不断消逝的事物,甚至为此造下恶业。
当人生走到尽头,除正法外,什么都帮不了你。纵然富有四海,也带不走一针一线;位高权重,也带不走一奴一仆,就连最为珍爱、精心保护的身体也不得不舍弃。那时,唯有恶业对你有害,除此以外哪怕整个世界都与你为敌,他们也无法向你射出一支寒光闪闪的箭。
我们不喜欢无常,因为它总在试图向我们传达另一个让人深感威胁的信息:任何事物包括我们自己在内都是“无我”的,都没有永恒、固有、实存的性质。事物皆观待因缘而生灭。
因缘指促成事物形成的各种物质及非物质条件。因缘具足就会产生现象,因缘缺乏现象就不会产生,因缘变化则现象变化,因缘消失则现象消失。这就是我们通常说的缘起。“此有故彼有,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因为事物都是缘起的,不可能恒常不变,也不可能有一个不需要条件而自生自有、完全独立的“自我”。这彻底打破了我们对安全感的幻想,多么令人绝望!
然而,像无常一样,无我也只是事物普遍具有的性质,它本身不好也不坏,只是因为人们坚持认为事物是固有、实存的,并且认为只有这样,人生才有立足点,才会幸福,所以极力抗拒“无我”的观点。
的确,不要说体悟无我,就算在概念上初步理解“无我”,都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我们以及我们周围的万事万物不是明明存在么,我们有各自的身体、思想,我不是你,你不是他,桌子、墙、水,都看得见摸得着,怎么会无我呢?
龙树菩萨在《中论》、寂天菩萨在《入行论》的智慧品中对无我进行了完整、详尽的阐述。这里,我们只结合现代人的日常生活,对无我的观点作一个简单的介绍。
认为事物具有稳定性、持久性,是一种错觉,若加以分析,就会明白其中的谬误。拿我们自己来说。我们是为了方便指事和沟通,才说“我”、“自己”,其实找不到一个固有、实存的“我”。如果说肉体是我,那么减肥之后,我是不是就不完整了,不再是原来的我了?若如此,那有一部分我去哪里了呢?实际上,减肥之后,我们觉得自己当然还是原来的自己,不但没有缺损,反而更加完美。肉体无论是增加还是减少,也就是说无论是一个胖的身体还是一个瘦的身体,我们都认为那是“我”,那么“我”就是可变的,可变的事物不具有永恒性,而是随着外部条件及内在成分的改变而时刻变化。既然时时在变,哪里还有一个实存的我呢?可见,以肉体为我,不过是一种幻觉。如果血液、体液、内分泌物是我,那么每次出汗、流泪是不是我都在变小?如果张三的血液即是张三,那么当他向李四输血后,根据血液是“我”的假设,新输入的血液就是李四,而这些血液来自张三,前面说了,张三的血液即是张三,这么一来,岂非李四就是张三了?从另一方面说,同样的血液,既能在张三体内流淌又能在李四体内流淌,恰恰说明血液不是“我”。构成人体的地、火、水、风四大因素都可以如法炮制加以分析。
其实,“身体不是我”的结论并不难得出。看看以前的照片,那个被人抱在手里、还没长牙、只知道傻笑的小孩真的是我吗?那个我到哪儿去了?如果那个是我,现在看照片的这个又是谁?
一般来说,一个人的身体,作为处于连续不断、无穷无尽的逐渐变化中的聚合体,会存在几年、几十年,或者上百年,而思想、情绪、感受等心识却是念念生灭,更不具常一性。如果身体不是我,刹那变化的心就更不可能是我了。
然而无我并非断灭。生命是前后相似相续,非断非常的。现在的“我”与过去的“我”,固然早非一事,却又相续不断。何以故?因果不虚也。生命的迁流可以理解为一系列前后传递的因果关系。在前的肉体和精神行为影响在后的行为,每一状态的生起都依赖之前的状态,生生不息,变化不止。死亡不过是一种比较深刻的变化而已。因果的传递不会因为死亡而终止。
人是无我的,物也是无我的。自然科学的发展让无我的概念更易于理解了。所有物体都可以一再分解,由分子、原子、质子、中子、电子等佛经上称为微尘的东西组成。这些微尘根据一定的结构、比例关系不停地高速旋转、运动,所划出的运动轨迹被人们误认成实在的物体。就像夜晚手拿一支点燃的香快速划圈,会看见一个光环,而光环并不实存,只是香头划出的轨迹在视觉上产生的错觉。
如果把人体放到显微镜下观察,会发现常人眼中执为实有的这个身体消失了,变成水、钙、磷、铁等矿物质、各种气体及碳水化合物;若进一步调大显微镜的倍数,上述这些物质又消失了,变成一堆分子;分子再分解,就出现原子,如此无止境地分解下去。大乘佛教中观派的著作中对此作过详尽的论述,认为常人看似实有的东西与虚空无二无别。当然现代物理学的发展还没有最终印证这个观点,佛教内部也存在不同见解,但不管怎样,到目前为止的科学研究成果已具有足够说服力,使人们相信没有实存、常一的我,即使物质分解到最后不是虚空,而是有一个终极微小的物质单位,这个单位也不可能是我,否则,每个人身体里都会有数不清的我,而同时我也存在于空气、水、泥巴里,这样又回到开头的问题:如果有实存的我,那么哪个是我?
(三)
能够听闻到无我的观点是值得庆幸的,它给了我们一个观察宇宙人生真实面貌的全新视角,也是一副止息痛苦的妙药,但是只在理论上理解无我还不够,要彻底解脱痛苦必须亲证无我。探讨无我的问题,目的不是做智力游戏,而是为了有效地息灭痛苦。
佛经上有一个绳子和蛇的比喻。某人在黑暗中走进一间房,误以为地上的绳子是毒蛇,因而惊惧万分。此时若有人告诉他那只是一根绳子,不是毒蛇,他或许将信将疑,但心里的恐惧不会完全消失;如果把灯打开,在他亲眼看见地上是绳子而不是毒蛇的刹那,他的心里便彻底没有恐惧了。同样道理,我们在轮回中,因为错觉、误解,把因缘和合、念念生灭的东西执着为实有、常存,而感受各种痛苦。现在虽然听佛陀宣说了无我的道理,在理论上知道痛苦的根源在于我执,但我们还是会有痛苦。只有当证悟无我时,困扰我们无量劫的痛苦才会当下���失。
如果我们不去努力证悟无我,而只是把无我的观点当作一种知识储备在脑子里,就好比一个病人把医生开出来救命的药方当文章欣赏,而不去按方抓药、治病救命。光读药方是治不了病的。懂得无我的道理之后,应该把它运用到日常生活中、运用到修行中去,时时处处体认无我,这样才能真正有效地对治痛苦。
初学者很难直接体验到无我,但可以经常提醒自己:一切事物都是无我的。不断强化这个观念,也会相当有帮助。比如生病了我们一般会说:“我不舒服!我很痛!我很惨!”这时候如果我们提醒自己:没有我,只是这个肉体的某些部分、某些功能出了问题。不舒服、疼痛也只是一时的感受,而感受随时在变化。仅仅是知道没有一个实存的我在生病、在受苦,都会令心里的焦虑、恐惧放松很多。
我有一位弟子,一次不小心割破手指,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自言自语地说:“我执真强!”这给了我极大的启发。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感到痛苦时,就对自己说这是我执,而不要把它当成什么大不了的事。这能帮助我们更轻松地面对、承受痛苦。很多时候,我们倾向于把当下纯粹的苦受扩大演绎成悲惨的故事,甚至是连续剧,掺杂进太多不相干的情节、评判和议论。本来割破手指,找出创可贴自己包扎一下就没事了。可是有的人不去找创可贴,反而坐在那里想:太疼了!流血了!伤口如果感染就要得破伤风了。破伤风可是会要命的!如果真有个三长两短,我的孩子怎么办?房子怎么办?还有人欠我的钱,他大概就不会还了。我还有很多计划没实现,这么早就离开人世,太不公平……如此想着,这位割破手指的老兄可能就真的惊吓、悲愤交加而发心脏病了。这个例子听上去有些极端,不过日常生活中,我们对很多事的反应不是与这很相似么?
无我有助于减弱对外物的贪执。比如,在一般人的价值观里,钻石和石墨可以说有着天壤之别,但实际上二者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不同,它们是同素异形体,是同一种元素的不同形态。钻石和石墨都是纯粹由碳原子构成,只不过由于碳原子的排列结构不同,硬度、结晶色才产生差别。钻石是目前最硬的物质,石墨却是最软的物质之一。钻石光芒璀璨,石墨却没有光彩。然而,钻石并没有不变的钻石性,石墨也没有不变的石墨性,根本上说它们都是碳元素,可是由于人们的妄执,二者被赋予不同的价值。钻石被镶在王冠、项链上,成为财富、奢华的象征,而石墨却只是磨成粉和粘土一起用来做铅笔芯。很多人对钻石梦寐以求,得之喜,失之悲,对同样由碳元素构成的石墨却毫不在意。我们就是这样把自己的攀缘心、分别念、错觉投射在物体上,执着贵贱美丑,枉受痛苦。
事物无我,却能随缘显象。这其中发挥作用的一个重要规律是因果律。曾有对佛法完全不了解的人问我:“如果让你用一句话概括佛教的信仰,你会说什么?”我想了想说:“信佛就是相信因果。”佛法的无我、空性等观点虽然殊胜,但一般人不容易理解,若陷入断灭、单空的观点中,见解和行为便会与正法背道而驰,那样的话,觉悟、解脱就遥遥无期了。我认为初学者从最基本也是最重要、最易于实行同时也是最深奥的因果入手会比较稳妥、有效。
从实践的角度简单地说,相信因果就是众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如果不想感受痛苦,就舍弃会带来痛苦的心念和行为;如果想快乐,就培养会带来快乐的心念和行为。
有人会说:“我学佛精进,行善积极,可为什么还会遭遇不幸、坎坷?而有的人尽做坏事,却逍遥快乐。这不是没有因果吗?”我在以前的开示中曾提到: 人们的一言一行、起心动念都会产生相应的后果,有些行为的后果很快显现,而有些行为却要等很久以后才能看到它的结果。就像野草的种子播进土里不久就会长出草来,而青稞播种后却要等来年才开花结果。因果真实不虚,如果一个行为的果报今生没有成熟而你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阻止它成熟的话,它一定会在下一世或更晚的时间成熟。所以,我们今生的遭遇不全是今生造作的因果,有一些是前世的因在今生成熟的果,今生的因所产生的果也有一些要到后世才显现。
行善积德却遭遇不幸,《金刚经》中有一段话可作为解答:“善男子、善女人,受持读诵此经,若为人轻贱,是人先世罪业,应堕恶道,以今世人轻贱故,先世罪业则为消灭,当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行持善法创造出新的因缘,改变了原来的因果,所以重罪轻罚,本该在后世以更惨烈的方式体现的果报,在今生投身为人尚有取舍的自由时成熟,以后就不会再受此一报了。
日常生活中的因果取舍要谨慎,涉及三宝之物尤其是僧众饮食的因果取舍更须细致入微。当年喇荣五明佛学院供斋,就如何处置僧众当天未吃完的食物的问题,法王如意宝曾专门召集全学院的堪布、活佛讨论。因为供斋的食物是僧团的共同财物,若处置不当会招致严重果报。如果把吃剩的食物倒掉,是浪费,也是不如法的。若把供斋没吃完的食物给小动物吃,给的人和受的动物都将造作下地狱的业。同样,把没吃完的食物给人吃,给的和受的人也都将造作下地狱的业。大家查阅各种经典并经过深入讨论,最后决定:供斋期间,当天没吃完的食物应该卖掉,用所得的钱第二天再买食物供斋,如此循环直至终竭���
法王如意宝曾经说:有时觉得自己往生肯定没问题,心里为此很高兴;但有时又想到小时候在洛若寺出家,大家都很疼爱他,除了每人定量分得的一份食物外,管家们常常额外给他一些吃的。因为这个原因,自己有时会害怕不能往生了;也很为当时的管家难过,他们也背负了严重的果报,如今不知他们在哪里。法王如意宝常请学院僧众为当时的管家们念经,加持他们早日解脱。
受到法王如意宝的影响,我对涉及三宝之物的因果取舍也非常谨慎,去寺庙讲课、访问等从不轻易吃僧团的任何食物,万不得已要在寺庙用餐的话,也必定交给寺庙相应的钱。佛经中有云:涉及三宝之物当中,僧团的食物因果最为严厉。如果有人把佛像身上的衣服、饰品等拿来自用,之后心生惭愧悔恨,再买新的衣服、饰品等装饰佛像,并励力忏悔,这个罪业有可能清净。然而,居士享用僧众的食物,或者出家人享用自己本份之外的僧团共有的食物,即使后来归还并忏悔,此罪业也无法完全清净。
以前,托嘎如意宝的弟子白玛旺扎堪布在札熙寺讲学时,特别强调修行人要重视取舍因果。他自己的行持就为大家树立了很好的榜样。堪布一无所有,走到那里只随身背一筐书。寺庙冬天开法会,僧众烧火煮茶煮粥。一天的法会结束后,有的僧人便把未烧尽的木炭拿回自己的小屋用于取暖。白玛旺扎堪布每次都会拿同等数量的木柴来换取已用而未烧尽的木炭。他说:僧众的食物自不必说,就是僧众共有、已使用过的木炭,拿去自用,是不是要背负果报,也很难说,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我们平时说话,哪怕是探讨佛法,都应该非常小心地取舍因果。我年轻时跟随才旺晋美堪布学习,堪布常常说他曾经造了一个深重的恶业,为此他一直在忏悔。有时课堂上跟我们讲起来,他都会后悔得直掉眼泪。
当年他在佐庆熙日森佛学院学习时,从拉萨哲蚌寺来了一位格西,口才佳,好辩论。有一天,上师格日堪布讲中观,格西进来坐在一旁听课,态度不是很恭敬。格日堪布讲课的风格不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而是慢慢讲,娓娓道来。上师讲到空性的非有、非无、非非有、非非无时,坐在才旺晋美堪布身边的格西把上师的话重复了一遍,边说边摇头,大不以为然。堪布为此不太高兴,下课便找到格西,要跟他辩《俱舍论》。格西辩到中途出错,一下被堪布抓到把柄。堪布得意地说:“世亲菩萨和他学派的所有后来者都没这么说过,你这个黑皮(因为格西长得比较黑)真是信口开河!”为这一句话,才旺晋美堪布后悔不已,并且终生不再与人辩论。
(四)
世间一切事物、一切现象都依赖各种因缘,念念生灭���没有什么是完全孤立、自给自足的。了解无我,可以帮助我们淡化分别念,认识到倾尽全力去搭建自我的堡垒、坚守人我的区别和界限,不仅是痛苦而且是徒劳的。我们因此更能理解、体谅别人,更容易与外界形成和谐的关系。菩提心的训练之所以可能,正是因为我们看到万物相互依存、息息相通的事实。
每次去医院,看见病房、走廊、大厅里到处是人,老的,少的,生病的,陪伴病人的,哭喊的,沉默的,每个人都在受苦。我的心里充满悲伤,真希望自己能做点什么让他们快乐一些。疾病使人们比平常更加脆弱、敏感。这时,来自他人的关爱,哪怕只是一句真诚的问候、一个体谅的微笑、一个谦让的表示,也会对患者有帮助。
最近一次去医院,有弟子帮忙联系了快速通道,不需要排队直接就接受了体检。很感谢这位弟子,他工作非常忙,那天却抛开所有事务,一大早就陪我到医院,前前后后地打理安排。检查出来后,听说这家医院的体检中心一天只能接待十来位病人,普通病患通常需要提前好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预约、排队,才能得到一次检查及与医生面谈的机会,我的心情一下沉重起来,想到因为我的插队,后面的病人不得不等待更长时间,有的重症病人多耽搁一天,病情就会多恶化一步,有的病人从外地来,住在条件很差的旅馆里等待接受检查,每多滞留一天就要多花一天的住宿费,对很多贫困家庭来说,一天的住宿费也是一个不小的负担。我觉得自己不但没有帮助减轻他人的痛苦,反而无意中增加了他们的痛苦和麻烦,心里难过极了。
我们常说利益众生,然而,“众生”一不小心就会成为我们心中一个抽象的集体名词,而不是出现在我们生活中形态各异却具有同样的觉知能力、能感受痛苦和快乐的一个一个生命。我们往往因大失小,担心过于关注眼前的个体,会导致失去整体的视角和心胸,所以口头上对“众生”充满感情,行动中却对近在身边的亲友、同事身体的痛苦和精神上的孤独熟视无睹。
的确作为大乘佛子,我们永远不能忘记尽虚空界无量无边的众生的福祉,但同样重要的是我们不能忽视因为各种因缘来到我们面前、需要帮助和关爱的每一个有情、他们来世以及今生、日后以及眼前的安乐。
佛教许多经论中都谈到痛苦及痛苦对觉悟的意义,历史上也有大量修行人终身选择比一般世人更艰苦的生活方式,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认为痛苦是美好的、是所有人都必须追求的。一切众生都希望得到快乐,这一点毋庸置疑。我相信我们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求安乐,为了获得满足感。总是提醒自己众生在这个层面上的共同性,有利于我们培养同理、同情心,也能让我们更加顺利地发展菩提心。我在《走出修行的误区——关于菩提心》一文中曾讲到生起、巩固菩提心的具体方法,这里就不再赘述。
普贤菩萨曾发愿:十方所有诸众生,愿离忧患常安乐,获得甚深正法利,灭除烦恼尽无余。这正是对愿菩提心的具体阐释:其一,希望众生远离挫折、痛苦、磨难,经常感受快乐;其二,希望众生真正趣入正法,信受奉行,由此摆脱轮回的痛苦,并最终灭尽烦恼,成就无上正等觉。或许我们遇到的大多数人都不求出离轮回,只求眼前离苦得乐,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应该和尽己所能去帮助他们,让贫穷的免于匮乏,让患病的得到照料,让孤独的得到关爱,让受蔑视的感到被尊重,让受冤枉的感到被理解。这是菩提心的一部分。
我们可以要求自己以解脱为目标、舍弃对今生来世安适的希求,但不能因此不尊重他人对幸福快乐的理解和对现世福报的追求。
对修行人而言,生病使我们更真切地体会到众生的痛苦和他们对健康快乐的渴求。平常认为自己理所当然就该拥有的东西,像能看见这世界的五彩缤纷、能听见鸟语、能闻见花香、能尝到酸甜苦辣、能感受风净凉恬、能哭、能笑、能跑、能跳,乃至饿了吃饭、困了睡觉,这都不是随时想有就能有的。身体健康的人往往忽视健康的可贵,不知道没有病痛的身体多么自由轻松、令人羡慕。因为不知道可贵,所以不知道希求。难怪天道众生虽然受用具足、无衰无病、无忧无虑,福报比人大得多,却少有解脱的缘分。他们生活得太安逸,不知痛苦匮乏为何物,又对安乐富足习以为常,很难生起求解脱的心。天人只有在漫长的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才突然警醒,原来痛苦堕落时时刻刻都在逼近,而再想做点什么以求远离痛苦,已经来不及了。人不一样,人无可避免地要在短暂的一生中经历忧患变迁,他本能会对痛苦生起畏惧、躲避之心,希求安乐。如果有正确的引导,他会进一步认识到世人所追求的功名富贵、健康长寿等幸福也是无常的,终不离痛苦。轮回中痛苦普遍存在,要想彻底地离苦得乐,只有解脱轮回。
(五)
虽然我们拥有的一切不算完美,无论我们怎样在意保养,身体都不免生病、衰老;无论我们怎样精心筹划,人生总有不测的风云、旦夕的祸福,但是这样一个多灾多病、充满不确定性而且烦恼重重的人生,佛陀却说,是我们解脱的最好的机缘。人生苦乐参半,有足够的痛苦让我们生起对解脱的向往,又不至于太过痛苦而无力无暇朝解脱的方向努力。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幸福的、悲惨的、成功的、潦倒的,人生的种种经历,无一不在启发我们觉悟。
对这样如珍宝一般的人生,它的启示,它所创造的机会,我们常常因为忙乱而无暇去领会、利用和珍惜。
生而为人,有多难得,我们以前并不知道。佛经上说,若有海洋如三千大千世界般广阔无涯,海面上漂浮一根木轭,上有小孔,海底有一只盲龟,每一百年浮出海面一次。木轭随波逐流、任意西东,它无心找寻盲龟;盲龟在海底深居简出,一百年才到海面来一次,即便来了,它也看不见木轭,自然不会存心追逐木轭。这盲龟与木轭相遇的几率微乎其微,但是由于偶然的机会,在盲龟百年一次浮出海面的刹那,也有可能正好把头撞进不早不晚刚巧漂流到那里的木轭上面的小孔里,而我们获得人身比这更难。
我们总是想当然地认为自己目前拥有的种种利于修行的条件,轻而易举就能得到,毫不稀奇,殊不知这个世界上真正拥有八种余暇、十种圆满、能利用这难得的人身追求解脱的人少之又少。
作为人,我们暂时免于地狱、饿鬼、畜牲这三恶道的痛苦愚痴,也不会像长寿天的天人那样,因误认为没有善念恶念的禅定就是解脱而失去修法的机会。然而,同样是人,有些人却生在蛮荒、未开化之地或者无佛出世的暗劫,不闻佛号,不分善恶,不知取舍;有些人天生心智有缺陷,无力闻思修持佛法;有些人生活其中的社会环境和传统使他们终身没有机会接触佛法。相比之下,我们要幸运得多。漫长的轮回中,我们投生为人的时候,世间有佛法,且由于宿世的因缘,得闻佛法并心生欢喜信仰,入佛门得善知识指导,生存、生活方式与正法不相违背。这种具足修法的有利条件并真正用于修行的人身,被称为珍贵稀有的暇满人身。若善用此人身,即身即可解脱。
留意观察,我们会发现有太多的人不是缺这个条件就是缺那个条件,而无法真正离苦得乐。因缘具足才能入佛门、求解脱。虽然从世俗的角度来说,一些人也许聪明能干,但这种聪明和能力只是用来谋求衣食,甚至用来造恶,好不容易长劫累世积累福报得来的这个人身,不但无义空耗了,而且还成为投生恶趣的因缘。
放生的时候,我同贩卖、宰杀牲畜、鱼虾的人打交道,同他们交谈。有些人自己也并不想以杀生为业,又辛苦又不体面,但他们有的就生在世代以杀生为业的家庭,子承父业,别无选择,或者实在没有其它的技能,只好靠杀生来养家糊口。想想他们真是可怜,同样是为了生存,很多人可以做更加轻松体面的工作,而他们却必须成年累月在市场禽畜肉类区令人作呕的腥臊恶臭里生活。我也知道,生存方式、生活方式很难一下改变,但只要有可能,我总会劝他们加入放生,哪怕只是出一点点力气也好。这个世界上像他们一样,靠杀生、靠欺骗、偷盗、邪淫等等方式谋生的人不在少数,所谓业际颠倒就是这样。他们需要造很大的恶业,才能换来少许衣食享用。虽然历史上一些大成就者也示现成猎人、屠夫、盗贼、妓女等等形象,但那是为了度化、接引不同根机、不同因缘的众生,是出于菩提心而不是因为自身的贪嗔痴和罪障才那样做。作为普通人,我们该庆幸,不论是情愿还是不情愿,自己都不用从事与正法相违的职业,而照样能吃饱穿暖。
这几个月以来,我常常在医院走动,先是家里亲人生病入院,后来自己心脏问题加重也不得不去医院治疗。这使我有机会接触一些医生、护士、病人,并与他们交上朋友。他们大都不信佛,究其原因,不是因为他们不认同佛陀的教法,而是他们之前根本没有机会了解佛法,所以尽管对痛苦、对无常有认识体会,却也无可奈何,不知道人竟然还有可能从痛苦中完全解脱出去。我不禁再次感念自己的福报。生在一个佛法兴盛的地方,从小就深信因果,并且知道只要自己努力行善、修行就能够解脱。十几岁,我离开家,兴冲冲去异地他乡跟随上师学习佛法。那时候,我就坚信自己这一生所能做最有意义的事情即是寻求解脱。
这种了解、这种信念,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因为在这个物欲横流、道德观、价值观混乱的时代里,要自始至终做一个善良正直的人很难,有太多的诱惑、太多似是而非的理由,让我们怀疑坚持心中的良善是否真有意义。有时候,善良的举动会招来质疑甚至毁谤,如果我们的目标不是解脱,如果解脱之道不是远离贪、嗔、痴,不是众恶莫作、众善奉行,我们很容易便会迷失在对贫穷、蔑视、责难、羞辱的恐惧和对富贵、尊崇、荣耀、赞美的向往中。
这次在病中,我曾想自己恐怕要离开这世间了。医院的专家们对我的病进行会诊,我望着诊室窗外凋败的冬景,心想很多人会因为我的离去而痛苦的。我的母亲,一生坎坷,八十岁了却还要遭受丧子之痛!我的弟子们,善良、虔诚,对佛法那样渴望、珍惜,那样精进地修行。能够成为他们菩提路上的道友,以自己微薄的力量协助他们前进,我是多么高兴!我若走了,他们会伤心。还有其它许多尚未做完的事,我多么希望能对参与的人、相关的人都有所交待……人到这种时刻,往往会有些牵挂和悲伤,我也不例外。不过,长期的佛法修行使我几乎立刻就意识到这种伤感是无谓的,人生就是这样,无法圆满,各人有各人的因缘,放不下也没有用,倒是应该考虑:如果不得不舍弃这个人身,自己是否有把握解脱。
我的外甥女嘎姆前段日子生病住院,病危通知书发下来,她异常平静。她说;她从小身体不好,总是担心自己的病连累家里人,这次如果真的过不去这一关,就希望能早点走,不要拖,不要让家里人受累。人生虽然短暂,但她很高兴自己做到了戒律清净,所以面对死亡,她一点也不惊慌,她相信上师三宝一定会加持、引导她顺利往生净土。我很佩服嘎姆,小小年纪就能做到这样淡定。她对这个世间是真正一点也不眷恋的,尽管她从不抱怨,永远都和风细雨,一副心满意足、怡然自得的样子。自她入院到后来病情好转,先后换过三次病房。每一次,同室的病友都会被这位小小的出家人不同寻常的镇定柔和打动,继而对佛法生起信心。当时我想,疾病和死亡来临时,希望自己也能像嘎姆、像其他真正的修行人那样平静从容、无怨无悔。没想到,考验我的时刻很快就来了。
轮回中得人身犹如昙花一现,来之不易的暇满人身一旦失去,想再得,千难万难。很多人没来由地相信轮回是一件浪漫的事,想当然认为自己来生肯定还是做人,甚至还能回到今生今世的种种因缘中,继续一段段爱恨情仇的故事。这种想法实在有些一厢情愿。如果自己能决定,我想古往今来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死了,但事实不是这样。可见临到命终,一般人都做不得自己的主。
欲知前世因,今生果便是;欲知后世果,今生作便是。来生是否接着做人,要看这一生的行为。来生若要得人天福报,今生必须远离十恶业、行持十善业。要进一步得到暇满人身,则需守护清净戒律才能得到可用于修法的闲暇,必须大量累积布施等福善才能得到圆满,而且还要有清净的发愿。检视一下我们平日的言行,不要说菩萨戒、密乘戒,就是基本的在家人的居士戒、出家人的别解脱戒等等,是否能圆满守持呢?想到这一点,就会知道再得闲暇的把握微乎其微。就算戒律清净,具备获得闲暇的因,而获得圆满的因——上供三宝、下济贫乞等善法,平日又能做到多少呢?即便有可能做到严守戒律、慷慨博施,是否还有清净发愿?也就是说,要发愿来生再得有助于修行和解脱的暇满人身,或者行持一切善法都不忘以菩提心来摄持自己的言行。惟有三方面因缘具足才能得到暇满人身。
如果不抓紧现在的机会,让宝贵的光阴空耗过去,那么在以后很长的时间里,我们恐怕都不可能再拥有如此圆满的修行条件了。那样的话,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止息痛苦,获得解脱呢?
看过《喜乐的曼达拉》一书的人大概有印象:一九九三年秋,我从喇荣五明佛学院去德格印经院请法本,途经家乡玉隆阔时,有一位老人把祖传的土地供养给我修建道场(即后来的扎西持林),当时与我同行的三个人纷纷发愿,待道场建成后,愿为我供应糌粑、当司机、当侍者。发愿作侍者的德勒来自青海果洛,是我此前一年在果洛顿达寺讲课时认识的。他对法王如意宝信心巨大,我讲完课回五明佛学院,他也一道跟着来了。那时他曾无比欢喜地向我谈起他的学习计划,但是没想到,其后不到三年,他就去世了,年仅二十三岁。我曾看见许多像德勒一样的年轻人,对三宝充满信心,对修行满怀热情,然而死神却没有给他们留出多少修行的时间。修行,永远不嫌太早。
当年,我与来自炉霍的日布多杰活佛同在喇荣五明佛学院求学。我们常常说,希望以后能一起去莲师修行的圣地青朴神山闭关。后来,因遵循大恩根本上师法王如意宝的教言,我四处弘法,忙忙碌碌间光阴荏苒,至今也没有机会得偿夙愿。恐怕这一辈子也很难有机会了。我最要好的朋友、我的师兄——日布多杰活佛虽然也没能按照自己最初的设想去青朴神山,但他却在五明佛学院后山持续闭关修行,到如今已经十几年了。这让我敬佩不已,也羡慕不已。
人生充满起伏变化,很多时候自己的想法、计划都无法实现,但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要提醒自己:暇满难得,今已得;人寿无常,死期不定,务必要精进修行,才不辜负这珍宝人生。
自去年十一月以来,我的健康状况不断恶化,心绞痛加剧,夜不能寐。因忙于各种事务,无法分身,直到今年年初才去医院查体,结果令人堪忧。菩提洲网站公布这一消息后,各方佛子纷纷报名参加放生、供灯和金刚萨埵百字明共修。为了表达对大家的感激,我在治疗间隙陆续完成此文,希望能与大家分享自生病以来的一些体会和感受。因病痛困扰、体力不济,文章难免颠倒杂乱、词不达意。有不对的地方,我在此请求诸佛菩萨宽宥,及各位读者体谅。啰啰嗦嗦这许多,其中若还有一两句话能对各位佛子有所帮助,我也就不胜欣慰了。
以前我常告诫他人生病了亦不要懈怠修行,正好利用这个机会观察体会痛苦、无常,修出离心、菩提心,把疾病转变成解脱的契机。话虽如此说,若不是自己大病临头,的确很难体会人在病中不辍修行需要多么大的安忍和达观。尤其心脏病,猝不及防,突发之时而要安住,几乎不可能!我真心佩服那些乐观面对疾病、坚持带病修行的道友,感谢他们为我做出的榜样。同时,也愿一切众生都远离心脏病等突发疾病的困扰,在病痛的当下也能安住、修法。
感谢所有关心、帮助我的人,包括为我治病的医生、护士和照顾、陪同我的各位弟子。我的病情报告刚出来,有一位弟子当即就发愿今生放生三亿条生命。后来,通过网站报名共修,不少人发愿今生放生一亿条生命,有人发愿供灯几十万盏,也有人发愿念一千万遍百字明、一百万遍百字明。一位叫香巴措的小朋友,才几岁,听到我生病的消息后,发愿念一百万遍百字明,而且家境并不富裕的她还发愿从现在开始放生,希望这辈子能放到一千万条生命。有的弟子跟我说:今年春节将是他有生以来过得最有意义、最快乐的一个春节,因为从除夕到初五,每天他都会去放生。
我真心随喜大家放生、供灯、持咒的功德。
我无德无能,病不足惜。请大家不要把修持善法的功德仅仅回向给我,而应回向众生,愿一切众生离苦得乐、究竟成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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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称 15
之后的两年里,尽管俄罗斯和奥地利的联军曾一度攻占下柏林,但因战场对俄罗斯而言太过深入中欧,本国无法提供有力的后勤,盟国奥地利也无力支撑两国军队的补给,故他们除去经过近两年漫长而艰难的数次围攻以占据科沃布热格要塞、使翌年俄罗斯能直接往科沃布热格要塞的港口输送军队以便进攻柏林外未能取得其它进展。同时这场战争不但极大的消耗了军队里的有生力量,还导致本就状况不佳的俄罗斯财政雪上加霜,为了筹备军费,伊丽莎白•彼得诺夫娜要求人们为盐与酒交税并将她的一半衣服卖掉,连番征兵与物价上涨也使境内各地发生农奴动乱。
不过由于他们和奥利地盟军已形成了对柏林的围困,且普鲁士的兵力也仅剩数万人,看上去他们只需撑到普鲁士战败崩溃就好,伊万甚至开始思考他们该用什么样的手段逐渐增加东普鲁士内的子民对俄罗斯的认同度,并统计新获得的土地能为他提供多少新的特产资源、税收与劳动力。然而一个月以前就曾癫痫发作的伊丽莎白•彼得诺夫娜再次病倒了,她不停咳嗽,无法获得哪怕一晚上不受打搅的睡眠,偶尔会从喉咙或体内更深处呕出鲜血来,三名皇室医生尝试通过放血来减轻她的痛苦和减缓她的症状,可那毫无用处。
在持续咳出一整天血后,无论是伊丽莎白•彼得诺夫娜还是宫廷内的其它人都认为她这次无法再谢绝主的恩召,她召来牧师进行临终祷告,将除了伊万以外的人都赶出卧室,伊万本以为伊丽莎白•彼得诺夫娜想告诉他一些密诏,但伊丽莎白•彼得诺夫娜仅带着复杂的神情——根据伊万旁观那么多任统治者的临终时期的经验来看,那其中肯定有对意识体漫长生命的嫉妒——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嘟囔了些什么后又陷入昏沉之中,下一次清醒时她将尼基塔·尤里耶维奇·特鲁贝茨考伊亲王召进卧室,下令宽恕监狱里一些债务总额不超过五百卢布的欠债不还者,此后直到她离世都未再清醒过。
如果忽视彼得·费奥多罗维奇将葬礼的筹办全扔给叶卡捷琳娜·阿列克谢夫娜,只顾着庆祝圣诞节、忙于下令让他的情妇成为他的荣誉女仆并搬迁到冬宫内居住,以及在伊丽莎白•彼得诺夫娜逝世当日就撤销了一名饱受人民称赞和认同的总检察长的职位的话,那么无论是宣布彼得·费奥多罗维奇为下一任沙皇还是举行伊丽莎白•彼得诺夫娜的葬礼都进行得非常顺利,伊万庆幸自己终于迎来了又一次、或者说是近一个世纪以来的首次没有政变和暴力的权力交替,然而这样的好心情没能维持超过一周。翌年年初,伊万在参加彼得·费奥多罗维奇举行的又一次宴会时,宴中时任牧首丹尼尔·安德烈耶维奇·谢切诺夫忽然带着两名随行者不请自来,站在角落里的伊万——根据彼得·费奥多罗维奇虽发出邀请但在所有宴会中既不同自己打招呼、也不同自己交谈的表现来看,伊万怀疑要么彼得·费奥多罗维奇试图通过这种冷落来羞辱他,要么就是新任的、还未加冕的沙皇本打算彻底无视他,假装俄罗斯从未有过意识体,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最终没那么做——一看见牧首心中就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彼得·费奥多罗维奇显然对这名未受邀请的客人的到来极为不悦,他皱着眉等待牧首上前,伊万看见牧首望了自己一眼,而彼得·费奥多罗维奇的表情则随着他与牧首交谈而变得愈发不耐,某一时刻他怒气冲冲的朝牧首高声叫嚷着“不!”,不过随即站在他身旁同他关系亲密的近臣们低声说了什么后,彼得·费奥多罗维奇恼怒地喷息着点点头,他站在原地,侧头望向伊万像唤一名仆人似的对伊万说:“母国,跟我来,牧首有些事想与我们谈谈。”
这般不礼貌的举动让四周的人们带着不赞同的神色开始互相凑近贴着旁人的耳朵窃窃私语,无意就这种程度的无礼同自己的统治者发生争执的伊万穿过人群跟随彼得·费奥多罗维奇离开舞厅来到隔壁房间中,待三人在桌旁坐下、牧首的随行者站在远处后,彼得·费奥多罗维奇用食指敲着桌面问:“您想谈什么?”
“陛下,”牧首一手握着权杖,一手按在桌面上微颔首道:“俄罗斯自尚还是莫斯科公国时期就存在着一种古老的、神圣的传统仪式————”伊万睁大眼,他突然意识到了牧首此行的目的,他暗自咒骂自己为何会忘记这个仪式——某一部分的他在脑中辩解道这不能怪他,毕竟最近一次为男性沙皇举办加冕已是近四十年前的事了,且还因为彼得二世加冕时尚不能勃起与射精故跳过了那一环节,而上一次举行完整的仪式还是费奥多尔三世加冕之时,距今已差不多隔了近一个世纪——他匆忙开口插话道:“丹尼尔·安德烈耶维奇,我想这事有待——”
“母国,这是我们一直以来的习俗。”牧首严肃地说,他瞥了彼得·费奥多罗维奇一眼,问伊万道:“难道您不认可彼得·费奥多罗维奇为您的统治者吗?”
闻言彼得·费奥多罗维奇双眉快挑高进发迹线后,他面露一种混着惊讶和迷茫的愤怒,双手撑在桌子上仿佛下一瞬就要从座椅上跳起来般。
“我完全认可彼得·费奥多罗维奇继承沙皇之位,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在陛下的加冕中得重拾已断绝近一个世纪的习俗。”伊万的余光中,彼得·费奥多罗维奇的姿态放松些许,这名脸上残留着天花痊愈后的疮疤的中年男子像条正努力试图听懂主人命令的狗一样来回转头看着伊万和牧首,“我们都知道,包括彼得二世在内,我的前几任统治者们即位时皆未曾举行过‘神圣婚姻’。”
“那是由于她们都是女人,而彼得二世加冕时生理还未发育到允许举行仪式的程度。”牧首叹息一声,他摩挲着权杖光滑的、金属制的杖身说:“您说的没错,这习俗已断绝近一个世纪,而每一任牧首都将完整的仪式步骤、祷词、仪式中所穿的服装以及哪些身份的人有资格旁观仪式等内容详细的传授给下一任牧首以静待再次重现罗斯风俗的那一日——”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彼得·费奥多罗维奇犹疑地瞧着伊万和牧首打断道。
牧首同伊万对视数秒,‘您打算向他介绍神圣婚姻吗?从彼得·费奥多罗维奇来到俄罗斯后的表现来看,您难道无法预测他听见这个旧俗后会有什么反应?就凭他对我、对俄罗斯帝国的厌恶,您真的认为他肯触碰我,更遑论将自己的一截器官插入我体内?’伊万无声询问���首,他想告诉牧首仅仅是让彼得·费奥多罗维奇得知俄罗斯的加冕仪式中有着这么个环节就已经非常不明智了,而期望彼得·费奥多罗维奇能平静的接受并完成这一环节更是个不切实际的妄想。遗憾的是牧首与伊万之间不具备进行眼神沟通的默契,而即便伊万制止牧首,牧首的话也已经引起了彼得·费奥多罗维奇的疑问和兴趣。
伊万挫败地移开眼,牧首看向彼得·费奥多罗维奇说:“一个从罗斯公国时期延续至今的习俗。如您所知,与中欧以及西欧那些国家不同的是,我们将土地的化身视为不受肉体性别束缚的圣灵,而当一个人类想要统御这片土地时,他必须同圣灵结合、即同圣灵‘结婚’,圣灵会通过这种方式来赋予他统治这片土地以及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羊群的权力,这个仪式被称为‘神圣婚姻’。”
“‘婚姻’一词听上去已经足够糟糕了。”彼得·费奥多罗维奇评判道,“所以呢?具体要我做什么?不可能真让这个男人成为我的妻子吧。”他瞥了伊万一眼。
“您不应用不尊敬的态度对待您的母国!”牧首严厉地斥责了彼得·费奥多罗维奇一句,不待彼得·费奥多罗维奇反驳,牧首就继续说:“而且我已告诉过您圣灵不受肉体性别的束缚,祂不是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下来,“您不需做什么特别的事,‘神圣婚姻’是加冕仪式中的一个环节,在您亲吻圣象、接受坚振圣事后,您、母国、您的妻子、我与我的助手以及其余有资格参与‘神圣婚姻’的人们会进入内室,之后您将在圣台上与母国交合,直至母国与您都射精为————”
“等等!什么?”彼得·费奥多罗维奇震惊地瞪着牧首,上半身几乎伏在桌面上,“交合?!”他的声音拔高到听上去有些扭曲,“你说了‘交合’吗?我,和他?”他猛然抬手指向伊万,而伊万吞下一道呻吟后用右手捂住自己的额角轻揉那块皮肤,“鸡奸在俄罗斯不是犯法的吗?”他双手用力砸在桌面上,尖叫着跳起身。
“这不是鸡奸!”牧首高声说,他攥着权杖,显然彼得·费奥多罗维奇使用的对伊万不尊敬的用词以及反应使他很愤怒,“这是神圣的、传统的仪式,而且是加冕的一部分!”
“不,它不是!你们说过已经近一个世纪未举行过‘神圣婚姻’,而我看不出省略它对沙皇统治俄罗斯有何影响!”彼得·费奥多罗维奇踢开椅子,“我不会在俄罗斯举行加冕,你听清楚了吗,我不会在这个恶心的国家里戴上王冠,我会去丹麦,在那里举行我的加冕仪式!”话音未落彼得·费奥多罗维奇就转身冲出了房间,留下目瞪口呆望着他的背影的牧首及其随行者与依旧揉着自己额角的伊万。
“您为何作出这般惊讶的模样呢,丹尼尔·安德烈耶维奇,您难道对我们的沙皇抱有别的期待吗?”伊万叹息着说,他望了眼敞开的、从内泄出音乐声的门,情不自禁思索在那舞曲之下隐藏着多少隐约听见方才争执的人们的议论声,“您应该事先同我或至少同那些与沙皇交好的大臣,诸如格列波夫和沃龙佐夫等人商议一下。您知道彼得·费奥多罗维奇十四岁才来到俄罗斯,在俄罗斯生活的这二十年里他也不曾主动了解过我们独有的那些古老的习俗,那孩子是在男同性恋们会被绑在火刑架上烧死的环境中长大的,他怎么可能毫不反感得接受‘神圣婚姻’呢?”见牧首张口,伊万抬手止住牧首的话,“对你们而言我是圣灵,可对彼得·费奥多罗维奇来说,一个有着男人的长相、男人的声音、穿着男人穿的衣服、有着男性生殖器的人还能是什么呢?”
牧首沉默数秒后说:“仅是从对您的称呼中,陛下也应了解到您不能被单纯归纳进性别范畴中的男性分支里。”
“是啊,‘母国’……”伊万盯着桌沿的雕花轻声念出那个阴性词,“遗憾的是,我们都知道时至今日,比起俄语陛下依旧更倾向于说德语。”伊万抬眼看向牧首,“我希望您别执着于一定得举行‘神圣婚姻’,现在是十八世纪而非十三世纪,更不是罗斯公国时期。在俄罗斯已迈上国际舞台的现在,其它国家极有可能视‘神圣婚姻’为俄罗斯野蛮落后的象征。我不知您的前任们是否记载下一个历史事实,若他们记录过又是否传授给您,即彼得一世在获得全俄皇帝头衔后曾计划修改整个加冕仪式,其中最大的改动就是他打算删除‘神圣婚姻’环节。”
“……彼得大帝未曾就此颁布明确的诏令。”
“那是因为他一直忙于战争,且没预料到自己会在几年内就受主恩召而去,而当时的牧首和大臣们又因其继任者阿列克谢耶芙是女性而向她隐瞒了‘神圣婚姻’的存在,因此对加冕流程的改良才无期限中止。请您好好考虑一下,俄罗斯现在已经有够多的麻烦了,不需要为了个象征性的仪式同沙皇角力。”说罢,伊万站起身向舞厅走去。
不幸的是,与伊万的期望相反,牧首并未听取他的建议,这个留着俄罗斯式的、蓬松且浓密的络腮胡的五十多岁的老人数次向彼得·费奥多罗维奇施压企图让沙皇同意依照旧制举行加冕,彼得·费奥多罗维奇的抵抗情绪也愈发强烈。不需多久似乎人人都知道了教会与沙皇之间存在着巨大的矛盾,至于这矛盾具体是什么,由于第一次争吵发生的地点以及彼得·费奥多罗维奇使用的词,人们分别结合自己听闻的小道消息产生了岁各不相同但皆略带下流色情感的猜想。
伊万以为彼得·费奥多罗维奇会像撤销雅科夫·彼得罗维奇·沙霍夫斯科伊的总检察长职位那样为自己的私欲撤销丹尼尔·安德烈耶维奇的牧首之职,让他惊讶的是彼得·费奥多罗维奇没那么做。可三月末时,彼得·费奥多罗维奇签署了《教堂土地世俗化宣言》,从提高国家财政收入、增加受国家管控的耕地以及人口方面来说,伊万完全支持这项改革,但这项宣言出现的时机使伊万不得不怀疑彼得·费奥多罗维奇签署的动机中或许也有着报复俄罗斯东正教教会的成分。且彼得·费奥多罗维奇太过急切了,他掌控这个国家才三个月,就已经发布了包括废除秘密特勤局、宣布对外自由贸易、免除贵族服役义务等在内的命令,而根据伊万的经验,在修改某项牵涉人数众多或施行时间久到国民对此习以为常的政策时最好使用缓慢柔和的手段并留出逐渐过渡的空间,毫无铺垫的、粗暴直接的改变从未导向良好的结果。
相比牧首同沙皇的矛盾,伊万更在意的是彼得·费奥多罗维奇一意孤行决定停止正对普鲁士王国进行的敌对行动,仅是在快要赢得此战胜利的当下意欲避开盟友和普鲁士王国结缔单独和平[1]就已经让伊万万分不解了,彼得·费奥多罗维打算无条件把俄罗斯已统治四年的东普鲁士返还给普鲁士王国的决定则使伊万产生‘现在坐在俄罗斯王座上的到底是俄罗斯的沙皇还是腓特烈二世的侄子’的疑惑。
“我们为这场已持续了四年的战争付出了那么多,有近十四万俄罗斯士兵丧命,而您却想把战利品拱手让人吗?您突然撤除那么多修道院,生活在那些修道院里的退伍军人又该去哪儿?不需普鲁士王国支付赎回东普鲁士的赔款,那维持救济寡妇、孤儿和退伍军人的机构的资金从哪儿来?”伊万想将这些质问摔在彼得·费奥多罗维的脸上。然而彼得·费奥多罗维奇即位没多久就取消了他可不经邀请与通报进入冬宫的权限,非但如此,在签订和普鲁士的和平条约前夕伊万还被赶出了圣彼得堡,或者按彼得·费奥多罗维奇面向公众的说辞是“体谅母国因战争遭受的痛苦故让母国前往乡下别庄休养身体”,伊万不知这是彼得·费奥多罗维奇身旁亲近之人中谁想出来的,毕竟依照彼得·费奥多罗维奇的性格他不可能想出这般委婉的、���全双方脸面又能达成自己目的的办法。
伊万还是首次被他自己的统治者赶离权力中心,远离圣彼得堡使他不再能快速接收到局势的每一分变化。即便如此,伊万仍时不时听见些不好的传闻,例如不少大臣认为首都的人民有暴动的可能性,在某场晚宴中彼得·费奥多罗维奇当着无数外国使者与贵族的面用侮辱性的词称呼叶卡捷琳娜·阿列克谢夫娜,彼得·费奥多罗维奇计划对俄罗斯的长期盟友丹麦王国开战等。对此伊万感到非常焦虑,他不想在刚结束一次漫长且昂贵的战争后又立刻开始下一场征战,也不明白攻打丹麦对俄罗斯有什么益处,他绞尽脑汁唯一能勉强想出来的是若俄罗斯胜利,或许他们能迫使丹麦将波罗的海通往北海中的某座岛屿、如萨尔特岛等割让给俄罗斯从而获得一个看似稳定的、得以前往挪威海与北大西洋的航线通道。但考虑到俄罗斯与丹麦的地理距离,伊万不认为获得一块位于交通要道且远离国土的飞地是个明智的选择,因保护飞地的成本高到会使他们在面对周边国家时陷入被动地位,在这场俄罗斯已退出而俄罗斯曾经的盟友和敌人仍在继续的战争中,伊万瞧见了两任不列颠国王为了保护远在中欧的汉诺威耗费了多少心血。
不管伊万有多焦虑,他都无力做任何能改变自身处境——‘自身’意味着他这一人格以及俄罗斯帝国这个国家——的事,他强迫自己每日天亮不久就外出狩猎或野游,直至黄昏时才回到庄园里,他指望长时间运动导致的疲惫能让他在夜里放弃胡思乱想直接入睡,难说这个方法是否有效,他的确能更快睡着,可睡着后他又老是做些光怪陆离的、醒后会迅速遗忘但在他心中留下模糊的烦躁不安感的梦境。伊万的状态让娜塔莉亚担忧不已,奥利加也时不时朝他投来一个充满理解和些许同病相怜的眼神,她们没什么能帮助他的,只耐心陪伴在他身边,当他满腿泥星、袖口沾着血迹回家时也保持沉默,不大惊小怪也不肆意评判他的行为,为此伊万既感到庆幸又对她们生出感激之情。
不过未来总是充满了未知的变数,正当伊万以为他必须在接下来的几十年内忍受一个把自身喜好与荷尔斯泰因-戈托普公国置于俄罗斯帝国利益之上的统治者时,圣彼得堡处就传来了叶卡捷琳娜•阿列克谢夫娜推翻了其丈夫的统治并成为新的沙皇的消息,不等伊万派人前往圣彼得堡收集更为详细准确的相关信息,迎接伊万回圣彼得堡的宫廷使者就已抵达了这座位于偏远乡村旁的庄园。
在伊万回到圣彼得堡的几日后,从罗普沙宫处传来了彼得•费奥多罗维奇已逝世的报告。前任沙皇如此快速且无预兆的死亡显然引发众人对彼得•费奥多罗维奇死因的怀疑,为了消除自己身负的谋杀嫌疑,叶卡捷琳娜•阿列克谢夫娜下令对彼得•费奥多罗维奇的遗体进行尸检。比起一个已经死掉的、不受人们欢迎的统治者,伊万更关注俄罗斯的现状。也许是回报伊万曾对自己的帮助,也许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彼得•费奥多罗维奇政治理念的继承者,叶卡捷琳娜•阿列克谢夫娜表现得极为重视与信任伊万,她邀请伊万住在冬宫内——伊万婉拒了她的提议——把伊万带在身边参加各种或大或小的会议,在处理政务时请伊万等在书房内或与书房相邻的房间内以便她能随时向伊万提问或就某事征求伊万的意见,也因此,伊万了解到经过彼得•费奥多罗维奇半年的统治后,本就各显乱象的俄罗斯的境况变糟糕到了哪种程度。
国库空虚、没有强大的海洋防守力量、军事部门负债且已有三个月没发军饷、教会对教会领土世俗化的不满、司法系统遍布腐败并依贿赂金额审判案件等。同时叶卡捷琳娜•阿列克谢夫娜无意修改或终止已签订的《圣彼得堡合约》,且由于较为了解彼得•费奥多罗维奇同教会之间的矛盾内容,她曾同伊万、牧首和近臣商讨她是否该在加冕仪式中添上‘神圣婚姻’环节,大约是想靠着延续这一古老的传统增加自己成为俄罗斯沙皇的合理性。牧首和近臣皆露出副难以置信的模样,表情古怪得面面相觑后,牧首含蓄地告诉叶卡捷琳娜•阿列克谢夫娜恐怕她不具备举行这一仪式的客观条件。“我想这不是问题,”叶卡捷琳娜•阿列克谢夫娜平静地说,“只需使用人造阳具或交换体位。”
这次商讨中牧首不止一次给伊万递眼神希望伊万能开口制止叶卡捷琳娜•阿列克谢夫娜这异想天开的打算,伊万假装没留意到牧首的神色,他不欲为此事打破自己‘不以俄罗斯的身份对某件政事表态’的规则。不过当牧首和近臣们离开后,伊万对叶卡捷琳娜•阿列克谢夫娜说:“您不必去做男性沙皇会做的事来证明自己成为我的统治者的合理性,且‘神圣婚姻’中之所以要求沙皇与我交媾,除去象征着神授王权外最主要的目的是沙皇向教会以及贵族展现自己的性器官发育良好、有能力使自己的配偶怀孕,而您已经生下了保罗·彼得诺维奇了。”
“可是我想举行完整的加冕仪式,母国。”叶卡捷琳娜•阿列克谢夫娜望着伊万,她的语气尤为认真,“既然每一任男性沙皇都有权这样做,为何我不行呢?”
“……如果这是您的意愿的话。”伊万沉默一瞬,接着说:“或许您知道象征着基辅地区的、我的姐姐奥利加曾是罗斯公国的政权化身,而罗斯公国曾出现过女性大公,我会询问奥利加女性大公的‘神圣婚姻’仪式流程。”
不知出于什么动机,腓特烈二世派出包含普鲁士意识体在内的使团参加叶卡捷琳娜•阿列克谢夫娜的加冕,叶卡捷琳娜•阿列克谢夫娜显然对那名曾向伊万戳破自己背叛行为的意识体抱着种带有一些迁怒的好奇。而伊万则做好了受普鲁士意识体当面嘲笑的心理准备,他抱着自嘲的心态猜测贝什米特会用什么话题讥讽他,是关于两次勃兰登堡宫奇迹还是迷恋腓特烈二世的彼得•费奥多罗维奇曾写信向腓特烈坦白自己宁愿成为一名普鲁士将军也不愿成为俄罗斯的沙皇?
出乎伊万意料的是,对比自己记忆里那个傲慢吵闹的印象,这次贝什米特表现得相当友善,他不但礼貌的恭贺了新任沙皇即位——尽管伊万明白成为公国后曾身为条顿骑士团的贝什米特必然得学会如何外交,可意识到贝什米特不再如当年那样举着长剑大声嚷嚷着“杀掉异教徒”依旧让伊万感到有些惊讶——还真诚的称赞说伊万拥有强大的军队和优秀的将领,“你的男孩儿们打了不少漂亮的胜仗,虽然俄罗斯和普鲁士没进行最后的对决,但我们都清楚若战争持续下去你和你的盟友会取得胜利。”基尔伯特点着头肯定自己的话,随后裂开嘴微笑着说:“这次你赢得堂堂正正,我很高兴你放弃使用卑鄙的手段。”
贝什米特的话使伊万情不自禁挑眉,“卑鄙的手段?”
“别告诉我你忘了。”贝什米特不耐烦地挥挥手,“在你还是莫斯科公国时的那次?佩皮斯湖之战?”
“……我想您说的是楚德湖战役?”伊万问,“以及,恐怕我不明白您说的‘卑鄙的手段’指的是什么。”
“你们利用了结冰的湖,”贝什米特微抬起下巴,“我必须承认当时的指挥官安德烈亚斯·冯·韦尔文也犯了没有仔细侦查战地地势的错,但你们仍不够光明磊落。”
“我想我们只是对自然环境进行了合理的利用,况且,鉴于我救过您的命,用卑鄙来污蔑我和我的军队显得您有些忘恩负义。”
伊万的话让贝什米特眯了眯眼,他默不作声地盯着伊万,撑在自己胯骨上的右手不自觉摸索着掌下的布料,伊万能看出贝什米特像只在森林里与人对上视线的、认为自己受到了挑衅的狼一样衡量着是否该扑上来撕咬挑衅者的喉咙,不过十多秒后,贝什米特的神情忽然放松下来,他喷息着开口道:“随你怎么说。总之,祝贺你获得一位美丽的统治者。”
举行完加冕仪式后,伊万一直忙于教导叶卡捷琳娜•阿列克谢夫娜该如何处理内政、如何挑选可靠的官员以及若一个官员虽能极好的履行他的职责但他贪财受贿的话该如何处理他,在他终于把乱得如杂糅成一团的棉线般的内政稍微理顺能分出精力留意欧洲局势近况时,他发现那场俄罗斯帝国提早退出的战争已经结束了,而法兰西王国如弗朗西斯早先预料的那样把位于北美的殖民地全割让给了大不列颠王国,非但如此,除去少数贸易站得以保留以外,法兰西王国几乎失去了全部海外殖民地。仅凭这些信息,伊万就能推测出法兰西王国的海军遭受重创、失去殖民地导致财政收入减少等,他差不多能断定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面弗朗西斯都一定处于极为糟糕的状态中,他想写信安慰弗朗西斯——某一瞬间他脑中出现了邀请弗朗西斯去某个远离城镇和人烟的庄园里住上几个月以让他俩能逃离现实世界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的念头,只是因这想法太过异想天开故下一瞬就被他抛在了脑后——可他们已许久不曾通信,上一次联络还是叶卡捷琳娜•阿列克谢夫娜加冕不久后弗朗西斯寄信表达对他短期内再次更替政权的关心。
伊万思索良久,决定在给弗朗西斯写信前先去验证一件事,他耐心等待夜晚降临——不是出于任何施展巫术的必要,单纯是为了避免日光下那些看得够远的、观察力够仔细的子民会发现有个高速移动的模糊影子从自己的视野里一闪而过——他自圣彼得堡出发,房屋和灯火混作各色不一的暗灰色块与洒落在其中的暖橘色小点包裹住他,随后森林、平原与山峦化作起伏的线从他身周掠过,他来到堪察加半岛上,在东部沿海的某处高地停下向远处眺望,和圣彼得堡处的晴夜不同,此处云低夜黑,风不停从海面上卷起半人高的浪花拍碎在高地和海洋交界处的岩石上。
伊万深深吸进一口气,他过去从未尝试过跨越海洋,他能感知到零星分布在面前这片海洋中的群岛式的领土,以及由群岛链接的后方面积更大的领土,理论上,跨越海洋和跨越陆地不会有任何区别,但一直呆在陆地上的伊万仍对海洋、或者说是未知怀有一丝恐惧,毕竟意识体是土地上诞生的人类文明的象征,若海洋同他没有如土地同他之间的那种紧密的联系呢?若他摔进两片领土间的海洋内、下沉至不知有多深的海底呢?‘早知道在我和英格兰还是盟国时,应写信询问他他在前往海外殖民地时能否使用意识体特有的移动方式的。’伊万想着,低头打量一下自己的穿着,‘好吧,至少我不像贝什米特在楚德湖战役中那样穿着全套盔甲,在被溺死后我的尸体会浮出海面,接着只需等我再次活过来即可。’
伊万又做了个深呼吸,他抬脚向前跨出一步,尽管前方是悬崖,他却没摔落到崖底的礁石上,而是像踩在一块看不见的台阶上那般平稳停在空中,他呼出长且颤抖的一息,垂首望着下方翻腾的浪潮眨眨眼后,抬头跨出第二步,他紧绷着神经接着前进,或大或小的岛屿自他右侧一闪而过,一重盖过一重的黑色海浪也逐渐变成反射着如渔网般的粼粼银白光芒的平面。在他跨出第八步或第九步后,借着月光他看见前方出现了像埃曼塔奶酪一样遍布灌满了湖水的洞孔的陆地,他一刻不停继续向东、或按照新大陆本地的方位来说是向西走去,在他抵达自己在新大陆上的殖民地的边界后,他停了下来,闭上眼一动不动站在原处。几秒后伊万的身体突然摆脱自身重力的桎梏向上浮起,他睁开眼,先是垂直飘浮到超过树梢的高度后,又略往前倾斜着向西方飞去,他的速度比身在自己国土内时要缓慢不少,之前未造成阻碍的冷冽的风也开始使他感到寒冷,他张嘴冲拢举在嘴前的双手呵气,又把覆有残温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和耳朵上,他飞跃过两个较大的形状奇怪的湖泊后减慢速度并降低高度,最终降落在一条浅且窄的河边。
以人类——或许还得加上如弗朗西斯一样对此不太敏感的意识体——的视角来看,此处不过是一片静谧的、没有人烟的、由黑色的泥土山岩和白色的雪与冰组成的荒野,然而在伊万的感知中,面前竖立着一面下不知有多深、上不知有多高的薄膜,这层薄膜后就是大不列颠的殖民地鲁珀特地,而根据弗朗西斯对新法兰西领土的描述,马修·威廉姆斯所在的领土应位于鲁珀特地之后沿一个据说名为圣劳伦斯湾的海湾的狭长地带,伊万不知新法兰西被割让给大不列颠后,马修的领土是与鲁珀特地融合在一起增加了所属范围还是维持原样,但无论是哪一种,他都得先测试自己是否能在不惊动柯克兰的前提下进入对方的殖民地。
伊万靠近薄膜,他抬起右手缓缓贴近薄膜却停在一个将触未触的距离,他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右手上,感觉自己的手仿佛穿过一丛肉眼看不见的、柔软的树枝——不,那不是静止不动的、没有自主意识的枝条,而是传说中藏在深海里袭击路过船只的海怪,那些粘腻的、冰冷的触手主动向伊万的右手缠卷而来,不过这并非攻击行为,只是海怪在发觉同类后的确认性嗅闻罢了。
然而,触手温柔的蹭磨不能抵消伊万的不适感,他盯着自己的右手,皱着眉忍耐这股与娜塔莉亚、奥利加甚至维那莫依宁带给他的截然不同的、犹如液体般且浸润着股咸涩味的触感,仔细分辨着在他掌心和指缝间滑动着与他相融后辐射过来的、藏在能量之中透露其主人特性的东西。‘我果然不喜欢亚瑟•柯克兰。’他想着,右手谨慎且缓慢地朝前按压,他如按进一团发酵好的面团里,也像是把手伸入蜂蜜罐中,每前进一头发直径的距离都能感到阻力在增加,可这阻力完全不能阻挡他,挡在他掌前的无形的束缚虽不能用蛛网来形容其脆弱程度,但顶多也只能被称作需要拿着斧头敲断的冰凌。‘我本以为会更加困难的,’伊万在心中自言自语道,‘这种阻拦的力度,简直就仿佛————’他屏住呼吸,右手用力一推就穿过了薄膜。
伊万凝神观察四周的动静,片刻后他转头四下张望,仍没看见某个眉毛极具存在感的意识体或是怒气冲冲或是带着混合着不屑与居高临下的质问出现在他面前,被他穿透的薄膜也只伸出软榻榻的触肢无力地缠绕在他的手背上,他长吁一声,紧绷的双肩松懈下来,他抬起另一只手贴着自己的右手插进薄膜中并作出撕开的动作,随后迈步进入薄膜后的领地中,他回首望了眼薄膜,‘柯克兰的巫术力量果真比我弱。’
伊万向新大陆更西部飞去,逐渐他能感知到来自同族的微弱的气息,他循着气息来到一座被一条河一分为二的城市——或根据其规模以及建筑样式,更准确的形容是繁华的乡镇——外,他定定望着距河不远处的山坡上的一处被石墙同周围建筑隔开的小庄园看了数秒,在他的感知系统肯定地告诉他其内有着他的同族后,他转身向来路飞去。
[1]单独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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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4月滇东南游记
郭成钢
4月10日 阳光明媚,大好春天,正是外出旅游的时候。下午飞昆明。说好2点钟机场会合。一行6人是郞莺夫妇,李捷,时建星,刘毅成和我。沈班长因故未能成行,遗憾。中午12点前往地铁站。因为路线不熟,故而早早出发。万一路上犯傻出错,有余地纠正。在地铁上得知时建星已抵达机场,发了照片和厦门航空值机柜台位置信息上来。上到航站楼二楼,一眼看到时建星,因为她服装颜色很好认。刘伯伯姗姗来迟。自动打印登机牌。刘伯伯托运行李时开箱三次才过关。共计拿出3只打火机和两块充电器。
安检特严。鞋底和皮带都细细检查。外衣要脱下单独过X光机。下午4点10分顺利起飞。时建星赞美厦航机务人员的服装漂亮。原来空姐制服的颜色和她穿的衣服颜色几乎是一样的。一路向西。云层在下。蓝色天穹在上,看似有淡淡云烟覆盖。飞机上看云上蓝天最好。7点10分顺利落地。地面温度超过20度,有点热。云南机场航站楼大厅出口看起来很壮观。金属大结构仿佛蝴蝶。接机师傅很健谈。说瑞丽距离昆明有800公里,不必担心疫情,昆明城里几乎无人戴口罩。说云南两片叶子。说昆明车牌不限号。说昆明适合领导养老。说少数民族。刘伯伯问曾经震惊全国的火车站事件。入住位于火车站附近的金茂酒店。入住后,稍作修整。刘伯伯展示穿着和携带衣服的大师级技能。衣服裤子一层一层穿在身上。数了一下,他一共穿三件外套,三条长裤,不动声色,从杭州家里一路到昆明酒店,一行其他人居然都没看出来,叹为观止。我评论说,小时候知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现在是在家靠自己,出门靠刘伯伯。刘伯伯那行李箱,简直是百宝箱。几乎要什么有什么。后来与时建星等人说起刘伯伯几层衣裤。大家开心大笑。刘伯伯脱衣,被她们总结为一层一层剥粽子,在旅途中屡屡笑说,并多次叮嘱一定要写进游记。刘伯伯在旅途中对我照顾很多,此是后话。
晚上9点下楼逛街。本意是想看看有什么好吃的。逛到火车站附近,远远看了一眼广场。是当年歹徒穷凶极恶杀人的恐怖现场。然后就往回走。路边多特产店和小餐馆。餐馆几乎无特色,大多是快餐店,激发不起食欲。在街角发现一个水果店。要买西瓜。水果店瓜果堆放排列整齐。西瓜堆在最里面。老板娘几乎是爬到最里面抱出最大一只。差不多9斤。切开看,瓤红,皮特薄。甜。大家站在街角,一顿猛吃。照相。吃罢,问老板娘与阿诗玛有没有亲戚关系。她是四川人。有点遗憾,关于阿诗玛的谈话被她终结。不知道,她是不是有点遗憾,与阿诗玛没有亲戚关系。
4月11日 早晨4点28分,听到楼下一只年老体弱的公鸡鸣叫。完全没有一唱雄鸡天下白的气势。鸡鸣声回声很足。应该就是在院子里的。后来问其他人,都说没听到。这是属于我一个人的真相。很多年没听到过公鸡早晨啼叫。据说我们这个团本来有60人左右。因为瑞丽新冠疫情爆发,很多人退团。只剩下24人。第一天行程是离开昆明���往东川看红土地。早餐后上车,第一次见到本次旅游地陪导游小崔。看起来是忠厚老实。介绍情况仿佛说脱口秀。他说整个行程一共是2100公里。说我们这个团之前的那个团,同一个行程,第一天阴天,第二天小雨,第三天大雨一整天。他用比较缓慢的语气讲述上个团的坏运气。讲完前三天,他给出一个大停顿,面色悲惨,仿佛内心回忆当时。关键停顿之后才重新开始讲话。因为是第一天,因为去东川路途遥远,他花了大概一个多小时读并解释旅游须知。穿插讲他亲身经历或者同事经历的事情。有几件事情比较有意思。老夫老妻两个拍照。妻子站在悬崖边上。丈夫拿相机,一再让妻子后退。结果妻子摔下悬崖,幸好只有5-6米高,还是泥地。崔导说,若是像他这么年轻,一个后空翻就没事了。那个女的摔成了骨折。业内人士闲谈此事时甚至毫无证据地疑心谋杀。他不停地讲,真的就是一场脱口秀。活跃气氛,不使旅途乏味,不让游客因为乏味而产生负面情绪导致以后可能出现各种困难局面,这是导游的常规操作。看过崔导的首秀,刘伯伯比较放心,言简意赅地评论说这个导游好的。在唯利是图的导游手里,游客会吃苦的。我们这个团是零购物。走的是摄影团的行程。
就我个人而言,在东川所见,有几个人生第一次。第一次亲眼见到红土地。与以前看过的照片相比,感觉红得不够浓郁。不知道是以前看过的照片失真,还是云南其他地方还有红土地独领风骚,或者是记忆出错。第一次看见密密麻麻的松林。想大约是人工种植。后来到景点看风景时特意近距离仔细看了。还拍了照片。比较有���握地认为,是人工种植的。问崔导。果然。是早年飞机播种。第一次看见青稞。路边有青稞地。青稞已经有长穗。风吹过,麦浪滚滚,很好看。初中时笔名虹星的两个姑娘儿对此有抒情描述,今天方才得见。第一次到这样的海拔高度。住宿地是映像旅游小镇,海拔2400米。以前到过浙江临安的清凉峰,记得海拔是1800多米。几乎没感觉有高原反应。第一次知道,此地9月有油菜花开。东川缺水,土地贫瘠,适宜种土豆和青稞等等。
第一天安排很好。上午先看两个景点。初步欣赏红土地风光。然后入住酒店。中餐后休息两个多小时,再到大景点落霞沟。都是光照充足最佳的。上午到的一个风景地,是和明星老人拍照。此前的明星老人,带一条狗,两年前已去世。现在这位明星老人,带两只羊。白羊毛色发黄。一动不动卧在老人身边。黑羊顽皮,到处走动,似乎到处挑衅,很有兴趣对女士的花衣裙咬一口。明星老人们在固定时间在固定地点出镜,等旅游团抵达。旅行社支付给他们费用。刘伯伯和明星老人拍照时,要抽他的大烟筒。此前老人抽烟都是假装。这时,老人笨手笨脚地从口袋里拿出烟丝塞到烟斗里,刘伯伯给他点燃,还有模有样抽了两口。与老人拍了集体照。不知这位明星老人百年之后,会是谁,带着什么,定时定点出镜。旅行社和本地老人,一定会达成某种协议的。或者已经有协议,有候选人在热切等待中。
此行看红土地,落霞沟最出色。下午从西侧高山的观景台放眼向东望去,高山横亘,直���云霄,东西两列高山之间,是一深谷。深谷之中,有地势耸立如高台。高台上有一村落附着,房屋错落高低,周围梯田层层叠叠,颜色各异,红色醒目,看着心旷神怡。落霞沟南北延伸,远处有更多村落。对面山上,也有几个村落散布。有云有雾时,是可以说白云深处有人家的。这时想到,红土地美景,需要俯瞰才好。向集中点去时,在栈道上缓缓行走,郞莺看见下面坡地树林边有一人蹲坐着,一动不动。她眼神好,一眼看到,并且说他在做什么。大家一阵哄笑。在等车地,看到一群黑羊回家。看到路边购物棚里一对双胞胎女孩,大约十岁出头,很可爱的样子。落霞沟之后去看夕阳西下的地方,叫做七彩坡。本意是要开发成一个旅游观光点的。有停车场,甚至还有观光缆车。在那里拍了很多照片。之后又去了一个村子看落日。太阳落山的过程,从青稞地这一边看去,很壮观。青稞随风舞动。看着日落,就感觉气温渐渐下降。刘伯伯和我都拍了照片,感觉照片不错。刘伯伯在村子小卖部买了饮料,价格14元多,貌似很便宜,怀疑是不是算错了。但没说话。看完日落,走过路边一个私人院落。里面有一个观景台。刘伯伯和我走进院落时,看见入口处的右边墙后,4个3-4岁的小女孩在玩沙子,神情专注,动作麻利,各有台词,各有任务,很投入的样子。只看了我们一眼。我们攀登到观景台上,放眼四望,红土地黄昏风景宜人。没有感觉苍凉,没有牛羊归,没有炊烟缓缓升起。有风吹过头顶双肩,耳朵里都是风的声音。
现在想起来,看落霞沟的地方在山上,应该没有理由叫落霞沟。它应该另有名字。毕竟那是俯瞰落霞沟景色的地方。但也许那个地方就叫做落霞沟。也许是因为旅游才这么叫的。山沟高台上的村庄很可能另有名字,甚至可能不知道自己所在的这一段山沟,叫做落霞沟。其中的逻辑,很强悍,很自在。作为远游者的我也就是这么一看一想,然后在很远的地方表示有疑惑,写在游记当中。我有疑惑。我的有和我的疑惑,都有可能是大错特错的。
所谓千年老龙树,是一棵冷杉。只可远看。孤零零一棵,立在远方山脊之上。比它老的树,与它同龄的树,甚至比它小几百岁的树,早就没了。关于孤单寂寞冷,此树有发言权。下面的山坡上满眼青葱,也就是这几年种的树。山下是坟地。有些坟墓清晰可见,有些则藏身树林。崔导提醒拍照尽量避免坟墓入镜头。远望老龙树的路边,当地旅游局树有一块石碑。
日程表给出的地名是乐谱凹,烟斗老人,落霞沟,红土地大观,螺蛳湾,瓦房梁子看日落。
第一天,就产生了大量好照片。三只美女,遇到五彩缤纷的景点,遇到阳光灿烂的美好时刻,遇到生机盎然的春天,遇到开心美丽的自己,不留下天人合一分外妖娆的照片,还有没有天理啊。
旅行团中有一小姑娘,用无人机拍照片。她拍的红土地照片,非常漂亮。发到群里,收藏了。
本日金句 小崔导游说,明天看日出,风雨无阻。
4月12日 小崔导游想要风雨无阻展示给大家的,是东川红土地上的日出和被清晨阳光静静照耀的红土地。地点是在11日下午向东看风景的七彩坡。所谓七彩坡,我觉得并不是看风景的地点,而是在山顶望出去可以见到的风景。山顶风大,早晨一定会很冷。因此刘伯伯和我都选择不去。慢悠悠起床,早餐后乘车离开东川红土地,前往元谋浪巴浦土林。
七天往返2100公里,这一天上午我精神最好,很好奇观看窗外景色。后来的行程,不知怎地,一路上常常会瞌睡。这一天上午毫无倦意,是我的运气。因此看到了一些让我好奇的事情。沿路看见本地人对黄色的喜好。好多房子的外墙是涂成明黄色的。有的新房子下半部分是蔚蓝色。很多屋顶是天蓝色铁皮。屋顶和院子加盖蓝铁皮,大约是隔热挡雨。看房子的颜色,就可以猜到云南人对黄色有多喜欢。在离开东川的路上,甚至看到交通灯的外壳和架子都涂成淡黄色。后来在其他地方也看到不少房子外墙涂成黄色。尤其是学校的建筑。昆明讲武堂也是黄色,不过更为浓郁耀眼一些。当然这是后话。去土林的路上,还看到其他颜色的房子。有一些房子是通体红褐色的,像红土地的颜色。有些山与山之间的缝隙很细小。少有大山谷。山之间没有河。有村落和田地。一路上很久都没看到河。看到一个池塘,一条小溪,一闪而过。没有第二个池塘,第二条小河。有些山上树木葱茏,有些山荒凉。有几处远山仿佛宋元时期的古画。山头线条圆润,通体黄色,树木稀疏。在路边看到型似芦荟的巨型植物。不知道是什么。以为是剑麻。后来查了一下,很有可能是龙舌兰。但不能确定。一路上看到很多。有些荒山坡上也有。不那么健硕。长条叶子有些颓废。颜色似乎也不那么正。
看起来沿路农村还有一家一户小规模经营。相邻地块庄稼不一样。玉米茁壮。小崔导游后来介绍说是水果型玉米。有一些低矮大棚。路边小山坡一处村落遗址一闪而过。断壁残垣,很荒凉,房顶杳无踪影。像是新疆沙漠中古代城市遗存。一路山上的树显得很年轻。有些高树树干直径很细,修长。推想起来,显然山上的树林也有生死。所谓草木一生。只不过没人注意。野外的树木不大可能长到参天。长到一定高度,长到一定年岁,树就会成才,就会被人惦记,把树砍下来盖房子和做家具。猜想起来,这就是野地里树木很难活到高龄的主要原因。刀斧之下,树很少能长命百岁。这件事,庄子曾经讨论过的。
在平田镇路边摊午餐。因为疫情突然爆发,旅游生意大受影响。我们选择的店,只有夫妻两个,没其他人。老板给我们安排坐在有过堂风的走廊,还算凉快。专门点了豆腐。店里没有。到路对面摊子上买了豆腐。红烧豆腐很不错。
下午抵达浪巴浦土林。天气晴朗炎热。抵达山顶最高处,然后向下走石板路进入土林。所谓土林,甚是怪异。有的陡峭如悬崖。有的如塔尖,几个一丛。也有的如塔独立,仿佛宫殿残存。形状有点鬼斧神工的意思。没有石头。全是黄土。造型奇特。有荒凉的气氛弥漫。不像山崖。山崖虽然也一直处于风化中,但看起来很坚硬,有万古不变的气势。土林没有这种万古不变的气势。被风雨侵蚀的痕迹,举目皆是,看起来触目惊心。好像不用多少年,土林就会消失或者完全改变模样。有一处地面,被雨水冲刷,沟壑纵横。好多矮树,仿佛枯死,只有树干树枝,没有树叶。也许要到雨季才会显露生机。从高处俯瞰,整个土林所在,看似塌陷,浮土均被冲走。剩余的,有如锅底,有些土壁特别坚硬。有些部位,从颜色看,似乎喷过固化剂。土林敞开的地方,是一个水库。
天气炎热。在土林里一路走,一路拍照。土林几乎没有树荫。相当一部分树估计是景点开发时种植的。很神奇的是,郞莺本来可以半途撤退,但居然走完全程。从锅底爬了出来,到达山顶。大群大群三角梅盛开。紫红色,很鲜艳。有人工种植的树林,在风中斜着。注意到路边的一块装饰石头上居然有一个螺钉。不知道是不是起固定作用不让石头被风吹走。景点出入口,庭院树木葱茏,三角梅盛开。
本日涌现出了不少好照片。刘伯伯和我并肩站立头碰头的照片,有创意,可以说是特立独行。申请为今日最佳姿态奖。获大家批准。照片中,我俩没伪装好,不小心露出了长腿猿人的样子,被俞虹发现。很犀利的眼光。
因为是摄影团,有几个人希望看日落。想起来在游览点的三号休息处,有一对老夫妻在凉亭里等日落。我们不看日落,5点多就出来,在外面阴凉地等。小崔导游说日落要到7点多,让其他人先吃饭。于是到景点餐厅点菜吃饭。男士喝了啤酒。餐后,我们到餐厅外空地上坐下来聊天。小袁在空地上疾行,算是锻炼身体。7点半,看日落的人回来。启程去元谋县城。夜色迅速降临。山路行走两个多小时。路上透过车窗和树梢,看见北斗七星,顺着北斗七星的斗柄,居然还找到北极星。北极星孤星低悬。几十年没见,北斗七星还是老样子。
晚上9点多抵达元谋县城。入住树树园酒店。宽带上网很流畅。刘伯伯到夜市买了西瓜和牛奶。他承认,夜市有一家咖啡店。本想自己在那里喝了咖啡就回来,什么都不买。但他不是一个私心很重的人。牛奶好,西瓜好,都不如刘伯伯好。刘伯伯说,回来看到小崔和司机蔡师傅因看日落耽误时间走夜路交换意见,不太愉快。第二天一大早还相互不太理睬。好在两人都是专业人士,交换意见后就放下了,后来的合作没受影响。
本日金句 时建星是以一张照片带活一条旅游线路的人。
4月13日 元谋县城看起来很新,舒适干净,小家碧玉,知道自己是谁,自在。不像某些县城,企图高大上,却一不小心露出土豪的样子,各个部分显得极不协调。昨天晚上抵达时元谋县城在夜色中看起来不错。第二天离开时又看到了元谋县城的另一面。还是很喜欢。县城一级的城市,给我这样的好印象,还是很难得的。就不多说了。离开元谋县城,崔导说公路左面远山,就是以前发现元谋猿人的地方,元谋猿人距离现在170万年。而山的另一边是金沙江。上网搜索了一下,昨天路边看见的植物,大概是剑麻或者是龙舌兰。昨天路上看见夹竹桃盛开。
昆明西北入口后不久见一庭院,靠山一侧有汽车机器人一枚,巍然耸立。大约有5-6米高。威震天之类的,英姿勃发。盔甲红蓝颜色出挑。公路边看见农家院落屋顶上的太阳能热水器的铝制大桶,基本是立式安装。与早先东川一带的卧式安装,有显著不同。不知为什么。瞥见不太高的半山腰有一幢孤独水泥平房,似乎是被遗弃的。半新。孤零零的一个窗户,黑洞洞的。不知在此处建房有何意义。也许是世事无常,也许是现金流中断。周围的树林,看起来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样子。
抚仙湖是一个不错的地方。据说面积有200多平方公里。湖水清澈,远山青黛。水很深。刘伯伯看抚仙湖,随口就背范仲淹名句“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湖水清澈的根本原因,是保护措施得当 ,据说用油驱动的动力船只一律不准使用。据说还有军事研究基地,早年研制鱼雷。先上笔架山,去看观音寺。观音寺是一个玲珑精致的寺院。观音殿前从大缸中往外舀水的女人告诉刘伯伯和我,这个寺里有三四个和尚。不知她为什么用了三四个这个不确切数量概念。观音殿本身并无太大吸引力。殿本身就不大,地面还摆放不少做功课用的座垫。从观音殿出来,那个女人已经从缸底舀出小半脸盆一元硬币,收获不错。估计定期清理缸底硬币,大约是符合“财不外露”这条金科玉律的。这个寺庙内应该有人很愿意种花,不大的庭院内到处是花盆,枝叶茂盛,有不少开花的植物。大红大紫。有浓郁的市井烟火气。有一个偏院,供奉财神,财神的塑像看起来并不那么精致,���显粗糙,大约是乡下信众的手笔。说市井气浓郁,是有理由的。寺前有不少碑,其中一块刻着满满文字,本地一文人撰写,文采一般,语句不太讲究,但也洋溢着半杯水晃荡的骄傲自豪。山上的碑文,大多用蓝色渲染。此前在其他地方没见过。大概也是一绝。下山时路边有一块石碑上刻着明朝诗人杨慎赞美抚仙湖的诗,诗中最后一句有胜西湖一说。杭州生杭州长的小袁对此非常不满,说这个描述过分了。刘伯伯评论说,说杭州是人间天堂,神仙也没说什么。
从观音寺出来,小径曲折向上几十步,便有一亭,小巧玲珑,可以俯瞰湖面和远山。山下湖边沙滩平整,岸边湖面上停泊有很多游船,鳞次栉比。笔架山和观音寺有两大奇妙。一是山顶亭子外可看见红蜻蜓飞,忽而悬停,忽而疾走。山下虽然也看到红蜻蜓飞,但没那么多。还有就是观音寺外栏杆下是绝壁,绝壁上长着不少仙人掌。看起来是野生的。山下没有。估计当初有人移植在此,仙人掌很适应此地水土,便生存了下来。看着这些仙人掌,感觉神奇,有点恍惚。这座小山,灵气充溢,是好地方。
下山小径终结处,湖岸是人工堆砌的。还未到山脚,就听到湖水拍打石岸发出的低沉有力声音,节奏缓慢,声音空幻,也是一种天籁。想起苏东坡在《石钟山记》提到过水与石神奇互动。走到石岸边,看湖水极其清澈,默默站了片刻。
按行程,中午有大约有一个多小时自由游玩和午餐。在湖边找了一家小吃店。点了本地的小吃,比如炒米线,凉米线,虾饼,包浆豆腐。陆续上来,满满一桌子。吃得很开心。顺便在这里说一下,这一次旅游在云南吃过的各种豆腐,我个人意见,名列第一的是抚仙湖湖边小吃店的包浆豆腐,蘸调料,味道鲜美。应该不是抚仙湖本身的加持。其他地方的豆腐,似乎都略逊一筹。在抚仙湖边小吃店里第一次尝到梨醋的滋味,凉拌米线,酸酸甜甜,连声叫好。回到杭州后淘宝上网购了一大瓶,算是对云南味道的追忆。吃饱喝足,我响应刘伯伯的号召,去乘双人脚踏船,到抚仙湖上观赏风景。既然来了,不妨乘兴一游。办好手续,上船。脚踏起来,出乎意料地轻巧。只是离岸仅仅几十米,就能感觉风和涌浪的力量。如果出去一百米,浪和风的感觉会更大,虽然那天看起来风平浪静。刘伯伯和我分坐船两侧,我比他体重大,船明显向我这边倾斜。刘伯伯还使劲摇晃。我有点担心翻船。虽然晓得自己会游泳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但如果手机进水,就很麻烦。刘伯伯笑我。我一笑了之。从水上看岸边山峰和沙滩,别是一番风景。刚才去过的笔架山,以我所见,似乎只是整个笔架的一部分而已。
将要离开抚仙湖时,在路边餐馆门口看见老板娘在弄模样很难看的虫子,黑乎乎的。问了一下,原来是蜻蜓幼虫。大约油炸了才能吃的。不敢揣想会是什么味道。
离开抚仙湖,赶赴建水。抵达建水,已是下午。稍事休整,便出来逛街。留给我们逛建水古城的时间不太多。建水古城,现在还有城门和部分城墙残留。比春秋战国时期文献记载的古代小国的都城要大很多。老城内朱家花园最为出色,仅面积就有2万多平方米。大概长宽400-500米。花园大致占一半面积,有树有花有池塘有假山有亭子有走廊。房屋部分也很奢侈,功能各异,四通八达,有如迷宫。《阿房宫赋》对宫殿的描述,大约也是可以用来描述朱家花园的。据说是晚清时期一个武状元的宅邸。天高皇帝远,这个武状元有不可一世的气势,如此规制明显是超标的。可惜的是,没有时间细看各个部分。从正门进入朱家花园后不远,一个临水的宽敞建筑被改为咖啡屋,没什么生意。在临近出口的地方,走廊屋檐下摆放着一条长凳。现在记忆有点模糊的,当时很可能是时建星建议,大家可以靠墙坐在长凳上合影。一旁两个工作人员拒绝为我们拍摄,看起来不是因为忙着谈天,而是大义凛然地坚持“坚决不给游客拍照”的原则。照片里的我们,虽是在屋檐下,光线却意外充沛,脸部细节特别清晰。表情松弛悠然,笑容亲切,是相处50年才有的那种自在,仿佛走过千山万水,终于寻得正果。赞。
建水,古代某个时期称为临安,不知道与历史上更为显赫的南宋临安的命名是否有相似之处。建水古城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各种建筑面积大。因为时间关系,很多大景点,只是从门口走过。文庙,门面宏大,门内居然是一个大湖泊。绕过湖泊才是大成殿等等建筑群。临安都府门面也很气魄,门旁用来鸣冤的鼓还在,远看着上面满是灰尘。不知道最后一次是谁擂鼓,为何鸣冤。科举考场前两个石桩矗立,“官员兵民到此下马”赫然可见,足以生动想象当年庄严肃穆的气场。古城还留有宽阔的步行街,石板铺就,两旁是大榕树,枝叶茂盛。树上有灯,藏身在人造鸟巢中。建水古城这一条街,还是国家气象局认��的天然氧吧,可见空气之好,有点奇特。街面建筑有相当一部分古意盎然古风纯粹。另外一部分猜想是现代仿建。色彩浓烈,有高屋檐,窗户古色古香。在街上遇到一个很小的门,门上有台儿庄战死烈士的照片和事迹,供后人凭吊和缅怀。想来应该是建水人,曾在此居住。朝阳楼是古城楼,规模宏大,气势庄严,是皇城的那种红色,保留完整,门上流霞飞云几个大字龙飞凤舞,刘伯伯居然认了出来。建水这个古城,应当住上一两晚,深度游览。建水的古建筑,唯一让我吐槽的,是好多建筑物表面手写文字太多,大多抄录经典语录、诗词句子和吉祥话。书法潦草,没什么章法。而且,把那么多表面积用来题词,多少有点喧宾夺主,掩盖了建筑本身的魅力。江南古民居和寺庙的楹联匾额,文字和书法极为讲究,贵精不贵多。这是很好的传统和追求。而且房屋本身留有足够的空间和表面来显示建筑点面线的精美讲究和家大业大的气魄,经得起学问家和有钱人的细看。
黄昏降临,我们要找饭店吃饭。去西门外,据说那边有很多餐饮店聚集。看了一通,大多是吃豆腐小吃的,有点失望。桌凳低矮,有服务员在桌子的一侧煎豆腐,其他人围着桌子坐着享用。好像这是本地比较盛行的吃建水豆腐的传统方式。但却不是我们中意的。只好从老城门返回古城内,选择路边一家餐饮店。门口极小。进入之后,别有洞天。是古代大户人家的格局。大部分食客都在前后两个院子里露天就餐。我们只能在中间大殿似的建筑内就坐。喝了啤酒。院子里提供免费品尝建水豆腐。郞莺去尝了。
下午在古城乱逛时,发生地震。在街上没一点感觉。崔导在群里发消息说,他在酒店躺着,感觉到摇晃,意识到是地震。上网查了一下,果然有新闻报道说地震了,记得是3点几级,震中就是建水。我们千里迢迢紧赶慢赶好歹及时在震中现身,地震发生了我们没感觉,好像地震对我们也没感觉,想起来很有点遗憾啊。
4月14日 早晨看日出。小崔导游要求都去,因为是去双龙桥看日出。日出,湖,横亘湖上的17孔石桥及其倒影,三者合起来算是建水一景。说不去就错过这个景点了。刘伯伯没去。但懒觉也没睡成。我们5点55下楼集合出发去看日出。刘伯伯6点5分在群里发了一则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控诉。在他创作的剧本里,我早晨四点就息息索索起来,终于离开时竟然大声摔门而出。说正要睡眠又有谁谁不厌其烦地前后两次来敲门大声催促去看日出。刘伯伯一阵懊恼后睡意全无。一通文字让大家笑了很久,认为这段文字应当放入游记。
双龙桥算是一大奇迹。在诸如杭州或者北京有历史有文化的大城市看见长桥这样的风景名胜,也许不太奇怪。但在云南,一个不大的湖上,有这样一座风景功能大于实际应用功能的桥,让我感觉讶异。初为3孔桥,建于乾隆年间。1839年扩建至现今看到的17孔。两端桥头原来各有一桥头亭子,中间又有楼台亭阁一样的大亭子,大屋檐,看起来甚是庄严。北面的桥头亭在上世纪初护国战争时期毁于战火,后来没有修复。据说建水当地人是支持袁世凯的。被打败了,就低头认输,没人出来说要重修。日出之前,光线渐渐明亮,由湖岸东望,水面似镜,没有涟漪,桥的倒影纹丝不动,很清晰。在不太长的一段时间里,东边云层在手机照相机画面看居然呈现某种幽灵般的蓝色。崔导称其为蓝调。观光团里几个上海女人,被他的高深用词唬得一愣一愣的,连声问什么蓝调,焦急的口气好像马上要失去一个亿。
双龙桥的建造,想来当时此地算是比较富裕,地方社区健全,政权强大,百姓安居乐业,当地乡绅颇有声望,故能一呼百应,有足够人力物力投入。但这只是猜测,并未深究历史细节来支持。
有无人机的小姑娘后来发出来鸟眼照。照片里双龙桥看起来叹为观止。有几个镜头里,桥上的楼阁,若无天空俯瞰视角,看不到前后屋檐神奇重叠。
回到酒店吃早餐。居然看见有两位大师傅负责提供全套米线。我连吃两大碗,原汁原味。刘伯伯说,是饭店有心从外面请来厨师做米线。全部行程里,建水饭店的自助早餐最好。
临出发时,饭店工作人员来说某房间硅胶衣架少了,问有没有放错到其他房间云云。小崔导游帮着问了一声。大家沉默。崔很清楚,有点埋怨工作人员糊涂。没有说出来但大家都清楚的是,一个或者几个衣架的事,绝没有开箱检查之理,不排除饭店工作人员清点有误,没道理去纠结数字不对有几种可能性。
离开建水前,去看千年古井。这古井是一个奇特存在。在城墙外不远的一个平坦之处,赫然有一口巨大水井,有围墙围成一个院子,一旁亭子和长椅供闲坐和社交活动,小院外面有几棵大树。井口直径大约有2-3米。水离井口不过一米多,极为清澈。有多个取水的塑料吊桶倒扣在井栏上,供取水人自由取用。取水的第一规则是,不能将打出的水倒回去。自明朝初年建成至今,一直在使用中。看到有人骑电动车来取水。地下水如此丰沛,难以想象。刘伯伯对此大为感叹。离井十多米处有一个著名的豆腐坊,用的就是古井井水,出产的豆腐名闻遐迩。门口墙上贴着电视台作节目时留下的照片。离开时,我们到豆腐坊门口探头观望。里面热气腾腾,几个人坐着,将豆腐一小团一小团捏在手里,用纱布包裹一捏成型,然后解开纱布放到木板上。地上放着众多案板,上面是已经捏成型的豆腐。这古老技艺不知还能传承多少代。
看完水井后,前往蒙自的碧色寨。碧色寨有一火车站,是法国人建造,1910年通车。铁路直达越南,是当年云南矿石出口贸易的重要枢纽。前几年还有火车每天一班经过。冯小刚拍的电影《芳华》曾在火车站取景,吸引很多游客。让游客很中意的是穿全套军装在站台和铁轨拍照。所谓军装,并非制式,做工简陋粗糙,用的是化纤织物,易洗易干,绝无污染之虞。时建星敦促所有人都要换军装。小袁没换。刘伯伯在整理军容军姿时,我给他拍了照,评论说,他有时候看着像父亲,有时候看像母亲。他认同,说也有其他人这么说的。我们在车站站台和铁轨上摆各种姿势,拍了不少的照片。刘伯伯做有些动作,极其文艺,很是奔放,让我大吃一惊。后来才知道,是有童子功的,这是后话。然后又去一百米外的小火车旁拍照。拍完想去站内另一头的小吃店吃饭。好不容易走到那里,却发现都关门大吉。于是走到外面还军装的店铺,对面有一大米线店。大吃一顿后,大家说笑并上厕所然后离开。不料竟然忘记付钱。结果老板娘急急赶过来时,电瓶车已经启动。赶紧停车道歉付钱。大家又大笑,认为此尴尬事应写入游记。有点遗憾的是,车站后面山坡上法国人当时居住的生活区,没时间去走马观花看。看标识知道有网球场的。
午餐后前往元阳哈尼梯田。路程有点远。但安排就是在下午赶到看日落。梯田层层叠叠,相当一部分田中有水,远看如明镜。梯田所在之处,地势明显平坦开阔,逐渐缓缓下降。陡坡处绿树茂密。在如此群山之中,地势恰好可以造梯田,而且水源丰富,是见证天无绝人之路的实例,也见证哈尼人智慧勤劳因地制宜安居乐业的绝招。这一大群梯田,是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命名的世界遗产地。下午天色稍微有些朦胧。观景台位于谷地东面。从高处眺望,太阳倒影在水田里移动,从一块梯田移动到另一块。观景台上人头攒动,不乏看起来很专业的人士。有不少架着的照相机,面对太阳要落下去的山顶。还有不少手机也安装在栏杆上,看似无人看管。看其中画面是太阳低垂金光四射山峰如画屏耸立,其间距离缓缓拉近。在落日前大半个小时,山上出现乌云,形状诡异,不知来出的黑色在云中纠缠,乌云准确落在日头归处。光芒从云后��出,孔武有力,看起来很是壮观。知道日落景色将不可见,观景台上退潮一样少了不少游客。专业人士还在做最后的坚持。暝色渐渐浓郁,梯田水如镜的明亮也渐渐隐去,专业人士开始收设备。我们要到点才撤退。乘着观景台人少,大家又摆姿势拍照。刘伯伯买来炸土豆条,热乎乎的,蘸调料吃,真香。不亦乐乎。
晚上在酒店楼下餐厅用餐。出乎意料的是,有蛋糕和酒。还有寿星帽子。各位同学专门为我准备过生日的。刘伯伯有心了。第一次和同学一起过生日,很温暖。感谢。刘伯伯买的纯米酒是高度白酒。刘伯伯有点喝大了。话多,声音响。隔壁桌上碰巧有一对老夫妻也过生日。原来女方的生日也是这一天。这是我碰到过第二个生日相同的人。他们没蛋糕,但有葡萄酒,点了几个菜。我们唱生日快乐歌。他们也一起唱。
晚上加班一个小时不到完成了一个英文文档。因为没电脑,问崔导是否能帮忙解决。崔导人脉广。在来元阳梯田的路上打好电话。他从本地的一个摄影家那里借来手提电脑。我用完后提去他房间。9点多了,同一个房间的司机蔡师傅已经睡了。崔导立马外出去还电脑。崔导是个热心人。后来才知道,是云南本地旅行社的金牌导游。谢谢崔导。
生日快乐。
4月15日 旅游收入应该是元阳当地居民收入的一大来源吧。街不宽,却有好多高楼酒店,停好多车。我们一���早起来时,天是黑的。身兼数职的老板娘还没起来烧面。于是大家等着。老板娘终于出现,手脚麻利。所谓早餐,就是一碗面。用完早餐,大家乘车前往观景台看日出。观景台是在大山谷的西侧。我们抵达时,已经有不少人。我和刘伯伯占据了一个还算不错的位置。人渐渐多起来。刘伯伯有点温良恭俭让,被身边一女的很彪悍地挤到栏杆后。等待日出时,我左边一个上海老男人连声哀叹冷。我很自得地说,我很英明,穿那么厚。他看看我,说你不英明。我连声说我英明的。见我坚持,他犹豫地说,你是聪明,不是英明。我强调我是英明。他无奈让一小步,说,只有聪明,才能英明。见他死活不肯同意,我有点失望。讲笑话,活跃气氛,我主动当逗哏,他也应该有当捧哏的觉悟嘛。
天慢慢放亮,只见有白云从东边山谷里的北侧缺口处涌了进来,紧贴着山势树林缓缓而行,有龙盘虎踞的样子,气势很盛。靠近观景台一侧的山谷梯田的阡陌上有人走路。崔导指给我们看。我这眼神,费了老大劲才找到目标。然后太阳就慢慢起来。并不是大晴天万里无云的天气。太阳从云头里出来,有点隐隐约约。然后就放出光芒来。观景台上头攒动,且有人到处走动。太阳出来好久,好多人竟然迟到,到处奔跑找最佳拍摄位置。观景台向下还有好几层。有人就纷纷涌到下层。时建星把观景台各层都走了一遍。早上看日出,主要是看日出时梯田风景。观景点是远看,是看全景。
看完日出后,我们便去细看梯田。途经几个小观景点停车,从不同侧面远望梯田。然后到一地势开阔之处停车。崔导说我们可以从这里沿田中阡陌随意向下行走,观赏风景,拍照留念,但切记不要走得太远。桃花源记说阡陌交通鸡犬相闻。虽说这里因村寨遥远而没听到鸡鸣犬吠,但水田阡陌纵横却是实实在在的。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元阳梯田之所以得以存在,与本地水源丰富息息相关。山上山下水草丰美,林木郁郁葱葱,云烟氤氲,有江南的模样。走近了梯田,便有更为确切的认知。在梯田边上的水沟旁,拿出手机,录了两段音频,流水淙淙汩汩,仿佛有气泡声,仿佛听到水势遇到小石头或者不平坦处而中断而婉转的声音。六人合影,有几张好照片。我拍到一张照片,因为梯田形状构图还算不错,感觉满意。
元阳梯田,日落日出时的光景,都看了,真心感觉不错。我知道,这些不错的感觉一点一点累计,有助于形成一个总体认识,觉得这趟云南之旅,风景值得 一看,算是增广见闻。从梯田上行时,突然注意到小径旁大树下有一个水泥做的长方形立体,不知是做什么的。只见顶上有一个祭祀用的小物体,于是一下子就猜想这是当地人的墓。没有墓碑。就是一个长方形水泥块。果然,在小径走到公路上去的路边,又看见一个。上了公路,公路对面的路边有三四个。从外观看,若不知道本地习俗,不太会注意那是墓。路边有农妇设摊卖水果。杭州有人称为丑八怪的柑橘,要价10元3斤。说是很便宜。郞莺买了很大一塑料袋。分给大家。几天才吃完。这种水果比较正式的名字好像是耙耙柑。
然后我们深入一哈尼族村子去走马观花。走近了看哈尼族的房屋,解决了心中的一个疑惑。昨天来时,在路边看到那些黄色泥土色的房子外表,好像砖墙的样子,但那些线条似乎显示砖有大小。所以当时就疑心其实并不是砖墙,而是刻意做上去模仿砖墙。现在近看,果然是线条留在墙面。村子里有几处公共取水处,就是一个小水池子,里面有泉水,上有小屋顶遮挡灰尘。见一人在水池子旁杀鸡清洗。哈尼族的房屋建筑算是有其特色。村子里还有一个大广场。从村子里慢慢走出去时,突然在路边听到树丛里有鸡群骚动。于是停下来看。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年轻芦花母鸡从树丛中窜了出来,落荒而逃,样子有点狼狈,沿着路跑过一栋房子,从墙角拐弯处消失了。树丛里追出两只年轻公鸡,看起来是想要对那只母鸡非礼的冒失家伙。它们一路发出激动的声音,猛追出5-6米到墙边拐角,不料从墙角后踱步出来一只年长公鸡,挡住它们的路,不让继续追。两只年轻公鸡试图继续追赶,见形势不好,便放弃了。三只公鸡发出某种声音进行沟通。从我身边的树丛里早跑出另外两只年轻公鸡,探头探脑遥遥观望那边的情况。路的另一边是一个院子,门敞开着,门口卧着一只小猫,神情闲适,先看母鸡狼狈逃窜,又看公鸡追赶,然后看年长公鸡挡路。小猫闲看时,从门口窜出一只大猫,估计是听到喧闹声赶出来看热闹,速度极快,情绪激动,尾巴在身后都成平行线了,飞也似地跑到那两只年轻公鸡被挡住的地方,朝拐弯处看。很难相信,这些小动物没有一点智慧。我看得满心欢喜。这可遇不可求的戏剧性冲突,让宁静的村子顿时变得生动可爱。
中午在个旧某个交通枢纽停车吃饭。车停在加油站空地。路对面有一长排卖水果的摊位。往前走一段,水果摊位对面有餐馆。时建星点菜超水平发挥,土豆泥,炸小鱼,红烧豆腐,西红柿鸡蛋汤,南瓜藤。大家食指大动。郞莺破例添了一碗饭。大家赞不绝口。吃罢又一起去隔壁给老板和老板娘点赞,方才离开。
午饭后行程4个多小时,抵达广南县城。在路上就拜托时建星晚上点菜再次超水平发挥。入住后,天色尚早,休整后出来逛街。找到一家药膳餐馆,点了气锅鸡,有药材和蔬菜入锅。小袁胃口大开。
4月16日 前往被称为世外桃源的坝美。路上小崔导游介绍坝美的前生今世。此前坝美因为各种纷争而于2019年关停。政府拿回各种经营权后,巨额投资,修缮道路等等。今年春节之后才重新开放。从停车场下,进入气派恢弘的游客中心,买票后乘电瓶车行10公里才抵达景点,这么个进入景点安排,算是很罕见吧。坝美因发大水而关停,旅游团因此改行程,这种事常常发生。没去过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去过后,则可猜测一二。坝美被称为世外桃源是有道理的。进出坝美,都要各经过一个溶洞,像陶渊明《桃花源记》描述的那样。一旦发大水,船在溶洞中行走大约会很危险,而回程中另外一段行船以及在河上栈道徒步,大约也会受影响。
乘船进入前,刘伯伯心情有点激动,把《桃花源记》择要大声背诵了一遍。进入景区入口的溶洞,船大约要弯曲行走950多米。洞内黑暗,船首灯远远照亮岩壁上荧光航标,才知道方向。中途看见洞顶几处裂缝,洞外绿色植物和亮白天空依稀可见。出洞时,头顶有钟乳石奇形怪状。这里的钟乳石似乎发育不完整,没有秀色可餐、整齐悬垂的石柱,岂非咄咄怪事。
与山洞之行相比,桃花源内的村子和土地显得平淡无奇,司空见惯的田园风光,并无特别出色的风景。河边有一排水车有��轮子,咿咿呀呀转动。这样的装置,显然是不实用的,当然是给好奇的游客看和当留影背景的。附近还有一座不长的丁步桥,由一块块石块组成。从石块上走过,算不上步步惊心。若有大水时,大概会有些意思。有桃树散落四处,桃花粉红,艳丽无比,树枝上桃花多到难以置信。走近了细看,才发现是人造花枝绑在树上。不过远看起来,乡村景色却因这一抹艳丽而增色不少。想,若没有这些桃花点缀,田园风光当如何设计才显得自然亲切古朴?路灯的形状是马灯,用LED 灯泡。一路看去,有不少马灯悬挂。走到一处发现刘伯伯坐在路边小摊边上。手里拿着一个猴子的小物品,说是他的生肖。原来老牛属猴。显然他已与摆摊的老乡攀谈多时。路边有不少土坟,坟上插有白幡。大多数土坟没有墓碑。有一处水泥墓比较显眼。墓碑上写某公某某形魂之墓。我对刘伯伯说,形魂两字用得好。我理解是说魂在此,形体在此。刘伯伯点点头。说形魂在此,可能是当地某种信念。其他地方的信念里,两者可能分离。
据说村子里大多数原住民均已搬走或者外出打工。现在有多是外来户和投资商。路边一些小摊贩买纪念品,估计都是本地人,纪念品也很平常,大概是什么地方批发来的。在一个摊子上,一眼瞥见十多个黑色簪子。当时想,簪子还在,已无长发。不知传说中“等我长发及腰”的女子,当年用的什么簪子。而摊上摆放的簪子,是当今新做的吗?是古老物品吗?
坝美一地据介绍有3个村子。对旅游者来说,进出均通过溶洞,最为便捷。虽有陆路与外相通,但需绕行甚远。村子里有一棵大榕树,遮天蔽日。是村子的地标。树下石条堆砌,一层层可坐上百人。旅行团约定自由活动后在那里集合。大树下有一中年男人,正假装无所谓却有些热情地介绍本地发生的矛盾和冲突,说官司进展情况,用很隐晦的方式展示自己知晓内幕,对世事人情有很精准的判断。
村子里有民居,但判断已不是原来模样。有游客进桃源小住。出去时,需先乘船,走栈道,再乘船经溶洞抵达外面。栈道不是紧贴在山崖上的,而是沿河而行。河在两山之间。一路走去,栈道两边的山,忽近忽远。栈道有些地方,树长在栈道中,栈道地板上有一个洞,树干从洞里出来。有些树干低低斜过栈道,行人需弯腰低头方能通过。不愿从栈道步行而出的人,据说可以乘坐小火车离开。但并没有人乘坐小火车。这让我有些怀疑其实小火车在人少时是不开的。沿着栈道走,看见栈道边上有巨大的芭蕉树丛。还能看见芭蕉树上结的串串果实,看起来就是香蕉。元宝树的品种似乎有些不同。有些元宝树看起来与我以前认得的长得一样。有一棵树枝上只有元宝倒垂,却没有叶子。甚是奇特。在栈道上走,听鸟鸣,听河水哗然,感觉宁静喜乐。然后安静被打破。忽然听到身后栈道上有轰然低沉刺耳之声,在空旷的河谷中显得气势逼人。回头见远远有几个人拖着旅行箱在栈道上且行且近。感觉真是大煞风景。如果在景区居住的游客要离开桃花源,必须走这条栈道,那么,这样的进出设计就很生硬了。若是住在景点内从栈道离开坝美的游客中有喜静不喜闹的,遇到自己弄出这么违和的噪声,感觉定然不好。此处腹诽一番。栈道尽头是一座桥。我们一行六人在此时会合,拍照若干。再行走一段,便是出口,然后是一条河,经另一个溶洞,行程也是900多米长。
出了桃源,便由高速公路向普者黑而去。路上在一乡村小镇停车吃饭。记忆比较清楚的是,点了一盘糖醋排骨,结果端来的是红烧肉。老板言之凿凿说这就是糖醋排骨。不知道客人若点了红烧肉,会端出什么。几只美女在餐馆旁的农贸市场摊上买了黄瓜等水果。这黄瓜模样奇特,看起来像是菜瓜。小镇公路狭窄,车子开出去一里地停在镇外公路边上。不远处是一露天家禽市场,商户看起来都是外来赶集的。
下午到普者黑。小崔导游介绍说,普者黑曾因拍某电视剧而引来游客,有眼光或者有运气的本地人经营旅馆而意外暴富,让其他人眼馋不已,纷纷贷款将自家房屋改成旅馆。不料旅游热潮来得快去得也快。银行收回贷款,很多在建房屋成了烂尾。普者黑现在名声在外大致是因为前几年的《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仙侠电视剧在此取景若干。我们在普者黑一个村子里的农家乐住下。这个农家乐有三层楼,有院子,有自己的餐厅,门口还可停车。住下后不久就去拍摄景点游玩。时间已是下午后半场。崔导买票,在门口点人头看我们入场,然后大家自由行动。进入景点大门,在山边小径上遇到一群出来的游客,一高大男人不知道眼睛看什么地方,用幸灾乐祸的语气教训说现在光线不好,来迟了等等。看着他似乎自顾自说话的样子,我好奇地问,你是在和我说话吗?他点点头。我不以为然。我和我们团的一个上海游客说,又不是一定要看阳光灿烂。暮霭沉沉,��句话也是有的。那个老男人点头称是。
拍摄地三面有山环绕湖泊和空旷草地,风景像桂林山水,山不太高不大,草木葱郁。与坝美神似之处,是桃树上有假桃花盛开。天空开阔,有木结构亭子三五个散落各处,每个亭子都有长长白纱装饰,在风中飘动。已经不记得《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电视剧里的镜头了。在小径尽头进入开阔地,有一个棚子,里面有好几衣架花花绿绿的古装,游客可以借穿照相,有一姑娘在那里看管。攀谈几句。我问当时拍电视剧有没有她的镜头。她有点不好意思说道,没有。她解释说,所有的群众演员都是剧组带进来的,没有本地演员跑龙套。
郞莺李捷时建星三人一伙一顿猛摆姿势拍照。小袁不晓得弯到哪里去了。我和刘伯伯闲走,走到一个小亭子里坐下来。有一穿红衣老太太慢慢走过来,在亭子前打电话让家人找她,说她的位置在小亭子前。正好我们同一个旅行团的一个上海男人过来听到,忍不住评论说,这里有好多小亭子。我笑眯眯大声说看破不说破嘛。评论者冲我竖拇指,笑笑走了。草地里几匹白马吃草和奔跑。一大片草地好像是马场一样,但没有围栏。有一匹公马径直跑到离亭子不远处吃草。一点都没害怕我们的样子。估计刘伯伯和我是人畜无害的样子。给马拍了照。想问白马是否知道自己白马非马。再回头看时,那红衣老太太已经不知走到哪里去了。时建星走过来,从背后给我们拍了几张照片。可乐后来评论说,我们好像在蹲坑。座位确实很低。看完风景慢慢沿原路走回去,暮色苍茫。出景点的路,一边是山,一边是湖。岸边水中石头上有看起来像是生物的东西攀附,粉红色,大约1寸长短。距离稍微有点远,看不清究竟是什么。有这种颜色的生物,大约是不怕鸟来吃的。走出景点,走过一座桥,回到住宿地。农家乐是夫妻经营,四川来的。有几个帮工。时建星和小袁点了本地特色菜,味道好。隔壁桌子,司机蔡师傅与人聊天。我们吃完饭,蔡师傅还在聊,很酣畅很亢奋很投入的样子。
4月17日 第二天一大早的行程,是去青龙山顶看日出。山大约只有一百米高。可以俯瞰昨日下午看到的开阔湖面、小岛屿、亭子、假桃树、草地等等。可是下雨了。黎明前的昏暗里,寥寥几个人跟着崔导去。等他们回来,用过早餐,雨还在下。崔导领着感兴趣的人去村子里逛了一圈,七八个人大多穿雨衣。拍回来的照片显示,村子里有一个牛头广场。广场上有一巨���雕塑,是黑牛的形状,不知为什么,黑牛表情悲苦和尴尬,没什么喜庆气氛。虽然刘伯伯没跟着去看村子,后来却到外面跑了一圈,想买三合一咖啡。没买到。还是农家乐老板娘有存货。开着门,喝咖啡,听雨,看院子里的花草,品种略微杂乱,但非常茂盛。中午,早早去点餐吃饭。奇怪的是,团里其他人都不吃中饭。午餐后回昆明,6小时的高速公路车程。有无人机的小姑娘在普者黑高铁站早早下车,搭乘去广州的高铁。有一南京游客离团后还要继续去云南某地旅游。在元阳过生日的那对上海夫妻离团后去西双版纳旅游。靠近昆明时,先后看到两个大湖,湖边有一些烂尾别墅楼盘。
到昆明后入住金茂酒店,这是旅游团集结和旅游开始的地方。雨下得有点大。我们一行去好几条马路外的某著名饼店买昆明著名的现做烤饼。���来的路上找了一家饭店。小袁建议要好好吃一顿庆祝云南游顺利完成。云南特色的菜,很不错。还喝了一瓶有点贵的葡萄酒。酒足饭饱走出餐馆,雨已经停了。慢慢走回宾馆。还迷路了。幸好没绕多少路。
4月18日 约好9点多,旅行社派司机来送我们去机场。早饭后,刘伯伯说想要去看看昆明讲武堂。朱德等人曾在那里学习过。我们打车去。司机50岁左右,问到景点的事情,他有点健谈,用词典雅。一问,居然是云南大学毕业。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不多久,就到讲武堂,却发现来得太早,尚未开门。我们显然没时间等开门,只能在门外瞻仰讲武堂的风采。建筑物的黄色在初阳下显得格外耀眼。看起来是一个口字形的建筑群。刘伯伯和我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又到对面的翠湖门口逛了一下。拍照留念。知道闻一多殉难处就在回去路上不远。我们便步行去,很容易就寻到一条小巷内。当初的闻一多居所,现在是省级机关幼儿园。他当时已经从小巷另一头走到离家门不过三五米处,被等待已久的杀手枪杀毙命。殉难处有碑,碑前有鲜花。殉难处有毛泽东和朱德当年的联名唁电。小巷墙上展示闻一多书法多幅。其中有几幅是古色古香的篆体字,看起来是下过功夫的。还专门有一幅题写西南联大校名。又摆姿势拍了照。
离开历史惨剧伤心地,刘伯伯和我沿着林荫路向前面大道走去,希望能容易叫到出租车。这条林荫路是讲武堂大院子的背面。讲武堂隔壁是科技馆,与讲武堂是一样的黄色。科技馆隔壁据说是图书馆,在图书馆后门,有一出租车停在路边,女司机似乎闲着没事。于是打车回金茂饭店。这时早已将讲武堂和翠湖的照片发到群里。讲武堂和翠湖这两个地方,感觉很可以花点时间细看的。记得聂耳有一首翠湖春晓的作品,忘记旋律了。在林荫路上走,春天晨风缓缓吹着,很惬意。林荫路有书香气和烟火气的奇妙结合。在早晨的这一刻,大概是因为这个地方,有点喜欢上了昆明。大概是魂被风吹动摇晃了一下。
回到酒店不久,旅行社派来的师傅提前到了。于是下楼,上车,前往机场。过安检时,时建星脸部自动识别失败。我估计是因为口罩在下巴下面挂着没完全摘下来。足智多谋的人工智能看美女看傻了。只好去10号门手动过关。大家开玩笑说,从宾馆到机场这么一会,时建星可能又胖了一点。去杭州的航班,在航站楼的最远端楼下登机。不远万里走到那里,坐下候机。刘伯伯去买了咖啡和可可。刘伯伯会张罗事情。后来有通知说改了登机门。到楼上。飞机到张家界要停。从张家界机场航站楼瞭望,看到跑道外几座山峰隐隐约约矗立,云雾缭绕,有点梦幻。一些游客在张家界下飞机。好多游客上。重新登机时,刘伯伯找不到登机牌,一开始还想不起自己的座位。上了飞机在包里找登机牌,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如此三番五次。想刘伯伯当年英姿勃发所向披靡,现在被登机牌难倒,看来是有一点点老的。然后飞抵杭州。这一趟云南之旅圆满。从机场出来,大家挥手告别。
花絮 # 回家看地图,方才知道有疫情的丽江在哪里,这一路经过哪些地方。记得在高速公路上看见路牌上的麻栗坡三字,感觉诧异,怎么跑到广西来了。后来崔导说了一通,果然这个麻栗坡就是当年边境打仗的地方。
# 据说回到家称重面对人生真相,有增重2-3斤的,有增重1斤的。据说吃不胖的刘伯伯也胖了一点。然后就听到要减肥的一片哀叹。
# 回来后一起去看了班长。我们旅游期间,沈班因肺炎住院,昏昏沉沉睡了几天,打盐水。说好泰顺一起去。
# 以前写游记,是晚上到宾馆房间里用电脑写。16年去美国时是这样,19年去皖南小川藏线也是这样。这么做的弊病是晚上若有事,人困马乏,就会拖欠,一来二去就拖欠很多天。美国游记就是因此虎头蛇尾夭折。这次是带着小米平板。前一两天是晚上躺在床上慢慢敲字进去。后来改在白天乘车时写,回忆昨天,写今天的见闻,写想法,正好利用高速路上的空闲。
# 谢谢所有人为开心云南游的贡献。旅游团定行程,砍价,买牛奶西瓜黄瓜咖啡水果炸土豆条,小袁带来的各种零食,相互照顾,登山杖,摆姿势拍照,很好的合影照片,难忘的很多瞬间,笑声,聊天,吃饭,一次都没有用上的一大把衣架。
# 回来发现途中洗并晾干的一件上衣,全是香烟味。只好又洗了一次。我的右手食指,指向刘伯伯。
# 郞莺和小袁在吃饭时说起当年旅行结婚路上见闻种种趣事。小袁当年骑车带郞莺,把郞莺丢了还不知道,自顾自骑车走了,以为郞莺还在后座。笑。李捷儿子和媳妇以及孙女的视频和照片,很好,年轻人的快乐,朝气蓬勃。看视频,时建星的小狗狗,不良于行很久了。
# 在云南路过牛街羊街等地方。猜想街这个字与平常理解的有民居有商户的城市街道无关。���该是云南的地名专用字。听起来比较奇怪。
# 吃饭用自带碗筷,放心,也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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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极圈小镇唯一的华人夫妇:与北极熊、极光和冰雪相伴
北极圈小镇唯一的华人夫妇:与北极熊、极光和冰雪相伴
北京青年报 2020-07-30 10:22
北极圈小镇唯一的华人夫妇
与北极熊、极光和冰雪相伴 不是抑郁而是治愈
跑到小镇里的北极熊
北极圈小镇首个华人���宝出生了◎武冰聪
疫情期间,一对中国小夫妻在加拿大的北极圈小镇丘吉尔,生下当地第一个华人宝宝,他们奇幻的生活日常引发了网友的惊叹。丘吉尔地处加拿大曼尼托巴省北部,与哈德逊湾相邻,当地气候寒冷,一年中有将近10个月都被白雪覆盖。生活在这里的小夫妻莎拉和泰勒,却可以高频地在自家阳台观赏极光,在海面上与成群的白鲸嬉戏,近距离观察北极熊的生活。
从2017年12月搬到小镇,俩人已经在北极圈附近生活了将近三年。作为当地唯一的华人住户,泰勒制造苔原车,莎拉运营民宿,他们还和因纽特人成了朋友。疫情期间旅行暂停,他们的民宿流失掉大量订单,于是夫妻俩关掉民宿,飞往城里的医院待产,迎接宝宝的降生。随着疫情趋缓和白鲸季的到来,民宿订单又逐渐恢复,刚刚满月的宝宝也返回小镇上开始一段北极童年。
生了个被围观的“镇宠”
泰勒和莎拉都是“90后”,经历过初来乍到的搬家和求职,生活终于安定下来,他们准备生个宝宝。这个疫情期间出生的首个华人宝宝,成功登上镇宠的宝座。只要两个月大的Ethan小朋友躺在婴儿车里出现在镇上,一准引来好多围观群众和各式夸奖。莎拉说,以前不熟悉的居民,看他们推孩子出来都会主动过来打招呼。
莎拉怀孕的时候疫情还没暴发,她定期去小镇医院做产检,并计划在生产前让妈妈到小镇来看她。然而随着疫情扩散,航班减少,不仅家人无法入境,莎拉也经历着极北地区的独特孕期体验。
小镇上的医院,可以做基础的检测,但B超就要提前预约城里的医生带着设备飞过来。虽然少了家人陪伴,好在一切检查都很顺利。丘吉尔镇的福利待遇好,也让夫妻俩省下不少心。尿不湿、奶粉券和育儿书一早就发放给了这对新手父母,小孩降生之后,他们还可以向政府申请一笔补助。到孕后期莎拉去城里的医院待产,机票也是政府包办。
疫情严重时,加拿大暂停了旅游和一些国内交通,游人无法乘飞机和火车进入小镇,随着民宿的大量订单取消,莎拉就利用这段时间安心在家待产。不过好在疫情并未传播到镇上,孕期安然度过。莎拉的预产期在五月,到怀孕八个月的时候,他们就飞往城里的医院准备生产。
虽然是剖腹产,但莎拉觉得过程并不算疼,只是产后护士立刻端来的一杯冰水还是让她接受无力,趁着护士转身的当口,赶紧塞给老公泰勒一口灌下去。等孩子满月后,一家人就乘飞机返回镇上了,北极宝宝也迎来了首次飞机之旅。小Ethan在飞机上不哭不闹,时不时打个哈欠调节耳压,降落后由医生检测听力,确认一切正常,小家伙终于顺利回家。
随着疫情趋缓,曼省已经开放了省内游,赶上白鲸季,一大票民宿订单逐渐出现。在照顾宝宝的同时,泰勒和莎拉也在准备重启民宿,开门迎客。
说起宝宝要在北极小镇上度过童年,夫妻俩有自己的想法,他们不希望孩子从小被各种辅导班绑住,只想让大自然成为他最好的伙伴。莎拉说,镇上的因纽特朋友想教Ethan因纽特语,她觉得酷极了。目前他们打算再在丘吉尔住上几年,孩子可以在当地上幼儿园。他们希望Ethan享受生活本身的惊喜,打破框架里对“有用”的定义。
小镇只有两辆出租车 一黑一白
泰勒和莎拉2016年在加拿大温尼伯读书时,就第一次造访了丘吉尔小镇。上网查自由行攻略,俩人发现中文的分享帖特别少,如果报名旅行团就要多花好几万。因为同在曼尼托巴省,泰勒和莎拉利用假期就出发了,去往中国网友说的“地图上都不容易找到的地方”寻访北极熊,他们觉得当时那场旅行,有点探险和拓荒的意思。
莎拉回忆初见丘吉尔的印象,提到最多的词就是神秘。她说,在户外看到野生的北极熊,有几十只,那种震撼和在动物园、极地馆里感受到的完全不一样。旅行结束要返回温尼伯的时候,俩人都觉得没呆够,这个地方有太多的惊喜,他们第一次产生了毕业就搬过来住的打算。
2017年10月,他们跟房主签好了房屋买卖合同,等年底处理好毕业事宜搬到镇上的时候,房子已经空置了大概两个月。俩人拖着大包小包走到家门前,看到门口的景象都惊了。极北地区两个月的积雪,厚度及腰,把大门堵了个严实。零下二十多摄氏度,俩人搓搓手,掏出行李箱里的平底锅就开始铲雪清路。一把平底锅工作起来效率不高,折腾了好一阵子,终于隔壁邻居发现了他们,借出自家的铁锹,这才打开了进屋的通道。
不过,进了屋也不意味着温暖,普通的暖气在丘吉尔的冬天基本不管用。泰勒和莎拉就跟当地人学着生壁炉,之后又花了些时间自己动手给墙体做保温,才保证能在温暖的室内度过在小镇的第一个冬天。
如今,泰勒和莎拉已经在镇上住了快三年,生活安定下来,他们也买了车代步,此前他们出门都靠步行。小镇不大,只有一条主路,开车10分钟就能绕一圈。尽管如此,在零下三四十摄氏度的冬天出趟门也不是容易事。泰勒和莎拉都是沈阳人,对风雪并不陌生,但小镇刮起风来,还是让他们直打冷战,觉得像有刀子在割脸。
一次出门回来,俩人走在风雪里,镇上的出租车司机看他们步履维艰的样子,主动提出免费带他们一程。“当地只有一家出租车公司,两辆车,一黑一白。”虽然在这个常住人口只有二三百人的小镇上,非旅游季的生意并不好做,但是当地居民仍然保持着一份友善和热情。
初来乍到,俩人不仅要安排好生活,也要开始谋生计。开民宿是他们的第一份工作。为了快速告别吃老本的窘境,俩人火速筹备,民宿在一个多月后开张。“我们的第一个客人是个德国男孩,天气冷,他想喝口热水,但家里当时还没水壶,我们就用带过来的仅有的一个咖啡壶慢慢烧水,好久才烧好。”莎拉说。
2017年的一场洪水,冲坏了省会温尼伯到小镇的铁路。少了铁路运输,当地物资相对匮乏,德国小哥表示理解。不过泰勒和莎拉还是觉得挺不好意思,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就和面、拌肉馅,给小哥包了顿饺子当早餐,可把小哥给高兴坏了。
就如同他们在网上写的“丘吉尔有很多的秘密”,北极圈小镇的生活和他们的以往经历完全不同,俩人适应生活的同时,也练就了自己的一身本事。
自己动手 丰衣足食
在铁路损毁的那段时间,所有物品都只能空运,从城里订货运费高得吓人。泰勒说,想从宜家买张床,售价300加币的床,运费就要3000多块钱。在现实面前,俩人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发展木工技能,就是他们在丘吉尔打怪升级的第一步。VigRX plusVigRX效果VigRX副作用vigrx plus效果vigrx plus副作用vigrx plus官網
民宿马上就要开门迎客,但屋里还没桌子,他们买来木材,切割、打磨、组装,做成餐桌给客人吃饭用。不过第一次上手,技术尚未成熟,桌子往地板上一立,歪的。这也难不倒他们,把桌子搬到墙边,用几枚钉子一固定,结实又牢靠。
这样动手又动脑的生活总能给他们带来新鲜的乐趣。还有一次,订购的床垫送过来,发现比床板窄了一大截。稍加思考,他们切开房子的保温板,捆牢,往空出来的床板上一塞,再铺上毯子和床单,一张加宽版大床就完美呈现在了客人眼前。
他们一点一点改装着自己的家,木工活愈发娴熟的泰勒又给家里打造了柜子、架子,给墙体加保温板,他主要负责改造小屋的硬件部分。莎拉则包揽了室内设计的工作,给墙体刷漆,画壁画,制作装饰物都由她一手完成。
在订房软件上,Sarah’s dream house民宿有5个可订的独立房间,从配图上看,颜色奔放艳丽。紫色的床单搭配黄色的墙面,或者蓝色的床单搭配绿色的墙面,墙上间或有一两只北极熊和麋鹿做点缀。莎拉说,这也都是她自己布置的,虽然丘吉尔一年有10个月的时间被雪覆盖,看起来白茫茫的,但生活在她心里仍然是多姿多彩的颜色。
不过,在小镇上生活,也有一项对他们来说算是艰难的挑战。小镇上只有一家超市,供应民众所需的生活用品和食材,肉多菜少和价格昂贵是超市最大的特点。在国内买黄瓜论斤称,在丘吉尔的超市里却要5加币(约25人民币)一根。中餐炒菜常用的大蒜,如果在温尼伯买,100克售价2加币,空运到丘吉尔就升值到8加币。在镇上肉类是最普遍的食材,尤其是当地出产的鲸肉和鹿肉,但这样的饮食习惯不太符合中国人的口味。这对“90后”小夫妻也有嘴馋的时候,他们的解决办法是两三个月就飞到城里一次,吃顿好的改善生活。“尤其是去中餐馆,吃椒麻鱼!”莎拉说。
在丘吉尔,人们的生活节奏很慢,对物质的欲望也会降到最低,告别大都市里包治百病的“买买买”状态,幸福会来得寻常而简单。莎拉爱吃草莓,有一次泰勒去超市采购,给她带回来一盒,莎拉觉得vigrx plus評價vigrx plus台灣美國vigrxvigrx plus香港VigRX Plusvigrx plus成分vigrx plus用法特别满足。
在自家的阳台上就能与极光相会
如果一个人的生活用北极熊、极光、海湾、人迹罕至、自给自足几个词串联起来,爱看武侠小说的人大概会想起张无忌一家在冰火岛上的日子。这种天然和原始的纯粹氛围与丘吉尔小镇十分相似。
泰勒和莎拉在小红书上分享在小镇的生活时,也会回复网友在评论里的提问。有网友好奇:“长时间生活在这么冷的地方会不会变得抑郁?”寒冷、大风、皑皑白雪和近似极昼和极夜的日子,都是在丘吉尔的生活常态。但莎拉觉得,“不是抑郁,而是治愈。”VigRXVigRX陰莖增大丸威樂增大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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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夫妻俩印象很深的一名民宿住客是个日本青年,他在不是旅游季的时候只身到镇上来,而且打算住将近两周时间。“他从到了民宿就不出屋、不说话。”因为民宿包早餐,夫妻俩有挺多和客人们相处的机会,他们观察到客人情绪不佳,很担心他的状态。莎拉开始尝试和他聊天,告诉他可以去哈德逊湾看看,海天一色白茫茫的样子美得难以形容,虽然不是熊季,但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会看到一两只踱步的北极熊。白天出门看风景,晚上在民宿的阳台就能欣赏到漫天的极光,情感受挫的青年也开始慢慢恢复活力。
每年七、八月是丘吉尔一年中最温暖的时候,室外气温在15摄氏度左右,凉爽宜人。这时候正是白鲸季,成群的白鲸出现在哈德逊湾,乘船出海就能与温顺的白鲸互动。到了九、十月份海面结冰,北极熊就会陆续上岸觅食,搭乘苔原车看熊是当地最受欢迎的项目。也有不少游人因为极光而造访小镇,只要是晴天,极光都会毫不吝啬地现身。冬天天黑早,大概晚上八点多,在自家的阳台上就可以与极光相会。
小镇上不仅有优美的自然风光和可爱的野生动物,节日时的庆祝活动,原住民的生活方式,都让夫妻俩觉得新鲜有趣。每年国庆日,是小镇上最热闹的一天,唯一的一条主路上会有游行。“每个单位出一辆车,警察局派一辆警车,邮局派一辆邮车,结队游行,民众都会出来凑热闹。”在小镇上,泰勒、莎拉和周围的邻居也渐渐熟络起来,他们请邻居吃中餐,邻居带他们去伐木,给他们介绍原住民的手工艺和文化。
在民宿的大门口,他们亲手制作了10个木牌,上面用各种语言写着“你好,北极熊”,表示对客人的欢迎。其中有两个黑黑的熊爪印,被他们戏称为“熊语”,隔壁木牌上的一串像符号的语言,就是他们和邻居学来的因纽特土著语。
小镇远离城市与喧嚣,时间变得很慢,他们可以沉下心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莎拉曾经在乌克兰留学,会说中文、俄语和英文,目前她正努力拓展自己的第三外语,希望在小镇上学会法文。她还从城里带来一套美甲设备,偶尔给邻居们做美甲,空闲时就自己看书、画油画。
泰勒大学时在哈工大读土木工程系,一直喜欢车的他也终于在小镇圆梦,跨专业找到一份负责制造和维护苔原车的工作。这份工作在许多网友看来有点酷,因为他经常能免费且近距离地观看北极熊活动。每到熊季,泰勒公司的户外临时办公室,常有北极熊造访,时间长了,员工们甚至能认出各位萌态���足的熊监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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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秋天,北极熊开始迁徙和觅食,丘吉尔镇就是它们的必经之路,因此这里也拥有了“世界北极熊之都”的美名。熊季时小镇上民宿爆满,游客们搭乘苔原车,到冰面上近距离观察北极熊。苔原车轮胎高1.7米,只有露台镂空,保护游客们在观熊时的安全。因为毛茸茸的北极熊虽然看起来可爱,但确是凶猛的肉食动物,而且体格大,跑得快。
曾经有北极熊闯入镇上伤人的例子,民众和游人都被要求不能与北极熊近距离互动。每晚10点警报拉响后,居民不能步行外出,以免被北极熊误伤。在政府的宣导下,镇上居民的车子和房屋大门基本都不会上锁,以防止有人突然遇到北极熊时可以躲避。然而总有顽皮的北极熊闯入小镇里来,试图“当街行凶”。“我们这儿的警察不抓人,主要抓熊。”莎拉笑着说。
小镇上的北极熊监狱,由一间间单独的牢房组成,专门关押闯入人类世界觅食的“犯熊”。一旦发现北极熊,小镇里专门的赶熊人,就会用对天开枪或鸣笛的方式进行驱逐。但如果是北极熊伤了人,或者不能及时迷途知返,就要动用装着食物的大铁笼子诱捕,并用车把它送进监狱。
收监的熊会被涂上标记,告知大家它有前科,也便于日后监测。“犯熊”并不会受刑,但坐牢的时间里,它们不能进食,只能喝水,避免它们贪恋免费的食物而频繁造访。挨饿的日子不好过,但科学家表示,这完全在北极熊的体能承受范围,它们的生活习惯中存在不进食的时间段。
关押和释放北极熊都是巨大的工程,资料显示,一年大约有四十多头熊被收监入狱。一头成年的北极熊身长2-3米,体重在300-800公斤之间,转移并不容易。于是当表现良好的熊通过身体检查刑满释放的时候,只能由专门的直升机将它运输到苔原地带放生。
泰勒和莎拉就曾经有过在小镇上和北极熊狭路相逢的经历,至今他们家的车窗上,还留着北极熊扒出的掌印。一次开车出门,远远看着一只北极熊宝宝向他们溜达过来。根据规定,现场的五六辆车都关好门窗,熄火等待。熊宝宝慢悠悠踱步过来,拱拱车头,又扒在车窗上,用两只黑黑的小眼睛往里看,窥探着它不太了解的人类世界。莎拉用手机拍下来这生动的一幕,分享到网上,也不忘和网友科普,“小熊可爱,但也绝不能去摸它,它的体积并不小,一样有杀伤力,而且母熊一定在不远处保护它。”莎拉分析,可能因为他们的车体积小,所以成为熊宝宝的目标,但熊扒车时也能感到明显的晃动。
莎拉也喜欢在网上分享北极熊的知识,她晒出邻居拍的10年前熊季时苔原的照片,和当下的同一地点作对比,熊只数量明显减少,她想告诉大家保护生态的重要性。莎拉觉得自己并不算环保主义者,但在小镇上生活的两年多,保护生态的观念已经潜移默化地进入她的生活中。
来源:北京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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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尔摩斯探案集》读书记录2
《血字的研究》
2.演绎法
前情提要:他们看过221B都很满意,就合租了。
【说实在的,福尔摩斯并不是一个难与相处的人。他为人沉静,生活习惯很有规律。每晚很少在十点以后还不睡觉。早晨,他总是在我起床之前就吃完早饭出去了。有时,他把整天的时间都消磨在化验室里,或是在解剖室里;偶尔也步行到很远的地方去,所去的地方好像是伦敦城的平民窟一带。在他高兴工作的时候,绝没有人能比得上他那份旺盛的精力;可是常常也会上来一股相反的劲头,整天地躺在起居室的沙发上,从早到晚,几乎一言不发,一动不动。每逢这样的时候,我总看到他的眼里有着那么一种茫然若失的神色。若不是他平日生活严谨而有节制,我真要疑心他有服麻醉剂的瘾癖了。 】
总结: 1.夏洛克还比较好相处,比较安静,生活规律,早睡早起。他们在家各自做各自的事,不会打扰对方。 2.后面不知道是不是个关于7%溶液的伏笔,还是单纯的指夏洛克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几个星期过去了,我对于他这个人的兴趣以及对于他的生活目的何在的好奇心也日益加深。他的相貌和外表,乍见之下就足以引人注意。他有六英尺多高,身体异常瘦削,因此显得格外颀长;目光锐利(他茫然若失的时候除外);细长的鹰钩鼻子使他的相貌显得格外机警、果断;下颚方正而突出,说明他是个非常有毅力的人。他的两手虽然斑斑点点沾满了墨水和化学药品,但是动作却异乎寻常地熟练、仔细。因为他摆弄那些精致易碎的化验仪平时,我常常在一旁观察着他。
如果我承认福尔摩斯这个人大大地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也时时想设法攻破他那矢口不谈自己的缄默壁垒,那么,读者也许要认为我是个不可救药的多事鬼吧。但是,在您下这样的结论以前,请不妨想一想:我的生活是多么空虚无聊;在这样的生活中,能够吸引我注意力的事物又是多么疲乏。除非是天气特别晴和,我的健康情况又不允许我到外面去;同时,我又没有什么好友来访,足以打破我单调的日常生活。在这种情况下,我自然就对围绕在我伙伴周围的这个小小的秘密发生了极大的兴趣,并且把大部分时间消磨在设法揭穿这个秘密上。 】
总结: 1.约翰每天都闲得不行。 2.约翰的新爱好:研究和观察自己得神秘室友!很好,夏洛克成功的引起了他的注意! 3.约翰对夏洛克的相貌评价:有特点,我认为是英俊的那种hh(‘乍见之下就足以引人注意’),又瘦又高(’六英尺多高’大概183这样,‘身体异常瘦削‘按理说夏洛克力气很大,肌肉应该成正比,不知道是不是和他的爱好有关,所以瘦削。),一般情况下非常精神(‘目光锐利‘)。
前情提要-夏洛克在约翰问他太阳系时他说不知道,然后提出了阁楼理论,约翰非常惊讶,夏洛克笑着解释了一番,约翰争辩说可是是太阳系。 【他不耐烦地打断我的话说:“这与我又有什么相干?你说咱们是绕着太阳走的,可是,即使咱们绕着月亮走,这对于我或者对于我的工作又有什么关系呢?”】
总结: 1.夏洛克确实比较好相处,对于约翰对他的提问都很耐心,就是解释过后再纠缠就不耐烦了。 2.对于工作外的事情真的是一点也不关心,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几乎就要问他,他的工作究竟是什么的时候,我从他的态度中看出来,这个问题也许会引其他的不高兴。于是我便把我们的短短谈话考虑了一番,尽力想从这里边得出一些可资推论的线索来。他说他不愿去追求那些与他所研究的东西无关的知识,因此他所具有的一切知识,当然都是对他有用的了。我就在心中把他所了解得特别深的学科一一列举出来,而且用铅笔把它写了出来。写完了一看,我忍不住笑了。原来是这样: 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学识范围: 1.文学知识——无。 2.哲学知识——无。 3.天文学知识——无。 4.政治学知识——浅薄。 5.植物学知识——不全面,但对于莨蓿制剂和鸦片 却知之甚详。对毒剂有一般的了解,而对于实用 园艺学却一无所知。 6.地质学知识——偏于实用,但也有限。但他一眼就 能分辨出不同的土质。他在散步回来后,曾把溅在 他的裤子上的泥点给我看,并且能根据泥点的颜 色和坚实程度说明是在伦敦什么地方溅上的。 7.化学知识——精深。 8.解剖学知识——准确,但无系统。 9.惊险文学——很广博,他似乎对近一世纪中发生 的一切恐怖事件都深知底细。 10.提琴拉得很好。 11.善使棍棒,也精于刀剑拳术。 12.关于英国法律方面,他具有充分实用的知识。 我写了这些条,很觉失望。我把它扔在火里,自言自语地说:“如果我把这些本领一一联系起来,以求找出一种需要所有这些本领的行业来,但结果并不能弄清这位老兄究竟在搞些什么的话,那我还不如马上放弃这种企图为妙。”】
总结: 1.约翰真的对夏洛克做了详细的研究并且举例分析总结,不愧是学霸,严谨得不行。 2.约翰真是个小可爱了,如果搞不懂那就放弃,就像如果跌倒了没关系,那就躺着hhh 3.夏洛克得学识范围,请参考约翰的总结! 4.这里以及后文都有提到,约翰有多次机会询问夏洛克的职业,但都因为怕夏洛克不高兴最终没提,我觉得是因为他们这会还不熟,他真的不想把自己变成多管闲事的人吧。
【我记得在前面曾提到过他拉提琴的本事。他提琴拉得很出色,但也象他的其他本领一样,有些古怪出奇之处。我深知他能拉出一些曲子,而且还是一些很难拉的曲子。因为在我的请求之下,他曾经为我拉过几支门德尔松的短歌和一些他所喜爱的曲子。可是当他独自一人的时候,他就难得会拉出什么象样的乐曲或是大家所熟悉的调子了。黄昏时,他靠在扶手椅上,闭上眼睛,信手弹弄着平放在膝上的提琴。有时琴声高亢而忧郁,有时又古怪而欢畅。显然,这些琴声反映了当时支配着他的某种思潮,不过这些曲调是否助长了他的这种思潮,或者仅仅是一时兴之所至,我就无法断言了。对于他的那些刺耳的独奏,我感到十分不耐烦;如果不是他常常在这些曲子之后,接连拉上几支我喜爱的曲子,作为对我耐心的小小补偿,我真要暴跳起来。 】
总结: 1.夏洛克的琴技确实如他所说非常棒!会用拉琴或玩琴来辅助思考。 2.夏洛克真的是求生欲很强了,在折��了约翰后又会拉曲子来安抚约翰,拉的还是约翰喜欢的,真是个妙人。 3.夏洛克你老实告诉我你有没有一次是故意这样做来吸引约翰的注意!
【在头一两个星期中,没有人来拜访我们。我曾以为我的伙伴也象我一样,孤零零的没有朋友。可是,不久我就发现他有许多相识,而且是来自社会上各个迥然不同的阶层的。其中有一个人面色发黄,獐头鼠目,生着一双黑色的眼睛。经福尔摩斯介绍,我知道他叫雷斯垂德先生。】
总结: 1.雷斯垂德出现了,第一印象是:面色发黄,獐头鼠目,生着一双黑色的眼睛。他和他的竞争对手葛莱森人设都不怎么讨喜,但是我认为都是很可爱的人物。 2.夏洛克在家接访自己的客户。前文其实还有说,夏洛克接见客户的时候会礼貌的请求起居室的使用权,并对约翰造成的不便多次道歉。之前有说过夏洛克不会主动谈及自己的事情,所以约翰也很尊重他的隐私,在这个时候主动的躲到卧室不去听他们在谈什么,约翰想让夏洛克主动告诉自己的事而不是他去偷偷发现或者问出来惹得夏洛克不高兴。后文说夏洛克也很争气没多久就坦白了自己的职业,并邀请约翰一同查案。hhh前面故作矜持,后面又这么积极,是不是故意营造神秘感,等鱼上钩了就请君入瓮。
【杂志上有一起文章,标题下面有人画了铅笔道,我自然而然地就先看了这一起。 文章的标题似乎有些夸大,叫做什么“生活宝鉴”。这篇文章企图说明:一个善于观察的人,如果对他所接触的事物加以精确而系统地观察,他将有多么大的收获。我觉得这篇文章很突出,虽有其精明独到之处,但也未免荒唐可笑;在论理上,它严密而紧凑;但是在论断上,据我看来,却未免牵强附会,夸大其辞。作者声称,从一个人瞬息之间的表情,肌肉的每一牵动以及眼睛的每一转动,都可以推测出他内心深处的想法来。根据作者的说法,对于一个在观察和分析上素有锻炼的人来说, “欺骗”是不可能的事。他所作出的结论真和欧几里得的定理一样的准确。而这些结论,在一些门外汉看来,确实惊人,在他们弄明白他所以得到这样结论的各个步骤以前,他们真会把他当作一个未卜先知的神人。 】 【我读到这里,不禁把杂志往桌上一丢,大声说道:“真是废话连篇!我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样无聊的文章。” “哪篇文章?”福尔摩斯问道。 “唔,就是这篇文章。”我一面坐下来吃早餐,一面用小匙子指着那篇文章说,“我想你已经读过了,因为你在下边还画有铅笔道。我并不否认这篇文章写得很漂亮,但是我读了之后,还是不免要生气。显然,这是哪一位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懒汉,坐在他的书房里闭门造车地空想出来的一套似是而非的妙论。一点也不切合实际。我倒愿意试一试把他关进地下火车的三等车厢里,叫他把同车人的职业一个个都说出来。我愿跟他打个赌,一千对一的赌注都行。” 】
【“那你就输了,”福尔摩斯安详地说,“那篇是我写的。” 】
总结: 1.约翰在初次接触演绎法时是怀疑的,并且觉得是扯淡。 2.后文说到夏洛克接着对约翰详细解释了演绎法的工作原理,约翰还是很疑惑,夏洛克就举例他碰到约翰时提到的阿富汗的事,然后做了分析。约翰听完自然觉得很神奇,就用几个他喜欢的小说侦探来和夏洛克做对比夸他,结果夏洛克并不领情,还作死嘲讽了约翰的偶像,约翰就生气了hhh 3.看到这里,我脑补了一下,夏洛克知道约翰有看报的习惯,所以才把自己的文章划出来(他只划了标题,显然是为了引起注意),其实他是想得到约翰的表扬吧hhh结果约翰不知道是他写的,看完还喷了一顿hhh。
【我听到他把我所钦佩的两个人物说成这样一文不值,心中感到非常恼怒。我便走到窗口,望着热闹的街道。我自言自语地说:“这个人也许非常聪明,但是他却太骄傲自负了。”】
总结:约翰觉得夏洛克某方面是个自负的家伙。
【我对他这种大言不惭的谈话,余怒未息。我想最好还是换个话题。 “我不知道这个人在找什么?”我指着一个体格魁伟、衣着朴素的人说。他正在街那边慢慢地走着,焦急地寻找着门牌号码。他的手中拿着一个蓝色大信封,分明是个送信的人。 福尔摩斯说:“你是说那个退伍的海军陆战队的军曹吗?” 我心中暗暗想道:“又在吹牛说大话了。他明知我没法证实他的猜测是否正确。” 】
总结:约翰刚认识夏洛克的时候是对夏洛克不怎么信任的,认为夏洛克是个自负的,说大话的人,相处中才慢慢的被真材实料的才华所折服。
3.劳瑞斯顿花园街的惨案 (这个案子就是侯波用真假毒药杀人的案子。)
前情提要:夏洛克对窗外一个人的身份做了分析,约翰不信,那个人到楼上找夏洛克时约翰就和那个人确认,结果一点没错,那个人走后夏洛克和约翰解释了,约翰表示了对夏洛克的佩服。
【我情不自禁地喊道:“妙极了!” “这也平淡无奇,”福尔摩斯说。但是,从他的脸上的表情看来,我认为他见到我十分惊讶、并且流露出钦佩的神情,他也感到很高兴。“我刚才还说没有罪犯,看来我是说错了——看看这个!”他说着就把送来的那封短信扔到我的面前。 】
总结: 1.前面说约翰的偶像被夏洛克嘲讽了,约翰很生气,但是下一秒对于夏洛克的精彩演绎又由衷的赞叹,没有做作忸怩。可以说非常坦率了。 2.夏洛克很享受别人的崇拜hhh
【我的朋友说道:“葛莱森在伦敦警察厅中不愧是首屈一指的能干人物。他和雷斯垂德都算是那一群JC之中的佼佼者。他们两人也称得起是眼明手快、机警干练了,但都因循守旧,而且守旧得厉害。他们彼此明枪暗箭、勾心斗角,就象两个卖笑妇人似的多猜善妒。如果这两个人都插手这件案子的话,那就一定会闹出笑话来的。” 】 【“亲爱的朋友,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如果把这件案子全盘解决了,肯定地说,葛莱森和雷斯垂德这一帮人是会把全部功劳攫为己有的。这是因为我是个非官方人士的缘故。” “但是他现在是求助于你呀。” “是的。他知道我胜他一筹,当我面他也会承认;但是,他宁愿割掉他的舌头,也决不愿在任何第三者的面前承认这一点。虽然如此,咱们还是可以瞧瞧去。我可以自己单干,一个人破案。即使我得不到什么,也可以嘲笑他们一番。走罢!”】
总结: 1.葛莱森和雷斯垂德都是JC厅里夏洛克认可的聪明人,事实上他们在每起案件中确实做了JC应该做的所有事,他们也会去做自己的调查,在案子中与夏洛克配合得很好,配得上夏洛克给他们的聪明人的称号。但是他们因为竞争关系不太对头,相互有些龃龉,说实话我觉得这一对也很好磕啊!欢喜冤家,最佳损友!工作上他们会相互鄙视对方,但是查案过程中各自收集的线索又相辅相成,hhh我觉得夏洛克的出现倒是撮合了这两个人。 2.夏洛克对于JC的求助其实是不热衷的,他对葛莱森和雷斯垂德的求助信非常冷淡,但是想到可以嘲笑他们,他才跃跃欲试起来。
【这是一个阴霾多雾的早晨,屋顶上笼罩着一层灰褐色的帷幔,恰似下面泥泞街道的反映。我同伴的兴致很高,喋喋不休地大谈意大利克里莫纳出产的提琴以及斯特莱迪瓦利①②提琴与阿玛蒂提琴之间的区别,而我却一言不发,静悄悄地③听着,因为沉闷的天气和这种令人伤感的任务使我的情绪非常消沉。】
总结:夏洛克平时谈论最多的除了案子,实验,就是音乐,而且没事就去听音乐会,他非常非常的热爱小提琴。
【他说着,很快地就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卷尺和一个很大的圆形放大镜。他拿着这两样工具,在屋里默默地走来走去,有时站住,有时跪下,有一次竟趴在地上了。他全神贯注地工作着,似乎把我们全都忘掉了;他一直在自言自语地低声咕嘀着,一会儿惊呼,一会儿叹息,有时吹起口哨,有时又象充满希望、受到鼓舞似地小声叫了起来。我在一旁观察他的时候,不禁想起了训练有素的纯种猎犬,在丛林中跑来跑去,狺狺吠叫,一直到它嗅出猎物的踪迹才肯甘休的样子。】 【葛莱森和雷斯垂德十分好破地、带着几分轻蔑地一直看着这��私家同行的动作。他们分明还没有明白我现在已经渐渐理会了的——福尔摩斯的每个最细微的动作都具有它实际的而又明确的目的。 他们两人品声问道:“先生,你的看法怎么样?” 】
总结: 1.夏洛克对于自己的工作非常专注也非常的在行,他工作起来就完全进入了一个自己的世界。 2.葛莱森和雷斯垂德对非官方侦探的态度也是不怎么样,他们和夏洛克真正的是相互瞧不起,但是相互利用。 3.葛莱森和雷斯垂德在查案过程中会相互与对方较劲,争抢功劳和风头,这个线索我发现的啦,那个线索我发现的啦,对方比他先发现会很郁闷。 4.这两个JC和夏洛克合作这么久都没约翰对夏洛克的认知多,可见夏洛克和他们多么不对头,而约翰对夏洛克的认知真的非常深刻。
4.警察栾斯的叙述
【医生,关于这个案子我不预备再给你多讲些什么了。你知道魔术家一旦把自己的戏法说穿,他就得不到别人的赞赏了;如果把我的工作方法给你讲得太多的话,那么,你就会得出这样的结论:福尔摩斯这个人不过是一个十分平常的人物罢了。】 【我回答说:“我决不会如此。侦探术迟早要发展成为一门精确的科学的,可是你已经差不多把它创立起来了。” 我的同伴听了这话,而且看到我说话时的诚恳态度,他高兴得涨红了脸。我早就看出,当他听到别人对他在侦探术上的成就加以赞扬时,他就会象任何一个姑娘听到别人称赞她的美貌时一样的敏感起来。 】
总结: 1.天啊,约翰是在和夏洛克调情吗?! 2.夏洛克对维持自己的神秘感和形象真是煞费苦心hhh,所以他在得到真相前不喜欢把自己的结果都说出来。 3.夏洛克你也是小可爱吗!后文说在约翰夸奖他后,夏洛克又给约翰分析了一小段,简直不要太可爱了。约翰成功get新技能——夸奖夏洛克,可以获得案子的私人剧透hhh。
【医生——我敢和你下二比一的赌注打个赌,我可以逮住他。这一切我倒要感激你啦。要不是你,我还不会去呢,那么我就要失掉这个从来没遇到过的最好的研究机会了。咱们叫它作'血字的研究'好吧?咱们何妨使用一些美丽的辞藻呢。在平淡无破的生活纠葛里,谋杀案就像一条红线一样,贯穿在中间。咱们的责任就是要去揭露它,把它从生活中清理出来,彻底地加以暴露。咱们先去吃饭,然后再去听听诺尔曼·聂鲁达的音乐演奏。她的指法和弓法简直妙极了。她演奏萧邦的那段什么小曲子真是妙极了:特拉—拉—拉—利拉—利拉—莱。” 这位非官方侦探家靠在马车上象只云雀似地唱个不停。我在默默沉思着;人类的头脑真是无所不能啊。 】
总结: 1.夏洛克你也在和约翰调情吗!你不是为了嘲讽两个JC才来查案的吗?怎么就感谢约翰啦! 2.第一次约饭达成。 3.在医生面前大声唱出来这种事怎么越看越像求偶的孔雀啊hhh
5.广告引来了不速之客
【上午忙碌了一阵,我的身体实在有点吃不消,因此,下午就感到起倦已极。在福尔摩斯出去听音乐会以后,我就躺在沙发上,尽量想睡它两小时,可是怎么也办不到。由于所发生的种种情况使我的心情过分激动,脑子里充满了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和猜测。只要我一合眼,那个被害者歪扭得象猴子似的面貌就出现在我的眼前。它给我的印象是万分丑恶,对于把这样一个长相的人从世上除掉的那个凶手,我除了对他感激之外,很难有其他的感觉。如果相貌真的可以说明一个人的罪恶的话,那一定就是象这位克利夫兰城的伊瑙克·锥伯的尊容了。虽然如此,我认为问题还是应当公平处理,在法律上,被害人的罪行并不能抵消凶手的罪。 】
总结:约翰真是个颜控。锥伯这个受害人其实不是个好人,但是当时他们还没查到,约翰仅凭长相吐槽锥伯,并对于锥伯的死并不怜惜,反而感激凶手杀害他……那么从他对夏洛克的评价来看,夏洛克在他眼里确实是属于英俊的人,因为他对长得丑的人还是不怎么宽容的,比如他印象里的雷斯垂德,他用的形容词都不咋的,而葛莱森没有外貌形容可能是因为长相普通。
【福尔摩斯说:“一个人如果要想说明大自然,那么,他的想象领域就必须象大自然一样的广阔。怎么回事?你今天和平常不大一样呀。布瑞克斯顿路的案子把你弄得心神不宁了吧。” 我说:“说实在的,这个案子确实使我心神不宁。通过阿富汗那番经历之后,我原应该锻炼得坚强些的。在迈旺德战役中,我也曾亲眼看到自己的伙伴们血肉横飞的情景,但是我并没有感到害怕。” “这一点我能够理解。这件案子有一些神秘莫测的地方,因而才引起了想象。如果没有想象,恐惧也就不存在了。你看过晚报了吗?” 】
总结:约翰在战场上没有害怕过,因为战争就是实实在在的在发生,他身处战场,明白周围的危险,但是对于查案时遇到的未知问题,他就会想象,就会恐惧。而侦探贴心的安慰了他hhh
【这个老太平嘟嘟囔囔地说了千恩万谢的话以后,把戒指包好,放入衣袋,然后拖拖拉拉地走下楼去。她刚出房门,福尔摩斯立刻站起,跑进他的屋中去。几秒钟以后,他走了出来,已然穿上大衣,系好围巾。福尔摩斯匆忙中说:“我要跟着她。她一定是个同党,她会把我带到凶犯那里去。别睡,等着我。”】 【福尔摩斯出门的时候将近九点钟。我不知道他要去多久,只好呆坐在房里抽着烟斗,翻阅一本昂利·穆尔杰的《波亥米传》。十点过后,我听见女用人回房睡觉去的脚步声。十一点①钟,房东太太的沉重脚步声从房门前走过,她也是回房去睡觉的,将近十二点钟,我才听到福尔摩斯用钥匙打开大门上弹簧锁的声音。他一进房来,我就从他的脸色看出,他并没有成功。是高兴还是懊恼,似乎一直在他的心里交战着。顷刻之间,高兴战胜了懊恼,福尔摩斯忽然纵声大笑起来。 】
总结:侦探独自去追嫌疑人了,然后还让约翰等他回来,约翰也是真的听话的等到了半夜。
【“这件事说什么我也不能让苏格兰场的人知道。”福尔摩斯大声说着,一面就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我把他们嘲笑得够了,这一回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可是,他们就是知道了,讥笑我,我也不在乎,迟早我会把面子找回来的。” 】
总结:hhh夏洛克受挫了,被嫌疑人摆了一道,而他不想让苏格兰场的人知道,他和苏格兰场的人相互较劲也是乐在其中。
【喂,大夫,看样子你象是累坏了,听我的话请去睡吧。” 我的确感到很疲乏,所以我就听从他的话回屋去睡了。留下福尔摩斯一个人坐在微微燃烧着的火炉边。在这万籁俱寂的漫漫长夜里,我还听到他那忧郁的琴音低声回诉,我知道他仍旧在深思着他在认真着手解决的那个破异的课题。 】
总结:约翰你太乖了吧,让你等你就等,让你睡你就睡。
6.特白厄斯·葛莱森大显身手
前情提要:夏洛克与约翰离开现场后着手做了枚假的仿现场发现的戒指自己查凶手的事情,而另一边,葛莱森和雷斯垂德也自己去查自己找到的线索了,三方都从不同的地方查到了不同的结果。这个谈话是葛莱森认为自己抓到了真凶,就来找夏洛克说。
【“亲爱的朋友,”他紧紧地握着福尔摩斯冷淡的手大声说道,“给我道喜吧!我已经把这个案子弄得象大天白日一样地清清楚楚了。”
我似乎看出,在福尔摩斯善于表情的脸上,掠过一丝焦急的暗影。 】
【“那么他叫什么名字?”
“阿瑟·夏朋婕,是皇家海军的一个中尉,”葛莱森一面得意地搓着他的一双胖手,一面挺起胸脯傲慢地大声说。
福尔摩斯听了这话以后,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不觉微笑起来。 】
总结:可以看出夏洛克和苏格兰场两位侦探的较劲并不是他们某一方单方面的,他们三方都挺在乎。
《血字研究》后面还有好几篇是写凶手侯波的经历的,没有二人的互动,我不再截取,侯波真的是个可怜人。
14.尾声
【“真是妙极了!”我不禁叫了起来,“你的这些本领应当公布出来,让大家都知道一下。你应当发表这个案件。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来替你发表。” 】
中间是报纸上对破案的报道,只提了一句夏洛克,功劳全都归雷和葛两个人了。
【歇洛克·福尔摩斯大笑着说:“我开头不是这样对你说过吗?这就是咱们对血字研究的全部结果:给他们挣来了褒奖!”
我回答说:“不要紧,全部事实经过都记在我的笔记本里,社会上一定会知道真情实况的。这个案子既已破了,你也就该感到心满意足了,就象罗马守财奴所说的那样: 笑骂由你,我自为之; 家藏万贯,唯我独赏。” 】
总结:也就���一个案件的时间,约翰就决定相信夏洛克,要给夏洛克写文章了。真的非常非常好拐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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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任化民:亡命兴安岭
亡命兴安岭
2016-02-02 任化民 蔻蔻年华
“生命像条河,生活的道路越是艰险,生命的浪花越好看。”中学时,读苏联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在日记中写下的感想。没料到,命运真的让我的生活道路变得崎岖艰险,大学生成了“反革命”、通缉犯,逃亡大兴安岭,过着野人般的“盲流”生活。十年后,一九七八年才被吉林大学数学系找回落实政策。
往事不堪回首。但在大兴安岭的那段艰险的亡命生涯,却常常勾起我的回忆。这不仅是越苦的越耐人回味,更主要的是,浑厚粗犷的大兴安岭铸就了我生命的根、生命的魂,影响着我全部人生。就是后来我参军入伍,多次立功受奖,参加国庆观礼,登上天安门城楼受国家领导人接见时,我都想到莽莽苍苍的大兴安岭,它是我登上天安门的主要台阶。
在太平世道,妒忌人的坏人,他们的妒忌心只能压缩在胸内,不能释放;到了坏人当道的动乱时代,人间正气消减,他们的妒忌心猛烈膨胀,便乘机��起原先想干不能干的各种卑鄙的坏事来。狼要吃羊,随便都能找到借口,我无尽的灾难从我的一首小诗开始了。
一九六零年十月五日,农历八月十五,我十六岁,在高中二年读书,农忙假回家秋收。在村北的一棵杨树上用镰刀刮掉一块树皮,在树干上写下了一首诗《回故乡》:“八月秋高田野黄,北雁高飞向南方,雁飞南北为寒暑,我爱故乡回故乡。”“文化大革命”时被我的同乡上纲上线:六零年蒋介石反攻大陆,说我自喻大雁,要飞离北方大陆,投奔南方台湾。无尽的灾难就从这首小诗开始了,公社造反派与吉林大学造反派一联合,我这个全公社第一个大学生,县高考状元,数学系六二级新生第四名,被投入文字狱最底层。
吉林大学数学楼被改为专政楼,关押着二百名牛鬼蛇神。说也巧,关押我的307牢房,恰是我入学时的第一间教室,也是十年后我落实政策走上数学系讲台的第一间教室。同号的还有党委书记刘清,学部委员数学系主任王湘浩,中文系诗人公木张松如, 法学教授贾毓麟,就是一九二零年在北师大给李大钊烈士写碑文的地下党员,外语系主任王���,物理系书记刘凯,法律系讲师张哲,最小的是我。罪名是“反动学生”。
我曾逃亡一次,被抓回来后又加个罪名“企图叛国投修”,刑罚加重了。老虎凳、灌凉水、烟头烧,我被打得死去活来,昏死在地上,让牛鬼蛇神们像告别遗体一样围着看不服无产阶级专政者的下场。死人的消息经常传来:科研处长张英华跳楼自杀了,物理系朝鲜族讲师金正占跳楼自杀了……专政人员训我:“任化民你也想死吗?那便宜了你!判你十五年是轻的!”我不言语。无论我遭受多残酷的折磨,身心有多痛苦,我都没想到死,也没想到在铁窗里被关押十五年。我没罪,我渴望的是自由:“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我要为自由而抗争。
六八年十月五日,国庆节期间没提审,同号人吃不了的饭菜都给了我,我身体康复很快。黎明前,我在改造日记上留小诗一首:“清清南湖水晶坟,碧波荡漾掩孤魂。浮萍为伴鱼为侣,阳间难觅此幽阴。”趁看守不备,从三楼厕所窗口跳下,摔在楼后湿地上,幸好没有跌伤。就这样,在其他同学正领取毕业证走向工作岗位时,我逃离专政楼,消失在长春黎明前的黑暗中,去追寻被无辜剥夺了的人生自由。我逃跑了,307号的人们遭了殃。地铺与我左右的刘凯和张哲老师被打得线裤都被血粘在身上脱不下来,说是他俩知道我逃跑迹象而没报告。
比我还快的几百张通缉令贴遍东北三省各地车站、码头、边境口岸。我跑到沈阳,在东北灯泡厂工作的哥哥办公室里都有抓我的通缉令;我跑到哈尔滨,在道里区江上派出所,没见过面的表姐夫一下认出了我,我感到惊异。他用身子挡住我,指指派出所门旁的通缉令,原来我与照片一模一样,很好辨认。这通缉令是吉林大学专政队在吉林日报社印刷的,至今还欠报社二百元印刷费没给呢。我跑到朝阳、赤峰、白城等城市,都无法安身,城里太紧张了。有一次,我在七十多岁的老王大娘家里,忽然街道有人敲门进来,大娘把我藏在日本式房子的小壁格里。大娘左右周旋,才使我脱了险。救我命的大娘今年一百一十岁了还健在,生活自理。每逢过年过节我去拜访他老人家,她都说:“我救化民积德了,活一百多岁。”
于是我改变逃跑路线,从城市转向农村,认为农民善良朴实,能安全些。没想到,农村更难藏,村子小,几十户人家,谁家来个生人,不几天全村人都知道,传到大队革委会就是危险。那年月,人性最卑劣的一面被发扬得淋漓尽致。派别不同、观点不同、夫妻反目、父子成仇、亲友为敌、同志相残的现象真是司空见惯。农民积存的那点古朴善良也多被邪恶潮流涤荡殆尽。真正善良的人们也很害怕,把善念存在心里而不敢有什么善的行为。
田野里的庄稼都进了院子,我连苞米、大豆都吃不到;过��的谷码子、高粱垛都没了;天寒地冻,无处藏身。风雨夜,趁着站岗的民兵不注意,我潜回自己家。打虎全仗亲兄弟,上阵全靠父子兵。危难之时方显骨肉亲情。父母兄弟冒着灭门的危险,把老任家历代唯一的大学生藏在地窖里。外面风声紧,搜查一阵接一阵。在阴暗潮湿的地窖里一躲就是一年多。多亏我自幼长在农村穷人家,能吃一般人吃不了的苦;也多亏父母给我一个好身体,熬过了那黑暗的岁月;也多亏当时深挖洞、广积粮,弟弟们借着备战挖地道的机会,改造了地下室,搭了火炕,安了电灯电炉。
不能总这样躲在地窖里,给全家人极大的精神压力,在针毡、地雷上过日子,应该到外地去谋求生存。趁民兵看的不紧,在无月的下半夜,母亲摸黑为我做顿饭。我吃不下,父母兄弟无声的哭作一团。父亲再三告诫:到外边再苦再难,也别走下道,别干伤天害理的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母亲也叮嘱: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出门前我跪在地上给父母磕了三个头,身上带着几个鸡蛋、一把电工刀、一盒火柴,斜出家门,翻过墙头,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黑暗之中,踏上背井离乡颠沛流离的漫漫长路。
飞出牢笼的鸟儿是自由的,哪怕是在黑夜里飞。我必须跨过洮尔河、罕达尔河,到内蒙绰尔河西去找一门子不曾来往过远房一家子。为了认一家子,我按宗谱编排改了名:任启学,老家顺天府玉田县任各庄,孤儿,高中毕业,知识青年,不愿下乡,出来散逛。为了尽快逃离平原地区,有时一天要走一百五十多里,双脚都磨起了水泡。避免麻烦,尽量少进村子。饿了,抠地里刚出土的黄豆芽,有点豆腥气,吃一会儿就甜丝丝的了。我想,这总比长征吃草根树皮强。渴了,用帽子过滤路边的泡子水,仰脖接着喝。晚上藏在生产队场院的柴禾垛里,冻醒了再走。实在太累了,找个背风的地方倒下就睡着。天亮一看,吓一身冷汗,原来是旧坟坑,里边还有烂棺材板子和破布片呢。细一想,也没啥可怕的。其实,世上可怕的不是死人,而是活人。饿得实在挺不住了,才敢进屯子。不能进房舍好的院子,那多是大队革委会主任的家。要进村头门面破旧的人家,那是地道农民的家;穷人,善良的多,向着弱者的多。也不能进有知识青年点的屯子。进入内蒙地界,下乡的是天津青年。据当地社员讲,天津知识青年可凶了,生产队长都得听他们的,特革命。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我还穿着一身棉衣服,太扎眼了。我到一户人家,说是邻近公社的知识青年,马跑丢了,出来找马,走得太热太渴了,找点水喝。我是农村长大的,唠农村嗑滴水不漏,不仅博得他们的同情,供我一顿饱饭,而且用我棉衣换他们几件单衣,轻快上路了。
一天,我饥肠辘辘,钻进刚蔫巴樱的苞米地,啃青苞米。正吃得甜丝丝的,发现地边有一个看青的人,握着镰刀走过来,但没发现我。我觉得偷吃苞米不好,地里出现了空杆棵,看青的也不好交待。就迎出来打招呼,想说明情况,赢得他的同情和谅解。谁知那人一见我手里头的青苞米,不容分说,上来就要抓我,并操着天津老太腔大喊:“抓偷青的啦!”我见遇到天津知青了,撒腿就跑。附近干活的知青们也都拎着家伙冲过来。让知青抓住,打个半死是轻的。他们下乡的怨气没地儿发,内讧、自相角斗的事常有发生,巴不得每天都能打一仗出出气呢。我仓皇奔跑,突然,一条河挡住逃路。我站在高高的河崖子上,河水静静的没有浪花,越是这样的地方水越深,老百姓叫这王八汀。追的人群很近了,镰刀都飞过来了,砸的河卵石哧哧冒火花。我从河崖子上一头扎进深水里,潜游一会儿,浮上水面。一群天津人站在河崖子上叫骂着,飞过来的石子打得水面扑扑响。我向下游对岸漂去,心想,多亏上大学时我在长春南湖练就一身游泳的本领,不然,我这祖籍顺天府玉田县的人也要死在河北老乡天津人手里了。
快上岸了,我正得意,突然,脚被捕鱼的丝挂子缠住,将我绊倒,喝了一口汤。我意识到了危险,忙奋力浮上水面,摘下腰间的电工刀割断鱼网。可是,刀不快,网结实,割不断,网上挂住的鱼又往深处挣,我又被拖倒,又喝了一口汤。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瞬间的关键时刻,一位老汉跳下水来,拉住丝挂子,将我和几条活蹦乱跳的细鳞鱼拖到岸上。
老汉从丝挂子里摘出我,我跪在地上就给他叩头,谢他救命之恩。老汉忙扶起我说:“别谢我,谢老天爷吧,你小子祖上有德,大难不死。我也得谢谢你,要是你淹死了,我罪孽就大了,是我下的丝挂子呀!走,快到我家去吧。”
几句话,就知道老汉是个善良的人,我痛快地跟他进了屯子。这是蒙汉杂居的地方,蒙语叫驼门扎拉嘎,汉语叫骆驼沟子。老汉姓刘,汉族,在离家三十里地的公社粮库打更。老伴是蒙族,两个女儿,大的叫格日乐,21岁,中学毕业,小学民办教师,小的叫达古拉,在公社民办中学读书。刘家蒙汉联姻,在屯里威望很高。
刘大叔一家盛情款待我,多长时间没正经八摆地食人间烟火了:热腾腾的小米干饭,酱焖细鳞鱼,粮库酿的高粱酒。当听了我的孤儿身世后,大婶更热情,不住的说:“这是缘份,这是缘份,打鱼打个儿子回来。”她对不肯上桌的两个女儿说:“对没妈的孩子要高看一眼。”说得我心里酸酸的。当提到要找一家子时,刘大叔说:“你不能去找,他被打成‘内人党’(内蒙人民革命党),斗死了,家里正倒霉呢,你投奔他能行?先在我这住下,慢慢想办法。”
他们的善良和热情还是使我留了下来。大叔去粮库上班,我帮大婶侍弄房前屋后两块大园子,采菜喂猪。我是农村人,干农活不仅内行,而且有窍门。劳动,显出我的聪明能干,也透视出我的本份,绝不是那种不正经的二流子。劳动使我赢得她们母女的信任和喜欢。格日乐开始夸奖我:“没想到你文质彬彬的,还能干活。”达古拉有不会的数学、物理问题问我,我忘了自己的处境,解答的比老师都明白。身世可以造假,知识难以掩盖,它总要化为智慧溢表出来。她们同我谈电影、讲小说,发现我古今中外知道那么多,简直就是大知识分子。
我向她们学习蒙语、蒙歌、拉马头琴,说不定啥时候用着。大叔是屯里有名的打鱼郎,跟大叔下河打鱼、钓鱼,跟格日乐舅舅哈斯布赫上山打猎,他是这一带有名的炮手,山里通。了解风土人情,以便更好地融进当地人群中,不像山外来客。当地人都信神,在动荡年代,神灵是弱小无助人群的保护者。格日乐领着我到东山峭壁上拜胡仙洞,说胡仙显过圣,可灵啦。拜每个山头上用石头堆成的敖包,那是蒙古人敬神的地方。到萨满(巫神)家看跳大神、给人治病。在缺医少药的偏远山区,萨满就是医生。这里,与红旗招展口号连天的都市比,真是同一时代不同天地。在交通不发达、通讯不方便的那个时代,时空显得真大。一个人一天拼命走,活动范围不过百八十里,一条新闻从山外传过来,不仅是旧闻,而且完全走了样。多狂的政治风暴,到了大山深处,几乎都失去了威力,被大自然削弱平息了。这是“山高皇帝远”真义的具体展现。山外恶浪翻滚,山里依然是边疆的泉水清又纯。
刘大叔在粮库给我找活,扛麻袋,是阎王活,一天干十四个小时多,一袋绿豆二百斤,压在我这体重不足一百一十斤的身上,那真是刹骨的疼啊。做囤时要扛一百二十斤麻袋上六级跳板,十多米高,摔下来不死也是重残,粮库养着两三个这样的正式工人呢。为了生存,有享不了的福,没遭不了的罪。我咬牙挺过来了。刘大叔常叮嘱工头多关照我,格日乐到公社供销社买东西时来看我,在公社民办中学读书的小妹达古拉也常来看我。粮库里从上到下都以为我是刘家的大姑爷呢。人们开始高看我,工头也不再欺负我了,我日子好过多了。雨季粮库没有活,我回驼门扎拉嘎帮大婶种地、养猪。大婶对人们的传言早有耳闻,也看出自己姑娘格日乐对我的爱慕之情。只是我不太进入那种角色,总像儿子不像姑爷。大婶总试探我家里是不是有对象。
一天,屯里来了位算命瞎子,大婶把这人领回家吃饭,要给我算一算。我不想算,大婶不依,只好算一卦。算命的按我生日时辰掐算一阵说:“此人正在难中,但无牢狱之灾,他左脚心有个红痦子,是走星照命,流浪他乡,十年后出头露日,以后出人头地相当不错。”一番话说得大家都楞了,大婶看着我的眼睛,格日乐盯着我的左脚。达古拉爽快,一把撸下我左脚袜子,让我抬起脚,八只眼睛都盯着脚心那颗暗红色的痦子。连我都不知道,真神了!
事到如此,面对善良的救命恩人,只好实话实说了。达古拉像听故事一样,好像我在讲别人,听得颇有兴致。格日乐低头沉思,大婶泪水滴滴。全家人沉默许久,大婶擦擦眼泪,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光复那年(一九四五年)秋天,大婶十七岁,日本兵在五岔沟被老毛子打败,有七个日本兵跑到驼门扎拉嘎,挺可怜的,都是农民,家里有老婆有孩子。大伙就把他们分开藏起来。大婶家藏的叫依哇一兹尼,名字咬嘴,就叫他一挖一锹泥。白天大婶的父亲领他钻山,采榛子、橡子、木耳,晚上才敢回来。大婶帮他缝洗衣服,听他教日语阿衣屋也敖,看他媳妇照片。老毛子来抓好几次,也没逮着。一年后消停了,他们才去齐齐哈尔回了日本。大婶说她父亲积德了,那年着山火,烧死八个人,她父亲逃了出来。
大婶说:“你没杀人放火,就说点啥写点啥,没犯法,别怕,就在这儿呆着吧。”大婶善良得不明白,阶级斗争你死我活。大叔回来了听了我的事儿,一个劲抽那袋蛤蟆烟。好久才说:“你要留大叔家不撵你;你要走,我让哈斯布赫送你出去,到外蒙去,他那儿有亲戚,挖“内人党”时,他送过好几个人。边界好过,咱们中国双日巡逻,他们单日巡逻,双方不见面,怕冲突。
我沉思良久说不行。我出去再也回不来了,能回来也是当特务,老毛子克格勃不能放过我这个会俄语的理科大学生。我在国内躲一躲,形势一变就有出头的日子。出去是汉奸,哪个朝代也不会给汉奸平反的。历史证明我的抉择是正确的。吉林大学化学系六三级学生李洪舒外逃苏联,当了特务。从新疆额尔齐斯河口入境被俘后为我方工作,帮助揭露了苏联驻华使馆特务行动。并以他为原型,拍成反特电影《熊迹》。
夜里,全家都没睡好。我必须离开刘大叔家,不能让他们提心吊胆过日子。上哪去呢?我进入梦乡:天上的北斗七星大如铜盆,闪闪发光,把一个三面环山一面邻水的小镇照得如同白昼。我在河水里畅游,胜似闲庭信步。醒后,我决定向北走,找我梦想的北斗七星镇。人顺的时候,可能啥都不信,不顺时,信天信地信命信梦。
要离开的那几天,全家人都不爱讲话。大叔让我记下他在北山(大兴安岭)里所有的亲戚朋友,大婶则是缝补衣服,格日乐拉着马头琴,呜呜咽咽诉说着《嘎达梅林》,不知北飞的大雁哪年再飞回来。
大叔大婶达古拉送我到屯外,我身上有钱,大婶又塞我手里三十块钱说:“穷家富路,大山里可不能步行啊,要坐车走。���在呆不下去就回来,大婶我还留你!”我泣不成声:“等我得好那天,一定回来看你们!”大婶说:“别哭,吉人自有天相。”格日乐领着大花狗送我到北山口,临别时说,祝你心在流水,志在高山。我领悟她的心思:要我心在流水不腐,志在高山不移;也要我人在高山兴安岭,不忘故地绰尔河。她一直望着我消失在远方……
离别,撕心裂肺,刻骨铭心。这次离别比当年离别父母家乡还难受,那时是逃离魔掌奔向自由,而今天是离开善良温暖的港湾去闯大风大浪。后来演电影《归心似箭》,我竞连看了三场,看三场哭三场。现在,每当电视画面出现大草原、大森林、腾格尔、德德玛和马头琴时,老伴儿总要叫我快过来看。她知道,内蒙是我的第二故乡,魂牵梦绕的地方。
在大兴安岭南麓这段生活,奠定了我在大兴安岭深处生存的基础:身体彻底康复,能干各种吃苦的活;了解山里的风俗习惯,能应付各种情况,不是当初文弱书生,而是闯荡江湖的老手了。但是,没想到的是,在大兴安岭林海深处遇到的更为严酷。
按大叔提供的线索,我到过海拉尔牧场,领略了呼伦贝尔大草原的风光,但这不是我的去处。我到过乌尔其汗林业局、图里河、伊图里河、克一河、甘河、吉文、加格达奇等地,都不适合我生存,也不是我梦想中的北斗星小镇的模样。这时,我的身份也变了,不再是吉林省大安县人,而是内蒙古绰尔河人,因为那是我再生的地方,我对它太熟悉了。最后,只剩下一个地方了,那就是鄂伦春自治旗所在地阿里河镇。如果这里呆不下,那只好去更北方塔河或呼玛林业局了。
那天上午是个大晴天,当我走出阿里河火车站时,看见蓝天白云之下,周围山岭长满青松,阿里河流水碧波荡漾,这不正是我梦中的北斗星镇吗?我兴奋异常,很顺利找到林业局仓库工作的“亲戚”。姓徐的主人非常欢迎我,他身体不好,孩子小,家里的地没人种,牛车没人赶,奶牛没人放,正好需要一个劳动力。于是,我成了他家的长工。
我的到来彻底改变了他家的面貌:新板夹泥房子盖了起来,前后两亩多荒地开成长满土豆、大头菜、布留克的园子,院里堆满了松树桦树柈子,连周围的“墙”都是木柈子砌成的,草垛像小山一样,够几头牛吃一冬天的。
周围的邻居也经常使唤我:修房、种地、打草等,活不白干,一顿好酒好菜和一些夸奖的话。也常帮邻居写信,修电灯,修收音机、自行车、牛车,以及辅导孩子学习等。邻里关系好了,他们帮我找活干。我在粮库干过,那是我在绰尔河粮库学的本事;修过汽车,筑过铁路,当过木匠,放炮开山采石等。采伐倒套子(用牛从山上往下拖原木)是最苦最危险的活了。零下38度是正常气温,一有寒流就零下42度。滴水成冰,呵气成霜。半夜喂牛,摸黑出车。踏着半米深的积雪,抱着鞭子,蒙蒙愣愣地进山。一颗大松树底径有七、八十公分,用弯把子锯得拉一个小时。放倒后要截成四米长件子,用爬杠装车。一千多斤重的大原木,一个人装上牛车需要很高的技术。用铁压机把钢丝绳紧好,车后拖根小口径原木,刹车用,防止跑坡。伐木危险,下山更危险,经常翻车伤人。连饿带冻,三更半夜到家。
一天,二十多米高的松树锯断了,晃晃悠悠就是不倒。人不敢离开,怕突然倒下躲不开。我按伐木工人说的,给山神爷磕头,树不倒;又把白茬皮袄抛出去,期望树倒下去砸皮袄,树还不倒。人不活动,一会儿就冻坏,真急人。忽然,一阵山风窜过,大松树吱吱呀呀一阵叫,旋转着倒下去。坏了,拧砟啦!这是不定向倒法,大树会横扫一大片的,这样砸死砸伤的人最多。我急忙窜到一颗松树后,轰隆一声巨响,倒树扫在这颗松树上,又砸到雪地上,树上的积雪往下落,地上的积雪往上飞。我吓傻了,回过神后赶忙向山上叩头。
真是祸不单行。下山时,车后拖的原木猛地卡在积雪下看不见的树桩上,钢丝断了,牛车猛地向山下冲去。我抱着车里辕,用双脚蹬雪刹车,无济于事。突然,车左轱辘又垫在倒木上,车轮腾空而起,向外翻去。我被里辕挑到空中,甩到一边雪地上。车翻了,幸好人秋毫无损。我吓破了胆,心想今天就不应伐大家称为山门谁都不敢动的那颗大松树,何况它上面还蹲个猫头鹰。打开压机,卸掉木头,空车回家。这是我上山第一次空车回来。别人三天两头出事,不是翻车就是冒泡(爆车胎),他们称我是“神车”,今天我也不神了。
空车下山,牛奔家,跑得很快。这时,从林子里窜出来三个打飞龙(学名榛鸡)的小青年,要坐我车下山。我说牛腿瘸了,拉不了。其中一个突然一拳打在我左眼上,疼的我捂着眼睛直不起身来。泪水、血水顺手缝流下来。他们一看打坏了人,又都窜进林子里。我满眼血红,视力模糊,幸好眼球没瘪。空车到家,已是半夜了。第二天早,邻居们都来看我,送来云南白药。他们都说那是三个地癞子,老子是当官的,谁也惹不起。一个多月,我的眼睛才好。
聪明、能干、老实厚道,人缘儿好,家里又没啥人儿(光棍),我成了有姑娘人家评品的对象。东院邻居来介绍对象,是她的侄女,姑娘我见过,挺不错的。但我房东担心别人抢了他的好劳力,让他外甥女从讷河县特意赶来介绍给我。邻居一看抢不到我,就起了歹心:我得不到,谁也别想捞着。
大兴安岭是卧虎藏龙的地方,有十万“盲流”。有右派、反革命、走资派,混不下去的农民。那里的苦活、累活、危险活都是盲流干,就像现在的农民工进城一样,干建筑、筑路等力气活。当地离不开盲流,可上边又经常清理抓捕遣送盲流。说人都跑山里来,影响生产队抓革命促生产,是给社会主义抹黑。阿里河镇就有盲流人口收容遣送站。抓住先一顿胖揍,然后干苦力,挣够路费押人上路返乡。别人抓住了有处遣返,我往哪儿送?所以,我与邻居关系非常好,真是有求必应。房子着火,我第一个冲上房;人喝多了冻在雪地里,没人敢管要冻死了,我背他送回家;三更半夜,老人老了(去世),也来喊我,儿子不敢抬大头,我来抬。我给公安分局的人干活,打好招呼,让他们多关照。
尽管我辛勤营造安全环境,也难防叵测人心。在清查盲流运动席卷全镇时,邻居女人到收容遣送站告密,说徐家有个身份不一般的盲流。一群人来徐家抓我。多亏我早有提防:院子的木障子高三米,上有铁丝网,房子按蒙族风俗留西窗,窗下障子留有活门。抓我的人在东大门砸门,我跳出西窗,抽开活门,跑了,躲到盲流朋友家。第二天,我迎着棒棰(人参)鸟的“盲流好苦,盲流好苦”的一声声凄厉的哀叫,背着简单的用品,钻进了阿里河镇北面的大森林里。
有句口头禅: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到山里住。每当盲流被逼无奈时,就背着粮盐、火柴、猎刀、铝盆、狍皮等,到大森林里去采木耳。那时一斤干木耳也能卖十来元,运气好时一天能采一斤木耳,一两个月回来,也能对付五六百元,在那时可是个不小数目。就像淘金热一样,大兴安岭原始森林吸引着全国各地(山东、四川、河南、安徽最多)盲流来淘金。有的不知大森林的险恶,没有与大森林亲和的本领,许多人葬身林海之中。大山里的河水虽然不深,但只有零上几度,很难游过去。一些南蛮子会水,只知深浅,不知冷热,结果抽筋溺水身亡。山林里草木茂盛,沾火就着,不会打防火道,不会野外用火,常引火烧身又烧山。可怕的还有一猪二熊三迷路。要是不慎闯到猪窝熊洞边,或碰上带崽的母猪母熊,或碰上追情逐爱的它们,都要与人拼命的。没有经验的人最容易迷路,干走走不出来,失去信心,精神崩溃,人就完了。其实,山里最可怕的不是自然不是野兽,如果能像鄂伦春人一样与之和谐相处,也都相安无事。最可怕的是人。过去进山的人讲山礼山规,很义气。主人不在撮罗子(窝棚,鄂伦春人称仙人柱)里,你可以做吃做喝,完后原样放好,东西一样不动。就像鄂伦春人留下的规矩:猎人打到大的野兽一时运不走,把猎刀插在野兽身上。别的猎人见了,可以割肉吃,但刀不能倒,更不能动。如果动了,他要拼命的,这就是山里的法。现在的人可不行了,尤其是山外关内来的盲流,把打砸抢的造反精神也带到大森林里来。为了抢木耳、药材、偷粮盐时而发生血案,纵火烧山的恶性事件也常有发生。
在大森林里安家很简单,不用办理户口迁移,不用申请房号批地皮,只要符合大森林的规矩,相中什么地方就在什么地方搭撮罗子。我相中一块风水宝地:背风朝阳山南坡,河水在山谷汇成一个湖泊。湖水明亮如镜,鱼在云中游,鹰在水里飞,青山蓝天尽在倒影中。临河近水,可防山火;临林不入林,可防林中野兽突袭,遇到民兵搜山,又能钻进林子逃走;两厢山坡上长满柞树、桦树,是采木耳的好场地。我为湖水命名:卧龙潭。
清理枯枝烂叶和杂草,烧出防火道。一把猎刀又当斧子又做锯,用松木杆做骨架,桦树皮做瓦,苫上厚厚的小叶樟,一个撮罗子就搭成了。用桦木杆做床,铺上干草、狍皮,天然弹簧床。为防火,门口几米外,就地挖坑,架上铝盆当锅灶,一个家就建成了。吃的是盐水煮苞米面尜。要想吃到油水,就得抓青蛙、泥鳅、蛇、松鼠、桦鼠、石兔。运气好时,能捕到大一点的猫头鹰、野鸭、雪兔。野菜满山都有:最多的是蘑菇,蘑菇生蛆没毒,煮出的汤上漂着白花花一层蛆蚜,木耳、柳蒿芽、黄花菜、山芹菜、山韭菜。野果更丰富:山丁子、稠李子、都柿、雅各达、水葡萄。最好吃的是都柿,又酸又甜,营养丰富。现在人们极力推荐的抗自由基的蓝梅,又称越桔,就是那满山遍野的都柿。坚果只有一种:榛子。野猪、松鼠、桦鼠、石兔等都吃榛子,不多日子就只剩下一地空壳了。大自然是慈悲的,总是给想活下去的人一条生路。
大兴安岭的气候也反复无常,日夜温差很大。晴朗朗的天,来块云彩就下雨。雷电冰雹是常见的天气现象。一天,风云骤变,电闪雷鸣,下起瓢泼大雨。我躲在撮罗子里,看老天爷给我的第一个下马威。突然,天地一亮,轰一声,一个闪电打在湖面上,击起几十米高水柱,夹杂着银白色的鱼,又散落在湖边的草地上。天老爷严厉又慈悲,赐我鲜鱼吃。
采木耳是个苦活。多是阴雨天采,好天头晾。林子里闷热潮湿,不下雨也是露水淋淋,浑身一点干处都没有,衣服要到中午才被自身热气溻干。蚊子小咬多的如同扬糠一般,钻到头发里咬人,痒的钻心。二十斤湿木耳才晾一斤干的,背木耳的后背总不见干,往下淋水。长木耳的是柞树、黑桦、白桦,三年发烧四年长耳子,站干很少,多数都倒在深深的草丛里;深一脚浅一脚,怕蛇咬,又怕窜出黑熊野猪来。
大森林里,白天还好过,山清水秀有活干。最难过的是夜晚,“盲流好苦”的鸟声没有了,孤苦伶仃一个人守着一堆人类从远古传下来的篝火,四周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那黑暗中似乎藏着无数的狗熊、野猪向我逼近。特别,一声声凄厉的猫头鹰笑,一阵阵长长的野狼嚎,令人毛骨悚然,紧握着猎刀,不敢入睡。当熄灭篝火钻进撮罗子倒在潮湿的铺上,一下摸到冰冷的一团蛇,如同触电一般,大叫一声,跳下地,点着火,把蛇用刀躲成泥。害怕别的蛇闻味儿来报复,不敢睡觉,不停地抽烟,因为蛇最怕的就是尼古丁了,一直抽到天亮。
人怕逼,马怕骑。为了生存,我也适应了跑山生活。有一次我碰到三只黑熊,俩大一小,在河边塔头甸子的蚂蚁堆上舔吃蚂蚁。我急忙钻进树林,谁知被它们发现了,跑了过来。我飞快地逃跑,一口气不知跑了多远。当我停下来时,迷路了。大兴安岭没有突起的奇峰,都是漫漫山岭,山头上尽是树,登上山头也看不清方位,心一慌就完。只有镇静,顺着河水走,准能转出山来。我小心翼翼往山下摸索,在野猪沟遇到两个采木耳的盲流老粱和刘景林。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自然就相识。老粱是龙江济心河干一天才挣七分钱的生产队会计,刘景林是碾子山雅鲁河生产队长,人称刘老大。他俩盲流比我资深,经验丰富,能用铁锹烙饼,下套子套狍子。当二位用二合面(白面加苞米面)大饼子款待我时,一只大耗子从撮罗子苫的茅草里钻出来,到桦皮笸箩里捞个大饼子就想跑,我手快,抽刀刺去,草厚没扎着。
夜里,我仨个睡的正香。突然,我觉得有什么小动物从我身上腾腾跑过,蹬我头一下,跳到地上。我多年养成睁只眼闭只眼的警觉习惯,猛地睁眼一看,撮罗子门上方着火了!是炉筒子过热,烤着了门上的塔头垡子。我翻身跳起来,一边用上衣扑火,一边大喊着火了。可是老粱和刘老大白天太累又喝点酒,就是不醒。我冲出门外,端起灶上的锅,一锅涮锅水压住了火势,又一锅水泼在他俩头上。他俩惊醒,光着屁股跑出撮罗子,端几盆水才浇灭了火。吓得不敢睡觉,坐着抽烟唠嗑到天亮。说多亏我精神,救了大伙的命,也多亏白天没扎住那大耗子,是它发现着火了,从我身上逃生,才弄醒了我。我们仨发誓:再也不吃耗子,是它救了我们仨的命!老粱说我住的那条沟叫黑瞎子沟,木耳虽多,老跑山的没人敢去。那黑瞎子被人撩骚过,见人就撵。特别现在有小崽,更凶。刘老大就被它们仨个撵得上过树,蹲了好几个小时。今天黑瞎子把我撵到这儿来,是山神爷让我来救他们俩的命。救命之恩永世不忘,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吱声。八月节要到了,他俩要下山,让我搬来住。
我搬到野猪沟,老粱和刘老大留下他们的不少用具就背着木耳下山了。又一次离别,刺痛我孤独的心。人啊,应该是群居的。八月十五,大森林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守着篝火,望着明月,思念故乡,思念吉林大学,思念绰尔河畔刘大叔一家。男愁唱,女愁哭,老太太愁了瞎嘟嘟。我把会唱的歌唱了一遍又一遍:苏武牧羊、满江红、惜别、嘎达梅林、芦笙恋歌、敖包相会、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露营之歌、鄂伦春小调……夜幕沉沉,��野空旷,悲怆的歌声在山谷里回荡。嫦娥不语,山神不应,只是偶尔有野兽唤伴的欧欧声应和,加深着思乡人的悲伤。
忽然,一股糊焦味儿顺风飘来。我向北一看,着山火了!大火借着北风,迅速的向野猪沟推进。烈火生风,风助火威,铺天盖地都是红彤彤的大火。大火照亮了天地,吞噬了黑夜,也吞噬着一切生灵。一切植物都烧毁在火海里,松树、桦树烧得嘎嘎作响,那是死亡前的呼叫。一切动物都放弃了世代的生存斗争,争相奔突逃遁。大鹿用身子挡住湍急的河水,小鹿紧贴在母亲身旁,母子偎依着游过河水逃离火海。野猪黑熊收敛了往日的威风,狼狈的向南逃窜。快腿的獐子,细腿的狍子都飞快的奔向黑暗。火苗跟着小松鼠窜到树梢,一个小火球飘落在火海里。夜间弱视的乌鸡、帮鸡、飞龙在火光中盲目飞窜……比红旗似火、斗声如雷的人间灾难不差分毫。劫难,大森林的劫难。
我把东西搬到卧龙潭南岸,点起火,大火向南推去,烧出防火道。我用湿帽子捂住脸,趴在干河沟里,眼看着大火烧毁了撮罗子。大火在卧龙潭两侧飞过河向南烧去,卧龙潭和防火道救了我的命。必须趁黑夜下山,要是在火场里被民兵抓住,纵有千张律师嘴,也是一个个零。
多个朋友多条路。当时我救了老粱和刘老大,现在无处可去,只有回阿里河找他们。老粱帮我卖了木耳,托人弄张叫胡林的空头户口。在阿里河许多人都认得我,叫胡林不行。我回到绰尔河找刘大叔,可惜格日乐嫁到扎兰屯,全家都搬到那里。哈斯布赫舅舅托人给我换了个新户口,名叫任启学。回到阿里河落了户。摘掉“盲流”帽子,成为阿里河正式居民,有了安全感。老粱当过会计,到西山酒厂谋了个保管员干,也把我介绍到酒厂当了一班班长。我钻研技术,产量高于别的班,被选为先进生产者。其实,我造酒,老粱保管酒,合作很融洽。我们的朋友没少白喝西山酒厂的六十度白酒。老粱见我精明能干,非要给我介绍对象不可。我不同意,他揪住我耳朵说,你有啥了不起的,不就是高中毕业生吗?人家姑娘不嫌你是盲流就不错了。老粱一封电报,他亲戚的姑娘来到了阿里河。姑娘挺像格日乐。端庄稳重,心灵手巧,善良贤惠。
那天,我们正在老粱家议论这件事,一位相面先生在门外吆喝,老粱说正好,让他看看,你俩合不合婚。说也奇怪,那先生进屋就打量着姑娘说:“今天相面,别人我收五角钱,这位姑娘的我不收。她是福相,大富大贵之人,别看现在有点寒酸,不久便能时来运转,给夫君带来好运。我了解老粱,不然会以为相面先生是老粱的托儿。在绰尔河刘大叔家算命先生说我颠沛流离十年,现在只剩下一年多了,也许就应在这姑娘身上。十年来,可能我千里奔波万里寻觅的就是她?是夫妻棒打不散,不是夫妻捆绑也不成,也许是缘份吧。我说跟我过日子要受苦。她说:“俩个人受一份苦,总比你一个人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三穷三富过到老,马粪蛋还有发烧的时候呢,何况你这么能干。”这话使我动了心。她屋里屋外啥活都会干,这些年是劳动救了我,我觉得与她曾是相识,很合得来。就这样,大伙一撮合就成了。买间土房,大伙送点锅碗瓢盆,猛喝一顿我们自己酿的老白酒,就算结婚了。当时,我不得不隐瞒身世,从户口上看,我比她大四岁,实际上十二岁,俺俩都属猴。以后知道了真情,她哭了:没想到你遭了那么多罪,我早认识你好了。她也常开我玩笑:你真能装,我咋就没看出你比我大那么多。别看她小,但比我懂事,过日子里里外外全靠她,和她在一起,我有安全感。
结婚不到十个月,母亲带着吉林大学数学系党总支关连弟发出的寻人启事找到绰尔河,又找到阿里河,在茫茫的盲流人群中找到了我们夫妇。母子团员,婆媳相逢,悲喜交加。母亲说,当年跑一个,现在回来三个(已怀孕)。苍天有眼,善恶有报。后来知道,陷害折磨我的那几个人有的自杀,有的精神分裂,有的进了监狱。
告别阿里河,更是撕心裂肺般的痛苦。多少年后我还经常梦到绿色的大兴安岭,山山水水,那牛那车,那粮库那酒厂,那撮罗子,那黑熊那山火……泣不成声,被妻子推醒。
我向盲流朋友及酒厂领导告别时讲明身份,大家先是一愣,有点不相信,接着就是欢快的笑声。有的说,我觉着任启学不像高中生,高中生哪能看懂《黑龙江发酵》;有的说,这小子评上先进生产者,代表临时工讲话时,不用稿讲得那么好,原来是个大学生。那几位平时爱慕我关心我,但又觉得不门当户对的正式女工,真有说不出的后悔,只好说没那个缘份。
户口和粮食关系早已注销的人,回到吉林大学,成了大新闻,报纸、电视、广播都报道了“野人新生”的故事。很多人都说:“任化民,也就是你能活下来,换上我早死了。”一位记者问我生存下来的原因,我说:“我的遭遇是当时知识分子命运的缩影。被赶到蛮荒时代的不是我一个人,而是一个���大的文明群体,迟早要解放的。就我个人而言,我没有罪,我渴望自由,我想活下来,这是生存动力。保护我的是劳动和劳动大众,我学会了各种劳动,劳动使我与劳苦大众融合在一起,深深的掩藏了知识分子的特点,成为他们的一员而不被发现。善良人与善良人在一起,是人世间最大的安全屏障。另外,也只有劳动才能消除孤独寂寞,使生活每时每刻充实丰富,不是度日如年。其实,当年用劳动惩罚知识分子的人,他们想错了,正是劳动成全了知识分子。在劳动中养成的干一行爱一行,干什么像什么的品质,在我教学科研工作中都起到了成功的作用。包括我多次立功受奖,获得金质学雷锋荣誉奖章,登上天安门观礼台,都是那十年艰苦劳动奠定的基础。”
我拿着农村户口给妻子儿子落户,长春市公安局户籍处处长为难地说,我们从来没落过这样户口。当他看了中央电视台播放我亡命兴安岭的经历后,立刻签了字,并对我说,你爱人有福也不简单,是她给你带来好运,你们患难夫妻,要白头偕老。是这样,二十七年了,我们相依为命,携手共进,我的每颗军功章上都有她的一多半。
生命像条河,最值得回忆的是九曲十八弯,生活的道路越艰险,生命的浪花越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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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PS之谜
本文写于1994年9月首发于《电脑报》。
(一)
WPS是一团谜。
WPS是一个未经中国官方正式鉴定、推广,也未被中国新闻媒介宣传的中文文字处理软件。然而,1989年问世以来,它却不胫而走,在中国大地上得到空前普及。
说不清有多少中国人正在使用WPS。迄今为止,以WPS为核心的方正Super汉卡,销量就超过了20万套,执汉卡销售量之牛耳。这还不过是一座庞大冰山浮在海面上的小小尖顶,据估计,实际流传并被使用的版本繁多的WPS软件,数量达数百万套之多。是唯一能与西文DOS、Windows等量齐观的中文软件。
更说不清有多少中国人正学习和了解WPS。随便走进一家电脑书店,关于WPS的书籍,种类总有几种、十几种、甚至几十种之多。WPS的内容,不但被编入各种培训教材、自学读本,进而还堂而皇之地进入高等学府,被编入高校教材。各类电脑考试,WPS也往往成为题中不可缺少的内容。从1994年起,上海举办了中国计算机史上规模空前的电脑考试,第一次应试者有五万之众。这次考试的三项内容中,WPS赫然在列。WPS实实在在地主导了中国90年代文字处理潮流。
面对WPS这种无处不在的普及潮流,中国电脑世界进入一种很微妙的境地。一向自卖自夸,各不相让的汉卡生产厂商,却一齐伸臂与WPS握手,设法使自己的系统与WPS兼容。连雄心万丈,想一脚就踢开中国文字处理市场大门的世界软件业霸主Microsoft公司对WPS也不得不格外重视。Microsoft公司在汉化MS-DOS6.0时,再三派员与WPS所有权拥有者磋商,希望解决与WPS的兼容问题。他们绕不开WPS,因为WPS事实上已成为中国文字处理行业的标准。
WPS在中国这种蔚为奇观的大普及,可称之为WPS现象。WPS为什么有这么大的魅力,这是疑惑许多人的不解之谜。
WPS这一名词本身,也有不少令人费解之处。WPS(Word Processing System)即“文字处理系统”的缩写。今天看来,这几个字自然而平凡。可是,查查英汉计算机词典就会知道,包括很新的词典在内,也没收进这一词条。WPS的作者,也许是不经意之间,创造了一个新词。
与WPS关连的一些名称,扑溯迷离,蒙上一层神秘的色彩。支撑WPS的汉字操作系统SPDOS,最早的名称为西山DOS。为什么叫西山DOS,这又是一个谜。以WPS为核心的汉卡,名称更是五花八门。正式的名称现已统一,叫方正Super汉卡。不过,这种汉卡又有许多别号,如金山汉卡、PUC汉卡、Super汉卡等等。有人干脆把方正Super汉卡称为WPS系统。与WPS相关的名称如此错综复杂,隐含着许多鲜为人知的曲折故事。
WPS的作者求伯君,其经历也如一部含谜小说,一波三折,读来令人迥肠荡气。
坊间关于求伯君的传说很多,波谲云诡,让人不辨真伪。例如,由于WPS体系博大精深,有人认为此系统的开发定非一人之功,所以断定求伯君是一个开发小组的笔名。又如有人从求伯君名字前有香港金山公司副总裁、总工程师等职衔,认定他是香港专家、海外博士。还有人从WPS撰写构思严谨,编程娴熟老到,推断作者求伯君是编程老手;再从他当年的另一职衔——北大方正公司副总工程师推想:北大人才济济,能领衔“总”者,即便不是老夫子,也该是千锤百炼功底深厚的中年学者……如此等等。
这些传说,各有道理,但都是闭门造车、想当然而已。
笔者初遇求伯君时,第一感觉是吃惊:这位软件专家这样年轻!第二感觉是情不自禁地拿他与另一位软件专家比尔·盖茨相比较,两人相似之处太多了——同样的高大、英俊,谈吐同样爽直、诚恳,对电脑软件同样有深深的迷恋和开阔的视野。不同的是,求伯君是中国土生土长的软件奇才,是中国软件业的希望之星。
(二)
要解开WPS之谜,要从求伯君的传奇经历谈起。 求伯君的老家在浙江绍兴新昌县。
人道江南鱼米之乡,美景如画。可是,如果你认为求伯君家也在��庶温柔之乡,那你就错了。求伯君家在一个至今不通汽车的偏僻山村——新昌县城南公社(乡)西山大队(村),那里信息闭塞,谋生艰难。
绍兴一带自古多俊才,名门比比皆是。一代人杰周恩来、蔡元培、秋瑾、鲁迅等,均出于绍兴。不过,如果你猜想求伯君也出自山高水远的书香门弟之家,那你又错了。笔者曾询问求伯君:祖上可出过名仕鸿儒?他摇头。求家祖辈都是普通农户。天才与门弟,并无必然联系。
求伯君生于1964年11月26日。两年之后,中国现代史上的一场大劫难——文化革命开始了。
“文革”对于本不富裕的山村,无疑是雪上加霜,求伯君家陷入无奈的穷困。因为穷,求伯君从记事起就要帮助家里干农活,放牛、喂猪、下田,样样都干。农忙时,求伯君也和大人一样从凌晨三点一直干到傍晚八点以后。因为穷,求伯君家从未买过衣服、鞋袜,只能自己种棉花,纺纱织布,制作衣鞋。求伯君一年四季单衣单裤,在寒风刺骨、大雪纷飞的严冬,他也这样走好几里山路去上学。
还有更窘迫的时候。春荒时节,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小求伯君去挖野菜,甚至于和母亲一起去讨饭……
那是令人心酸、不堪回首的一幕。是否披露于众,我曾征求求伯君的意见。他说,如实地写吧。他直面人生,那是历史上真实的一页。苦难生活是一笔财富,它确实磨砺出一代人的钢筋铁骨。后来,求伯君在开发WPS中那种百折不回的毅力和韧性,在一定程度上得益于童年的这段苦难生活。
山村虽穷,倒不失灵气。事实上,求伯君家乡的西山,距蒋介石故里溪口的雪窦山,不过几十里,同是浙东名山四明山的支脉。
求伯君对养育他的山水很有感情。在国防科大念书时,他自号“西山居士”。后来,他把自己开发第一个打印驱动程序称为“西山超级文字打印系统”;把他开发的第一个中文磁盘操作系统称为“西山DOS”。这样,解开了WPS谜团中的第一个谜。
穷山村中长大的求伯君聪颖好学,从小学到中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值得一提的是求伯君在数学方面很有天赋。他在新昌县中学念高一时,参加了绍兴地区举办的高中数学竞赛,他很轻松地就夺取了全县第一名,而且,在分数上与第二名拉开了二十多分。1980年又很轻松地考上了国防科技大学。所谓轻松,是指考前一点不紧张,不感到压力。考前,他居然还看小说呢。
校址在长沙的国防科技大学,是中国著名学府。这所军事院校,学风严谨,为军内外培养出无数尖端人材。
求伯君就读于该校数学系的信息系统工程专业。这个专业,是我国科学界泰斗钱学森建议开设的,他还亲任顾问和客座教授,常从北京赶到长沙给该专业学生授课。来授课的还有大数学家华罗庚等。求伯君能在这样的学府、这样的专业求学,实在是有幸。
不过,也许是班上的同学都太聪明了,求伯君在班上似乎没有脱颖而出,成绩只是中等或中等偏上,不象尖子学生那样耀眼。如果说他在班上小有名气的话,一是他曾在1982年参加了长沙市的魔方比赛并获奖;二是他很迷恋计算机,计算机专业课成绩很好。
国防科技大学在计算机领域也很有名,代表我国巨型计算机最高水平的银河机就诞生于该校。在这样的氛围中 ,求伯君无疑会对计算机的巨大威力产生深刻印象,他爱好计算机是很自然的。
和其他爱好者有些不同,求伯君一爱就迷进去了,十分专一、执着,甚至敢于为自己迷恋之物作出有悖常规的事。例如,为了能昼夜到系上计算机房上机,他居然敢私自配制计算机房的钥匙,做出军校校规严禁的事。
由于这种执着,到毕业时,他在计算机软、硬件方面已有很高水平。专业课老师很想他留校,但是,其他老师却认为他总的成绩不够拔尖,于是,他被分配到北方的一个工厂。
(三)
事情总是阴差阳错,如果求伯君当时留校,也许根本不会有WPS的念头;而当他去了北方,WPS很快开始孕育了。1984年夏天,求伯君从国防科大毕业分配到河北徐水县石油部物探局仪器厂。
很难说这样的分配是不公平的,因为石油部门搞地球物理勘探(简称“物探”),有数量极大的地震勘探数据,需要用计算机进行处理。石油物探局,是中国最早拥有大型计算机的少数单位之一,的确需要计算机人材。
同时,又很难说求伯君分配在这里是合理的。因为这里已有很多人材,各届大学生堆积这里,常常人浮于事。
很快,求伯君发现在这个厂难有作为了。他对计算机很迷恋,但上班却找不到自己特别感兴趣的软件开发工作,干活提不起精神。而下班则只能与同事聊天、打桥牌。他的桥牌技艺不错,正是这段平庸生活的产物。
静夜独处,求伯君常常痛心疾首,他不甘心最富有创造力的青春年华如此逝去。
当求伯君在困境中难以自拔的时候,1986年月,他因一个偶然的机缘自费去了深圳一趟。去深圳的原因,据说是去与他当时的女友——一位曾在他单位实习过的深圳大学女生相聚。但笔者认为,这次远游的结果对求伯君更为重要。求伯君第一次到深圳的心境,很象贾平凹在《浮躁》中描述的当代农村青年改革中受到的巨大的心灵冲击和观念巨变。深圳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令人激动。尤其是,当他第一次在深圳这座当时中国最开放的城市中感到计算机应用非常之广,似乎无处不用,无所不能。
深圳之行,给求伯君很大刺激。打开了南风窗,使他看到了天地原本这样宽阔。他觉得,把自己封闭在一个小天地里实在可怜。他决定回单位就辞职,他想去闯荡世界。
求伯君毕竟是毕业于名牌学府的青年知识分子,他不想无把握地去闯。他觉得,要把自己投入当时还未充分开放的人才市场,重要的是拥有可证明自己是人材的成果。可是,他手中当时并没有成果。这难不倒求伯君,他相信自己有能力迅速开发一个象样的软件。这个软件,他已经构思很久了。
求伯君想开发的软件,是打印机的高级驱动程序。在当时,供各种打印机用的驱动程序功能很弱,兼容性更差。求伯君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想一举突破。
求伯君是个热血青年,说干就干。开发软件需要的PC机他无法借到,他干脆从徐水到了涿州,物探局科技处一位浙江老乡的办公室有一台PC-XT机空闲,他就用这台机器开发软件。
1986年12月,在物探局科技处一间几平方米的小屋里,求伯君奋力撰写他的处女作——高级打印驱动程序。这个软件工作量不小,编成后有5万行汇编程序。求伯君不能长时间占用那台PC-XT机,于是就拼命赶进度。在那间小屋里,求伯君觉得白昼和黑夜没有区别了。实在困了,求伯君就在机器边打个盹,可是在短暂的睡梦中,求伯君也没有停止思考。一次,编程中遇到一个棘手的问题,求伯君百思不得其解,在睡梦中他却突然悟到解决的方法,醒来赶紧在机器一试,果然把问题解决了。这样的事情,据说比尔·盖茨在编BASIC解释程序时也曾经历过。两位软件大师,有异曲同工之处。
经过9昼夜的奋战,打印程序编写完成并调试通过。求伯君把自己的处女作命名为“西山超级文字打印系统”。
西山打印系统虽是求伯君的处女作,但他作为一个优秀的软件开发者的才华和实力,却从中一目了然地显示出。我们不妨比较一下,比尔·盖茨和保罗·艾伦编写处女作——第一个BASIC解释程序时,程序也是用汇编语言编制,整个程序不到4千行,他们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而求伯君的这一系统有5万行汇编程序,他只用了9天!
西山打印系统开发成功,使求伯君信心大增。1986年12月底,即西山打印系统刚一完成,他就毅然辞去公职,登上了去北京的列车。他身无分文,怀中只揣有自己心血的结晶——西山超级文字打印系统。这时,他刚满22岁。
求伯君原来的打算是先到北京探望老同学,然后南下深圳去求发展。可是,当他把自己开发的软件给同学演示后,对方大为称赞,认为这个打印系统相当不错,并建议他不必去深圳,因为当时北京中关村的电子一条街已经兴起,大有发展成为��国硅谷的趋势。
至于去中关村哪家公司,求伯君他们几乎连想都不想就选定了四通公司。当年,四通公司是中国民办高科技企业的旗手,对有抱负、有才华的青年知识分子,Stone(四通)这名字,是吸引力异常强大的磁场。
四通是识货的,求伯君的西山高级文字打印系统在四通的专家那里受到好评。四通毫不犹豫地买下了求伯君的处女作,直接作为商品软件进行销售,唯一的改动是加上四通的标记,改为四通西山高级文字打印系统(有趣的是,这个软件后来在社会上广为流传时,使用者不认那名牌,只称为西山打印系统)。这样,在1986年12月底,四通接纳了求伯君的软件,同时也接纳了求伯君这个人。
四通公司当时规模并不大,只有200多人,但名气远远地超过它的经营规模。所以,初进四通,求伯君有一种兴奋和满足感。对物质待遇,他看得很淡。例如,他的西山高级打印系统,四通付给他的,总共才2000元,而且是分十个月付清。他到四通的第一个月,工资是150元,并不比他在原单位高多少。这些,他都不计较,对金钱,他不大看重,他看重的是事业成功。
求伯君工作很努力,而且,应该说他在四通还是有一定影响的。除了西山高级打印系统外,他还干过一些其他工作并受到好评。总之,他在四通肯定不是可有可无的人,否则,后来当他提出离开四通时,四通就不会执意挽留他,并由总部领导人专门对他写下了“��才难得”的评价。
尽管如此,时间稍长,求伯君在四通却感到不能尽兴施展。四通是一个有文化底蕴、按新体制运行的民办企业,照理说是求贤若渴,事实上,四通曾先后吸纳象王辑志(中文信息处理专家、四通打字机主研人员)、殷步九(4S排版系统开发者)、严援朝(CCDOS开发者)、王志东(中文之星开发者)这些出类拔萃的技术人材。但同时,四通也令人遗憾地失掉了象求伯君这样的软件奇才。求伯君也许是太年青了,在四通他虽然干得不错,但毕竟人微言轻。求伯君曾参与四通的拳头产品2401中英文打字机的开发工作,他编制显示驱动程序。他对自己完成的这一软件自我感觉不错,达到了速度快、内存占用小的设计要求。可是他的程序最后没有被采纳。论资排辈,是世界性的通病,连四通这样的新派企业大概也未能完全脱俗。
求伯君最终离开四通的最重要、最直接原因,却是为了WPS。
由于参与了四通2401中英文打字机的开发工作,求伯君对其优缺点了若指掌。四通打字机优点是易学易用、操作方便,使中国人第一次圆了使用电子式中文打字机之梦。所以一问世就受到国人无比热烈的欢迎。但是,在求伯君看来,四通打字机的缺点也十分明显。最致命的缺点是,它虽然严格说来也是一台PC机(2401的CPU是8088,采用固化的DOS3.1操作系统),但却只能完成打字这一项工作,功能单一,甚至大材小用。此外,四通打字机的屏幕太小,只能显示三行汉字,速度也较慢。求伯君想按国外通常的方法开发一个在通用电脑上使用的、符合中国特点的文字处理软件(即WPS),由于当时的西文汉化的字处理软件WS使用不太方便,求伯君相信自己设想的这一软件很有市场潜力。
求伯君兴冲冲地向四通的一位部门负责人汇报了WPS的方案设想,结果是石沉大海。其中的原因,求伯君过了很久才悟出来:四通打字机当时正如日中天,占据了中国文字处理机80%的市场。从企业商业利益的角度出发,四通怎么愿意有一个WPS之类开放性通用软件出来,侵占四通打字机获利丰厚的市场呢?
想明白了这一点,求伯君很苦恼:自己在四通将会无所作为了。他更担心他的WPS方案会付之东流。
(四)
求伯君此时不知道,在他身旁,有一个人早已在悄悄地关注着他了。关注着求伯君的是香港金山电脑公司总经理(正任香港方正电子公司总载)张旋龙。金山公司和张氏家族的经历,也颇有些传奇色彩。
一般人想象不到,香港金山公司的创始人张铠卿老先生原是大陆人;更想象不到他原是上海地下党成员。只因张老先生是归国华侨,在文革中就难免受冲击,只好于1967年移居到香港。老先生是一位兴趣广泛的多面手,一位业余发明家。他儿子形容他:一天有五六个主意。他学过医、养过鸡、搞过摄影、办过牛仔裤作坊和纺织厂。这样的人物,最适合在香港白手起家创业。
张铠卿是一个老资格的Ham(业余无线电爱好者),他看准了电脑是很有前途的事业,于是创办了金山电脑公司。
提起金山公司,也许还有人不知道。但提起Super电脑,中国电脑用户,则是家喻户晓,它几乎已成了PC兼容机的代名词。Super原是一家日本兼容机厂商的品牌,这家公司是原IBM公司的几位技术人员办起来的。Super电脑在日本并没有红火起来,因为IBM公司控告他们侵权,在漫长的诉讼后,IBM的叛逆者们胜诉了,但同时也精疲力尽了,再也无心经营这一品牌,张铠卿看准时机,买下了Super这一品牌。金山电脑公司的Super电脑在80年代中后期潮水般向大陆涌来,最多时一年要向大陆发货5万台。现在金山公司早已不做兼容机了,但人们还习惯地把众多PC兼容机厂商的机器统称为Super电脑。金山公司的汉卡仍然称为Super汉卡。读到这里,人们不难破解第二个谜,猜想到金山Super与WPS该有难以割断的关系了。
事情正是如此。当求伯君的WPS设想在四通难以实现的时候,金山公司的张旋龙正好在与四通大做其生意,他们在工作上有接触。见过张旋龙的人,都说他有儒雅之气。简单说,他是个儒商。他原是学旅游的,曾被旅游界评为东南亚第一导游。可见,他是位人物。张旋龙的公关能力实在太强了。举例说吧,四通当时有八个分支机构,都是中国电脑界具有影响的机构,在经营上有很大的独立性,甚至互相间有竞争。在四通被戏称为“八大军区”。某年,八大机构首脑易人,被戏称为“八大军区司令换防”。可见这些机构权重一时。但是张旋龙居然与四通的八大机构打交道全都是游刃有余,它们居然都愿卖金山公司的货。这种公关和组织能力,使四通的老总们佩服不已。张旋龙于是以一种很特殊的身份在四通内部随意行走,人们称他是半个四通人。张旋龙钻在四通内部仔细观察四通的人和事,他发现了求伯君。
张旋龙很看重求伯君的人品和才能,他俩岁数相差不大,张旋龙稍长几岁,关键在于他俩都是事业心很强的年青人。张旋龙对求伯君,可以说是惺惺惜惺惺。他们之间的友谊,一直持续到现在,张旋龙不止一次告诉笔者,他与求伯君的关系如同亲兄弟一般。
张旋龙了解求伯君,是在一次很偶然的机会之中。1987年春季的一天,张旋龙的一批PC兼容机出了问题。兼容性不能达到客户的要求。张旋龙十分着急。因为这批机器第二天必须交货。他赶紧到四通求援。这时已是下午了,对能否解决问题,连四通的技术专家也没有把握。无奈之中,他只好请求伯君试试。求伯君当时在四通内部处理软硬件难题方面已小有名气。
求伯君知道这是一道难题,因为涉及到要改写ROM中的BIOS(基本输入输出系统),而改写BIOS在当时是高难度的技术,因为当时鲜有参考资料,要求改写者对PC机硬件有非常深入的了解。其难度,可以形象地举个例:生产某种PC兼容机的厂商,最核心的问题是破译该原型机的BIOS;而一旦破译并改写成功了,生产这种兼容机的最难的一关就算渡过了。
求伯君靠他的才华和经验,果然在一个晚上解决了BIOS的改写问题。第二天一早,张旋龙再见到求伯君时,放在他面前的是完全没有故障的机器了。张旋龙既感激又觉得简直不可思议。事后,他在香港金山公司内部宣传,说四通公司有个神人叫求伯君。从这时起,他就生下了把求伯君从四通公司挖出来的念头。
于是,张旋龙常找机会与求伯君叙谈,慢慢地,俩人关系热了起来。到后来,张旋龙找求伯君已不是为了两家公司的公务,他们开始单线联系。求伯君为WPS而跳槽到金山公司,已经水到渠成了?。在求伯君从四通到金山公司之前,还有一段有趣的小插曲。
1987年9月四通派求伯君到深圳管一个经营部。与他对口做生意的,恰是张旋龙的弟弟张小龙。即使同好朋友做生意,求伯君也赚不了钱。若干年后,他和张小龙闲聊中提到自己那段商人生涯,张小龙透露那笔生意他赚了多少多少。求伯君大笑:难怪我赚不到钱,钱都被你赚跑了。让求伯君去经商,那是缘木求鱼。而给他一个环境,让他去潜心开发软件,则是如鱼得水了。
(五)
金山公司答应提供条件让他专心致志地开发出WPS,不用优薪高职,这已足够了。求伯君对他梦中WPS的追求,很象纯情少年追求心中的恋人那般痴迷,那怕赴汤蹈火,也义无反顾。后来的事实证明,WPS的开发过程异常艰难,求伯君为WPS吃尽苦头,可以说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
WPS是一个很大的程序,包括一个支撑环境——汉字操作系统在内,共有几十万行汇编程序。这样的软件,一般是由几个到几十个人组成的开发小组开发,而求伯君却是单枪匹马。
金山公司提供的条件是:一间房子——深圳蔡屋围酒店501房间和一台PC机。蔡屋围酒店位于车水马龙的闹市区,在这样的环境中开发软件也许还没有先例,一些著名的软件开发工作,往往选择十分幽静的环境,如美国克雷巨型机研制小组,是封闭在远离城市的森林中开发软件;中国的银河巨型机更绝,部分软件开发工作是在当时极端保密的毛泽东在家乡的一处密宅——韶山滴水洞进行。WPS的开发,太与众不同了。
求伯君干起活来十分专注,环境差异对他来说很次要。他一旦投入工作,窗外的灯红酒绿,气候的阴晴雨雪,对他基本上没有影响。他又象在涿县一样,把自己关在蔡屋围酒店501房里。不同的是这次自封闭不是九天,而是长达数百天!在这段日子里,他几乎每天都工作到深夜两三点。张小龙说他简直是个工作狂。
求伯君挤出的是血,那么他吃的又是什么呢?求伯君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做饭,也不大愿意去餐厅多破费,他最主要的食品是方便面和开水。他为开发WPS,吃了一年多的方便面,不知道这项纪录能否记入吉尼斯世界大全。1988年11月,正当WPS的开发进入最紧张的阶段,求伯君终于支持不住,病倒了。经检查是肝炎复发,一年前,他第一次得肝炎;一年后,他第三次得肝炎。这三次重病,都是在WPS1.0从孕育到完成的过程中,而WPS1.0完成后,求伯君却再也没有复发过这种病。求伯君仿佛注定要为他的WPS1.0受尽磨难。
求伯君住进了深圳人民医院,这时,WPS1.0的软件开发工作进行了一大半,已经到了快定型的阶段。这个阶段,好比一篇长篇小说正入高潮,作家正写到得意之处,文思泉涌,妙绪联翩,要是突然在外力迫使下止笔,恐怕那灵感全飞跑了。此时的求伯君重病在身却不敢休息,他怕软件创作的灵感失去。他叫人把电脑抱进病房,一边治病,一边编制他的WPS程序。
1989年上半年,求伯君的WPS1.0开发完成,随同完成的还有西山DOS4.03。我请求伯君回忆他是某月某日完成了WPS1.0版,他认真回忆,却很抱歉地摇头,说是实在说不准。因为WPS1.0不象后来的版本那样堂而皇之地在某月某日隆重推出,伴随一次盛大的新闻发布会。WPS1.0以软件版的形式,毫不张扬在小范围内散发、试用。而且,WPS没有经过任何一个机构的评审、鉴定(同样,世界上的许多著名软件如DOS、Windows——即视窗也没经过鉴定)。总之,WPS1.0版自认为象一只丑小鸭,于1989年悄悄地就出现了。
(六)
但是,丑小鸭实际上是一只美丽高贵的白天鹅。WPS1.0作为求伯君呕心沥血开发的软件,是一篇名著。它是中国文字处理软件的一块里程碑。说WPS是中国文字处理软件的里程碑,是因为它是通用微机上第一个专为中国用户开发的文字处理软件,在技术上有一系列的突破和创新。
WPS的出现,立刻使人耳目一新。求伯君开发WPS,就是刻意要做到符合中国国情,符合中国用户的使用习惯。他立志要开发出中国化的文字处理软件。在这一点上,他完全成功了。WPS给人印象最深的是简单易学。求伯君的《WPS轻松学习》一书的第二章标题是:一天学会WPS。那决不是哗众取宠。一般是,自己翻翻书,不一会儿功夫就可以试着使用WPS了。求伯君自己也很欣赏WPS的这种简洁,他认为WPS没有什么花里胡梢的东西,讲究“简单实用,可靠安全”。WPS之所以能够迅速在中国普及,根本原因正在于此。
不过,WPS的外表朴实简单,掩盖不住内在异常强大的功能。从内行的眼光看去,WPS更有许多创新,使人不能不佩服开发者求伯君的才华。
求伯君在WPS应用了窗口技术,这是美国80年代中期以后才流行的技术,在求伯君开发WPS的80年代中后期,国内对窗口技术的报道很少。而求伯君的WPS中可以进行多窗口操作,用户可以同时编辑多个文件。问及求伯君WPS中的窗口技术的构思来源,他同样也是记不清了。
WPS支持鼠标,自适应并支持任何类型的显示器和打印机,这些都跟上了当时国外文字处理软件的潮流而在国内堪称一流。更令人叫绝的是求伯君在WPS中独创了模拟显示功能,使用者可在打印之前看到和调整打印效果。这种模拟显示功能,构思上与国外后来流行的“所见即所得”异曲同工,但求伯君是独立设计并完成的。
求伯群当时构思和开发WPS的环境相对而言是比较封闭的;他当时仅24岁,无论从学识上和经验上都不能与国内外的专家相比。但偏偏是他开发出了划时代的WPS。WPS的设计思想与国外的发展潮流不谋而合,使中国的文字处理软件前进了一大步。
WPS成名后,曾有解密专家对其解密并仔细分析过。他们惊讶地发现,WPS源程序虽然长达数十万行,但却编制得十分巧妙,结构十分严密。连求伯君本人也说,WPS编制时并没有严格按照软件工程的原则,也许有不规范之处,但其结构比较合理,后来新增的功能都没有动其内核和格局。求伯君自己曾几次想对WPS动大手术改造,却难以下手。换句话说,WPS虽是一气呵成,但却设计得几乎天衣无缝。对WPS的创造者求伯君,人们除了用“天才”或“软件奇才”来形容,实在找不出更贴切的字眼? 求伯君呕心沥血开发出的WPS1.0推入市场,还费了一番周折。这是划时代的优秀中文文字处理软件,可怎么让中国的广大用户迅速用上它呢?在1989年春天,这是求伯君他们很操心的问题。
当时,中国的软件保护条例还未出台,拷贝软件之风盛行。为了保护WPS的著作权,求伯君只好把软件制成汉卡。这个软件和汉卡在中国销售,又涉及到另一个问题:金山公司是外资公司,产品在中国销售必须按进出口的程序办理。中国人在中国开发的、为中国人用的软件,要绕一个大圈从海关进口,在我们看来实在是太繁琐了。但从法律上讲,却唯此才是合法的。为了合法在中国销售,金山公司必须在中国找一个合作伙伴,合资生产WPS和相应的汉卡。
这个合作伙伴太难找了。求伯君他们先后找过一些著名企业,如首都钢铁公司和陕西电子公司(即现在的长安集团)等谈合作事宜,但均未谈成。今天看来,这些著名企业谢绝WPS是很失策的,因为从此放弃了一个很有潜力的大市场。但在当初,谁又能看出WPS是正起于青萍的一支狂飚呢?就连求伯君本人,虽对WPS的市场颇为自信,但这种自信,也不过是认为基于WPS的汉卡有可能卖上1000套,这样,就不亏本而略有盈利了。求伯君的“野心”实在是太小了!
倒是北大人有眼光。当求伯君他们找到北京大学新技术公司时,对方欣然答应合作。1989年春季的一天,在北京大学的一幢简易楼里,一纸合约签成。从此,以WPS为核心的汉卡就以北大_金山汉卡的名义销售并一举成名。进入90年代后,北大新技术公司成为明星企业并发展成方正集团。这种汉卡又顺理成章地改名为方正-Super汉卡。由于这种合作关系,求伯君还担任了方正集团的副总工程师。到这里,又揭开关于WPS的另一个谜了。
(七)
把WPS推向辉煌的是广大用户。中国的用户是很实在的,他们看到小范围流传的WPS1.0版本,惊喜地发现有这么美妙的一个中文文字处理软件问世。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使WPS不胫而走,广为传播。WPS的大普及,是在WPS2.0版推出之后。这时,大规模的非法拷贝现象出现了。
求伯君历来不主张对商品软件进行加密,因为那样显得小家子气。而且,从理论上讲,没有不能解密的软件。有的专家甚至认为,对软件解密比加密更简单。所以,美国微软公司等著名软件厂商,其软件一般是不加密的。对软件的著作权保护主要靠法律、靠行业内公认的道德规范。可惜,这样的环境在当时的中国并不存在,而求伯君偏偏又讲究“大家风范、承诺永恒”,他处处为用户作想,连汉卡上关键的集成电路型号也不愿抹去。于是WPS非法拷贝盗版者蜂起。
1993年,成都一名盗贼明火执杖地盗版WPS并制成汉卡销售,结果失风进了牢房。在中国,因盗版WPS而自投监狱的已不止这一例了,WPS竟意外为电脑犯罪史提供了案例。至于说拷贝WPS作为自用的或教育培训用的,那简直数不胜数。中国的数百万台个人电脑,几乎每一台都配有WPS,而其中绝大部分是拷贝版。
面对WPS的非法拷贝狂潮,求伯君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非法拷贝不仅损害了他们的经济利益,而且也损害了WPS的名誉,因为向他反映WPS使用中的问题,都是非法拷贝软件中才出现的,使他常常有苦难言。另一方面,非法拷贝又使WPS达到几百万个人电脑用户几乎家喻户晓、人手一套的普及程度。无可奈何中,他常常自嘲:也许这会促进方正_Super汉卡的推广吧。
尽管有无数的非法拷贝,以WPS为核心的方正_Super汉卡仍然销售了20万套,形成数亿元的产值。WPS创下了汉卡销售量全国第一、软件普及率第一的惊人业绩。这与求伯君当初销售1000套的期望值相比,简直有宵壤之别。中国的电脑用户,热情地回报了求伯君为WPS付出的辛劳。? 求伯君并未沉醉于WPS 1.0的成功,他前进的步履依然强劲,WPS的新版本不断推出。1990年9月,他的WPS 2.0推出,同时SuperⅡ型汉卡(也称金山Ⅱ型汉卡)也问世。原来的中文操作系统也由Super-CCDOS 4.03升级为SPDOS 5.00。
1991年8月,他的WPS 2.2F及SPDOS 5.2F推出,Super PUC Ⅱ+型汉卡问世。这种汉卡又称金山Ⅱ+(增强型)和PUC Ⅱ+汉卡。
1992年5月,他的WPS 3.0F推出,方正SuperⅢ型和Ⅴ型汉卡问世。中文操作系统升级为SPDOS 6.0F。
1993年8月,他的WPS NT V1.0推出,方正Super Ⅵ型汉卡问世。中文操作系统也升级为DOS NT V1.0。
所有这些WPS版本都未经过鉴定,当然也就从未评上过一次奖。与其他软件及开发者捧回一个又一个的奖杯相比,WPS和他的开发者显得有些寂寞。但求伯君耐得住这种寂寞,他默默地工作,为中国的文字处理事业不断地作出贡献。
也许是作为对求伯君辛勤工作的肯定,WPS后来版本的推出都是异常的隆重,享受了一般软件难以相比的殊荣。WPS 3.0F及相应汉卡的发布会是在庄严的北京人民大会堂举行。而WPS NT及相应汉卡的发布会在珠海举行时,电子工业部副部长曲维枝等从北京亲赴珠海祝贺,部长胡启立还发来贺电。这种高规格的甚至于是“豪华版”的发布会及祝贺,把WPS NT及相应汉卡推上了荣誉的高峰。
更幸运的是:求伯君越来越受到政府的关心和重视。当年,他从原单位辞职后,户口问题一直没有解决。在很长时间内,他的户口、迁移证揣在口袋里却无法在哪个城市落地,早已过了户籍管理的有效期。原单位自然也不同意他再把户口落回去。于是,他实际上成了建国以来在科技人员中罕见的“黑人”(未入户籍的人),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科技流浪汉。1991年,鉴于他的特殊贡献和特殊情况,广东梅州市政府解决了他的户口问题。WPS NT的鉴定会在1994年11月17日隆重地在珠海举行。WPS成为火炬计划项目。虽是迟到的鉴定会,却体现了国家对青年知识分子的殷殷期望。1995���8月18日,求伯君获得珠海市科技成果奖的特等奖。这是全国瞩目的每年一度的大奖,因为奖品为一辆奥迪汽车再加一套高规格的住宅。其奖之重,其影响之大,远远超越了地方科技奖的范畴。求伯君此时登上了成功的高峰。
(八)
WPS正在一步步走向辉煌的时候,求伯君不曾预料到的挫折也一步一步降临了。世界上最大的软件公司Microsoft(微软)向中国市场推销他们的王牌字处理软件Word和办公软件Office的中文版。求伯君设计了一个叫盘古的软件与之抗衡。盘古是求伯君的伤心之作。
这个软件的正式名称是PANGO(盘古) Office。盘古是中国古代神话中的开天辟地者。不难看出,这是一个很有中国气派和中国风格的集成办公软件,是求伯君立志要与比尔·盖茨一争高低的力作。
把PANGO软件包与微软的Office软件包作一对比,求伯君的战略意图再清楚不过了。
PANGO软件包中的第一部分是“金山浩月”中文平台,是中文Windows平台。是与Office中的Windows对应的。
PANGO中的第二部分是WPS,这相当于Office中的Word软件。为了满足Windows用户的需要,同时也为了增强与Office的竞争力,求伯君首次推出了WPS for Windows这一新版本。
PANGO的第三部分是双城电子表格,这是与Office中的Excel对应的软件。至于“双城”二字,则是由香港武侠小说大师金庸提议,取张旋龙女儿之名而成。据金庸说,“双城”也是中国古代神话中一仙女之名。
PANGO的第四部分是英汉电子双向字典,与双城电子表格一样,也是for Windows了。
求伯君要在微软向中国的大进军中出奇兵阻击。
微软公司的Office软件包是非常优秀的软件。1994年3月,比尔·盖茨亲自来华推广Office 4.0的汉化版。当时,微软公司还邀请一些记者在北京香山饭店试用这一软件。笔者试用后认为Office 4.0功能的确强大,叹息中国难有类似软件与之匹敌。才半年多,求伯君就跳上擂台向Office出拳回击了,真是大长了中国人的志气。大家真心希望PANGO在与Office的较量中能迅速取胜。正象当年WPS一出山就击败WordStar并斥退了Word一样。可惜,这没有成为事实,盘古软件并没有战胜Office。
盘古软件失利的原因很多,诸如软件的功能设计、市场策划等等,但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微软件公司也的确太强大了。微软件 公司的总裁比尔·盖茨是一位传奇式人物,1997年下半年,他的个人资产接近400亿美元,遥居全美富翁之首。比尔·盖茨的财富来源于他的软件,这些软件在全世界PC机软件市场上所向披糜,无往而不胜。尤其是进入90年代,微软公司利用其在操作系统软件Windows(视窗)方面的垄断地位,迅速地把一大堆应用软件推销到世界上的每一角落。Office和Word软件,都是微软大船泊来中国的产品。
正象WPS是盘古软件的核心一样,Word是Office软件的核心。求伯君向比尔·盖茨挑战,主要是靠WPS与WORD竞争。求伯君当时可能没有想到,这是实力相差悬殊的战斗。
Word软件的开发,依靠庞大的软件开发队伍,可以说是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一支软件大军。Word开发人员数不量得而知,但仅仅是在日本把英文版汉化为中文版的一个小组,人数就达200人之众。阵营之强,超过了中国绝大多数软件公司。而求伯君开发WPS的小组,最多时也不过10来条枪。难怪当时有人评论,求伯君与比尔·盖茨和微软的竞争,有些象唐·吉珂德向风车挑战。
WPS Windows版的开发,果然异常艰苦卓绝,甚至可以说有几分悲壮。求伯君原来的计划是整个开发工作一年内完成。但是,从1994年开始的WPS的Windows版,一年之后还是一个很不成熟的版本。这样,在1995年推出的盘古组件,不可挽回地失利了。市场反映很差。投进的数百万巨资很少收回。一时间,求伯君陷入困境。
求伯君告诉我,从盘古失利到WPS 97上市之前,是他非常困难的一段时期。我懂他这话的含义,全世界的软件厂商,都受到微软公司的巨大压力。有人形象地说,是生活在微软公司的阴影之下。求伯君说,在那些日子,他经常想到海边大喊大叫,向大海倾诉他在软件开发工作中的寂寞和无数的苦恼。
在公司,求伯君却把苦恼深藏在心里,依然一脸平静地继续指挥WPS的开发。他相信WPS这个中国土生土长软件的强大生命力,他相信WPS开发组那一群堪称世界一流的软件天才的创造力,他相信失败之后还会有新的辉煌。
一个优秀软件的诞生伴随着难以诉说的辛苦。求伯君已是过来人,他理解这一切。他知道WPS新版本的开发将旷日持久,为了鼓舞士气,他在1996年春天推出了《中关村启示录》和《中国民航》两个智益性游戏软件。于是,中国电脑界吹出风,说求伯君改行搞游戏软件了。其实,此时在珠海金山公司大楼,每晚灯火通明,WPS新版本的开发正紧锣密鼓进行。
1996年底,WPS新版本的开发进入决战的阶段,公司的资金也日渐短缺。求伯君毅然卖掉了自己的别墅,把家安进公司大楼,此举颇有破釜沉舟的气概,求伯君前面只有一条独路了。
1997年春天来了,春风带来了关于WPS的一个又一个好消息。试用过WPS新版本测试版的用户都交口称赞,使求伯君和WPS开发小组信心倍增。
春华秋实,1997年秋天又来了,在这收获的季节,WPS的新版本WPS 97隆重上市了。从1994到1997,开发工作进行了整整四年!
市场更热烈地拥抱了WPS 97。各地纷纷抢购WPS 97,形成中国软件业的新时髦。而与WPS同时推出的微软公司的WORD 97却反应冷淡,在许多软件商店,WPS 97和WORD 97的销售量相差上百倍。WPS再一次以漂亮的一拳把最强大的对手击倒。
中国的媒体给予求伯君此举以热情支持。1997年12月中旬,比尔·盖茨再度来华。这次,中央电视台没有象往常一样把镜头对准这位世界名人,转而对向求伯君。著名主持人水均益与求伯君在“面对面”节目里交谈。事后,中央电视台领导人为之叫好,说以后要多宣传中国自己的软件明星。
求伯君开始在全国巡回讲演,推广WPS 97。每到一处,都受到鲜花和掌声的热烈欢迎。
1997年底,我在求伯君的母校——国防科技大学亲眼目睹了那激动人心的场面。他讲演完毕后被要求鉴名、合影人群包围几十分钟不能退场。
那些军人大学生满腔热血,他们钦佩学长求伯君(他已是母校的兼职教授了),因为他为中国软件业争了气,为中国人争了气。他们希望自己也能成为求伯君。
WPS 成功了,但求伯君的路还很长,中国软件业的路还很长。
1998年春节,我在彩云之南的昆阳滇池畔与求伯君和WPS开发小组的精英们见面。出自上海交大少年班的沈红宇硕士告诉我,他们第二天要去丽江玉龙雪山。望着这位充满活力的年轻的女程序员和她的年轻同事们,我觉得,WPS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还有更多的WPS之谜要由求伯君和他的伙伴们来破解。
来源:《电脑报》
作者:陈宗周
版权:本文由作者陈宗周授权刘韧号刊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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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波:一位导演自杀的传说
2018年2月16日,农历新年第一天,电影《大象席地而坐》在柏林举行了世界首映。这是本届柏林电影节论坛单元唯一一部中国导演的作品,官方称赞它“极富视觉震撼力,细致入微地刻画了一个自私自利的社会”,并授予费比西国际影评人奖。
电影时长将近4小时,现场300多名观众几乎全都没有中途离场,放映结束后,导演的母亲上台作了简短致辞:“今天来到电影节,感到又痛苦又欣慰。痛苦的是,我儿子为大象失去了年轻的生命。欣慰的是,大象能够在柏林电影节上映。”
四个多月前,《大象席地而坐》的导演胡波在北京自缢去世,年仅29岁。《大象席地而坐》是他的第一部长片,也成为他最后一部电影。很多人是通过他的自杀才第一次知道胡波这个名字,他迅速变成一种符号,承载各怀心事的人们的胸中块垒。
胡波去世后,作者采访了二十余人,包括他的父母、朋友、邻居、同学、师长、剧组同事,并观看了《大象席地而坐》的4小时版本与2小时版本。斯人已逝,每一个自杀者都会留下秘密与传说,但他作品中的愤怒表达,在他短暂一生所面临的内外困境中,皆有迹可循。
本文为《智族GQ》未刊稿,经同意,首发于真实故事计划。
一
2017年10月12日,王磊在家里做好了饭菜,想叫胡波过来一起吃饭。他们是新认识不久的朋友,是同行,聊天又投契,经常聚在一起。胡波是个单身汉,自己独住一套两居室,每天要么在外面吃饭,要么叫外卖,冰箱里堆满了各种速冻食品。自从两人搬到北京五环外的同一个小区后,王磊就经常叫胡波到家里吃饭。
微信不回,电话不接,王磊决定去胡波家里找找看。他有胡波家里的钥匙,因为胡波老是忘带钥匙,就放了一把备用的在他那里。推开门,没有人,家里也没有什么异样。王磊又给另一个朋友打电话,想问问两人是不是在一起,他边说边往外走,顺手推开了楼道里的消防门,看见了挂在那里的胡波,他对着手机说:“胡波上吊了。”
白色的绳子系在16层通往17层的楼梯扶手上,一直向下垂到通往15层的空间。这栋楼总共18层,一梯两户,平时很少有人走楼梯。胡波的对门当时没有住人,王磊过来时还碰到中介带人去对门看房,但都没有人发现。王磊马上报警,警察和救护车赶来后,胡波当场被证实已经去世。
消息很快传开,不少同学和朋友赶来,警察封锁了现场,大家都聚集在楼下。尸体被装进白色袋子拖上车带走,有人忍不住小声抽泣,大部分人沉默不语。
没有人清楚胡波的死因,只听到现场一位四十多岁的女人,大声地对周围人说:胡波这小子酗酒啊,这小子嗑药啊,这小子骚扰我们的女演员,经纪人都告到我这儿了。
她是刘璇,《大象席地而坐》的制片人。2016年,刘璇在西宁举办的FIRST影展创投会上看到胡波创作的剧本,介绍给了她的丈夫、著名导演王小帅。两人的公司冬春影业决定投资制作这部电影,这让胡波拥有了执导自己的第一部长片的机会。影片在2017年初完成了拍摄,后期制作却陷入僵局,胡波一度认为他将失去自己的处女作:
完成这部电影用了一整年时间,而最终,没有一帧画面属于我,我也无法保护它。它被外力消解掉了。(胡波,2017年8月26日,《牛蛙》后记)
胡波死后第二天,FIRST影展发布讣告,向这位年轻的导演表示了哀悼,还说,“警方现场勘验初步排除了刑事案件可能”,除此之外就没有了。随后,警方出具的尸检报告证实,胡波的血液中没有酒精或者药物。胡波的父母从家乡济南赶到北京,拒绝了解剖尸体及进一步检查的提议。
胡波自杀的消息传出后,网友们找到了他的个人微博。这是一个只发过132条微博的账号,大部分留言数量只有个位,但在10月12日之后,首页的留言数量猛增到4000条,其中一条微博的转发数量将近1万次。那是2017年9月3日,胡波写道:
这一年,出了两本书,拍了一部艺术片,新写了一本,总共拿了两万的版权稿���,电影一分钱没有,女朋友也跑了,隔了好几个月写封信过去人回“恶心不恶心”。今天蚂蚁微贷都还不上,还不上就借不出。关键是周围人还都觉得你运气特好,CTMD。
最近一直在跟一个朋友喝酒,喝了一个月,他教我呲妞,费老劲了也没用,某个关键时刻从面前横穿一辆超跑,他说:“开这个就分分钟的事儿了”。真给力,毕业那年,去接那个狗逼恐怖片拍,现在我也改装个排气筒横穿马路了。之后的几年还得攒钱,把自己第一部电影版权买回来,两辆超跑钱,以拍艺术片的收入来看,不去贩毒很难做到。
接下来拍下一个电影,弄下本书,看起来忙得跟晒咸鱼似的,但只要不跟朋友吃饭就得在家煮速冻水饺。
之前在南京先锋书店遇到一个师弟,我说你不要拍电影,也不要写作,人觉得我在害他。所以为了不害人,我觉得即便想做跟艺术有关的工作,美术和音乐就比较好,起码能装点下自己,自我感觉好点儿,哪怕去跳跳舞呢。
当那些人拍着网剧写着商业片剧本胡吃海喝换车旅游的时候,走过来说你运气真好啊真羡慕啊,我真想取出我珍藏的凿子和斧子。
什么都不能做,哪儿也去不了,还得收“恶心不恶心”的这种回复。MMP你才恶心呢你个文盲。
一个多月前看徐浩峰更新的博客,我盯着那句“一念之愚,千里之哀”愣了半小时。不是因为那会儿“千里之哀”了,是意识到这句话时,一切都已不可改变,早些年即便知道这个道理,也不会信,现在哀也没鸡毛用。三月份在剧组时就听说了好几个自杀的,当时还没觉得什么,等我自己的电影在半年后没了才发现,都他妈完了。
人年轻时挺好,什么都不信,等岁数大了,信什么都没用。
留发之后也开始掉头发,同时佛珠子,大金链子,茶具,都准备好了,就差一个契机了。
当时,这几乎是关于胡波本人生活的最丰富的叙述,许多媒体报道的焦点集中在胡波的经济状况上,暗示胡波自杀可能是因为不堪忍受“生活困窘”。胡波迅速变成一种符号,承载各怀心事的人们的胸中块垒。
图 | 导演胡波
几天后,网络上又开始流传一张胡波和王小帅的微信对话截图,王小帅对胡波说:“那个长版本很糟很烂。明白了吗?……你以为别人是傻逼看不出来你那要表达的肤浅的东西?”王小帅曾经担任《大象席地而坐》的监制,媒体报道的焦点很快转移到两人艺术主张的不同,以及电影行业的权力分配问题。
但很快,这张截图就被删除了。有记者联系到了王小帅的妻子刘璇,但她婉拒了采访,只表示希望“逝者安息”。
二
“满洲里的马戏团有一只大象,它他妈就一直坐在那,可能有人老拿叉子扎它,也可能它就喜欢坐那儿,很多人就跑过去,抱着栏杆看,有人扔什么吃的过去,它也不理。”
《大象席地而坐》以一个人的独白开头,有点没头没脑。这是一个看起来30岁左右的男人,瘦小,留着似乎是九十年代的分头,嘴里衔着一颗烟,嘴皮干裂。他坐在一扇窗前,旁边躺着一个半裸的女人,但灰暗的画面和倾斜的角度,让人感觉不到半点情欲的成分。男人和女人在说话时,眼神完全没有交流,与其说是对话,不如说是自说自话。
女人:“你快滚吧。”
男人:“我晚上再走。”
女人:“不行。”
男人:“为什么?”
女人:“我得去单位交报告,下午可能要开会。”
男人:“你点烟,有时候会沾上嘴唇的皮,然后烟蒂上会有血,看见了吗?”
女人:“所以呢?”
男人:“因为你刚才没给我水啊。”
女人:“我真得走了。”
电影并没有交待两人对话的来由,导演也不急于向观众解释,两人发生了什么。胡波把镜头推进,脸部特写占据了画面的大部,他用这种方式,让观众直接体会人物的心理。荒芜的世界,冷漠的人们,理解难以达成,这种气质在影片里一以贯之。
男人名叫于城,他和自己哥们的女人上床,被发现后哥们跳楼自杀。但在由他主导的偷情故事中,看不出他有任何悔意,他甚至都不愿意和女人一起收拾残局。到此为止,他似乎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害怕,一个无名之辈,身处无名之地。但在之后,正是由他串联起三个人发生在一天之中的“失去”和“逃离”的故事。
韦布,高中生,他的好朋友被污蔑偷了校霸的手机,韦布为好友出头却不小心把校霸推下楼梯,让人受了重伤,随时可能死去。在众人的围追堵截中,韦布逃离了学校。
黄玲,韦布喜欢的女孩,她和酗酒的母亲生活,在学校,她和教导主任有一场秘密的师生恋情。但她无法从任何一个人身上获得慰藉,恋情变成了众所周知的丑闻,这个城市没有了她的容身之处。
老金,韦布的邻居,他蜗居在自家的阳台上,女儿女婿以买学区房为由,想要把他送到养老院。陪伴他的只有一条老狗。老金和追堵韦布的混混发生争执,胆小怕事的女婿把老人关在门外,老金只能去漫游。
一连串的生活琐事,让三个人都变成了各自生活中的局外人,他们只好逃离。在逃离的一天中,他们一直在失去。
剧照 | 《大象席地而坐》
韦布回家准备逃亡时,发现自己积攒的压岁钱被赋闲在家的父亲拿去。他想去找奶奶躲一躲,却发现奶奶已经在家里独自死去。为了凑够车费,他把自己心爱的球杆押给了老金,随后又亲眼撞见了黄玲和教导主任在一起。他不满朋友被污蔑偷手机才打伤了校霸,后来朋友却承认自己确实偷了手机。就连他好不容易凑够的车费,也被换成了票贩子手里的一张假票。
黄玲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迅速传播开来的丑闻,她的母亲仍旧只会谩骂,恋人为求自保独自离去。面对找上门来的教导主任的老婆,她无所适从,离家出走。
老金被家人关在门外,陪伴他的老狗被另一只狗咬死了。老金找到那只狗的主人,却被他们当成讹钱的羞辱一番。
在这一天的末尾,三个局外人终于登上了开往满洲里的大巴,他们想去看看,那头席地而坐的大象。
三
2017年春节刚过,胡波带着剧组一行人到达河北井陉,简单的开机仪式过后,就开始了《大象席地而坐》的拍摄。
井陉位于河北省西部,与山西相邻,这里曾经遍布大大小小的煤矿,是历史上著名的“百年煤都”。但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煤矿资源逐渐枯竭,遗留下很多塌陷的土地和开裂的房屋。胡波选中井陉,还因为这里的雾霾,冬季尤其严重,天总是灰蒙蒙的。胡波心目中的《大象》,就是那样的色调。
但剧组抵达后,井陉的空气质量明显好转,每天都是大晴天。为了捕捉想要的色彩,胡波只能抢拍。早上5点多起来,拍到太阳出来之前,然后下午3点多再出工,拍到黄昏,只有这两个时段的光线是晦暗的。
制片方冬春影业给的拍摄时间总共只有30天,后来又减到了25天。时间紧急,胡波还决定全部用长镜头完成拍摄,更不容许出错,胡波就利用白天的时间反复排练。等到开拍时,他总是紧紧跟在监视器后面,经常一路小跑,这样发现错误才能及时更正。
和他对光线的要求一样,胡波希望演员的表演也没有任何“色彩”。 影片中,于城的朋友跳楼自杀,朋友的母亲赶来事发现场,站在楼下抬头看自己的儿子一跃而下的阳台。剧本里,母亲当时只有一句台词,三个字:“太高了。”一开始,演员说这句台词时带着哭腔,被胡波纠正了好多次,他���演员没有任何情绪地说出来。胡波说:小猫小狗死了,你会这么难过,但是人死了你不要那样说。
这是胡波第一次做长片导演,剧组成员也多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拍摄时总会遇到问题。
有一场关键的戏,原本应该在井陉火车站拍,但被火车站管理人员制止了。这场戏既不可能删,也不可能改,胡波就带上剧组成员,跑到石家庄火车站去偷拍。他们把摄影机装在包里,跟在演员后面,不光拍下了演员的规定动作,还拍下了演员与现场售票员的真实对话。这种操作其实是被明令禁止的,但所幸胡波成功了。
更大的困难来自胡波和制片人刘璇的博奕。采访中,我得到一份标题为“青年导演的死亡”的文档,是胡波的一位朋友在他去世后,从他的电脑里找到的,写作日期不详。胡波在里面提到说:
开机后,公司对我的拍摄方式进行严重干扰,每日监视我所拍摄的素材,并通过威胁“随时都可以换导演”来让我妥协(一般其他电影制作的情况是,只要按时没有差错的完成,公司就不会提出意见,现场事情繁杂压力巨大),我均没有听取他们的建议,最初靠造假场记单来掩盖,他们发现已经在一周以后,换导演会影响制作,所以作罢。
拍摄第四天因为受到大雪天气影响了工作进度,公司不问前因后果以“每天拍不完该拍的就换导演”威胁我。并在后续制作中与制片主任一起多次蒙骗我“场景有问题了不让拍了”,我均是在滞后几日才知道是为了省钱。
拍摄到中后期,制片人又突然来到剧组,对拍摄计划指手画脚,严重影响剧组工作节奏,其认为我制定了不合理的拍摄日程,但当时我已经在规定日期内完成了百分之八十电影内容。
2017年3月14日,《大象席地而坐》顺利杀青。接着就进入后期制作阶段,剪辑、调色、配乐,一切顺利的话,胡波马上就将拥有自己真正的处女作。
剧照 | 《大象席地而坐》
胡波很快就完成了剪辑,对于他来说,这不是难事。早在开拍前,他就打定主意,《大象席地而坐》将是一部全部由长镜头连缀而成的影片。一场戏一个长镜头,只要长镜头拍好,把素材放在剪辑台上搭好就是全片了。
监制王小帅认为这样做风险太大,对于一个没有任何长片经验的年轻导演更是如此,直到电影开拍前几天还在劝胡波放弃。看到胡波仍然坚持,王小帅又提出,至少要增加一个备选的常规机位,以防万一。等到电影开拍后,这个保障方案也迅速被胡波放弃了。为了赶进度,胡波决定调动剧组一切资源,拍出他想要的《大象》,没有备选,也没有退路。
“剪完了”,只用了十来天的时间,胡波就宣布。王小帅和刘璇兴致勃勃地去看,看完后,他们告诉胡波,根本不行,必须重新剪。
胡波觉得为难,但还是用了一个月的时间,重新剪辑出一个约2小时的版本。在这个版本中,剧本设定的发生在从早到晚一天中的故事没有了。为了压缩时长,胡波珍视的长镜头被剪碎后重新拼接,不得不加入很多“某年某月某日”的字幕作转场,看起来有些生硬。影片时长确实变短了,但并没有让《大象》变成一部精彩的情节剧,碎片化的剪辑方式稀释了人物本身的情感,原本通过留白、迟疑、停顿、静默烘托起来的独特气质不复存在,电影最动人的部分没有了。
但是,冬春影业的一位前员工回忆说,王小帅和刘璇看过2小时的版本后,觉得“终于有样子了”,让胡波按照这个思路继续完成剪辑。就在这个时候,胡波不干了。
四
4小时版本的《大象席地而坐》被王小帅和刘璇否定后,胡波自己也对影片的质量产生了怀疑。他还是不甘心,于是将影片寄给一部分专业人士观看,想要听听他们的意见,其中就有廖庆松。
廖庆松,人称廖桑,台湾著名剪辑师,和侯孝贤长期保持合作关系,近年颇受好评的《踏血寻梅》、《八月》、《二十二》等影片的剪辑工作都出自他手。2014年,胡波到台湾参加金马电影学院时认识了他。
《大象》剧组的场记瑶瑶说,2017年5月初,胡波交出2小时的剪辑版不久以后,收到了廖庆松的回复。廖庆松对胡波4小时的版本表示赞许,这让胡波很兴奋,一下“证实了他的直觉”。
胡波马上找到刘璇,提出想要重回4小时的版本。在冬春影业的北京办公室,两人因此爆发过激烈的争吵。刘璇明确拒绝了胡波的要求,但还是让他继续配合完成后期工作。
5月28日,正值端午假期,王小帅、刘璇请大家吃饭,席间胡波又提出了重回4小时版本的请求。王小帅再次拒绝,胡波当场反驳道:你这不就是在干涉我的创作吗?
刘璇腾地站了起来,指着胡波大骂:你把话说清楚,谁干涉你创作了?你要这么说的话,你就是一个臭傻X!你想一想当时你那个项目在FIRST,谁理你?没有我们理你,你能有今天吗?!
当时在场的一个人回忆说,刘璇“骂了很久很久很久,所有人都惊呆了,王小帅也没有站出来制止她,胡波也没有回应,一句话都没有回应”。我曾多次联系王小帅和刘璇求证,但都没有得到回复。
这不是胡波第一次听到刘璇的辱骂了。在井陉拍摄时,胡波因为场地问题和制片组产生争执,刘璇一个电话打到剧组,让工作人员把手机放在胡波耳边,一顿臭骂,胡波也只是闭上眼,一句话都不说。剧组杀青后,在北京举行的庆功宴上,刘璇当众数落胡波在拍摄期间的种种问题,也是同样拍桌子,爆粗口。
图 | 导演胡波
端午节的这场饭局,以胡波提前离场告终。那晚过后,胡波跑到冬春影业的办公室,想把素材偷偷复制出来,但被刘璇发现了。刘璇没收了胡波的钥匙,锁上剪辑房的门,对全公司说:这片子我不做了,如果这个片子入围任何电影节,我就拒绝,我不去!
胡波开始积极联系其他电影公司,希望能找到人把影片从冬春影业手里买回来。影片的预算是90万,实际花费73万,冬春开价350万,其中“王小帅的监制费就是200万”,这让胡波感到难以接受。
我所签订的导演合同中,前期制作费为九十万,整个拍摄过程公司不考虑质量只考虑省钱,导致大量场景和演员不能按照导演要求来选择,这样制作成本控制在了七十三万,依靠损失成片质量莫名省下百分之二十的制作费,这些钱省下来干吗了呢?省下的十七万也没有用于后期制作。
整个过程我最困惑的一点就是,如果目的是省钱,那八月份为什么要说服我拒绝另一个公司来这里拍摄这部电影?不拍不就一分钱不用花吗?
进入后期阶段后,公司不认可我最初的剪辑版本,通过长达半个月的羞辱与打压,打击我自信心,之后我用了两个月时间剪出他们所认可的版本。
在五月底,我将两个版本对比后认为后者没有体现我所拍摄电影的本意,向公司提出用最初的版本,但他们不给任何回旋余地,拒绝我的要求,同时提出“拿来三百五十万,你拿走这部电影。”我知道制作费只有七十三万,询问“为什么是三百五十万?”,他们答复说“因为监制费和公司运作费用”。(胡波,《青年导演的死亡》)
没有人愿意接盘。半个月后,胡波对一位朋友说,他准备重新找冬春影业沟通:“装孙子,不然片子就没了”。他向王小帅和刘璇分别道歉,并表示自己将全力配合完成2小时版本,“唯一的想法是保留一个导演剪辑版”。
王小帅回复说:“如果你以二个小时是为配合我们的话,请你不要配合了,因为我尊重导演,但不尊重一个导演的痴念。你不怕丢人,我还怕呢。”
刘璇回复说:“明天就会给你发律师函。已经一而再再而三了,请你不要再找借口拖延了。你自己做事不负责任,恕我们也不能再奉陪了。这不是开玩笑的事。”
6月27日,冬春影业向胡波发送违约行为沟通函,“提出损害赔偿请求”。几天后,冬春影业向胡波发送第二次沟通函,直接要求解除导演聘用合同。
解除合同后,除电影剧本的署名权归于你之外,现在已经生成的所有电影素材、剪辑工程、剧本其余著作权等电影相关物料的著作权、收益权及所有权归于制片方冬春。(冬春(上海)影业有限公司,2017年7月7日)
五
“我不接受把一种油腻的虚伪当作所谓的复杂真实性与生动,不接受人际勾连为核心的规则,不接受存在中功利性的那部分。”(胡波,2017年8月26日,《牛蛙》后记)
在电影《大象席地而坐》中,每个人都和自己身处的环境格格不入,他们无法从任何一个人身上感受到温情,所以他们逃离。在逃离的一天里,他们能够凭借的东西,只有一个擀面杖,一根台球杆,一支棒球棍。
一间幽暗的房间里,韦布用胶带一层一层地缠着擀面杖。他咬断胶带,狠狠挥舞了几下。上学路上,韦布对朋友说:“我爸以前用这个审犯人,不留伤。”他决定用这跟油条一样的擀面杖为朋友出头。
逃离的韦布没钱买车票,他拿出自己珍藏的台球杆换钱。那是一根公爵,上面刻着WB。韦布在路上碰到自己的邻居老金,准备向老金开口借钱,碰到了纠缠老金的大白狗的男主人。韦布拿起砖头,想要保护老金,被男人一脚踹倒,站起来,又一脚踹倒。
老金从口袋里翻出一小摞钞票,递给韦布,他不要韦布的台球杆,但韦布还是硬塞给了他。后来,韦布的台球杆意外地变成了老金打赢小混混的武器。
教导主任的妻子找到了黄玲家,隔着门破口大骂,教导主任什么话都不敢说。黄玲抓起棒球棍,朝着主任的肩膀狠狠抡过去。
面对无情的世界,胡波的主人公选择了暴力。他们认死理,一根筋,不愿转弯,不计后果。但暴力无法解决问题,所以他们愿意相信,在遥远的满洲里有一只席地而坐的大象。他们无力改变现实,只能选择远方的奇观作为微弱的希望。
图 | 导演胡波
在北京,胡波经常骑一辆白色的小摩托车,右边的后视镜早就被撞没了。从他租住的小区到市中心,经常需要走机场高速,胡波骑着这样一辆摩托车,速度能达到120迈,有时候甚至到150迈。
对于胡波的自杀,他的几位高中同学,都觉得并不意外。在他们的印象里,他总是特立独行,“上吊也是够标新立异,像他”。
那时他天天顶着个大油头,头发又长,像铲子一样。总有老师特别欣赏胡波,但也有老师特别讨厌他。高中第一节体育课,他和体育老师吵了一架,之后三年没上体育课。他写过一篇文章交给语文老师,想让老师点评一下,结果回来后对同学说:这老师没文化。数学课老师嫌教室太乱,说不想听的可以出去,胡波就和同学去操场玩去了。
他爱睡觉,有个绰号叫“睡神”。他家里为了他上学,搬到学校附近,也就200米的距离,但他还是天天迟到。
他办过一期主题是“中国文化”的黑板报,偏偏把黑板中间的一个“性”字突出放大,变成了“中国性文化”,现在想起来还让人忍俊不禁。
有一阵子,胡波喜欢看韩寒,看《萌芽》。上不喜欢的课,他就看小说,晚自习的时候写小说。后来,他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台相机,先是给同学拍一些非主流的照片,后来还拉着同学们拍过一个短片。短片讲的是一个身体有残疾的男孩,每天坐在窗边看别人在楼下玩,有一次他扔了一个纸飞机,被另外一个男孩捡到了,然后把他从楼上背了下来,和大家一起玩。
上高二时,胡波突然对同学说,从今天开始,他不说济南话了。同学问为什么,他说他要考北京电影学院,现在就要练习普通话。高三时,他去北京蹭课,买了几麻袋电影盘回来看。他考了三次才考上,中间干过几天婚庆摄像,又从山东的一个专科学校退了学。2010年,他考入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的时候22岁,是班里年龄最大的学生。
在北京电影学院,大一,胡波气得张建栋老师踹过桌子,大二,气得姜伟老师离开教室。毕业时,他拍的短片被老师批评太艺术,让他模仿韩国人那样拍商业片,他照做了一个,一家电影公司看过后直接邀请他做商业片导演,但他拒绝了,他对自己的妥协感到烦怒。
他总是记得,在网吧通宵看《十诫》、看《红白蓝》时的震撼,他决心创造一种新的电影语言。
六
和冬春的矛盾激化后,胡波在家里喝了二十多天的的朗姆酒。2017年7月,他到西宁参加青年导演训练营。在那里,他见到了自己的偶像、匈牙利导演贝拉·塔尔,拍摄了一部短片,得到贝拉·塔尔的肯定。
返回北京后,胡波的精神状态明显好起来。他跟很多人说,事情过去了,接下来他要准备新的工作。他甚至有些斗志昂扬,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将来王小帅去参加哪个电影节,他也去参加哪个电影节,他要用作品压倒王小帅。
那段时间,他忙着和出版社联系,出版第二本小说《牛蛙》。FIRST已经确定投资他的第二部长片《天堂之门》,并且提前向他支付了6万元稿费。他重新开始写作,除了小说,还在写话剧,这是全新的文学尝试。他发疯一样地工作,感觉自己已经“从黑暗中生还”。
与此同时,FIRST还在帮忙斡旋他和冬春之间的关系。9月底,FIRST组织了小规模的电影放映,请一些行业人士观看《大象席地而坐》,希望有公司能够接盘。电影放映一场后,被刘璇阻止,不得不换到另外的场地。
当天,胡波就听说了放映被刘璇阻止的消息。那天晚上,胡波和朋友王磊一起喝酒,回来的路上胡波情绪激动,反复说:我恨死他们两个了,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认为,冬春和他的合作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是从上自下一条龙的欺诈服务”。
2016年7月,我带着《大象席地而坐》(当时名为《金羊毛》)的电影项目参加FIRST西宁影展的创投会,回京时有一家公司联系到我,同意按照我所申请的三百万人民币预算投资电影,冬春影业的刘璇女士也在同一时间联系我。
当时我以为冬春影业的核心王小帅导演一直在做艺术片,所以对其完全信任,刘璇女士以“投资你电影的那家公司做商业片的,以后肯定会干扰你创作”为理由说服了我。
之后,以“立项需要剧本版权协议书”为理由,让我签了版权转让合同,再之后,以“新导演经验太少”为理由强制性签了没有定剪权与演员选择权的合同(当时剧本版权已经被他们全部拿走,没有了其他选择,原因是我个人的,对行业认识不清,电影学院也从没有教学生要提防前辈)。
这样,这部电影启动,同时启动的还有另一位青年导演的电影。我最初的要求是三百万制作预算,四十五个拍摄日,公司在签第一份合同之前没有否定我的要求,随着一份份合同的落实,每一份之后均没有任何选择,这个项目最终只有几十万预算,二十五天拍摄日。
事实上当把剧本版权无条件签出时,这部电影整个制作就开始不受导演控制的缩水,而最初促使我放弃其他公司更为良好条件的理由是“不干扰创作”。
至今,我仍无法了解到这部电影的融资状况。去年九月份,公司鼓励我发朋友圈免费招美术和其他组员,导致该项目在电影学院美术系毕业生中成为笑柄,这种不正常的免费招人状况只适用于个人筹拍电影,但从公司的合同,到流程,已经是标准的电影制作流程。
绝大部份主创几乎以零片酬来参与这部电影的制作,我靠去年夏天得到的奖金撑过下半年,但因筹备期无法进行其他工作,之后也没有任何收入。但整部电影的流程不是独立电影制作体系,从融资到宣传均属于商业行为,同时公司强制要求零片酬来拍摄剧照与视频的两位工作人员签订版权转让合同,均被拒绝。(胡波,《青年导演的死亡》)
10月8日晚,胡波自杀前四天,他和一位朋友约在望京的一家酒吧喝酒。那天胡波穿得特别整齐,一件毛茸茸的灰色卫衣,天蓝色背心,新球鞋,戴着顶渔夫帽。
胡波一边埋头吃鸡翅,一边对朋友说:“我最近在写戏剧的间隙买了很多潮牌。你看,这样别人就看不出你是干什么的了。像我以前,老穿得黑黑白白的,一看就知道是个落魄作家。谁都能过来说你一嘴。烦不烦啊……”
两人从晚上一直聊到凌晨,从电影、戏剧聊到写作、生活,从贝拉·塔尔聊到《百年孤独》里的奥雷里亚诺上校,最后还是聊到死亡。
“以后我的墓碑上要刻一个吊死的人。”胡波说。
“墓志铭上写什么?这里吊着全宇宙最孤独的人——吗?”
“反正活着也没什么好事,就是像工具一样,写作,拍电影。但创作本身是去经历几何倍数的痛苦。”
闲谈间,胡波还问起朋友最近在忙什么,朋友答说在休息,胡波就一边笑一边说:“你等着啊,过两天我给你找点事儿干。”
四天后,胡波上吊自杀。
七
胡波去世四个月后,我到济南看望他的父母。正值寒冬,他们租住的房屋里没有暖气,客厅里虽然放着两台电暖器,但还是感觉很冷。胡波生前养的一只白猫被带回来了,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这套房子临近济南高铁站,胡波的父母告诉我,当初选择在这里租房,就是为了方便胡波去北京上学。朝北的一间卧室是胡波的房间,里面陈设简单,写字台上放着胡波的遗像。
他们不愿意多谈胡波的过去。既是因为害怕回忆伤心往事,也因为那时《大象席地而坐》的后续事情尚未确定,他们担心和我的交谈会影响电影版权的交接和收益。胡波出事后一周,冬春就答应把电影版权“捐赠”出来,但直到我到济南时,仍然迟迟没有解决。
“王小帅真的能一手遮天吗?”胡波的父亲问我。他说,他们不愿意再追究任何人的责任,只希望他和胡波妈妈的后半生能有个指望。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重复表达自己的采访立场。
胡波的父亲有点不耐烦,对我说:“我们接受你的采访,能有什么好处?”他是想知道,这篇采访能不能帮忙解决钱的问题。儿子已经去世了,他们需要钱来养老。
胡波的母亲劝他不要着急,她的精神尚佳,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和FIRST的工作人员联系,夫妻俩租的房子快到期了,她还在张罗找新房。她听别人说,胡波养的猫值8000块钱,如果真值这么多钱,她就把猫卖了。“7000我也卖。6000我也卖。”
现在,电影版权的问题终于解决了。《大象席地而坐》在柏林上映时,结尾的字幕出现了电影版权归属者的名字,其中一位是胡波的母亲。
去年过年的时候,胡波在家没待几天,就去井陉拍《大象》了。临走前,胡波还和父亲说,让他提前准备好时间,至少6个小时,下次回家好好和他聊一聊。那是胡波最后一次回家。
胡波的父亲对我说,他至少看了四遍《大象席地而坐》,就是不明白:电影里的人为什么都不笑呢?
回到北京后,我重新翻检胡波手机里的100多张照片。以前,我只注意到,这些照片大部分都是他和王小帅、刘璇的对话截图,一些合同文本、往来信函的照片,或者就是他的新书封面、扉页。只有3张图片和他的作品没有任何关系,那是一篇文章的截图,讲的是作家沈从文的经历。
我在网上找来了这篇文章,里面有一段写道,沈从文初到北京,写信给文坛大佬们希望得到赏识,其中有一封信寄给了郁达夫,两人因此相识。郁达夫去见沈从文,看到他大冬天躲在一间没有火炉的小房间里取暖。后来,郁达夫请沈从文吃了午饭,还把身上的零钱都交给了他。临走时,郁达夫对沈从文说:“我看过你的文章。你要好好写下去。”
我忽然想起,《大象席地而坐》里是有人笑的。影片末尾,韦布、黄玲、老金都登上了开往满洲里的大巴车,那时已经是晚上。大巴车在中途停下的时候,韦布下车,独自走到荒野中,踢起了毽子,慢慢地,黄玲和老金也加入进去。他们围成一个圈,一起踢毽子。
(文中王磊为化名。部分细节取自水鬼和王凯的纪念文章,特此致谢。)
-END-
作者 | 康路凯 编辑 | 曾鸣
摄影师 | 潘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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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 downhill chap.2
Chapter 2.Why did you fell in love with him.
“猴子,臭虫,士兵。他们听起来像是三个火枪手,或是少一个同伴的布勒门镇的音乐家。但在1966年的约克镇上,他们是人人皆知的三个小混蛋。只要其中一人提出一个坏点子,另外两个从来不会说不。”
亨利靠在阳台的护栏边,有些艰难地诵读着和剧本配套的,姑且能算是小说的文本。天气晴好,云淡天高,因为刚下过雨的缘故,宾馆后面的小树林显得绿意盎然。阳台下是康涅狄格河的一条支流,清晨的阳光掠过层叠的树叶落在水波中央,折射出细碎的光彩。有小艇从和缓的河面上划过,船上人友好地向他招手。 日光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英挺的剪影,那双眼睛蓝的有些过分了,有深深浅浅的光流动其间,好像微缩了整个地中海。 而亨利,他皱起眉,垂下头,把书本皱皱的封皮贴到自己额上,低声说:“Damn it。”——对于他英国绅士的身份来说,这样的语言过分了,刚刚他还在用漂亮的英伦腔诵读着原著,可他焦躁不安,挫败感和对自己的不满几乎淹没了他。 本没有说什么,但亨利可以感受到,他对于已经拍摄的部分并不满意。“让你自己爱上尼克。”本的要求只有那么短短一句话。 下一场戏仍旧是监狱戏,他要向今天进组的加朵交代索哲是怎么爱上尼克的。 这个部分落实在电影里也很简单——只要亨利扮演的索哲说出他和尼克的往事。亨利读着剧本上那几句短短的台词,翻来覆去,依然摸不到头绪。他只得翻出本之前给他的原著,那本装帧简陋行文更简陋的小册子,希望能从中得到些许灵感。 亨利端起放在栏杆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继续低声读起了原著:“尼克替他们办了出狱手续,索哲离开时同门卫对视一眼——他们都知道���还会回来,只是时间问题。”
“你们现在就可以离开了。”尼克站在拘留所门口,向他职业生涯中第一份工作的客户们道别。他今年25岁,昼夜苦读,勤耕不辍,终于从法学院毕业,在一家籍籍无名的律所找到了这份随时可能被开除的实习。无论怎么说这都能算是个不错的开始——尼克扭头看看他的客户们,三个稚气未脱的年轻人,名字却出现在州立法院公布的少年犯名单上。他们看起来冷漠,满不在乎。 “接下来,”尼克说,从刚才失言起,他面对这些半大的孩子都有些尴尬和紧张,“我应该把你们送回监护人那儿……还是你们想回学校去……或是儿童之家?” “我们哪都不去!”臭虫粗声粗气地说,学着电影里牛仔的样子向旁边啐了一口。 “不,我必须保证你们……” 尼克话说了一半,就被索哲打断,他慢慢地说:“我们不打扰你,你也别来烦我们。” 尼克看着那三个孩子走远,这两天降温了,他们还穿着单薄的毛衣,猴子的长裤短了一截,露出脚踝和一半小腿,臭虫的鞋在前天打架时踢到了一块石头,鞋底耷拉了下来。 尼克似乎想说些什么,还是闭上嘴,低下了头。
一个小时后,这三个饥肠辘辘的小鬼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再次遇见了尼克。年轻的实习律师在层层叠叠的乌云下看起来有点无精打采,胳膊下面夹着一份日报,正在马路对面的餐车前排着队。有人骂骂咧咧地挤过来插队他也不计较,只宽厚地往后退了退。 “我讨厌他。”臭虫对着尼克的背影评价道。像每个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倒霉蛋,尼克看起来微有些驼背。 “我看到了他的钱包,在他上衣的口袋里,我们去抢过来吧,”臭虫继续说,又重复了一遍,“我讨厌他。” 他们都讨厌他,讨厌他的西装,他的身份,他的高个子,他的问题。 “我们应该教训教训他!”臭虫说。 在他们三个中间,的确是臭虫最讨厌尼克。臭虫在回答他的问题时,曾说过他的父母虐待他的妹妹,他说的没错,他们虐待他,和妹妹。 “我去抢他的钱包。”索哲慢慢地说。“把他引到巷子里,然后我们教训他。” 猴子和臭虫都说好。
索哲翻过护栏,绕过一辆辆疾驰的汽车——有些车主朝他大嚷,他不在乎。 尼克从摊主手中接过咖啡和汉堡。 索哲离他越来越近。 ——尼克的钱包就在上衣的里层口袋里,索哲可以撞上他抢过他的钱包,然后跑向最近的巷口。尼克自然会追上来,他不能白长那么高的个子,他会追上索哲,但是臭虫和猴子也会赶上来,他们可以用木棒或者别的什么揍他一顿。 尼克突然转过身了,面向了索哲。 索哲毕竟还是个孩子,看见目标看见了自己,一时间,竟停下了脚步。 尼克被索哲的目光盯的有些发毛,索哲还是个半大孩子,一张脏兮兮的脸蛋依稀看得出孩子气的轮廓,但是眼神专注又凶狠,像一只面对猎物蓄势待发的动物。 他以为自己挡住了索哲的路,于是后退了一步。街头人来人往,他撞到了某个行人的肩头,那人毫不客气地撞了回来,天知道尼克是不是白长了这么大的个子,被撞得趔趄了一步,尼克手里的咖啡连杯子带盖全扣在了索哲身上。 刚咖啡还有些烫,索哲身上的毛衣是慈善机构分发的粗线织成,有很大的空隙。毛衣里的背心都被浇透了,露在外面的脖颈上烫红了一片。 “Oh,God,我很抱歉。” 尼克手忙脚乱地掏出一块蓝条的手帕,擦拭着毛衣上的咖啡渍,不敢触碰索哲身上被烫红的皮肤。 索哲并��有被烫伤,暴露在寒冷空气中的皮肤很快赶到了寒气,被咖啡浇透的衣服很难起到抵御寒冷的作用了。他恼火起来,狠狠推了尼克一把,低头盯着胸口那一团咖啡色的污渍还有袖口蹭上的洋葱沙拉酱汁。
“索哲!”索哲的朋友们赶上前来,看到索哲没有被烫伤,都气恼地望向了尼克。 “Hey,傻大个,你是不是以为所有人和你一样不愁吃穿?”猴子说。马上就要降温了,三个孩子已经开始感受到了冷。 尼克一时没有说话,索哲抬起眼看他,看他望着自己,目光中蕴含着的不知道是同情还是怜悯——大概是他看见了索哲刚才撩起毛衣时,露出背心上的破洞。 索哲顿时感到意兴阑珊,敲诈这个大人并不像想象的那么有趣。这个人不过是个笨拙的人罢了。 “算了!”他叫道,臭虫和猴子都转过头来看他。 “我们走吧,”他抬头看了看天,“快下雨了,我们去找个落脚的地方。” 臭虫和猴子有些发愣,不解索哲突然的变卦,他们对视一眼,耸了耸肩,跟在索哲后面,垂头丧气地准备离开。 转过身索哲便后悔了——至少应该抢过他的钱包,尼克可是毁了他御寒的衣服! 于是听见尼克在身后的喊声,他恶狠狠地转过头:“还有什么?” “那个……”实习律师的脸上很明显又露出了尴尬的表情,他勉强在脸上挂上笑容,“我是说,你们愿意跟我一起去集市逛逛吗……我想我们可以一起吃点什么。”他说着,把手中狼藉的汉堡包丢进垃圾桶,用餐纸擦了擦手。
这一天恰好是周中,又因万圣节临近,小镇的open market显的格外热闹。 尼克走在中间,索哲满脸不高兴地走在前面。臭虫和猴子两个没出息在最后打闹,手里还拿着尼克刚才买给他们的热狗。 红砖铺就的小路有一半被摊位占据,连河道上都铺设了木板,小铺子们一个挨着一个,啤酒花和烤香肠的香气隔着几条街都能闻到。尼克带着他们往河道上走,他人缘挺好,许多人举着扎啤杯同他打招呼,尼克朝他们做了个举杯的手势。许多摊位前都摆着万圣节要用的南瓜,张牙舞爪露着蠢蠢的笑。尼克在一个摊位前停下,扭头问索哲,“你……” 索哲抬头使劲儿瞪他。尼克想起了拘留所里让人不快的对话,赶紧识时务地闭了嘴,对摊主说,“一个。” 索哲别过头去,很小声地说,“很愚蠢。” “什么?”尼克没有听清。 索哲梗着脖子,当自己什么都没说。
他们路过卖熟食的摊位,猴子才吃完一个热狗,看见烤肉又走不动道儿了,索哲狠狠在他胫骨上踹了一脚,“没出息!”他低声咬牙切齿地骂道,抬头看看尼克,年轻的律师站在前面,怀里抱着一个愚蠢的南瓜,正和一个卖运动衣的摊主寒暄。索哲听到尼克问人家,“有没有小男孩穿的码数?” 他顿时不高兴起来,走到对面的成衣铺子,赌气拿了一件成人的夹克,特意看了看价格,贵得他心满意足。 他冲尼克挥手。尼克走过来举起外套,看看索哲,又看看衣服,“是不是大了一点?”他问。 索哲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凶,压着嗓子低吼道,“我他妈又不是不长了!” 你买不起!他幸灾乐祸地想:让你假惺惺地同情我们,我可是见过无数伪善的脸。 果然尼克犹豫了,他迟疑了一会儿掏出了钱包,里面有几张刚从银行取出来的大钞。他数出了其中的两张。 尼克转身把站在烤肉铺前流口水的猴子和臭虫叫来,给他们俩一人拿了一件一样的,还给猴子买了条新的牛仔裤,臭虫穿上了新鞋。 摊主是个和善的老太太,送了他们一小包糖苹果。索哲啃了一口,那大概是陈年的糖苹果,齁的嗓子疼。 索哲很明显听见尼克在给自己拿衣服的时候对摊主低声说:“小一号。”这回他没有说什么,到最后他穿上的新衣服虽然还有点松垮,总不算太不合身。 臭虫和猴子都多少年没穿过簇新的衣服了,两个人兴奋的恨不得在集市中心打转转,索哲裹紧了外套。 一下午很快过去,尼克带他们吃遍了整个集市,他几乎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臭虫和猴子仿佛永不见底的胃口。黄昏时,天空飘起了细细的雨丝,他仰头看了看天,对三个孩子说:“小家伙们,我要回家了。” 他从糖果铺里买了两罐糖果,把三个人的口袋塞得满满的。索哲嫌弃地看着他的动作,尼克口袋里掏出几颗巧克力塞给索哲,“糖也给你了,以后就不要捣蛋了。” 年轻的律师说,雨丝打在他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索哲觉得他很好看。 “再见!”索哲硬邦邦地说。 他的两个小伙伴在数口袋里的糖。 “需要我送你们去住的地方吗?” “不!”索哲飞快地打断。 尼克摸了摸口袋,好像在犹豫什么,最终笑着说:“那么,我走了。再见。” 他沿着河道慢慢走远,索哲看他袖口上的咖啡渍,那是刚刚他撞上自己时沾上的。 “他真是个好人。”猴子说,拨开糖纸,把一粒糖果扔入口中。 “可我还是讨厌他。”臭虫皱着鼻子,“下雨了,我们今晚在哪落脚——去老比利那里?” “不!”猴子皱起了鼻子,“他……很臭!” “可是他的房子不错!”臭虫说,“我喜欢他星球大战的人偶。” 索哲挣开朋友们的手臂,“你们去吧。”他身上一股浓郁的劣质拿铁味,都是拜尼克所赐。尼克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街口了,索哲朝着他的身影追了过去。 “喂——你去哪儿啊——”
索哲一路远远地跟着尼克。 他明白刚才告别时尼克在犹豫什么,大约这个蹩脚的实习律师又想塞给他们一张名片,最终还是担心又被他们撕碎了。 索哲明白这次告别大概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毕竟约克镇那么大,而他——至少在尼克面前,还是个孩子。 尼克是个好人,他想,他不能白拿他一件衣服,还有很多吃的。他可以偷偷地跟着尼克,帮他擦一擦窗户,或是修剪一下草坪。索哲以前觉得饿的时候,会去帮邻居这样做,他7岁时就能把一扇六页的大窗户洗得干干净净。 他小心翼翼地跟着尼克,努力不让自己被他发现。他们走过了三条街。在第一个街口,尼克买了几英尺的花边,又买了些果蔬,怀里的纸袋塞的满满当当。在第二个街口,路过一家花店时他停下来,选了一束干净剔透,尚带着露水的百合花。 索哲心里想:也许是他准备送给母亲的。 尼克住在一栋廉租房的一层。这个片区住的都不是有钱人,石板路上灰蒙蒙的,还有满地的落叶和飞扬的尘土。尼克走到自己家门口,他的房间窗几明亮,看起来很整洁,不需要打扫——他也没有草坪。 尼克走上几级台阶,敲了敲一扇黑色的木门,门开了,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个年轻的红发女郎。尼克低着头把花递给女郎,她惊喜地叫了一声,捧着尼克的脸,亲吻了他的嘴。
雨好像更大了,索哲站在落一半叶子的杨树下。隔着重重雨幕,他看到尼克和女友一起走进房间,女郎把花束插在窗台上的花瓶里,又把尼克的南瓜端端正正地摆在旁边,尼克走过来,端着水杯给花瓶添了点水。女郎转过身去搂住尼克的脖子,尼克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两个人的额头贴在一块,他们微笑着的对视。尼克脸上的温柔几乎能让人忘了呼吸。
窗台上的南瓜在冲索哲笑,索哲的胸口仿佛被另一种莫名的情绪填满了。他怒不可遏,气得手都在发抖——他错了,那丑丑的南瓜灯并不像尼克,像他自己,愚蠢的索哲·考利。 他并不明白自己在生气什么,这种无知的感觉让他更愤怒了,索哲咬了咬嘴唇,从地上摸起一块石头朝着那扇幸福的玻璃窗砸去,然后扭头就跑,听见玻璃破裂的清脆声响。 “喂!”。背后有人叫道,好像是尼克的声音。索哲加快了脚步,沾了雨水的石板路滑如镜面,索哲滑倒了一次,马上跳起来继续逃跑。有人从背后抱住了他:“索哲!” 索哲肚子里原本鼓鼓的气好像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松懈了下来,转头看,果然是尼克。他的头发已经完全被雨水打湿,睫毛上也是亮晶晶的水珠。 “你……”尼克惊愕地看着索哲,他通过那件有些不合身的夹克认出了少年,追出来一看,居然真的是他。索哲无所谓地回望着他。两个人都已经淋得透湿,尼克深深吸了口气,拉着索哲往他的家走。 ——他的家,百合花、南瓜灯、碎掉的玻璃窗…… “No!”索哲叫了起来,手脚挣扎着,要再次逃跑。尼克拉不住他,索性环住他肩,半是抱半是拖地把他往家里带。 索哲挣脱不开——毕竟他才十四岁。他看着尼克因为寒冷和激动发红的耳垂,愤愤地想:“我会长大,也会长高。” 那名红发女郎紧张地站在台阶上等待着什么,看见尼克带着索哲一起归来,她先是一怔,看着掉进臭水沟的小脏狗一样的索哲,慢慢地露出和善的微笑。
索哲裹着尼克的浴袍坐在沙发上,他刚刚在尼克家的浴室里洗过澡,尼克的女友给他冲了一杯热巧克力,又递给了他一块干爽的毛巾擦头。尼克也淋浴完毕,从储物间翻出一块塑料布,暂时糊在玻璃上,可惜还是簌簌地漏风。他的女友递过去一团胶带,两人低声地商量着什么。 索哲的外套和尼克的衬衣并排被烘在壁炉旁边,索哲的眼神一刻也没有离开那个炉子。
“所以,”尼克在索哲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你为什么会到我家附近来?”律师摸过茶几上的烟盒,被女友一把拍掉,“别当着未成年人的面吸烟!”那位漂亮的红发女郎严厉地说,往尼克的口中塞了一块戒烟糖。 这场雨似乎没有停的趋势。眼看着天色已晚,尼克同索哲分享了他们的鱼肉罐头、豌豆汤和干巴巴的黑面包做晚餐。尼克是个闷声不吭的老实人,他的女友却十分美丽,闪亮亮的红头发,一双翠绿的眼睛格外招人喜欢,性格也很温柔。 “抱歉,”她对索哲说,“本来应该好好招待一下你,可是有的人今天弄丢了交房租的钱,”她横了尼克一眼,目光中却有温柔的笑意,“唉,明天房东就要上门了,这可怎么办呢?” 尼克揉了揉鼻子,对索哲使了个眼色。 索哲想起尼克钱包中那仅有的几张大钞,又看了看挂在壁炉边的皮衣。 “还有一只小狗,撞碎了窗户。”女郎格格地笑出了声。 索哲看着尼克,灰溜溜地低下头。 尼克也笑了起来:“没关系,我明天再去银行取一点。”
到夜间雨还没停,尼克在客厅的沙发上给索哲搭了个小窝,用自己的枕头和被子。他把索哲塞进了被窝,蹲在沙发前,看着索哲蓝色的眼睛,弹了弹他的额头:“小坏蛋,明天我送你去学校。”索哲瞪大眼睛,一串凶狠的话又要脱口而出,尼克把被子拉高,捂住了他的嘴巴。索哲没料到他还有这一招,一时愣住了,尼克笑了一声,抓了抓他黑色的头发,又到窗前检查了一下塑料布补丁,回去了自己的卧室。 半夜时分,索哲被一些细碎的声音惊醒,他原本以为是耗子或是刺猬,从被窝里向外看,却看见了尼克的女友,她穿着整齐的大衣,戴着时下最流行的贝雷女帽,轻手轻脚地绕过客厅地板上散落的报纸堆。她从楼梯下拖出一个大皮箱,里面很沉很满,像是早就做好了出行的准备。路过茶几时她摸走了尼克的香烟和火机,她回头看了看那束百合花,走出了门。 听见门锁发出“咔擦”的声响,索哲从床上坐起身,来不及穿鞋,赤着脚跑到窗前。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索哲看见,尼克的女友在路边,坐在她的大行李箱上,似乎在等什么人。 路灯在遥远的地方,她一个人在寒夜的街道上,一支又一支地抽起了烟。索哲在黑暗里,隔着玻璃窗静静地打量着她,烟头的一点光明明灭灭,她的脸藏在了吐出的烟雾中。 风吹来,她裹紧了大衣。 “你不和他告别吗?”身后突然有人问,她吃了一惊,转过头,只见尼克今天带回的少年站在门口,平静地问她。 “你还小,”她说,“以后你会明白,成年人说永别的方式。” “你……”少年有些迟疑,慢慢地、郑重地问,“你不回来了吗?” 她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我要走了,”她尽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尼克不想去波士顿,可我不属于这儿。” “可是他很好。”索哲说。 远处有一辆轿车驶来,女郎抬起了头,在车灯下,索哲终于看见了她苍白的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和通红的眼圈。 “我也这么觉得。”她声音古怪地回答。 轿车在她身边停下,一位男士下车帮她把行李箱塞进后备箱。她头也不回地坐上了车,倒是那位男士多看了索哲几眼。 她的侧脸严峻地像一尊雕塑。
索哲回到房中,走到窗前,摸了摸那只笑容蠢蠢的南瓜,看着车灯暗淡的光逐渐消失在夜色里。 他站了一会儿,迟疑着走进了卧室。尼克还在熟睡,他不知道身边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索哲走到床边,他看了熟睡的尼克一会儿,终于低下头去,亲了亲尼克的额头。 我应该叫醒你的。索哲想,或者替你追出去,帮你拦住她。 可是——我不想这么做。 他小心翼翼地躺到尼克的身边,听屋外再度开始的雨声。
“天没亮我就离开了尼克的家。我无法面对他,万一他问我,我的女友去哪了?我该如何回答?我找到了臭虫和猴子,继续日常的生活。只是我经常无意间回到他家的那条街,被我砸坏的窗户很久没有修好,那块塑料布越来越破、越来越破,窗台上的花谢了很久也没人管它。我一直没有见到尼克,但我知道他还住在那儿。有一天,我又经过了那条街,我发现,那块玻璃已经补好,窗户也被重新擦过了。我心想,大概他忘记她了……”
“不错!”亨利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慌乱地向周围看去,看到本在他房间的里面,懒洋洋地冲他挥手。“一大早就听到你在用功,口音不错!”本看起来比较满意,“只要再注重一下fuck的用法!” 亨利愣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开始用方言来读剧本了,这大约也是个好的开始:“你怎么……” “你去健身回来没有关门。”本指了指身后虚掩的门。 “哦……”亨利有些尴尬。 “所以,你有什么想法?”本问,顺手推上了门。 “我……我觉得,尼克还是太草率了,”亨利说,“他不知道索哲是个什么样的人,”亨利从外衣口袋里掏出另一个小笔记本,“根据警方笔录记载,索哲是个小偷,他被送往过好几个慈善救助家庭,他报答的方式就是偷了他们的东西。” 本耸耸肩,“大概是奇怪的同情心发作吧,你知道,尼克也不算什么好人。” 亨利挑起眉毛,他觉得本说的不对:“尼克是个很好的人。”他强调道。 “哦,”本走到阳台边,端着咖啡喝了一口,“我也这么觉得。” 亨利侧过头,看本的侧脸。他刚剃过胡子,看起来更英俊了,琥珀色的眼睛在清晨的阳光下流动着温和的光。 “索哲无时不刻不在思念尼克,他迟早会去找他。”
——索哲在街头狂奔,他偷了酒保的车钥匙,因为那个酒保之前把一箱空啤酒瓶倒在了猴子的身上。而酒保告诉巡警索哲·考利偷了他的轿车! 他躲在小巷子的阴影中,努力压抑喘息的声音。巡警的探照灯朝这边投过来,索哲贴在湿冷的墙壁上,好像又回到了少管所冰冷的房间。 他把手伸进口袋,摸到一个薄薄的金属盒。 “我们找到他了!在这里!”巡警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索哲咬着嘴唇,汗水流进了嘴巴里,又苦又咸。他掏出那只小盒子来,昏暗的灯光下盒子里纸片仿佛沾过水又被烘干,是一盒风格简陋的名片。 Trainee Attorney,Nick Dern. ——那天,在离开尼克家的时候,他穿上了自己的衣服,突然看见挂在旁边的尼克的西装外套。他犹豫片刻,手伸向了尼克的口袋。 有传言说,索哲·考利会偷窃每个好心收养过他的家庭的财务。尼克的钱包就在口袋里,可是索哲的手伸向了另一边,那个小小的名片盒,其中一张已经被索哲撕成了碎片。
此时,在黑暗的街道里,索哲握紧了尼克的名片,贴近了胸口。 ——Why did you fell in love with him?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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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序 北冥以北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庄子以旷远非世人所见之地,以喻玄冥大道。北冥中的鲲,为神圣之胎,非北海之大不能养成也。
放到现今来看,北冥以北,是为挪威海。论大小,北海尚在挪威海之下。北海能养成大鲲,那么挪威海所育之物一定更为不凡,譬如挪威海东岸由冰川侵蚀而成的峡湾。
1.1 路线总图——2017.08.19-30
挪威旅行计划完成于出发前半个月,在对比南部诸国家之后,鬼使神差般地指向了北欧的挪威。挪威风光的诱惑力对于我来说,实在太大了。决定后,花了整整两天时间完成具体计划以及订票事宜,用OneNote起草好具体计划后打印出来,心里便踏实了许多。之后断断续续的两周内,我和刘女士慢慢悠悠完成了所有准备工作,包括体能提升。
挪威之旅时间为2017年8月19至30日,共十天九晚。
目的地共七个,最北至北极圈内,最南至布道台。
机场过夜2晚,旅馆4晚,野营3晚。
长距离徒步3次(布道台、恶魔之舌、Reinebringen)。
乘飞机5次,巴士8次,轮渡2次。
二、初来乍到
布拉格的物价十分令人满意,在布拉格瓦茨拉夫·哈维尔国际机场(Václav Havel Airport Prague)候机时,我们在超市买了两只鸡腿与一些水果,肉香与果香填饱了肚子。我们没有旅行箱,各自只有一个登山包外加一个小挎包,登山包分别为38L和36L,买机票前查了托运行李规格,觉得可以不托运的概率比较大,因此买了无免费托运的廉价机票。没有发生戏剧性的小概率事件,我们顺利背包登了机。
从布拉格飞往斯塔万格。
布拉格直飞斯塔万格市只花了两个小时,下飞机时肚里的鸡腿肉似乎还没消化完,当时已是午夜十二点。取行李处有免费的自动饮水机,我们喝了两杯水后便匆匆向出口走去。然而还没有走到出口便听到了淅淅沥沥的声音,这简直不能更糟糕。外面又黑又下着雨,搭帐篷的原计划无法实施。来到挪威的第一晚就这样在机场睡了过去。
在斯塔万格机场熟睡的我们。
在斯塔万格机场熟睡的我们。
三、结缘布道台(登挪威布道台)
从斯塔万格市出发,乘轮渡,转大巴,我和刘女士轻松到达登布道台的起点。天气也轻松地由晴转阴,不久便转成小雨。计划不容许我们多耽搁,穿好雨衣迎着雨便出发了。距离出发点约一百米处,竖着一张临时标牌,内容大意为天气不佳,建议择日再登。我看了看身上十多公斤的背包、布满雨衣表面的水珠、脚上已沾染泥土的徒步鞋,我们相视而笑,遂继续前进。
途中的道路是让人悲喜交加的。时而是平坦的木板路,时而是硌脚的石头路;时而给人附着有力之感,时而又让人险些滑倒;时而显露无遗,踏之安全而有幸福感,时而隐匿于积水之下,脚既抬起却不知应落于何处。
布道台首次映入眼帘是在我们出发两个多小时后。只见一块巨大的石头矗立在云雾之中,从上而下由宽变窄,顶部平坦且边缘向外稍微伸出,形状确如名字那般,只是又多了几分魔幻感。站于边缘,对面分明有天空,下方分明有峡湾,但彼时它们却只存于意识中,而眼前的现实只是一片白茫雾气。有些旅者失望而归;有些在焦急等待,怕到了最晚返程的时间,美景仍不出现;还有些已搭起了帐篷。我们属于第三种。
扎好帐篷,心里踏实了很多。
由于到达的时间比较晚,准备过夜的驴友们都已搭好了帐篷,于是他们就同不准备过夜的游客一起看着我们扎。就在扎帐篷的过程中,我们认识了同为情侣的两位同胞,陈和吴。一番简单交流后得知,原来他们也是从德国过来,他们已经结了婚,妻子吴目前在柏林工作,丈夫陈目前在读博。非常巧的是,他们布道台之后也是前往Odda进行恶魔之舌的行程,与我们刚好相同,只是时间上有一点出入,他们计划的返程途中刚好是我们计划的去程途中。我帮他们拍了照片,之后互加了微信,然后相约在恶魔之舌途中相遇,之后便告了别。当时未曾想过,这匆匆的相识之后为我和刘女士带来了大好之事,而且是那么快。
布道台上的一晚很难捱。躺在潮冷的睡袋,始终处于半睡半醒,我索性早早起身去了外面。清晨风很大,可布道台被山半包围着,风向不正确,无法将云雾吹散。八点半左右时,我们准备开始收帐篷,整顿一下然后返程。就在那时,留宿的旅友们纷纷往边缘走去。我和刘女士兴奋极了,互相望着对方疲惫的脸庞,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云雾散去的时间持续了约二十分钟,我却不觉得短,倒觉凝固了一般。我站在布道台边缘,立于天地间,对面是天空,下面是峡湾,中间有山峦,天空的云多了些,水面受的光少了些,因此暗了些,山峦向远方纵深延绵开,像一块在风中铺开的画布,光线和云朵一起作起画来,洒下斑驳笔墨。
立于布道台边缘。
立于布道台边缘。
四、邂逅恶魔之舌
4.1 出发前——2017.08.21
布道台一行中如梦魇般的天气给我留下的忧虑,被一路上晴朗的天气、绝美的公路景色冲刷殆尽。从布道台到奥达(Odda)小镇的途中,沿峡湾、遇瀑布、穿隧道、过大桥,曲曲折折,我即使再继续看上两天也定不会审美疲劳。
从布道台前往奥达途中。
抵达奥达时,已近晚七点半,天阴欲雨。布道台上的坏天气再次映入脑海,虽然手机软件上的天气预报显示明后天都是大晴天,可心里依然惴惴不安。入住手续办好后我们拖着疲惫的身体进了房间。房间特别小,还好设施一应俱全。
冲去一身的湿寒脏之后,我们步行去超市采购晚饭与接下来恶魔之舌一行的粮食。一番采购之后回到旅馆已是九点,因为原计划明天中午出发,所以也不着急休息。我躺着悠闲地看电视,手里一边查着明天前往徒步路线起点的公交。公交每天只有两班,早上6:15和7:25。计划美美地睡一觉再出发的计划又要泡汤,刘女士心有不甘。忽然想起昨天在布道台上认识的小夫妻明天也要去恶魔之舌,而且他们是自驾游,时间也更灵活,于是我们联系了他们,询问是否方便搭个顺风车。
陈博士他们计划当天返程,他们的房东告诉了他们一个节省路程但不遗漏美景的方案。原来,恶魔之舌徒步路线下有两个停车场,一个在出发点,免费,位置不限,另一个在出发点后4千米,收费,且位置有限,需提早过去排队。开始的4千米是坡度很大的纯人工碎石爬山车道,步行上去需要至少两小时,而开车只需20分钟。陈博士说他们明天早上五点左右就要出发,如果我们决定跟他们一起出发可以过来接我们。刘女士听后开始纠结,要么多睡俩小时,要么多走俩小时。在我的分析和劝说下刘女士妥协了,我们决定和陈博士他们一起出发。
停车场背后,太阳刚刚升起。
4.2 去程——2017.08.22
抵达停车场时,天刚亮不久,车子背对着山峦,山峦中阳光交织着白雾,我做了几个深呼吸,想把山峦中的空气连同阳光全都吸入鼻中。14公里的距离我们已省去最为枯燥的开头4公里,剩下的10公里可以说是十分可怕的。这条被评级为黑色等级的徒步路线,开头将近一小时路程较为容易,海拔起伏不高,石块很大,爬升地段也铺有石阶。直到一个大山口为止,只见一面巨大的平滑石面,石面上方是天空,不知道翻越过去是什么,只看到那里阳光耀眼,尚处于背光面的我们觉得那里一定十分暖和。
终于抵达石面顶端。
在石面顶端,我们看到了距离出发点7公里、距离目的地7公里的标牌,除去驾车的4公里,我们已经走了3公里,剩余7公里。之后迎面而来的是一段较为平坦但弯弯绕绕的路,路的一面可以看到峡湾,相比于之前的一段,这一段有峡湾美景陪伴,没了枯燥。但不枯燥的路途一方面也代表着耗时增加,我们一行四人走走停停,这里看那里望,好生欢脱。途中遇到各地的人,不过最惊讶的莫过于向我们说出“你好”的人,毕竟来这里的中国人相对很少。他们当中,有一对来自台湾的中年夫妇,拿着不轻的焦段很长的变焦镜头,还帮我们拍了一张合影。他们很开心很自豪地与我们交谈,我们惊讶于他们的身体素质与运动精神,他们有年龄与我差不多大的儿子,却满世界跑。
人们几乎都在这里驻足,观赏这段弯折的峡湾。开阔视野中,水的色彩清澈深邃,山与天空在水面共一色而明暗不一。
我们望着峡湾沉醉其中。
之后的路程再次枯燥起来,但也许是因为疲惫,无心欣赏沿途风景,只期盼着尽快到达目的地。我们四人之间的距离开始长短不一起来,刘女士走得慢,与我总是大部分时间保持一段距离,我走走停停,但一直不让她离开我视线。
始终保持一段距离的我。
这一定是给人力量的一双鞋子,距离目的地不远了!
出发五小时后,已是将近下午一点钟,终于抵达目的地Trolltunga!
4.3 品尝恶魔之舌
北欧斯堪的纳维亚神话里有一种食人巨人,叫做Troll。传说他们居住在山底、洞穴里,保卫着地下的财宝,遇见阳光便会变成石头。
Trolltunga意思为巨人的舌头,它习惯被人称作恶魔之舌、山妖舌等。亲自看过我才确信,名字与事实相符。
恶魔之舌
我们来自中国,跳跃于舌尖之上,真可谓是舌尖上的中国,哦不,中国人了。
“舌尖”上的我们
由于陈博士与吴姐必须当日返程,时间紧迫,拍完长长的队伍拍完照片,便立刻返程了。排队过程中,我们四人轮流排队,轮到我休息时,我离开人群,去到背光面找地方小解。开阔视野里的背光面没有几个,我走向最近的一个,边走边找视觉盲区。过程中,我突然听到人声,继续往前走声音也更大,是一男一女对话的声音,顺着声音我终于看到他们。他们正躺在草地上的帐篷里说话,看得出昨夜在此留了宿。视线转移开,我发现了一处盲点,于是快步过去撒欢。完毕后,我向右望了望,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块小“舌头”!虽不如恶魔之舌长得貌美,但也不差,关键是似乎没有人发现它。我立马走过去看,只见小“舌头”长宽比比恶魔之舌小了些,显得更宽更短一些,面积大约有十平米。就在那某一瞬间,我萌生了要在这里搭帐篷的想法。
意外发现的小“舌尖”
回到排队人群后,我立马将这个发现告诉了他们。送别朋友之后我和刘女士立马来了小“舌头”,考察考虑一番后觉得可以作为营地。事不宜迟,我们娴熟地把帐篷搭好,躺在里面休息,等待Golden Hour的到来。太阳尚未下山,帐篷里面十分暖和,拉开帐篷,就看的到对面的山峦与天空,站立起来稍稍往下方,便是峡湾。
在帐篷里享受鱼罐头
夕阳下,我们的帐篷。
19:35-21:06是那天的Golden Hour,大约19点时,我们拉上帐篷门,拿起相机与脚架便出去采风。如果不在这里过夜,夕阳峡湾的另一番风味无法体验。
夕阳下,恶魔之舌上的我们。
夕阳下,恶魔之舌上的我们。
夕阳下,恶魔之舌上的我们。
夕阳下,恶魔之舌上的我们。
夕阳画布(夕阳画布)
小“舌尖”上那一晚,睡得无比香。
4.4 返程——2017.08.23
相比于前一天睡眠不足的情况下赶路,返程变得轻松了许多,起码对于前10公里是这样。天公作美,一路上美景虽有重复,却是从反方向观看,倒也没觉得有太多熟悉的感觉。身体里的乳酸累积得已经很多,肌肉酸痛的刘女士走得比去程还要痛苦。我能做什么呢?除了即使提醒补充水分和能量胶,就是各种鼓励的话语了。
返程途中景色
到达最后4公里的起点时,我尤其担心刘女士撑不下去,而我的腿部也是十分难受了,无奈那4公里最为枯燥,且连续下坡。刘女士倒着走才能舒服一些,用生无可恋来形容这4公里,非常恰当。
背包一侧挂着垃圾袋的我,像一个拾荒者。刘女士在我身后,生无可恋之貌尽显无疑。
车到山前必有路,看似走不下来的路,其实一定能够走得下来。抵达徒步路线起点后,我们将鞋子脱掉,坐在椅子上休息了整整一个小时。
五、匆匆卑尔根——2017.08.23-24
离开奥达小镇时,陈博士和吴姐亲自将我们送到巴士站,我们内心充满不舍,合照后相拥而别。
第一次知道卑尔根这座城市,是在挪威作家尤·奈斯博的小说《雪人》中。作为挪威的非正式首都,第二大城市,她是挪威对外的大门。
对于城市,我向来没有像对待自然风光那样对待过,在城市里游玩是轻松的。相关资料丰富易查,不用做过多准备工作。而我来到卑尔根,主要是冲着布吕根(Bryggen)和吃海鲜,其次便是从这里乘飞机到Molde。其他倒也不需过多叙述。
卑尔根市区
在挪威吃得最好的一次
六、大西洋公路——2017.08.25
6.1 双重意外
由于十天的计划十分紧凑,挪威国土狭长且西海岸山脉峡湾众多,目的地之间相距甚远,大西洋之路本不在计划范围内。但再次看了几遍网络上的图片,毅然决定不放弃这条全世界最美也最危险的公路。我们计划的行程时间是一上午。
晚8:40,飞机准时抵达Molde,乘客们纷纷前往传送带处取行李,我们所购挪威境内的机票都包含免费托运,因此我们也需要去取。第一个意外毫无征兆地发生了,只取到了我的背包,另一个背包丢失!我迅速找到机场工作人员询问情况,一位态度很好的工作人员告知我,一部分乘客的行李落在了奥斯陆。仿若晴天霹雳,接下来该如何?工作人员告诉我们,下一班最早的从奥斯陆飞来的航班是次日上午十点多,如果不出意外,中午或下午行李就可以取到。我们下一程也是搭乘飞机,是下午5:10,心里踏实了一些。我们向她说明了情况,并且询问Molde机场是否可以过夜,却得到了坚决的否定答案。Molde机场十二点之后会关闭。
双重意外来得实在太过意外,让我措手不及。首先最急迫的是在哪里过夜。我迅速打开Google地图搜索,发现几公里外有一处露营地,但不清楚是否还有木屋。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就步行出发了。中途过了一个天桥,天桥内十分暖和,我和刘女士竟萌生了在天桥里过夜的想法。当然,是在没有木屋没得办法的情况下。
6.2 否极泰来
走了大约半个多小时,终于抵达露营地Kviltorp Camping。值夜班的前台是一位胖胖的年轻男子,在看球赛。我们推门而入,询问之后被告知,我们看中的价位的木屋只剩一间!二话不说,付钱拿了钥匙。心总算是定了下来。
Kviltorp Camping露营地,我们住的7号木屋。
湖边露营地
刘女士抓拍的大片
早晨,天气过分得好,我们洗漱完毕拿起相机来到露营地旁的湖边。刘女士抓拍到了她最满意的照片之一,我也十分喜欢。拍完后,在露营地路边的公交站乘坐公交前往这段行程的最终目的地——大西洋海滨公路。
大西洋海滨公路
多么希望当时我有一架无人机,我恨不得自己飞起来,俯拍一定要更美很多。
七、北极圈内——2017.08.26-29
7.1 Å i Lofoten
从博德(Bodo)前往罗佛敦群岛可以乘渡轮或飞机,我和刘女士不想放弃任意一种方式。因此我们决定去程乘坐轮渡,返程乘飞机。当然,这些都是在家早已计划好的。不过,轮渡的个人票只能在船上买。我们十分顺利地抵达了Moskenes。
乘轮渡抵达Moskenes
抵达Moskenes
Moskenes距离奥镇(Å i Lofoten)大约五公里,我们选择沿着E10公路步行前往,一路上欣赏美景也是一件令人愉悦之事。
步行前往奥镇途中,风景如画。
途中,除了美景,还有驴友,而且大概率是德国人。在中途遇到了Jocker超市,采购了一些东西。之后大约又走了四十分钟,终于抵达奥镇。
抵达奥镇
奥镇是一个渔村,面积非常小,傍晚出来溜达的我们很快便走完了整个村子,并且拍下了一张全景。很美,不是吗?
在奥镇拍摄的一张全景
7.2 Reine
雷纳小镇(Reine),这座被誉为地球上最美的村镇,地处Moskenes和奥镇中间,从E10公路端点奥镇往东北方向行进约3公里,便是雷纳了。
欣赏雷纳的最佳地点莫过于Reinebringen的顶上。从Reinebringen最高点俯视,雷纳、E10公路、峡湾等尽收眼底。然而,前往这个瞭望点看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登山的道路目前为止尚未开发好,只有一条十分危险的道路可供选择。如果遇上雨雪等恶劣天气,发生危险是十分容易的事情。
我们将最后两天半时间全部给了雷纳小镇。一是其作为最后一个目的地,我们打算回德国前好好休息一下;二是天气原因,登Reinebringen对天气的要求很高,所以还是多留一些时间比较好。
27号上午,多云天,天气不算差,由于担心次日天气变差,我们决定立即登Reinebringen。从旅馆慢悠悠走过去登山入口处,十分方便。
前往Reinebringen途中
登山道路入口处十分不明显,我们差一点错过,入口处竖着牌子,上面除了安全提示之外,还鼓励登山者若找到更好的路线,与他们联系。听起来路似乎很难走。我们背着沉重的背包,相对而视,鼓起勇气出发。
途中的根本没有“正经”的路,相比于恶魔之舌的徒步路线,这条虽短很多,但十分困难。抓着树干穿越茂密的树丛,然后视野开始开阔起来,往背后望去是E10公路。再往上走,视野虽然更加开阔,但却越来越陡,而且有沙石。途中遇到的返程的行人,有的甚至不敢直立身体前行,而是半蹲半坐着行进。有人看到我和刘女士背着那么大那么重的包,佩服得夸了起来,殊不知我们十分不想背包。但旅馆只订了一晚已经退掉,这一晚需要扎帐篷。一路上我都在暗暗祈祷不要下雨,否则按照这种路况,很容易出危险。
克服一个又一个困难,终于抵达了Reinebringen山顶。也就在那时,开始起了大风,天空也布上了乌云。山顶非常尖,想找一个2平米的平坦地方都找不到,这可给我出了难题。欣赏完风景,我独自一人走向旁边的两座山,寻找合适的地方扎帐篷,但却一个也没找到。于是,我们决定下山,在山下寻找。
事实证明,我们的选择是明智的。下山后没多久,下起了雨,一直下一直下,一直持续到次日中午。在山下帐篷里,我们显得十分狼狈,帐篷周围已被雨水围了起来,帐篷内湿气十分重。我们就这样在潮冷的帐篷内,听着雨声、风声、音乐声,度过了整整一夜。那天,刚好是七夕节。
在Reinebringen顶拍摄的一张全景
俯瞰雷纳小镇
在雷纳的一次露营,很辛苦。
八、再见,挪威
按照原计划,前往Lofoten乘渡轮,返回乘飞机。但没想到的是,返回的飞机再次让我们开了眼界。从Leknes飞往Bodo的飞机,与我以往乘坐的所有飞机都不同。
Leknes飞往Bodo的飞机,与众不同。
从Bodo飞往Oslo,然后再从Oslo飞到布拉格,最终乘巴士回到德国的小窝。
离开挪威
在返程的飞机上,我还是睡不着,过去的九天就像做梦一样。也许就是这样,在很短的时间内,经历了太多事情,看到了太多风景,进入心中太多,倒不好说出来了。
九、结语
十天的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回到德国小窝后,一直没有好好整理那十天。或许是因为拖延症,或许是因为太过饱满,整理起来工作量巨大,使得我一直不想着手整理。当然,不及时整理也是有好处的。记忆也需要时间的沉淀,很多细枝末节会被时间滤去,而沉淀下的,定是那些最宝贵的记忆。
充足的准备工作使得这次旅行整体十分顺利,计划表上几乎每一个时间点都对应得上,遇到的意外也都很好地应对。当然,少不了途中遇到的贵人朋友、陌生人,他们为旅途增添了更加宝贵的美好。
除去挪威醉人的风景,其他许多方面也让我印象深刻。德国在人们心中,是很不错的发达国家之一。但从挪威回来后,我觉得相比于挪威,德国有发展中国家的感觉。作为全球消费水平最高的国家之一,挪威的基尼系数、人类发展指数均为世界第一。如果你让我说具体体现在哪里,我大概不会告诉你,而是鼓励你去一回那里。
在我心中,北冥以北的挪威,是一颗被大自然孕育出的宝石。我恰好与刘女士一起,去小小地发掘了一下。
十、附 旅行建议&KML文件
10.1 交通
挪威境内交通主要是汽车、飞机与火车。由于地理因素,飞机在挪威是非常常见且快速的交通方式。如果有条件,自驾游是十分方便的。
挪威属于申根区,持申根护照即可前往。挪威不属于欧元区,货币为挪威克朗。
10.2 消费
挪威是全球物价水平最高的国家之一,大约为德国的2-3倍。消费方式主要是信用卡与现金。去挪威一定要有信用卡,许多机票付款方式除了挪威国内的银行卡,只有信用卡。信用卡消费特别普及,十天的挪威之行我一分挪威克朗也没有换。
10.3 野营
挪威可以说是野营的天堂。在挪威,人们拥有“漫游权”。在不破坏生态环境、不占用私人土地、不影响他人的条件下,可以随意在野外露营。当然,要注意自身安全,自由也意味着后果自负。若没有相关经验,最好不要尝试。
2017.08.22_恶魔之舌徒步路线地理数据文件(.kml)
2017年度记忆——挪威之旅 一、序 北冥以北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庄子以旷远非世人所见之地,以喻玄冥大道。北冥中的鲲,为神圣之胎,非北海之大不能养成也。 放到现今来看,北冥以北,是为挪威海。论大小,北海尚在挪威海之下。北海能养成大鲲,那么挪威海所育之物一定更为不凡,譬如挪威海东岸由冰川侵蚀而成的峡湾。 1.1 路线总图——2017.08.19-30 挪威旅行计划完成于出发前半个月,在对比南部诸国家之后,鬼使神差般地指向了北欧的挪威。挪威风光的诱惑力对于我来说,实在太大了。决定后,花了整整两天时间完成具体计划以及订票事宜,用OneNote起草好具体计划后打印出来,心里便踏实了许多。之后断断续续的两周内,我和刘女士慢慢悠悠完成了所有准备工作,包括体能提升。 挪威之旅时间为2017年8月19至30日,共十天九晚。 目的地共七个,最北至北极圈内,最南至布道台。 机场过夜2晚,旅馆4晚,野营3晚。 长距离徒步3次(布道台、恶魔之舌、Reinebringen)。 乘飞机5次,巴士8次,轮渡2次。 二、初来乍到 布拉格的物价十分令人满意,在布拉格瓦茨拉夫·哈维尔国际机场(Václav Havel Airport Prague)候机时,我们在超市买了两只鸡腿与一些水果,肉香与果香填饱了肚子。我们没有旅行箱,各自只有一个登山包外加一个小挎包,登山包分别为38L和36L,买机票前查了托运行李规格,觉得可以不托运的概率比较大,因此买了无免费托运的廉价机票。没有发生戏剧性的小概率事件,我们顺利背包登了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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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te moonlight survival 1-3
《白月光求生记(快穿)》作者:扁担一号
文案:无数个男主心中总藏着个白月光,这个白月光可能是童年好友,可能是校园学长,也可能是初恋情人……
这白月光无疑就是男主们心尖的朱砂痣,理想中的梦中情人,但是无奈,但凡白月光大多有个不得好死的光环,车祸死,绑架死,癌症死……
而主角的任务,就是穿成各式白月光,努力逃脱挂掉的结局,成功则获得白月光剩下的余生平静度日,失败体验各种死法。
只是主角在努力活下来后,发现这多了个白月光的世界剧情发展有点不对啊……
PS:快穿,所有世界的攻都是一个人。
暂定世界:
喜欢的人总是撮合我和情敌在一起(已完成)
被圈养的白月光(已完成)
末世的那个学长(已完成)
被改造成O的A(ABO)已完成
作者微博ID:扁担一号
内容标签: 年下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逸辰 ┃ 配角:苏远航,宋骏驰,徐江哲 ┃ 其它:苏爽快穿小黑屋
第一章 拐卖
昏暗的车厢内,横七竖八的捆了近十个幼童,偶尔可听一两声低低的啜泣声,气氛压抑又沉重,哪怕这些幼童大多还是不知事的年龄,但也被一种名为绝望的阴云笼罩了。
哐当一声,车厢被打开了,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爬上来,一手一个,提溜着这些年龄衣着各不相同的孩童走进一个地窖里,几趟来回就将车厢给清空了。
那个地窖里黑漆漆的,即使大汉在搬运的时候打开了顶盖,依然无法完全照亮里面,只能隐约看到里面乱七八糟的挤着为数不少的被捆着手脚的孩童,这数量,绝对不止大汉刚刚扔进去的那几个。
伴随顶盖被重新盖上的沉重声音,和那哗啦哗啦的锁链声,那好不容易涌进这间铁皮屋内的光线再度被阻拦住。
见到坏人终于离开,地窖内的幼童们接二连三的发出了小声的啜泣,中间还不时夹杂着让人心酸的“我要妈妈”。
白逸辰就是在这种环境中醒了过来,他是刚刚被那大汉扔进来的近十个孩子中的一个,身上依然残留有被粗暴的扔下来撞击到地面的擦痛。
但是现在最让他关心的不是这个,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状况非常不好,手脚绵软的没有一点力气,脑袋也昏昏沉沉的,嗓子火辣辣的痛,并且似乎还有些肿,现在他就连和旁边那些小孩一样哭着叫妈妈都没法做到。
他定了定神,强行打起精神去查阅这个世界的背景,随着心里呼叫白月光求生系统后,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片信息。
这是一个科技背景还有文化都和他原本的世界差不多的世界,他现在附身的白月光,名字也叫白逸辰,死亡年龄八岁,死亡原因,被人贩子绑架途中体质虚弱发烧而亡。
白逸辰的心止不住的沉下去,再一次清晰的认知到现在所处环境的严峻和恶劣,不过不管怎样,他都要活下来,好不容易有了这样一个神奇的机会,不论那个名叫晋江01的系统说��是真是假,他都要试试,他想要活着。
白逸辰现在最为关心的就是自己所附身的这个身体的信息,所以虽然系统给他的背景资料里除了这些,还有这个世界和他是世交,并且从小一起长大的主角攻宋骏驰,以及这个世界的主角受苏远航的信息,他都只是一带而过。只大约知道,这个世界的白逸辰是主角攻宋骏驰心里的白月光,不过白逸辰八岁的时候不慎被人贩子绑架,虽然白家立刻动员��警力去查找,但是白逸辰因为先天体质较弱,加上从小娇生惯养,在人贩子运输转移途中的折腾里发起高烧,直接一命呜呼,从此成为宋骏驰心里永远的朱砂痣。
宋骏驰长大后接手宋家产业,成为了宋氏集团的霸道总裁,一日在乘坐电梯时,遇到了新进员工的主角受苏远航,结果途中电梯故障,他发现了苏远航有极为严重的密闭空间恐惧症,再后来,他了解到苏远航是因为小时候被人贩子绑架才得了这种病症,对于万恶的人贩子,宋骏驰第一时间就想起了自己心中的白月光,死于人贩子之手的发小白逸辰,不由得对苏远航有些同病相怜,从此对他诸多照顾,最后两人慢慢的走到了一起。
总的来说,这是除了有个死的比较早的白月光炮灰,总体来说是比较治愈的故事。
但是在白逸辰自己变成了那个早死的炮灰的情况下,他可就一点也不感觉治愈了,不管怎样,他都想要活下来。
白逸辰垂头看向自己的手脚,发现手脚虽然都被绳子捆住了,但可能被捆的是一群小孩子,那些人贩子也不认为他们能逃出去,所以所有孩子的手都非常省事的直接捆在了前面,而没有选择更加稳妥的捆在后面的方式,不过这样的捆法,也是他的机会。
就在白逸辰与捆着自己的绳子做斗争时,地窖上方,一个一直站在不远处望风的瘦高杆男人晃悠悠的走了过来,对着那满脸横肉正在捣鼓车子的汉子问道:“老二,怎么样,路上顺利吗?”
“还行吧,路上没遇上查车的,你这里呢?”
“哈哈,我这里隐秘着呢,哪能有什么事,就是小崽子们之前哭的让人头疼,这不,关了一个清静多了。”瘦高杆男人一边慢吞吞的说着,一边搬起一旁的稻草,均匀的铺在了那绑着铁链的顶盖上,直到再难看出一点痕迹。
横肉大汉想起自己刚刚往地窖里扔人时,所有小崽子都安安静静的情形,不由得对他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神情。
两人交流完情况后,那瘦高杆男人伸手往横肉大汉肩上一拍,“走,我弄了点酒菜,我们先去吃点热乎的,完了明天继续上路,梆子他们已经在老地方等着了,等到了地方,这些小崽子们就没我们的事了。”
听到瘦高杆男人备了热乎的酒菜,那个横肉大汉眼睛一亮,最近的天是越来越冷了,这荒郊野岭的还能吃点热乎的,自然是最好不过了,于是两人很快就勾肩搭背的走了,只留下身后那铺了一层稻草,看起来与周围没什么两样的黄土地。
……
夜渐渐的深了,不过在那黑暗的地窖里,不管白天黑夜都看不出什么变化,唯一的改变是,就连之前那些哭着喊妈妈的幼童们,也大多精疲力尽的蜷缩在一起睡过去了。
黑暗中,白逸辰近乎机械的用酸软的牙齿咬着自己手中的绳子,这些绳子虽然很省事的直接捆在了前面,但却是用专业手法捆的,加上捆的很紧,在这根本看不清绳结的黑暗中想要解开,非常的不容易。
白逸辰强撑着不知道咬了多久,两颊几乎都失去了知觉,他感觉自己手脚乏力的情况更严重了,但每一次都强打起精神,又坚持了下去,因为他现在是在与生命赛跑。
终于,他自己也不知自己拉扯了哪个关键点,手中的绳子一松。
白逸辰精神一振,立即将自己的手挣脱了出来,双手一自由,他立刻就摸索着将自己的脚也解放了出来。
白逸辰本来感觉自己可能已经没有力气走动了,但是强烈的求生欲,还是让他扶着墙壁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地窖里黑洞洞一片,没有任何光源,但可能在黑暗中久了,白逸辰还是能隐隐约约的分辨出地上一些比较深色的影子,他知道那些黑影都是其他被拐来的孩童,但这个时候,还是先探探出口更重要,如果可行,他自然会带着这些孩子一起逃出去。
他扶着墙,小心的不踩到躺在地上的那些孩子,一路摸索着向上而去。
他穿过孩子们躺着的地方,走上楼梯,很快便来到了顶盖在的地方,抬起手,用尽了力气往上推了推,白逸辰的心止不住的往下沉下去。
因为他听到了……铁链的声音。
白逸辰又试验了几次,确定了这顶盖外面被铁链锁的严严实实,一时间,近乎绝望。
这种程度,即使这里所有的孩子都解绑了一起来推,也是不可能推开的。
也是,人贩子做的是几乎可以被判死刑的事情,怎么可能会犯这种疏漏。
知道自己逃不出去以后,白逸辰顺着墙壁滑坐了下来,这个地窖因为并不是用作储存蔬菜的,所以密封做的并不好,甚至可能特意安排了很多通风口,里面阴冷阴冷的,不时还能抽出一道风,而他所在的顶盖处钻的风更多,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现在的时节,应该是冬天吧。
他转回头看向自己走来的地方,他知道那里都是被拐来的孩子,但是他并不担心,因为从他获知的信息里,这伙人贩子在转移这群孩子的途中,会被一举抓获,而这些孩子,全部都会获救。
但是他……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凉风吹着他滚烫的额头,白逸辰只感觉额头抽抽的痛,他的手脚发软的更加厉害,他知道自己已经发烧了,而他的死因,就是身体虚弱发烧而亡。
事情显然已经到了最坏的程度,更坏也坏不到哪去了。
白逸辰咬咬牙,心底下定了一个决心,旋即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去敲打上面的顶盖。
砰!砰!砰!
一声又一声,小小又柔嫩的拳头敲击在那实木的顶盖上,让这声音传递出去。
一些熟睡的孩子被这声音惊醒,却因为看不清黑暗中的情形而惊恐的睁大着眼睛,安静的瑟缩在那里。
白逸辰的嗓子哑着,根本发不出声,却执拗的一下又一下,争取让这敲击声传的更远。
但是没有人来,一直都没有人来……
连来查看的人贩子也没有。
眼皮沉的厉害,也许就是今晚吧,就在今晚,他只要一睡过去,就什么都没有了,这个好似上天开玩笑般给他的机会,就没了……
白逸辰的脑海里回转过自己这短暂的一生,少年得意,人生顺遂,却在临近三十的时候,被查出身患绝症,随后就是与病魔的抗争,但是他吃尽了苦头,受尽了化疗的折磨,最终还是带着满满的遗憾离开了人世,就在他以为自己的意识就要这么消散时听到了那个系统的声音……
一丝愤然出现在心中,白逸辰的眼睛猛然睁开,黑沉的眼底放出不甘的光芒,他不要就这么结束,他已经死过一次了,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机会,他不想死,他想要活着,活着!
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想要去争取……
他想要活下来,需要什么,一床温暖的被子,和一粒退烧药,也许就能让他活下来。但是现在连人贩子都没有过来查看,他想要退烧药根本不可能。被子,这里也没有,但他绝对不能再这样在风口中吹了,他要去暖和一点的地方,暖和一点的……
白逸辰扶着墙,用比来时加倍的艰辛,挪回了那些孩子们躺着的地方,就在他打算找一个最为避风的地方躺下来时,他的手下摸到了一块迥异的材质,光滑的多,也没有那么冰冷的材质。
白逸辰心中一动,摸索之下,虽然看不清楚,但他很快确定了这是一个柜子,一个木制的柜子。白逸辰从未为这样一个发现而欣喜不已,一个柜子代表着什么,代表着一个绝佳的避风场所,而且睡在柜子里的木板上,不管怎样,也比躺在冰凉的地上强上百倍。
他头上的眩晕更严重了,白逸辰摸索着,拿下了卡在柜子外面的那根木板,打开柜门钻了进去。在钻进柜门的一瞬间,一直靠着毅力硬撑着的白逸辰终于撑不住了,他最后的意识,就是这个柜子里,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温暖柔软的多。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开文啦~为庆祝开文,本文头三章评论区均有红包掉落,截止到14日晚八点,新文急需支持,表害羞,已经
第二章 遗忘
翌日清晨,天还蒙蒙亮,简陋的砖土房里两个男人正呼呼大睡,显然昨晚的好酒好菜,让他们一时间忘乎所以,有点喝高了。
突然,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那个瘦高个男人动了动,摸出手机后有些迷糊的接听了几句,猛然瞪大了眼睛,下一刻就从床上蹦了起来,慌慌张张的���也顾不得穿,使劲推搡着还在打呼的壮汉,“起来,快起来。我们马上走!把所有小崽子都转移走,条.子往县里摸过来了。”
瘦高个的话给那个大汉也吓得不轻,二话不说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所幸他们昨晚喝高了也没脱衣服,直接把鞋套上就能走。
两人慌慌张张的来到那货车处,一个打开后车厢,另一个去将那绑在木盖上的铁链解开,然后一起协力将地窖里的小崽子都捞上来送上车,这两人因为那个消息,速度那叫一个快,匆匆扫了一眼确定地窖里的小崽子都搬空了以后,他们将木盖盖回原位,也顾不上上锁了,直接抱了厚厚的稻草遮掩了一下,就全部上车了。
因为时间仓促,两人都没有清点人数,那个瘦高杆显然忘记了自己曾经顺手做的一件事情,更因为地窖内昏暗的环境,他们也没有发现地窖的某个角落里有两截被解开来的绳索。
发动机轰鸣着,外表平平无奇的小卡车用恨不得飞起来的速度哐当哐当的走了,只余黄土地上被车轮扬起来的飞沙。
时间缓缓流逝,日头也渐渐升高,原本灰蒙蒙的天居然难得的出现了一片蓝,这是个冬日里难见的好晴天。
……
昏沉睡了一夜的白逸辰缓缓恢复了意识,当再度拥有意识的时候他自己都有些愣冲,他这是,活过来了?
心中还来不及欣喜,白逸辰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他的耳朵旁似乎有轻暖的气流,以及他身下柔软又暖和的靠垫似乎动了一下。
动了一下……
白逸辰猛然睁开眼,对上了一双在黑暗中闪着水泽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似乎也察觉到他醒了一般,他只听到了一道嫩嫩的,带着满满惊喜的嗓音:“哥哥,你醒了。”
听着这稚嫩的嗓音,白逸辰懵了一瞬,他感受了一下四周依然狭窄的环境,想到自己昨天失去意识之前感觉这柜子里比自己想象的软很多,突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不是这柜子软,而是里面原本就关了一个人。
想到自己昨天晚上压在这个孩子身上睡了一晚,加上那稚嫩的嗓音,还叫自己哥哥,有可能对方比自己现在这个身体的年龄还小,白逸辰心中顿时充满了一种负罪感,他连忙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推开柜门撑着发软的手脚爬了出去。
一出去,白逸辰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太安静了,原本挤满了幼童,不时有小声啜泣的地窖里安静的可怕,那些衣物摩擦声,小声的咳嗽声全部消失不见了,就连他之前隐隐能在地上看到的那些孩子的黑影,也全部都不见了,白逸辰忍不住跨出几步,想要更加确定一点。
“哥哥。”因为白逸辰的离开,里面那稚嫩的嗓音显得有些惊慌。
“我在这里。”白逸辰连忙答应了一声,他发现自己睡了一晚,真的恢复了很多,头没那么昏沉了,嗓子的肿胀也好了很多,最起码说话已经没有什么障碍了,而这一切最应该感谢的,应该就是柜子里的孩子了,如果不是他的体温,他哪怕就是侥幸活了过来,也决计无法恢复的这么好。
听到了白逸辰的声音,之前那显得很焦急的人也安静了下来,只是那双在黑暗中也闪闪发亮的眼睛,依然在眨也不眨的看着白逸辰,似乎生怕他将自己丢掉。
白逸辰走到昨晚躺了很多孩子的地方,确定这里已经空无一人了,这让他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些许奇怪的猜想,难道是人贩子已经走了?他的运气这么好?就这样被遗忘了?
白逸辰沉思了一会,突然发现柜子里的孩子依然没什么动静,到现在还没出来,正有些奇怪,猛的想起了什么,他走回柜子旁,伸手去摸,果然在对方的手上摸到了粗糙的绳索,心中暗恼自己的粗心大意,连忙安抚道:“你别急,我帮你解开。”
“嗯。”
那稚嫩的声音很乖巧,白逸辰听着,心里更加软了几分,他放轻动作解开了孩子手腕上的绳索,又摸索着解开了对方脚上的。这一次,白逸辰没有辜负自己成人的智商,知道对方昨晚被自己压了一晚上,手脚又被捆住不能动弹分毫,现在说是麻木都是轻的了。
他伸出手,小心的将柜子里的人抱了出来,然后就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帮他按揉着手脚。这个孩子果然比他要小,不仅小手小脚的,刚刚的体形,连他现在的力气都能轻松抱出来。
因为猜测人贩子可能已经走了,白逸辰现在也放松了很多,他一边帮那孩子舒缓着手脚上的经脉,一边问他,��小家伙,你怎么会在柜子里面?”
虽然有些奇怪这个哥哥对他的称呼,但那孩子还是老实回答了,“我被坏人关起来了,里面好黑,我好害怕,还好后来哥哥来了。”那稚嫩的嗓音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又往白逸辰怀里躲了躲。
白逸辰听了这怯怯的回答,心道果然,他还记得他昨晚摸到那个柜子时,外面是有个木条横插着卡死的,这样一来里面的人根本出不来,相当于被反锁在了柜子里,那些人贩子简直丧尽天良,这么小的孩子他们也下得去手。
白逸辰帮小家伙揉了会手脚后,将他扶了起来,“你试试看,能不能走了。”
“嗯。”小家伙试探的在地上走了两步,显然是没问题了,然后下一瞬间,白逸辰的衣角就一紧,显然被某个小家伙紧紧的抓在了手里,白逸辰微微笑了一下,伸手覆上抓着自己衣角的冰凉小手,将之握在了手里,“走吧,我们一起出去。”
听着这柔和好听的嗓音,手心被温暖的手包裹住,苏远航自从和妈妈走散以后,就一直仿徨不安的心奇异的安定了下来。仿佛只要在这个哥哥身旁,就连周围的黑暗也没那么可怕了。
他永远都记得他被那个坏人粗暴的关进柜子里的时候,任由他怎么敲打也没有人来放他出去,他被关在那里,就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不论他是哭得发抖,还是怎么叫喊,都没有人理他,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被永远遗忘在那里的时候,哥哥出现了……
白逸辰忽而感觉自己手心的小手又紧了紧,那抓着他的力道,让他都感觉到了一丝疼痛,但他只以为是小家伙害怕了,什么也没说,将他拉近自己一点,就小心的带着他往自己昨天摸索过一遍的阶梯走去。
走到那个入口处,仔细听了一会,外面没有任何动静,白逸辰的神情又放松了些许。当白逸辰伸手推向那个顶盖的时候,心里设想了两种可能,虽然他猜测那人贩子很可能已经带着所有的孩子转移走了,但是这个顶盖依然有两种可能,最坏的可能,是人贩子走后不忘将铁链锁起来了,如果是那样,他们的危机依然没有解决,而最好的可能……白逸辰咬咬牙,伸出手用尽全力一推,咯吱一声,那沉重的实木顶盖被白逸辰推开了一些。
白逸辰的脸上禁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显然,他今天的运气真的很好。
之后白逸辰一鼓作气,彻底将顶盖挪了开来,然后两人互相帮助着爬了出去,重新置身于阳光之下,白逸辰忍不住眯起眼适应了半晌,等到能够正常视物后,他垂下头,看到了一张异常精致可爱的面孔。
那是一个看上去就非常乖巧的孩子,穿着蓝色的冬衣,柔顺的刘海搭在额头上,下面是一双乌黑纯净的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看着就惹人怜爱,小家伙出来后的第一时间,又紧紧的牵住了白逸辰,和在地窖下面时一样。
白逸辰什么也没说,现在也不是说话的时候,他观察了一下四周,没有看到人影,也没有看到任何车辆,但是他也不敢大意,将顶盖放回原位,上面又掩了一层稻草后,就牵着小家伙小心的往旁边走去。
白逸辰一路都尽量躲在障碍物后面,争取有人来了也能第一时间藏起来,走了一段路后他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只在不远处看到一个简陋的小屋子,门半掩着,里面没有任何声息。
这里的地形很开阔,除了那栋房子,白逸辰确定周围都没有人,按理说他现在就可以拉着小家伙直接逃走了,可是昨晚虽然好好睡了一觉,身体已经恢复很多,但要说状态有多好却是没有的。不说他的腿脚现在还有些发软,根本跑不快,就说他和小家伙从昨天到现在都滴米未进,身上也根本不剩多少力气了,从这四周荒凉的环境来看,还不知道要走多远才可以看到人烟,以这么虚弱的状态直接离开,显然是不利的。
白逸辰看了看四周,将小家伙往藏身的地方一推,“你在这里等我。”
结果一直都非常乖巧的小家伙说什么都不愿意松手,白逸辰最后只好带着小家伙一起向那个破旧的小房子摸了过去,好在据他的推测,那个房子里八成已经是没有人的,而且他只是想先摸到窗户外面偷偷看一眼,风险也比较小。
就这样,白逸辰带着小家伙,两人一路压低身子摸到了那窗户旁,踮起脚尖往里面看去,这个破旧的小房子不大,里面也一览无遗,只有一张贴墙放的简陋木板床,以及一个四方桌子和几把椅子,桌子上还乱七八糟的摆着几盘残羹剩菜,地上倒着一个空了的酒瓶,除此之外,这个房间里没有任何人的身影,甚至于可以从一些细节看出,那些人贩子走的非常匆忙。
见此情景,白逸辰松了口气,他牵着小家伙走向门那里,那破旧的门根本就没锁,只是虚掩在那里,想必是因为那些人贩子也认为这小破屋里没什么好偷的。
白逸辰伸手推开了门,让小家伙注意门外,看到有人就提醒他,然后很快就在这个小房间里搜刮起来。
在这个人贩子都认为没什么可偷的小破房子里,白逸辰搜到了几个馒头,和半壶已经凉了的开水,然后就拉着小家伙坐在桌子旁狼吞虎咽起来。
桌子上那乱七八糟的已经凝固了一层白油的残羹剩饭非常的影响食欲,但是现在不论是白逸辰还是小家伙都吃的非常香,根本顾不上其他。两人匆匆吃完后,还剩下两个馒头,白逸辰用装馒头的袋子一并装了,又喝足了水,就拉着一并照做的小家伙出门了。
因为吃饱喝足,两人的体力都恢复了很多,白逸辰看了一下四周,就顺着那条在黄土地上依然留有车痕的道路而去。
这里果然非常的偏僻,两人一路走了一个多小时,都没有看到人烟,当然这也和他们人小体弱,走的很慢有关系。
不知走了多久后,他们远远的看到了一个村庄,但是白逸辰没有带着小家伙走过去求救,而是远远的避开了,毕竟这是距离人贩子窝点最近的一个村子,这种偏僻荒凉的地方,整个村庄的村民都与人贩子有合作关系,在法制新闻里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他可不希望因为一点大意而才脱虎穴又入狼口。
那些人贩子就是顺着这条道开车离开的,那么只要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他们迟早可以走到大路,那个时候才是真正求救的时机。
就这样,白逸辰带着小家伙一直走,一直走,走累了就休息一会,饿了就把带的馒头吃了,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感觉自己再也迈不动腿时,他看到了远方一条黑色的长龙……
一条黑色的,由柏油铸造的长龙。
第三章 我叫苏远航
看着那条黑色长龙,白逸辰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自从穿越以来第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黑色的柏油路上虽然算不上车辆如梭,但每隔个一两分钟,都有一些车辆驶过,这些车辆大部分都是运载了大量货物的超大货车,当然中间也夹杂了为数不少的私家车。
一辆时尚的宝蓝色轿车伴随着轻快的音乐一路驶来,坐在驾驶座上的年轻人戴着墨镜,脑袋有节奏的跟着音乐轻摆着,突然他的眼前闪过了什么,忍不住愣了一秒,然后紧接着就是刺耳的急踩刹车声,年轻人扑到车窗上往后看去,果然在那宽大的柏油路旁,有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站在那里冲他招手。
……
……
“呜呜,怎么还没有找到!怎么还没有找到!我家逸辰失踪那么久了,他身子那么弱,天又这么冷,他怎么受得了,呜呜呜……”警局内,一个贵妇人满脸崩溃的诉说着,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一旁身着西装,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拍了拍她的肩,递上了纸巾,却也没有力气进行更多的安慰,儿子已经失踪三天了,这三天来他几乎没有合过眼,本来正是男人最为意气风发的年龄,鬓角却是一下子添了很多白发。
“秦阿姨,你别哭了,我相信逸辰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一旁一个一直静静站在角落里的英俊男孩忍不住上前道,声音格外的坚定。
秦仪泪眼婆娑的看向身前的孩子,这个儿子从小到大最好的玩伴,虽然知道这只是孩子的天真话语,但心中还是忍不住生出了莫大的安慰,她一把抱住了他,忍不住想像他所说的那么坚定的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回来的,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儒雅中年男人看到这一幕,心中也忍不住酸涩,恰好一个头发斑白的警督走了进来,中年男子立即迎了上去道:“赵局长,情况怎么样了?”
“我们之前的计策已经生效,那些人贩子被引出来了,现在各处警员正在全力追捕,相信不久的将来,就可以将他们全部捕获。”赵局长的声音掷地有声,说完后,他看了满脸愁容的白金川一眼,开口安慰道:“白先生您也不用太过担忧,人贩子的踪迹已经追寻到,令公子一定会找回来的。”
儒雅中年男子听闻赵局长的话,脸上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在这笑容下,又隐含了更深的忧虑,是啊,已经追寻到了踪迹,但是什么时候才能抓到人呢,就像妻子所说的,辰儿的身体能否撑到那个时候……
就在这室内满是愁容的时候,白金川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白金川本以为是公司有事情找他,有些心烦意乱的拿了出来,结果一看来电是个陌生的号码,他不由得一愣。
如果是往日,这种陌生号码白金川绝对是不会接的,但是现在这个特殊时期,满脑子都是孩子的白金川看着这个陌生号码心中不由得一动,虽然他知道这个可能微乎其微,毕竟那些人贩子的目标就是孩子,不是绑匪,更不会找他要赎金,但他还是忍不住抱着一丝细微的期待,接通了这个电话。
电话一通,那头就传来一道年轻的嗓音,“喂,你好,请问是白先生吗?”
听着这陌生又有礼的声音,白金川心中有些失望,毕竟在他心中,人贩子是绝对不可能说出这么有礼貌的话的,这估计又是一个想方设法弄到他私人号码,然后想要寻求合作的人,这样想着,他的语气不由得就有些冷淡了下来,“是我,请问哪位。”
“哦,我是谁不重要,是这样的,我在路上遇到两个孩子,是其中一个孩子让我打这个电话的,他说他叫白逸辰……”
“你说什么?!”刚刚还一脸冷静淡漠的白金川陡然提高了音量,因为太过激动,都出现了破音。
“嗯,我说他叫白逸辰,等等啊,他想和你说话……”电话里的声音中断了一下,然后就换成了另一个稚嫩很多的嗓音,“爸,是我,我出来了,快来接我。”
白金川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顷刻间激动的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逸辰,你没事了?!好好,爸爸来接你,我们马上来,你在哪,现在安全吗?”
“爸,我现在很安全,不用担心,地址我让这位大哥哥告诉你。”白逸辰看了看眼前估计真实年龄比他还要小的年轻人,面不改色道。
听到自己被称为大哥哥的年轻人,显然心情极好,电话被交还给他了以后立刻爽快的说出了地址,并且还贴心的发送过去了自己的坐标,为自己被一个八岁孩子叫哥哥而自豪的年轻人绝对不会知道,白逸辰之所以不叫他叔叔,纯粹是因为叫不出口。
在这年轻人和白父那边交代好一切,挂断这通电话的瞬间,白逸辰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道机械的电子音,“尊敬的宿主,您已完成晋江白月光求生系统第一个世界任务,任务完成度100%,您将获得此世界共计二十年一个月零十二天的寿命奖励,奖励已发放,祝您生活愉快。”
白逸辰脸上放松的笑容僵了一瞬,二十年?怎么会只有二十年?
年轻人结束通话后,让两个孩子坐上了后座,然后就止不住的通过后视镜偷偷往后看去,当然观察的重点放在白逸辰身上。
其实他之所以这么热心的留下来等待那边的警察和家属过来,除了自己确实没什么急事,以及那边的拜托之外,更大的原因还是因为他好奇,对那个名叫白逸辰的男孩好奇。
因为今天遇到的一系列事情,实在有点重塑他的人生观了,从看到那两个不大的孩子满身狼狈,但又明显不像流浪儿的衣服,到后来的那通电话,已经让他隐隐猜测到这两个孩子遭遇了什么。但是这个显然刚刚才从人贩子手中逃脱出来找他求救的孩子,实在是太镇定了,镇定的不像话,几乎看不出任何从人贩子手中逃出来的慌乱感。
明明年龄看着也不大的样子,带着一个年龄更小的孩子,但是不论是拦下他的车还是搭话时,都没有任何这个年龄孩子的怯懦,做事也非常的有章法,说话更是清楚明了,这一系列表现,都让他叹为观止。换位处之,即使是他被绑架了逃出去求救,估计表现的都没有这孩子好,难道现在的孩子都这么妖孽吗?
白逸辰没有心思去搭理前面那个明显好奇心过剩的年轻人不时的窥视,一手握着始终紧紧抓着他的小家伙的手,抿着唇在脑海中飞快的质问01号系统,明明说好了活下来就可以重获一世生命,但是为何现在这一世时间缩水成了只有短短的二十年?
面对白逸辰的质问,系统很快给出了解答,综合来说,就是白月光大多是红颜薄命的命数,本身气运薄,加上这个身体先天性不足,所以经过种种计算,能够再活二十年一个月零十二天,已经是这个身体寿命的最大值,就是原主白月光能躲过人贩子这一劫,之后所活的年月也绝对不会超过这个数字。
听到这个解释,白逸辰的唇抿的更紧了,他是个心细如发的性子,所有自然不会忽略系统所说的那句白月光大多是红颜薄命的命数,里面的“大多”,虽然心里面已经隐隐有所预感,但他还是有些不死心的去求证了那个猜测。
系统是不会撒谎的,白逸辰问了什么,就答了什么,于是很快白逸辰得知了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原来所有的白月光真的都活不长,可以说就没有寿终正寝的,就算是他成功活了下来,获得白月光剩下的余生,那个所谓的余生,都与他原本的期待有着极大的差距,说不准,这个二十年,在所有白月光的余生里都算长的了。
他终究,还是被那个白月光系统坑了一下。
白逸辰深吸了几口气,才平息下了自己翻涌的情绪,世界上果然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不过事已至此,这个白月光求生系统虽然有点坑,但也算是满足了他的一部分愿望,能多活二十年,总比没有好,而且这个世界结束了,还有下一个世界,只要他的运气足够好,就能再一次的活下去……
想通了这些的白逸辰不再继续那些无谓的懊恼,他开始在脑海中不断整理着关于这个身体的信息,以确保等见到了这个身体的父母不会露馅。
可能是因为这次的警方查的真的很严,所以白逸辰虽然已经被拐走三天了,但是那伙人贩子却并没有将他们转移多远,现在他们所处的地方虽然看着偏僻,其实也只是周边城市的一个贫困县旁边。
不到三个小时,就有几辆警车夹杂着轿车呼啸着过来了,一看到宝蓝色轿车的车牌号,那几辆车都相继停在了路边,随后一辆黑色轿车被推开,里面一对衣冠楚楚的中年夫妇冲了上来,看到安然无恙的白逸辰,瞬间激动的哭了出来。
一番关切的询问后,夫妻俩确定儿子是真的没事了,这才勉强冷静了下来,对那个宝蓝色轿车的年轻车主连番道谢。
而此时,一个一直眼巴巴在后面看着的英俊男孩才终于挤着缝上来说了句话,“逸辰,你没事吧。”
白逸辰看着眼前这个年龄与自己相仿的男孩,以及那满脸毫不作伪的紧张关切,几乎瞬间就猜到了他的身份,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我没事,骏驰。”
没错,这个英俊男孩就是白逸辰从小到大最好的玩伴,这个世界的主角攻宋骏驰。
似乎察觉到了某种威胁般,几乎在宋骏驰凑上来与白逸辰说话的瞬间,之前一直安静抓着白逸辰的小家伙手上立刻就紧了紧,在白逸辰低头看去的瞬间,宋骏驰也注意到了这个不起眼的小矮子。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小矮子,最后视线停留在那小矮子紧紧抓着白逸辰的手上,心中微妙的生出了一丝不爽的感觉。在他看来,逸辰从小到大就和他玩的最好,但是这个小矮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居然还和逸辰贴的那么近,经过他的允许了吗?
虽然心中不爽,但是宋骏驰也是出生世家,在平日里身边玩的小伙伴里更是充当领头羊的角色,所以不会一开始就把那种针对表现出来,而是状似寻常的问道:“逸辰,这个是?”
“这是和我一起被拐的孩子,我们一起逃出来的。”
宋骏驰听到这话,一时倒是也不好针对那个小矮子了。
白金川和妻子秦仪此时刚与那年轻车主道完谢,他们刚开始时见到儿子太过激动了,所以虽然也看到了那个比自己儿子还小的陌生孩子,但没有顾得上问,现在听到儿子和宋骏驰的交谈,立刻就关心起来,“那有没有联系他的父母,这孩子爸妈一定也和我们一样急死了,对了,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还有没有其他孩子逃出来?”
白逸辰将自己逃出来的情况说了一遍,让白金川夫妇心里直呼侥幸,之前他们在车子里虽然也电话联系了两次,但主要关心的是白逸辰有没有受伤之类的,其他的倒是没有顾上,现在见了儿子身边多出来的孩子,才想起问那些细节。
至于联系孩子的父母,白逸辰在之前也询问过自己身边的小家伙是否记得家里的号码,不过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之后,他就没有在这上面多费心,反正这种被拐的孩子在警局里都有备案的,只要他们能回去,自然就能找到小家伙的父母。
而现在,那些跟着白金川夫妇一起来的警员们就有事干了,一部分根据白逸辰的诉说,前往那个他们逃出来的人贩子窝点探查,留下来的有的在给白逸辰做口供,还有的则围着那个小家伙询问他的信息。
不过小家伙显然因为这次的被拐经历有了不小的心理阴影,面对着陌生警员的询问,始终低着头一声不吭,还使劲把自己往白逸辰的身后藏,最后因为小家伙对陌生人的抵触心理实在太强,只能拜托白逸辰替警员们询问。
这种事情白逸辰自然是义不容辞,而白逸辰代警察询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
“你叫什么名字?”白逸辰放柔语调问道,之前在拦车的时候他问过小家伙是否记得家里的联系电话,倒是真的没顾上问他的名字。
面对白逸辰的提问,那始终垂着头不肯说一个字的小家伙抬起眼看着白逸辰,一双乌黑的眼睛纯净极了,里面满满的仿佛只印了白逸辰的身影。然后就听一把小小的嗓音虽然稚嫩,但却努力的一字一顿说清楚,仿佛在进行一个隆重的自我介绍一般,“苏远航,哥哥我叫苏远航。”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开文啦~为庆祝开文,本文头三章评论区均有红包掉落,截止到14日晚八点,新文急需支持,表害羞,已经准备好红包拎着板凳等你们啦~~(づ ̄3 ̄)づ╭顺便求一波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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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四 朝仪 - 妖仙道 - 青莲雪 (第二卷)
幕四 朝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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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风堂就在前面。两人一路行来,观赏着扶栏两边的花色。
此处尽是梅花。如今是夏月,赏不到最美的景致。却又许多道不出名字的白花,在凤尾竹的凉荫下静静栖着,恬静安睡。
“这里倒是安静。”
悦兰芳放眼望去。殿阁临水一面,垂帘都落着。往来的侍候人悄声出入。想到银蟒家是武家之门,家里孩子又多,原该有些热闹才是。
听说师尹说,佛公子近来病了,连晏成君都向龙首请辞,回去侍奉汤药。想必这次旧病复发真的非常严重。
“刀龙家的典礼,也算是龙首家的盛事。武成君必定是看在龙首面上,强撑着过来的。”
悦兰芳会意。银蟒家最重亲情了。佛公子如此重病,他家晚辈自然担忧,就算是应该热闹的场合,也没心情说笑吧。
“难得他们那么一大家人,彼此却能真心实意。”
“你又感慨了。”
师尹看向悦兰芳,虽未明言,目光却带着几许安慰之意。
“我有什么感慨的。”
悦兰芳故作轻松地笑着,手中的玉扇轻轻摇了一下。
“我们兄弟两个就是一家。我们这一家,过得也不错。”
“这话说的是。”
师尹点点头,也无声笑了下。
长廊转了弯。就在那曲折之处,一泓不知哪里引来的清水,聚在浓荫之下。虽然浅浅的,却生着水草浮萍,隐着极小的淡金色的鱼儿轻轻摆尾游动。
一只蓝尾的蜻蜓在水影里沾了一下,转头飞开去。水面上一圈圈的波纹。倒影里,黛青的廊檐,和浅蓝的天空,一同悠然晃动。
“良辰美景,奈何天……”
悦兰芳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向水影里望着,摇扇轻声道:
“实在是了不起的人。可惜,怕是不能长命。”
“这话不好议论。”
师尹止住他。其实银蟒家的人多在战场上尽命。英年早逝的多,如佛公子这般,已然算是得寿。
“你也太小心了。难道怕这草里的鱼听到?”
“怎么不怕。路旁说话草旁听——这话你没听过?”
“我听过。可我就是不怕。”悦兰芳玉扇轻摇,轻描淡写一笑,“武成君是何等宽洪大量之人,岂会和我这只杂毛小狐狸一般见识?”
“哦?这口气倒是难得了。”
师尹意外。悦兰芳向来对高高在上的权贵家族特别憎恨,难得竟对佛公子,有如此深怀好感的评价。
“还不就是五年前那次。”
师尹回想起来,几年前自己刚从杀戮碎岛回来,蒙佛公子之邀,又为大宗师所允,曾与悦兰芳一道往银蟒家府上拜见,为佛公子贺寿。
“四贵家族的家主,我也算都领教过了。唯独这位武成君,看待我这微不足道之身,竟丝毫没有瞧不起的意思。”
师尹无话。悦兰芳自尊高傲,可恨为出身所累,生平坎坷无数。若论才华品貌,他比起四贵家族嫡出公子也丝毫不逊色,却只为这出身之故处处受人轻贱。
“倒想为他拜求长命呢。可惜我这样的人,什么神佛都不信。”
师尹颇受触动。他与悦兰芳同样出身,那种无端受人轻视的耻辱,何尝不感同身受。悦兰芳性情与他相仿,只是言语锋芒,对感情很少掩饰。佛公子不以出身论断,将悦兰芳一视同仁地看做晚辈。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却令人铭记在心。
银蟒家不能没有佛公子。有他在一天,银蟒家稳如磐石,谁都别想打主意。只是他近来如此病重,难以继续担当家主之位。继任人已经定下来了,本来没什么好说的。谁知近来风生水起,围绕着银蟒家的继承,竟起了谣言纷纷。
“不是已经定下是晏成君吗?”
“正是。”
“那还有什么说的?”
师尹没答话。事关白狐家,大宗师也严令禁止议论。就算对悦兰芳他也不便多说。
“瞧他倒像个好人的样子。”悦兰芳掩扇唇边,轻声笑了下,“你跟他相熟,觉得他为人怎样?”
“虽然年轻,却有担当家主之位的实力。”
“只不过……?”
“只怕刀龙家的亲王对他素有成见,倘若插手,到时候就难免要生波澜了。”
师尹说完,目光向殿阁的方向望了望。廊下临着湖水的那边,隐约望到一袭白衣的身影静坐着,仿佛正是晏成君的样子。
“你好不在意啊。”
师尹淡笑。悦兰芳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只摇扇不说话。
“我当然在意。家主传位何等大事。何况银蟒家手握兵权,一旦变动,这内廷和外朝的格局都会改的。”
“哦,你这么忧国忧民,我也钦佩。”
悦兰芳眼光瞥了他一下。他眼里可不揉砂子的。只是师尹不愿明说,他也不必将这层窗纸挑破。
“既然是大事,哪有能轻易定下来的。明知会一波三折,到底要从长计议。我看武成君还得多保养才是。”
悦兰芳一面说着,手指拈着近旁凤尾竹的叶稍,碾了几碾,向水中的游鱼轻轻掷去。
“照我说,以他如今的地位,也实在不必勉强撑着。龙首向来恩待银蟒家,又与他宿缘匪浅的,就算他不能来,也断然不会怪罪。我看他不去应酬也罢了。左不过是得罪那位亲王,驳了刀龙家的面子。刀龙银蟒两家不和,这谁都知道。况且他得罪那位亲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我听说,当初他和大宗师交好的时候,可是踩着刀龙亲王的面子过去的。”
“你啊,这牙齿尖,舌头利,也不怕两下里互相磕着。”
“你有意见?”
悦兰芳眉���一挑,眼光不自觉地透出一点厉害的神色。
“不敢。”
师尹随和而笑。他知道悦兰芳并无恶意,只是天生这么一副厉害脾气,还容易挂在脸上。
“我只是说,就算他两家再不和,当着外人还得留些客套情面。”
悦兰芳略略挑眉,想起此次典礼上,来自儒门外的各方使臣,不由得略带嘲讽地笑了笑。
“武成君是龙首的忠臣,向来替龙首考虑。刀龙家只顾热闹铺张,特意把千宫入内选在儒门重开的时候。一场盛事,里外上下多少双眼睛看着。如此重要的场合,若银蟒家的家主不在,外人该如何猜测?就算只为面上好看吧。纵使银蟒和刀龙两家私底下如何不睦,也不能让外人看笑话。”
“哦,一个个的,还真是公忠体国啊。”
悦兰芳轻声冷笑。
大臣不和,于国家不利。倒还是彼此相让些,免得各失了身份。不过如此说来,那亲王身为龙首的兄弟,也是让了几分的。不然以他那争强好胜的个性,就算佛公子顾全大局做面子,他领不领情还得另说。
“你刚才不是也说了,他踩着刀龙亲王的面子过去,最后还不是没怎么样。”
悦兰芳会意轻笑。他先前还想,这千宫入内之日,大宗师怎会偏挑这个时候去看望佛公子?原来大宗师早就知道,亲王为着龙首,就算心有不快,也不会说什么。把握好这火候分寸,可真不容易。大宗师,他可真是游刃有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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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风堂。
殿阁之内原有清香,是为除去药气点上的。这熏香并不浓,很有些薄荷的凉意。忽然染得大宗师身上那烟缕般优容的衣香,颇有些盛夏时节将来雨的味道。
“劳你特地探望,过意不去。”
佛公子的客套,任谁都能听出疏远的意味。
“君侯要这么说,就见外了。”
大宗师淡然笑了笑,只这一笑,如雪映融光,让人看在眼里便再也说不出任何客气话。
悠然飘起的茶烟,融入他随身若有若无的熏香,令人心中讶然一动。佛公子靠着凭几坐着,有些懒散地淡看着大宗师,许久,终于一笑。
侍候人奉茶。摆在佛公子面前的却是清水一杯,别无茶色,还隐隐透出些清苦的药气。
可知真是病重了。大宗师暗自思忖着。典礼漫长,也不知佛公子撑不撑得住。
殿中只有他两人。晏成君原在近旁侍奉汤药,料想他们有话要说,便悄然退了下去。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大宗师目光望着晏成君背影,点头微笑道。
“这一比就给比下来了。瞧我们家的孩子,本事一无所成,尽会成天掐架。”
“过谦了吧。兰堂就不错。他往我们家来过几回,言谈得体大方,颇有你当年的风度。”
佛公子性格的正直,就算应酬之言,也从不违心而论。师尹姿色寻常,特别是出身卑微,向来受人讥议。白狐家众多年轻公子,论到容貌出身,胜过师尹百倍。可佛公子却独看师尹不错,显然是更看重他的性情、心地。
这些年来,师尹在学海出落得引人注目,所以会被人拿出身血统的事情大肆讥议:就凭这种等同游女之流的贱辈所生之子,竟然恬不知耻地高居人上。这可真是世易时移,世风日下,倒叫那些出身高贵的君子们情何以堪。同出白狐家的众人更是嫉妒得火冒三丈,原以为他容姿平常,就算有机会进入内廷也难得龙首宠爱。谁知师尹的本事,不但在学海风光,进入内廷之后照旧被龙首重用、亲信。如此平步青云,连他那同母所生、同样血统卑贱的弟弟也跟着沾光,成为刀龙家世子殿下的侧室。众人切齿痛恨,还没等回过神来咬他,这眼看又要成为大宗师的养子了。
“那孩子怎么样?”
佛公子对悦兰芳印象很淡。影影绰绰的记得白狐家有那么一个的孩子,身子很是单薄,人却长得眉清目秀。过了这些年,也不知出落得怎样。
“模样却还不错。人也聪明,只是脾气厉害些,少不得将来要经些磨砺。”
“哪有那么十全十美的。”
佛公子淡笑道。
“况且,连你说他模样不错,人又聪明,那一定是真不错。”
“借君侯吉言了。我也希望他将来能有个好着落,否则真是可惜了。”
佛公子姑妄听之地笑了笑。他虽然少理刀龙家的事情,却也听说悦兰芳已是刀龙家世子殿下的侧室。只是那位殿下的正室,早已订婚白狐家的丹宫,倒不知大宗师心里是怎么想的。
“丹宫啊,我看他压根儿就不理睬结婚这回事。”
大宗师叹了口气。丹宫如今也不小了,转年就要完婚,可眼里心中却还只有练剑。他和千宫来往得多,也是那么孤冷乖僻的性情。不过这样也好,他既然不在意结婚,将来也必会和那些人井水不犯河水地相处。否则,真不知道悦兰芳他们将来要置身何地。
“你也算深谋远虑了。不是想到这一步,你也不会这么安排那孩子的前程。”
大宗师端起茶盏。佛公子看似性格粗疏,其实心里比谁都明白。柳絮无根,有风才能接力。以悦兰芳那卑微的身世,纵使才色出众又如何?能成为醉饮黄龙的侧室,就算不是大宗师亲手安排,也是得到默许了的。
“他今天也会来。君侯不嫌弃,也帮我打量一眼,看这孩子是不是真的可造就。”
佛公子淡然笑了笑。正欲说话之间,侍候人来禀,正是师尹和悦兰芳请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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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尹入见,因为面很熟,便只以见尊长的礼仪拜了拜。悦兰芳在后,因为是头一次正式见到佛公子,故而平端着手,大礼拜见过。
“你们都坐吧。”
佛公子打量了悦兰芳一眼。果如大宗师所言,那模样极其标致就不必说了,可喜的是神采之中,透着一股俊秀英气。
“果然不错。”
佛公子向大宗师看了一眼,淡然而笑。人还是底子要好。这浓妆淡抹皆相宜的秀色,果然将师尹衬托得淡了。不过,人也不能就姿色一概而论。师尹的容貌平常,却很是耐看。他眉眼温和细致,是旁人都不能比的。总而言之,让大宗师去挑选美人,能看进眼里的,必有其过人之处。
“你的眼光从来都是好的。”
大宗师轻浅一笑。佛公子直来直去,喜欢就说,看不顺眼就骂,倒叫人心里痛快。
侍候人添茶。一股出人意料的雅致的清香,自茶烟中浮散开来,顿令人心清神静。
这是什么茶?难得竟有这样的香气。
悦兰芳和师尹端起茶盏来,心中都不由得微微一怔。
“初次见面,再不讲究,也得有口好茶不是。”
佛公子笑了起来,大宗师也轻然略笑。
“好啦,拜也拜见过了,不必拘在这里陪坐。这么暑气的天,还是在临水的地方坐着凉快——你们找阿彻去玩吧,让他拿点零食来吃,别无聊到了。”
佛公子目光亲切地笑着,向身边的凭几靠了靠。师尹两人会意,知道佛公子有话和大宗师说,起身拜过,随着侍候人绕过几重屏风,向临水那边的垂帘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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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清净了。佛公子依身靠在凭几上,合眼休息了会儿,这才慢慢开口说话:
“找我有事?”
大宗师放下茶杯,答言以先,目光带着歉意的笑容,向佛公子望去。
“不怕君侯动气。我这次是特意来告罪的。”
佛公子没说话。显然,他晓得大宗师在说什么。
“雨宫不懂事,满口胡说,惹人动气。多谢君侯有量,没跟他小孩子一般见识。以他这般混账,其实早该打死的。只是他如今不在我身边了,教训也不听,责罚也无用。总之一句话,我如今已是后悔生他,平白添了这么个孽障。”
佛公子原先是生气的。他对事不对人,对大宗师倒没多大意见。雨宫早已归了刀龙家,与大宗师虚有名分。该管教他的是刀龙亲王才是。他瞧不起刀龙家,正是因为这混账家风,无人管教!
“用得着你来赔罪。”
佛公子冷冷淡淡地回了一声。大宗师一时不语,静等着他发脾气。
他也是过后才听说的。雨宫口无遮拦,不知哪里听说来,竟然说晏成君是晏云光与魔龙殿邪天御武的私生之子。这话是口头一说,并无凭据。不过,既然有人听到,还能传到佛公子那,至少是和雨宫结仇的人要让他好看。
雨宫犯蠢没错,不过他也是在自家说出来的。大宗师最忌内鬼,仔细彻查一番,已经用磨活活碾死了两个人。只是佛公子这边,到底还是他亲自过来说句话,才可以妥当。
四贵家主之中,佛公子算是宽容的一个。可宽容并不等于心慈手软,尤其是牵扯到晏云光,还把晏成君牵连进去。
晏云光是银蟒家前代家主,受封安成君,是龙首身边第一得宠之人。他对佛公子有养育之恩,这就不必说了。晏成君是他为龙首生下的孩子,扯上邪天御武,别说根本不是真的,就算只是风言,也会叫佛公子无法忍受。
看佛公子眼下的情形,确实该考虑传位之事了。晏成君是银蟒家血统,身负龙首血脉。他是佛公子一手培养出的继承人,如今却从刀龙家公子的口中,传出有辱他血统出身的话。以银蟒和刀龙家素来的嫌隙,这事往小了说是胡说八道,若要深究起来,那岂不正是别有用心?
亲王不便出面,否则见到佛公子若是谈翻,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大宗师是雨宫的生身之人,和佛公子交情还不错,这赔礼道歉的话由他来说,倒是正合适。
纵使相识了多年,见到佛公子以前,他还是没有绝对的把握。佛公子性情刚烈,可身居家主之位多年,行事向来都是深思熟虑,总不会在千宫入内在即的时候收拾雨宫。这完全是看在龙首面上。可这典礼一过,银蟒家定然会找雨宫算账。银蟒刀龙两家宿仇深重,说不定还会借这个机会彻底对上刀龙家。
佛公子虎威,谁人胆敢领教。银蟒家世出勇武善战之人,他身为晏氏九云兄弟最年幼的一个,骁勇善战却尤在众位兄长之上。他这人极重感情,为兄弟可以豁出性命。当年还不过十八九岁的时候,为了给兄长晏云光拿解药独闯刀龙家禁地,剑斩龙渊,拔戟,开关,斩了刀龙家三位公子的人头,踹在脚下。他想杀什么人,谁也挡不住。如今虽是病了,看起来连刀都已经不能再握,可那凛然虎威却仍然叫人忌惮。晏氏九云,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众位兄长大多英年早逝,嫡亲的后嗣本就不多。佛公子身下无后,这晏成君乃是晏云光的独生子,早立为银蟒家的继承人,在他眼里更是看得如自身性命一般。刀龙家胆敢算计晏成君,佛公子不吝开战。刀龙银蟒各自手握重兵,一旦冲突,恐怕和内战无异。此事后果严重,若不及早收拾,必定会被龙首怪罪。以他四贵家主的身份,就算不为雨宫,也不敢推脱这调停的责任。
龙首已然处分了雨宫。原本是应该和千宫同日入内的,如今却被禁在家中,闭门思过。斥责的诏书上,只说他言语轻浮,却没提他说了些什么。这是有意淡化此事。若没有这层铺垫之意,他如今也不敢在佛公子跟前讨这个情面。
“你也太知道我了。看在你的面上就不追究,是不是?”
“我哪有这么大的面子。还请君侯看在龙首的份上。”
“哼,你倒是看得明白。”
佛公子看着他,半晌冷笑了笑。
大宗师歉意地笑了一笑。听佛公子的口气,他今天这个雷算是躲过去了。
“你回去自己管吧。我不操这个闲心。”
大宗师微微点头。一时喝茶,两人之间倒是心平静气。
“你亲自来说,我不驳你的面子。”
佛公子挪了挪身,向凭几上侧靠着。他显然是累了。一直候在远处屏风之下的无弦剑灵,移身近前,帮他把背后的靠枕理了下。
“我知道你对龙首忠心。当初龙首有难,你能毁家纾国,我就知道,你这个人跟他们说的不一样。”都说商人重利无情。当初大宗师倾家荡产,多少人议论他野心炽盛,看准了儒门处在危机关头,将来好向龙首沽恩市义。这话可笑。当时谁晓得还能赢?白虎家族全灭了。银蟒家、刀龙家……顶在战场上的,谁都没指望还能活着。龙首能从血闇沉渊回来,那是天意。就算是赌又如何?至少敢赌,还赌上了自己和全家性命。“龙首封白狐家为四贵,有人说三道四。那种人,不值得一般见识。”
大宗师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下。
千宫入内仪式的典礼,四贵家族并居首位。其余的几家,或尊,或贵,唯独白狐家族是龙首超擢晋封的。别说比起其他三家逊色,就是比起江南那些世家大族相比,根基也浅薄得多。不就是有几个臭钱么?提起白狐家,似乎谁都可以轻蔑一句,仿佛白狐那两个字就带着天生的铜臭。就是再馥郁、再优雅的熏香都遮盖不去。
“钱多又如何,又不是罪。”
佛公子冷笑道。
虚伪客套的人见多了。反倒大宗师,一个生意人,在商言商,也算直来直去。
大宗师微然而笑。身在红尘,就难免七情六欲。他也算是成精的老狐狸了,可听到佛公子如此欣赏认同之言,心情还是颇有些自在。
“君侯过誉了。其实,他们说得也不错。”
大宗师放下茶盏,唇角轻然一笑。
“我本是商人出身,文不成,武不就,只是做些生意。阅历这些年,老实不客气地说一句,输赢还是看得准的。是赚还��赔,赚多少,赔多少,我心中自是有数。”生意就这么回事,利润大,风险自然会大。愿赌服输。看准就不怕下手,眼光自信,就是押上性命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看今天的结果,他当时确实是赢了。白狐家晋封四贵,蒙龙首的恩宠、垂爱,旁人嫉妒也好羡慕也罢,都只有看着的份。“我也就是替龙首打理生意,赚得多少,还不都是龙首的恩赐。瞧我如今,地位也有了,钱又多得花不完,再不容人家背后说两句,就显得刻薄了不是吗?”
“好,你不刻薄。”
佛公子轻笑了一句,看得出,心情倒颇为愉快。
“我当然不刻薄了。”
大宗师微微抬眼一笑。佛公子瞧着他,一时心动,颇有心情地看了一会儿。
时辰不早了。侍候身边的无弦近前轻轻说了句话。佛公子这才坐起身,扶着无弦的手,稳了片刻,才慢慢站起来。
“差不多是上殿面见的时候。我也该入内准备。”
大宗师颔首而笑。佛公子身上一身常服。朝服的外衣和冠带都太重了,提早换上,怕是典礼将尽的时候会支撑不住。
“我来服侍你一回吧。”
“哟,瞧我饶了你,这就不称君侯了?”
“求人办事么,哪敢不客套两句。这不,事办完了,当然是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佛公子大笑。大宗师也笑着起身,走到佛公子近旁,极其自然地就他的手搀扶了一下。
“不敢。四贵并尊。你又是服侍过龙首的人,我怎敢劳动大驾。”
“你又不是没服侍过龙首。我呢,又不是没服侍过你。”
这是纯说笑了。佛公子心情大好地笑了笑,随他服侍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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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水气的凉风在殿上吹拂着,令人心旷神怡,身闲意静。这临水的钓殿中,一扇屏风都不立,只挂玉竹垂帘,目光所及甚是清爽开阔。
殿中,十几名银白装束的少年,三五共坐,或是下棋,或是在喝茶闲谈,见师尹和悦兰芳走进来,也都抬头示意地笑了笑。
“果然是常来常往惯了。”
悦兰芳靠近师尹身旁,压低了声音,轻轻低笑了一句。
师尹没说话,只笑着看他一眼,便向靠近垂帘近处的地方走去。
廊下靠外的地方坐着三个人。一人静坐饮茶,目光望向水面;另外两个在研习按弦的指法,一人从旁教,另一人正略显生疏地练习着。
师尹放轻了脚步,只是衣裾擦过地席的窸窣声,靠近垂帘的时候,还是打断了那人的思绪。
“你来了。”
晏成君笑着站起身来,和悦兰芳见了礼,又给师尹和他两人让座。
抚琴的两人都停了。一人起身去倒茶,一人取了托盘,摆上七八个精巧的点心碟子。
“早饭吃过了?”
师尹摇头,无奈而笑。入内观礼的各家,都有各自的休息之处。只是白狐家那种的尖利刻薄,岂是容人稍坐的。想坐下喝杯茶都难,更别说吃些早点什么的。
“吃甜还是吃咸?”
晏成君亲自替他两人斟茶,一面问道。悦兰芳不解其意,只听师尹应了句“甜粥”,这才明白。
“你呢?”
悦兰芳被问到,想着和对方还不熟,便随口应付了一句“我也是”。
侍候人端了两碗冰粥来。悦兰芳见师尹很不见外地吃着,便也端起那雪白细瓷的碗,稍稍应了一下。
“不必客气。”
悦兰芳抬头,见晏成君目光带笑地看向自己,如此亲切如沐春风,不觉也笑了一下。
日已高升,天晴如悦。师尹向水面望着,凉风吹拂,心情甚觉安适。
这一早晨,打从天还没亮就开始应酬。虽说也习惯了吧,可能够“偷得浮生半日闲”,毕竟清爽而惬意。
晏成君披衣坐着,只在旁边陪坐着,一派亲和闲适。悦兰芳吃着冰凉的甜粥,想起他那句“不必客气”话,深觉此人善解人意、心思细腻之处。
难怪师尹在意。换了谁谁不在意?何况在意这样的人,心情确是极好的。
早饭用过。侍候人换上新茶,是白菊花泡的水,用冰稍稍镇过。
“所以你暂时不到龙首身边去了?”
晏成君点头。佛公子病重,他想要留在身边侍疾。龙首允了他,入内参上的事情姑且搁置。至于何时再提,要看佛公子恢复的怎样。
师尹心中暗叹。虽说是缘分终究会成吧,可这一耽搁,还是难免令人失望。其实,以晏成君这般得龙首深爱,入内与否,名位之外没什么差别。他跟龙首之间论的是情,世人看重的那些,在他都无所谓。
“你这是尽孝之心,龙首必然是要答应的。纵使心中遗憾,也只好……”
晏成君轻笑。师尹这是在调侃他了。如今混得熟也不见外。就连他自己也变得像佛公子一样,对着一只小狐狸只笑没法子。
入内参上的事情可以暂时放下。只是佛公子病重,内廷兵权和军务未必还能亲掌下去。银蟒家是大家族,家中事情也多。师尹心中略叹,晏成君来日接掌家主之位,里里外外都有的忙,想再像这样品茶聊天,未必有空闲了。
“那,你觉得如何呢?”
“我只盼着九哥的病能好,别的都无所谓。”
师尹低头思忖着,看来晏成君继承家主之位,虽然是佛公子的意愿,却未必合他的本心。晏成君此人,虽说还不至于闲云野鹤,清水白莲花,可对权力争斗到底毫无兴趣。只不过是家族的责任罢了。倘若佛公子觉得这是对银蟒家最好的安排,他纵然心中冷感,也会欣然从命。他虽无心争竞,可继位之事传出,难免被推到风口浪尖上。近来听得一些流言蜚语,议论他血统不明,甚至还牵连到魔龙殿的邪天御武身上。
儒门重血统。就算只是谣言,也会给继位之事极大的阻碍。晏云光带兵出使魔龙殿,与邪天御武一道镇守衡江,共同封锁玄宗和异度魔界。当时儒门与魔龙殿结盟,晏云光此行是为国事,毫无私人目的。只是他在魔龙殿那边整整住了十年,与邪天御武共同对抗魔界,说与有所旧交,也是人之常情的猜测。
谣言要传得真,必得有捕风捉影的“实据”。晏云光长年驻边,多年不见龙首,却在外边生下了这个孩子。此事在当时就被人议论了一阵。孩子满了五十朝,龙首赐下极其贵重的贺礼,又在宫中为其盛宴庆祝。龙首既是这般态度,谣言也偃旗息鼓了些。不过细想起来,以龙首对晏云光的恩宠,说不定真的会为他遮掩什么的。晏成君尚在襁褓之时,还曾被魔龙殿那边给掳去过一阵。倘若不是邪天御武之子,兵荒马乱的,一刀杀了不是省事得多?
谣言止于智者。本来也没什么真凭实据,要不是从雨宫口里讲出来,也不会惹起那么多人在意。那日在白狐家,也不知道是谁把晏成君入内的礼单抄传了进去。雨宫当时一瞧就气炸了,两把扯碎了骂道:他是个什么东西!师尹当时身在外殿,还真给他这骂声喝得一怔。紧接着,就听见叮砰乱响、接连不断砸碎东西的声音。
大宗师亲自过来时候,师尹才随他进入内殿。满屋子的水晶、玛瑙、玉石、琉璃……但凡能砸的都稀碎。满室众人噤声,躲在靠边的地方,任由红酒染了拖曳在地的华服,大气不敢出,动都不敢一动。
“胡闹。”
大宗师看向雨宫,皱眉,冷冷沉声斥了一句。
侍候人围拢着西宫,小心翼翼地拭着他额角的伤处。雨宫砸碎的琉璃崩了他,险险半寸就扎到眼睛里。饶是如此,他还是上去拦着雨宫,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只顾瑟缩退后。
西宫是大宗师的爱宠。比不得丹宫,却也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大宗师见他伤着,还伤得这么险,自然要对雨宫发脾气。不过在这以先,他还要处置那些点火扇风、见乱就躲的东西。
“你们谁挑唆他了,嗯?”
伏地拜见的众人,有两个瑟瑟缩缩地抬起身,膝行到大宗师近处。
满地狼藉的碎渣,不是水晶就是琉璃。师尹见他两人爬过的地方一行血印,不由得眼闭了一下。
大宗师扬起手来,一人一个耳光,抽飞在边上。
他打人是极狠的,手上又戴着镶宝石的戒指。那两人爬起身来,脸肿得发青,各带一道深深的血槽,只怕将来怎么医,都是会留下疤痕的。
雨宫站在当地。他已经出够了火,气势明显弱了。见大宗师这一来,脸色又那么冰寒着,不由得流露出些许畏惧之色。
“你想怎么闹啊?”
大宗师鞋底踩过一地酒水碎渣,走到雨宫跟前,冷冷看了他一下。
“接你回来住两天,就这么没个消停。”
大宗师说着,目光向西宫看了一眼,见他额角的伤已经包了白色纱布,血色隐隐透出来,怪显得可怜见的。
“说吧,到底为什么事?”
雨宫低着头,不说话。有人从那被酒水浸湿的狼藉中,拣出几片被撕坏的字纸,怯生生地递在大宗师手上。
大宗师拿过来,扫了一眼,丢开,抽出绢帕来,擦了擦手指。
“你疯了吧你。”
大宗师低声咒骂了一句。
“眼看要入宫的人了,一点破事就大动风波,就这么沉不住气。”
雨宫没说话。大宗师冷眼看他,那眼神目光,像是看着嫌弃的废人一样。
雨宫刚才吵嚷的话,大宗师只听见末后几句。雨宫口无遮拦他知道,但他要堵的不是雨宫的嘴,因为堵也堵不住。
“刚才你们听见的,都给我忘掉。”
大宗师淡然转身,一派优雅的声音,向身边人吩咐道。
“把这一地的东西扫起来,用盒子装上。谁记性太好,就给我吃下去。”
大宗师是不好惹的。谁知过了几天,还是有风声传了出去。大宗师说到做到,果然看着那两人把一盒碎渣吃了下去,然后发落去用石磨活活碾了。那场面师尹只是听说,并没没看到,否则非得吐出来。
大宗师是个狠人。不过,想要坐上家主之位,恐怕真得做到这个地步。银蟒家或许不一样吧,可要继承家主之位,就免不了要跟这般狠人打起交道。大宗师墨染的一样黑,晏成君却是个干净的人。他手里干净,心里也干净,不愿让自己染污,师尹能理解他的踌躇心绪。
“这得走一步看一步了。我也盼着大人他能好起来。”
师尹说了半句,按下没说的,大概是“若是不能好起来,也得有所准备。”
这话是不能明说的,只能由人会意。师尹回思自己刚才的话,总觉得有些交浅言深,好在晏成君应该不会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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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殿的时辰将到了。师尹和悦兰芳会意地告辞,给晏成君留下时间更换装束。晏成君也不见外多留,以礼别过,任凭他们走去佛公子那边,寻大宗师去。
殿上的棋坪都撤了。垂帘皆放下。殿内以屏风相隔。众人在各自剑灵的服侍下,更换上殿参见的礼服冠带。
晏成君身边,除了碧血长风的剑灵之外,还有两名侍候人跟着照料。他这也算是成了亲的,在这里的人,只有少独行跟他同样。只是他那边的剑灵和侍候人还都在等着,因为主人还没回来。
少独行有公务。前者,玄宗的逆吾非道向儒门下了挑战书,声称典礼之日要攻击妖仙道。青猫家族执掌妖仙道,太史侯和枫岫都是青猫家人。龙首恐怕有人针对他们,特意增派人手保护。少独行所负责的正是这件事。
“想必又是在哪看书吧。”
银蟒家的人都不好读书,更显得少独行特例。先前戎马军中,征南守北,手不释卷,向学之心连佛公子也赞叹。佛公子向来厌恶经学,却并非不重视学问。银蟒家的家学,读史卷治兵经,完全不理睬学海寻章摘句的那一套。少独行师从家学在先,后来因为入朝供职,这才到学海念了一阵。学海的教授见他文章学问如此出色,将来却要入武职,都深感惋惜。总而言之,无论是兵书阵法还是文章策论全都能应付得来——这份念书的本领,在银蟒家的众人之中还真是罕见。
虽然已经定下晏成君为继承人,可佛公子对少独行仍然非常看重。其实他两人年岁相仿,才具也不相上下,只为血统相差之故,这才立了晏成君。少独行是玄冥家族的后代,家族侍奉神宫,占卜祭祀。银蟒家的四公子云桓,昔年驻兵巡东海之上,一住三十年,和玄冥家族的宗女成婚。两人所生的长子归玄冥家族嗣位,次子少独行就归了银蟒家。
少独行品格沉静,想必是玄冥家族的遗传,稳如泰山,岿然不动,论到心志毅力,谁也比不过他。他平时很少说话,一动不动地看书,风风火火地做事。他很少在外交游,读书习武之余,也就是养养宠物什么。所养那只娇宠乌龟,是当初玄冥家族在他还年幼之时送来的玩伴。那乌龟如今也有百余岁了。少独行成日靠它那山丘似的背甲坐着,从早到晚看书,比那时不时嚼草的乌龟还要静。
自少从军,人还年轻,可军中的阅历却不浅了。去年这个时候,少独行回家开始休长假。佛公子让他回来休养,好好调理下内伤。这一退下来才知道,这多年积累下的内伤,恐怕不好治。恐怕是长年为寒气所侵袭之故吧。按说银蟒家的人,但凡极阳体都是非常耐寒的,所以才会驻守酷寒之地的边境。想必是因为少独行出自玄冥家族,血统弱了一些,所受寒气的伤害比旁人更深。这内伤之药需用烈酒的热力来逼,否则不能起效。少独行先前不喝酒的,短短半年之内,竟然成了银蟒家后辈里酒量最高。
六月底的���候,少独行开始负责护卫谨成殿。都是因为逆吾非道挑衅玄宗,在宫中散布咒符。龙首关心太史侯,特别不放心枫岫,想到银蟒青猫两家有旧,便安排少独行待人护卫谨成殿那边。少独行来到太史侯身边,公务繁忙之余,还日日坚持着把书继续读下去。太史侯深感他此心难得,特意抽出时间来指点他。一来二去的,两人渐渐成了师生一样。邪儒宗听说此事,要了少独行写的文章去看,觉得他“字写得还不错”。太史侯得了这句话,当真把少独行收为弟子,还正式拜了师。
银蟒家“不通文墨”,邪儒宗向来轻视的,难得竟对少独行青眼相加。近来偶然见面,邪儒宗提起少独行的书法来,竟然极其稀罕地说“不错”。佛公子出乎意料之余,心中难免为自家的芝兰玉树得意几分。
“你们都在了。”
晏成君听见少独行声音,回头看去。他手里果然握着一卷书,快步走进来,随手将书丢在近旁的桌案上。
“敬惜字纸啊,大人。”
“哦。”
少独行随口应了一声,手里已经三下五除二地解了身上的常服,转眼就将上殿的大礼服披挂在身,连腰带都盘上了扣。
侍候人跟剑灵围前围后,替他整理好冠带。这可真是个风风火火的性格,在他身边,慢半点都跟不上。
晏成君坐在近旁,拾起丢在桌案上的书本,目光向少独行看去,见他点头,这才翻开看。
原来是《左传》。少独行平日里最常读的书。这书的装订线被拆过,里面隔页加订了许多白纸,行行草体的笔记,其间夹杂着太史侯的批注。
“这书真是好看。”
少独行换上礼服,见晏成君还在翻来覆去地打量那本书,不禁有些意外。
“你还看这个?”
不是诗文,也不是什么画册。像这样一本正经的无聊之书,晏成君从来也不看,这会儿却饶有兴致地翻个不住。
书法自不必说了,更让人流目的是那错落有致的墨色。原本的正文都是纯正墨色的,典雅方正。流水行草的笔记,所用的一种微微偏蓝的墨,时浅时深,或浓或淡。间或有夹批勾画之处,所用的是种略带深红、光泽又微泛银亮的墨。信手翻来,仿佛徜徉于优美的画卷。
“字也好,墨色也好。都好。嗯,我看是这本书的运气最好。”
“那我还真该敬惜字纸了。”
晏成君合上书,递给少独行,目光中颇有些留恋爱惜之意。
“你喜欢,我送你就是。”
“我可不夺人之美。借我看看就好了。”
侍候人端来药酒。少独行接过来,抿了一口,眉头微微皱了下。
“这么苦,难道又换药了?”
侍候人应声称是。少独行无奈,这都换了几遍药了,气味越来越苦,真不知这有用没用的药得吃到什么时候。
“阿辰还好吗?”
“还不错。”
这两天天热,太史侯胃口清淡,吃东西也少些,倒也没什么大碍。
“小辞呢?”
“他好着呢。看了一早上的鱼,别提多乐了。”
提起枫岫。少独行脑海中不禁浮现起他那就近水边、兴高采烈地看鱼的样子。
“你说,他怎么一天到晚都能这么乐啊?”
“年岁小,没心事么。”
晏成君淡笑着答道,眼前却浮现起太史侯那淡然自若、却又似有沉思的神色。
“他可真能找乐。就算有不开心,也能寻出点开心的事。”
“这才叫聪明人。”
“别提这聪明两字了。我真是怕了他的聪明。别人心里想什么,话还没说,他全都猜得到。”
“不是也有读心之术吧?”
晏成君随口笑道。
传说青猫家的人,修行术法到一定境界,能轻易读出他人的心念。这话神乎其神,真假难辨。不过,身为教统的邪儒宗,看人见事的眼光却委实深刻毒辣。
枫岫不过是个孩子,还没修行过术法,哪里有什么读心之术。不过,以他小小年纪却如此懂得世故人情,察言观色,实在令人可叹。
“知道他今天早晨为什么非要去看鱼吗?”
“他非要去?”
“可不是。典礼那么大的日子,偏生晚起来。早饭懒懒的不要吃。谨成君也拿他没法子,只好说,就往青澜堂那边坐一会儿,看看鱼,别处哪儿都不去。这才兴高采烈地换了衣服。”
“本来就是猫,哪有不爱看鱼的。”
晏成君淡笑着应了句。不过他心里也猜到了。枫岫这哪里是要看鱼,说不定是拉着太史侯,不让他往前面去见邪儒宗,免得见面生气。
“今天典礼上四贵家主齐聚。有学海教统大人在,再加上玄宗之人。你说会不会有麻烦?”
“难说不会。”
邪儒宗性情刚固,作风强硬。前者逆吾非道挑战妖仙道,已经惹起他的杀机了。玄宗之人也不是好相与的。此次来到儒门,说不定会借着道贺之名,提起前次刀龙家越境开杀的事由,寻衅生事。虽说典礼之日,儒门与玄宗就算是表面工夫也得装得和和气气。可双方都有恶意,谁晓得会生出什么事端。
妖仙道被人挑衅,以邪儒宗的性格哪能轻易放过。邪儒宗争强好胜,性情极端,手段又非常严酷。太史侯不愿他到处结仇,动不动就与人相杀决斗。先前也曾担心他的安危,好意劝说,反倒被邪儒宗骂他多管闲事。太史侯冷了心肠,淡淡的不理他,行事由他。如今旧话重提,实在是因为顾念着枫岫。倘若邪儒宗在外结仇连累家人,害得枫岫也和他当初一样,到了龙首跟前可怎么说。
“还不是因为担心小辞么。就算挑衅妖仙道之事合该有所处置,也不该把对方逼得太急,否则对方若起意伤害,防不胜防,若有错失倒不值得了。”
前者逆吾非道所下的符咒,故意仿照枫岫作画的手笔,还落上枫岫主人四字,分明就有针对枫岫之心。邪儒宗纵有天大的本事,可若是让枫岫给人害到了,到头来能把对方千刀万剐又有什么用。太史侯如此劝说邪儒宗,谁知对方竟沉下脸来,说了好些难听的话。太史侯原是为照看他的身体才回家暂住,好端端地被他骂了一顿。枫岫冷眼看着,简直恨透了邪儒宗。
“讨厌鬼。”
枫岫气鼓鼓的,想起他那又凶又恶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讨厌。邪儒宗也会出现在典礼上,他便拉着太史侯不过去,反正说什么也不要再看见他。
“谨成君向来在意礼数的,没想到这一次竟顺着枫岫,也难怪他那么开心。”
太史侯在龙首跟前告了病,只在青澜堂休息着。龙首准了他。想到太史侯入内不久,自己便迎入千宫,心中颇有些过意不去。枫岫也抱怨天热,懒懒的不爱动。龙首向来娇宠枫岫,哪里肯为难他。
太史侯避见邪儒宗,乃是从未有过之事。他对邪儒宗忍让惯了,看起来像是为兄弟之情才如此维护,说到底不过是为了顾全家族,避免阋墙相争。太史侯是处处为人着想的性格,处处忍让。邪儒宗却恰恰相反,性情刚固自负,不近人情,从来不容他人推翻甚至质疑决定。他这个人,虽然不是出身武家,却天生了一副好勇斗狠的脾气。已然决意要杀逆吾非道,就算太史侯以顾全枫岫相劝,到底也无动于衷。如此冷酷自私之人,当初连累的太史侯,将来难保不会害了枫岫。晏成君想到此处,不免对邪儒宗更添几许厌恶之心。
“教统如此为人,可谨成君却从来都不说什么。”
“无话可说,说什么。”
晏成君淡淡道。
枫岫抱怨邪儒宗,太史侯却从来都不说话。就连上次回家,和邪儒宗闹着那么大的不愉快,回到宫里照旧一言不发。他总是那样若无其事的,可心里忧思,也只有身边的枫岫才知道。太史侯隐忍不说,枫岫年岁小却藏不住什么心事。这次跟太史侯回到宫中,前去拜见龙首,一被抱在怀里就哭了。大哥欺负人,坏透了。龙首这才知道,拉着枫岫去探望太史侯,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
其实,太史侯和邪儒宗关系早就完了,全仗着枫岫夹在当中,才维持着表面关系。昔年,太史侯因病在龙首身边住着,也曾定下心与邪儒宗彻底断了。后来虽然回家,也只是为了照顾枫岫。邪儒宗自知性格恶劣,这些年来虽然克制了一些,到底没多大改变。太史侯早已看透邪儒宗,也不指望他能变成什么样。只要彼此相敬如冰,不提当年,倒也还相处得下去。
“哪有什么情分。不过是为了小辞,还维持着几分家人的样子。”
“难为小辞了。不过他够厉害的,人人都怕教统,躲还来不及,他倒敢呛声。”
晏成君冷笑。枫岫可不像太史侯。太史侯隐忍沉默,凡事退让,枫岫却恰恰相反。邪儒宗威严冷峻,难得枫岫非但不害怕,有时候甚至还敢对邪儒宗甩脸色。
“要不怎么说,一物降一物。”
“他也算是知己知彼了。”
少独行一口喝光杯中药酒,将杯子递在身边侍候人手上,转向晏成君道。
“我看,他是把教统跟谨成君两人全都琢磨透了。”
邪儒宗性情冷峻,看似对家人十分冷漠,却又不像完全不在意。他和太史侯之间,听说当年有过极深的误会,虽然日后和好,关系却无法恢复如初。太史侯性情清寡,言语沉默,待人总是淡淡的,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倒不知怎样才能对他的心。难得有了枫岫这年幼的弟弟,太史侯亲自抚养长大。邪儒宗见太史侯如此疼爱枫岫,只要对枫岫好,便顺了太史侯的心。倒不是说枫岫蒙邪儒宗宠着,都是因为太史侯的缘故。枫岫聪明伶俐,口齿机灵,能言善辩。邪儒宗天分绝高,聪明自负。在他面前,也就只有枫岫这样的机灵鬼才能讨人喜欢。
“你倒是瞧得明白。”
晏成君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
“若说聪明,其实你也不差。”
“我?”
“你这才回来多久。冷眼旁观,竟然打量出这么多事。”
“得了吧。”
少独行哼了一声。
“还不是小辞。我就陪他喂了片刻鱼,他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
晏成君撑不住笑。这回可是喷了茶,忙不迭地从侍候人手里接过绢帕来擦了一下。
“那更好,说明你跟他投缘啊。”
“我跟他投什么缘。”
少独行随口还了一句,却被晏成君笑着拍在肩上。
“得人缘还不好?多好的事,你自己想想看。”
少独行看了他一眼,没接这话。
晏成君笑着,目光看向帘外远处。一时,不知心中想起什么,轻轻咳嗽了下。
“我知道。他和你这么一说,你就再不能当作��知道了。”
“自然。”
“可就算知道又能怎样。”
少独行语塞。
晏成君问住他了。他这才发现,自己虽然只和枫岫相识了短短时日,却已经不知不觉地把他当成朋友。枫岫不见外,把家里的事和心中的愁烦都和他说了。身为好友,他也自然而然地把对方的愁烦当成了自己的责任。只是晏成君说的不错,枫岫的愁烦,归根结底还是青猫家的家事。他身为外人,哪有什么立场参与其中。最多也就能听他发发牢骚,只怕就连从旁边出出主意也是不应当的。
“这是他们家的事,好多年了。你管不了的。”
晏成君声音淡淡道。
“他能跟你说,你能听他说,就算够朋友了。你能帮他的就这么多。多了,就是在给他添麻烦。”
晏成君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笑问了一句:
“你们是朋友吧?”
“当然。要不是什么。”
少独行干脆利落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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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传来礼乐。沉稳的钟声,伴着庄重的步履,缓缓踏上殿前的白玉阶砌。
名为御殿入宫,却是不同以往的恢弘盛大。自今日起,儒门天下解除封印,重新现世。在四境各方势力的眼目之前,一展儒门华威,正是今日这超乎规格的典礼的目的。
千宫入内参上,御前受封,位为王御殿。册封的仪式在持中殿的正殿举行。正式册封的过程,只有为数不多的品位超高之人,以及身份极其贵重的宾客才能亲眼看到。余下众人只能看到他无比华贵的辇车,以及漫长的前导、随行仪仗,从面前缓缓经过。
钟鼓华服,琳琅珠玉。刀龙家无比尊贵的威仪,白狐家敌国之富的家资,珠联璧合地演绎出这场旷世的华堂盛宴。只不过,这满眼的金碧辉煌,还不足以彰显出刀龙家公子的尊贵气派。
明堂殿上,朝仪鱼贯而出,两列而立。这些职任仪礼的女官,身着柔光玉白的礼服,手执玉扇,束顶玉冠,垂发身后,以玉珠丝绳结束。以此朝仪为先导,现出三人,奉持儒门象征龙首德威的三神器。
龙首每五百年闭关。神器是只在龙首重出的典礼上,才会被当众呈现。儒门天下解封,虽非龙首重出,却是儒门天下重新现世。祭出神器,名义上虽与千宫入内无关,实际上却为这典礼增添了莫大荣耀。
神器之中,首先呈现的是月镜。它取象于月,寓意明鉴之智。奉持月镜的楚君仪,出身玉光家族,号秋庭午月。她任六庭馆馆主之职五百余年,教母之尊,德高望重。儒门内廷女官皆出门下,现今龙首御封的三座,其中两位是她的学生。
紧随月镜之后的是冰剑,取象于冰,象征龙首��武力。奉持冰剑的异法无天,先前在学海任职,官至御部执令。后历任外朝武职高官,以太尉官职致仕,入道修行。她在学海和外朝的威信极高,在军中深有人脉。她虽然师从太学主,论血统却是四贵中的银蟒家族,嫡出之后。银蟒家世代从龙征战,是龙首的武威、锋锐。儒门贵族女子之中,也只有她,才有这独一无二的资格奉持冰剑。
神器中最贵重的勾玉是最后呈现的。它取象于水,象征恩养万物的上善之德。奉持勾玉的堇公主是龙女之身,又是南冕亲王唯一的亲妹。今天的典礼是为刀龙家,由堇公主奉持勾玉,最能彰显出刀龙家族的尊荣威势。
【注】
龙首居持中殿。持中,谓持中庸之道,无过与不及。中也是儒门君子所具有的德行。
《论语》:“舜其大知也与!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其所以为舜乎!”
《中庸》:“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
《尚书·大禹谟》:“维精维一,允执厥中。”
《史记·五帝本纪》:“帝喾溉执中而遍天下,日月所照,风雨所至,莫不从服。”
《孟子》:“杨子取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墨子兼爱,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子莫执中,执中为近之。”又说,“执中无权,犹执一也。”
【注】堇公主,原型欧阳堇。
典礼仪式结束了。筵宴初开,款待来自四方的宾客。
龙首在持中殿设座,由执政四贵家族的家主相陪。适才司礼奉持神器的三位贵主,都在龙首近前设座。儒门既开,来者不拒。此次儒门盛典,佛门、魔界和玄宗都来人祝贺。各方势力会聚一堂,立场纷纭,恩仇交错,难得竟在眼前会聚出一幅彬彬有礼的和睦景象。
刀龙亲王与龙首共坐,高居主位。亲王身为龙首兄弟,尊荣自在他人之上。眼前又是千宫入内的典礼,为父的心情看到爱子光彩夺目,心情自然愉快。
龙首与亲王谈笑之间,倾杯互祝。满座贵主随之举杯,群臣纷纷拜贺。典雅而悠扬的礼乐之音,映衬煌然珠宝之光,更显出雍容华贵的气派。
珠帘之内,身着华服的千宫陪坐在龙首身畔。宫宴是轻盈而欢悦的场合,适才御前行礼、参拜神器之,那一身华贵绝伦的深红礼服,已然令人惊艳。此时只身穿白面红里的宫服,淡扫眼尾红妆,额上点缀着晶莹如血的一滴红玉,雍容典雅之姿,更透出几许妖美艳丽。那宫服如雪洁白,上覆风起云涌的盘龙金绣,起坐之间,流云溢彩光华,金龙生辉舞动,奢华尊贵之风震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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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方使者陆续登殿拜见。或许是念及旧交吧,此次典礼仍然照先前的旧例,让玄宗使者居先。说来,也难怪儒门青眼相看。玄宗此次派来的玉阳君,颇具儒雅之气。那温文有礼之貌,几如儒门贵公子一般。玉阳君上殿参见龙首,言语恭敬,代没能亲自前来道贺的玄宗宗主敬酒三杯。龙首心情不错,也端起酒杯来微微致意。儒门与玄宗嫌隙之深,近来又颇有龃龉。原以为两方见面的场合会相当尴尬,没想到目前为止竟然相安无事。
玉阳君既代宗主问候了龙首,礼尚往来,龙首也问候了宗主的情形。宗主忙于苦境战局,不得抽身。难得龙首的喜事,竟然不能亲来道贺,只能派遣玉阳君奉上贺礼,也算是微不足道一点心意。
“宗主客气了。”
龙首略笑,让人接了过来,为表郑重,特意当着使者打开看了看。
原来是一卷手写的诗卷。
若论书法,宗主的字确实是极好的。龙首见是诗卷颇有兴趣,展开略观瞧,只看到“结发授长生”一句,便轻轻一笑,掩卷令人收了去。
“你们宗主还好吗?”
龙首轻笑着,平易近人地问候道。
“苦境战局紧迫。宗主亲下中原,近来还没有什么消息。”
“那一定是很忙了。”
也好。有事消磨,倒也不会无聊了。
龙首心中想着,珠扇轻摇着,略笑了一笑。
“辛苦你了。回去代我问候。”
龙首吩咐人还礼,无非珠宝金玉,看似贵重,若论交情却显得生疏。这可有些不妙。原以为当面提起苦境战局,龙首无论如何也会顺着话题,稍稍过问几句。谁知竟轻描淡写地一言带过了,可见儒门当真无意与玄宗重修旧好,更别说援手出兵。
“龙首客气。宗主数日前动身前往苦境。临行前,特意留下这份贺礼,但愿龙首笑纳,勿怪寒酸。”
“哪有怪。知道他忙,百忙之中还抽空派人送礼问候——难得有心了。”
“这还不是应该的。儒门重开,为圣方添助力,同为圣方的玄宗只有感谢二字。”
龙首轻笑不应。儒门还没表态呢。这一句话就把儒门归入圣方阵营,颇显得急不可待。
“何必称谢。我和你们宗主也是旧交了。登门如此客气,倒叫人感到不安。”
龙首说笑,身边的侍女们不禁掩扇轻笑。这一番说笑下来,倒把对方有意提起的话头轻描淡写地搪塞了过去。
“龙首说的是。玄宗和儒门原本就是旧交。此次儒门重开,又逢龙首的喜事。宗主他本人也想亲自来的。只是战局吃紧了些,只能派我等前来祝贺。其实何止是宗主,玄宗上下都很看重与儒门的关系。当年三教一家,共同抗击魔界。并肩作战的情谊仍在,如今魔界又掀起腥风血雨,在苦境祸害多端。龙首为儒门之主,先天下之忧,必以苦境苍生为念。儒门重开,我等玄宗众人亦盼望儒门能大显身手,拯苦境苍生于水火之中。”
不愧是充当使者的,不管对方如何回避,到底把话题拉回自己的意思上。这般随机应变,巧舌能言,倒不知儒门中人该如何应对。众人的目光看向龙首,却没想到——
“玄宗对儒门还有情谊?哼,我怎么没听说过。”
亲王一句话,气氛顿时冰冷下来,连悠然自在礼乐声都无法缓和气氛。
前些时候,逆吾非道下战书挑衅儒门妖仙道。这才过去几天,玄宗使者就堂而皇之地登门拜见。逆吾非道出身玄宗,只这一点玄宗无法撇清关系。如今倒装出没事人的样子,送礼道贺。往浅了说是厚颜无耻,往深里讲却是险恶用心。
“儒门刚刚重开,便有玄宗之人专程前来挑衅。你们宗主倒是为人周到,苦境战局烂的一锅粥,还有闲情逸致来找儒门的麻烦。”
此言既出,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玉阳君,无不为他捏了一把冷汗。龙首性情温和,向来是一派悠然之态。亲王却性如烈火之人,暴躁起来,不由分说,将玉阳君拖出去一剑砍了说不定。
“亲王误会了。其实,在下此次奉宗主之命前来,除了道贺之外,也是为澄清误会。逆吾非道早已叛出玄宗多时,挑衅儒门,实非玄宗所料。此人修行邪灵术法,又叛出玄宗,触犯道规乃是不赦之罪。玄宗上下虽然忙于战事,却也特别派人追查,倘若查出逆吾非道的下落,必以玄宗道规处置。到时候一定告知儒门,给龙首和亲王一个交代。”
“让你们来查,还查得到么。”
亲王正要答言,只听对面的邪儒宗冷冷一句问道。玉阳君抬眼看去,望见邪儒宗那冷峻的目光,不禁心头一怵,一时没有说出话来,倒惹起亲王更添怒意。
“是啊。谁不知道,逆吾非道和你们那个宗主原本就是旧交。原本就是从他手上跑出来的,这会儿却又来说这话。”
设座在亲王身边的秋鸿郡主,眉梢轻挑着,折扇掩在唇边,冷冷哼笑道。
不过贼喊捉贼的招数。就算找到逆吾非道的也无非是包庇。什么道规处置,说得冠冕堂皇,到头来还不是掩人耳目。金鎏影有例在先。自逆吾非道挑战儒门,至今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了。玄宗倘若真将逆吾非道视为叛徒,设下天罗地网地地抓他,早就将其捉拿处置。
“宗主最重情义了。逆吾非道原名笑封君,乃集境无上道的不世高人。当年与逆吾非道相识与苦境万道论坛,并列第一。同为道门不世出的高人,惺惺相惜也是难怪。”
坐在亲王下首的大宗师端起酒盏来,目光含笑望着玉阳君,施施然轻描淡写道。
“不过,以宗主之嫉恶如仇,对已然堕入魔道的笑封君,也该狠下心来亲手了断才是。宗主道门至尊,天下仰慕。当此抗魔之战关键时刻,倘若传出宗主亲手放纵堕入魔道的同修,对宗主的崇高声名不知该有多大的损害。使君既然开诚布公,提起此事,足以显出玄宗愿与儒门重修旧好、重建旧交的诚意。要说这事难办其实也好办,只要玄宗能在一月之内将逆吾非道捉拿归案,斩首断肢,奉送儒门天下。到时儒门也未必不能重新考虑,或许还能向苦境派出援兵。”
大宗师语声轻柔,目光也轻柔,只是慢条斯理说出的一番话来,却比亲王的盛怒还要让人冷汗万分。提起宗主的重情重义,这话可真是一刀戳在人心口上。当年还不就是那位重情重义的宗主,为中原正道所持的大义,斩断与龙首多少年的旧交,反目相杀。宗主当时有话说,龙首是他的好友,就让他亲自了断。这话谁能忘记?果然大宗师一语既毕,再看龙首的目光,也分明有些深暗。虽然神情还只是一派悠然的样子,可任谁都能想到,只凭大宗师的那几句话,便能将龙首心中那好不容易勾起的旧情一笔勾销。
“这话说的是。若想修复关系,与其侃侃而谈,倒不如做些实事。”
玉阳君抬头,对上邪儒宗那寒冷的目光,心头微微一颤。
这人的眼神,好可怕。
额角渗出冷汗。不知怎的,好像一对上那寒意森然的目光,心脏便会冷冷一缩,仿佛被摄住了魂魄。
传说青猫家血统灵力相传,有读心摄魂之术。想到这里,玉阳君镇静心神,运道法静敛神思,这才将微微颤抖的心情平静下去。
“教统明鉴。逆吾非道已经叛出玄宗。其挑衅玄宗之事,玄宗上下实出意外,一无所知。宗主已经传下道印,整个道门追查逆吾非道的下落,也希望能尽快将他缉拿回玄宗,依照道规惩治。据目前玄宗所查,逆吾非道已经投身邪灵,背后黑手恐怕就是异度魔界。玄宗与儒门交情深厚,倘若儒门允许,玄宗愿意以提供法阵护卫儒门,彻底封锁邪灵对儒门的攻击。
“哦,这倒是好意了。”
提起法阵,亲王故意看向邪儒宗,语气悠长道。
“苦境战场焦灼。玄宗兵力若还有余裕,不如去应付苦境战场的局面,以免全军覆没。”
邪儒宗面容冰冷,语气漠然道。
“儒门之事,不劳玄宗费心。请转告宗主,逆吾非道前者挑衅儒门,在宫禁之中散布符咒,乃是对龙首大不敬治罪。玄宗念在同修之情,最好能尽快找到此人,处置交代。否则让儒门先一步找到此人,必以十恶不赦之罪严刑处之。”
玉阳君背后冷汗。早就听说这位教统冷血无情,威严冷酷。闻名不如见面。耳中听得他冰冷平淡的声音,明明波澜不起,却无端令人倍感心惊。
“罢了。大好的日子,何必纠结这些事。”
龙首淡淡道。
“既是叛出玄宗,倒是由玄宗去追查合适。你们宗主事多,难免贵人多忘。倘若查出结果,记得来儒门回禀一句。”
玉阳君行礼告退。龙首这一番话,虽然隐约透露出不快,毕竟给他解了围。亲王纵有怒气,碍在龙首也不便发落。真正令人心寒刺骨的,还是邪儒宗那近乎阴冷的目光。
玉阳君心里有些后怕。其实此次来儒门之前,玄宗众位道主便大起争端。封云山之战,玄宗多少人死在御龙天兵府之手,满心恨意、要向儒门讨回同修血仇的不在少数。玄宗不比当年。如今身为道主的,以出身玄宗之外的道者居多,又大多年轻气盛。多亏宗主此下中原,以支援战局为理由,将这些人全都带了过去。否则留下这些性情激进之人在玄宗,宗主又不在。那几位玄宗位高权重、又对儒门衔恨的道尊,说不定会在使团之中强行安插几个人,谋划刺杀龙首也说不定。
亲王已然如此态度,再看邪儒宗的眼神,更觉得儒门当中深藏不测。他两人素来敌视玄宗,立场强硬不相上下。儒门分明是有备在先,玄宗之人若有举动,必会被一网打尽。以此为借口向玄宗开杀,正合心意。玄宗当下正全力应对魔界,苦苦支撑,哪有兵力再应对儒门的攻势。倒不如好言澄清误会,希望儒门方面深思熟虑之后,能看清魔界的为害,暂时搁置两家的仇怨,以抗魔大业为先。
想起当下战局,玉阳君心情愈发沉重。儒门重开,虽然已经宣布圣方立场,还迎入佛门的使者商议联兵之事,却还没有任何针对魔界的动作。圣魔双方,暗地里都对儒门的立场存疑,否则何以传出魔界使者秘密探访儒门消息?与魔界关联至深的魔龙殿,甚至还公然派使者前来,观礼致意?儒门真实态度不明,玄宗也不敢对魔界全力以赴。此次拜访儒门,若能探明儒门真正的立场,即使不能取得援军,也不算没有收获了。
/
“到底是玄宗道士,搅局惹火,败兴的本事确是一流的。”
玉阳君告退。奉陪在亲王身边的一名少女,忍不住冷冷哼声讥讽了一句。
眼前是何等场合,贸然开口实属不敬。好在她声音不高,只是近在身边的几个人听到。亲王淡看她一眼,却并未加以责备。
“挽香。龙首跟前,不得失礼。”
秋鸿郡主微微皱眉,带笑低声责备了一句。女孩在家中被娇宠惯了,被人说了一句,这想起身在龙首御前,着实紧张了几分。偷眼望去,只见龙首高居上位,正从容谈笑,和六庭馆教母楚君仪聊天,看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她��才的失仪之处,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这是谁家的女孩子?以前没见过。”
大宗师淡笑着问道。仔细端详,那少女虽然侍奉在亲王身边,穿着气度却并非侍女之辈,看起来似乎是亲王晚辈的孩子。
少女刚才犯错,此时抬手理着垂在鬓边的发辫,尽力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忽听大宗师格外问起了她,心里一时不自在,薄薄的双唇不由得抿紧了几分。
“是六弟家的孩子。”
亲王如此一说,坐在身边、同出六祸苍龙府上的几个女孩,都略略欠身,以示向大宗师行礼致意。
大宗师略笑。原来是六祸苍龙的女儿,难怪亲王虽然不满,却并不深加责备。
提起六祸苍龙,既是刀龙亲王的兄弟,虽非同母所出,也算是出身高贵之人了。不知怎的,脑袋里想法竟是乱七八糟。今天跑去苦境中原争霸主,明天想法一转又四面八方地传教布道。这般胡行乱闹的,可别把孩子们都教坏了。亲王如此设想,终于下定决心将几个侄女都接了过来。其实,依着亲王的性子,哪有耐心管庶出兄弟家的闲事。或许是为家族着想,或许只是因为千宫入内,身边一时寂寞。所以将这些孩子接过来,放在自己身边抚养着,也算稍稍填补一下心情的空虚。
“倒不知六殿下如今身在何处。苦境战乱,不如及早召他回来,否则连家中儿女也会担心。”
“听说跟苦境中原的人搅在一处,如今还打扮成个道士模样。哼,和尚也好,道士也罢,反正都是神神叨叨的一群人,也不委屈他这块材料。”
亲王看如此不惯玄宗道士,原来还有这桩缘故。大宗师不禁一笑,转向亲王敬了一杯酒,亲王无奈笑着,也回敬了去。
“到底是有身份的人,总不能由着他的性子。”
“且随他闹去吧。”
亲王心灰意懒,显然是对此人早已放弃。刀龙家是龙首宗室,名门贵族,原本重视声誉。谁知出了这么个脑残货,勉为其难地教训他,盼他检点自身,就算闲着也好,别四处出头颠三倒四的。谁知一开口,竟被他滔滔不绝地一番布道。
“吃亏也好,否则他也学不来教训。”
大宗师会意而笑。其实以六祸苍龙的本事,还不至于轻易给人点了炮灰。只是玄宗在苦境吃亏,正愁没人填补战力。听说六祸苍龙成立了所谓真言妙道,召集起不少人,别让玄宗当成目标拉拢了去。更何况,苦境的中原正道最会利用舆论。六祸苍龙毕竟出身刀龙家,若与玄宗一道对抗魔界,难保不被中原正道捧红,再用来攻击儒门天下。
“他有那个能耐?”
亲王冷笑。六祸苍龙百事无成,也就只有女人身上的能耐,只是家丑不愿外扬,就算心里怎么嫌恶六祸苍龙,也不愿对外人说他的不是。
“我也懒得过问了。随他往哪里去,只要别再隔三差五地带人回来,惹得家宅不安就是。”
大宗师闻言轻笑。六祸苍龙的正室法云子,性情刚烈。六祸苍龙风流成性,三不五时不是带人回家,就是抱回个已经没娘的孩子。法云子最恨他风流无德,成婚多年,早没什么矜持气质。六祸苍龙每次被她打得头破血流,按剑追杀,走投无路,往往逃到亲王府中避难。如此荒唐不羁的性情,难怪亲王懒得认真过问。只是说到底毕竟是一家人,眼看着这些孩子无人照管,说什么也放心不下。
亲王是儿女之情很重的人。连血亲淡薄的晚辈都如此怜惜照顾,何况是自己亲生。大宗师举酒沉吟,不由得想到千宫身上。千宫自幼聪明,文武双修,超人禀赋。亲王对他寄予厚望,甚至想把刀龙家传位给他。千宫被行了宫礼,亲王大为伤心,大失所望。他心里怜惜千宫,这些年来将他抚养在身边,极尽所能地宠爱。可无论再怎样深厚的父爱,也无法抚平他心头的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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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宗之后,佛门使者参上觐见。此次佛乡来人,为首是慧座和审座两位。慧座忘尘缘,温和清净,御前从容礼上。审座矩业烽昙却始终面色肃然,来到龙首近前,目光一扫,神色中更流露出些许冷峻。
这可叫人意外。都是明眼人,谁还看不出脸色。佛乡如此郑重地派出众多使者,为首的两位态度却泾渭分明,令人不解其意。
忘尘缘近前,向龙首敬致贺意。天佛闭关,由地藏尊者执掌佛乡,主持军政事务。佛门将大举进攻魔城,地藏尊者忙于部署兵力,无法亲自前来,深感遗憾。只待兵力布置妥当,尊者本人也将亲抵儒门,拜见龙首,并商讨儒门与佛门两家联兵之事。此外奉上贺礼,乃是一串佛法加持的琉璃念珠,晶莹璀璨光彩夺目,就算放在珠光宝气的儒门,也称得上珍贵之物。
“尊者费心了。”
龙首略看了看,便将这串琉璃念珠,连同盛放的念珠的精美玉函,一并递给了身旁的千宫。像这样的珠宝之物,究其本身并不值什么,只是由地藏尊者亲自诵经加持过,又在千宫入内之日作为礼物奉上,便多出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
“天佛闭关已久,不知何日出关,甚为挂念。”
“说来遗憾,天佛出关之日至今未有定数。”
忘尘缘双目失明。为表恭敬,承蒙此垂询之时,还是循着声音面向龙首,这才回奏道。
“天佛闭关,实因前者与厉族交战之时所受之伤过重。厉族原本并不足为惧,只因受到邪灵之力的加持,突破佛门法阵。佛门阵线遭厉族冲击,死伤惨重。天佛当时全力与天之厉对决,正在关键时刻。为解救佛门众人,不惜以身承受天之厉的极招,所以身受重伤,至今未能完全恢复。”
“这可真是遗憾。”
佛乡即将大举进攻魔城,天佛竟无法亲自出阵,实在是佛乡战力的一大损失。难怪佛乡如此迫切地与儒门联兵。儒门复出,虽然还没有明确表明立场,但只为回报佛门先前襄助渡劫之恩,也愿意为佛门出兵。不过,儒门与佛门虽然渊源颇深,却并非完全没有顾虑。昔年万圣岩在时,素来有些圣魔立场极端的强硬派,以儒门本是妖族,戒心深重。因为有这些人在,佛门与儒门的边境上几次发生摩擦,战事虽小,却不得不使人在意。
“天佛仁心,可堪敬佩。昔日天佛力排众议,促成两家联合,以法阵襄助儒门应对天劫。儒门至今感念。儒门对天佛伤势甚为挂念,但愿能早日康复。儒门神宫,银河星渡有精通仙灵秘药之人,愿随慧座前往天佛原乡,或许能对天佛的伤势有所助益。”
“善哉。龙首慈悲为怀,佛乡不胜感念。”
忘尘缘郑重起身,合掌致谢。站在他身后矩业烽昙,虽然不情不愿,却还是略施一礼,聊表谢意。
如此拜见过龙首,忘尘缘起身告退,宾主尽欢,相安无事。佛门到底不似玄宗,与儒门之间虽然偶有摩擦,终究不曾与儒门结下深仇大恨。
矩业烽昙随在忘尘缘之后,经过法座异法无天的座位之前,冷峻的目光不自然向她看去。
“大师别来无恙。”
适才佛乡使者与龙首交谈之中,异法无天始终含笑不语,若无其事。直到佛乡使者告退,矩业烽昙的目光冷冷地看过来,这才端起酒盏,微微笑了一下。
“法座。”
矩业烽昙停下脚步,冷冷的目光径直向异法无天看去。
众人面面相觑,猜不出是怎么一回事。倒是秋鸿郡主掩起折扇来,意味深长地轻笑了下。
众所周知,法座异法无天,文武才华,风流恣性。她平生最喜欢调戏出家人了。眼前的这位佛乡审座,虽然一派冷峻,道貌岸然,岂不正合异法无天的口味。秋鸿郡主思忖前情,这才想起矩业烽昙也是见了法座之后才变了脸色。焉知不是别扭呢?眼前这怒尊审座,目光冷峻欲言又止,瞧他那副按捺不住的羞恼样,倒不知是为法座着了迷,还是人家手底下吃过亏。
“审座沉默寡言,性情刚毅。没想到,竟然和法座是旧交情呢。”
秋鸿郡主之言,声音虽轻之意,却颇有些露骨之意。矩业烽昙心中恼火,目光冷冷看着异法无天,仿佛锋利得刀剑一般。到底是脸皮薄的会吃亏,转看异法无天,明明被对方冷如刀剑的目光斩了不下三千次,却始终好整以暇浑不在意。龙首御前,秋鸿郡主的一句话,本该让她避嫌收敛才是,谁知反倒煽风点火一般撩拨起她的兴致,目光一派悠闲,径自地落在矩业烽昙的脸上。
“算是吧。先前久闻大师战法高明,特相请教,谁知大师彼时似乎心情不佳,手谈数局竟屡战屡败,实在遗憾了些。”
原来是手下败将。异法无天说的是棋局,却令人不禁联想起战事。儒门边境上的几次摩擦,佛门那边都没讨到什么便宜。难怪怒尊看法座的眼神这般不自在。
“大师如此介怀,未免我执过甚。其实胜败乃兵家常事。出来玩的嘛,就别一副输不起的样子。”
胜败者兵家常事。只是这话从战胜者这边说出来,宽解荡然无存,倒是十足的嘲讽之意。
“出家人修行,是得讲究勇猛刚劲。可太过纠结胜负,我执如此之深,只怕一不留神就偏离了正道。”
“不烦阁下挂虑。”矩业烽昙冷冷道,“屡败不妨屡战。来日方长,若有时机再阁下请教。”
“奉陪。”
异法无天轻笑一声,举起酒盏来,欲色不加遮掩,径直向矩业烽昙地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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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仪已毕。夜幕降临,宫中在临水的亭台中设下后宴。龙首招待四贵家族,饮酒闲谈之余,随意演奏各样乐器助兴。在座的年轻人,多是刀龙和白狐两家的,彼此相亲,谈笑风生颇为热闹。银蟒和青猫两家却没什么人在。佛公子身体不适,早先就告退了。太史侯既未出席,枫岫也只过来和邪儒宗同坐了片刻,就借口离开,向龙首告辞而去。
“天色尚早呢,何不留下多玩一会儿?”
陪坐在龙首近旁的大宗师,一派温和地笑道。
“我困了。”
枫岫依偎坐在龙首怀中,低声道。
“喝酒了吧。”龙首淡笑搂着他,“弄点酸酸凉凉的东西来喝可好?”
枫岫点点头。侍候人捧上冰镇的杨梅汁。枫岫欠起身,凑近龙首手中的琉璃杯,小口抿了一下。
镇在冰斗里的杨梅汁,果然清清凉凉的。枫岫端起杯子来,慢慢喝了半盏,这才打起些精神来。
“一会儿预备辇车,让人陪你回去。”
龙首看向身边,心想若让邪儒宗送枫岫过去,顺便看望太史侯也不错。只怕枫岫心里别扭,不愿和邪儒宗一处。
佛公子离席,银蟒家的晚辈们也都跟着去了。龙首寻思一回,便唤了陪坐在亲王家的世子殿下,让他乘马护送着,陪同枫岫的辇车回去。
“哪有那么娇贵,竟然还让世子殿下亲自护送。……”
白狐和刀龙两家的少年人,虽然早知道龙首宠爱枫岫,见此情形仍是非常诧异。不过是个孩子,再怎么尊贵,派身边侍从女官照看也就够了。刀龙家的几个女孩冷眼旁观,心中更是有些忿忿:龙首太宠着青猫家了。世子殿下是何等尊贵之人,将来可是要继承刀龙亲王之位。刀龙家亲王主政儒门,只在龙首之下。枫岫不过是陪太史侯入宫,算他是个贵戚,难道还能贵到让世子亲王伺候他?
醉饮黄龙近前行礼。龙首温和声音叮嘱了一回,这才把枫岫交托过去。一时半刻,醉饮黄龙送枫岫回来,龙首特意赐了一杯酒,让他在近前落座。
“听汝父王说,近来有意让汝接手傲天武殿?”
“是。”
醉饮黄龙已被立为刀龙家世子,接掌傲天武殿是迟早之事,要不是刀龙家一些元老家臣的暗中反对,也不至于拖延到现在。醉饮黄龙是龙首所出,那些刀龙家的家臣,总觉得继位刀龙家,当立亲王的亲生之子才合适。亲王心中倒没有许多成见,既已降为臣籍,入嗣刀龙家,便当成是自己的儿子。所以有意栽培,对醉饮黄龙的教养得特别严格,让他从小就在军中历练。就算是在修行武道的刀龙家,也很少会把孩子丢到真正的战场上摸爬滚打的,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刀龙亲王心存不满,不待见世子殿下。龙首那边,明知道他在外吃苦,纵然不忍心,到底还是尊重了亲王的意思。如今世子长大成人,才能出众不说,性格也磨练得成熟稳重。龙首和亲王都为此感到欣慰。特别是亲王,纵使疼爱千宫,论到刀龙家的将来,还是对世子殿下更看重一些。
“难得汝父王如此看重。汝且勉力而为,切莫辜负汝父王苦心栽培之意。”
醉饮黄龙行礼告退。龙首的声音自珠帘之后传来。很是悠扬的儒音,典雅,和悦,透着轻然之笑。只是对他来说,充满了陌生的意味。
入嗣刀龙家,都是龙首为他安排的。父母之心,无不为子女的将来深谋远虑。龙首并非因为他生身之人出自玄宗,才无所谓地抛弃,反倒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让他离开。没有外家作为后援的皇子,与其成为空有地位的皇族,倒不如成为实权在握的辅政之臣。更何况,龙首还让刀龙亲王成为他的养父,起初只是养子的身份,末了竟要继承刀龙家。或许龙首为他思虑的将来,远比他知道的还要深远。作为生身之父,龙首对他并没有任何亏待之处。不过,就感情而言,还是抚育并教养了他的刀龙亲王,更让他觉得是真正的父亲。
龙首的样貌年轻,华美流丽。亲王的相貌则稳重,同样是风雅气度,看上去却更显得老成许多。可若论性情,龙首才是城府更深的那个。其实亲王的性情也亦非急躁,只是比起龙首那永远都一派悠然的气度,感情还是外露了许多。
他还是更像养父吧。外貌也像,性格也像。比起千宫,其实还是他更像刀龙亲王的儿子。
“这都是耳濡目染的缘故。相由心生。人的外貌,也是会随着性格而悄然改变的。”
龙首丝毫也不介意他彻底“变成”刀龙亲王的儿子,勉强算是提醒的,不过是要他善待身边之人,勿让彼此之间成遗憾。
“往后世子入宫,带上身边之人也无妨吧。”
龙首略笑着,虽是对醉饮黄龙说话,目光却看向亲王,又向大宗师看了下。
“他早该带着了。”亲王一派过来人的口气,爽朗笑道,“成熟稳重虽好,可有失风趣倒是无味了。”
大宗师移近身边,亲自为龙首斟了一盏酒,轻声略笑道。
“还没和龙首提起,兰堂的弟弟兰芳,这次也随他兄长一道前来,倒想有个机会向龙首拜见。”
“好啊。”
龙首略笑道。事关醉饮黄龙,他也稍稍听说过悦兰芳的事。醉饮黄龙身边的侧室们,人没见过,名字倒还记得一些。
师尹来到御前,带着悦兰芳行礼拜见。原本各自饮酒、闲闲说话的人都往这边瞧着,只见月光灯影的映照之下,原本就清俊秀美的悦兰芳,优雅姿容愈发引人留目。
“是个好孩子。”
容貌已经不俗,几句话交谈下来,更觉得此人言语聪明,行止雅丽。
“亲王以为如何?”
龙首微笑点头,显然是认可悦兰芳了,转而略笑着调侃地向亲王问道。
“如此甚好。亏得我还担心,只怕世子沉稳有余,古板过头,倒有失风度了。”
龙首不禁大笑。世子的确是成熟稳重的性格。平日里入宫参见,即使闲谈,也不怎么轻松随意。儿女长成,就算是身为父母的,不便太多过问私事。虽然知道世子为亲王教养,品位应该是不错,只是未曾见到难免会想,倘若心地太过善良,与人交往之时会不会随意了些。人不可求全责备。眼前的悦兰芳,即便出身略有瑕疵,可人品样貌,终究还是配得上世子殿下。
千宫就坐在龙首身边。悦兰芳躬身行礼,向千宫拜见。依着千宫那素来的清冷孤高,面对如此出身低下之人,眼帘都不会抬一下。没想到在龙首跟前,千宫也一改往日态度,虽然只是淡淡开口,照他原本的性子却已经是随和了很多。
“既是兰堂的兄弟,如今又在世子殿下身边,从哪一面来说都亲缘匪浅。闲时常来宫中,或去白狐家做客,无论如何,该与族中兄弟们多亲多近才是。”
悦兰芳再次行礼,算是承蒙千宫的教训。千宫几句话说出来,看似亲切,实则却摆足了当兄长的架子,且话里话外的意思,不是白狐家人排挤他出身低贱,而是他自命清高,不屑与白狐家的弟兄来往亲近。师尹也听出话来,只怕悦兰芳压不住傲气十足的性子,当场甩点脸色来回敬千宫。好在悦兰芳脾气虽大,到底还是听他吩咐。千宫摆起兄长的派头,悦兰芳俯首称是,口气中不带丝毫的抵触,就连面上恭谨之容亦是纹丝不动。
千宫这一开口,白狐家的年轻公子们也三言两语地附和起来,一时热闹个不住。这个赞悦兰芳美貌,得世子殿下青眼相加,谁能比得上。那个赞悦兰芳学问好,平素只爱闭门读书,外事不问,言谈举止之高雅,把他们白狐家的兄弟们都比得俗人一般。如此议论纷纷,听着都是好话,无非是把人高高地捧起来,再架到火上去烤就是了。悦兰芳只是不动声色,而龙首近旁的大宗师,也是面带温和,一语不论。还不就是想给他个厉害瞧瞧,说到底,都是因为他在世子身边深得宠信,怎么说都妨碍了丹宫。
此次能入宫面见龙首,一半靠师尹的努力周旋,一半也是醉饮黄龙的深切用意。这两人都是为他着想,希望借着龙首的认可提高他的身份,至少让攻击他的那些人有所忌讳。师尹对白狐家有功,才能又深得大宗师倚重。大宗师慰劳师尹,所以才将他认作养子,顺水推舟还照顾醉饮黄龙的情面。大宗师深有心术,恩威并施,用在他身上当然也不例外。这边才亲自将他引荐给龙首,那边立刻让白狐家人用明褒暗贬的话来敲打���。悦兰芳想到此处,心中沉下一口气。无论如何,他的确是又往前走了一步。就像师尹说的,隐忍成大事。只要他必须用你,就不得不把你磨成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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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已深。龙首由大宗师和千宫陪同进入帘内。临水的钓殿中尽是年轻人,尽可以不拘礼仪地随意坐着,饮酒聊天,颇有几分悠闲惬意。
“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待。以前穷得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穿不上,如今高攀世子飞上枝头之后,俨然就成了真凤凰似的。”
“诶,人家这叫英雄不论出身。”
“不论出身还收他为养子做什么。朽木镀金,到底是寒酸货色。”
“谁说不是。小贱辈。一张清水脸,哪有什么姿色。不过跟他兄长一样,也就是脱了衣服才有看头。……”
提起悦兰芳,白狐家的年轻人别提有多不忿。当着龙首和众位大人的面不敢多说,眼下却没外人,倒不妨发出心里的怨气。众人议论着,起初还只是讥讽调笑,三言两语过后,就成了恶毒谩骂。这光景真是寻常了。西宫静静坐着,端起淡玉色的薄瓷茶杯,一任温暖氤氲的水汽在面前飘浮着,并不十分理睬众人的议论。
千宫入内,雨宫又被领去刀龙家受罚,白狐家再度以他为首,似乎也该重新恢复往日的平静。有千宫和雨宫两人,他也不得不和旁人一般,谨小慎微地伺候。饶是如此到底逃不过,一个琉璃酒杯砸下来,险些被溅起的碎片戳瞎眼睛。
也该风平浪静了。西宫心里想着,抬手眼角那一痕新伤。看似浅浅的伤,竟流了那么多血。也罢,割伤到骨头里,哪是那么容易就愈合的。大宗师也算是怜惜他,几次三番,亲自查看他的伤口。那时伤口还肿着,脸也肿了一半。难得大宗师竟不嫌弃,好不轻柔地替他擦药,只怕天气炎热弄坏了他的伤口,用软布包冰块让他敷着。想到这,竟然也不再那么憎恨雨宫。
“你怎么说?”
近旁的箴宫轻摇着白孔雀毛的羽扇,纤长的水晶流苏在他手里悠悠晃着,倒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悠闲姿态。
“这种场合,你几时见我有话说了。”
西宫端起茶杯,轻轻啜饮着。氤氲水雾模糊了目光,似深沉又似无物。冷眼旁观的箴宫,一时竟也不自觉地看住。
不愧被是大宗师看在眼里之人。也只有这般静如止水之心,才能成为大宗师的心腹。
“师尹越来越受大宗师的重视了。如今连他的兄弟也要被大宗师收为养子,我看这个家迟早要落在外人手上。”
“谁是外人,谁又是内人。”
西宫放下手里的茶杯,目不旁视,只从袖口中轻轻抽出手帕来,在原本纤尘不染的手指上细细擦着。
“这么说,你不在意?”
“难道你在意。”
箴宫微微一怔,继而从容,几乎自信满满地笑了下。
“我当然也不在意。”
如果把白狐家比作一条船,他们无非都是船上的老鼠。船在之日,只管吃吃喝喝,几时到了船要沉的时候,就看谁跑得快。
“你们聊什么呢。”
竹宫有酒意了。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一手搭上箴宫的肩膀,借着他肩头斜倚下。
“聊你啊。”
箴宫忍不住皱眉,抬手格挡了一下,到底没拦住已然醉酒的竹宫靠在他身上。
假惺惺的,装什么醉酒,真醉酒了怎么不往西宫身上靠。
箴宫心里想着,偏巧西宫抬起眼帘来略看他,只得让醉酒的竹宫借着他膝头枕下去。
“聊我什么,我又没攀上刀龙家的世子殿下。”
“你没攀上,不过到底和他睡过,这不也沾边了?”
“那都几辈子的事了,还拎出来嚼不够。”
“就算陈年旧事,也有再新鲜起来的时候。”
箴宫冷笑着,俯身靠近竹宫的耳旁,低声道:
“你以前睡了悦兰芳。如今他得势,焉知他不会反压回来?”
“就像没你什么事似的。”
竹宫冷笑了一声,毫不客气地回敬道。
“药是你下的。就算讨回来,也轮不到我先被上。”
西宫静坐在近旁,仿佛听见,又仿佛没听见。
竹宫醉得沉了,枕着箴宫膝头不再说话。箴宫见他醉倒,甚是无趣。正自无聊,忽听坐在不远之外的人议论起雨宫,不由得留神听去。
雨宫真是可怜。本来该和千宫同日入内,欢欢喜喜的一场事,只不过说了句错话,竟被龙首训斥,还被亲王如此责罚,真是好没意思。
大抵是平日里跟雨宫身后的那些人,趁着众人随意闲谈,不失时机替雨宫制造舆论。白狐家的人,最知道怎样散播闲言碎语。大宗师严禁议论银蟒家的事,却并没不许他们聊起雨宫,反正只要提起雨宫,众人都能想到,他是因为什么事才犯错受罚的。
佛公子提前告退,晏成君到龙首跟前辞行之时,并未依参见御殿之礼向千宫拜见。提起他当时的冷淡,有人替千宫抱不平,责备他失礼过甚。有人却不以为然,只道千宫如此威势入内,岂止晏成君失意,就连已然身在御殿之位的太史侯,还不是抱病为由,有意避开。
“哪里就是病了,分明是退避三舍,自惭形秽。”
“吃醋了说不定。”
“就是。平日里一本正经,端着那么大的架子,还以为对恩宠毫不在意。谁知偏在此时抱病,难道是要龙首专门过去看他?真是笑话。”
“他们家的人都那样。一派清高,到头来比谁都矫情。……”
又要作死了。得罪银蟒家的事还没完,又议论到青猫家头上。这群蠢货,就算没有雨宫领头,也照样作死不误。
箴宫侧耳听着,微微皱眉,却并不发话。倒是一直静坐饮茶的西宫,此时却站起身来,华服衣摆拖过地席,不急不缓地走了过去。
“夜已深了。吃些酒就散了吧。”
众人不敢多言,低头应声称是。殿阁之中,一时言谈说笑都静了。只闻衣摆擦在地席的窸窣之声,一阵夜风吹过来,连吹动垂帘的声音都听得到。
众人纷纷起身,扶着侍候人的手次第走了出去。西宫落在最后,箴宫有意候着他,走下台阶却停步在垂帘之下,装作吹风醒酒的样子。
“倒是好月色。”
西宫扶着侍候人的手,缓缓走出来,举目望向夜空深处。晚风吹来,吹在眼角边,凉凉的有些刺痛。
亲王和邪儒宗都不在,不知几时离席了。
“仿佛是在湖边高阁饮酒。此夜清凉,正是赏月的去处。”
箴宫微然一怔。雨宫如此留心,难怪大宗师以他为耳目。
亲王与邪儒宗共坐饮酒,必是为了千宫与太史侯的关系。两位御殿同在内廷,各拥威势。与其竞争,不如合作。四贵家族,刀龙白狐两家已然结盟。若能与青猫家联手,刀龙家势必更添威势。纵然银蟒家手握兵权,也无需放在心上。
“同是龙首身边的御殿,若两家的关系能也亲近些,不失为一件美事。”
西宫眉眼低垂,不知何时又抽出绢帕来,专心致志地擦拭手上。
“还能比对银蟒家的晏成君更加亲近?”
“这也由不得他做主吧。有他兄长在,家事如何由他说了算?”
箴宫略笑道。他觉得西宫把太史侯看得太高了。青猫家的事,他多少还知道一些内幕。邪儒宗刚固自负,太史侯隐忍顺从。青猫家哪件事不是邪儒宗说了算。太史侯心系晏成君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听他兄长的安排入宫侍奉。
“虽不是一家之主,却是龙首身边的御殿。来日晏成君继成了银蟒家,兵权在手,有什么不能说了算。”
箴宫沉吟了。只是想起雨宫勾起的传言,终究还是轻声一笑。
能不能继位还两说呢。若有些事不能澄清,只怕自身难保,还会牵连银蟒家的地位和声誉。
其实晏成君究竟是不是龙首亲生,无关紧要。闲话就是用来惹人遐想的。想到银蟒家前代家主晏云光,那么清高如雪的一个人,被魔龙殿的邪天御武压在身下,那旖旎风光的情景,由不得令人想入非非。箴宫微微合眼,浮想起晏成君的身影面容,想象他被人压倒地,恣意凌辱的画面,竟如醇酒在舌一般勾起欲望。其实心里也知道,凭他的本事,几辈子也没机会尝到那诱人可口的滋味。除非天翻地覆,打乱一切,高高在上的人永远都会高高在上。不过苟活于世的人,倒不妨揣着无尽的臆想,尽情苟且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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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嘉湖的水面上,习习凉风拂来,吹散了夏日的炎热。临水的宫阁中,垂帘高卷,洒落一地月光,令人心静。
“好像上一次来到这个地方,还没有这么高的花树。”
殿阁近处,一株高大茂盛的紫薇花树宛延伸展的枝干,从从容容地将满树繁花铺在月光之下。时有清风吹来,紫色柔软的花瓣随风摇曳。月光花影里,淡淡的香气随风飘来,夜深人静之中,别有几分出人意料情致。
“果然不错。”
邪儒宗略看了一眼,淡淡道。
“你总是这么冷淡。”亲王无奈略笑,“再好的东西,最多只是‘不错。’”
“否则如何。”
亲王笑而无话,只是举起酒杯来。邪儒宗见他如此,也端起酒盏来,与对方一同饮下。
“谨成殿近来如何了。这样暑热的天气,果然身体违和,倒是该去探望一下。”
亲王的语气中颇有几分歉意。太史侯三月里才入宫,这还没过半年,刀龙家就送千宫入内。看在外人眼中,难免会误以为有与之竞争、故意压倒之意。
“有龙首照顾着,没什么可担心的。”
亲王主动提起太史侯,邪儒宗态度却颇为冷淡。这也是青猫家人的脾气了。冷漠疏离,就算有再深的感情,最多也就是转过头来,望着人眨眼看一看。
“那小辞你也不担心吗?瞧他刚才可是喝了不少酒呢。”
亲王斟满了两人面前酒杯,劝向邪儒宗道。
适才在龙首跟前,枫岫故意躲着邪儒宗,甚至都不愿跟他坐在一处。邪儒宗呢,眼瞧着枫岫连喝了几杯酒,也不劝他,只一言不发随他去。
邪儒宗冷淡如常。亲王无法再说,只得尴尬笑叹道:
“再怎样,小孩子脾气罢了。不像我们家的那个,管不了,不管也不成,成天满地收拾他们闯的祸。”
邪儒宗冷笑。亲王才提起雨宫,他已然料到了对方的后话。
“你说,叫我拿他怎么办。”
亲王以手扶额,想起雨宫,头疼得简直得跟宿醉一样。
“这有什么难办的。”邪儒宗看了亲王一眼,淡然随意道,“你只杀了他,自然再也不会头痛。”
“你这是什么话。”亲王无奈道,“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我儿子。”
“儿子?”邪儒宗看着他,冷冷一笑,“你不是有很多么,难道对每一个都这么有耐性?”
亲王哑然,无语而对。
“杀他可以平复银蟒家,还可以树立刀龙家的威信。明知是废人还养他做什么,倒是死了还能有点用。”
“没用我也不会杀他。我是父亲,绝不会杀自己的儿子。”
“哦。不杀他,那就尽管去支持晏云彻继位。”
“想我支持他?哼。”
亲王目光愠然,面现不悦之色。就凭当年晏云光对刀龙家的所作所为,就算是龙首,也别想让他支持晏成君继位。
刀龙和银蟒两家仇隙之深,在圣武亲王时代最为激烈。当年银蟒家军威盛大,被摄政的刀龙家忌恨。刀龙家试图压制银蟒家。银蟒家的三公子云清举兵清君侧,杀了刀龙家许多人,逼圣武亲王认罪。银蟒家的压力下,圣武亲王被迫退位。但他身居幕后,把持年少的桓武亲王,最终以云清叛乱为名讨伐了他。云清死于重病,被剖棺戮尸。他的亲生子都被下令杀了。银蟒家和刀龙家结下深仇,斗争延续世代。
亲王自继位以来,与佛公子之间的竞争,从未停止过。银蟒家当时势弱,他本来是可以轻易压倒佛公子的。但佛公子的顽强出乎他的意料,加上龙首的支持,不但把银蟒家恢复起来,还有了今天与刀龙家分庭抗礼的实力。亲王反对晏成君继位,不单是因为他可疑的血统,更是不愿以让佛公子称心如意。亲王对于银蟒家,既轻视,又厌恶。正是他的态度影响了雨宫,才让雨宫放言无忌地说出那些话。
“他只不过是在讨好你。以为这样做就能与兄长竞争,赢得你的宠爱。”
亲王无以为对。其实他自己也隐隐感觉到了,只是被人当年毫不客气地揭穿,仍然觉得刺耳、生硬。
“雨宫愚蠢至极,却也有聪明之处。他不但敢恶毒攻击银蟒家,还知道骂完了可以没事。”
雨宫一贯如此,那是因为每到不可收拾的时候,就有人出来替他收拾残局,且不在乎任何代价。
亲王沉默。一直以来,他正是如此宠溺、纵容雨宫,厌烦、却又好像沉溺其中跟一般,无法改变。
“为什么呢?”
一个明明不是很有耐心的人,嫌恶、咒骂,却仍旧料理着无穷无尽的麻烦,不肯除掉?
邪儒宗看向亲王,近似怜悯的目光,冷冷一声哂笑。
“你宠爱千宫,怜悯雨宫,口口声声说这些都出自父爱。这根本不是父爱。你喜欢操纵他们,享受这种优越。你不管教他们,反倒愿意纵容他们犯错。他们总会犯错,又没有能力自救,所以不得依赖你,讨好你。当他们向你乞讨、求救的时候,你的虚荣心就被满足了。他们能带给你的满足感,胜过任何宠物。这就是你为什么一定养儿子,不养狗什么的。”
“……”
“你们刀龙家的人,都是这个德行!”
“那依你说,现在应该怎么办?”
亲王沉默。良久的忍耐之后,终于深深叹了一口气。
“自作自受吧。”
邪儒宗淡看他一眼,端起酒杯,轻描淡写地饮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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